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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心萱萱     农三代的青云路txt下载     农三代的青云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情人,宴

    “好个美人,真是个沉鱼落雁了,你天天做这轻狂样给谁看,你干的事儿,打量我不知道呢,明儿回了夫人,仔细揭你的皮!”

    春华自己心乱,不想正跟苹果打了个照面,只见她满脸的喜色,“姐姐有甚喜事,这春色都飞到眉眼上了!”

    “你不知道吧,”薄荷头一扬,分外的得意,“方才贵大监来传侯爷的话,苹果姐姐如今是咱们侯爷正正经经的妾了。”

    天子一后四妃,公候一妻两妾,按法理是这样的,苹果上了册子,这长兴侯府的妻妾位置算是占满了。

    几人看着湿漉漉的春华,不免掩唇而笑。

    春华心里虽知道,但脑子也不免一炸,“我是侯爷的丫鬟,便是夫人也没有越过侯爷处理我的道理,我是不留神跌池子里了,但你一个做姐姐的,不说细心安抚,只管在这里嘲弄,这样小心眼的主子,我只盼你永永远远的高高的站在那枝头上,不会有让人打落下来的一天。”

    “放肆!这就该打嘴,你们都是死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但亲眼见的,春华同侯爷却有不同,打她可以,但似乎不是她们的事儿。

    薄荷一见这情形,苹果这才上位,便是贵大监也要另眼相看,何况别人,何况春华言语冲撞已经是妾的苹果,是有错的。

    见众人都不动,她有意乘势做脸,讨好苹果,一步上前,右手搂着苹果的包袱,左手一拉袖子,一巴掌打春华屁股上,嘻嘻笑道,“叫你个不听话,打你个不分尊卑的家伙!”

    “妹妹你走吧,春华往日同姐姐不都是这样玩笑的,别架桥拨火的——”半莲来拉她,一句话没完。

    只听“啪”的一声,薄荷脸上早挨了春华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分尊卑,我放了错还有侯爷,有刑堂,你二等的打一等的,你分的好尊卑了?”

    春华知道,爱情无望,若是不想成天去哭哭啼啼祈求照拂,今儿这下马威她就得靠自己抗过去。

    她恨的很了,“你是丫头,我也是丫头,叫你一声姐妹,就分尊卑了,院里谁不是各司其职,天天仗着资历老些,这个也说,那个也罚,全院的钗环俸禄还要从手里过一遭,亲的好三分,远的克扣三分,如今越发了不得了,你所幸对我动手动脚的了,你打量我无依无靠的只身到了这府里就好欺负了,就错了主意,我光身子一个人,拼着这条命了,你们谁再上来动个手试试,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来啊——”

    她上前攥着薄荷的手,“来啊!”

    半莲想拉住她,被她甩开了。

    苹果见越扯越多,连忙上前扯过薄荷,口内说,“妹妹这是为我高兴喜事冲昏了头脑了,快出去,别再讨没脸了!”

    又忙劝春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素来言语不慎,都是姐妹,同她计较些什么,你自己气了伤了身子,倒划算了?”

    春华冷笑着朝苹果作揖,“以下犯上是我的不是,我一会儿就回侯爷,然后去刑堂领罚。”

    薄荷听了这话自己往后一躲,“罢了罢了,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也是给人台阶下,可见这好人当不得!”

    “吵啥,也叫我听听?”

    众人一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容铧到眼前了,谁都不敢再多言。

    春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终究咽不下那口气,狠狠的看了一眼慕容铧,转身走了,当着众人将门关上。

    气的浑身乱战,但,她要活,要活的比旁人都好!

    忍着气将大麾披在身上,红中带黄的鹤麾在灯光下耀眼的热,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春华五体投地,恭谨的行了叩拜之礼,“以下犯上,请侯爷责罚!”

    “都给我滚!”慕容铧不知哪里来的大气,一喝,回身走了。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四散开来,最终,半莲叹了口气,从送苹果的队伍中出来,扶起春华。

    春华抬眼对她一笑,“领我,去刑堂受罚!”

    半莲定定的看了她两眼,叹口气,“你这个死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那是侯爷,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桃都多,在外面小孩哭闹一提他的名都害怕的不行,你就看他和和气气的就小看他了,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半莲拧着她的腰肉,“你又疯疯癫癫的,活着多好,那么多好吃的!”

    春华笑了,笑的很开心,“活着是很好,很好很好!”

    “我刚才一气,后背一紧,都是汗,风一吹,这会儿头疼的厉害!”

    头疼的厉害,再领一场罚,害一场病,病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能顺利的从一线退下来了,春华觉得,或许她可以找同样失落的杨梅学点好手艺,那才是安身立命的资本。

    她领罚的当口,侯府的马车出侯府,直接往北,从第一横街过崇仁坊,永兴坊,经延禧门入东宫。

    “您来了!”贾王妃身边的首席大宫女烟波早候在一边,“从早起听了您的信儿,王妃就——同王爷备了上好的惠泉酒,拌了上好的羊皮花丝等着你呢!”

    慕容铧闻言一笑,伸出个指头挑起她的下巴,定定的看得她双颊含春,“好丫头,不成想你如今越发会说话了,要不我同你主子讨个人情,你跟了我去,可好,我哪里正缺贴身大丫鬟呢!”。

    烟波脸上顿时血色褪尽,连忙说,“爷说笑了,我对王妃娘娘忠心耿耿,这辈子得在王妃身旁,已是福气了。”

    慕容铧大笑着用绢帕擦了手,大步往前走去。

    烟波拾了帕子左右看了看,袖在手里,脸上顿时一喜。

    此时天晚,暑气全消,正是乘凉的好时候,热浪一阵高过一浪,在东宫新修的自雨亭中,贾妃正在独自饮酒,宋王依靠在侍妾身上,已然是醉死了睡在东边胡床上。

    两个丫鬟在收拾榻上宋王吐的酒菜,见慕容铧站在哪里,贾王妃由不得自己起身往鼎里撒了把苏合香,给了侍妾和丫鬟两记眼色。

    “你来了!”

    慕容铧拉开门,站在风口处捂着鼻子,闷闷说,“来了。”

    因丫鬟要去处理秽物,姜侍妾去倒茶,无人在跟前,贾王妃不住的拿眼瞟着慕容铧,含笑铺了座儿,说,“哪里脏的很,坐我这里吧。”

    “你的王爷还在旁边呢,”慕容铧却不坐,只在上风口坐了,只是拿笑看她。

    亭门开着,贾王妃又不好造次动手动脚的,便搭讪着往腰间摸了摸,说,“鸡舌香荷包忘了带了,弟弟若是有,赏我一口吃。”

    “香料倒是有,只是我的爱物从来不给人吃。”

    贾王妃便笑着紧身来拿,一番推搡发髻也松了,衣裳也乱了,慕容铧笑着拎着她贴身的红绫秀凤肚兜,说,“这可是我一生的把柄了?”

    贾王妃拿着他的荷包,捡了半块吃剩的香口胶吃了,又将剩下的都揣了起来,“若是有那一日,我若为皇你为王,我才不像旁人那样小气,只你家那个憨憨的夫人——”

    “无妨,已定了,你只不要反悔了就是。”

    “我反什么悔,我比你长八岁,如今的年纪哪里还能再生,我这一生不过就是安逸一个,你同我一样都是没后的人,除了富贵权势,还有什么趣?”贾王妃躺倒在慕容铧身边,金色的丝罗半臂垂在一旁,露出偌大一片雪白,若是宋王此时醒着又得痴迷。

    慕容铧拿着拨香料的玉签子往那抹雪白中探了下去,贾王妃自己抚摸着脖颈,早已不堪其情,嘤咛出声。

    “矜持些,你看起来真是旷了太久了!”慕容铧大笑着丢了签子,两手搭在胡圈椅上往后一搭,双脚往案几上一靠,抬头看向外面。

    “你每每经过我身边我就在想你不穿衣服伏在我身上的样子。”贾王妃直接去拉慕容铧的手。

    “啪!”慕容铧啪的把她的手打落了,起身拍拍衣服,说,“上一个被我压在身下的是九五之尊,等你有那一天再说吧!”

    说完就走。

    贾王妃捂着嘴笑,嘴里将那香口胶啐在地上,起身站在房门口,“我当你答应了啊,若有那一天我给你自由,所有的自由!”

    慕容铧并没有回身,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右手,大踏步的往自己的车马走去。

    小贵子诧异的从茶房出来,伺候自家主子上车,由不得惊讶的问,“怎么这样快?”

    慕容铧清冷的说,“宋王、王妃喝醉了,谈不了事儿。”

    他将那肚兜塞在一个车上取出来的荷包里,又从车上取了一件衣服换上,从他的破葫芦里倒了烧酒洗手,笑道,“走,去洗洗眼睛?”

    “啊?”

    “回府!”

    小贵子突然醒悟慕容铧说的是什么,想到方才的情形,笑,“这小丫头不仅同庆郡王外貌像,穿上那样的斗篷,发起脾气来也像,道恍惚是小王爷在跟前呢,也不知道圣人放着那么好的王子不立,偏看中这位!”

    宋王的荒唐懦弱,被王妃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是除了皇帝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为什么?圣人的意思,谁知道呢?”左右不过是嫌弃唐王的两个同他相关的皇子,一个是他亲侄儿、一个是他堂侄儿,都流有他看不上的下贱血统而已。

    但是,天子就能为所欲为?

    这天下没有公道,他自来给自己一个公道,那人若是知道他爱逾性命的东西不过在他是一个可以随手送人的玩具,怕是要活活气死呢?

    想着就痛快呢!

第四十七章 九成熟的少年

    如他所言,天子不能为所欲为,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慕容铧试做小宠物小玩具的春华理所应当的生病了,这一病,就是近半个月。

    这天立冬,距离千秋节不过两天。

    “快快快,上好的猪肉饺子。”半莲推开门,呵了呵手,“这里面按你说的加了油知了,芹菜,香菜,好吃还不腻,这一出锅我就吃了大半碗。”半莲将炕桌拉过来,从食盒里拿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和一碟油醋一碗饺子汤。

    见春华不为所动,半莲不由的说,“你这是怎么了,大夫说了,吃猪肉补脾胃,你这是这一个月喝药喝伤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虽然这一瘦眉眼都出来了是个美人样子了,但我怎么看怎么心酸呢!”

    “怎么她们也不来叫我挪出去?”虽然退到正院外,但这一处还是观澜院正经的二等丫鬟的屋子,一人一间的小单间,被半莲规整的挺温暖。

    春华吃了一口,这味道只放了简单的盐和秋油,没有大厨房那么多的蘑菇粉,香料素,一般的不够精致的形状,她顿时有些感动,这肯定是半莲做的,她不由的开口吃完了一碗。

    春华见她也比先前瘦了,不免也是心酸,“我几天没仔细看你,怎么你下巴都尖了?我大好了,你别挂着我。”

    在这时生一场病不是小事,这病刚生她就病的迷迷糊糊,本身过去的半年一直熬夜,身体看着好实则虚,一病就尤其难好,应该是感染了肺炎,一直喝药,加上半莲寻来的方子,见天的川贝炖雪梨,才算大好了。

    “谁有那闲工夫操你这份闲心,这院里走了苹果和薄荷,芦苇先替补了苹果的缺,她如今还叫苹果,你空站着个位置不干活,又没补进新人来,我这纯粹是累的!”

    半莲见她喝完她的汤,收起碗筷,要走,又叹了口气,回转过来坐下,看着她,脸上是难得的正经,“我刚进这院子,我阿娘特特的嘱咐了我,侯爷虽好,我的前程不再这上头,咱院子里丫鬟足足十二个,春花秋月,谁不是各有各的好处,但侯爷只有一个,我娘虽只是个厨房的二厨,但在府里也有8年了,这院里铁打的贵大监,流水的苹果、芦苇、冬枣,这些年轮换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就是如今,苹果还不是换做原来的芦苇?”

    看着她还要辩解,半莲接着说,“侯爷待你特别,但侯爷本就是温和的人,平姨娘、杨梅姐姐为什么那样死心塌地,若说丫鬟,你同她们有什么两样?她们不比你丑,尤其是平姨娘,为人处世,整个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夸一句贤良,你再矫情下去,只怕府里再没你的容身之地,你可还得想想夫人,谁不知道你不受夫人待见,一旦你跌出观澜院,只怕你会被吃的骨头不剩。”

    “我想静静!”春华一头蒙住自己。

    “你自己想着,贵大监让我问你呢,后天去不去,早去回。”

    半莲叹了口气,留下话悄声走了,谁都有过这一遭。

    被子里的黑暗给了她瞬间的宁静。

    说来好笑,她按心理年龄至今长到25岁,如今身体年龄13岁所有的感情经历就是狗男友同慕容铧两人而已。

    上学期间不过看看湾湾的小言,张爱玲郭敬明匪我思存,当时她能顺利上学就不错了,哪有时间你侬我侬。

    在她的观念里,恋爱然后婚姻,做点不可描述之事,过个二人世界,几年之后生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幸福的过一生,至于慕容铧的那些事儿,后世的伏地魔、霸道总裁言情小说不都是这样身世悲催的大反派吗,她来时那网文不是正流行攻略反派吗?

    说一千,道一万,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性格带灰色的人,尽管世人眼中他是个权奸、兔儿爷,但她就喜欢他那个忧伤的调调,那个撩人的风情,那张比她美很多的颜,那个天上地下唯你不同的感觉!

    更加上他对她是真的好,衣食住行都是其次的,好歹无所谓,但他是真的很为她用心,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让她变得更好更独立,她没法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想到他不再理她了跟别人生活了将所有的一切给另一个人她就觉得喘不过气。

    没人说她也知道,这事儿透着邪乎,或者就是简单的他拿他当死去的侄女的替身,是自己脑补太多,那要真是这样,那自己这段时间岂不是神经病!

    没脸了没脸了没脸了——

    有人扯被子。

    “半莲,你让我静静!”这世界,那是顶头上司,那是同事,那她不是当着所有的同事的面吃了一顿大大的飞醋,让我死了吧。

    扯被子,扯什么被子,她想静静,她单纯的就想要静静,她还真巴望有个人能像段子里那样也给她一巴掌,这狗带的人生。

    “莲儿,亲爱的,小心肝宝贝莲,我不活了,让我静静,我真的就想要一个静静!”

    慕容铧看着眼前这团被子,好看的眉眼抽了抽,那撅的很高的是屁股吧,如果他现在踹一脚是不是她会跌个狗吃屎?

    为什么每一次他准备要同她深沉一点,交交心,但她总能把他的思维带到其他古怪的地方?

    他有那么一丝想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计划,就这样单纯的试一试这日子,但他磨炼了近三十年的理智告诉他一时的放纵绝对会让眼前的这点欢愉都变成梦魇。

    但是,他抬起脚,脚一推,春华圆润的翻倒在床上,他心里有个小人在摇旗呐喊,但他脸上仍就不动声色。

    “我忍你很久很久了!”春华大笑着抓住被角,翻身一甩将身后的‘半莲’裹在轻的只有两公斤的蚕丝被里,直接骑在‘她’身上,反手锁住‘她’的手,“你服不服?”

    “我若是不服呢?”

    春华的笑冻在了脸上,垮塌的笑像鬼一样,哈,该怎么面对这悲催的人生。

    这是下人房吧,不出声的是他吧——好吧,不服,不服就不服呗,能怎么样呢?

    委屈,父母抛弃的委屈、狗男友出轨的委屈,错爱上这狗男人的委屈,这操蛋的社会!

    她脑中的小人就像被挤着水的海绵宝宝,青筋直爆,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就像开着的水龙头,她看着身下掀开被子露出半张脸的慕容铧就自发启动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想要挤出个笑,却挤得脸皮肯定像钟楼怪人一样。

    “别哭啊,你想骂人想打人都容易,何苦哭呢?”慕容铧烦躁的将她扔在榻上,转身离去。

    春华就这样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帐子上绣的各式各样的草虫,脑袋木的容不下任何思绪,半莲进来了,或者没进来?

    天色亮了或者没亮,她睡着了或者没睡,或许是同狗男友只是牵牵手,谈谈心,没有这样深入的介入到彼此的生活,如今要一点点抽离需要一点力气,允许她再懦弱一天,明天才是新的一天。

    “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这样的吗,谁知道呢!她就乐意这诗这样。

    “什么?”福贵皱了皱眉头,这小姑奶奶关键时刻若是忘记了路线走错了出了个闪失可怎么办,只有在这小丫头面前主上才有点人样!无量寿佛,罪过罪过,心出狂言了,“你可记清楚了?”

    春华回过神,掏出个小本子同贵大监福贵复述今天的行程,“上午9点,圣人升座,在体元殿畅音阁同唐王府的崔玮女史等候侯爷更衣,下午13点,准时吃饭,下午15点开大宴,在体仁殿后廊等候侯爷更衣,可以欣赏些许歌舞,晚上七点到含元殿西广场集合等待侯爷回府,守卫好鱼袋,袋在人在,袋丢人亡,我都记好了写本子上了,大人放心。”

    她始终觉得福贵听到这声大人更开心。

    “你素来是可以的,即这样,咱家就放心了,小福子,可要好好的照顾好你春华妹妹。”

    福贵的干儿子福利点头应了。

    长兴侯的车架在皇城里也还是畅通无阻的,守皇城的金甲卫掀开车帘看过慕容铧,检查了金鱼袋画押便挥手让几人进去。

    春华跪坐在褥子上,眼睛从窗帘缝隙里偷窥着这宽敞的皇城,车旁有身着红衣的太监前后跑着看着队伍,每队都有一个束玉带的紫衣大监领队,共同朝那修筑于十米高台之上的巨大的体元殿行去。

    很快,进了仪门,就是长兴侯的车马能进的最深一处,当然,他自然有不一样的待遇,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一律九十度深鞠躬,他自然不管这些,贵大监一路喝着,‘免!’

    到大殿门口,早有御辇在候着,一流水的八抬大轿,偏偏长兴侯穿的是酱红色的蟒袍,春华看着贵大监口渴的咽咽吐沫,想笑,看着长兴侯坐在没有轿厢的轿子上一身红衣,这笑再也忍不住,从咬着的牙缝里冒出几丝。

    慕容铧看着春华不同众人的制式表情,贪婪的看着她不自觉的流露出的那丝笑,他比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具躯体里有一个多善良鲜活的灵魂,心里按捺不住的不舍。

    版舆抬入体元殿配楼,就有太监迎了上来,慕容铧入室,更衣毕进体元殿。

    院前的大广场上此时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四面升起的宴乐同一时间汇成一股,声势震天,所有的人,春华目测有近两万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大甬路前百十个太监喘吁吁拍着手,一对对龙旌开路,十二对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九龙黄金伞过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拂尘、漱盂等物,一对对过完,后面是六十四个人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龙版舆缓缓行来。

    “圣人登御!”首领太监嘹亮的声音从皇帝身前的台阶层层往外传开,只用了几秒,响彻十个足球场大小的体元殿,近两万人同时行礼,山呼万岁!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体现皇权的威严,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你会深刻的明白什么叫做九五之尊。

    这是一个执掌太平盛世五十年的皇帝,尽管他已到古稀之年,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能力,近一千年的礼教熏陶,半个世纪的说一不二,在当下的大宣,这个皇帝当众要你死,任何人都逃不过,哪怕是慕容铧,除非你造反,可这样的盛世造反谁跟着你?。

    大宴很意外,吃的是火锅,上次那样的事件毕竟是偶然的意外,长兴侯并没有要换衣服,春华跟着小福子找相熟的太监蹭了饭,就有个同小福子相熟的小太监凑了过来,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的极热闹。

    “走,带你去看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戏!”小福子兴奋的脸都红了。

    “什么?”春华并不很敢。

    “大笑话,唐王一家为圣人贺寿,要歌舞呢,快快快,混世魔王扮成了个女孩样,可漂亮了!,上了台就看不见了。”

    小福子比春华还小一岁,忍不住,将东西交代给侯府的另一个大太监,拉着春华往后殿跑去,只见哪里人头垒人头,里里外外挤的满满的,小太监叫了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将他们三人举了起来,只见侧殿里通草绸绫罗纸绢依势做成的杏树上,正是红衣的李贝不爽的吹着笛子,恶狠狠的踢着女式披帛,朝这里飞了几个眼刀。

    众人正要躲闪,只见一个高挑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少年凑到了李贝身边,温和的一笑,和他说了什么,李贝转眼又喜欢了起来。

    春华不由怔住,这杏花光影里面的小青年倒有几分面熟,倒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小福子却连忙低头了,他的同伴看了看春华,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同英郡王看着有九成相似?”

    这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收回,都稀奇的将春华围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谢姨娘的肚子

    大家正指指点点,但正是当事的时候,连王子皇孙都要彩衣娱亲,何况他们,还没嚷开,就有一个大的身穿五品彩衣的大太监领着一队金甲卫过来将院墙遮的严严实实的,大家呿了一声,在大太监皱眉之前跑开了。

    “我说呢怎么平日里看你总觉得眼善,府里人人都说你长的像侧妃娘娘,倒没人往小王爷们身上想,今儿凑巧放在一处,没成想你这收拾好,倒同英郡王这样像,可是天大的福分了!”

    福利说着,很是羡慕,“我要长的你这个样子就好了,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你怕不是什么龙子凤孙?”

    福利一面说,一面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左看看,右看看,又是抓耳朵又是急的直搓手,他怕不是要立一个天大的功劳?

    慌忙解下春华背着的衣服包袱,“这样的事儿哪里还需要劳烦姑娘你,以后有我的地方,这些重活累活只管给我就是。”

    “龙子凤孙,那我只怕要是侯爷的侄女,谢姨娘的外甥了!”要不是她有着两个世界的春华实实在在的记忆,她都要以为自己正是长兴侯的外甥女了。

    “哪里就这样像了!”福利嘴还硬着呢!

    “古时还有孔圣人和阳虎年岁样貌一样呢!”春华不以为然的一笑,“可能是因为咱侯爷的收集癖,说我像,谢姨娘同侧妃娘娘还有几分相像,她可是父母俱在,跟脚俱全的。”

    福利嘴里还念叨着,“那也没有这样像,今儿这出出来,旁人不说,你在小王爷面前只怕要一飞冲天了!”

    “小福弟弟这怎么说?这其中有什么缘故?”春华自己抖了一抖鸡皮疙瘩。

    “春华姐别这样说,怪不自在的,”福利瞅了瞅天色,千叟宴结束了,还要举行各府女眷也参加的夜宴,这一个多小时都很空闲。

    “咱们府里庆郡王是唐王最小的儿子,唐王妃是永昌侯府嫡二姑娘,正是咱们侯爷的堂姐,英郡王正是唐王妃的第二子,自小生的英武非凡,很受圣人宠爱,长于宫中,12岁封王,咱们侧妃当年生小王爷没了,小王爷是王妃养大的,两位郡王自小同吃同睡,除了侯爷,但凡英郡王多看一眼的,小王爷那次不是巴巴的送了去,你长这张脸,旁的不说,日后在小王爷面前,啧啧,真个是吃香喝辣,无所不能了!”

    啊,原来是这个样子,竟然是这个样子,自己竟然是个替身?

    春华心中剧震,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从自己见到李贝开始的,不,不是自己以为的李贝,是李碚,还有冬枣其实是侯爷身边的大丫头,莫名被邀请的春日宴,死去的绮罗,自己作为于春华的痕迹被磨灭,奴隶的身份,恰巧被选入侯府,百般撩拨后,在自己爱上他后又推开——

    根本不是不舍得,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被选中的一颗棋子吗?

    可为什么呢,一模一样,能做什么,男女有别,让自己被李碚喜欢然后控制他,不像,这半年她亲眼见证长兴侯对李碚比亲儿子都爱,做英郡王替身?身量根本不够?

    或者,一切都是巧合?

    她只是恰巧长的像引起了一些注意,当年落水挺正常的?!

    他同她说的那些阴暗的过往确实不像是假的,如果不是巧合,对一个棋子泄露这些,为什么,既然是棋子,总不会信任爱上一个棋子?

    是吧?

    春华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从来认为这天很蓝,这世界有很多好的人,很多好的事儿,她真诚待人、乐于助人,她要求不多,知足常乐,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没有那么太多的能力,她这样的人,纵是要设计什么阴谋,她也办不到啊?

    皇城里鼓楼同时响起来,只见黛青的夜空礼炮齐鸣,先是七十响礼炮,随后是弥漫在整个皇宫中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天际,尤为惊艳的,是出现了那种悬停的烟火,天空中飘飞着光影组成的红色小玉佩,红底金光,好似祥瑞,整个体仁殿成了欢呼的海洋,大家不约而同的山呼万岁。

    光影落幕,宝座上的大宣统治者此时志得意满,大宴刚完。

    “你们直接出宫去吧,自然外头还有还有大臣们候着,也不可轻忽了他们,叫他们各自散了。”

    皇帝一边嘱咐唐王,一口服下方士进献的金丹,情绪又高昂起来对身边的慕容铧说,“今年的烟花颜色不够艳,只最后那如意牌有点意思!”

    “历来看的烟花多了去了,就不知道这如意牌他们怎么弄的,怎么就能停在空中……”宋王也瞪大了眼睛,显然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想象!

    “父王文成武德,千古一帝,连带着底下的人也聪明了起来,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贾王妃笑着搭话众妃附和着。

    皇帝脸上笑的很是和煦,不发一言。

    “什么强将,是强皇才对!”宋王成功的让皇帝的脸色黑了下来。

    “往前上数一百年,他们几辈子的人,也做不出个新鲜花样来,这低下人听了是为贺千秋节,正加班加点呢,不成想一个小学徒心慌意乱的多放了点旁的料,谁承想做出这数百年没见的新花样,可见是圣人福泽万民,这小小烟火都能在千秋节开出祥瑞来,到十年后的千秋节,怕不是要龙凤呈祥呢!”

    慕容铧的话一出,皇帝大悦。

    几人同时静下来,宋王一脸懊恼的样子叫皇帝看的发堵,“你们小夫妻家家的,早些跪安吧,夜也深了,我这里也要散了,旁的事有长兴侯在!”

    皇帝一出口,说他们是小夫妻,他们不是也是,贾王妃深深看了慕容铧一眼,转身领着宋王府的人都告退了。

    “至尊至贵,至孤至寡,往年我只与你会上几个妃嫔过节,也觉十分热闹,忽然一时想起他们父子生疏不能一处,没有兴致,到今年全部人都守在我身边,又不便同你们说说笑笑,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

    “以天下供养一人,圣人这一生,青史留名,唯有秦皇一二任皇帝可比肩。”

    “人总没有个知足的,我从延德女帝手中承袭江山,至今五十余年,河清海晏,天下归心,创万事难有的盛世,我无愧祖宗黎元!”

    “圣人圣明!”慕容铧叩首,脸上闪过不屑,再抬头是一脸的敬佩。

    皇帝是知道慕容铧的衷心的,将军政大权交给他距今已有二十年,他从不邀名要利,天下人只知有皇帝不知有慕容铧,还没有子女,许是良心发现,想到宋王,皇帝又软了声音,“我——听说你那个妾有了身孕?”

    皇帝自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慕容铧又亲入席为皇帝换了暖酒,却不说话。

    “我这一生,终究对你不住——”

    “圣人吃醉了,我这身子骨这个样子原是我亲爹做的,你待我比我爹都好,有什么对不住,左右是我没福!”慕容铧不在意的笑笑。

    “听说你新进喜欢上个女娃子,同阿碹倒有九分相像,若是喜欢只管收了就是,要诰命,要地位都容易,只要能让你欢喜!”皇帝试探性的说。

    “这小贵子,真养不熟的白眼狼,又做耳报神,那不过是个孩子,我看着同小贝一样的,何况我这身子何苦耽误人家一世?”慕容铧脸上就带了些怒气。

    “我总是希望你好不是?”皇帝也没有否认,乐得慕容铧同福贵有矛盾。

    “当日我阿姐生的还有一个小女孩,若长成,怕是同这女娃大小一样,女娃子宠爱些也无伤大雅,倒也能解我膝下荒凉,只可恨姐姐同我都是没福的。”

    “若说天下奇事虽多,若真是,那是我孙女了。”皇帝脸上带着丝意味不明,“倒是做得女帝也未可知!”

    当下众人都摈气凝神,福贵更是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欲滚不滚,他一直在慕容铧身边也没想到这一点。

    “今儿原是你生日,我让着你,你还越来越来劲了,”慕容铧‘啪’的将酒砸在几上,掀了食案,一旁服侍的众人脸都绿了,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出,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躲出去。

    “放肆!”皇帝酒爵直接砸向他,首领大太监连忙挥手,众人都下去了,暖阁中只有皇帝和慕容铧两人。

    顿时暖阁中酒香四溢,五颜六色的酒果撒的到处都是,有的没入地毯中被慌乱的宫人踩过,将线毯粘成一块一块的。

    “我就放肆了,我一天睡三个时辰为你将这里里外外的江山社稷打理的妥妥帖帖,这磨还没磨好,就杀驴了,你杀啊,我早就不想活了,你所幸再杀了我全族,我到地下我谢谢你,也省得那群老匹夫吃我的喝我的还天天诅咒我不男不女!”

    说着没慕容铧抽出腰上的小刀,直接插皇帝面前的案板上。

    “你,你,你——”

    慕容铧的气势盛了,皇帝的气势罕见的软了下来,“我不过问问你,若真是我的孙女我好安排不是,你又发这样大的火,还在下人面前这样,我这皇帝怎样当?”

    “你杀了我威势就足了!”慕容铧说着拔起刀子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着,哪里还有两道蚯蚓一样分红的疤痕,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个样子了。

第四十九章 愚蠢的摊牌

    “主上你还好?”富贵钦佩的看向慕容铧,这是一个让皇帝都让步的男人,生而卑微,万人唾弃,但,慕容铧活成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无妨。”慕容铧往前走着,脊背挺的笔直,但那半握着的拳头还是显示了他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平静,这一关是过了,但下一次,还能这样顺利,那是皇帝并不是那个愚蠢的小春华说什么都信,对于皇帝这种生物,只有被掌控才是值得信任的,而他们的疑心,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毕竟是从阴谋中走出来的帝王!”慕容铧在心底对自己说,他沉默着,这些年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他连发展自己的实力都是虚无,就像大唐那个李林甫,只是在满足皇帝本身愿望的同时,他并没有放任自己的权利欲,他更多的是暗暗推动法治代替人治,他真正核心发展的是生意,是皇帝不很看中的钱财,为他代理这一项的正是凭他势力跻身豪门的谢家。

    如果让春华来概括,慕容铧其实更多的像是历史上的和珅。

    而皇帝对待他的态度,则和历史上大多数的皇帝没有什么区别,人好用,威胁小,处理成本低。

    而慕容铧也并不是对皇帝百依百顺,在同皇帝关系最好时也不曾恃宠而骄,而后,一路也是克己守礼,即便是清除异己,他更多的是选择通过暗网的那种方式,用钱来说话,是以民间才会流传着他是天煞孤星,同他作对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皇帝始终认为,只要整个大宣还在,不曾天怒人怨,他就是说一不二的。

    清除一个弄臣,只要操作得当,能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至于慕容铧,他那样的出身,让他成为皇帝之下第一人已经是天大的殊荣,几辈子的荣幸。

    两人之间是一种心知肚明的状态,皇帝不愿意在这样的年纪还继续去接手政事,重新去寻找一个权利欲低又有能力让大宣正常运转的人,没有十年八年他也找不到培养不好。

    慕容铧,因为他的出身和大宣良好的社会环境,他不能去起义,即便起义成功,被推上皇帝宝座的也绝对不会是声名狼藉的他,所以他乐得维持这个状态。

    但,这一切因为谢姨娘的怀孕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打破了局面。

    皇帝或许开始思考他或许还是有可能有后裔,人有后裔,野心自然会出现,而他也厌倦了皇帝搞平衡,为了掌控权利将宋王扶上位压制明明从一代到二代都更适合皇位的唐王。

    眼前的短暂平衡做到了,皇帝似乎是很感慨他的‘真性情’,但三五天过后甚至更早,他相信皇帝一定会着手开始寻找合适的替代他的对象,他需要什么样的方式来破局?

    “侯爷万福!”春华还是同来时一样,在慕容铧上车后进了车厢,仪仗卫队之中,福利取代了马夫的位置,福贵在车驾上拿出一杆烟斗来抽。

    “我要换一下衣裳。”慕容铧在脑中继续推敲自己所有的计划的合理性。

    春华小心的为他揭下外袍,没想到背部的里衣尽然更水洗的一般,丝绸本身不吸水,一出汗,虽然透气,但汗量一多就难免湿,这皇宫中还有什么是慕容铧会紧张的?

    或者,是那暖阁太热,或者——

    “您是生病了吗?一会儿需要传太医?”不管怎么,就冲这半年来手把手的教导,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慕容铧出事。

    刚生过风寒的她比谁都知道如今感染肺炎的难受和可怕,慕容铧比她更没有时间休息。

    慕容铧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缓了口气,“我是没请太医的资本的,一会儿回府你为我偷偷熬一碗姜汤就好。”

    春华很尊重他的隐私,点点头,他活的就像一个时时刻刻被狗仔队盯梢的明星,他这张极具辨识度的脸让他偶尔想要微服私访都很困难,更别提那永远不会消失的工作。

    “多少糖?”她记得是姜汤最好加红糖,加蜂蜜似乎会中毒?

    “停会儿您在巷口停一停,听说平康坊里有家酒酿做的很好。”许从10岁就开始常吃御膳,慕容铧挑食的毛病她们院里的人都私下调侃过,这也是为什么半莲这个吃货上位的真正原因,“您不愿意张扬,最好连院子里都别说,我是喜欢吃桂花酒酿甜汤的。”

    酒酿解酒,甜汤里有米有马蹄有鸡蛋,是很暖胃的东西,何况不管慕容铧怎么遮掩,摆盘的甜水果总是减少。

    慕容铧看了她一眼,很有几分肯定她做事能力长进了,点点头。

    就这样,马车从宫城里一条百年前特意修建的夹墙直接入兴庆宫,从兴庆宫经第一横道入平康坊,慕容铧没有继续回府,还是在第一美女冯茜茜的楼中待了一宿,第二天坊门大开,踩着晨光回府。

    然而,回府第一件事,却狗血的犹如言情剧。

    谢姨娘小产了,苹果,现在的平姨娘指认了春华随身携带的衣服有问题,不是侯爷衣服,谢姨娘的大丫环查出东西的主人正是谢夫人。

    “我才愿意大家将就着凑活着过去也就罢了,偏她们一个两个的把我素日的威风都闹脑后去了。”

    才同谢夫人闹开了,慕容铧如何不知道谢芜的小产是怎么回事儿?

    “福贵儿,你去刑堂领一百人来,将三个院子系数围住了,一个人不能走出,一个人不得走入,全部人不管谁,一个个给我审,所有的事儿,桩桩件件,我要这长兴侯府没有一件污浊之事,这三个院子,全部人都给我垫着煤渣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一概不供给,一日不说便跪一日,互相结发,但凡有一点违规的全部喂了哑药发卖到西北去,揭发有功的一条发卖时少卖十里。”

    “可她们有的是良家子,还有谢家——”

    “良家子也有《大宣律》,罪证确凿你持个帖子去长安令领个户曹来不就行了,你门户给我锁严实了,罪证俱全,谢家若有怨言,自然还有王家、李家,老了老了,你莫非老糊涂了!”富贵低头称是,依言出去了。

    话一完,慕容铧散着头发,提着剑往后院走,走到谢姨娘的熹微院,谢芜的奶妈们正训练有素的指挥人将一盆盆血水往外送,见了这样的慕容铧,众人脸都吓青了,谢芜的奶娘自己有鬼,抱住他的脚哭诉,“侯爷我们姑娘可怜啊,你要为姑娘做主——”

    “唰!”雪色的剑身挥过奶娘的手,还好她反应灵敏退的快,只削大拇指的一角。

    “妈啊——杀人啦——”都是后宅中过来的,几时见到过这个阵仗,奶娘当时就吓得屎尿流了一地。

    这声叫喊激起了慕容铧的凶性,他生平最恨被人玩弄,他挥剑一刺,当时就向奶娘刺去,被带人过来的福贵挥剑隔开,紧紧抱住他的腿,“小王爷还等着你呢,主上,不值得——”

    当众无故杀人,被他的政敌利用好最少就是流一年,流放一年,他还不被人撕成碎片?

    “侯爷先要杀奶娘不如先杀我——”谢芜起不了身,顾不了体面,今日事情再难善了,只能隔着门大喊。

    “杀你又如何——”慕容铧那剑甩手直接从窗户飞入扎在拔步床的隔板上,剑因为颤抖响起嗡嗡声,里面顿时尖叫声遍地,都是打翻水盆推倒架子的声音。

    “都给我滚!”

    里面的仆役连忙翻滚着爬出,好似后面有恶鬼在追。

    众人平日见慕容铧都是一脸笑,谁知道这位脾气大起来比活阎罗还凶,大家这几年顺风顺水,这才明白慕容铧对外那活阎罗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快去把春华找来,不要走漏一点消息。”福贵连忙吩咐自己的干儿子,一面挥挥手,他带来的百十号人不过两分钟就将院里上上下数十号人都拘在一处。

    大家一声不敢发。

    “侯爷儿好大的威风!”谢姨娘自己披了大麾,本就卸了装饰,脱了大衣服,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散散的披着,露出葱绿色的抹胸和两碗雪白浑圆的胸脯,脚上绿裤红鞋,鲜艳夺目,此时若是换了别的男子,早将一腔心思放她身上了。

    可惜,她面前是慕容铧!

    一个风情、美貌,甚至此时的气质都在她之上数倍的人。

    不仅没有被她镇住,反而不屑的一笑,拔剑砍断她扶着的床柱子,对着跌坐在地上的谢芜不屑的说,“你做的事儿不过是我玩腻了的把戏,你过去的想法、现在的想法,包括你未来的想法,对于我不过是一碗米煮成一锅粥一样略略想过就明白的事,我想到你算计,我却没想到你为了权势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在蠕动的孩子都拿出来做棋子,为你这样的人动心是我慕容铧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你看低了我,你看高了自己,我不是那些连身上二两肉都管不住的怂蛋,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谢芜从来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自己所有的算计已被眼前的人识破,她嫁给他四年如今才真正的明白自己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能和解,但尊重呢?

    “哈哈哈,身上二两肉,你那二两肉有用吗,人人说我嫁进了福窝窝,谁知道我嫁的是个真太监,假男人,我不是谢筠那个蠢蛋,是,我是偷人了,但嫁给你这个假男人一无子二无爱凭什么对你三贞九烈,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玩具——”

    见慕容铧脸色略略和缓,她掌握了主动权,“我只不过是想拿回那属于我的东西,当年不是谢筠这个贱人挖出我阿娘的出身,我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和你并行的那个人本该是我,这个孩子本就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他睡到一处,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守在你身边,哪怕没有夫妻之实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

    慕容铧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略带痴迷的说,“当年你这样在绝境中挣扎的样子多让我痴迷,像极了我阿姐决定逼李绍的样子,我一度是真的想要同你过一生的,这张脸,”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

    “多么可人,妩媚、楚楚动人——”

    “便是把你献给龙椅上的人,也能在后宫挣出一席之地。”

    慕容铧不屑的收回手,直直的站起身子,“你充满了权利欲想要弄死我的样子真丑!”

    不知道怎么睡到一处,谢筠有可能,但谢芜不会,不过是一出将计就计的好戏,那个向皇帝告密的背叛者很显然就是眼前的谢芜。

    侯夫人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怀孕必生子,在不远的将来必然是自己一点点削弱而死,然后谢芜子凭母贵,然后有皇帝做靠,她或是改嫁,或是男宠,做什么不好?

    能为了利益放弃爱情就能为利益放弃所有,有了一个叛字,凭她有什么好处也不算了。

第五十章 中选的宫女

    “我没有,从见了你,我心里眼里都是你,我只是急——”

    “你有没有你心里没有数?”见过了初生孩子的笑才知道什么叫天真无邪,真喜欢一个人,该是春华这样不计后果得失一心一意只求他好,眼前这个,呵呵——

    谢芜眼见慕容铧软硬不吃,心下发慌,脑子飞速的旋转,想一条脱困之路,“我——”

    “你再说一句谎话我立马结果了你——”

    慕容铧手抚过剑身,那种愤恨咬牙切齿的神态同平静不屑的表情在他脸上交替着,显然他心里在寻思着这事情怎样做了解。

    他是个自负的人,像谢筠这样不在他心上的他反倒不计较,但对于谢芜这个自己当时上了心又背叛了自己的人,难堪的不仅是男人都在意的绿帽子,他在这方面看的很开,他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的骄傲遭到了践踏,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曾今看上的是一个连无故胎儿,已会动的孩子都拿来做棋子的人!

    这是不是说他从来看人的是有问题的,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他笃定的真的可靠吗?

    这世界还有任何可以相信的吗,他对这世界如今唯一在意的是李碚,但李碚同他并不是一条心,甚至因为他劝他将心思放在权位上,已有大半年不曾到长兴侯府。

    皇帝翻脸的压力,来自周围的不确定,对自己眼光价值观的反复因为这有一件事全部引了出来,果然这个恶心的世界应该让它毁灭,善的不会做表面功夫早早逝去,恶的有手段就可以翻云覆雨,掌控权势,这样的世界就是地狱,心底自小积攒的戾气喷涌而出,他想要毁灭这一切——

    谢芜看着眼睛越来越红的慕容铧,心底此时才流露出真正的害怕来,手脚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一动不敢动,她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手脚就以那种半跪的姿态僵在哪里,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裳。

    很快的,门外的响起了动静,一个瘦削的身影焦急的走了进来,谢芜能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出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似曾相识,想到府里的传闻,是了,这定然是春华,那个极像庆郡王的丫鬟,不过半月不见,她也瘦成了美人模样,瘦削的肩,纤细的腰,线条分明的鹅蛋脸配着简单的古怪的单螺髻(丸子头),不施脂粉而唇颊粉嫩,正是一朵菡萏初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的笑,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儿是让她伤心的,但眼睛明亮,眼光狡黠,你又知道这不是一个蠢人。

    她偷偷挪动着僵硬的脖子,微微的转了5度,眼角上翻看着慕容铧松了肩膀,她心下一送瘫坐在地上,她知道她得救了,起码暂时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她的性命是保住了。

    “我在,我一直都在——”

    春华走上前小心的将搭在谢芜身上的剑推到一旁,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将慕容铧的手弯起来,同自己十指相扣,她轻轻的依偎在他怀里,左手像母亲抚慰婴儿一样抚着他的胸口,只静静的,一下下的顺着气,一遍又一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那种信任的新生的婴儿一样的信任的笑。

    “嘶——”慕容铧深吸口气,好似冬眠的蛇刚进入春天,从冬眠中醒来,他渐渐的回过神来,眼眸重新有了温度,他反手抓住春华,拉着她往外走。

    “侯爷,我——”这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慕容铧,谢芜真的后悔了,眼眶被眼泪浸湿,“我知道错了——”

    四年前的一幕幕不断闪现在眼前,当时的她不愿意听父亲的安排嫁给父亲上峰的儿子,去找表哥,却发现表哥见私情败露已经逃跑了,在被抓上花轿的刹那,正是眼前的人像一个天神从天而降,从那天起,她的生活扬眉吐气。

    虽然没有姨娘讲的那些亲密的事,但在那些点了迷情香之外的时间里,他们也曾抵足而眠,也曾说过情话,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了,是自己奶娘滔滔不绝的开始灌输男人有权有势就变坏,没有儿子一旦长兴侯变心,她就还会变回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庶女,在那次上香时自己半推半就的和表哥有了情事,怀有身孕之后就更在乎得失——

    “道歉有用要差役干什么?”春华环住又要吵架的慕容铧,反口就怼,“他的世界太沉重,你这样沙子做的城堡是守不住的。”

    她固执的拉着慕容铧,认真的捧着他的脸,“你值得更好的,一心一意的,你没错,有错的是他们,是这个世界,你是最好的,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但她坚信慕容铧的人品,能把一向温和的他逼到要犯神经病的份上,对方犯的错必定不可饶恕。

    慕容铧心下一暖,犹如拔云见日,大大的嘴角咧开,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可爱的就像一个刚过九岁的孩子。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阿姐说他受委屈了,皇帝说会爱护他一辈子,堂姐说会保护他,但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小小的不足六尺的人说出了他最想要听的话。

    他没错,他一直没错,他是个强者,所有的一切并不委屈,他不需要爱护,他能保护自己,他不需要保护,他有那个能力保护自己,他没错,有错的是这个浮躁的世界。

    自小他天赋极高,熟读四书五经,过目不忘的记忆成就了他的自傲,他认为他生来是会有一番作为的,他自小几乎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天给他天赋他要争气。

    然而,父亲扭曲的权利欲毁了他,就像把一株白莲折断养在水缸里,天知道多少努力才重新生根发芽,但接触不到泥土的莲经不起风雨。

    而今,春华便恰似那方泥土,无论他扭曲的根是何种模样,但她始终能包容她,全身心的接纳。

    “走。”他反手将春华的手紧紧握住,他暗暗发誓要对得起这份爱,是的,就是爱。

    “谢芜谋害主母,罪证确凿,圈禁,终身不得出熹微院,一应供给如常。”慕容铧吩咐福贵,随后大步离开,他还很忙,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事情就这样,在春华刻意的回避中,三天后她听到了半莲为她传递的消息。

    谢姨娘谋害主母,致主母自戕,已在三司挂案,考虑到她的诰命身份,得以圈禁在侯府。

    平姨娘构陷主母,被发还本家,同她一起被放籍的还有薄荷,两人成了一对主仆,被送往琉球,余下的众人都在自己签字画押的口供上各有惩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全部或公或私,有了各自的去向,便是一直以找茬闻名的御史台这次也没有找到丁点错处。

    这一切对于春华来说,似乎和眼前一样,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一样的是她还是那个侯爷最宠爱的大丫鬟,不一样的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更为自在闲适,慕容铧对她私下里的距离却更远了。

    “所以,夫人是真的死了吗?”她并不很相信侯爷夫人就真的这样死了。

    “我不需要夫人,所以侯夫人当然死了。”慕容铧嘴角含笑,在奏呈上用专门的朱砂仿造皇帝批阅奏折,自那次大寿后,皇帝成功的失去了味觉,更显苍老,更加无力处理政务,为了维持基本的尊严,奏章直接交给慕容铧代理。

    “那么,谢筠呢?”春华狡黠的一笑。

    慕容铧抬笔在她眉心画了一点,在她气恼之前说,“她,嫁人了,一个琉球的武官,她脑子不好使,就适合直来直去。”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前夫,听福利的碎碎念,陪送了挺大的价值万金的嫁妆呢,想当年谢筠才入侯府不过就有百金的嫁妆,那还是看她是侯夫人才给的,因为一她使的手段,二她在娘家婆家都不受宠,当时谢家给她的嫁妆很面子,只有表面的面子。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春华笑着读着话本里面这段从敦煌流传过来的放妻书,也就是后世的离婚协议。

    “就你皮!”慕容铧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头,继续手边的事儿。

    春华小心的凑过去研磨,磨研的满了,她下定决心,“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作为现代女孩,在这方面都有些虎,慕容铧如今的样子不是为了她吗?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眼下整个大宣,和慕容铧关系亲密的女子就她一个,他还特意和离,好害羞——

    “听话,你的结果不再我这里,前儿唐王府来选宫女,两个郡王爷指明要你,我已经准了。”

    “我不要离开侯府。”春华叹了口气,“你果然不明白我的意思?难道我平日放在你身上的心思都用错了?我信你说这话不仅我往常白费了心,连你平时待我的心都辜负了。”

    此时慕容铧听了这话,心头过了几遍,竟比自己心里掏出来的还要恳切,心里有万句言语,不知从那一句说起,只是怔怔的瞅着春华。

    春华同他对视半天,见他眼睛里只有平静、恳切,眼中泪只流下来,回身便走,这已是她仅剩的自尊。

    也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也好!

第五十一章 初生的太阳

    从长兴侯府出府,往北直接过两个坊,经第一横街,道路两旁修剪整齐的万年青簇拥着刚吐丝的鹅黄嫩柳,让人从心底里开心起来。

    往东走两个坊,走到整齐的水泥砖墙高十余米的砖墙面前,就是永嘉坊在直连通化门的那一面开坊墙建府的,正是今上的现存的唯二的年长皇子——唐王。

    唐王性格淡泊名利,好音律,三间的乌头门描画着清漆,紫檀漂亮的花纹昭示着府主人并不平凡的身世。

    奴仆们要走的自然不是正门。

    唐王年近五十,成年的两子一女都已成婚,府邸就买在唐王府以西,除去搬走的前大司徒家安家,这永嘉坊几乎都是唐王之地。

    唐王最长的一个儿子已近成年,唐王府扩了又扩,近一坊之地,三米高地基上筑了结实的砖墙,在靠东的通化门城楼上巡逻的金吾卫可以清楚的看见院子里的亭台水榭流畅有韵致。

    春华同温雅就这样被领到了唐王正妃慕容氏面前。

    慕容王妃拉着两个小丫鬟左看右看,笑着对新晋生了一女的蒋侧妃说,“果然还是阿铧会调教人,瞧瞧,这一个一个的,看着倒跟两把子水葱似的,瞧着就喜人。”

    “这就是王妃的娘家人了,别说是这样锦衣玉食堆砌出的大丫鬟,就是小猫小狗都比别人家的有气势,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个丫鬟,倒比往常看那些官宦人家的闺女都更有气度,少不得要为三郎开个口,求王妃娘娘割爱了。”

    唐王第三子之母侧妃蒋氏开口。

    侍妾窦氏是唐王成亲前就侍候在身边的,默默在一旁,既不开口,只是一个劲儿的赔笑,她出身窦氏侧枝,世代武官人家,很弄不明白这宅门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还是基本的知道,眼前虽然是一个小丫头,却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的的她可以肖想的。

    看眼前的两个丫头,蒋侧妃拉着温雅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又问年岁,不像是问丫头,倒像是说儿媳妇,温雅二人一听,脸红了半边。

    一会儿吃茶,三个人也随口说些千秋节的如何辉煌的话,一来是常人一生也难得经历一回的体面,第二也是为了找角度恭维王妃。

    “我上月请脉还听卿太医说谢孺人肚子里是个姑娘,可惜了,果然,玩玩也就罢了,要结婚还是要找好人家的姑娘——”

    说着,窦侍妾一个不小心没收住话头,竟然将话转到了这件事上。

    “那也是她没福,再好的人,心坏了就不算了,”蒋侧妃瞪了她一眼,“只要能怀一个,就迟早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也没什么可惜的,往日大家只是,”她又看了看王妃脸色平顺,“担心长兴侯日理万机,嫁过去没个结果,如今,我倒是要同王妃探探口风,我娘家有个侄女,年岁虽然不长,今年刚满十九,正是适合婚配的年纪——”

    “我们姐妹这样想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事儿,阿铧的主意——”

    话音刚落,只听院子里一阵脚步响,宫女进来说,“二殿下回来了!”

    春华一听不由的将视线一转,二殿下不是英郡王?余光瞄着门口,只见进来了一位年轻的贵公子!

    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还带着未出校门的稚气。

    贵气,紫金冠,八龙团排穗褂,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修剪的精致干净,就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卡尔,就是脚上的鹿皮小靴子上的一个针眼都绣着云纹。

    公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果说长兴侯是一轮直逼着人不敢直视的太阳,那眼前的这人就是月亮,光洁的保养的晶莹剔透的手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弹钢琴的郎朗的那一双手保养好拍照也不过是那个样子。

    而且的而且,这个人,据说同自己长的有九分相似,多么的满足她一个屌丝小女奴的虚荣心。

    起码,在整个大宣,没有一个人指着说她长的不好看,要是她去平康坊做个清倌,想来也会比冯茜茜更火更不会受欺负吧!

    自己这点出息!

    鄙视了一下自己,将心思全布凝聚在眼前的对话上。

    已经见过礼,其他人都识趣的告辞了,李碹坐在高腿的胡圈椅上,左脚搭在右脚上,身子往后一靠,拿着一个苹果抛起,接住,抛起——

    “今儿学里怎么样?”慕容王妃喝着茶,见了儿子这样子,不由有些无奈,儿子哪哪都好,就是同他爹一样,对权利没有一点欲望,当时人人传他要当皇太孙他是这个样子,如今宋王入主东宫,他要成为一般王爷他还是这个样子。

    “还是那样,安逸真不像我们家的姑娘,姑娘家家的,别不是报错了,就是一个村姑,咱家里一个丫鬟都比她矜持,成天缠的程易程安之,啧啧啧,一个从来不曾发过火的书呆子恼的生生在学里砸桌子,赌气回家去了。”

    在自家母妃面前,李碹从来不讲什么政事,同他父王一样,他们都很迁就文化程度不高的母亲,母亲一问,他也拿她感兴趣的家长里短来搪塞。

    慕容王妃一听这个,还得了,那明艳美丽的大眼睛顿时就亮了,

    兴奋的只擦自己袖子,终究按捺住了,皱着眉说,“这孩子,实在是太猖狂了,安之那样的好孩子,同她,实在是不般配。”

    “您说的太客气了,就是一朵鲜花差在牛粪上!”

    “就是!”慕容王妃不由的左手拍右手,激动的只拍腿,随后不自在的咳嗽了下,看了看左右,掩饰的说,“按说安逸实在——是被宋王妃娇宠太过,自小但凡她要的,就是你们的东西都必然想办法算计给她,一个女孩子,从三岁上打架就没有输过,又是咬又是掐,打不过还让侍卫上,真真不知道叫我说什么好,偏偏圣人中意他一家,我是不懂了!”

    这话说的一言难尽。

    “那不过是我们大家让着她,同她一般大的身份没有比她高的,依我的,按着私下里狠狠的打一顿不要露了尾巴她就老实了,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那次皇爷爷问我们功课她不是缩在李炻后面,就敢欺负地位不如她的,比她小的,我瞧她不起。”

    “你这个性子也要忍一忍,如今宋王眼见的要被立为太子了,我们各方面要小心些才是,不要叫人抓住把柄,还不知道这往后的几十年怎么过!”

    想到往日她在众位王妃中,从身家到丈夫到儿子,从来都是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逍遥了大半辈子,如今快五十岁的人了,倒要缩着尾巴过活,就一阵憋屈,但为了丈夫儿子,忍呗!

    “怎么过,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李碹不在意的笑笑,“你有父王有儿子们呢,这大宣人人都按《大宣律》办事,只要没被她们抓住把柄,要求一个公道还是不难的。”

    “你还小——”这时候,唐王妃这几十年的阅历就拉平了同儿子的距离,“世上人心难测,你读书骑射上进,总是条路,让你堂舅给你安排到一个实权部门,当你像你舅那样有能力的时候,便是你皇爷爷也不能想怎么处理他就怎么处理,除非他想做个破国的——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你要记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听阿娘的!”李碹笑着起身,“儿子同友人约好了今儿出城围猎去,明儿早您别等我吃饭!”

    “打猎打猎,不过是个围起来的山庄,有什么好打,有本事打个熊瞎子哩,就是成天的变着花样的玩!”

    “像我外祖父一样英勇那还不是这样练的!”

    “我等着!”慕容王妃笑着说,“可记得带齐了人,跳围栏的时候仔细着别跌了脖子!”

    “欸!”李碹甩了甩手,咬着苹果往外走。

    “回来!”随着李碹起身她这才看到一旁的春华,慕容王妃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回来!”

    “殿下回转!”

    慕容王妃索性起身拉住春华走到门口,同回身跃进来的儿子撞了个满怀,“这是你舅给你送来的伴读,他平日也是同对你们一样对待,可别欺负了她去。”

    一面说着,一面不由的摩挲着春华的手,这才仔细的打量着春华这张脸,真是越看越爱,“哎哟喂,真像,要不是我生你的时候醒着,我真以为这丫头是我生的!”

    任何人看到一个同自己儿子有九分相似的更年小的可爱的女孩子都会喜欢,这是爱屋及乌!

    “从来外人说你都是有一无二的,便是阿贝长的比你好看你还不服气,说比不上你英气,这边看看人小妹妹,鼻子还是那个鼻子,脸还是那张脸,怎么愣是比你好看呢!”

    她一边打量着春华,一打量着自家儿子。

    李碹笑着依在门口,那双圆而大的杏眼此时也带了七分稀奇,“阿娘不就是想夸我长的好嘛,我知道了!”

    说着他上前拉住同样小心的好奇的没有惧怕的打量着自己的春华,笑道,“这个妹妹我认下了,阿娘放心,停几年管饱给你生个一样的孙子!”

    “放你娘的屁!”慕容王妃笑骂,“什么事儿等你娶了王妃再说!”

    终究只是个丫头,再喜欢,也大不过儿子的终身。

    她这个儿子,那那都好,就是生来自有一股侠义之心,更是满心怜惜那冯茜茜身上,为此不惜同他皇爷争执,好容易她托堂弟找来的春华。

    若能将这心思分一分安定下来,停几年或许又是一番天地,屈居贾王妃之下,她也不甘呢!

第五十二章 春华的一个梦想

    男孩子的性子总是粗糙的,大宣的男孩子从来缺少绅士风度,一路提溜着春华到了院子,李碹只将她带到自己卧室里,门一关,一边写功课一边训话,像一只大尾巴狼。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春华,春华秋实的那个华。”春花什么的,怎么自我介绍怎么觉得羞耻。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我说东你不准往西,说南不准走北,听见了没?”

    春华心里一阵好笑,心里不由的吐槽,毛还没长齐呢,倒是有几分花花大少的样子,只是装的不像,只是好笑,“小的是你的丫鬟,自然会尽忠守则。”

    说完,她顺手接过笔架上的墨,一捋右手袖子静静的研起墨来。

    梨形的砚台水因春华滴的刚好,饱满的像一块半圆的墨色果冻,散发着调和过的松树香气,一看就是常服侍笔墨的人,这在服侍的人中很罕见。

    “你识字?”

    “上过蒙学,些许认得几个字,”这几乎算得上是后世常用的一个梗了,春华不由的没藏住笑。

    眼见春华并不像其他丫鬟对他嘘寒问暖,殷切体贴,李碹抬头下死眼看了她两眼,随后正色说,“你这样很好,要一直这样好下去,也不怕同你讲明,我是有心上人的,我这一生认定了她,男人嘛,要爱其所爱,才是我李宣皇室的节气。”

    春华心里的小人就像美人鱼里两个大笑的警察笑弯了腰,脸上却不动声色,随着他的情绪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王爷说的是,我心里也是有人的,在忘记这段感情之前,我也不会开始一段新的情感,成为您的丫鬟是我的荣幸,我也觉得人之所以为人,不是什么机器、物件,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感。”

    或许正因为春华生于底层,长于草根,活着已属不易,平凡的生活中最动人的宝珠正是心底那极渺小极伟大的爱,不管外边风水雨打,只要没有孩子,她大可按自己的想法做一个自己想成为的同样爱其所爱的人。

    空对着山中高士金银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只要没有孩子那样的责任,尽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伤害他人,人人都应该有爱和被爱的权利,这是从连人心情绪都层层算计成学科的后世而来,对于春华来说最通透的领悟。

    这大概就是李白、杜甫之所以千年之后依然感染着众人的原因。

    腹有诗书气自华。

    同慕容铧相处的将将一年,春华忽然发现自己所得的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一匣子金圆券,而是那满屋子锦绣缠绕后对世俗富贵的举重若轻。

    有也好,无亦可,本分做自己的事情。

    做不了参天大树,就做路边最不起眼的那一株小草,但这一株草也有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光明澄澈,爱其所爱、所行当执,为自己的坚持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没有惧怕、没有利弊!

    一念起,万年生,一念生,万年止。

    不过转瞬之间的片刻,春华如草抽芽,核出壳,她一笑,觉得被慕容铧屡次拒绝抛弃的甚至算计的事儿也无关紧要了起来。

    人生有这样的经历,也是一件奇事,接下来,就是做哪一个更好的自己。

    她自进长兴侯府时就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终日僵着的肩胛放在了一个更柔和的弧度,让人一看就觉得自在。

    看着那张九成熟的脸,比自己更狭长的眼泛着桃花,春水一样明亮,那一种天然而然的妩媚风流,比冯茜茜更含蓄,李碹不觉呆了片刻,好在他也是见天的看自己这张脸,更兼自小养气功夫过人,很快的回过神来,“格物致知,你能有这样的心,正是成人了。”

    原来李碹自小生的金尊玉贵的,周围所接触的人,即便是圣人、宋王,也对他真心喜爱,养成了他那一种随心所欲的脾气来,加上他聪敏好学,面上看着是最亲切怜贫惜弱的,但骨子里自有一份天潢贵胄的高傲在。

    凡入他眼的,引为知己真诚相待,不入他眼的,便是尊贵如安逸公主,他也是冷嘲热讽毫不客气的。

    “高威——”他朝外边招呼了一声。

    “主子寻我?”只见一个十七八岁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子英俊少年,篮球王子一样的太监走了进来。

    “这个——春华,母妃赐的堂舅送来的宫女,以后咱出去带上她,很有意思的一个人,说大人话的小丫头,你领她下去安排住处。”

    高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低头行礼,“诺!”

    随后将她过正房,经穿堂过角院,直往后罩房而去。

    “这后罩房一共十二间,除了殿下的库房,都是有品级的贴身大宫人的住处,你既然是王妃给主子的,自然是一等的待遇,这些房间里都是两人一间,你就算特例,住丙号房,我就住在前院的配房,平日里宫人们都是各有差事,分做两班。”

    想了想,高威接着说,“你既然识字,也罢,从今后你专管殿下出门的差事,记得同汀兰熟悉殿下出门的各样礼服,打点齐整,我会将每次迎送的宾客名单送来,偶有错漏你能留心最好,若不能,也罢了,有问题?”

    春华打量着这个有足球场大小的院子,看着终于走到的角院两米宽一层三米高的大门,点了点头,这种行政秘书工作对她来说,“没问题!”

    “咱们都是侯爷送来的人,我听说你做过侯爷的大丫鬟,想来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多听多看多学,有不懂的时候自己别瞎琢磨,只管问我,咱自然是一心忠诚殿下,但香火情还是有的。”

    “多谢大监照拂!”这里面话中有话,不知能信几分,对于基本的人情世故,春华从来都是认可的,这是立身处世基本的规则。

    见她不是一味的眼高于顶,高威笑了,领她进了后罩房。

    只见一溜儿狭长的歇山顶氏厢房前面是一个小庭院,同正殿隔了一睹三米高的砖墙,庭院里两头种了一排桂花树,有一张石桌石凳,一个四方的葡萄架,甚至在院里墙角还有一座三角形的秋千。

    亭子里一群衣着艳丽的女子或坐或卧,似是在讨论绣品,见了高威,都叽叽喳喳的凑了过来,为首的一名容长脸,约莫双十年华的高髻女子笑着迎了过来,“大监所来为何?”

    “这是王妃娘家送过来服侍殿下的大宫女春华,日后负责殿下的外出,就住丙号房,你跟她交接下。”

    说完,他又转向春华,说,“这是汀兰,殿下屋里的人事安排都仰仗她,是圣人钦赐的正五品女史,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要互相帮扶。”

    “诺!”

    “诺!”

    两人目送高威离去,汀兰笑着拉着春华的手上下打量,一群人里里外外的将她围住,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春华礼貌的一笑,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包袱,都是大宫女,她并不预备接收汀兰她们的下马威,试问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会拦住部门经理问东问西?

    “不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这景平院可有小厨房,可有合适的时间我今晚做东,请各位姐姐妹妹们小叙?”

    不卑不亢,倒让头戴步摇的三名大宫女相视一笑,还是汀兰开了口,“妹妹一路风尘,接风洗尘的事儿自然是我们做姐姐的做主,你只管安心休息,旁的事儿我们晚上长谈。”

    春华笑着应了。

    汀兰说完,示意一旁一个双环髻的小宫女将春华送到了她的房间。

    终于一个人了,房间约莫五十平米,进门是堂屋,左右用月亮门隔开两个纱橱,躺在右边的榻上,抱着包袱,春华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

    今早四更刚至,慕容铧将她带到面前,给她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对她不是男女之情,而谢芜如今有些疯魔,此时的她或疯或死都将是他政敌的一个把柄,在这个夺嫡的关键时刻,对他是致命的。

    因为谢芜的事儿,谢家手中的权柄已经全部被收回,但谢家作为他的钱袋子已经有五年了,谢家只求善待谢芜,他答应了。

    谢芜则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送她离开。

    看着慕容铧的挣扎,离开是她自己的要求,但以什么样的身份离开她能生存下去,这是个问题。

    况且,因为贾王妃的风评,当今皇帝极恶女人当权,已明旨下大诏令,禁止第一代商人、奴婢入官场。

    也就是说她没有办法再像以前想象的那样考大学,离开长兴侯府,她该以何为生不被寻仇?

    当然,靠慕容铧在他的庇护下蜷缩在一处小院子也是一种方式,但做回古代的宅院淑女,却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不想在若干年后叫他看不起自己,她的喜欢不是谋利的筹码。

    不管他接不接受,她就想站到一定高度,光明正大的争取一次,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有这样一个她喜欢慕容铧不是一个桃色新闻,而是一份值得尊重珍视的宝贵感情。

    她不廉价,她的感情同样!

    于是她忽然想到了府里正在选拔进入唐王府的宫女,大宣的宫女同平行世界的清廷宫女一样,也是选自长安的居民,她们自有一套升迁的途径。

    宫女五等,到正五品是个台阶,可以凭借学识、能力考宫中女官。

    若成为宫中御书房的掌事,若有立功,在前朝甚至有机会直接平调入门下省的工部,这是遍览大宣三百六十行,她唯一找到的她有可能占优势的行业。

    只是,一如宫中,生死由命。

    但憋憋屈屈的长在大宣某个宅院的一角更是她厌恶的,她决定放手一搏。

    十年的时间即便不成功,到时今上或许也不在了,那时凭借这份香火情,她也能背上行囊,带上足够的俸禄走遍大宣的山山水水,完成后世她没有条件完成的一个梦想。

第五十三章 被共同讨论的心上人

    春华心神恍惚,情思缠绵,朦朦胧胧间睡去,自己在一间空屋子里,怎么叫喊也没有半个人来,隐隐约约的听到慕容铧同谢芜在窗前悄声说话,想要努力听清却一脚踩空,摔了一跤,吓了一跳,原来是个梦,再也睡不着。

    起身随便的洗漱了,将小匣子用自带的锁拴好,就有个丫鬟来敲门,打开门,她就倒核桃一样一车话,一边拉着春华往外走:

    “春华姐姐好了嘛?汀兰姐姐说了,明儿入腊月了,转眼又要过节,才刚从二门上接了拜帖,明儿几位殿下要去打猎,过了腊八就开始年前各府的游宴,都不得空,少不得择日不如撞日,备了上好的八蒸八凉八热的席面,咱们清谈一晚,也是姐妹间的意思。”

    推拒别人的好意,无功不受禄,对自己不曾熟悉的人给的人情避之唯恐不及,这是农三代的思维。

    但慕容铧是这样告诉她的。

    交际交际,同人来往才会有情谊,不管别人是好意歹意,躲避只会让自己处于越来越不好的境地既然同你凑到一处,总是有原因的,还得起的好意自然可以受,不愿受的好意只有接触才有推出去的可能,他当年初入官场,打开牌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借钱,一次次的借还开辟了他的朋友圈。

    春华让她侯了片刻,披了外套,简单的做了个布置,赶去赴宴。

    “主客来了!”这一席,汀兰做东,安置在她们房间的熏笼上。

    临床的炕上安了一张炕桌,地下两个火盆,春华一眼扫了扫,不多不少十二个丫鬟,门口炭盆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在小几上烧水点茶。

    见了她,当先的汀竹先拉她坐下,“今儿即做了姐妹,旁的不说,吃这一盏茶先!”

    春华左右看看,大家都不做声,将视线汇聚在她脸上,玩不玩得起,是不是假清高另有目的比如做侍妾侧妃?

    当然不!

    春华豪爽的将约莫250毫升的抹茶一饮而尽,一抹嘴,说,“今儿吃了你们的茶,大家都是姐妹了。”

    汀竹当即先喝一声彩,“好爽快,对我的脾气!”

    众人随即放松的开始吃吃喝喝起来。

    春华释放善意,委婉的表示了自己做女官的志向,众人松一口气之余,开始交流各自知道的小道消息。

    原来,李碹是个很不一般的主子,如果说贾宝玉是一个极端,从小到大周围围绕的都是女孩,那李碹就是另外的那个极端,他从小周围使唤的都是小厮,便是宫女像他们这些左右服侍的,也需要像田螺姑娘一样,他走的时候去工作,他回来之前回到这里。

    这十几年过去,在慕容王妃忧心忡忡的当口,这个极度直男癌的李碹自己开窍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唱歌名扬长安的冯茜茜,并扬言非她不娶。

    冯茜茜属于教坊司,但她毕竟是一名歌姬,做王孙公子的情人可以,但成为正式的姬妾,那就让人倍感怀疑李碹的自控能力和智商情商。

    慕容王妃忧心忡忡的又打又骂又禁足,不仅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叫这件事情在长安上流社会中流传开来,没奈何,只能随他去。

    对于日后将在后宅中出现这样一位女主人,侍女群中是忿忿不平的。

    “终究感情再好,若是得了急病死了,这天下的男子,都可以很快的有个新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若是找夫郎,能寻咱王爷那样的,这一生也罢了!”

    女人在一起不免的提到婚姻和爱情,这事古今皆同。

    “便是王爷同王妃之间不也隔着慕容侧妃,这也是情深的了。”

    在人手底下评论顶层上司的八卦,可见唐王府的气氛和缓,春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微笑着看着她们讨论,只偶尔的为她们递上一杯茶,传过一盘菜。

    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也很快,到散场的时候,汀兰给她发放的铜怀表已经指向晚上9点。

    她拉住了收拾茶果散给外头小丫鬟和婆子们的汀兰,笑问,“姐姐借一步说话,不知道明天殿下要带些什么?”

    汀兰回身上下打量她一眼,说,“原本这出门的事儿却不是我在管,外出的事儿都是殿下身边的小厮在管,既然殿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你明早只管去就是了。”

    春华笑着应了,侧头收拾,无意中却看到汀竹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向她们,脸上的笑带着轻蔑。

    然而,此时多问就是打汀兰的脸,她按下心中疑问,收拾好东西回到房间。

    意外的看见自己份例里面的衣服,鞋袜都已经放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了。

    春华心下一惊,这个房间别人竟然可以随意进出。

    进房间看了下撒在红地毯上的水粉,乳白色的粉末留下了一个小脚印,她做的这个防盗小测试充分证明了唐王府不是一个乐园。

    作为一个没有家人的丫鬟,她若是没有自己带把锁将体积锁起来,那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袱就会被进来的这个人摸的清清楚楚,那所有的底牌暴露。

    一来是目前是她全部身家的这些金圆券可能会引起他人的贪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是日后的月钱、赏赐对于丫鬟们来说都是透明的,在堆满珠玉的后宅,背后的靠山比钱重要的多,后宅丫鬟衡量恩宠的的东西是各种赏赐,这个她真没有。

    离开就是离开,到了唐王府后除非到了25岁被放出,否则人身自由都受到限制,就算四五年后慕容铧还愿意庇护她,他们彼此的身份犹如云泥。

    观澜院外的人只知道他是慕容铧的一等丫鬟,长兴侯府的人只知道曾今的她是府中受宠的大丫鬟。

    但对于侯府外的人来说,她不过是一个被长兴侯丢弃送出去的丫鬟,即便她想要依靠,但谁为她送这个信?

    就是一个府里,晴雯被撵出时没人通知贾母,贾母也不过是尘埃落定后问上一句。

    至于旁的赏赐,不管是慕容铧真的忘记了还是有意的避嫌,既然她随身的包裹只有这一盒金圆券和两身里衣,那就只有这些。

    有这些钱已经是天大的帮助了,何况过去的这近一年的相处,慕容铧交给她的诸多技巧对她来说才是真正无价的东西。

    所有的这一切让她定下心来,想到汀竹的别有含义的笑,她推门而出,拿定了主意。

    出门往东,隔壁两间屋子门都关上了,但都亮着灯,里面也很安静。

    出角院,守夜的婆子在门房里洗脚,看见她,连忙汲了履,笑道,“春华姑娘,这时都下了匙,哪去呢?”

    看来晚间串门是不合时宜的,但,“原本也没有旁的事儿,只是今天高管事嘱咐了我,我有事寻他。”

    今天一番八卦,府里别的院子管内务的都是大丫鬟,只有这个院子高威负责了所有的事儿。

    “今日之后同姑娘就是旧相识,还望您在高管事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

    守夜的婆子听了高威的名儿就像见了真佛,连忙将门拉开一条缝,小声说,“我上面还有两层人,我给您老留着门,您可得快些,高管事可不会在这时候传人。”

    显然是特意卖给春华一个人情。

    春华点点头,出角门,只见一溜儿金吾卫才从正房走去,院里高高低低的修剪整齐的球形万年青,隔四五十米有一个瓦斯灯柱,堪堪能看清路。

    她细瘦的影子倒影在地上,她双手搓了搓冻的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于奶奶和半莲的笑容从眼前划过,抿了抿唇,露出个倔强的笑。

    “明天是新的一天,今天暂时不去想它!”一想,她就没有力气去过好现在的日子。

    过两个路灯,是东配殿,听说是李碹的练功房,隔着一个玉兰花圃,就是狭长的厩院,院子里面已经落了锁,巡视有金吾卫。

    院子里面大家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度,远远的一个手里揣着烤红薯的小宫人年纪看着比春华大几岁。见了春华,笑着迎了上来,“夜里风冷,姐姐来作甚?”

    “有劳,我是今天新到的李纯,寻高威管事。”

    小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应了,领着她往西走,到垂花门西边的耳室前,敲了敲门,“大人,院里新来的漂亮姑娘求见。”

    屋里的灯亮了,只见高威散着头发披着黑色的大麾走了过来,惊讶的看着春华,“进来说话,外边冷。”

    小宫人很自觉的坐在抄手游廊上吃红薯,春华进门却没关门,站在门口说,“明儿原是我第一次当差,敢问大人,明天殿下的衣饰可有什么特殊安排?”

    若是去文会总不能带骑装,去爬山不能带高冠长袍。

    “这个你似乎不该问我!”高威笑了,抱着双手。

    这算是越过汀兰上眼药?

    “我从长兴侯府出来,第一件差事唯恐有错坠了王妃和侯爷的名头,虽然同汀兰姐姐询问再三,但殿下的事儿,没有什么比您更了解的,能做到十二分,我自然不能只努力到十分。”

    高威见她丝毫没有抱怨汀兰,不由的一笑,听她话里拿这层香火情说事儿,不禁想逗逗她,“这府里王妃同几位殿下的丫鬟小厮,十个有八个是侯爷安排的,若是人人同我讲这层关系,我怕是不用做事了。”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殿下的大宫女!”

    高威听说,一笑,“你很聪明,你明早只管来就是!”

    高手过招,多的话不用讲。

第五十四章 进击的庶妃

    社会本来就是个染缸,谁能逃脱呢?你想前行,就要有取舍!

    第二天一早,将自己回忆整理好的服装搭配场合和心得小册子锁在自己的柜子里,看了下荷包里的碎银子和十两的金圆券,腰牌,掸掸衣服上的灰,看了看手上的怀表,六点半,春华推门而出,锁门是不能够的,一会儿还有小丫鬟来打扫房间。

    慕容铧很大方的给了她万金的金圆券,大的面额百金,小的十金,一本书大小的首饰盒子里都是这种特殊的金丝织成附纸带密码的金圆券。

    经过两年前的事情,她怕了,就算是外出的宴会,她也要将特意要的去大宣的海路之地鲁照的路引和两百两的金圆券贴身缝在内衣里,有备无患。

    狭长的院子里就就乙字房亮着灯,春华敲了敲甲字房的门,敲门声在清晨格外的响,然而,出乎意外的,门并没有开。

    可以听到隔壁的说话声,但昨天还热烈的喝着酒的同事西梅们并不曾出来,春华心下一跳,抬头正好见昨晚守夜的那人正往院子西角的下水道口泼水,她左右看看,几步抢上前去,笑道,“不知娘子贵姓?”

    那娘子一看她,面有难色,春华一下子就明白了,反身到门后,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二两的银锞子,趁推门的功夫反手塞到那人手里,笑道,“不知道汀兰她们几时出去的。”

    那娘子左右看看钟,交班的人还有些时候才来,左右眼睛一转,并没有直接回答春华的问题,“当值的姑娘们往日都是五点去洒扫侍候。”

    已经迟到了。

    五点当值,没有一个人同她说,春华放下了原本在长兴侯府养成的互帮互爱的念头,这是汀兰同院子里大宫女们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

    第一天当值就迟到一个半小时,想来所有李碹出门的准备也是没有准备的,春华一边小跑着往前院走去,一边脑中极具的思考如何善后。

    从前因为大家见她就顾忌慕容铧的宠爱,都帮扶让着她,这才是真正的职场。

    在李碹身边的大只有四个名额,得宠的更是艰难,所有的人战战兢兢的博取本来就稀少的注意力,这个岗位不是安乐窝。

    出门她却没有直接去李碹屋子里,幸亏昨天厚着脸皮找了高威,她权衡着,专管出门,以后她更多的接触的还是高威,而今早,她直接去找高威,应该不会出错,若是出错,不知道会不会回炉重造。

    她脚步不停的往厩院走,不过刚到,接过昨晚的小太监给她的一个20寸行李箱那样大的一个皮箱,就见一众人打着煤气灯簇拥着李碹而来。

    刚上马,李碹打着哈欠看她也骑马,手里的鞭子指向她,抚着脑袋,笑,“你是——对了,你是堂舅给我的宫女,你怎么还跟着?”

    显然他将昨天自己的交代忘了。

    “殿下你昨天吩咐的以后她专管你出门。”高威再次检查了随身携带的备用麟符和金鱼袋,跟着解释。

    “是了!”李碹扬起了马鞭,自己昨天是见到了春华就想拿她当挡箭牌的,以后谁再给她送女人什么的,他打算学堂伯一样,春华就是标杆,起码送他一个七分像的人,小爷就是自恋!

    春华在心里吐槽了眼前的李碹千万遍,在慕容王妃面前是个贴心大暖男,原来骨子里却是个直男癌晚期,难怪院子里一个丫鬟没有呢,他这样表里不一,他未来的娘子知道吗?

    工作工作,专心工作。

    王孙们没事喜欢往长安城外跑,但长安中心的中心,在大明宫中的含元殿前的一天却是分外的不同,工作的氛围比宫外人想象中轻松了很多。

    十年前开始,过了六十大寿想要退休享受的皇帝除了培养了一代权臣慕容铧,他另外的一股仪仗就是禁军同宫中的一套情报系统。

    而这套情报系统,名义上直接负责的是慕容铧。

    暗地里为皇帝汇集讯息,在这两年皇帝更为倚重的,却是他十年前宠幸过的贴身大宫女崔如意。

    在皇帝身边除了首领太监,最受宫中人瞩目的就是这个被称为帝王喉舌的崔尚宫,朝中大臣对于这位出身御书坊的女尚宫,私下除了忌惮还是忌惮,因她常作为草拟诏书的人,大家暗里称她“巾帼内相”。

    崔如意年三十有五,十年前被那时的皇帝看中,自然长的别有特色。

    婷婷玉立的身姿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她的长相极其端庄,最最吸引人的是她的身材,这是宫中少有的能完美诠释丰乳肥臀的女人。

    上身是丰满的两个大葫芦,下半身是打了丰臀针一样的两瓣水瓢,更奇特的是,她如此丰满,腰身却不知道怎么维持的,细的像蚂蚁的腰。

    蜜蜡一样的皮肤包裹在半透明的亮红色汉式曲裾宫装里,小蛮腰随着步子往前摇着,那颤巍巍的风情叫身边三尺之内的男子面红耳赤,包括宦官。

    此时她颤巍巍的端着点心走上栖凤阁。

    此时的栖凤阁里等候召见的两位王爷身边围绕着几个宫人,不过一刻的功夫,宋王已是难耐其情,喝了一壶茶,“不知父皇何时召见?”

    “陛下昨夜同两名贵人求仙,今儿最迟也得到十一点,殿下有事不妨先去!”

    “无妨、无妨——”宋王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憋出一个窘迫的笑,“容我我去更衣。”

    “殿下这边走。”崔如意偏头打量了宋王两眼,见他脸色红涨,舔了舔嘴唇,像是口渴,“四喜你领殿下去恭房。”

    见人走了,崔如意看看天色,陆续的使唤着几个宫人去准备午膳,她一边为唐王添茶,一边随意的说,“看来陛下不过午是没有时间见两位殿下了。”

    崔如意话刚说完,闭目养神的唐王睁开眼,有些诧异的看向崔如意,惊讶她今天一反常态的搭话。

    崔如意左右看看,一把拉住唐王的手,唐王惊讶的想抽开,却被她惊人的力气牢牢的锁住了,崔如意更大胆了,“您这时叫唤,奴不过是个死,殿下就是猥亵后宫!”

    崔如意一言出,止住了唐王所有的挣扎。

    “你大胆,本王是陛下的亲子。”唐王毕竟是男人,挣脱了束缚。

    “本宫,是陛下的女人,陛下信您还是信我?”崔如意不在意的笑笑。

    “男欢女爱,又不是第一次,您有什么吃亏的,我怎么说也是个人人垂涎的美人,您与我有鱼水之欢,我保你人皇之位!”

    唐王惊的跌坐在椅子上,脑中飞速的消化她的这番话。

    是真是假?

    用鱼水之欢做底子,若是败露,便是死,崔如意不敢有假,她是父皇耳目,外有长兴侯,皇位确实如探囊取物,但——

    “父皇毕竟是我的父皇——”

    若是在意皇位,他就不会宠爱慕容王妃,他的子女,五有其四都出自慕容氏,见多了父皇为了皇权同祖父,同兄长的搏杀,他只想做个贤王。

    至于阿锘,想到那个美丽直率勇敢的女子,他的心酸的停止了跳动,“放到你手里任你摆布,我李绍乃至我全家可以去死了,突发咳疾,告退你随意!”

    说着李绍饮了大杯茶不知怎么呛到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咳嗽声捂着嘴退了出去。

    “哎哟喂——”

    李绍刚走,慕容铧从帘幕后笑的捂着肚子走了出来,他一手指着崔如意,一手揉着肚子,

    “慕容铧!”崔如意不由的低声怒喝。

    “我早叫你对那李纪下功夫,你偏偏自信你能搞定天下所有的事情。”

    慕容铧不在意的蹲在胡圈椅上,从怀里拿出个鼻烟壶倒出些鼻烟嗅了,大大的打了两个喷嚏,用帕子捂住口鼻,显然是受凉了。

    “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亲侄儿不扶,偏成天为那酒囊饭袋开脱,就贾氏那个样子我就不信她能迷住你!”

    崔如意跟在慕容铧身后出了栖凤阁,他们一同站在十六米的高台上眺望长安的市井繁华,颇有天下我有的豪情。

    “父不父,子不子,他支配权力还是权力支配他?”慕容铧喝了口酒,不在意的笑笑。

    “有权力就是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着那些家伙巴结讨好的样子我就觉得半生的痛苦泄干净了!”

    “你高兴就好!”慕容铧不在意的笑笑,那股不在乎的劲儿透着股儿难言的魅力!

    “若不是你实在跟脚俱全,就是冒着杀头我也想推你上那个位置。”

    若能在权力巅峰有他陪伴,做个小女人也好!

    “昭明女帝泽被李氏!”有昭明女帝,李氏一族的皇位当有千年,慕容铧笑的神秘似乎有些危险的东西蕴含在这一笑中。

    没有人想到他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这种事情,真是想起来就开心的事情。

    “我不管你了!”崔如意迈着她六亲不认的猫步往大宣最高统治者的寝宫而去,“我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很好!”

    这个进击的没有名号的庶妃定然要在大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你万事如意!”慕容铧笑道。

    大家都要如意才好!

第五十五章 失踪的王妃

    “崔尚宫,英郡王同庆郡王下午一点同程安之,王易、岑今,杜雪岩、郭淮聚首,在平康坊吃过晚膳,携冯茜茜等十名伎人经金光门出长安到了王家在山林的一处别墅围猎。”

    “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崔如意不在意的笑笑,长安人口虽然几番精简,但掌握权势的人多如牛毛,每天汇集的讯息是多之又多,她只能挑其中最关键的一些过问。

    “跟去了五个乐伎、两个马夫,三个仆妇,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有用的消息。”内监徐文捧着一盘条陈追在她身后,一边说一边介绍了京里面需要核心注意的几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买通他们中的任意一个人。”崔如意不满,都是些仆役,能拿到什么好消息。

    徐文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这已经是大宣最高端的年轻一辈交际圈子,圈子里面的人即不缺钱,又不缺名,更不缺女色,他实在想不出他们能够拿什么收买?

    办不到却不能这么说,他不是什么不能替代的角色,不过是个忠心嘴甜记忆好,到他们这样的地位,除了长兴侯那样天赋过人,谁不是这样,这时候,考验的就是打太极的功力了。

    “侯爷上月训话时教导我们,嘴巴会说谎但行为不会,如若不然,这冯茜茜我们动一动?”

    “你是把这大宣百十年养育的几个绝世天才当傻瓜吗?”

    如果可以,她早就做了,冯茜茜身负长安第一美人名号,一举一动饱受瞩目,动她,这步棋就废了,连带周围的棋子也都得报废,在这一点上,她还是认可慕容铧的。

    “别偷奸耍滑的,仔细你的皮,他们圈子里外每一天多一个相关的线人,亲戚也好,师友也罢,能攀上关系的只管去,要钱要人只管去做。”

    崔如意说着,两个肩膀一抖,天马皮的大麾往后一落,准确的飘入殿门口的一个太监手里。

    她掸了掸袖子,对着皇帝寝殿门上反光的玻璃调整好自己的笑容,随后左手朝那个太监招招手,太监不露一点声音的进去,随后出来冲崔如意摇了摇头。

    显然,皇帝还在午睡,过多的丹药和女色消磨了皇帝太多的精力,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夕阳已至的帝王最后的疯狂会波及到多少人。

    崔如意悄无声息的跪坐在金鼎旁,正午的太阳光透过门缝射入屋里,她不由的抖了抖,等候的时间还有很长,够她把所有的计划在脑子里推演几遍。

    同样的一片天空下的阳光,对于李碹来说却很热,很热。

    这一片林子属于皇家禁林,除了圈养的虎豹,很有一些可以追逐的猎物,大家都爱的,莫过于奔跑灵活的鹿。

    在一片少有人行走的林子里面追逐一只鹿,这可不容易。

    发现鹿粪,分头追逐,跑一圈,李碹拿过地图来看了看,包围圈还有500米,还没有人射中。

    “喝水休息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乘胜追击。”他接过春华手里的鹿皮银芯水囊喝了一口,鞭梢子弯成个圈抵了抵春华的右肩,眼里满是赞许!

    “你小子,不错!”显然,他将春华当做了一个不错的小弟,随后他也没有多言,一挥鞭子,高威一众侍从左右对视片刻,众人按方位四散开朝林子中心走去。

    树林里满是各种藤蔓的枯枝,偶尔有两个瓜蒌红彤彤的果实,像极了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树梢,此时还没有后世普天盖地的入侵品种紫茎泽兰,除了碰的一头一脑的灰,并没有什么黏在身上去除不了的种子。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李碹他们提马牵狗往林子里奔,春华同程安之的丫鬟尾随在后,打猎是主子和爷们的事儿,庖厨还是她们做的多,这个名叫墨石的丫鬟可是个手艺很好的厨师。

    她们两人结伴走马,这冬日的太阳暖熏熏的,墨石也有了好兴致哼哼,当然,声音不能很大,惊了鸟雀就不好了。

    忽然的一瞬,前面五十米的地方响起了剧烈的欢呼声,只见一个容貌俊秀似二月柳叶的美少年一身红皮甲从前面飞奔而出,一只公鹿从左眼上插着一只箭,垂头挂在少年身后的马上,鹿的脖子已被人割开放过血,少年唇色艳红,显然是生饮鹿血,透着股子邪气。

    他马飞跃过两人,随意的瞄了她们一眼,在春华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对着春华笑了,高俊的漠北汗血马打了个响鼻,惹气喷在春华的驽马脸上,叫马受惊的退后,他圈起鞭子指着春华,朝后面一马当先同众人说笑的李碹说,“二哥哥,这个宫女给我了。”

    李碹先是一顿,随后双手抱起,抬头同李碚对视,“小弟,这是阿娘安排的,你是要抢我的东西?”

    从小长大,但凡李碹喜欢的,李碚从来都是双手奉上。

    “二哥哥,你莫不是不喜欢我了,这只是个有意思的宫女。”硬的不行,李碚从不在意来软的,在别人的一片嘘声口哨声中软口撒娇。

    “小贝听话,这是阿娘同舅舅的意思,原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李碚的任性,但李碚不能有个女奴王妃!

    “哼!”李碚转向春华,“我是不是曾今在哪里见过你?”

    这问题究竟春华应该怎么样子答呢?

    她倒是因为李碚的身份将李碚认个八九不离十,但她现在的身份在这里,若是揭露了,将打乱于家的生活,一家人可能卷入更多的风险。

    还有慕容铧,不管从哪里来说他对自己不错,他那样的身份查不出自己的来历?

    如今的过程就是变良为贱还送入宫廷,这本不是什么大罪,但在夺嫡白热化的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一丁点弱点。

    “我生于楼兰,想来殿下是认错人了。”认识对他们彼此又有什么好呢,她所有的困难和变化的来源就是他的一时兴起,这样也罢,本就是三面之缘的陌生朋友。

    “楼兰,”李碚转身,“我曾今认识一个同你很像的友人,可惜你不是她,那是一个有趣的朋友,若是有什么困难可到景阳院找我。”

    同二哥哥这样像,像另外的人也正常。

    时隔三年,他还有映像的就是那个女童活泼到眼珠子没有一刻消停,眼前温婉沉静的少女同她确乎是两个人。

    春华看着那个曾今张扬任性像个龙虾的少年走远,三年时间,他经历过的事情不会比她少,大家都从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中走了出来。

    出门在外野炊,春华跟在墨石身后,看着她熟练的将兔子用一根棍定住,剪子一剪反手一剥,血淋淋的兔子掏出内脏,春华接过,闭眼往冰冷的溪水里搓搓,惹来墨石的窃笑。

    “习惯了就好。”穷人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的人可怜食物。

    “严格意义上讲,草也有生命,花也有生命,弱肉强食。”春华看了看远处锦障里面在唱歌跳舞陪酒吟诗的女伎,同墨石一笑,觉得还是眼前的事情比较适合自己。

    春华皱着眉头,将洗好的几只兔子放在铜锅里,又帮墨石在另外的大铜锅里拔野鸡毛,至于那头死不瞑目的鹿,早被几个贵族少年开膛破肚挂到火堆上烤全鹿了。

    少年们出来郊游,带的丫鬟都是有用的,他们自己做的东西也就混个新鲜,至于味道,不过是做熟。

    这时就需要巧手的厨子。

    但会带着歌姬的少年,需要红袖添香吃烧烤的对象自然不会是肥头大耳的粗汉子。

    一会儿,将旁人拔好毛简单腌制的鸡,从铜锅里舀拌好的糯米填到野鸡肚子里,扎好腿脚,用专门的铜针扎住,外层涂上蜂蜜包上泡发的干荷叶,糊上黄泥,便是上次没有吃够的黄泥叫花鸡,这是大家指定的菜,数量自然就多,十个宾客每人一个。

    将泥团埋到挖好的土灶里,埋好锅灰,点燃柴火,将砍好的野鸡块放入吊着的铜锅里,加入姜片葱结,倒入上好的一勺惠泉酒,倒入带来封存的一罐玉泉水,撒入盐花,便从从容容的准备烤兔子,再爆炒一个麻辣兔丁,晚膳就做好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收了酒令,一边赏乐舞,一边饮宴吃饭。

    春华端着一大碗绿粳米饭,看着上面快要堆出碗的麻辣兔丁,对着憨厚少言的墨石一笑,咧开一嘴白牙,看了一眼天边昏黄的日光,开吃。

    日光照在永寿殿的檐角上,山上的天色昏黄,高踞长安至高处的大明宫天色光亮。

    崔如意看着被抬出来的两名昏迷的低阶庶妃,菲薄的白纱罩不住被鞭笞的血痕,她忍不住心底啐了几口,曾今那个还算英伟的帝王,原来也不过是个老迈昏庸拿弱者发泄的疯子。

    至高至独,至孤至寡,常年的纵欲早就掏空了这个帝王,庞大的帝国,近半个世纪的歌功颂德,虽然是以天下供养一人,但皇帝还是在八年前失去了男性能力,他开始沉迷于长生之术,从去年模糊了视力,就更是变本加厉。

    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片刻,她还有属于她的硬战要打。

    大宣的帝王披着衣服走了出来,他端坐在宝座上,喝过一碗补汤,将视线转向了跪在地上的崔如意。

    “朕听说你下午在栖凤阁做了些不妥当的事儿,”

    皇帝声音低缓阴沉,崔如意心下一惊,她的人里面还有钉子,皇帝知道多少?

    “圣人明察,奴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奴是主动要生殉的人,不信我反听那起子小人挑唆,是谁,我倒要和他当面对质,莫不是看陛下信重奴,想要在这时节挑起争端,他有什么好果子吃?”崔如意哭的梨花带雨,她起身往柱子而去,“奴莫不是以死明志,以证清白!”

    “快拦下来!”崔如意是在殉葬诏书上的人,若没有他发话,他死后就是承继之君,一个孝道便迈不过去,除非他发话,否则谁都保不住她。

    何况谁不知道她这些年做了多少脏活,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今日金甲卫的人来报,你无故去栖凤阁,不多时唐王失礼而出——”自己的儿子,他知道个大概,能将守礼的李绍逼成这样,可不容易,眼前的人有什么阴谋?

    莫不是商量好了要联合唐王逼自己逊位,就像自己对父亲那样?

    崔如意心下一惊,脑里飞速的越过各种利益得失,如今同自己撕破脸,皇帝知道的肯定不止说出来的这一点。

    “奴死罪,奴接到线报,唐王妃及侧妃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不得已,奴婢前去试探一番,谁承想哪个不醒事就冤枉奴,我一心为了圣人日月可鉴!”

    “当真?”

    “奴不敢欺瞒圣人!”崔如意心下一定,不再多言。

    “啪,她们是打量我老了不曾!”

    薄如蛋壳的天青色汤樽砸在地上,橘红的汤汁像未出壳就夭折的鸡仔。

    “去,传朕的话,传她们二人进宫。”

    他相信崔如意不敢拿完全没有影子的事情瞎说,看来他这段时间是太仁慈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动歪脑筋。

第五十六章 幽禁的岁月

    夜里篝火重燃,一片平地支了十二顶青庐帐篷,春华按高威的吩咐在帐篷内帷先撒了一圈石灰粉,在四角挂上驱虫的香包,就有两个侍卫在竹席上铺旧羊毛毡,又铺了一层洁白的芦席,又添了一层红线毯,在中央燃了碳盆吊上热水铜壶,同春华打了招呼便出去。

    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里放着两张榻,一个熏笼。

    春华将带的铺盖铺好,又在熏笼上铺了狼皮褥子,从吊壶里倒了开水在汤婆子里,在三张榻上放好,左右觉得不自在,在自己小榻上坐了坐,还是不自在。

    “职业无贵贱,就是曾今大家同学会为省钱去网吧熬通宵不也是男男女女一屋子?”

    但她终究还是坐不住的,左右刨了刨开包的行李,又翻出来一小包橙红的粉末,是雄黄,显然是上次夏秋时带出来避蛇虫的东西。

    她想了想,拿着一个银制的小斗,禁林里没有农户,避蛇虫的东西多少都不嫌多,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她披上半新不旧的灰锦绵羊皮斗篷往帐篷外走,这也不知道上一任主人是谁?

    虽然唐王是亲王,但唐王府主子也多,为避嫌,唐王的收益同长兴侯相比,好比亿万富豪同世界首富。

    如今她的待遇,才是真正的丫鬟,穿着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可能对方还没了的衣物,无声无息的穿行在权力边缘。

    “不管怎么说,要想办法弄件新斗篷。”这斗篷浆洗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上一任主人那浓烈的桂花味,熏的她脑门疼。

    被惯坏了啊,看着夜空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春华不免又想到慕容铧,过去的这一年就像是一个梦。

    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沿帐篷撒硫磺,只听两个声音从前面林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

    “你这一向可好,我这段时间又攒了些月钱我明儿换了金圆券给你送去。”

    这是英郡王。

    “我几时缺这些个,你也不用哄我,只把人搁在哪里,出不得出,殿下是贵人,我出身寒微,又入了教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又何苦招惹我,叫我除了身世凄苦,还要受这相思折磨!”

    嗓音清甜柔美,没想到这两人白天隔的要多远有多远,众人起哄也是各自守礼,私下还有这些往来。

    “我若是有这个念头,叫我不得好死!”

    “你又说这个话,我若是不信你,也就不叫给管事的闭门谢客,受那些闲气了。”

    这话说的,春华心里感叹这对小鸳鸯演的就是一出活脱脱的李甲和杜十娘。

    忽的一笑,忽然一惊,快速的撒够一圈,悄无声息的进帐篷。

    她猛的发现,自己竟然有如此多的优越感,真当自己是世界之子,气运女王了吗?

    可是自己哪来的优越感处于这样的位置点评自己上司的感情?

    知道这些情况,当大BOSS慕容王妃点名询问时,她也像袭人那样做她鄙视的眼线,还是来个善意的欺骗,站上司一边?

    他们如此不避人,万一有其他王妃的眼线看见,知情不报能躲得过?

    处于一个这样的身份,想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比平行世界的自己还要难上数倍。

    她是被慕容铧宠昏了头。

    做一个自己看得过眼的人——

    凭一个没有独立财权的奴婢身份加上随身带着的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万的金圆券?

    上一次她这样身怀巨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半年之后她在这个世界的合法原生身份就被抹杀了。

    这一次凭这些,够资格吗?

    春华心再次平静下来,默默的拿出自己随身记录工作日志的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开始默写慕容铧曾经让她背诵的《春秋公羊传》,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墨石给自己的一块自制的花生牛轧糖含着。

    不管世界怎样,她要活下去,活的尽量让自己自在,知足常乐,生而为人。

    她心里的火逐渐稳定,越烧越旺,忽然的,外间嘈杂起来,一队身穿金甲的卫士直接包围了整个营地。

    春华收起自己的小册子,跑出帐篷,只见到来的天使大声的宣旨,“圣人有旨,圈李碹、李碚于慈荫楼,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不知大监为何故?”李碹拦住了想要鞭打人的李碚。

    “殿下恕罪,请别为难老奴。”为首的首领太监挥手制止甲士,深深的看了李碹一眼,同他对视片刻,说,“圣人圣明,就是天大的事儿,您二位都是天潢贵胄,此去性命无忧。”

    “自不敢为难大监,不只知我阿舅可知晓?圈禁的有几人?”李碹的政治觉悟自不用说。

    首领太监微笑着说,“唐王殿下无碍,长兴侯自然也知道的,不日就会去见殿下。”

    李碹长长呼出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搂了搂弟弟,朝着有人们拱手一鞠躬,笑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二郎应诏!”长而响亮的声音磊落的让人为这少年可惜!

    大宣的军权是掌握在皇帝和议会手中,尤其本朝皇帝经营半生,凭借严密的谍报系统掌握着整个军队的升迁。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只要皇帝不做什么为害天下的事儿,他享有最高指挥权,何况这圈禁的是他自己的亲孙子。

    最后看了冯茜茜一眼,坐上了首领太监带来的宫车,一一同友人告别。

    春华心里自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荒谬感,果然自己就是霉运缠身!

    已经是李碹登记在册的宫女,不像原来的于春华,跟随是情分,不跟是本分。

    此刻她又在这个地方,除非以后不想混了,少不得,得混宫里去了,她暗恨自己带的钱少,想到王府里面的钱,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再有下次,一定要随身带着。

    她随后跑到帐篷里,将李碹的随身喝水、铺盖,常服简单的裹成一个大包袱,“高大监候我一下!”

    春华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高威身旁的马,卷着的大包袱就像一个蜗牛的壳,在明明灭灭的篝火映衬下,随首领太监们往南走,直入大明宫。

    冬藏春回,夏暑秋收,四季更迭,又是一年元宵节,站在慈荫楼檐嘴上眺望院外的延趣楼的走马灯,十米高的走马灯心思灵巧,传递出来的正是寒冬已过,春回大地的景象。

    春华坐在屋脊上贪婪的用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望远镜看着远处检阅灯楼进度的那个身影,转眼,已经是她到这慈荫楼的三年,她从一个还带着孩气的少女正式长成了她长到18岁就没变过,穿越来时的样子。

    皇帝不愧是兵变起家,对于唐王,他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天子之家的无情。

    一夜之间,因为某种禁忌的原因,皇帝直接将唐王妃、唐王侧妃非人道毁灭,至今三年,唐王多方打探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了钳制儿子,他更狠的,将唐王至今仅存的四个儿子全部圈禁在这座慈荫楼里,三年不准出房间一步,至今没有放出的迹象。

    “好了,你快下来,换我看看!”李碚抓住她的脚,头上梳了两个双丫髻,穿着一身女子的衣裙。

    春华不舍的缩回楼里,简单的束发,披衣,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李碚顶替了她的位置,拿着望远镜朝远处观望。

    皇帝自然不会关注春华这样一个小小的王府宫女,侍卫们看着长兴侯和唐王的面子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李碚不离开楼,上房揭瓦只当是小宫女所为。

    这倒成就了春华的独特价值,一些独特的消息,在这一个个的节日中用一种类似摩斯码的方式传到了院里,让他们圈禁的这三年不至于一无所知。

    春华不以为意,因为这份特殊,时常转换身份,加上她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奴性,配着这份忠心,她同李碹们不似兄妹胜似兄妹,倒有几分康熙和韦小宝的意思。

    “舅舅怎么说?”李碹在他的房间里面画画,孤绝的华山、湍急的瀑布,一天比一天更自然的云海。

    三年时间,骤然失去母亲和自由,这个原本斯文儒雅的青年城府一天天加深。

    “东宫已立,宋王承嗣。”

    这是慕容铧曾今特意让她背诵的一篇千字文,文章记载的全是典故,像今天这样看到走马灯上的画,对应的句子全部写出,再根据画的内容排序,就出现了一个字一个字组成的情报。

    春华也没想到玩笑一样背的文有这个用处。

    长兴侯同唐王一样,除了三年前刚被圈时送过一回物件,并没有看望过自己的侄子一次。

    而让春华翻译密码,也藏在送来的几样物件中,几样东西第一个字就是“春花密信”,就这样,春华成为了他们之间传声的纽带。

    李碹笔画都不错一丝的将画最后的一笔收好,爱惜的将画烘干,卷起来递给春华,“按老规矩办。”

    说着拿出长兴侯送进来的米粒,用从当年春华带进来的打猎时携带的,另一个望远镜拆下的镜片做成的放大镜,观看这月的邸报。

    春华不可察的叹息,将画的完好的画卷投入外间的火盆里,不一会儿,一副精彩的画儿就化为灰烬,一点点带不满和怨恨的东西他们都不能传递出去叫皇帝知道。

    将烧化的纸屑包起来投入香炉,确保看不出来是烧的纸,拌了拌纯白的灰烬,春华推门而出。

    大厅里唐王长子李砚正手把手的教导蒋侧妃的儿子,10岁的李砇演奏着凤首箜篌,这是唐王特求皇帝御赐的乐器。

    这三年的时间,他们传递讯息靠曲子,接受讯息靠画,每月的时政更新靠每月一送的雕字大白米。

    “天快亮了!”春华笑着同李砚寒暄。

    李砚温润的朝她笑笑,“是啊,但总要守岁的。”

    这个唐王世子最像唐王,是春华见过的最寡欲最君子的男子。

第五十七章 太子定

    早晨时分,天光刚入,慈荫楼里响起了紫云回的声音,十岁的李砇也能熟练的用箜篌顺利的介入几个乐章。

    高威向春华使了两个眼色,春华笑着将手中的玉笛挂在腰间的蹀躞带上,李碚喜欢拉着她变装,换的频繁了,就懒得换,悄声从李氏王子组合中退出来,走向高威,虽然也是一起进来的,但几个贴身太监自然不敢放肆,僭越的常常只有春华一人。

    “那个——”高威涨红了脸,“你还有金圆券吗?”

    春华了然,就在半年前,皇帝正式册封了宋王为太子,立嫡立长,是大宣至今大多数人都认可的真理。

    从唐王妃被诬陷失踪后,为避免儿子对皇帝的复仇,唐王便失去了登基的可能性,经过这几年的清洗,朝野中若不是还有长兴侯,慈荫楼会比现在寥落三分。

    就在三月前,皇帝失去了味觉,所有的大臣都只能见到崔如意宣读圣旨,皇帝便正式的将监国的正经差事交给了太子,宋王一系顿时水涨船高。

    曾今作为帝王候选人的唐王一系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

    虽不至于被作践,但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但就是有罪的李碹他们被人有意的薄待了,冲着长兴侯的面子,王子的份例是有的,就是每次送来的衣料不会那样鲜亮,送来的饭食不会那样合心意,或者是温吞菜。

    当然,这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李砚的侍者就像他,不曾留心,倒是李碹训斥过李碚两次,暗自将自己贴身的不打眼的东西前后交给高威打点,但东西虽好却扎手,没人敢要,倒是春华拿出来的金圆券起了不小的作用。

    今天加一道通花软牛肠,明儿加一道龙须凤爪,后天每间房添一个冰盆,这钱花的流水一般,不过三个月,钱花去了千金。

    然而这钱本来就是慕容铧给的,花他外甥身上,再妥当不得,春华没有什么剖腹藏珠的德行,这几个王子好了她才好,她笑着说,“有,你要,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拿出来不是。”

    春华推开门换了衣服,从匣子里拿出一叠合计一百两金圆券交给高威,同他一起往外走,高威看着手里繁复华丽的缂丝织金券,忍不住有几分眼红。

    “你倒是天大的运道,得了这么些赏钱。平日里,几个主子就是比这再多十倍、百倍,何曾皱过眉头,往日里谁见到我不叫一声高伴伴,可见世人势力。”

    初被圈禁时唐王送过两次东西,但毕竟是圈禁,不是享受,除了贴身用物,书砚都是另赐。

    值守的卫士检查了王子们的,一个小宫女的带锁的就卖了个人情,就没多做检查,就这样在局势突变的现在成了几人的救命稻草。

    “世人本就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你要活,别人也要活。”在春华看来人人平等,忠心只是相对的,位极人臣如慕容铧也认可,算是给永恒的利益这句话盖了章。

    “你说,我们能出去吗?”历史上从来没有圈禁的王子,别说活着出去的少,即便出去了,想要再获得权利那是妄想,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人,三年多近四年的朝夕相处,高威不由的将自己的忐忑给春华交了低,“我六岁上就跟着殿下,我从未见殿下像前天那样颓丧过,你知道吗,李矿如今是冯茜茜的入幕之宾。”

    宋王,不太子,存活于世的儿子有两名,世子李矿是早夭的侧妃所出,宋王今年已经五十,如今已没有能力再生,贾王妃是长安出了名的悍妇,这唯二的两个王子就精贵了起来,李矿,真正是家里有矿,家里有王位继承。

    但,

    兄弟妻,不可欺,李矿这一举动,涉及的不仅是女人,更是尊严和地位,这算是把李碹的颜面丢在地上摩擦。

    “殿下毕竟是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明神武!”春华感叹,她不爱跟人八卦,若不是高威今天这样说,她还看不出来,她今年算心里年龄可是三十岁的人了!

    三十而立,身处复杂的皇宫,不知不觉间,一般的道理,往日看过的书都同现实一一对应起来,她看一般宫女、侍卫的情绪波动就如大人看着幼儿园的孩子讨要糖果。

    啰嗦这许多的并不是想显摆什么,她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猛然面对以往生活的撕裂,李碹竟然一夜之间就待之如常,如此不动声色。

    这项技能前世今生她花了三十年也不过面对异常能微笑以待,短暂抽离,像郝思嘉一样在另外的时间崩溃。

    果然这世间是有天才的。

    “有朝一日,蛟龙入海——”

    “高大哥慎言!”春华微笑着示意高威看向前面。

    高威顿了顿,舒展开眉眼,脸上又是那个看着极真诚的笑,“柳侍卫你今儿脸上可带了春色,眼圈都红了,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柳侍卫笑道,“我娘子刚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昨儿弄璋之喜,被他们拉着硬灌了一肚子,不成想今儿脸还这样红。”

    “我们倒想要这样的喜事,只是这辈子不能够,修来世吧。”高威的自嘲,说的顿时大家都笑了,气氛松了下来。

    “就是现世三妻四妾的人家,在正当年的时候就后继有人的也少。”春华说着。

    一众侍卫左右挤挤眼睛,都笑了起来,大家心照不宣的知道春华这话是内涵宋——不,太子,行伍之人大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居多,最看不起的就是怕娘子的没用男人,显然宋王两者都占。

    “可惜我们不凑巧,不然非要去柳哥你家里讨杯喜酒喝,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万万不要推拒,下了值了也摆桌席,叫咱慈荫楼当值的兄弟们都给你贺贺。”

    高威说笑着,将一张一百金的金圆券硬塞给柳侍卫,柳侍卫顿时脸红的像关公,不知道如何是好。

    “莫不是兄弟嫌弃我是一介阉人?”

    “拿着吧!”还是当值的头目笑了,拍拍柳侍卫的肩膀说,“就冲高兄弟对咱们的关照,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都帮衬着,就知道殿下的恩德了。”

    柳侍卫眼前一亮,憨厚的摸摸头,终于知道同僚为什么说慈荫楼是肥差,还特特调班让他守在这里,当然,一百两金子,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吃得下的,但,也很能给儿子置备一匹好小马或者一柄好刀了。

    “我们行伍里谁不知道英郡王的恩德,当日若不是殿下一力清查,我们哪能按时领到俸禄,他日高兄弟有了事只管差遣,我柳大成若是皱皱眉就不是人种做的!”

    众人哄堂而笑,高威对着柳大成推推手,便领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往膳房而去。

    “你个憨憨!”头目喷笑,“那是英郡王兄弟一样的掌事大监,比你品阶还高三阶,给你个梯子就上房了,今晚平康坊,不去是孬种!”

    “可那不是圈——”

    “有侯爷呢!”头目拍了这傻货一巴掌,“想想圣人”登位——

    这不是家里一亩三分地,想想这二十几年来军里被克扣的粮饷,头目意味深长的说,“这太阳才出了三分呢!”

    显然,这太子位定,历来的皇位坐稳的谁不是德才兼备,天之子,唐王同样是天子的儿子,“叫那样的女人骑在头上,呸!”

    皇帝乾纲独断定下的太子显然不能叫人服众。

    慈荫楼归属的这一处膳房身处皇城,却在太极宫的一处偏苑,靠近玄福门,在西内宫之南,东宫东北角。

    春华同高威到了膳房,便熟门熟路的各自办事,高威去寻他八竿子打着的老乡塞钱。

    至于春华则去盯着送的菜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事儿若叫高威来做,便失了李碹的面子,让宫里不熟没牌面的她来做却正好。

    径直走向厨房的管事,拿出高威给他的食单,“今儿天气倒好,不要昨天那样重油的,要呛肚丝——”

    “没有!”只见一个面生的嬷嬷挺身而出。

    “就是这样尊贵的人也不知道么,这宫里明明白白的规矩,宫里几时有郡王的份例了?便是一品的宰相、二品的尚书相公来这皇城里不都是给啥吃啥,要想好的,便是回家一天吃一个熊掌也没人挑这个理不是,今年江南水淹了多少地方,成天肥鸡大鸭子的还没有个知足——”

    这不是挑刺,这是明摆着插刀!

    这往后一退,以后就有守不完的宫规。

    昨天定下这个菜单,便是先打听了厨房昨天送进来的新鲜菜。

    “这位娘子说的有理,我们王爷昨儿倒不要稀罕的,要的豆腐如何就馊了,我们想着不给圣人添麻烦,想这膳房管着东宫上千人的伙食,一时有人拿错了也未可知,今儿挑些不易错的,虽稀罕些,不过是随着福郡王的例,这也有错了,莫不是孙儿在爷爷家吃饭,有一样的菜还得分桌另做?”

    她这一通话,尤其最后两句说的又多又快又急,虽清晰,一时间不容易弄清楚。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专做东宫饭食的,就理应知道规矩,什么事儿不得先紧着正经主子。”这老嬷嬷先听恭维就缓了劲儿。

    “这位娘子话差了,您来这膳房里当差的时间短,怕是不知道,福郡王并不爱吃这肚丝,上面竟然将慈荫楼的膳食挂靠在东宫,郡王便是在东宫做客的,在叔叔家做客点个哥哥不爱吃的物件都不成,想来爷爷也算不得什么了!”

    “你少扯你娘的臊,我几时说过这话了。”再老迈也反应过来了,老嬷嬷恐惧的看了看左右,手里的瓜子落在地上,瞪大了眼要掐春华,被旁边的管事宫人拉住了。

    “你手下的事儿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个,众目睽睽,青天白日的,便是你们串口到慎刑司几番盘问下来,不是说的做的也有对不上口的时候,我只问你,敢做可敢担?”

    “这位小姑子也莫太要强了,不想你也要想想你后面的主子。”一个老成些的主事出来了和稀泥。

    “如今太子爷太子妃娘娘都是贤良淑德的人,不然也做不上这位置,我家王爷受了委屈从来不准我们言语半声,可这大热天的一时吃了不洁的东西闹坏了肚子有个什么闪失,圣人对自己孙儿也是心疼的,对外有唐王殿下满朝臣公在,担责任的也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不是,大家和和气气的把各自差事担好了彼此两利。”

    “甄管事快些按这宫人说的去准备。”高威身旁一个年老的老长史笑着吩咐下属,那娘子被友人拉回去了。

    “小姑子好硬的钢口。”老长史笑笑,从袖子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递给春华,拍拍高威的肩膀,颤悠悠的走了,曾今的英郡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太孙,这老长史也是那时候提到这东宫膳房总管的位置。

    “我这样没问题?”无人处春华有些忐忑的问高威。

    高威摇摇头,颇有几分悠远的说,“无妨,你且嚣张些,有你这张脸谁都不敢动你,有些人是忘记了曾今。”

    高威并没有告诉春华新近流传在宫中的传言——春华是唐王的私生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第五十八章 太孙亡

    膳房里面的消息翅膀一样飞出去,当然,这同春华没有很大的相关,领着一队小太监往慈荫楼而去,迎头却见到那个熟悉的车架从东宫出来,正往承福门而去。

    “哎呀!”

    “怎么了?”

    “不小心踩空了脚。”

    高威摇头笑笑,还是个孩子,“可以走吗?”

    “我稍微缓缓,”春华笑着说,“顺便透透气。”

    “仔细冲撞了贵人,早些回来。”这是皇城,连他都偶尔会出来透口气,高威并没有放在心上。

    春华后退一步,见他们走远了,转身爬上身边的阙楼,上午温暖的阳光是带着温度的,她就站在一角,看着慕容铧的车辇缓缓变成一个点,出嘉福门。

    如今她还不能察觉她的所有的经历都有着慕容铧的操纵,那就是真正的一蠢货了。

    但,

    说到恨,谈不上,说到爱,自己都觉得是笑话,他对自己是手下留情的。

    混混沌沌的从到这个世界至今,已有五年快六年,可以想见的是接下来她还有很长的一段,可能几十年的时光要在这里度过,人生追求的意义,活着或许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人生意义和价值所有的一切前提都是自己活着。

    阳光照耀在她的睫毛上,闪耀着一种奇异的荷上露珠拆解出的七色光晕,她身上有这一种让自己看着淡淡的哀伤的东西。

    李碹舍不得喘息的手不由自主的描摹着,一个坐在屋檐瓦脊上的胡服身影教人看着不免有些哀伤。

    极简单,却更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深沉韵味,不悲不喜、无忧无怖,一种宁静祥和的表情又透着麻木的认命,与释然。

    忽然,屋基上又多了一个人影,不知何时李碚又蹭到了春华旁边,李碚又开始日复一日的斗嘴,春华脸上渐渐的鲜活起来,明明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小身板脸上却挂着宠溺的慈母笑,李碹的心情不由的好了起来。

    低头看着案上的画,他眉眼开释,终于找到了该给皇帝的最合适的寿礼。

    作为一个从小真正一度以皇帝为榜样的直视的观察者,他对皇帝的了解远远的超过了很多的人。

    “高威,将我的这幅画裱出来,我要献上去做祖父千秋节的贺礼。”

    皇帝思考的一直是他的权威不受侵犯,但李矿的行为,贾王妃的张扬爆出来,为平衡只会是另一个样子,他知道,他们的机会即将到来,而这张画,将是俯首陈臣的投名状。

    皇权,极端的皇权,总是一压一捧,只是听说皇帝陛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还能弹压得住下面的人?

    太子名分一定,皇帝在位与否也就不像从前的那样要紧,但,他知道皇帝陛下必然还有后招的,就不知道太子殿下接得住否?

    假如,假如有那一天,他有幸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一定要活的像个人样,一定不叫权利把自己吞噬。

    李碹随即摇摇头,他看向李碚,他们兄弟自小感情不错,若是一母同胞的大哥,那么,或者他也愿意做个贤王。

    事情也正如李碹猜想的。

    皇帝坐在御座上,首领太监捧上来一份礼单,“太子殿下的贺礼是南海寿山石三清石像,长兴侯是紫檀的大插屏千里江山,唐王殿下的是手抄的十二卷《孝经》——”

    “三清像,也罢了,把那个大插屏抬上来看看。”皇帝不在意的歪在胡榻上支着下巴看,越发老迈越是不想看外边的人,他人老脑袋却没老,懒得生气。

    这大插屏是紫檀做基底,一共十二扇,开篇是皇帝七十岁的千叟宴,结尾是大宣的千里江山地图,中间是白描的大宣最负盛名的十城黑白灰街景素描,若是春华在,就知道类似于《清明上河图》。

    “赏,长兴侯开府仪同三司,这件摆在我的寝殿,等我腻了,送到皇陵去。”显然,皇帝是想要这个做陪葬品了。

    “吾皇千秋万岁,既喜欢,让侯爷再多废事儿做一副就好了。”首领太监闻言劝慰皇帝,花白的头发也已老迈。

    “我老了却也还没老糊涂!”皇帝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又说,“可还有什么稀奇的物件?”

    想到唐王,这个儿子,皇帝终究是有所亏欠的,当时虽然一怒之下将儿子的王妃杀了,挫骨扬灰,但,过后一想,终究是有疑点的,不过是两个布偶,但,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是为稳宋王的位置。

    “阿宝呢?”皇帝想了想,又说,“有几年了?”

    首领太监面上一僵,“如今已满三年,也可算四年了。”

    当年的李碹,连读书识字都是皇帝手把手教的,除了早逝的先太子,只有李碹有这个待遇,也难怪众人把他当做未来之君来看待。

    “殿下却有贺礼。”首领太监连忙传人,将李碹的寿礼从一堆皇孙的贺礼中挑了出来。

    皇帝看了看李碹画的图,画中仅有一个檐角,檐角之上,是胡服的李碹和李碚在眺望远方,李碚还是那个样子,但李碹,却满含孺慕,沉重和释然。

    皇帝笑了,随后摇摇头,慈荫楼这个檐角,对着的是大明宫?

    “正是。”首领太监仔细的辨认了,点了点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来殿下也明白圣上的意思了。”

    “可惜了!”皇帝叹息,若不是长兴侯在,他更愿意立的正是这个更像自己的孙子,重情重义,聪明灵秀,“宫里对他可有怠慢?”

    “郡王殿下诰命在身,自然——”

    “你这老奴说话也不干脆了?”

    “圣人明鉴,”首领太监跪在地上,心下早掂量了两个来回,“毕竟是圈禁之人,一些小小的委屈圣上儿时也有经历,只是老奴听闻福郡王将冯茜茜养在了宣阳坊。”

    “啊,可是那个歌姬,朕恍惚记得阿宝要纳她为侧妃,叫慕容氏以死相逼劝住了?”

    “正是。”冯茜茜的名头太大,根本瞒不住,首领太监也不由的为福郡王捏把汗。

    “好大的胆子,真当我死了,查,将他进来的踪迹和所有的资料都给朕呈上来,朕能赐自然能收回。”

    “诺!”首领太监心里寻思着怎么将新收到的佛像退回去。

    一路往崔如意在的符望阁走去。

    他的干儿子追在身后,小声的探问,“爹,我的亲爹,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小崽子!”首领太监揪住自己干儿子的耳朵,笑骂,“记住了,在御前,不该你问的不能要问,不该你拿的不要拿!”

    说着轻轻的拍了拍干儿子的脸,疾步跑去,嘴里念念有词,“不过是个奴才,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老了老了,可糊涂不得。”

    “我的亲爹唉,您这说的是什么啊?”小太监真不懂这神神叨叨的话,在他眼里皇帝眼见的没几天好活,太子已经立了,说句难听点的话,就是皇帝立时驾崩了,或者太子将皇帝给杀了,只要没有抓到证据,都不算是个事儿。

    “你都明白了,还要我做什么?”首领太监笑了,他跟了皇帝到如今整整四十年了,皇帝的心理约莫能猜个三成,皇帝是个很有能力很自负也很能猜疑的皇帝,他如今,是将先前对唐王和长兴侯的怀疑成功的转移到了太子身上,躺赢的太子有难关要过了!

    皇帝说要查一个人,对这个人有恶感,那下面办事的人,就算是没有事儿,也必然要找出点自圆其说的政绩来,这不,在各项资料的汇总中,崔如意还真正的找出了两点。

    福郡王同其姐夫某年某月某日在平康坊冯茜茜的私宅中饮酒,福郡王抱怨了圣人对宗室的严苛,手头紧,崔如意如何的有钱,弄权,同宋王暧昧(崔如意同贾王妃交好),顺便讨论了些皇帝这些年的挥霍,颇有一丝不满。

    好了,崔如意眼睛一亮,皇帝一查,这可不是她们搞打击报复了。

    同贾王妃一样,崔如意看中的太子继承人从来不是已经成年的李矿。

    在东宫赏花的宋王正在同姬妾饮酒,他是当今的第三子,原本这皇帝之位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但谁成想他老爹的超长待机熬死了多病的大哥,熬反了英明神武的二哥,他作为老三竟然坐到了这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

    漫天神佛在上,他日他登基必然为长安的佛爷们普渡金身,但是,悠哉过一年,如今他正式作为太子参政,但太傅和长兴侯辩论的羊主案是什么?为什么要搞银行?这班人提出的股票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发表意见是不是很没面子,但,几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发表意见才是很没面子。

    贾王妃说,长兴侯才是一心为国,一心为自己的人,源源不断的钱,所有冲撞自己,不听话的人,自己弹压不住的人都被长兴侯收拾的服服帖帖,好像,王妃说的有道理。

    那就这样子吧。

    他每天保持早起去父皇寝殿外边跪一个时辰打卡,吃过早饭,拿上小本子去含元殿侧殿对长兴侯所有言行做笔记,有不懂的地方,崔如意,那个很美很温柔胜过自家霸道太子妃一万倍的女子会为他解读长兴侯的言行,再给他十年,他也能做个皇帝,合格的皇帝,他想。

    然而,老天不会轻易叫人好过,尤其是他这样生来顺风顺水的人。

    “福郡王妄议帝王,罪大恶极,圣人命您处置。”

    太子尽量按捺住自己的手不要动,但袍子下的脚却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他想到了大哥约莫是被病死的,大姐是嫁给功臣被打死的,他还记得吊唁时见到的她那张清灰的石膏一样的脸,至于二哥,他记得是被弓弦勒死,没死透,听说又赐了毒酒。

    “我不想死——这个害人精,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害人精,”贾王妃歇斯底里起来,都快要成功了,这遭瘟的李矿。

    “殿下,安逸才几岁,我嫁给你这三十几年,何曾享过一天福,你莫不是要我们全家人给她陪葬?”

    李纪捂着脑袋趴在案几上,半响抬起头,弱弱的问,“若是父皇对我的处理不满意——”

    “当年先太子殿下最威风时也不曾辱骂非议过圣人。”

    “给他留个体面!”李纪瘫坐在地上,就像是绢袋里装的一坨面。

    “诺!”崔如意心里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退出去了。

第五十九章 谋初定

    长安城里柳芽刚出,福郡王,不,福庶人的死已经过去三个月,正是长安城中春日。

    唐王府的华盖车走在朱雀大街上,他们去的是长安城西,西市旁的一家酒楼。

    酒楼就在群贤坊里的一座两进大宅里面,整个酒店的特色是曲水流觞,围绕着客房的是人工修建的水渠,从厨房到客房,打开窗子就可以从飘着的小船里面取菜。

    宴会是由王易牵头,参加的都是英郡王曾经的小伙伴。

    这次,正是为皇帝解除圈禁后的第一次饮宴,为接风洗尘。

    “大风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里胥夜经过,鸡黍事宴席——”

    “席帘高卷枕高欹,门掩垂萝蘸碧溪——”

    “溪阴寸寸生——”

    “错了,喝喝喝!”

    门内是几个少年公子行酒令,春华等这一波饮完,挂着专业的笑将门拉开,几个人拉着李碚灌酒,他平日最喜欢骑马射箭,在诗学上没有捷才。

    此时脸通红,喝的显然不少,见了春华,他死皮赖脸的猴在春华身上,扬言要出恭。

    几人不屑的嘻了一声,开始下一轮饮酒。

    春华拧着他腰间的软肉,扶着龇牙咧嘴的他出门,门一关,一把甩开他的手,“这不长劲的脾气几时改,这再有两天成婚了也是这样?”

    “我乐意,”李碚大笑,跳着走开,不一会儿解决完生理问题,回来了。

    手贱的拍拍春华的头,当时被圈禁前他矮她一头,如今已经是一米八九的大高个,猛的站出来,还是很能忽悠人的。

    “我说二哥哥又不喜欢你,你不如从了我得了,爷有钱,有很多钱,想干嘛干嘛,哪里需要伺候人,走哪里也是大把下人,保管你连穿鞋也不要自己动手。”

    “好啊,那个我看上米襄阳的那副春日赋,你今晚买给我,我在你房间等你。”

    对于李碚日复一日的口花花她已经麻木了,经过这四年,他们就像是一个宿舍的死党,熟的不能再熟,这样的调侃早不算事儿。

    “你这个大财主还来压榨我,别了,我今晚和王易约好了要去飘香院,要不你包养我得了,你个富婆!”

    外人难以想象,春华才是他们中间的小富婆。

    经历了中年丧妻,差点失去所有的儿子,如今的唐王清心寡欲的就差一个度牒就可以做和尚。

    对于这些年随儿子们圈禁的侍从们,放下话,升职,就是春华垫上的一万两黄金,如今也翻倍成了两万两。

    甚至,因为春华的长相,唐王收了她作为干女儿,若不是春华坚持,她可以提前步入大宣贵女的吃喝生活。

    李碚他们的封地,吃的干股都被唐王收回,预备二人成婚后再交给二人,如今只发月例,每月二两金,有意锻炼二人的能力。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上月在飘香院的好事,我要找的郎君,必得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以我为荣为傲!”

    知道他怎么也不会害自己,春华也爱瞎聊。

    李碚上下打量她,像是第一次见她,发现新大陆一样说,“你怕不是史前来的。”

    就是安逸郡主怕是也不敢说这个话。

    “除非你不要你的钱,不然就是你嫁个赤贫的人,他也会用你的钱养两个妾嘞,不要不信,男人,管的住自己下半身的一只手也数的出来。”

    李碚一脸的过来人,“你不知道,那种事儿,食髓知味,你有过几次经历就知道了!”

    从这点上就知道李碚是真的把他当做哥们了,也是,圈禁时李碚嫌弃李砚正经,李砇太小,李碹不搭理他,他难过也好,悲伤也罢,都拉着她讲话。

    “谁跟你一样像个牲口!”春华不屑的说,“我不嫁人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以后做道姑也自在,三山四海,比什么都自在!”

    “小小年纪什么都还没经过做什么道姑,脑子坏掉了!”李碚给了她一个脑嘣,“人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吃最好的菜,睡最美的女人,走最远的路,这才是人生,女人也要那样。”

    “吃最喜欢的菜,睡最美的男人——”春华复述着,忍不住笑出狗叫声来,点点头,“好志向!”

    “你们显见的是好姐弟了!”

    正说着,只见闵高璐一声大叫,一下梭开门,里面的众人将视线都放在两人身上,“放着好酒不吃,逃席出来干什么?”

    “自然是为我的好姐姐找个合心意的男人了。”

    “这个,”闵高璐一下子语塞,看了看梳着单螺髻的春华,眉目如画,“贵姐是个美人,但小的心有所属。”

    对着同李碹过于相似的脸,闵高璐自发的立正稍息。

    “我倒有个好人选,”闵高璐毕竟是巨富之家,做商人,脑袋转的尤其的快。

    “杜若不行,脾气硬的像块石头,成天舞刀弄枪的,我姐多么柔弱,王易也不行,他的女人比我还多——你说笑话呢,哪里有合适的人。”

    闵高璐心里腹诽,若是牵这样的线,他会被兄弟群殴致死。

    他直接推开门,笑着将春华推到一个正在盯着房间里颜体字画研究的青年身边,青年不防,扶了春华一把。

    微笑就像是大明宫词里初见太平的薛绍,五官皎皎如阳光下折射着彩虹的雪山。

    “这是怎么说?”

    “我们不是说定了要结亲么,我们商量好了人选就是你们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和。”闵高璐喜不自禁。

    青年程安之脸色顿时就红了,温和的扶着春华,“咱们男人们之间的事儿别牵扯到小姑娘。”

    “你不就是因为牵扯到小姑娘才做这个决定的么?”作为好友,大家都深知程安之被安逸郡主逼的满京城没处下脚的事儿。

    “齐大非偶,我虽只是个平民宫女,这道理也还是明白的,各位公子就不要拿我取笑了。”稀奇的看着脸红的程安之,春华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大家都不说话,只有闵高璐笑着回了句,“妹妹放心,这少年是咱长安有名的好儿郎,正妻是科学,做为管家婆,你绰绰有余。”

    程家富贵百年,是唯一不在乎出身的豪门。

    “婚姻是两人的事儿,若不是心上人,再富贵也是无趣,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没有解决好自己的感情之前,她并不打算再继续下一段关系,不是不恋爱,但绝不为门第物质将就。

    这倒叫程安之意外了,作为贵女圈里有名的童男子,代号唐僧,可见他是个什么状况了,头次见这样身处卑微的也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

    “你好,程安之,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李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三十年后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然像戏言一样走到了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几十年的日子。

    “行吧,日子还长,叫了曲,大家听曲。”李碹笑着打断他们的寒暄。

    闵高璐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也将视线放在眼前的宴会上。

    话一出,众人应和着,显然大家在这短短的一场宴会里达成了某些默契,自发的以李碹为首。

    春华眼皮不由的跳跳,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感觉。

    这场宴会买单的很意外的是李碹,几人交头接耳,似乎在众目睽睽之下达成了某些交易。

第六十章 清君侧

    从那天起,好似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李碹变的尤为忙碌起来,今天这里游会,明天哪里马球会,有时一天的行程能有两三场,有不太严谨的,可能会遇到冯茜茜的场合,会让李碚携春华代替他去。

    这让春华也会遇到些有意思的事儿,比如现在,一场宴会的一个客人在她出来透气的时候尾随过来,正面急切的拦住她的路,“殿下,您听我一言可以富可敌国。”

    春华打量着眼前的人,拼凑的名牌礼服,不合脚的靴子,不是一色的蹀躞带上玉色不纯,然而,这人的眼睛极亮,里面有一种光,虽千万人否定而吾往已。

    春华记得曾今在哪里看过,是了,是曾今的自己,以慕容铧为信仰时的自己。

    春华眼眸半转,回风流月,打破了往日不开口的忌讳,“你有五分的时间。”

    她忽然想帮一帮眼前这个人。

    朱光脸顿时就红了,声带失去了他的左右,难怪长安城里流传着一句话,三十岁以上看长兴侯,三十岁以下看英郡王,眼前的人眉目如画,气质高华,让人心折,“我——”

    春华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显出迷弟的样子,好像自己瞬间接通了起点男频文的任督二脉,一言出,万法随,“你还有4分半!”

    “我是说如今大宣的经济繁荣昌盛,但市面上的金子大都用来建造宫殿、塑像、首饰、大家珍藏密敛,没有节制,市面上的金子是有限的,出现了大量的假金币,贵族很少有机会花金子,平民没有金子,大宣的钱和金是一定的,不会增加,平民穷,就不会花钱,不花钱就没有能力离开每天的劳作,虽然平静,但牧狼跟牧羊是不一样的,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是没关系的,但千年之后呢,一滩死水的王国是不能千秋万代的,活水才能养鲸鱼。”

    春华惊讶的看向眼前这个五官扁平,长相平凡的男人,真想说一句,哥们你是穿越的吗?

    然而,她此时是李碹,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的解决方法?”

    她一脸平静的说。

    这份平静也打破了男人的自信,他结结巴巴,语气越说越弱,“我认为——国家的信用也是有价值的,我们可以发行纸币,不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合同一样的交子和金圆券,是一种真正的专门用来交易的,国家公开发行,负责通兑的钱。”

    这哥们的牛逼刷新了春华对于天才的认知。

    “你有什么具体方法?”春华追问。

    看春华接受了自己的说法,男子眼光重新被点亮,那种智慧的光让他乏味的五官形成了怪味胡豆一样有趣的东西,“以大宣的名义开设一家银行,印刷一种加密的纸钱,可以有编号,加上金子,然后由您定下它的价值,让她在银行进出的时候发行出去,发动大宣的子民用金、铜来兑换,这些金铜可以来做别的东西,或者存起来,,做一些更有用的东西——”

    不用解释,印钱,春华不用第六感,也知道这将是一个划时代的东西。

    “你明天到唐王府来,就说我的意思。”春华解下腰间的一块佩玉递给男子,如果可以,这家银行若是成功她当然想占一股,金手指使她暴富?

    男子脸顿时亮堂起来,他大笑着一遍又一遍的亲吻手中的玉佩,好像他的前路从此光芒万丈,如果不是春华警惕的看着他,她可以肯定对方还想把她抱起来欢呼,那就有些难看了。

    春华大步离开男子,脑袋里开始规划这次可能的暴富。

    金本位制约经济的发展,需要转化到国家信用为本位的货币体系,这在后世是司空见惯的常识,这一切是可行的,而且也是有必要的。

    如今的大宣是一个这样庞大的经济体,眼下作为国际通用的货币的黄金确实是作为装饰品的意义大过它货币本身的属性,自从穿越老乡后,这个平行世界的各个大陆之间的交流很频繁,从慕容铧那里她也能高屋建瓴的了解到一些东西。

    但大宣本国的自古以来就是个喜欢居安思危的国家,皇帝们享用着大宣的供奉就已足够,贸易的需求越来越萎缩,大宣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黄金储备,而这些储备皇帝并不想流出,这无形中确实制约了贸易和创新的发展。

    她有生之年能坐上飞机吗?

    有时候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她脑袋里烟花一样绽放。

    结婚,生子,如今的她不在乎,至于自己的生命,如果是为了自己认可的东西,那么也或者活着与否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在这个世界走过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她在的位置,她的知识、她的见识,似乎,能够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甚至,能给她带来一笔颇为可观的财富。

    钱,不管是谁,总是感兴趣的,钱的自由可以实现太多的东西,衣食不用说,情感、婚姻、甚至价值观的自由,从平行世界来的她生活的世界,是个连三岁小孩都隐约可见的真理。

    那么问题来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可靠的吗?

    他的能力能够承托自己的野心吗?

    再加上她呢?心跳的越来越快,多巴胺迅速的分泌着,她的神经兴奋起来,她脑袋快速的从储存在记忆盒子里面的讯息中挑挑拣拣,看有没有合适的知识。

    然而,这是枉然,作为前世今生的两个彻底的农三代,经济是个渴望但不懂的问题,在她那个世界,这也是极少数世界顶端的精英们玩的游戏。

    但,人始终就是三角形的结构最为稳妥,后世近500多年的世界革命史也不曾真正改变的世界凭她掀起丝浪花都困难。

    但,慕容铧此时在她面前他会怎样干呢?

    春华回忆着。

    对于这样陌生的情况,保持着所有人所有事之间的可控联系是必然的,她将联系方式给朱光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一点,就是如何说服李碹。

    为什么是李碹?

    这么复杂的为题,这种需要举国之力来操纵的事儿为什么不去推销给慕容铧?

    尽管推销给他就像把米倒入电饭煲做饭一样简单,但人要廉耻!

    何况,以她的眼光来看,这件事最终走向一个更光明的地步,不是圈钱就不管,沦为某些人骗钱的工具,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碹。

    按吩咐作为他有时候的替身,尽管自己控制自己不要介入到某些核心机密中去,但以她被后世无数宫斗剧权斗剧培养的敏感和作为局外人的眼光,李碹在做一件很特别的事儿,就像历史上很多的阴谋家一样的事情。

    屋里传来李碚同众人一阵又一阵的拼酒声,大家熟悉李碹的习惯,除了愣头青朱光并没有人再来打扰。

    庭院里的鸟在夜色下塌拉着肩膀,丹顶鹤的头埋在翅膀下面,上面是一柄芭蕉叶,十分的可爱,春华折了枝嫩竹子突然的一掇,那鹤也不恼,抬头看了看春华,将屁股扭过来继续睡,显然并不怕人,惯常由人喂养,连一个鹤也失去了它的机警。

    春华不禁有两分警醒,她的出路只在她想过千百遍的路子上,坐在秋千架上默背白天看到的文章,不管可不可以,总要考出个女秀才来再说。

    遥遥的厅堂又响起人声,寻声看去,只见连续的有三驾步辇进去了,打头的正是长兴侯那个合欢花中带狼眼睛的标记。

    春华目光痴痴的看了两眼,一跃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摇摇头,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趁众人的不留神,踏入厩院,同府里李碚的小厮高达打了个招呼,“就说我先走了。”

    这本来就是个针对商人世家的聚会,带的人不多,她本来就是提早出来的,如今见面也无妨,至于传递消息,在现在这个时刻,慕容铧才不能当众给他们任何独处呢,至于任务,她今天并没有接到命令。

    “好歹等一等主子,您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高达满头是汗。

    从送她至唐王府,她从来没有跟慕容铧出现在同一个场合,这种状态在她明白他的算计后也想要继续下去,至于慕容铧的栽培,她如今为他们冒的风险也偿还得过了。

    春华眼睛一转,小声的说,“你知道,我每个月总有这样几天!”

    高达脸红了,“成吧,多带几个人。”

    来姨妈是女生天生的好帮手。

    有惊无忙的从这座平康坊中的私宅走出来,打马走在夜市街上。

    一条夜市十米宽,路边垂着煤气路灯,治安署的警备厅就在街道两旁,很安全。

    她按原本的约定进了红袖招,从暗门进入约定的房间,换了衣服,上了红妆,同时下常出门的女郎一样梳了个简单的丸子头,戴上那种英式纱帽,穿了今早出来时的珍珠蓝高腰襦裙,腰上系了玫瑰红的盘金彩绣宫绦,外边是一件金丝织成的比甲,妆缎做的千层底镶珠花缎子鞋,一个精巧的镂空银熏球垂了梅花络子挂在手腕上,同在楼里的其他贵女没有区别。

    梳好妆,才要出门,却听见隔壁的房间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她在的房间是李碹的,用的上好的红木,隔音是不差的,寻声望去,只见声音是从屋角落靠墙的一个宫灯中传来,灯设计的很巧妙,约莫是利用了小时候常完的土电话的原理,只要这个房间不出声,可以清楚的听清隔壁,就像现在这样。

    “若是不能调动禁军,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万一康侯反水?”

    “刘毅析已经说服了他家老祖宗,这数十年的冷板凳他家也坐腻了,禁军里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他们家调教的,总还有一份香火情,何况,殿下是禀了太子手书的,只为清君侧。”

    春华放轻呼吸,手脚僵在了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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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681/ 第一时间欣赏农三代的青云路最新章节! 作者:开心萱萱所写的《农三代的青云路》为转载作品,农三代的青云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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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三代的青云路介绍:
寒门再难出贵子,
穿越后的春华静默而肯定的说,
寒门本就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
唯有天时地利人和,才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PS:
弱感情线,本文无绝对男主,重要的事说三遍,无绝对男主,女主除了一张被利用的脸无金手指,就是老实本分升斗小民一个。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农三代的青云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三代的青云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三代的青云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