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到底是谁负了谁
见到许牧这一副淡然处世的模样，朱元璋甚至怀疑先前自己和他的冷战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老师，我们兄弟几个这才从邻村的灾区回来。”
“我爹听了一些我们在那边的所见所闻心中也是感慨，便来和您聊聊天。”
朱棣笑呵呵的上前两步开口说道，在二人只见打着圆场。
“当然可以，来喝茶。”
许牧听到这话，也是心中一阵好笑。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自然是明白朱老爷子这份倔脾气的。
这次前来，估计也是在大虎他们的怂恿下才来的。
“唉！咱这些日子，也是思考了不少。”
“话说许先生，您说我要是真的把乡亲们供出来了，他们将来不认我怎么办？”
“咱要求也不高，就想着将来他们过上好日子了，能别忘了咱。”
“毕竟人都有私心，咱也不例外。”
“对于咱来说，就是放弃掉眼下的一切，去为了他们的日子拼搏。”
“要是咱再自私一点，这种得不偿失的活儿，咱肯定都是不考虑的。”
朱元璋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言语中尽是复杂。
听出来了朱老爷子心中的郁闷，许牧突然就笑了。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朱老爷子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真正的想法。
朱老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私，更不是什么不愿意为乡亲们做事。
他担心的，仅仅是自己被遗忘罢了。
当了一辈子村长，为乡亲们服务了一辈子。
这如果有一天突然乡亲们说不需要他了，心中肯定是会空落落的。
“朱老爷子，您心中所想的，我自然是明白的。”
“但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想必乡亲们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
“就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讲吧，大明诸位应该也都很熟悉了。”
“自朱元璋打下了大明的江山之后，貌似除了随后奉天靖难的朱棣之外，就没再出过什么好皇帝。”
“您想想这大明几百年来，都是些什么皇帝？”
“炼丹的，逗鸟的，玩蛐蛐的，一心想做木匠的，十几年不上朝的。”
“在这一代代的积累下来，终于将大明的根部彻底腐坏，再无回天之力。”
“以至于崇祯皇帝就算是天天忙于政务，将自己一辈子都在于搭了进去，最终还是只落得了个自缢煤山的下场。”
“您觉得，这些皇帝对得起百姓吗？这样的大明对得起百姓吗？”
许牧的一番话，使得朱元璋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心中不是滋味。
他甚至怀疑许牧已经知道自己是朱元璋了，所以说才会说出这种话来扎自己的心。
自己常常担心百姓会负了自己，但大明若是真的如此下去……自己还怎么有脸让百姓全心全意的对自己？
“但是即便如此，当清军入关要统治百姓的时候，还是有无数的百姓奋起反抗，甚至高呼反清复明。”
“想当年清兵兵临城下，襄阳守将马祥麟曾在殉城之前，给他母亲秦良玉写过一封家书：儿誓与襄阳共存亡，愿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
“秦良玉的回信也仅仅只有一句话：好，好，真吾儿。”
“秦良玉的丈夫是武将，在丈夫殉国之后她毅然投军，立下了赫赫战功，甚至有人扬言说纪念花木兰，要学秦良玉。”
“就是这样一位女中豪杰，为了大明，她的丈夫，儿媳皆是为国战死。”
“石柱擎天一女豪，提兵绝域事征辽。”
“要知道，为了大明而奉献了此生全部的，可不仅仅是只有他们一家。”
“纵观大明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踉跄坎坷，无数次的没落与破败，似乎都在告诉这个天下，大明完了。”
“但纵然如此，整个大明上至君王大臣，下至贩夫走卒，从未向侵略者低下过头颅。”
“我大明，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纵然国破，但朱元璋当年立下的组训，他们记得仍旧清清楚楚。”
许牧说到最后，面色不禁多了几分感慨。
纵然是他，每每讲到这一段话的时候，也不禁一阵心潮澎湃。
要说不为这些而骄傲，那是假的。
但最终的结果，令他心中十分的叹惋。
然而听到许牧的话，朱元璋却是瞳孔一缩，鼻子莫名的一酸。
按照许先生这个意思，纵然是大明到了灭亡的最后关头，那也是在几百年以后了，那些百姓后人们仍旧记得他朱重八说的话？
朱元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着李自成被赶下龙椅，清军进京，各种政策随之即来。”
“原本多尔衮承诺，他大清建立后，不易衣冠、不改习俗、不变发式，但他很快便出尔反尔。”
“而其中最掀起轰动的，便是剃发令。”
“把前颅头发全部剃去，只留颅顶后头发，编结成辫，垂于脑后。”
“但是大明百姓又怎能答应？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想剃发绝不可能！”
“他们高喊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纷纷开始揭竿起义。”
“尤其是江阴城，创下了六万百姓死守孤城，抵挡二十四万清军，连斩三王十八将军的战绩。”
听到许牧这话，别说是朱元璋了，就连是朱标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朱棣，心中别提是何等的震撼。
作为一名常年领兵打仗的将领，他当然知道此等战绩意味着什么。
朱棣的脑海中，甚至已经开始浮现出当时战争的惨烈，百姓们拼死抵抗，誓死不服从满清鞑子的统治，誓与大明共存亡。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百姓们的脸上皆是愤恨，但仍旧不愿后退一步。
他们的身后，是家乡，是亲人。
他们的身后，是大明最后的倔强与骄傲。
此等血性与骄傲，此等对家国的执着，谁看见了能不为之感慨？
仅仅是三言两语，便将此次战役中的悲壮尽数道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史为鉴
“江阴城地处偏僻，几乎可以说算得上是一座孤城。”
“清军将其团团包围，他们不懂战略只能咬着牙死守。”
“甚至那些前来支援的散兵，也都被清军一一逐个击溃。”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江阴城中有一长者，带着礼品前去投向。”
“在清军营帐之中，他卑躬屈膝，对清军将领阿谀奉承。”
“而当清军放松了警惕高声嘲笑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的打开了礼品，里面装着满满的炸药。”
“一瞬间，整个清军营帐中的鞑子，四散而逃，老者也随着清军将领同归于尽。”
“就连一老朽都能做到如此地步，毫无疑问为整个江阴城重整了士气。”
“但是对于清军而言，这便是天大的耻辱。”
许牧说到这里，已经是语气沉重。
就连朱元璋等人也是悬起了一颗心，提心吊胆的听着。
虽然他们都明白，这场战役的结果，最终会是什么，但始终都还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奇迹发生了呢？
“清军大怒，其将军多铎即刻下令，全面攻打江阴城。”
“箭矢千万，炮火连天，尸横遍野，甚至填平了护城河。”
“就是在这场战役中，江阴城百姓创下了六万百姓死守孤城，抵挡二十四万清军，连斩三王十八将军的战绩。”
“纵然清军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江阴城依旧屹立不倒，坚守着大明最后的底线。”
“就连多尔衮都听闻了这边的战事，心中大怒，下令让多铎必须攻下江阴城。”
“在此等压迫之下，多铎甚至将八旗亲兵都逼上了战场，为的就是拿下江阴城。”
“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江阴城失守，清军入城。”
“副将军陈明遇战死，而主将阎应元虽然活了下来，但也浑身是伤。”
“多铎亲自前去面见阎应元，让其投靠清军。”
“然而阎应元却只有一句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江阴城之战，就这样惨烈结束。”
“你们可知道，最后城中百姓活下来了多少人？”
许牧端起面前的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问道。
“三万人？”
朱元璋试探着开口问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问。
毕竟江阴城最初的守城士兵都有六万人，就算战争再惨烈，最终留下三万百姓还是有的吧？
“清军入城之后为了一雪心头之怒火，当即展开了屠城。”
“无论老少妇孺，都被清军残忍杀害。”
“到最终，只存活下来了五十三人。”
随着许牧话音的落下，朱元璋等人皆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五十三人？！
原本一城数十万的百姓，最终被他们杀的只剩下五十三人？！
朱元璋只觉得心头一股怒气堵在那里，随之即来的则是万般的悲愤与怒意。
一旁的朱棣闻言更是一拳重重的砸在墙上，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他大明……怎会最后落魄到如此地步？
“朱老爷子您说，这样的大明，还值得百姓们去坚守吗？”
“无论您是怎样想的，但最后这天下百姓，选择了誓死不屈，选择了与大明共存亡。”
听到许牧这番话，朱元璋的心中极其的不是滋味。
“那……话说回来。”
“先生您方才说的那几个爱做木匠的，不上朝的皇帝是什么情况？”
“身为大明的皇帝，他们怎能如此不务正业？”
朱元璋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份五味杂陈，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将目光投向了许牧。
“明熹宗朱由校，也被世人称为木匠皇帝，一字不识，不知国事。”
“由于他爷爷明神宗整日寻欢作乐，父亲也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儿子，所以说一直以来朱由校的教育问题都是无人问津。”
“导致纵然是当了皇帝之后，仍旧大字不识，还因此引发了许多丢人的事情，在这里便不一一细说了。”
“虽然朱由校在政事和文学上都没有什么多大成绩，但在木匠方面天赋异禀。”
“就连当时大明最精湛的能工巧匠，都难以与朱由校相比。”
“大明末代皇帝崇祯想要平反海上反贼，可是国库中却连几千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反观朱由校，随手做出来的木雕小玩意儿，便能卖出上万两银子的价钱。”
“如果朱由校没有生在帝王家的话，相比也是地位不俗的木雕大家。”
说到最后，许牧的言语中多了几分感慨，但朱元璋几人却是面面相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比起明神宗，明武宗乃至于明世宗那几个无脑荒唐的皇帝而言，朱由校甚至可以算得上好得多。”
“在我的眼中，朱由校就和那李煜一般，只是错生在了帝王家罢了。”
“有太多的东西是他们本不应该去承受的，所有人都羡慕他的出身，但殊不知这显赫的出身，却是压抑他们最狠的东西。”
听到许牧这番话，朱元璋只觉得心头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般，根本就透不上气来。
要知道，他之所以如此的努力，为的不就是让百姓，让自己的子孙万代能够不吃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吗？
但是到头来，家底却一点点被败光……
如果自己能够做出些改变的话，若是朱由校不需要继承皇位，仅仅是个闲散王爷的话，那么他们活得会不会更加轻松自在一些？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犹豫。
“若是朱老爷子您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些大明的历史的话，大可去找朱大虎要我先前给他的一本大明历史书。”
“不过上面的内容还不算完全，我后续还会接着补。”
“正所谓以史为鉴，能够明得失。”
“虽然您手下管理的仅仅是一个小村镇罢了，但这方面一向都是相通的，可以多看一看。”
许牧微微颔首开口说道，虽然他的双眼看不见，但还是能够敏感的察觉到朱元璋此时心情的变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衍圣公
【叮——恭喜宿主达成成就：“以史为鉴”。】
【获得奖励点数+30。】
送走了朱老爷子等人，系统的机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许牧微微颔首，扣除掉上次给李景隆他们兑换屋子的奖励点数，最终这零零散散剩下的，也就不到三百点了。
看来自己还是得尽快将著书一事提上日程，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情况，系统点数不够用。
许牧在这边思索着，而另一旁回到了养心殿中的朱元璋等人，则是心情无比的沉重。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朱元璋此时心中也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一人能揽下的。
一切想要逆着历史潮流来的事物，都必然将化为灰烬。
几日后，淮西的灾后重建轰轰烈烈的进行着，而此次赈灾过程中的不少故事，都成了奉天府中说书人的话本。
而其中玄之又玄的，便是许牧的存在。
“只见那小侯爷身负师命，率领一众子弟前去淮西赈灾！”
“如同神兵天降，英武非凡！”
“然而在其背后，皆是一位姓许的先生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许先生神机妙算，早就算准了何处还有伤者，何处还有百姓。”
“仅仅是身在远方那么一指点，以小侯爷为首的诸位弟子便倾城而出，拦下了这次天灾！”
听着台上说书人讲的吐沫横飞，台下坐着的李景隆则是嘴角一阵抽搐。
“我说啊，咱们当初可是一起去的。”
“怎的只有你李小侯爷的名号，没有我徐耀祖呢？”
坐在李景隆对面的徐耀祖，闷闷不平的将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不得不说，经过了这次淮西赈灾之后，李景隆他们的声望在民众中可以说是大涨。
包括那些随同一起前去的士族子弟们，回来之后个个都成了父辈们夸耀的凭证。
“话本这东西有几分的真实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忘了咱这次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听到徐耀祖这话，李景隆心中只觉得一阵好笑，翻了个白眼将目光投向茶馆外不远处的吕府。
“诶呀，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爹那个人虽然平时不靠谱了点，性子冲动了点，行事不经脑子的，但既然他说会把吕本那个老狗给放回来，那肯定是会照做的。”
“更何况，我就不信了这事儿你爹能不知道？”
“据说他们平日里对吕本下手的分寸，可都是有你爹把控着呢。”
徐耀祖似乎是看出来了李景隆目光中的担忧，便笑了笑开口说道。
他们也是回来之后才得知的此事，原来朱元璋和许先生先前的那些个矛盾，全都是因为吕本那个老狗从中作祟。
而徐达听闻此事后，更是怒不可遏。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在街上给吕本套了个头套，一闷棍给敲晕带了回来一阵折磨。
“哦？原来如此。”
“那吕本主要受了哪些惩罚？”
“若是这家伙到时候去告上一状说有人滥用私刑可就麻烦了。”
“虽然吕本不招人喜欢，但作为朝廷命官，多多少少还会调查一下意思意思的。”
听到徐耀祖说此事有李文忠在身后把握着分寸，一时间顿时安心了不少。
“据说我爹跑去花楼喊来一群“风韵犹存”的老鸨，说要好好招待吕大人。”
“不过你爹觉得不太行，就又加了几个龟公一起，大战了七天七夜。”
随着徐耀祖话音的落下，李景隆一口茶水顿时喷了出来，目光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奶奶的，原本听到李文忠觉得不太行的时候，以为是要阻止徐达此等荒唐的行为。
没想到却是直接来了个超级加倍……
李景隆努力的平复着心中复杂的心情，对于自家老爹居然能做出如此狂野的事情表示不能接受。
“罢了罢了……看来今日吕本是要被抬着送回吕府了。”
“其实我今日前来，不仅仅是为了确认吕本也没有被送回来，更多的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委托的。”
李景隆一边说着，一边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就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太子殿下的委托？”
听到李景隆的话，徐耀祖顿时两眼一亮，颇为感兴趣。
要知道，李景隆自幼作为太子伴读，二人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所以说就算是朱标私下里拜托李景隆什么事情，也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可还记得，当年衍圣公孔希学面见陛下时，可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随着李景隆话音的落下，徐耀祖不禁心头一跳。
虽然那时他们尚且年幼，但对此事多少也知晓一二。
想当年朱元璋八成也是心高气傲刚愎自用，直接称呼孔希学为老秀才，让人家老老实实的回家里读书，守着祖宗法度，不给封一官半职。
要知道，孔希学好歹也是孔圣人的第五十六代孙，却被皇帝用老秀才这种及其不尊重的称呼，可谓是一种羞辱。
孔希学当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中肯定是还横着一根刺的。
以至于到后来，朱元璋本来规定他一年朝觐一次，可是基本上都是年年告病，从不来奉天府面见陛下，气的朱元璋吹胡子瞪眼，大骂这老秀才目无王法。
也就今年，孔希学再也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算算日子这两日应当是也该抵达奉天府了。
“孔希学心中不服陛下，而他作为儒学大家出身，先前也和士族之首吕家来往甚是密切。”
“所以说太子殿下怀疑，此次孔希学前来奉天府的第一件事并非是拜见陛下，而是前来找吕本叙旧。”
“若是曾经的话，也就罢了。”
“但如今的情况……再让吕本和任何人交流，都有可能引起一些不太好的反应。”
说到最后，李景隆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先前吕本能够舞动奉天府的那些士族作乱，想必此次若是真的想要舞动孔希学，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老狗，当真是不让人省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娓娓道来
“哼，这群什劳子的文人士族。”
“平日里上战场冲锋陷阵没他们的份，这种背地里嚼人舌根子的活儿，倒是比谁都利索。”
似乎是听出来了李景隆的言外之意，徐耀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望向吕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善。
正当二人在这里议论着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街道飞驰过来一辆马车，短暂的在吕府前停留了一下，似乎是扔下来了一个黑色的麻袋，随即又飞驰而去。
不一会儿，管家和几个吕家的后辈，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将那黑麻袋抬着进了吕府，还不忘关上了大门。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李景隆和徐耀祖不禁相视一笑。
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个黑袋子里装的就是吕本了。
而在几刻钟前，吕府内还是一片混乱与慌张。
“若是绑走大伯的凶手是为了向吕家索要什么的话，想必早就派人前来送信了。”
“但是按照眼下的情况，这令人心中担忧啊。”
大堂之中，只见赵氏坐在上首，两眼哭的红肿。
而站在她面前的，则是吕家的一众晚辈后生。
方才说话的便是吕本的亲侄儿吕兑，只见他此时也是眉头紧锁，站在一众人的身前，神色中尽是忧虑。
要知道，因为先前吕本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一而再再而三的滑落谷底，导致他们这些同族的吕家后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当然，纵然他们心中对吕本有再多的怨念，也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是读书人，并且希望今后在此方面得到成就。
如果不是有吕本一部分原因的话，他们甚至可能连接着吕家这个名头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对他们而言，想要放弃吕本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但不能放弃，还得努力继续将吕本捧上读书人的神坛。
当他们前些日子收到了赵氏的消息，说吕本在大街上被贼人绑架，所有人都以为是仇人，为了索要赎金之类的东西而演的一场戏。
甚至赵氏连赎金珠宝都准备好了，可是等了这么长时间，依旧迟迟没有消息。
这也不禁让众人心中犯了嘀咕，难道真的是那些结下了深仇大恨的百姓将吕本绑走了决心要撕票吗？
“不行，他绝对不能出事！”
“实在不行的话，我这就前去宫中求见陛下。”
“我就不信了，吕本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陛下难道就真的对他置之不理的这种程度吗？”
听到了吕兑的话，赵氏的心中愈发慌张。
万一吕本真的是被那些贼人掳走撕票，那她今后该怎么办？吕家今后又该怎么办？
随着赵氏话音的落下，在场的氛围一时间又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朱元璋对待吕本乃至于整个吕家的态度是如何。
现在前去，那不就是纯纯找死吗？
正当屋内的氛围陷入了焦灼时，管家突然间急忙跑了进来，神色中尽是激动。
“夫……夫人！”
“刚才府门口路过了一辆马车，还丢下来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奴才怀疑里面很有可能就是吕大人。”
随着管家话音的落下，以吕兑为首的一众年轻人纷纷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大伯！大伯你没事儿吧！”
“快，将吕大人抬进去！”
吕兑是第一个冲上前去的，他先是试探性的解开了那个黑色袋子的一端，在确认了里面的人就是吕本之后，急忙招呼着身后的同辈，将吕本抬进了府中。
而赵氏也是听说了这个消息，着急忙慌的赶了过去。
看着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吕本，赵氏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幸亏没出什么事，不然的话我们今后可怎么办啊！”
赵氏扑在吕本的床边哭嚎着，然而下一秒却不小心拽开了吕本身上盖着的被褥。
“等等……”
吕兑顿时瞳孔一缩，此时他想要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吕本脖子上身上，尽是一些瘀紫青痕，但很明显不是被人打的。
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场景，吕兑身后的同辈们眼中皆是闪过一丝嫌弃与厌恶，同时心中又不由得感慨家主的老当益壮。
“咳咳咳……”
“那个，反正现在人没事儿就好。”
“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人需要的话再喊我们就好。”
此刻就连吕兑也有些受不了屋内这种怪异的氛围，干咳了几声便找借口转身离去。
过了不一会儿，吕本悠悠转醒，看着家里这熟悉的装潢，一时间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鬼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是怎样魔鬼的日子。
吕本发誓，别说是这辈子了，就连下辈子都不想再碰女人了。
然而正当吕本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门外又突然传来了管家的通报声。
“吕大人，衍圣公来了！”
此刻就连管家的声音中，都不由得带了几分激动。
听到管家的话，吕本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请进。”
吕本急忙坐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装作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靠在床前。
而当孔希学来到屋内的时候，便看到曾经的老友一副马上就要归西的样子，正虚弱的看着自己。
嘶！
“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好歹也是一朝廷命官，如今怎会如此落魄？”
孔希学的眼皮不禁狠狠的跳了几下，上前两步开口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
“衍圣公请坐，还容我娓娓道来。”
听到孔希学的问话，吕本的言语中更是多了几分悲痛与委屈。
“衍圣公可曾听说了，陛下这几个月的一些个改革？”
随着吕本话音的落下，孔希学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严肃。
此事他当然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朱元璋的一些大动作，早就惊动了他们这些原本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养老的家伙。
朱元璋的种种举动想要做什么？接下来会不会对孔家不利？
这种种疑问，正是孔希学此次前来觐见朱元璋的原因。
第一百四十章 老秀才
“衍圣公有所不知，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陛下之所以如此的反常，皆是因为一个叫做许牧的贼人从中作祟！”
“那许牧蛊惑圣听，甚至让陛下废除士族，废除贵族，乃至于废除皇权！”
“问题是陛下如今还真的打算这样做了！”
“您说说，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我就因为不同意，坚决反对这件事情，所以说被奉天府的百姓们一致孤立，甚至还出现了绑架殴打的情况。”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见得能活多久了，只希望衍圣公在这里，能够为我大明士族主持一个公道！”
“莫要让陛下被许牧那贼人蛊惑，莫要让儒家大道就此毁于一旦，莫要让我大明亡于当代！”
随着吕本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落下，孔希学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一个踉跄昏倒过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
居然有人要覆灭他儒家大道！并且陛下还听从了？！
“放肆！岂有此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长幼尊卑！”
“岂能是他一个贼人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我这就进宫面见陛下，非得让他给我个说法不成！”
孔希学气的面色涨红，衣袖一挥便站起身来，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要知道，当年第一次面圣的时候，朱元璋如此的羞辱他，他都未曾动怒。
但是这一次……但凡是个孔家人都忍不了！
而当孔希学怒气冲冲的朝着宫中赶去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的行踪已经被朱元璋等人知晓。
“哦？有点意思。”
“他孔希学来到奉天府，第一件事不是前来拜见咱，而是跑去了吕府？”
“这老秀才，到底还值不值得这天下姓什么！”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眼底尽是阴霾。
而坐在下首的便是朱标朱棣，以及前来汇报情况的李景隆和徐耀祖。
“回禀陛下，我们二人看的真真切切。”
“那人定然是衍圣公，如今怕是不久后便会赶来皇宫了。”
“毕竟按照吕本的性子，猜也都能猜出来，他会给衍圣公说些什么。”
听到朱元璋似乎有几分动怒，李景隆急忙上前两步开口说道，似乎是想要提醒朱元璋当下最关紧的事情并非发怒，而是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孔希学。
“哼！就那老狗，咱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他会在这中间干些什么！”
“早知道咱当初就不该放他回去，就应该让他死在宫中！”
想起吕本，朱元璋不禁冷哼一声，言语中尽是冷意。
然而随着朱元璋话音的落下，李景隆和徐耀祖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不禁有几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看来陛下此时还不知道，徐达和李文忠早就帮他教训过吕本了。
“父皇，此时并非是生气的时候。”
“待会儿衍圣公前来，您打算如今应付？”
朱标听到朱元璋的话，心中也是一阵无奈。
他心中清楚，这种话朱元璋也就是说说罢了，做是肯定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应付？”
“对于他这种只知道读书的老迂腐老秀才，肯定是得找个嘴皮子比他更厉害的了。”
“你说要是找个武将给他千刀万剐，他还能全程拿着那些圣人之理跟你逼逼赖赖。”
“但一旦能有人给他说服气了……那就相当于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听到朱标的问话，朱元璋摩挲着下巴，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
见朱元璋这副模样，在场的众人皆是了然。
看样子，陛下这是打算直接搬出许先生和衍圣公对刚了。
朱标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待会儿发生的只怕不是两种思想的激烈冲突，而是许牧的单方面输出了。
随着朱元璋话音的落下，屋外突然便传来了侍卫的通报声。
“启禀陛下！”
“衍圣公孔希学正在门外求见！”
听到侍卫的通报，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身着长袍的孔希学，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望向朱元璋的眼神中尽是不满。
“老拙，见过陛下。”
“敢问陛下，近日可有一个名为许牧的贼人在身边妖言惑众？”
孔希学标准的朝着朱元璋行了一礼，随即还没等朱元璋开口便问道。
“妖言惑众？”
“这是吕本那个老狗给你说的吧？”
听到孔希学这话，朱元璋抬了抬眉毛开口问道。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怎能说出这等市井之词！”
“更何况，吕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您不应当如此贬低他！”
见朱元璋如此称呼自己的老友，孔希学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言语中多了几分严肃与冷冽。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你的老友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谋杀皇太孙，当朝质疑咱的决议，甚至还羞辱我大明百姓！”
“数罪并罚，咱没有抄了他九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孔希学啊孔希学，咱本来以为你仅仅是迂腐了一点。”
“如今看来，你不仅迂腐，而且还不明是非！”
随着孔希学话音的落下，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孔希学的鼻子骂道。
见到这副模样的朱元璋，孔希学顿时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
“其中或许有些误会……”
过了半晌，孔希学才堪堪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
然而朱元璋却没有理会他，袖子一挥便朝着殿外走去。
“你还愣着做什么?”
“不是来质问许先生的吗？”
“咱今天就带你去见一见许先生，好好整治一下你那迂腐的脑袋！”
看孔希学仍旧呆愣在原地，朱元璋转过头去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这个没脑子的东西，都被吕本给当枪使了，还一点都不自知。
自己这一次，非得把他带去许先生那里，好好骂上一顿。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中居然平白出现了几分期待。
第一百四十一章 侮辱性极强
就算孔希学心中千万个不屑不愿前去，但最终还是被朱元璋喊上锦衣卫半推半就的拎去了许牧的院落中。
然而当孔希学被锦衣卫左右架着来到许牧的院落前时，顿时气得涨红了脸。
他素来自诩儒学大家，圣人之后，然而现如今竟然反被皇帝用那逆贼的观点来教训自己？还要前来听那逆贼教化自己？这着实是在给儒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可是眼前皇帝又一心一意坚持那逆贼的思想，孔希学也知道不好劝，便想着不如从那逆贼下手！
“只要让那逆贼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陛下也一定会回心意转！”
想到这里，孔希学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坚决，咬了咬牙便要朝着小院里闯。
无论如何，他定然要还大明一片清明！
然而孔希学并不知道，朱元璋其实是存着让许牧好好教训一番他的想法，这才带着孔希学来到了许牧的院子。
许牧原先也在屋中坐着，敏锐地听到门外有动静，便缓缓走了出来。
“可是朱老爷子？”
许牧的声音，顿时点亮了朱元璋满含期待的心情。
“先生，正是我！”
他没顾着喊孔希学，而是迅速下了马车，快步来到许牧面前。
听见是朱元璋的声音，许牧点了点头，不过他同时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朱老爷子，你今日可是带着别人一起来了这里？”
“之所以来此，可是为了变革一事而来？”
听动静，许牧大致能够判断出来人不是朱标他们，应当是一个自己尚未见过的人。
至于朱老爷子为什么会来这里，许牧想想就能猜到，只怕是变革的事情被村子里的某些人给反对了。
听着了许牧的话，朱元璋也只是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干笑了两声张口便是吹捧。
“先生，果真是料事如神，确实是变革的事情出了问题！”
朱元璋不免苦笑几声，许牧也能猜得到他恐怕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我呢，也确实带了一个人来，只不过我带来的这个人和变革的事情确实有点关联……”
朱元璋琢磨了一下该怎么表达孔希学的身份，想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我带来的这个人，是村子里的一个儒生，叫他老孔就行。”
“老孔呢，是我们村子里不知道孔家的地几代后人了，但是他本人一直很信奉孔家、或者说是孔圣人的那些东西。”
“因此，一直也都对孔圣人名下的儒学理念一直趋之若鹜，奉为圭臬，可谓是我们村子里最忠实的儒学狂热者！”
“特别是在您告诉我的那些要废除士族什么的，全都被村子里有些人反对了，尤其是老孔，今天直接冲到我家里就指着我鼻子说我的不是啊！”
“他甚至还说让我不要再听您的话，如果再听，就是带着村子加速走向灭亡，我反而会成为村子的千古罪人！”
说到这，朱元璋可谓是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演技，捶足顿胸好一阵抒情，就差声泪俱下，再让许牧给他评评理了。
不过即使没有如此，许牧听完都能对他遭受的那些挫折和阻碍感同身受，为这位兢兢业业却屡遭反对的村长捏了一把汗。
而朱元璋也没停下来，继续讲述着自己的不容易与孔希学的迂腐，可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本来我身为一村之长，本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尽心尽力，好让村子发展的越来越好。”
“结果哪想，老孔全部给我驳回来了！字字句句都是什么儒家的那点东西！”
“我受不了这个气，也没办法让这个老迂腐明白什么叫变通，只得来求助先生您，让您好好教化一下这个老迂腐！”
朱元璋一番话下来，许牧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儒生拿着书上的那点东西试图指导村子，管控村长的行为。
这种行为，也让许牧意识到了问题。
儒家的思想自古以来都是适应且适用于封建王朝的有效工具，再加上有些儒生在得道之后，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助朝廷传播儒家思想，并且致力于让天下人皆信奉儒教。
依照许牧的看法，这其中不是好东西，但是有些东西因为儒生的肆意篡改，反而变了味，成了控制人的枷锁。
这也间接导致一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在他们影响下不进反退的社会。
而这个老孔，若是不加以教育，只怕也会成为村子改革路上的绊脚石！
“您怎么能这么说？”
从一见到这许牧开始，孔希学就不知道朱元璋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先是丢掉了自己皇帝的架子自称什么村长，又当着许牧的面说自己的不是，在孔希学看来，这些行为就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特别是朱元璋话里暗藏的对儒家教义的不满，更让孔希学的肝火越烧越旺！
“儒家就是天下至尊！”
“没了儒家思想，就没有这天下！”
“儒家就是天下至道，百家之长，应被天下人认可并诵读的传世经典！”
孔希学蹭的一下站起了身，衣袖一挥高声喊道。
作为孔圣人的第五十六代孙，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儒家的不是。
他怒火中烧地瞪着许牧和朱元璋，撸起袖子就要开讲，势要让这两个人认识到儒家是多么的伟大。
然而就在同一瞬间，孔希学发现许牧竟然若无其事地勾起了脚，当着他的面脱下了脚上的靴子。
“你这是做……”
没等孔希学问出口，便见到一只靴子直勾勾的朝着自己的脸上飞来。
孔希学完全来不及躲闪，下一秒便被这飞来横祸所砸在脸上，留下一个鞋印。
虽然不疼，但可以称得上是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饶是朱元璋，都没见过许牧生气能气到亲自动手，还下手还这么果断。
可是惊讶之余，他又心中暗爽。
这个老迂腐，可算是被收拾了！
而许牧在丢出靴子之后，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跟谁自古一条心？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家伙的存在，儒家的好名声才会被败坏至此！”
“你们这些狂热粉丝整日想着如何把儒家捧到最高的地方，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就是在毁了儒家！”
“你们这种人，活该被世人唾弃！”
听到许牧的这番话下来，孔希学捂着被鞋底抽得胀疼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牧。
他不敢想着就眼前这种山村野夫，也敢和自己叫板？
“你这家伙，无礼，简直是太无礼了！”
孔希学不禁咬牙切齿的指着许牧，仿佛下一秒就要与其同归于尽一般。
到底是文人，信的还是儒家那套，孔希学就算满腔怒火也无从发泄。
更别说让一个平日里习惯咬文嚼字的儒生，突然精通什么国骂经典语录，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至于孔希学翻来覆去，嘴里面都是说许牧没教养，没礼貌，是一个粗俗的山村野夫。
他一想到自己被这种粗鄙之人用肮脏的鞋底扇了干干净净的脸，心里就越发来气。
到他最愤怒的时候，甚至直接忽视了朱元璋，想和许牧打上一架，理论一番。
“像你这种傻子，活该被打！”
许牧对此冷哼一声，神情极为不屑，这反倒进一步激怒了孔希学。
“傻？我怎么可能是傻子！”
“我可是孔圣后人，名副其实的先贤后辈！不论是身份、才学，亦或是家室，都要比你这山村野夫优秀！”
“反倒是你，妖言惑众，妄图侵害世间，我看你才是傻子，才是垃圾！”
“对了，你好像还是个目不能视的瞎子，更不配和我比！”
孔希学指着许牧，憋红了脸，尽己所能地指责着许牧，然而他的行为在许牧看来只不过就是笑话。
一旁的朱元璋见孔希学竟然如此“上道”，会自己和许牧产生争执，全然不用自己再继续“牵线搭桥”，着实让朱元璋顿觉轻松不已。
他悄然后退几步，只为等着看许牧如何教育孔希学。
“亏你还自诩自己是儒学大家，竟然以身世地位衡量他人高低贵贱，简直就是有违圣人的初衷！”
“说你是傻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认命！别总以为自己很聪明！”
“我知道你是想要阻止朱老爷子改革，但消息只怕也是由那些村里的有钱人传达给你的吧？”
而许牧也没闲着，他穿好靴子，衣袖一挥便指着孔希学的鼻子高声说道。
许牧很清楚，改革的消息一定会从村长朱老爷子向外说，紧接着才是有钱的富农，最后才是普通老百姓。
百姓们肯定不会拒绝任何能让自己过得好的事情，自然也没道理反对。
那么反对的就是会被改革出去的富农。
至于这个儒生……
许牧很确定，这只怕是被富商派到村长这里，试图劝服村长。
被许牧这么一问，孔希学顿时一愣。
有些消息确实是从士族大家们那里听来的，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再说了，孔家身为圣人后代，自是自持身份，坚持与士族大家往来才对，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和平民一起。
总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孔希学相信，士族和孔家，始终都要比那些平民百姓高人一等！
“那又如何？”
孔希学看着许牧，下一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瞎子，你莫不是要挑拨离间？”
“我告诉你！我们自古一条心！”
孔希学说完，便是衣袖一挥，那可谓是相当激动。
然而他急于表现自己的盟友们是多么可靠，全然忘记了一旁还有朱元璋，光是孔希学刚在那几句话，就让朱元璋警觉了起来。
什么叫“我们自古一条心”？
朱元璋能理解孔希学所说的我们，指的是他们儒生和士族，可真是如此，那又把皇室至于何处？
亦或是说，在孔希学眼中看来，除了孔家，重要的就只剩士族了？
朱元璋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候，却听到了许牧在驳斥孔希学。
“果然是读书读傻了，你不会真以为那些有钱的富农，是心甘情愿帮助你们孔家？”
“你真以为那些有钱的富农心里就那么推崇你们孔家的东西，推崇到连同你们这些孔家不知道第几代的后人都要不分好坏、极力照顾？”
“天下怎么可能如此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那无非就是那些个士族在利用你们罢了！”
许牧看着孔希学的目光此时已经充满了怜悯和可惜。
“胡言乱语！天方夜谭！”
“他们之所以信奉我等孔家后人，就是因为他们心中对儒家的尊崇！”
而孔希学却依旧不服，扬起脑袋高声开口说道，言语中尽是骄傲。
“无药可救！”
“你以为他们护着你们？错了，那明明就是利用你们！”
“说白了，村子里那些有钱的富农也是士族的一部分，与那些在外面的当官的士族一样，推崇你们和儒家思想，都是事出有因！”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那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要我说啊，这都是和你们村子现在弥漫的这股子儒家潮流有关。”
“尤其是朱老爷子这一家，一个个的先前可谓是老迂腐。”
随着孔希学话音的落下，许牧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望向孔希学的眼神中尽是好笑。
然而听到许牧的话，朱元璋却是实打实的愣了一下。
朱元璋是怎么也想不到，说来说去，竟然还会和自己有关。
他不禁有些纳闷，这又是怎么扯上自己的？
就连孔希学也没反应过来许牧的意思，他看了看许牧，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拿古时候来说吧，你们儒家可以说是经常被历朝历代奉为圣经。”
“儒家思想最核心的地方在于，它非常适合皇帝用来管控、教化百姓，因此一直被皇帝极力推崇。”
“而素来只要是皇帝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被大臣们喜欢，大臣们也自然极力推崇，进而讨好皇帝，或是借此谋利。”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孔家的罪人
“可是如果，有朝一日，皇帝不喜欢儒家思想呢？”
“那么儒家思想也好，还是孔家人也好，都会被迅速甩掉，就如同最不值得心疼的枯枝落叶一般被人厌弃。”
“你们这些孔家人也只不过是儒家思想的添头，没了儒家思想，你们什么都不是！”
然而许牧察觉到两人都还在看着自己，于是微微颔首接着开口说道。
或许是许牧所讲的画面过于真实，让孔希学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半点依据。
而朱元璋不一样，他皱着眉想了想，则发现这确实是会发生的可能。
因为百官也好、士族也罢，皆是如此。
所有人都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的，这根本就不需要过多争辩。
“而到了那个时候，士族不反过来踩一脚孔家都是好的。”
“摆脱了儒家，他们就会去找新的庇护伞，至于孔家就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所以就算这样，你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吗？”
随着许牧话音的落下，孔希学不禁呆愣在了原地，双手紧紧地握着拳。
明知许牧的眼睛是瞎得，完全看不见东西，但是当许牧将正脸对准孔希学的时候，还是让孔希学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知道许牧看不见自己，只是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却依旧给孔希学一种许牧在盯着自己，等自己回答的错觉。
而听了许牧刚刚那一番话，孔希学确实也有所感悟。
毕竟，他可从未想过这些！
“士族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儒家思想本来就是天下至道，是天下最该被世人接受并认可的理念！”
孔希学依旧尝试嘴硬，他坚信就算士族因为那点私念放弃了儒家思想，那么天下人也不该放弃儒家思想！
在孔希学看来，儒家思想就是天下最为成功且值得传播的思想！不该被任何阶级所阻碍！也不该在毫无错处时被人处处指摘！
然而许牧也早已从看似平稳的语气中勘破了他的动摇。
“是，或许那些士族的选择并不能让你认识到错误。只不过你可曾想过世人眼中的儒家是什么样子？”
“都说儒家是大道，是好东西，可是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他做事也绝对不是完全不出差错，儒家思想也是一样。”
“可每当世间有人想要反驳儒家思想其中合理或是不合理的地方，你们这些狂热的儒生就会口诛笔伐这个提出问题的人。”
“轻则说得对方狗血淋头，重则将对方讲得落下个千夫所指，更惨一点甚至还会被你们编造莫须有的罪名，即使过了千百年都还得被其他儒生捞出来骂上几个来回。”
“这样的儒家，你告诉我，百姓们会喜欢？”
听到孔希学嘴硬的话语，许牧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
许牧相信，天下百姓就算能接受儒家思想，也未必能接受被人百般捏造并随意点评的儒家思想。
这样不仅完全不利于天下百姓，更不利于儒家思想良性的存续。
除了统治阶级，没有一个占得好处！
想到这，许牧心中不禁一阵的感慨，他希望孔希学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到底，最好能不要再一味地驳斥改革一事。
不然就算朱老爷子一心向好，村子也能借此机会发展，到底还得被这些个颠三倒四的儒生给毁了声誉。
“我们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孔希学略带颤抖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他略带几分愤愤不平地看着许牧，并不相信儒家子弟会做出这般不堪入目的行为。
“那你想想看，历史上那些被儒生大家评为小人的功臣们，又有哪个不是呢？”
“要我说，就算是韩大家韩非子，出了名的毒辣，批评人也向来是直来直去，只针对当事人的具体行为。”
“哪像你们，直接了当的几个帽子扣了下来，不拉上别人骂上一年半载就算好的！”
“所以，你们的儒家，与其是说儒家，不如说是借着儒家发泄自己的情绪和观点罢了。”
听到孔希学这话，许牧反倒是冷哼一声，颇为好笑的开口说道。
这话许牧说得有多轻快，里面的嘲讽意味就有多足。
听得孔希学更是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间面色变得很是精彩。
至此，许牧的话算是讲完了，他静静地坐了回去，等着看孔希学能给自己什么答复。
而孔希学此时是在许牧的一言一语下茅塞顿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没有冒出来。
他虽然刚刚嘴上说儒生不可能那么做，但是用不着回顾历史，光是他们平日里口口声声为了维护儒家思想带来的种种，以及肆意地对提出不满的人百般质疑，甚至是口诛笔伐的事情可是比比皆是。
即使一个个还没严重到像许牧说的那样，能够拉出来骂上个千百年，但也足够让不少人为之所累。
一切也正如许牧刚刚所说，完全背离了儒家的范畴，变为成了个人情绪和观点的宣泄。
看似无错，实则处处是错！
可悲可叹，却又确有其事，容不得他不承认。
“老朽明白了……”
过了半晌，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通了一切的孔希学不禁有几分红了眼圈。
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朱元璋说要改，也难怪要改！
儒家如今已经成了这幅畸形的模样，可不就是要改吗？
若是不改，不用别人，孔希学自己都能猜到将来儒家会畸形成什么样子。
那是，儒家也好，儒家思想也好，都将背离初心，害惨天下百姓！
至此孔希学也没了疑问，只是当他想到儒家流传千百年，竟然要突然亡于此代，心中难免悲怆万分。
更遑论，自己还极有可能是导致儒家消亡的诱因之一。
“罪过，罪过……”
孔希学已经不顾形象，脚下一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身份陡然从儒学大家变为了害得儒学沦落至此的罪人，让孔希学大受打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忽悠你来的
他嘴中不停念叨着“罪过”，脸上也满是万念俱灰的悲伤。
看着他这副模样，朱元璋觉得还是值得可怜的，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过……
“先生，连您都说儒家并非完全是好东西，既然如此，我们定要解决了这些思想控制，以免铸成大错。”
“可是这过程绝对不可能一蹴而就，定是要循循善诱，可具体该怎么做？直接废掉儒家，然后教导大家不要遵循吗？”
眼看着孔希学被许牧一番教化老实了下来，朱元璋也是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开口问道。
朱元璋的虚心求教让许牧大为受用，愿意学、愿意思考是件好事，只不过这里面的有些东西倒是需要变一变。
“用不着直接废掉。”
“归根结底，还是一家思想独大，进而膨胀了。”
“其次，儒家已经有了基础，废除就有些麻烦了，所以若是想要用的更顺手些，不如在里面塞点东西。”
“比方说，以儒家为外皮，行道家之事，内蕴法家之凛冽，达到刚柔并济，才是最好的治理方式。”
“如此下来，你觉得是否可行？”
听到朱元璋的问话，许牧微微颔首，一边思量着，一边开口说道。
纵观古今，许牧还真没见过哪个朝代真正独一家之大而贯穿始终。
而百家各有所长，与其独守一方，不如各取所长，再结合国情杂糅成为最适合的方式。
这样，才有利于存续。
“不错不错！”
随着许牧话音的落下，朱元璋顿时两眼一亮，对于这番话很是赞许。
刚柔并济、多家取用，则更加灵活也更加好用。
确实是先前他未曾想到过的方式！
“先生这招妙啊！”
朱元璋忍不住又夸了一句，一旁的孔希学听了这番话后才堪堪回神。
许牧先前的那一番话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与其现在据理力争，不如顺其自然。
不过许牧对陛下说的那一套东西则让孔希学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
也许，儒学并不会在他这一代消亡，而可以继续存活。
“其实历史上也有人做到了外儒内法，只不过我们再在其中加上道家思想的调和作用，效果会好上不少。”
“而且借助几家原本的群众影响，化敌为友，是一个相当可行的方式。”
许牧生怕朱元璋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耐着心思解释了些许。
“这样一来，儒家依旧是核心，依旧是大众最为广泛接受的那一部分，但是又不用完全照着儒家的那一套来规定生活中的种种，法家和道家各自的理念则也能在这其中更好的适应环境。”
“其次，儒家思想里如果有哪里不对，也可以用道家思想和法家思想作为弥补，进行新的解释和说明，这样也便于日常规范和生活。”
许牧的这一套方法让朱元璋很是满意，此法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讲可谓是刚需！
就连一旁的孔希学也松了口气，他大致捋一遍许牧所讲的内容后，发现在这种三家相辅相成的体系内，儒家依旧位于首位，仍可自称百家之首！
儒家的地位没变，即使现在可能只是虚名，可也意味着日后还有机会成为真正的首位！
其次就是取道家和法家为儒家做补，也能在悄无声息下弥补儒家的错误与不足，假以时日若是再将其化用，那么儒家依旧能重回高峰！
不论怎么看，儒家都不亏！
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对了，老孔啊，我听朱老爷子说，你是被人忽悠来的？”
“那忽悠你的人是谁？”
“此人若是真的想要阻挠村子改革，那就不得不防啊。”
许牧突然想起朱元璋希望自己教导孔希学时说的那一番话，对着孔希学开口问道。
他可以确定老孔之所以会来这里，不禁是村长带着过来的，更是那个撺掇老孔的富农想借着老孔的手反驳自己。
许牧不禁有些好奇，如果真是如此，又是哪个富商胆子那么大要忽悠儒生来对付自己？
“这……”
已经彻底对许牧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孔希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倒是想直接把人的名字供出来，可是一想到陛下都要在许牧面前自称一村之长，用的还是化名，更别提自己都从“孔希学”变成了“老孔”。
就算他孔希学再老也能猜到，陛下肯定在瞒着什么。
因此，他还真不敢把吕本的名字说给许牧。
“先生，提起这个老朽自感羞愧，至于那贼人名讳，老朽也就不说出来污了先生的耳朵了。”
“但是等老朽回去，定要让那厮好看！”
听得出孔希学现在对那个人也很痛恨，许牧这就放心了。
儒生嘛，老老实实讲儒学还是挺受人喜欢的，只要不被人当靶子来回折腾就算很不错了！
“不过老孔啊，以后提高点警惕，不要别人说什么都信，学学你们村长，将好心用到该用的地方，平日看事看人也别总是掐着儒家的死理，多学点辩证思维的东西……”
等到许牧再次教导完毕，天色已晚。
然而朱元璋和孔希学却丝毫不困，两个人是一个比一个精神。
特别是在二人离开后，孔希学更是第一时间找上了朱元璋。
“陛下，老朽愚钝，险些酿成大错，若不是先生教导，只怕依旧执迷不悟。”
“今日一见先生，果然惊如天人，我等自愧不如！”
孔希学恭恭敬敬的朝着朱元璋行了一礼，言语中尽是感慨万千。
若不是有许牧的话，他怕是至今都不知道儒家的内部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还不尽早去更正的话，儒家迟早会消亡！
不是在自家这一代，也离得不远了。
见孔希学羞愧地向自己认错，同时还不忘称赞许牧，朱元璋笑了笑，只不过笑意未到眼底。
“话是这么说，但是老孔啊，现在先生不在，你可告诉我到底是谁撺掇你来了吗？”
朱元璋幽幽的开口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要试探试探孔希学的忠诚。
第一百四十五章 咱的好岳丈
对于刚刚孔希学的“配合”，朱元璋很是满意。
毕竟他可不敢让许牧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连带着一些官员的名字都要做些修改。
而孔希学的行为倒也省了点事。
“回陛下，此人乃是吕本！”
回想起吕本对自己说的那些东西，以及自己傻不愣登地来找陛下驳斥的行为，孔希学就觉得羞愧难忍。
他这辈子还从未如此丢人过，想到此处他的内心就是一阵惆怅。
不过好在凡事讲究有得必有失，如果不是自己一头热地去反对陛下，今日也不会见到许先生，也不会有了新的认知和理念，这一切还得谢谢许先生。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朱元璋也并不意外，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眼底一片阴霾。
“原来还是咱的好岳丈啊……”
对于这个答案，朱元璋也并未太过意外，或者说是意料之中，只是现在有了证明罢了。
虽说此时的朱元璋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却让孔希学看得心里发凉。
看样子，吕本这次可算是彻底玩完了。
“今晚就去给咱围了吕府，特别是吕本，不准让他趁乱跑了！”
等回到宫中御书房，朱元璋一边整理着手中的奏折，一边对着一旁的毛子骧叮嘱着。
“是！”
听到朱元璋的吩咐，就连毛子骧都是心头一跳，急忙点了点头应和道。
今夜的奉天府，别家都是早早熄灯开始休息，然而吕府这边却还是灯火通明。
吕本更是站在院中来回踱步一副不安的模样，时不时朝着大门看去，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翘首以盼的身影。
“这个孔希学到底去哪了？怎么进宫之后一直没消息？”
“难不成半路跑了？”
“还是说陛下一气之下把他给抓起来偷偷关进天牢里了？”
吕本急不可耐地揣测着每一个可能，心中尽是惶恐和不安，以至于心焦气躁整整一天，嘴上都险些急出水泡来。
要知道，如今陛下的心思难以揣测，更是全然被许牧那小子给洗了脑。
就算是衍圣公亲自前去……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
正当他皱着眉思索人一直不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管家突然面色焦急地跑了过来。
“怎么？可是衍圣公回来了？”
见到管家这副模样，吕本急忙上前两步开口问道，然而下一秒却因为管家的话僵在了原地。
“不好了，大人，锦衣卫直接把咱们府给包围了！”
管家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指着门外，眼底尽是惊恐。
“锦衣卫来这里干什么？”
听到管家这话，吕本顿时傻了眼，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朱元璋手下的得力干将，平日里帮朱元璋灭门抓人的活儿可没少干。
他们要是来包围吕府，那问题可就大了！
总不能是因为陛下生了那孔希学的气，进而迁怒到自己？
吕本越想越觉得危险，心中顿时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快，立刻去告诉夫人收拾行囊！”
“速速备车，从后门离开！”
吕本颤抖着声音对管家叮嘱着，自己则是迅速的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便要朝着后门跑去。
然而这头才刚刚开门，吕本一只脚刚踏出门，便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吕大人，深更半夜了，你想去哪儿啊？”
只见从暗处走出一位身穿飞鱼服，手提绣春刀的锦衣卫，目光审视的盯着吕本。
毛子骧警惕地打量着吕本，他今日可是奉了陛下之名前来抓人的，绝对不能放吕本离开吕府。
实在不行，大可先斩后奏。
“还请吕大人老实回去，莫要让我等为难！”
毛子骧的话看似还挺有礼貌，但是吕本却能够清楚地看见，毛子骧脸上的强硬与不容拒绝。
看到毛子骧的这副模样，吕本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完了，只怕孔希学正在陛下面前已经把他的事情给供出来了！
想到这里，吕本恨不得把孔希学给剥皮抽筋。
“毛指挥使，还请你让人让让路，我要去找陛下！”
“你们深更半夜突然包围吕府，定然会造成不小的恐慌！”
“我想，我和陛下之间想必也有一些误会，还请你通融一下，让我见一见陛下，相信等见到陛下之后，这些误会必定会迎刃而解！”
吕本只得耐下性子，好声好气地让毛子骧带人离开。
只要先将锦衣卫支走，想必自己总有办法找到活路了。
自己在朝中为官数十载，难不成就连一点保命的人脉都找不到？
随着吕本话音的落下，只见毛子骧冷哼一声，眼神中尽是不屑。
要不是先前看陛下神情那般恼火，他现在只怕也会信了吕本这狗贼的鬼话。
想让自己信了他的鬼话？门都没有！
“还请吕大人回府。”
毛子骧衣袖一挥，手已经压在了绣春刀上，神色中尽是冷然。
听到毛子骧这话，吕本神色顿时一僵，他没想到毛子骧竟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拦着他！
“毛子骧！让你让开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让路！”
“称你一句指挥使都是看得起你！”
“我告诉你！我可是当今太子妃的生父，太子的岳丈！”
“你要是惹恼了我，你别说你的位置了，就连你的命能不能保住的不一定！”
“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开，别挡道！”
吕本咬了咬牙，低声喝斥道，直接搬出了太子的名号，试图借此反压毛子骧一头。
然而让他没料想到的是，毛子骧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依旧守在门口！
“吕大人，别说是太子殿下，就算您今天把天王老子搬过来都不管用！”
“陛下有命，你妖言惑众扰乱朝刚有谋反之心！”
“念在你曾经于陛下有功，这才命我等先行包围吕府。”
“可如果你执迷不悟，硬要强行闯出去……”
“您可曾听闻过，何为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毛子骧冷笑一声，目光冷然的地看着吕本，他倒是想看看吕本在这种时候还能再做出些什么乱子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气数已尽
依他之见，吕本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完全全就是自寻死路，根本不值得同情。
若是一开始老老实实效忠陛下，顺着陛下的意思，又何必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吕本则在听完毛子骧的那番话后，两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抬着头看向皇宫所在的方位，但是眼神飘忽，压根儿看不清自己眼前是什么，所见之处皆是虚影。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吕本嘴中不停念叨同一句话，脸上满是悲怆。
现如今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锦衣卫要包围吕府，这分明就是吕家寿数将近，时日无多！
相较之下，皇帝只是先让锦衣卫包围了吕府，而不是直接抄家吕府，都已经算得上是皇帝的仁慈。
因此，他就算想反抗也根本不可能有半点机会和可能。
即日起，莫说自己能不能出去，恐怕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看见都不一定！
“指挥使！”
心灰意冷的吕本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慌乱。
他突然想到，如果吕府没了，那么皇帝一定也会对吕氏下手！
吕家与吕氏互相依存，一方倒塌，另一方想必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惊慌失措的吕本使得向他人求救，于是第一时间就拽着毛子骧的裤脚求情。
“指挥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私自出逃给你们添乱，但是你们能不能帮我在陛下面前求个情？”
“这次的罪我们吕府认了！但是还请指挥使替我向陛下美言几句，不要迁怒的我女儿身上！”
“我向你保证，那些事情仅是我一人所为，我女儿全然不知情也并没有参与其中！”
吕本迫切地看着毛子骧，希望他能给答应自己的请求。
然而毛子骧却轻描淡写地挪开了脚，让自己的裤脚从吕本的手中脱离出来。
“吕大人，此言差矣。”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能让陛下放弃某个决定。”
“再者，事情怎么处理，那是陛下的事情与你我无关，我也无权干涉，还请吕大人节哀。”
随着毛子骧一番话的落下，看着彻底失了神采，瘫软在地上的吕本，神情格外冷漠。
“来人啊，将吕大人给送回府中。”
“看好各处大门小门，绝对不能放任何人逃出来！”
毛子骧衣袖一挥，对于吕本没有丝毫的怜悯。
事情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吕家咎由自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与此同时的东宫，吕氏因为前些日子朱允炆的事情，心中一直都有些怨念。
好在她在东宫中的行为并未被限制，于是平日无趣的时候也能做在庭院中赏花解闷。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吕氏神色有些忧愁地看了看天空中正在飞行的鸟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正在休憩，却突然感到心悸，像是有大事发。
吕氏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心慌，心中更是不解。
如若家中无事的话，想必不久后父亲便能够运作一番，让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好过些。
要知道，现在的娘家，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指望了。
正当她沉思之际，突然有宫女送来了一封信。
“娘娘，这封信是外面刚送来的，是吕府的信！”
听到宫女的话，吕氏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直接忽略了自己心中的不安，火速接过了信件。
依照她往日的经验，家里面寄信过来，都是有事要说，无外乎也都是好消息！
难不成……是爹有法子救自己了？
正当吕氏兴冲冲地打开信封时，下一秒便看见了信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诀别信！
“怎么会……”
吕氏神情一愣，火速朝下继续看去，她发现这封信根本就是吕本的绝笔！
信中的大致内容无非是什么吕家寿命已尽，无法再为自己提供什么帮助，让自己今后多保重……
这……这是什么情况？
吕家没了？
还是说父亲要将自己作为弃子了？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吕氏都无法接受，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昏倒了过去。
然而当她再次醒来，只觉得浑身阴冷，身处的环境更是荒凉。
“嘶！”
“这里……是什么地方？”
吕氏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象早已不是自己居住的东宫那样庄严肃穆的装潢，反而是破墙残瓦，处处可见天空，甚至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不少都有灰尘遍布的蜘蛛网！
等彻底回过神后，吕氏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等等……
这里是……冷宫？！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昏迷前还在东宫！
怎么一醒来就来到了这种破地方？
“我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是谁带我来的？”
吕氏摸着自己的脸，拼了命地回想自己昏迷前的种种。
一开始好像是吕家送了信过来，自己以为是好消息，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父亲的诀别信。
至于信中是什么内容，吕氏已经记不清，但是她依旧记得自己看到之后心中绞痛，直接昏死过去！
只怕就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有人可以把她挪到了这里！
可又会是谁？
“啪！”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吕氏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瞪大了眼睛。
“是谁在那里！”
惊魂未定的吕氏听到声响后，立马警觉地望了过去，她端起太子妃的架势死死地瞪着门，目光中尽是警觉与不安。
而进来的人也使得吕本一楞，竟然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
“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吕氏见是宫女，立马放松了不少，她就不信凭借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和地位，还会压不过一个低贱的宫女！
可宫女的行径却远超吕氏的预料，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甚至连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娘娘可算是醒了，即日起你就要住这里了。”
“这里的卫生你也看见了，要是有什么不满就自己打扫。”
“平日里更是不能踏出宫门半步，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保不住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狼子野心
“对了，以后的饭菜应该也比不上东宫的好，有的吃就不错了，提前做下准备吧。”
宫女并未向吕氏平日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对她恭敬有佳，动作间反倒多了些随意。
特别是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能够让吕氏看得出她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的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上去撕了这不识好歹的小宫女。
不过吕氏也从这宫女的态度中看出了点不对劲，自己好歹也是个太子侧妃，这小宫女是哪里来的胆子跟自己叫板？
“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叫本宫不能出去？”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吕氏仍旧是有几分难以置信，心中还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开口问道。
“怎么，娘娘难不成不知道这里是冷宫吗？”
听到吕氏的话，那宫女的神色中似乎是多了几分诧异，随即便带着讥讽的笑意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冷宫，两个字如同枷锁一样死死地扣在了吕氏心上。
纵然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她怎么也不想相信，自己会有朝一日来到这种鬼地方！
“本宫可是太子妃！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一定是你们这些贱人把本宫偷偷带了过来！”
“太子呢！本宫要找太子评理！让太子杀了你们这群刁奴！”
吕氏颤抖着手，怒气冲冲的瞪着宫女，眼底尽是慌张与无助。
“你清醒清醒吧，这里可没什么太子。”
随着吕氏话音的落下，宫女毫不犹豫地赏了吕氏一个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这女人还看不清现实，做着自己的青天白日梦。
“胡说！我可是太子妃！”
“太子一定会过来救我！我的儿子将来也会是太子，他们也一定会来救我！”
现在吕氏越发确信，就是眼前这个宫女和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把她带到了这里。
这一切肯定是瞒着太子动的手！
吕氏坚信，只要朱标亦或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们过来就一定会救她出去，为她主持公道！
“大胆！吕氏，有的话可不是你这种家伙能说的！”
“今日这一掌，就是教你好好守规矩的！”
然而宫女却毫不留情地直接甩了她一巴掌，丝毫没有留一点情面，直接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不到一会儿，吕氏的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
吕氏平日里娇生惯养，本身也没什么力气，被打了这一巴掌后更是脑海中一阵嗡鸣，疼的吕氏直接不顾往日保养得当的手指，抓着地上的泥土都是手指印子。
看着她崩裂的指甲，以及凌乱的衣服，宫女后退几步，冷哼一声。
“吕氏，今后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
“你和吕家都是气数已尽，早些认命吧。”
说罢，宫女快步离开了冷宫，速度之快就像是在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几日后的御书房中，朱元璋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埋头苦干，案上的奏折也如往日一样堆积如山。
这厚厚的一沓奏折，看得朱元璋恨不得分身出来一个自己帮忙批阅。
偶然间，他在其中一份奏折上看见了一个吕字，顿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索。
“毛子骧，吕氏是不是还在宫中？”
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毛子骧开口问道。
他记得前些日子抄斩吕家时，好似是毛子骧说吕本托人给吕氏寄了一封遗书来着。
只是当时自己尚在气头上，一心只想除掉吕家，忘了吕氏。
毕竟吕家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仅仅是送一封遗书，倒也不会影响什么。
然而现在他想起来吕氏，却又有点担心那个毒妇会不会借此造谣生事。
如若吕氏真有这个打算，朱元璋觉得自己得先下手为强！
“陛下，您尽管放一万个心！”
“臣近日听闻，自打那天抄家吕府的事情传出去后，太子殿下就亲自把派人把吕氏给带走扔进了冷宫！”
似乎是明白了朱元璋心中的忧虑，毛子骧直接拍着胸脯让朱元璋放心。
听到毛子骧的话，朱元璋不禁有些啧啧称奇。
他原以为毛子骧让自己放心是因为那天连带吕氏一起处理了，没想到竟然是朱标亲自把吕氏给送进冷宫里了！
想起往日朱标温和醇厚的形象，朱元璋难免有些感慨。
自己立得这位太子原来在宅心仁厚的同时也有这么狠厉的一面，真不愧是自己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太子！
只不过感慨之际，朱元璋又察觉到毛子骧的神情似乎还有些犹豫，像是藏着些东西没说，这让朱元璋顿时有几分疑惑。
“怎么，还有别的事？”
朱元璋一向自诩仁厚随和，像是毛子骧这样与自己相待亲近的部下，应当不会出现那种因为恐惧自己而欲言又止的情况才对。
“陛下，卑职还听说，吕氏被送入冷宫第二日就已经疯了。”
“只不过……她嘴中一直喊着什么自己是太子殿下的正妃，将来要当皇后，以及自己的儿子会是下一任太子的话……”
面对皇帝的疑问，毛子骧自然不敢隐瞒。
只是毛子骧越说声音越小，同时他还不忘观察着朱元璋的神情以便迅速做出应对。
毕竟那些话，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陛下？”
久久未见朱元璋开口，毛子骧心里可谓是开始打起了鼓。
他斗胆地喊了一声朱元璋，希望陛下能给个反应。
然而让毛子骧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仅仅只是冷哼一声。
“这个吕氏果真是胆子不小！”
“小小妇人竟然包藏如此野心，还是朕小看吕家了！”
朱元璋的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冷意，衣袖一挥微微颔首开口说道。
在朱元璋看来，吕氏能有这种想法都是拜吕本所赐，要不是这个当爹的有这种野心，就凭吕氏一个女子又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
好在现如今吕家已经被抄家，吕氏也已经在冷宫中疯了，不然朱元璋觉得自己恐怕还得再分出心神对付吕家人！
“罢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罢黜儒术
想到这里，朱元璋挥了挥衣袖示意自己要批改奏折了。
毛子骧见陛下没有生气，反而让自己离开，顿时一阵轻松。
等毛子骧脚底抹油直接溜了之后，朱元璋便开始构想接下来的计划。
威胁之一的吕本和吕家已经没了，那么接下来倒是可以把重心全心全意地放到如何削减儒家地位一事上。
虽说凡事不能急，最好一步步来，但是朱元璋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必要的手段废除儒家的核心地位。
就如同许牧所说的那样，即使不废除儒家，也得让儒家的地位降下来，同时再抬上去另外两家，好让是三家并驾，互相制衡。
次日的朝堂之上，朱元璋还未到，百官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闲来无事，便借机聊起了这些天城中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说，每次上朝前朱元璋还未到的这段时间，简直就像是一个发达的情报交流网。
“据说今日衍圣公也要来了！”
“可不是么，一听他要来，消息直接在城中传疯了！”
“好似还有一个说法，说是陛下传召衍圣公，让他今日上朝。”
“嘶！这都是小事儿！你们可曾听闻了前两日吕家……”
有说听来的官员们八卦的，也有说前几日吕府被灭满门的事，但议论纷纷的还是衍圣公要来上朝一事！
提起衍圣公，诸位官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的地位和学术造诣，更别提本人还是儒学大家，自是受百官崇敬。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潜心研究自己的儒学，并未在意朝政，怎么今天就突然来了？
正当百官犯嘀咕之际，衍圣公孔希学也步履稳健地来到了朝堂上。
他一来，场中讨论不断的百官顿时就停了下来，而后纷纷转移话题，顶多留个眼神时不时朝着孔希学那边看上一眼，揣测他的目的。
至于孔希学本人，则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似乎并没有打算去与任何人攀谈的意思。
就算是有官员想去找他讨教儒学内容，都被孔希学委婉拒绝，这也着实让百官啧啧称奇。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朱元璋的到来，百官的心思便也从那点琐碎八卦上挪开，移到了正事上。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随着太监尖锐的声响在朝中响起，刚有大臣想要上前，却被朱标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断。
“陛下，儿臣以为，依照我大明如今的情况，应当废除独尊儒术的局面！”
随着朱标话音的落下，原本还算得上热闹的朝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而朱标却像是没有感受到四处朝他投来的目光一般，紧接着便开口说道。
“百家学术各有所长，独尊儒术本就有失偏颇。”
“我大明素来融会贯通，尊重各家所长，因此应当废除独尊儒术一事，同时扶持其他各家学说，取各家于民于朝廷于天下有利部分加以运用，方可祝我大明长久之计！”
朱标铿锵有力的一番言论下来，足足让群臣都为之惊叹，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少人都在思索这其中的可行性。
然而与此同时，整个朝中更是瞬间炸开了锅，惹得不少官员的批评与责骂纷至沓来。
“太子殿下，儒学乃是我大明之根本，不可废除！”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是先辈遗训，我等后辈岂能废除？”
“太子殿下，天下儒生千万，皆以儒学为尊，您如实要改，岂不是等着被百姓们戳脊梁骨骂上千百年吗？”
“你这厮根本就是妄为太子！废了儒学，就是毁了大明的未来！”
“儒学乃传世经典，圣人所创，我等愚民，岂能染指！”
百官大多都是读书人出身，其中相当一部分更是从小饱读儒家经典，将其奉为圭臬。
如今朱标这么一说，无疑是让他们觉得自己一直以为信奉的东西受到了威胁，便开始各种诋毁谩骂。
要不是顾忌朱标太子的身份，以及现如今皇帝还在上面看着，有的官员都想直接与朱标这等大逆不道之人同归于尽，以儆效尤！
然而位处风暴之中的朱标则依旧望着朱元璋，神色未改，意志坚定，根本不为周围的官员们的话所动，好似天下没有任何大事能够让他为之动摇一般。
可也就是这份淡定足足让不少官员气得吐血，就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一般。
而在争执之中，也有人对此保持着沉默，比如胡惟庸。
先前听完朱标那一番话，饶是胡惟庸都忍不住夸朱标身为太子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简直胆大包天！
要知道，万一真让这些官员记恨上之后，不仅是朱标的名声，只怕是太子之位都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更别提天下儒生千千万，口诛笔伐断然少不了，其次就是被写进史书被后人骂上几百年也绝对不稀奇。
而与此同时，胡惟庸的目光默默地从朱标身上转到了孔希学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明白陛下为何喊孔希学来上朝了。
结合陛下前些日子传出来的风声，胡惟庸认为陛下之所以衍圣公来，就是找个人开刀，不然也不会特意让朱标当自己的喉舌来传达这件事。
可是话是这么说，胡惟庸认为朱元璋此举冲动过极的同时，还过于愚蠢。
毕竟谁都知道孔希学对于儒家的重要性，现如今就算是太子起头反儒，只要孔希学不满意，以孔家后人的名义只负责起一个头，其他官员就能顺势而上。
别说是太子了，饶是皇帝都得被文官的吐沫星子一起淹死。
至于那些武官，根本不在胡惟庸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现如今诸位大臣对朱标的口诛笔伐就是最好的证据！
“愚蠢至极！”
胡惟庸暗自冷笑，安然地站在那里等着看朱元璋和朱标的笑话。
然而正当他觉得胜券在握，好戏将至的一瞬间，孔希学也有了动作。
“启禀陛下，老朽，赞成太子殿下的变法提议！”
只见孔希学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朝着朱元璋行了一礼，高声开口说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般叮嘱
而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满朝百官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孔希学，眼神极为惶恐，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衍圣公，你疯了吧？”
不知是谁一句话，立马点燃了现场大多数官员的情绪。
“对啊，衍圣公，您身为圣人后裔，儒学大家，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衍圣公，儒学有多么重要想必不用我们多言，你怎么能这么……”
“儒学乃百家至尊，绝对不可废！”
听着耳边嘈杂的讨伐声，孔希学越发觉得那日许牧所言确实不假！
这也越发让他坚定，自己该做点什么，避免这种情况越发让皇帝不满的同时还会害了儒家。
这群文人士族之所以愿意支持儒家，就是因为有利可图！
一旦儒家倒台，他们便会墙倒众人推，投奔去新的学派，随即还会反踩他孔家一脚。
“陛下，老朽支持太子殿下的提议，支持变法！”
想到这里，孔希学只觉得一阵火大，不由得又一次高声重复了一遍，直接将百官的吵闹声给压了下去。
在孔希学的再三强调下，百官终于意识到，孔希学并非虚言，而是认真的！
大臣们这次连话都不敢说，整个朝中皆是一片死寂。
因为他们想不出能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反驳，毕竟连身为圣人后裔的孔希学都这么决定，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朱元璋对此更是乐见其成，他觉得自己那天带孔希学过去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而这一次，因为有孔希学在场，朝中的大臣又已经没可能继续找事，因此，朱元璋便可以爽快的通过朱标的提议！
“好！既然衍圣公都在于说了的话，那边按照太子殿下所说的前去执行！”
朱元璋一早准备好的变法的命令也顺利开始宣布并进行，解决完心头大患的朱元璋可谓是相当喜悦。
而现在，已经无人敢说话。
这一次，可再也没人敢跟朱元璋对着干。
谁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吕本，成为下一个吕家。
连对太子妃的娘家都能如此狠辣，那他们这些可怎么办？
不过解决完了这件事，朱元璋也没闲着，一下朝就火速将朱标五兄弟全部喊到了御书房，这一下可是吓坏了五兄弟。
朱标今早提议要废除独尊儒术的事情可谓是传得够远，闹得够大，以至于朱棣等人都因为朱元璋是打算就这件事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就连朱标也是这么认为。
结果等到了之后，朱元璋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还记得上次许先生给了你们一本书？”
朱元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朱标和朱棣说的，两兄弟立马反应了过来。
二人齐刷刷点头的同时，朱元璋看着他们的眼神也极为复杂。
那日，自打他拿到书之后，朱元璋就没歇着，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何曾想，不仅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结局，甚至连同五个孩子在内，都记载地清清楚楚！
可当朱元璋认真地看了一遍之后，又由衷地感觉有时候记得不清楚也是一种福。
他抬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满是凄凉。
曾经，他以为这五个孩子，多少都能有惊无险地活下去，可是老天爷好像不打算让他如意。
在那本书里，最为看重的太子朱标直接英年早逝，朱棣更是不满于藩王的位置，搞了奉天靖难！
与其同时，朱樉于洪武二十八年被人毒杀，朱棡则是在自己驾崩前突然病逝，直接让本就在强弩之末的自己方寸大乱，若朱棡不死，朱棣根本没有搞奉天靖难的机会！
至于朱橚，相较其他几人则好上不少，随时生在帝王家，但是对于医学颇有兴致，甚至贡献不小，也算是朱元璋在看了之后为数不多的慰藉。
“父皇，我倒是记得那本书，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朱标见朱元璋不再开口，反倒神情悲伤，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难免有些担心。
朱棣等人亦是如此，只不过他们远没朱标大胆，敢开口询问，便都将希望寄托于朱标身上，希望借此问个明白。
朱元璋也被朱标这一声喊给唤回了神智。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这五个，心里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如果最好能够避开那书上的结局就再好不过！
“朱标啊，你平日里一定要注意身体，定期让太医检查检查，不可忽视任何小病！”
“朱樉，往后不论进食任何东西，都要记得提前验毒，莫好大喜功，平日里也要放宽心胸，不得狭隘，不然害人害己！”
为了扭转自己这几个孩子的命运，朱元璋可谓是尽力叮嘱，只为一丝转机。
而朱标等人虽然尚在迷茫之中，但是也都认真听了进去。
见他们这般认真，朱元璋原本紧绷的心情也宽慰了不少。
他坚信只要朱标五人能把话听进去，未来说不定就能有所改变，哪怕依旧是走向死，也好过那书上记载的兄弟手足互相残杀祸害。
寿终正寝，到底是好过死于非命！
“今日我说的话，你们可一定要记住！”
朱元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尽是郑重。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头，许牧并不知道朝堂之中因为变革一事发生了多少风波。
他只知道自己研究的东西总算是有了眉目！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天下百姓要想活着定然离不开吃食，而吃的东西更多的产自农业。
农业，对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来讲，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说在代犁架推行之后，许牧就计划着搞出些化肥，帮助村子的农田，提高肥力增加产量。
许牧坚信，无论是多么落后的小山村，只要把农业搞上去，村子里的百姓吃得饱饭，才有余力去干别的，等满足了物质生活，才他们能更有效地探讨精神生活。
届时，只要经过适当的引导，村子里的思想也会随之进步，腐朽的老古董，也可以越来越少，日后的改革也自然会轻松一些。
第一百五十章 自制火药
要知道，这化肥只要研制成功了，对这村子可谓是大有好处！
“这些晶体大致形状有了，不过应该还需要晾晒吧？不然可不好储存。”
许牧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捏着其中一小部分化肥轻轻嗅闻，顿时就被刺鼻的气味惹得有些难受。
不过这也正好说明这东西是成功了。
本着尽早让东西出效果的想法，许牧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那些半透明的白色结晶挪到院子中开阔的地方晾晒。
让一个瞎子干活，到底是有些为难人，不过好在许牧有这个耐心。
做好这一切，他才拍了拍手，洗掉手上残留的碎末和味道后，这才进了屋中备课。
想来孩子们的教学时间也快要到了，研究化肥是一回事，但万万不可为此耽误了主业。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旁，朱雄英和朱允炆正在捣鼓着什么。
“皇兄，你手里拿得是什么东西？”
朱允炆原本遥遥望着东宫，面上虽然不显，但眼中满是疑惑。
从几日前开始，自己的娘亲就不见了踪影。
往日居住的东宫怎么找都找不到，甚至偌大的皇宫里更是没有半点消息，着实让朱允炆担心不已。
然而作为一个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困惑，也绝对不能将其宣之于口。
“这是火枪，只不过是小了点。”
朱雄英像是炫耀宝物的一样将小火枪举到朱允炆面前，引得朱允炆不禁有几分好奇。
似乎是看出来了朱允炆心中在想些什么。朱雄英微微颔首，心中尽是了然。
看样子，朱允炆并不知道吕氏早就被丢进了冷宫。
要知道，自己也是自幼丧母，自然是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
不过眼下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了，毕竟就凭吕氏做过的事情，皇爷爷是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这把小火枪是我这几天刚从李景隆那里要来的。”
“不过那家伙只肯把这种小的给我，而且还不给我火药，说是太过危险，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朱雄英摩挲着手中的小火枪感慨道，要是真的盘算起来，自己与李景隆倒还真的算是同辈。
只不过自己晚生了几年，导致李景隆都已经是一军领帅了，反观自己连火药都拿不到。
李景隆不给火药，那么火枪就没办法用，在他们手里也只是一个摆件！
一想到这里，朱雄英心中便是一阵郁闷。
“皇兄，既然他不给我们火药，为何我们不自己造？”
“反正火枪已经到手，只要我们自己能把火药造出来，也就不需要想法设法去李景隆那里要火药，这不是更方便吗？”
看到朱雄英一副郁闷的样子，朱允炆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开口说道。
听到朱允炆的话，朱雄英顿时两眼一亮。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只不过该从何处弄来火药的原材料，这倒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毕竟皇宫之中到底是重地，皇爷爷绝对不会允许火药这么危险的东西出现在宫里，但是许先生那里就不一样了。
许先生那里一向新奇玩意多，指不定就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兄弟俩对视一眼，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许牧的院落。
然而当他们到了之后，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反倒是在院子的地上看到了一堆白色的晶状物。
“这些东西能用吗？”
“应该就是火药配方中的硝石吧？”
“白色的、颗粒状、结晶体，特征都对上了，应该没错！”
朱允炆和朱雄英蹲在地上仔细端详起地上的白色晶体，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二人通过回忆想起以前偷偷看过的杂书上有关于火药的做法，其中有一味原材料似乎就是他们面前的这种白色晶体。
“指不定真能用，不如咱们试一试，之后就知道能不能用！”
兄弟俩对视一眼，找来容器便开始对地上的化肥下手。
而他们在来之前，就找到了部分疑似可用的东西，再加上许牧院中的东西，指不定还真能成功。
于是乎二人分工合作，尽其所能地将不同的材料研磨成粉，随后按照一定的比例装填进火枪。
与此同时的朱元璋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大孙子在做什么，只是坐在书案前，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朱元璋叹了口气，神情沉重地再次端详起自己的这群儿子。
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完了，朱元璋却又觉得不放心，连声叹气反倒也让兄弟五个又跟着紧张了起来。
朱元璋看来看去，最后将视线挪回了朱标身上。
在那本书里，一切皆是因朱标的死而起，朱元璋觉得自己还是得多关注一下朱标。
“标儿啊，我在多说……”
正当朱元璋准备再叮嘱点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出了一阵巨响，这一响直接让朱元璋和朱标等人皆是愣了一下。
“这是……爆炸了？”
“皇宫中怎么可能会出现爆炸？”
朱棣惊疑不定地走到窗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一般，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父皇！那个方向好像是许先生……”
没等他说完，朱棣就看见朱元璋突然夺门而出。
“快走！千万别是许先生出了什么事儿了！”
朱标顿时心中深感不妙，对着朱棣几人低声喝道，还不忘让宫里人和锦衣卫也随自己去一部分。
他十分清楚，朱棣确实没看错方向，那确确实实是许牧所在的院落。
可是许牧又怎么可能会炸了自己的院子？
只怕是朝中有些激进人士想法设法跑进来皇宫中，只为炸死他们眼中的祸害——许牧！
等到朱元璋等人赶到院子之际，最先看见的就是已经抱着胳膊躺在地上的朱雄英。
以及离他几步远，手中拿着疑似用铁皮做成的不明物体，一脸懵逼的朱允炆。
“雄英！”
当朱标看到自己儿子躺在地上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惊，急忙上前两步仔细查看着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