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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色烟头     我的骨头有点硬txt下载     我的骨头有点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刁御上山

    走出藏经阁,葛荆手中拿着摩云三十六番,身后跟着杨惊雷、杨雨池两个小家伙,身后跟着韦明远六七个人。

    一行人簇拥着葛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葛荆没说话,归藏子长老早就返回藏经阁四层。

    韦明远突然发现,他似乎做错了什么。

    他的本意只是想与葛荆整一下摩云三十六番,结果却是葛荆只能看三四天,然后就要离开点苍派。

    “那个...”

    走到青石台阶,眼看着葛荆走到台阶旁郁郁葱葱的古树,向左一拐就是通往摩天崖弟子住所。葛荆脚步未停,韦明远不由张嘴叫了一声。

    葛荆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韦明远。

    韦明远苦笑一声,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摆了下手,其余弟子同时驻足。

    韦明远大踏步走上前,来到葛荆身前。

    抿了下嘴,他有些踟蹰,但随即昂起头,两眼直视着葛荆:“抱歉,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只是,这本书我努力了三年多,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葛荆点头道:“我知道。”

    “那个...”

    韦明远本身有些犹豫,好不容易话说得有些顺畅,被葛荆淡淡一句话打断,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葛荆刚想走,听到他说话,又抬起头来。

    韦明远看着葛荆,苦笑一声:“明天我带几个师兄弟给你饯行。”

    葛荆一愣,随即点点头:“多谢了。”

    然后想了一下,拱起双手向韦明远和他身后的几位师兄弟晃了晃,转身离去。

    饯行,或与人应酬,是葛荆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十分不习惯但又感觉很新奇,所以即使这些人与他并无交情,他仍然点头同意。

    看到葛荆抱拳示意,韦明远同时抬起头,惊奇的回礼。

    “这位怪客似乎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许是脸薄,与师兄弟们交流的少,所以显得并不亲近。”

    “也许是自傲,你不搭理我,我就不搭理你。”

    “不不不,我认为他是位武痴,交朋好友的时间还不如多学一门功法。”

    “哼,功法学的多就代表武功有多强吗?我想他应该是借鉴各门武功之精义,参悟意境。”

    “应该差不多,没看师伯特意赠送他摩云三十六番吗?”

    武功学得多学得杂,并不代表能让武功境界增长多少,最多不过能拓宽一下视野,增加一些见识。

    葛荆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感觉,是看多了秘籍后才有所体会的。

    尤其在他开始转眼疯魔拳,而后又开始翻阅摩云三十六番后才深有体会。

    疯魔拳怪不得练至极处敢号称天下第一刚手。

    它在修炼初始时,用一身玄气洗练筋骨,肉身自然强横无比。

    练到极致后功行脑域,竟能淬炼神识。而后以神御气,周身三丈内皆为拳域,敌人所动尽在心中,自然无需防御。

    摩云三十六番则与之大为不同,它功行四肢,在玄师境界就能飞行九天,宛如苍鹰般闪展腾挪,修炼巅峰能连做天罡三十六种变化,

    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腾空搏击,一探爪,一挥尾,莫不深具威力,变化无端。故而称作三十六番。

    “诀要、宝卷、诸子、道集,一个等级一重天。藏经阁三层最高仅是诸子,四层已然蕴含一丝天地至理。摩云三十六番虽然是宝卷,可一旦突破至高境界,就可续接摩云大八势,那可是道集等级的存在。”

    葛荆缓缓合上摩云三十六番,看到最后的后记提要才恍然,韦明远为何对摩云三十六番下这般苦心,原来他盯准的是摩云大八势。

    想来摩云大八势还不是这道武功的极致,后面还会有更强的法典,乃至经书。

    是太上无极总真文昌大洞仙经,还是大洞玉经,或许是上清大洞真经三十九篇。

    反正能够获得任何一部,最差都能成为门派长老,若是能有机缘获得上清大洞真经三十九篇,那就是没跑的掌门候选人。

    只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看透这两本功法真要后,葛荆才感觉到,从点苍派离开是对的。

    以前,葛荆对点苍派将藏经阁对他放开,一直感恩在心。

    现在虽然同样感恩,却不会有以前那么强烈。

    因为,一层功法一重天。

    前三层不过是子、卷、诀三级功法,功理浅薄,功法粗鄙。除了一些杀招妙诀外,道理上很难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

    如果修的经、典、集任何一部神功的人,看下面这些功法都如高屋建瓴,不值一哂,毫无价值。

    点苍派将藏经阁三层对葛荆放开是因为他们对葛荆的功夫错出了误判。

    其实也不算是误判,因为他们听阮清描述过葛荆,又从秋末言那里听到她对葛荆的赞赏。

    待亲眼看到葛荆,感知到他体内澎湃的玄气,以为葛荆最少是位大玄师。

    又判断出葛荆身负内伤犹在阮清之上,这样的人借助点苍派养伤,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一位战力境界非凡的大玄师养伤,不让他去藏经阁翻看几本书解闷,难道让他干闲不成。

    再说了,藏经阁虽然重要,可若是不上四层,下面的书对他们来说,没有秘密可言,算不得什么。

    所以说,点苍派真正对葛荆的答谢,其实只是这本摩云三十六番,甚至他们都不会认为摩云三十六番对葛荆能有多珍贵。

    果然,归藏子从葛荆那句三五天就走听出来,这样的书在葛荆心中,也不过能看个三五天而已。

    当第三天傍晚,摩天崖南麓一处竹林旁,葛荆、韦明远、阮清、两小以及六七名弟子盘踞在哪里,倚着清泉野炊。

    对面的西山瀑布旁,九台岩石群中两位老者静静的坐在那里。

    左侧的老人是归藏子,右侧的老人则是点苍派掌门浮尘子。

    “此子如何啊?”

    “当日是我接待他的,当时看他的伤势极重。听阮清说他是右臂经脉受到重创,几乎断裂。实则我却看出,他近乎筋断骨折,百脉俱裂。”

    “有这么严重...”

    “是的,当日看可比阮清严重得多。却不想,阮清静养两年,伤势还没康复,他竟然已经痊愈。”

    浮尘子聚目凝神的眺望一眼葛荆,长长的叹息一声,顺袍袖里掏出一张纸笺递给归藏子。

    归藏子有些诧然的接过纸笺,低头一看,顿时一惊。

    “古松的密件,他判断两年前一战屠戮两千刀胡子的人是葛荆?怎么可能...”

    归藏子的手忍不住一抖,手中纸笺险些跌落。

    “两千玄士啊,别说两千修为有成的玄士,就算是两千普通人,不,就算是两千只鸡,杀也杀麻爪了。这样的凶人,会是他...”

    归藏子极目眺望对面,看着葛荆一手端着酒杯与阮清碰触,饮下,一手时而拍着杨惊雷,时而夹起肉食递给杨雨池。

    虽然他一直没太说话,虽然他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冷,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的煞气、杀气和戾气。

    浮尘子的目光一直看着葛荆,看到了葛荆的一举一动,乃至眉目口鼻的任何变化。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如果他真的是斩杀两千刀胡子的那位凶人,只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归藏子点点头:“是啊,只有非常人才能行非常事。那么师兄,如果是他我们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浮尘子一摇头:“是他还不是他与点苍有何关系。”

    归藏子一愣,没有在说什么。

    是啊,刀胡子是流沙荒漠里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天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本被那位凶人屠戮一空,当场无一活口。

    无论什么原因,无论那位凶人行事是善还是恶,与相隔万里之遥的点苍派有什么关系。

    浮尘子很随意的扭过头,看着青石台阶下的远方,低低道:“他那身伤,真的是奇门堡、长恶堂、缇骑营追杀得来的吗?”

    归藏子眼眸一亮,道:“阮清可是说了,他的修为绝不再他之下。而阮清那身伤是从帝都一路奔逃,行程五万里,经历不知道多少次追杀,连番恶战伤上加伤造成的。若葛荆身手不再阮清之下,又是什么样的对手,什么样的大战才能造成比阮清还要重的伤呢?”

    浮尘子没有说话,双眸仍然直视山脚。

    归藏子猜测道:“似乎我听阮清说过,他见到葛荆时,葛荆就有伤在身,十分的重,还是吃下佐剑阁的八宝护脉丹才能继续战斗的。”

    他拈了一下颔下长髯道:“而两个月前,除了沙洲集,再未听说那里有什么大战。那时他就一身伤患,只能是流沙荒漠那惊天一战了。”

    浮尘子恍如未曾听见般站了起来:“是古松子,他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归藏子虽然在浮尘子身后絮絮叨叨的,其实也注意到山脚下的动静。

    两眼一眯,仔细观看,顿时一愣道:“还有一个外人,他怎么突然带来一个外人呢?”

    归藏子的话音刚落,山脚下两道人影飘然而上,速度飞快的来到岩石群前。

    “师兄,六扇门追风捕快刁御有事前来相商。”

第三十二章 不是好消息

    摩天崖下,清池湖畔,送走一行师兄弟,葛荆盘膝在一块青石之上,赤柽横担在膝头。

    他表面不露声色,心头其实有种感觉,好像有人在关注他。

    可他换了好几个角度,四下寻视过,一直没有发现到底是谁窥探。

    从野炊开始直到结束这种感觉不但没有消失,还越发强烈起来。

    幸好,没有危险,只是一种注视。

    所以他在所有人离去后,一个人静静的等待。

    随着一阵清风拂面,一个青衣小帽的汉子出现在他面前。

    还不等他说什么,三个道士站在汉子身后。

    “老刁...归藏前辈,浮沉掌门...”

    葛荆一愣,有些讶然站了起来。

    青衣小帽的汉子竟然是刁御,那位沙洲客栈的店小二。

    站在他身后的是道士竟然是归藏子和点苍派掌门浮尘子,还有一位陌生的中年道士。

    归藏子葛荆很熟悉了,浮尘子虽然没和说过话,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多少也见过两次面。

    唯一不认识的只有那位中年道士了。

    “坐坐...”

    浮尘子随意摆了摆手,倚着池旁青石坐了下来。

    “这位刁居士有要事来找你...”

    浮尘子嗅了嗅鼻,左右看了看。

    这里虽然弥漫着淡淡的酒肉香味,却不见丝毫狼藉,忍不住点了点头。

    归藏子没有说话,拉着中年道士身形向后略退,低声说着什么。

    葛荆眨了眨眼睛看着刁御,索性也回到青石上坐下:“发生什么事了,你竟然特意赶到这里?”

    刁御顺腰间解下一条汗巾抹了把脸,笑了:“看样子,你的气色不错呀,伤势都恢复了?”

    葛荆点了点头:“基本上痊愈了。”

    刁御随手把汗巾搭在肩上:“那我就放心了。”

    葛荆眉头一蹙,手忍不住抓住赤柽,拄在地上道:“又怎么了?”

    刁御苦笑道:“那日,我和掌柜的被小余哥带到黔州养伤,其后听说大战连连。神枢营指挥使沈坠统率大军截杀奇门堡,奇门堡四位魁首三位重伤,如果不大魁首及时赶到,搞不好真会折损几人。缇骑营在指挥使靳子川率领下被青阳初度秋末言、月锁清秋李默安两人拦截,损兵折将后退却。”

    葛荆看了眼刁御:“这不是挺好的吗?还会有什么事?”

    刁御当日被王小余带走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时,所以不知道后续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两个孩子用两宝换来的。

    “挺好是挺好,可两营既然领命出军,自不甘心空手而回。神枢营不知为何悄然退却,缇骑营却沿着咱们留下的痕迹紧追不放。”

    刁御蹙着眉头继续道:“不知道秋女侠是如何做的,将他们引到小方盘城方向,结果那里竟然遇到了烽火门的叶小蝉,两人争斗起来,一路激战波及百里方圆,惹来无数人围观。”

    葛荆眉头一挑:“烽火门叶小蝉...”

    刁御苦笑:“是的,这一战秋女侠两人从北塞山一路打过来,竟然拐到了三危山外。结果让靳子川发现了咱们的行踪痕迹,追到了崆峒山方向。”

    葛荆脸色一沉:“然后呢?”

    刁御道:“然后他们召集人马准备继续追查,幸好李大侠担忧秋女侠的安危,追了过来。结果又遇到烽火门的金螳螂,两个人在崆峒山掀起了一场比秋女侠和叶小蝉更加惊人的大战。”

    葛荆的手突然发起痒来,悄悄的抓了抓,十分用力。

    “再然后呢?”

    葛荆沉默。

    刁御笑了一下,“李大侠和金螳螂的这场大战破坏力更加惊人,几乎抹去咱们所有痕迹。”

    葛荆抬头看了刁御一眼:“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刁御道:“有一年多了...”

    葛荆愣了下,随即道:“一年前的事?难道缇骑营还没肯放弃...”

    刁御点了点头,看着葛荆道:“怎么可能放弃,这可是能捅上天的大事。因为咱们...”

    他的声音突然压得低低:“因为咱们让缇骑营追丢了宁王世子,追丢了三宝,缇骑营怎么肯干!”

    葛荆翘起左眼,瞥了他一下:“所以说....”

    刁御耸了下肩头道:“所以说,两位指挥使做事不利,愧对皇恩自动请罚,从指挥使连降两级,以千户身份戴罪立功。他们还在崆峒山一带寻觅着咱们的痕迹呢。”

    葛荆挠了挠头:“什么指挥使,千户的。”

    刁御道:“靳子川和沈坠原本是指挥佥事,领从四品上,授宣武将军,为武散官,为三十阶武散官中第二十二阶。因为领了追拿宁王世子有功,天子特令越阶提拔为指挥使,授宣武将军。”

    扭头看了看葛荆,刁御耸了下肩头道:“如果他俩能将宁王世子擒拿的话,未来潜力无限。可惜被咱们破坏,又跌落回信武将军。”

    葛荆漠然道:“跟我有什么关心。”

    刁御道:“怎么没有关系。”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领着两个小儿穿过崆峒山,来到点苍山,咱们知道,真正的宁王世子一样知道。”

    刁御抬起头扫了一眼浮尘子、归藏子,又收回目光看着葛荆:“秋女侠不会说什么,我能保证,可李默安谁能保证。”

    葛荆瞳孔瞬间一缩。

    刁御直起腰,冷笑道:“秋女侠,据我们的人得到的消息是,她是杨长史好友。而李大侠则是宁王旧友,他跟杨长史可没有太多交情。”

    说着他手指点了点:“那两小儿吸引朝廷所有目光,真正的宁王世子岂不是安全了许多。”

    葛荆的心骤然一紧接着苦笑一声:“你们的心思,太复杂了。”

    他咬了咬下唇站了起来。

    按照刁御的思路去想,这样的事李默安绝对能干得出来。

    那日,马车上见李默安一面,葛荆就知道,如果不是秋末言,难保李默安不会将他们斩杀一空,就此将宁王世子遇难而亡的名头化为真实。

    葛荆的脸色不好看,浮尘子、归藏子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此间事虽然是点苍派的事,可如此被李默安出手,点苍派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靳子川找到我们来点苍派的痕迹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隐瞒不了太长时间。”

    “隐瞒不了太长时间,那他们现在追踪到了那里?”

    “还在崆峒山边缘徘徊,掌柜的亲自去了两回,感觉他们要找到线索了。”

    “线索....”

    葛荆揉搓着玉箍形器,他没有感觉到害怕,相反还有点兴奋,有一丝冲动的感觉。

    点苍山两年时光他不但没有动过手,连鸡都没有杀一只。

    不是他不想恢复伤势,也不是他不想增强修为,而是他为了束缚心性,刻意磨砺心境。

    一个人如果不能掌控内心,不能完全把控欲望还想成为强者,简直就是笑话。

    更别说他手里还有一本疯魔拳等着他修行呢?

    葛荆翻阅疯魔拳不知道多少遍,越是深刻理解他越是感觉,疯魔拳锻炼肉身的方法与玉箍形器更配。

    大漠一役,他落到那种地步,不就是因为身体承载不了太过强大的生命精华的灌注吗?

    如果他的肉身强壮一些,再强壮一些,也许生命精华只会增强他的实力,而不是破坏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葛荆内心不仅有些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刻就想遇到缇骑营,大开杀戒。

    葛荆心念有了变化,身上的气质顿时发生了改变。

    一股杀气如同猛虎出柙从葛荆的身上涌出,浩浩荡荡,如刀如剑般升腾,直接从几人的感知刺入他们的心神,魔神一般的气息刺激得几个人汗毛炸立。

    瞬间,葛荆又把气息收缩回去,化为朴实无华的老实人。

    浮尘子和归藏子同时对视一眼。

    葛荆瞬间的表现几乎就证实他就是在荒漠大开杀戒那位凶人,顿时心底一紧。

    那样的凶人匿藏点苍派将近两年时光,没有人招惹他,两个人表示,点苍派真的很幸运。

    他们在这里庆幸,刁御的眼色却有些发愣。

    “你这气息....是疯魔拳意融会入脑了...”

    葛荆点头:“嗯!”

    “你...”

    刁御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两手一阵揉搓:“糟糕了,糟糕了,那本疯魔拳不全的,你怎么就敢修炼呢?”

    葛荆瞅了刁御一眼。

    刁御有些恼火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疯魔拳只能修炼基础功法,淬炼自身。你怎么跟掌柜的一样虎,敢用疯魔拳意洗练神识。”

    听到刁御的训斥葛荆根本就没在意。

    疯魔拳他翻阅两年,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的意识他全部研究透彻,自然知道那本秘籍的确不全。

    说是不全其实并不是真正不全,只是缺少一门澄心明镜,控制心神的心法而已。

    若是别人,无法控制心性,被癫狂之意沁浸神识,定然会被乱了心海。

    有没有这门心法很重要。

    葛荆则是不同,他的心境坚若磐石,能乱他心神的功法不是没有,却绝对不是疯魔拳。

    “跟我走吧,去找掌柜的,让她把疯魔拳缺失那块填补上。”

    刁御一把拉过葛荆,焦急的就要走下点苍山。

第三十三章 山下,有人来

    说起来,葛荆和刁御也算过命的交情。

    同是沙洲客栈出身,一个跑堂一个后厨。

    在两小儿追杀中抵抗过奇门堡,抵抗过长恶堂,尤其是最后在缇骑营追杀中一路狂奔。

    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相互将身家性命依托。

    所以,在知道缇骑营穿过崆峒山,即将寻到点苍山时,他才会泼了命的赶来,通风报信。

    若是旁人,在玉香春得到消息,随便派个人,传个口信就是了。

    可这人是葛荆,刁御却不敢假托他人,深恐有所遗漏,害了葛荆的性命。

    葛荆早有下山的打算,现在下山虽然早了点,却也无碍。

    “只是...”

    葛荆抬头看了眼归藏子,他想到了杨惊雷、杨雨池两个小家伙。

    缇骑营码着线索寻到这里,费不了太长时间。

    到那时?

    葛荆叹息一声,一面是朝廷大军,一面是两小儿。他不知道,点苍派真的能挡住这么大的压力,庇佑两个小家伙吗?

    归藏子面色沉重,看着掌门。

    当日,葛荆阮清两人把两小儿带回玉局峰,天镜阁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两小儿收归门里,其中想法,不言而喻。

    如果缇骑营查不到玉局峰,两个小儿将是点苍派心中的宝,绝对会快乐幸福的成长。

    甚至,他俩若是天资聪颖的话,点苍派绝对不吝代价的培养他们,他们必然会成门中骄子。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缇骑营即将兵临玉局峰,他们的命运何去何从,身为点苍派掌门的浮尘子也不知道。

    归藏子面色沉重的看着浮尘子,浮尘子同样眼神凝重的看着归藏子。

    两人都没说话。

    刁御有些着急的拉着葛荆,葛荆却挥了挥手,静静的看着两位道长。

    看着三个人的模样,刁御眉头一挑,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翘起,露出一丝不屑。

    转过身,摸着一块青石坐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三人。

    许久过去,浮尘子捻着胡须,轻声道:“杨中轩,门中弟子也。我记得,三十年前还是我亲自收归入门,指派入你的门下。”

    归藏子默默点头。

    浮尘子头微转,目光落在中年道人身上:“我还记得,古松当年与杨中轩是同一批弟子。”

    古松脸色一正道:“是的,弟子与杨师兄同日拜入门中。”

    浮尘子叹息一声:“三十年前是我亲自收杨中轩入门,十八年前又是我亲自将其踢出门派。杨中轩对宗门忠心耿耿,是宗门欠他颇多。现在他骤逢大难,唯一要求就是将一双儿女托付给宗门,宗门不能寒了弟子的心啊!”

    有这一句就够了。

    葛荆掏出摩云三十六番,轻轻的放在青石之上,双手微微一拱:“哪两个孩子...如果有什么,可以通知我一声。”

    浮尘子、归藏子、古松甚至是刁御都是一愣。

    葛荆的手收回,状做无意的从胸口扫过,碰触一下紫蛤玉,转身向山下走去。

    “无论是朝廷还是谁,都可以找我...”

    葛荆的声音在摩天崖下回荡,他的人已经来到了山下。

    一句话,十几个字,不过一息之间,葛荆已经从玉局峰山腰来到山脚。

    其速迅疾,惊得十几个人从暗处跳了出来,又在看到掌门在哪里,才稽首的稽首,抱拳的抱拳,于悄然中隐在暗处。

    “点苍派到底是道门还是俗世宗门啊!”

    刁御顺着青石台阶一路下来,停在葛荆身旁问了句。

    山路上,十几个露出身影的人,还有匿在暗处没出来的人,几乎都没有谁能瞒过他的知觉。

    “他们算是半个道门吧!”

    葛荆随口回了句。

    点苍派是半道半俗,一部分为俗家,算是儒家弟子。另一部分则为道家,上清派所属。

    上清派信奉多位主神,以奉元始天王、太上老君、太上大道君、太微天帝君、后圣金阙帝君等为最高神,主修主修上清、灵宝和三皇等经书。

    而点苍派则单一供奉太上大道君。

    太上大道君,又称上清高圣太上大道君,全称为‘一炁化三清上清居禹馀天真登上清境元气所成日灵宝君灵宝天尊妙有上帝’。

    治上清境,即禹馀天,由大道赤混太无元玄黄之气化生。

    葛荆简单介绍一下,刁御的脚步略微一缓。

    他脸色有些复杂的嘀咕了一声:“上清派,太上大道君...”

    葛荆随口问了句:“上清派怎么了?”

    “没什么。”

    刁御回了一句,然后在山脚下牵来两匹马。

    这马是他与古松来时的坐骑,现在古松留在玉局峰,他那匹也就成为葛荆的代步。

    马不错,四肢健壮,奔跑起来速度很快,应该也是战马。

    奔行数十里,葛荆才问了句:“老刁,咱们去哪儿?”

    刁御回了一句:“崆峒山!”

    葛荆有些不明白:“去崆峒山...掌柜的在哪里吗?”

    “啊!”

    刁御随口应道。

    葛荆却有些雀跃,从点苍山到崆峒山,一路行来极有可能遇到缇骑营。

    那是不是意味,有可能,动手呢。

    葛荆握着赤柽闭上眼,默默调息着玄气。

    将近两年没动手,甚至他都没怎么练过武,却不代表功力没有精进。

    葛荆不仅功力境界大进,其实增强更多的是战力。

    因为他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凭借反应随意出手,而是清楚知道,遇到敌人要如何出手,更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出手。

    知道与不知道的差距是相当大的,化为战力就是已知与未知的区别。

    葛荆的话不多,好奇心更不强。

    他问刁御,不是想找掌柜的,而是想知道会不会有战斗。

    匿隐在点苍山两年,为什么?

    不只是为了学武,更多是增加战力,然后去找麻衣人,再去找刀枭胡勒。

    葛荆做事目的性很强,一旦选择很难改变。

    即使现在做不成,那就努力增加本领,未来一定要做成。

    战斗,不管目标是谁,能增加他的实力让他突破就行。

    跑出点苍山,天已经大黑。

    葛荆和刁御寻了个地方,简单休息一下。

    等天色蒙蒙亮,两人起来,找个有水的地方简单洗漱。

    从背囊里掏出干粮,就着溪水,对付着填饱肚子。

    刁御应该是经常过这种生活,干干的,没有水顺着能刮破嗓子的干粮他吃得很习惯。

    至于葛荆就更不用说了,大漠里长大的孩子,什么东西吃不下,只要能填饱肚子饿不死,别说是干粮,岩石他都能啃得喷香喷香。

    一边喝着冰冷的溪水,一边用力嚼着坚硬的干粮。

    葛荆随意看着左右。

    半个晚上跑出上百里,差一差就跑出点苍山域。

    这里是山脉的末梢,树木稀少一些,一眼望去多是半人高的灌木。

    山坡起伏,沟壑处处,沙土地多点几乎看不到沙砾和岩石。

    葛荆两人所在处就是沟壑中央一泓水洼,上游弯弯曲曲进入山里,下有曲曲折折不知道流向何处。

    水洼处不小,更不止是葛荆刁御两人,或远或近还有一些动物前来饮水解渴。

    时不时还能看到有鸟雀从灌木中飞来落下,落下飞来的。

    葛荆刚刚咽下最后一口干粮,俯下身,在水洼里清洗一下。

    突然,他身子一定,缓缓侧过头。

    耳朵微动,顿时由远及近,风声水声、动物弄水声,鸟雀飞舞时翅膀闪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葛荆凝神聚气,心神随着风声而动。

    远一些,再远一些,他似乎听到一股地皮震动的声音。

    “有人来?”

    还不等葛荆说话,刁御低低叫了一声。

第三十四章 兵临山下

    葛荆身子微微下伏,透过灌木丛间隙看到远处一队铁骑奔驰而来。

    红袍、黄甲、黑披风,迎着朝阳,威风凛凛。

    “是缇骑营铁骑,他们怎么来这里了?”

    刁御脸色一变,迅速收回头,转过身贴着葛荆肩头坐了下来。

    葛荆看着缇骑最前方,方脸阔口,剑眉星目,一脸严肃的中年,不由屏住呼吸缓缓蹲了下去。

    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他仍能清晰感知到这人有着一身惊人的修为。

    “缇骑营指挥佥事,靳子川的副手,信武将军陈兆军,一身修为绝不低于靳子川。”

    刁御回头看了眼葛荆,低声道:“在我们之上。”

    葛荆收回眼神,看着刁御:“我不在意他的修为如何,而是他们为何会到这里。”

    刁御摇了摇头。

    葛荆双眸直直的看着刁御:“他们不应该在崆峒山吗?”

    刁御苦笑道:“我来之前的确是在崆峒山。”

    两人一起皱起了眉头,默声无语。

    铁骑,雷霆般跑过,扬起的烟龙冲天而起,又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洒了葛荆两人一头一脸。

    “有百骑!”

    葛荆轻声说了句。

    刁御扑了扑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眺望一眼。

    低头道:“他们应该是找到点线索,大军无能随意调动。派一队骠骑为先锋,前来查探也不是不可能。”

    葛荆点点头,跟着也站了起来。

    刁御揉了揉下巴,道:“看来崆峒山是去不了了。继续走搞不好要撞上缇骑营大军,要不咱们东走关山。远是远了点,最少安全不是。”

    越想似乎越是这么回事,刁御转身等着葛荆同意。

    却不想,葛荆对刁御的话无动于衷,而是痴痴的看着缇骑营远去的背影。

    “喂...”

    刁御不知道葛荆想什么,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头。

    葛荆怔忡了一下,有些木讷的转过头,看了眼刁御:“他们是去玉局峰吧?”

    手在小腹处按了一下,感受着紫蛤的硬度,眼前似乎晃动着杨雨池抬着头微笑的小脸。

    刁御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道:“应该是吧?”

    葛荆缓缓站了起来来,双手拄着赤柽眺望远山:“他们再如何也是官兵,如此堂而皇之的冲到点苍派,真的是点苍派能够抵挡的吗?”

    刁御不说话了。

    这里的事他也说不好。

    说点苍派敢硬抗缇骑营吧,就靳子川憋了将近两年的火气,搞不好就敢按点苍派一个大逆不道的重罪。

    可要说点苍派上下看到陈兆军就直接服软,那也太丢千年大派的脸面了,以后还怎么在名门大派林立的武林中站立。

    这是一个让点苍派左右为难,无法做出选择的难题。

    不交出去吧,必然要跟缇骑营硬抗。

    虽然这一百名缇骑营根本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甚至包括后面没赶来的靳子川和四千缇骑营同时围山,也奈何不得点苍派。

    千年大派的底蕴和实力绝对不是谁人都敢小觑的。

    可是,缇骑营毕竟代表朝廷,代表官家的脸面,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硬碰硬,真的好吗?

    缇骑营真要恼羞成怒,天知道会不会给他们扣上一个叛逆的大名。

    帝都来的天官,眼睛长在脑袋上,可是不会在意边陲门派强还是不强。

    所以,点苍派必然会踟蹰着,不敢做出决定。

    可要是把两小交出去。

    下对不起劳苦功高的杨中轩,上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中间还难以跟知道内情的门中弟子交代,外面传出去也会引起天下哗然,在武林中面上也不好看。

    江湖也好,武林也罢,活就是活这张脸。

    如果连脸皮都被人家给剥下来,还活不活了。

    点苍派进退两难,葛荆却不会管这些,他的手一直按在小腹处,按在那只紫蛤上。

    感受手心传来的冰寒之意,葛荆清楚自己走不了了,因为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这就是因果和人情,承了孩子的情,得还!”

    葛荆转过头,看着刁御。

    “什么因果人情?”刁御一愣,随即恍然:“哦,是那两个孩子,你承了哪个孩子的人情。”

    “两个孩子都有。”

    葛荆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水洼处。

    两匹战马在水洼边喝水,那里不仅被灌木遮掩,地势还比较低,缇骑营匆匆而过没有人注意到它们。

    “唉,点苍派的线索被发现,这一关不好过啊!”

    刁御跟在葛荆身后,想到缇骑营气势汹汹的赶到点苍派,可不是点苍派想糊弄就能糊弄过去的。

    就算付出很大的代价,不丢脸面也得被扒一层皮。

    刁御叹息一声:“人情就人情吧,等有机会再还呗...”

    葛荆没回话,拉过一匹战马跳了上去,马头一拨竟然向点苍山内跑去。

    “喂,那是回点苍山的路。”

    刁御愣了一下,连忙叫了一声。

    “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葛荆随意挥了下手,拍马奔行起来。

    “喂喂...”

    刁御在后面追赶着。

    “老刁别追了,你不适合!”

    葛荆一句话,刁御顿时勒住了战马。

    的确,他是六扇门追风捕头,当时为了尽快找到葛荆,他对古松表明了身份。

    此时葛荆赶回点苍山,如果出手必然会暴漏,引人瞩目。

    如果他跟过去,事情就不好弄了,还真不如在外面随时接应来得灵活。

    “也罢...”

    刁御勒住马,顺着山坳左右巡视起来。

    点苍山玉局峰下,缇骑营策马狂奔,沿着山路前行。

    跨过流龙溪,穿峡临涧,马蹄带着一路轰鸣,惊得山野中所有点苍派弟子向这里聚集而来。

    “怎么了,怎么了...”

    一路惊呼着,缇骑营在三里桥前停了下来。

    三里桥不仅道路狭窄,根本过不去几匹战马,还飘飘忽忽的来回荡漾,想来也承受不住百匹战马的重量。

    再说,就算他们想要通过,桥口处浮尘子、归藏子还有几位道长背着手,昂然而立。

    “道长是?”

    陈兆军勒住战马,翻身跳了下来。

    “福生无量,太上大道君,贫道浮尘子...”

    浮尘子单掌合十,道了声尊号。

    瞬间,陈兆军双眼一凝。

    浮尘子看似平常,江湖没有流传过什么骄横战绩,却也是堂堂宗门掌教,一身修为绝对通天。

    即便他份属朝廷有将军称号,也一点都不敢小觑。

    不过呢,不敢小觑是不敢小觑,怕是绝对不会有的。

    朝廷的底气让他胆气十足,点苍派虽然是宗门大派却因为地处边陲,并不会被帝都禁军看在眼里。

    “虚情假话就不要说了,陈某人,缇骑营指挥佥事,信武将军。此次前来什么目的,想来浮沉掌门不会不知道。两个孩子,交出来吧?”

    陈兆军上前一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浮尘子。

    浮尘子有些呆,显然他没想到帝都来的禁军如此蛮横,根本没有把边陲小派点苍派当作一回事,脸忍不住一沉。

    “陈将军,有些过了吧!”

    归藏子低声顿喝。

    “有些过...”

    陈兆军眼眸一抬,扫了归藏子一眼,顿时眼神有些凝重。

    此次前来缇骑营清楚知道,那两个孩子一定就在点苍派玉局峰。可知道是知道,怎么让点苍派把两个孩子交出来却很难。

    别说点苍派是千年大派,底蕴深厚,就算随便一个小门小派,也不可能被他们随便威逼就能就范的。

    从崆峒山赶来的路上陈兆军就决定气势一定要足,态度一定要强硬。

    所以,即使他面对浮尘子也是毫不客套,开口就索要两个孩子。

    可当归藏子闪身出来时,陈兆军才赫然发现点苍派果然不可小觑,一个浮尘子的修为他看不透,又出来一个老道士,他竟然还是看不透修为。

    瞬间,陈兆军的目光跳过归藏子,看向他身后的几位道长。

    这一眼让他的心一跳。

    怎么可能...

    六个道长只有两人他能看透,修为与他相仿佛,其余四个他竟然全都看不透。

    这说明什么,说明一共八名道士,全都是灵师之上的玄级,甚至有可能是宗师级,或则突破到王阶也说不定。

    点苍派,这么强吗?

    陈兆军心中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默默的吸了一口气,他笑了:“点苍派很强吗?”

    他回手向身后指了指:“我们是卫戍皇城的禁军,有八营十二卫。缇骑营身经百战,不惧杀伐。这里有百人,千里外还有四千骑。禁军,为了两个孩子,值得吗?”

第三十五章 以弱凌强

    归藏子脸色一沉,心头就是一紧。

    陈兆军的话很平淡,举手投足充满了不在意,但正是这种不在意自带天家煌煌大势,充满了极度的胁迫之意。

    浮尘子一直看着陈兆军,没说话。

    他知道陈兆军借朝廷之威,挟皇家大势逼迫点苍派。而他的做法也没错,朝廷皇家还真不是一个点苍派可以阻挡的。

    想到这里,浮尘子感到有些为难。

    此时,归藏子身后几名道士看着陈兆军淡漠的脸,还有不带一丝情感的眼。

    还有随着陈兆军话音落下,威势扬起。

    整齐如一站在他身后的百位铁骑,同时鼓起军威成魂,一道充满了铁血的煞气浩浩荡荡的冲向天际。

    点苍派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被煞气冲撞了心神。

    一股浓郁的血煞之气瞬间蒙蔽在他们心头,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这一刻仿佛有无数嚎叫声在耳边嘶吼,不停骚扰着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不得安宁。

    幸好这些人里没有普通人,都是心智坚韧难以动摇的人。

    尤其浮尘子、归藏子和他们身后站着的几名道士,心念一转就恢复到正常,几乎没有被影响。

    虽然没有被影响,可他们都知道,眼前的这位将军,对哪两个孩子恐怕是势在必得。

    “怎么办?”

    几个人微微侧过脸,目光对视,都感觉有些棘手。

    他们也想过两个孩子来到点苍派会被人发现,会被官府发现,会有官兵赶来索要。只是没想到速度会这样快,态度会这么强硬,几乎是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浮沉掌门...”

    陈兆军的声音淡淡响起,状似不在意的向前踏了一步。

    “怎么,陈将军...”

    还不待陈兆军话说完,浮尘子温和的声音陡然截断他的话,如同春风般吹拂过去,不经意间将缇骑营百人军魂吹散。

    陈兆军脸色一变,抬起的哪只脚一时间竟然落不下去了。

    他愕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铁骑。

    人还是那群人,却再也看不到冲天煞气,铁血军威。

    顿时,陈兆军有些恼怒,回过头,眼眸间闪过一丝寒光:“浮沉掌门是准备硬抗了...”

    浮尘子两眼一眯变成一道缝,寿眉在空中微微飘荡。

    他在想,如果动手不知道后果如何。

    师兄弟几人出手,眼前百人不过瞬间就能化为乌有,至于后面的四千人也消耗不了太长时间。

    只是,后续天知道会来几万人还是几十万人?

    叹了口气,他刚想说话,耳朵突然一动,回头望去。

    同时回头的不仅是浮尘子,还有他身旁身后的几位道者,以及因为道者的举动随之而动的陈兆军。

    山麓上,一个青衫单薄,风姿出众的少年,背着一人抱着一人登临山峰,宛如谪仙一般顺着玉局西山凤尾坡,踩踏着岩石、树梢,风一般的掠了下来。

    “是他...”

    点苍派所有人,包括浮尘子、归藏子这等高层都是一惊。

    不过在看清那人竟然是葛荆后,虽然还有些惊异,心却松缓下来。

    此时可是点苍派最最危机的时候,在缇骑营指挥佥事陈兆军的威逼下,他们不管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错。不动是错,动一样是错。

    可现在,原本已经离开的葛荆突然出现在玉局峰,竟然带着杨惊雷和杨雨池从山巅一掠而下,循着一条绝对不适合铁骑追击的方向遁走。

    看着葛荆他们离去的方向,陈兆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看到有人带着两个孩子遁逃,第一想法是赶快追上去,把两个孩子抓回来。

    但随即,他有些犹豫。

    陈兆军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也不知道哪个少年背着的两个孩子又是谁,自然更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不是宁王世子?

    不过,陈兆军十分果断,心念一转就有了决断。

    因为他想到,不管如何他们上玉局峰都十分困难,甚至是付出惨重代价后都不见得能上去。

    那样,还不如追上少年后再说。

    反正点苍派就在玉局峰上,晚点也跑不了。

    “孟奇,你带人马从侧面包抄。罗凌跟我追拿逃犯。”

    仅是瞬息,陈兆军就毅然决然的发出指令,然后身形前扑,顺着山势跳了下去。

    他的速度很快,两个闪烁就来到凤尾坡。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罗凌就不成了,虽然脚步诡异、交错,穿山越林如履平地,可惜距离陈兆军越来越远。

    直到葛荆带着两个孩子没入山林,到陈兆军身形向下一潜,紧跟着消失在山林中时,罗凌才站在一块支起如獠牙的山石上,傻傻的看着下面,不知道向何方追去。

    陈兆军的修为葛荆远远的感知一下,他能感知到陈兆军的确差靳子川一些,但差不了太多,至少是大玄师之上。

    大玄师之上,就是天地玄黄中的玄级,能够出入青冥灵玄师。

    陈兆军同样遥遥感知到葛荆,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少年不过是一个,还不能飞的大玄师。

    灵玄师,这个等级的人追一个大玄师,似乎很简单。

    却不想葛荆可不是个普通的大玄师,即使有两个累赘再身,竟然在犬牙交错的岩石群中,在虬枝横生的密林丛中如同一只跳鼠般灵活,东奔西跑的让陈兆军根本摸不到他的踪影。

    “这个跳蚤...”

    又一个闪身,陈兆军看到身前空空无也,忍不住一掌劈出,拍到三五棵古木。

    一抹幽光在丛林中亮起,幽暗而纯粹,仿佛蕴含着森森死意,又如同从九幽飞出,让人措不及防。

    “好胆!”

    陈兆军两眼微眯,脚步向右侧一踏,左臂顺势向后一甩。

    啪的一声。

    陈兆军的左臂彷如长刀挥出,带着抽打、劈砍的力量,凶悍的破开空间,直直的斩向赤柽。

    如此霸气、凶悍,根本不是大玄师能够抵挡的。

    别人不能葛荆一样不能。

    越阶战斗很难,取胜的人也不少。

    只不过,这等战斗还从未听到有硬碰硬取胜的。

    无他,差距落在实处的话,就根本难以弥补。

    想要胜就只能取巧。

    葛荆凌空翻转,随风飘舞。

    长长的赤柽绕过陈兆军左臂,点向他的肩井。

    轻灵、飘动,带着莫名的诡异、多变。

    这一剑完全出乎陈兆军意料,他忍不住道了一声好。

    身形反转,脚步向左侧猛然一踏,甩出那一掌随之变向,宛如冲锋陷阵的将军一般,带着刚猛凌厉的向前捶了过去。

    只此一捶葛荆眼眸忍不住闪出一抹精光。

    葛荆跟缇骑营的人交手不只一次,斩杀的跟是不少。只是那些都是普通士兵,将军还是第一次。

    这一次他真切的体会到,领兵打仗的人,和被人指挥打仗的人差距有多大。

    不是功法,而是心境和气势。

    陈兆军这一捶充满了统御的气度,那是长期领兵作战,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才能拥有。

    气势勃发,仿佛正统率着数万大军向他冲杀而来。

    幸好,葛荆心境坚若磐石,任何虚幻都动摇不了他的心志。

    在陈兆军气机锁定中,两人气势相斥相吸。

    葛荆身形斗转,彷如落叶般向下一垂,轻飘飘的落在陈兆军手臂之下。

    赤柽一抖,由平直变成斜上,选点是陈兆军小腹神阙。

    角度、轻重、时机,葛荆把握得妙到毫巅,就仿佛对陈兆军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第三十六章 葛荆的伤

    陈兆军身为缇骑营指挥佥事,堂堂信武将军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葛荆的招式虽然怪异,出乎他之所料。若是平时他也许会感到为难,临敌时却不一样,是根本不容他去思考的。

    临招破式,全凭本能。

    陈兆军右脚后退,左脚尖向上一跳,双手盘旋回转,牢牢的兜住胸前。

    看似陈兆军有些狼狈,在葛荆怪异的招法攻击下,尽力防守。

    葛荆却知道完全不这么一回事。

    陈兆军双手护卫胸前,背后披风却在他来回翻转中荡漾起来。

    随风飘荡恍如翻滚起伏的江水,带着无尽江水带着滚滚而去不复返的气势向东流逝。

    这种招法,这种心思巧妙到了极点。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气机交锋,心灵牵动之下,任何花俏的手段都无法隐藏。

    葛荆的脚跟在地上一点,手臂顺着翻滚之势由斜挑化为直刺,精准的点在陈兆军的黑色披风之上。

    砰的一声轻响。

    陈兆军因为一只脚挑在空中,只有一只脚在地。两力相撞,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身子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葛荆则被披风携来的大力一撞,摔在地上。

    他左肘在地面上一磕,平地一连翻了十八个滚,滚得远远。

    直到三丈外,一脚点在大树上,跳了起来。

    恰在这时,陈兆军一爪抓来,凌空撕裂大树,却对葛荆落了个空。

    葛荆在树叶翻飞中,脚尖点在一棵枝杈,跃得高高。

    漫天枝叶,葛荆隐在其中,赤柽彷如飘荡空中的落叶,颤抖不定的笼罩陈兆军头顶。

    陈兆军站在那里,不动不摇,一双手掌泼剌剌的向天空抓去。

    他不会在意葛荆飞在哪里,隐在哪里,或是落在哪里。

    反正你修为不如我,打我不痛,而我抓你一下,你就会没命。

    这就不好了,纯粹是以力欺人啊!

    陈兆军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葛荆却心硬如石,面对眼前的危险是毫不在意的。

    他赤柽带着幽暗的黑光,悄然拨动陈兆军挥舞的爪风,身子在空中翻飞,觑到破绽立刻强攻过去。

    一下虚,一下实,一下刚猛,一下阴柔。

    虚实变化,相互牵引。

    陈兆军的双爪扫空十数丈空间的一切障碍,无论是大树还是小苗,无论是岩石还是土丘。

    葛荆在天空翻滚,时而手掌拍在凌空飞舞的树杆上,时而脚尖点在崩裂的岩石上。

    手掌、肩肘、膝胯、脚趾,前胸和后背。

    几乎葛荆身上的所有部位遇到任何异物都能变成他改变身形的借力点。

    空中的异物越多,葛荆身形变化愈加诡异,诡异到陈兆军无尽的挥洒玄气,却奈何不得葛荆丝毫。

    瞬间,他的脸色有了变化。

    似乎最少高葛荆一阶的他竟然被这个少年困在了这里。

    而他真正的目标,似乎跟这个少年无关。

    他是来抓捕哪两个孩子的。

    身形一转,陈兆军的双手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哪两个孩子竟然气息皆无。

    “你...”

    陈兆军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黑芒闪过,赤柽仿佛不沾一点人间烟火,不待丝毫锋芒的向陈兆军后脑刺了过去。

    于电光火石间,黑芒没入陈兆军体内,而陈兆军也瞬息转身虚空一爪抓去。

    这个举动说明陈兆军是故意露出的破绽,诱敌之计。

    葛荆不知道吗?

    他知道,可这么好的机会不示意下多可惜。

    危险是存在的,不过很公平。

    得拼,拼的就是谁更快,结果是谁快谁赢。

    陈兆军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毕竟他的修为比葛荆高不止一阶。

    可葛荆对自己的快更有信心。

    赤柽如剑,孤烟剑意自打他领悟以来,还没败过。

    黑芒一闪而逝,擦着陈兆军后脑没入他后背,险险的擦中他的脊椎。

    那不是真正的剑,仅是孤烟剑意。但真的很痛,痛得陈兆军探出的手臂向外撇了一下。

    而就这一下让他的利爪让过葛荆的胸口,而抓中了葛荆的软肋。

    劲气相撞,陈兆军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

    葛荆则在空中踩踏着树杆、树枝、树叶飞出十数丈。

    然后一闪,退入树影重叠的阴暗之处。

    陈兆军身子一挺,刚想去追,却一声闷哼停了下来。

    一爪换一剑,两人同时受到了重伤。

    陈兆军是脊柱受伤,痛彻心扉,半个身子都有些麻木无觉了。

    可他知道,葛荆的伤可能更重。

    其实葛荆的伤到底有多重,陈兆军不知道,但他看到葛荆受伤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就知道,葛荆的伤势绝对很重。

    要不然,根据葛荆敢于以下犯上越级挑战的性子,清楚知道他身负重伤,必然会要死拼。

    可葛荆不但没有死拼,相反还迅速退走,伤势只能比他更重。

    所以,陈兆军仰天一声长啸,招来堪堪赶到的罗凌。

    “从哪里去,将那个小儿的头给我取来!”

    陈兆军的手向葛荆退却的方向一指。

    “喏!”

    罗凌的目光从陈兆军后背扫过,飞身而起。

    他看到陈兆军背后鲜血淋淋,知道将军让他追杀的人身手了得,应该不是他能抵挡的。

    不过,与将军大战一场后的人,将军受伤如此之重,想来那人也得不到好。

    于是,罗凌精神焕发的向葛荆追去。

    数里之外,葛荆倚着一棵大树,微笑着捂住嘴巴,轻咳一声,掌心多了一抹殷红。

    “又吐血了,好熟悉的感觉啊!”

    葛荆两年前没少咳血,几乎连续咳了几个月。刚好两年,又开始吐血了。

    他软肋被陈兆军一爪抓中,结结实实的,劲气透入心肺,伤的是肺脉,不是短时间能痊愈的。

    想要好,似乎只能杀人。

    葛荆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一个山坳里走出三个人。

    一个年轻人是阮清,剩下两个孩子正是杨惊雷和杨雨池。

    葛荆是偷偷潜入玉局峰的。

    不是没有人发现他,不过看到是葛荆就没人阻拦了。让他轻轻松松的找到两个小儿,简单说明一下,两个小儿立刻同意跟他离开点苍派。

    似乎两年时间过去了,他们最信任的人还是葛荆。

    而就在葛荆三个人准备离开时,阮清来到他们身前。

    点苍派被缇骑营逼迫索要两个小儿,这样大的事阮清不可能不知道。而提起点苍派谁最关心两个小儿,除了归藏子就是阮清。

    于是,葛荆决定由阮清潜伏山下,他张扬着跳下玉局峰,将缇骑营吸引走。再由阮清将两个小儿带走,他则留下火拼陈兆军。

    为何要这样,这不是把葛荆陷入虎口吗?

    不这样不行啊,谁让缇骑营陈兆军修为通天,会飞。

    偷偷的走搞不好被陈兆军追上,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四个人要想平平安安的走出去,必须要敲断陈兆军的翅膀。

    “你们先走,去水洼窝,刁御在哪里。”

    葛荆抹了把嘴巴,给阮清指了一条明路。

    阮清眉头一皱:“你呢?”

    葛荆冷冷的一笑:“虽然敲断了陈兆军的翅膀,可还有一百匹战马呢!”

    阮清一惊,紧紧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葛荆:“那可是会战阵,久经杀伐的缇骑营!”

    葛荆点头:“是啊,我知道!”

    “那你...”

    阮清低声暴喝。

    两个小家伙也紧张的拉着葛荆的手。

    葛荆笑着抽出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放心,两年前我都能从缇骑营手里把你带出来,现在我更强了。咳咳...”

    葛荆轻咳两声,又有点点血滴浸了出来。

    “叔叔,你咳血了。”

    杨惊雷又一把抓住葛荆的手臂。

    这时,陈兆军仰天长啸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葛荆再一次把手抽了出来,推了推两个小家伙,抬起头看着阮清道:“听,他在叫帮手,再不走,一个都走不了了。”

    阮清看着葛荆,轻叹一声。

    “放心,我的命很硬。两年没杀人,有些生,得练练手气。”

    葛荆抹了把嘴巴,抹掉嘴上的血,回手在树皮上擦掉手上的鲜血。

    阮清点点头,回手保住两个孩子。

    “叔叔,叔叔...”

    “叔叔,叔叔...”

    两个孩子挣扎着,兀自在叫葛荆。

    “乖,跟你阮师叔去找刁叔叔,睡一觉,我就回去了。”

    葛荆想他俩摆了摆手。

    阮清也叹息一声道:“你叔叔需要这一战,你们在,他心有牵挂...”

    瞬间,两个孩子不再说话,紧紧闭着嘴巴,看着葛荆,两串泪珠顺着脸蛋一刻不停的淌了下来。

    阮清带着两个孩子顺着山坳潜了出去。

    葛荆轻咳两声,手指把玩着赤柽,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山路。

    他不知道陈兆军招来的人会是谁,更不知道招来的是几个人。

    但他知道,不管来的是谁,不管来的有几个人。他都会把他们杀掉,换成生命精华来恢复他的伤。

    葛荆是有伤在身,不过狼就是这样。

    伤越重越狠、越毒、越凶残。

第三十七章 强袭

    罗凌赶来的很快,葛荆刚刚站定,就看到前方一个青年将军向这里急速本来。

    树影斑驳下,红袍黄甲黑披风忽明忽暗的闪烁着,煞是威武。

    葛荆站在明处,一个宽敞的山坳入口,左右没有山坡树影遮挡,无论是东西南北四面八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罗凌把持着绣春刀,狭长的刀锋垂在身后。

    他的神情凝重,精气内敛,聚集起来的气势愈来愈重也越来越强烈。

    随着他脚步稳健的落下,地面微微震动着。

    葛荆忍不住暗吸了一口气,别看罗凌修为不如陈兆军,却一定在他之上。

    罗凌一步跨出十几丈。

    葛荆看到罗凌时,两者相距不过五十丈,就罗凌的速度不过三五步。

    可就这三五步看似简单,实则他身子各个部位随着运动却在不断变化着,露出的处处破绽也游移不定,让葛荆根本捕捉不到。

    其实葛荆根本没在意罗凌是否露出破绽,他的心神都放在赤柽上,脑力里翻涌的都是黄沙、孤烟和鹰隼。

    三种线,或曲或直、或聚或散、或实或虚。

    大漠孤烟体现出来的是彷如插入云霄的直线,凝实不虚。

    鹰隼体现出来的是彷如猎食时划破天空的曲线。

    刚柔变幻,虚而实之。

    鹰隼一声啼叫,在空中时而划出一道直下直上的直角折线,时而划出一道弯曲如浪的弧线。

    黄沙是虚实相间的平面,由无数个点组成铺满整个天地的平面,它充斥在葛荆整个脑海,仿佛无处不在。

    三种线,三种韵律,在葛荆脑海里潮水般起起落落,碰撞、交错、分解和融合。

    罗凌到了,他一脚重重踏下,凌空而起。

    绣春刀随着手臂挥舞,高高举起。

    气势恢宏,如山般凝重,如海般浩瀚。

    那状态罗凌有信心,都不用绣春刀真实落下,仅是这气魄威逼就能将葛荆伤势引发,魂海撞破。

    罗凌只是看透葛荆的境界修为,却忘记这么弱小的人如何与陈兆军两败俱伤的。

    他更不知道葛荆心境超出本身境界多少倍,根本不受罗凌浩瀚如海的气势影响。

    葛荆缓步侧踏,不退反进,赤柽随意挥出,自下而上一个反切,掏向罗凌洞开的胸口。

    罗凌绣春刀刚刚落下就看到一道黑芒飞掠而出,如同一道黑色长虹点向自己的小腹。

    仅是一眼罗凌就知道,如果自己挥刀下落,那道黑色长虹刺向的地方就不是小腹,而是胸口。

    罗凌连忙按捺心中惊愕。

    手臂一抖,凝炼的刀势陡然一散,分化阴阳,一道刚猛刀气斩向黑色长虹,另一道阴柔刀气则在阴阳相冲之际斩向葛荆肩头。

    “嘭!”

    一声轻响,空中极速的黑色长虹被刚猛刀气应声击碎。

    而就这一下,给了葛荆时间闪避。

    他的脚步再度向左侧踏出。

    剑随身转,赤柽角度微微一变,就顺着阴柔刀势侧锋向前滑了过去。

    那架势,罗凌的手仿佛自动将手腕向剑尖撞去。

    “变化这么快!”

    罗凌脸色一变,人在空中肩头一抖,硬生生将身形横移三尺有余,让葛荆赤柽落空。

    他的身子虽然让开,手却在空中强行一顿。

    这一下让他的绣春刀停在半空,让葛荆的胸腹好似主动送了过去。

    “好厉害的临敌应变!”

    葛荆叹息一声,玄气在体内猛地向左侧一撞,身形骤然向左一动。

    赤柽向左一刺达到极致后向右侧一拐。

    一道优美的曲线出现在空中。

    仅次一剑无数变化横生。

    措不及防下轻易的斩下罗凌的手臂。

    瞬间,罗凌的额头沁出无数冷汗,而这时他终于一脚踏在地面。

    却不想,赤柽随着葛荆手臂挺直,鹰隼化为了黄沙,曲线化为平面,于一刹那间将罗凌身躯淹没在剑影中,化作一片血光消失。

    赤柽横在空中,葛荆轻咳一声,一道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咳咳...

    葛荆左手成拳抵住嘴角,任由一道道鲜血滴满胸襟。

    刚才他斩杀罗凌的速度极快,看似简单实则耗尽他一身玄气,也牵动了体内伤势。

    脏腑翻涌,心肺紧缩,让他心脏几乎不能跳动,肺部无法呼吸。

    眼前一片黑暗,大脑空空,差一点因为窒息而昏倒过去。

    幸好,葛荆斩杀一个超过他修为境界的灵玄师,让玉箍形器得到补充,能够吸收罗凌一身精血化为生命精华反哺过来。

    一道道生命精华顺着手掌推动着葛荆的气血,强行让葛荆的心脏跳动起来,修补他受损的经脉,恢复他消耗的玄气,增强了他的修为。

    几个呼吸过后,葛荆感觉修为恢复少许,迅速的转身而走。

    玉箍形器能恢复消耗,能恢复消耗掉的所有一切。

    这种能力很强大,却也不是没有限制。

    是需要有生命来填补的,填补的生命越强越多恢复的能力就越大,越快。

    一个罗凌比葛荆强大,可相对玉箍形器的恢复能力来说还是太弱。还不足以支持它迅速把葛荆的消耗恢复圆满,还是需要时间。

    葛荆知道,隐匿山林给他一定时间,他可以恢复圆满,然后继续屠杀缇骑营。

    可是,缇骑营不会给他时间恢复,他们还要追捕逃遁中的两个孩子和阮清。

    葛荆为什么要留下来,不只是想斩杀缇骑营增强修为,而是为了吸引缇骑营的注意,给阮清领着两个孩子逃跑时间。

    所以隐匿是不存在的。

    葛荆感知下身体的恢复,还不错,虽然不足以支持他出手,但穿越山林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只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只要陈兆军不在出手,这百位缇骑铁骑没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跋山涉水,穿山越林,没用多长时间葛荆就来到玉局峰脚下。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缇骑营铁骑经过的痕迹。

    这里不能不说葛荆下山选择的路线十分讨巧,是从山巅直线而下。

    缇骑营不同,他们蹬山是骑着铁骑,走着曲折迂回的路线。

    所以说,即使葛荆前后经历两场大战,跑到山脚还是比缇骑营快。

    葛荆舒缓一下呼吸,平复着涌动的气血。

    一路下来,他的玄气又恢复不少,现在即使遇到缇骑营也能堪堪一用了。

    葛荆双耳微动,听到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回头眺望,正好看到一抹微黄在山林间时隐时现。

    “速度不慢啊!”

    葛荆的手紧紧抓着赤柽,缓步上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来到山道中间。

    双腿一叉,不八不丁,目光平视等着五十位缇骑营来到他身前。

    五十人,一个总旗编制,本来地位不高,可现在却不同,因为他们是由指挥佥事信武将军陈兆军率领出击,所以五十人的小队并不是由总旗带领,带领他们的是两位千户,罗凌和孟奇。

    罗凌在山腰被葛荆斩杀,现在带领总旗下山的自然就是另一位千户孟奇了。

    望着眼前彪悍的马队,葛荆一眼看到千户孟奇,嘴角忍不住一笑。

    这人气势没有任何隐藏,让葛荆轻易的感知到这位和罗凌修为相仿佛,境界比自己高点。

    高又如何,只要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就可以轻松把这队骑兵轻松扫灭。

    葛荆没感觉到这队骑兵给他多大压力,孟奇同样看着孤单一人的葛荆没有在意。

    一个人,又没感知他有多强,对五十人的缇骑铁骑能产生多大威胁。

    都不用下马,一路碾压过去就是。

    想到这里,孟奇双脚一磕马腹,低喝一声后催马扬鞭,带着暴戾凶狠的向着山道中间站立的葛荆纵马奔驰。

    葛荆紧紧握着赤柽,感知着一股股连绵不绝的暖流度入体内,消耗的气血玄气精力飞速恢复着。

    “还是有点慢,我再给你补充点。”

    就在战马冲到眼前时,葛荆轻笑一声,双脚用力一踏,冲天而起。

    他的身影让过铁骑最强的中军,如同鹰隼般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曲线。

    赤柽带着晦暗的黑芒呼啸而出。

    剑气内蓄,凝炼得如同一条蛟龙刺了过去。

    初看时,葛荆仅是一剑横空,可等缇骑铁骑抬头望去却赫然发现,这一剑于不变之中蕴藏万变。

    侧翼的十几个人都被这一剑笼罩,无论他们在前在后、在左在右都逃脱不了这种锁定。

    “喝!”

    十几人同时一声大喝,十几柄绣春刀整齐如一的劈了出去。

    却不想,葛荆这一剑不过是虚张声势,赤柽真正的目的仅是精准的点中一柄绣春刀,让葛荆借力而起翻跃到铁骑上空。

    半空中葛荆滴溜溜一转,黄沙带着晦暗的黑芒彷如星辰般覆盖铁骑。

    这一剑比刚才那一剑更强也更加恐怖。

第三十八章 全部斩杀

    “大周天星坠剑!”

    孟奇在战马上侧身回头,正好看到葛荆手中坠落的黑芒,忍不住一声惊呼,手中绣春刀破空横出。

    葛荆凌空一剑落下,彷如星辰般坠落,那模样与孟奇吼出那声‘大周天星坠剑’十分相像。

    可实际并不是,而是葛荆从玉箍形器上参悟出的黄沙剑意。

    不是孟奇的眼力有错,而是葛荆在玉局峰这两年身隐藏经阁不是没用的。他在夯实基础的同时翻阅无数秘籍,功法没学一门,却将这些功法原理融入自身领悟的三门剑意。

    黄沙剑意,还是黄沙剑意,只不过挥洒中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每一条线路行经的轨迹都有特定的目标。

    这样一来黄沙剑意仿佛焕然一新,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不仅是目的性更强,杀伤性更强,还像似被葛荆注入一股灵性,活了一般。

    黄沙跳过缇骑铁骑们举起的一柄柄绣春刀,僻让其峰,点着刀背后借力牵引,让黄沙的力量更加湍急的掠过一颗颗头颅。

    噼里啪啦,十几个缇骑折倒马下,他们都是被赤柽轻易洞穿颅脑失去了生命。

    铛的一声轻响。

    赤柽点中孟奇斩出的绣春刀,葛荆一个翻身落在一匹马背。

    巨力涌来,葛荆向后接连踏出数步。

    一脚卸下一股力道,一匹战马承受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一脚卸下一股力道,又是一匹战马摔倒在地。

    噗通、噗通,五匹战马跪倒在地,挣扎几下都未能站得起来。

    这些血统优秀的战马完全被葛荆卸去的力道给踩废,即使以后还能站得起来,恐怕连拉车的驽马都不如。

    只是现在没有人顾得上怜惜同吃同住的战马,而是仰着头看着彷如恶魔般在空中起舞的葛荆。

    孟奇从战马上飞身而起,挺着一柄绣春刀在天空上翻出了花一般。

    一道道罡风,一股股气浪在空中纠缠碰撞,然后炸裂。

    一瞬间,整个天空皆被刀气密布,它们满天的追逐着葛荆,旁拉硬拽的抻扯,让葛荆剑势难成,根本无力出手。

    显然孟奇的目的并不是想将葛荆迅速斩杀,而是深恐葛荆斩杀麾下人太多。

    所以他的目的不是杀招,而是想束缚葛荆的手脚。

    “九幽天罗!”

    葛荆眉头一挑,也明白孟奇的想法,自然不会让孟奇得逞。

    他步法敏捷。踩踏着战马,在空中飞速弹跳。倏而在前,倏而在后,倏而在左,倏而在右。如灵猫般的不停躲闪。

    躲是躲,手却没停,黑芒闪烁,落在缇骑的头上、身上,性命收割不停。

    一个又一个缇骑倒下,殷红的鲜血刺激着孟奇的双眼,让他怒火中发,瞳孔紧缩,怒声喝道:“小贼,敢接我一刀吗?”

    葛荆身形一顿,站在一匹战马背上,静静的看着孟奇,任由十数道罡风从身旁掠过,“接你一刀,你能接我一剑否?”

    青山、绿水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是那么的融洽和谐,仿佛天与地连为一体。

    可是在这么和谐的景色下,五十名缇骑铁骑还剩下不到十人,还都从马上跳了下来,各持兵器面带惊恐的看着葛荆。

    五十匹战马或卧在地上,或在地上盘旋悲鸣,因为他们的主人纷纷跌倒在地上失去了性命,没有了呼吸。

    孟奇用力的攥了一下绣春刀,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将心头怒火死死压制在心底,平静的看着葛荆。

    因为他停下了攻击,天空纵横睥睨的罡风刀气失去了补给,就如同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般,一点点的萎靡,消散。

    而就在天空剩下最后一点光芒时,孟奇的披风陡然一甩,数百点光芒骤然一亮,如乳燕归巢般向葛荆投去。

    孟奇倏然发力,如同雷霆一击般让葛荆都有些措不及防。

    “有点意思!”

    葛荆轻笑一声,猛然一吸气,脚步向后一滑,平平的落在另一匹战马之上。

    “狂妄...”

    孟奇看到他的偷袭无功,绣春刀向上一扬,刀锋反射着朝阳,炽热如火,仿佛他心底的怒火顺着绣春刀的扬起聚集在刀锋之上。

    可实际上,烈刀燃烧的是他的玄气,而不是怒火。

    怒火是不会燃烧的。

    “七情怒火斩,地狱游魂引,魔道的功法。”

    葛荆看着孟奇高高举起的如同燃烧的魔神般的绣春刀,突然淡淡的笑了。

    孟奇冷笑一声:“身为之正,任何功法都是正。身为之邪,任何功法都是邪。魔道功法斩杀你这种邪魔,就是正义功法。”

    说完,一抹刀光跃起,没有玄气激荡,没有刀意催发,完全用心志勾动心底怒火,鼓动着情志劈向葛荆。

    玄气流转的速度有多快,刀意的威力有多大。

    可实际无论玄气还是刀意都不如情志强大。

    因为情志属于精神,没有精神的人只是玩偶般的肉身,不能动也不能活。

    而有了精神才会感悟天地自然,才能指挥身体运行气血。

    所以孟奇这一刀非是从他手里斩出,而是源自心神情志,凭借的是心中一点怒火,向心灵感知的方向斩去。

    动念出手,刀势也随之改变。

    这一刀他不知道斩向何方,更不知道后果如何。

    但他内心是强大的,因为他不相信谁能战胜心灵,所以这一刀当是无人可挡。

    葛荆看到这刀的第一感觉也是势不可挡,第一反应也是向后退却。

    刀进、人退。

    可那抹跳跃的刀光如影随形般让他根本躲闪不了。

    就像似牢牢锁定他的心念、心神,乃至被怒火熊熊燃烧后升腾起的那抹恐惧。

    只是当他第一步退却后,脚掌落地时一道力量传到心头,恐惧竟然悄然而散。

    随即玉箍形器涌出一股滔滔大力直接冲进经脉,涌到心头。

    刹那间,孟奇的刀在空中一顿。

    因为源自心灵,出于心底怒火升腾起的刀势下竟然找不到葛荆的一丝痕迹。

    明明孟奇的眼能够看到葛荆,偏偏他的刀下竟然找不到葛荆的身影。

    刀下无人让他的刀斩向何方。

    心灵锁定的是心念,斩杀的也是心念的主人。

    玉箍形器一股猛烈的生命精力填充葛荆的心脉,那滔滔不绝的强大力量横冲直撞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生命烙印,让葛荆明明站在那里,痕迹却发生了改变。

    生命烙印的改变让孟奇源自心念的刀茫然了,不知落向何处。

    葛荆手中的赤柽却没有停留,幽芒内蕴,仿佛普普通通的剑直直的刺了出去。

    看不到一丝锋芒,看不到一丝凌厉,没有任何玄妙也不见任何惊涛骇浪,就那么平平常常的向前一挺。

    大漠孤烟,月明星稀。

    平常、平静,简单而直接,由繁入简再无其他。

    黑芒一闪而逝。

    葛荆向前一进迅疾的又向后一退。

    手中赤柽带着一抹殷红闪过,划破空间陡然跳到身后愕然中的缇骑。

    “千户大人!”

    一个人惊吼一声,然后张开的大嘴插进赤柽的剑尖。

    噗通、噗通、噗通...

    眨眼间十几个人纷纷跌倒,再无声息。

    直到这个时候,孟奇高大的身影才怦然倒地。

    葛荆默默吸了一口气,翻身跳上一匹战马,拍马而行。

    一场大战,让葛荆灭掉这一部总旗五十一人,消耗掉他所有的精气神。

    幸好他斩杀包括罗凌、孟奇在内的一批高手让玉箍形器得到补充。

    这些人的修为可比刀胡子那批人强太多,虽比不上两千人的数量,却也能比得上一二百人的强度。

    强大的能量让葛荆再度斩杀了剩余的十人左右,然后还源源不断的补充着他的消耗,增强着他的修为。

    当葛荆从山脚跑到百里之外看到阮清、刁御和两个小儿时,不仅完全补充所有消耗,还将修为突破到玄级。差的,只是罗凌抓伤他的心肺还没痊愈。

    伤势毕竟是创伤,与消耗不同,再强的补充也是需要时间。

    “叔叔...”

    “叔叔...”

    杨惊雷、杨雨池嗖的一声扑了上来,拥着他,泪眼朦胧。

    葛荆笑笑,拍着两个孩子的头,“好了,好了,都已经安全了,还哭什么。”

    然后他看着阮清道:“两个孩子我带走了,你就回去吧!”

    阮清想说什么。

    葛荆一挥手:“孩子我带走,已经跟你们点苍派没关系,你就不要再牵扯进来了。”

    阮清愣了一下,回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玉局峰,无奈的叹息着再没说话。

    葛荆笑着提起杨雨池,跳上战马,向后挥下手。

    刁御跟着也跳上了战马,杨惊雷则跳上葛荆原来骑的那匹战马。

    四个人泼剌剌的跑向崆峒山,只留下阮清孤独的,且行且回头的向玉局峰走去。

第三十九章 崆峒山下一酒家

    崆峒山东部小南川。

    葛荆看着刁御,刁御脸色似乎有些发呆。因为他带着三人东游西走连夜兼程的赶到崆峒山,来到玉香春指定的地方却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别说玉香春,连根毛都没有。

    “咳咳...”

    葛荆捂着嘴,轻咳两声。

    淡淡的腥甜味在他舌尖蔓延,刺激着他的味蕾。

    葛荆肺部的伤还没好,接连几日都是在马上度过,根本没给他养伤的时间。

    肺伤不重,也不耽搁他与人动手,但怎么说都是伤,一直搅着他的心肺让他不得安宁。不只是让他呼吸不畅,还时不时咳出一点淤血来。

    “叔叔,换辆马车吧?”

    杨惊雷低呼一声。

    葛荆扫了刁御一眼。

    “刁叔叔...”

    杨雨池催动战马来到刁御身旁,叫了一声。

    刁御也听到葛荆的咳声,眼眸闪烁几下,点头道:“好。”

    说完沿着山路走出小南川。

    小南川隐于崆峒山主脉混元顶东麓,一条南北走向的弹筝峡崎岖险峻的蔓延到深处。

    这里景色优美四季如春,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刁御领着葛荆三人走过弹筝峡,进入官道,前行不远就看到一个还算热闹的小镇。

    一路行来,他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有些担忧的看着前方。

    葛荆知道刁御担忧什么,所以没有打扰他的沉思。

    现在看到小镇,才催动战马来到他身旁:“掌柜的修为高强,又没看到战斗的痕迹,应该安全。”

    刁御勉强收回了心神:“我知道。”

    他叹息一声,下颌向前点了点:“泾源镇,有六扇门密谍,问问就知道了。”

    葛荆拍了拍刁御的肩头。

    他跟玉香春、王小余和刁御几人接触虽然不多,实际上交情却不错。

    再加上他们还有过一段同生共死经历。

    抵挡和斩杀缇骑营可不是小事。

    缇骑营,帝都禁军,那可是卫戍皇城的天军。

    在帝都也许还有不少禁军可以比较,放到地方却是天,斩杀他们,绝对是诛灭九族的不赦之罪。

    所以,不管是谁,都不敢堂而皇之的四处宣扬。

    即使靳子川明知道对手是谁,只要没有人报出名头,就代表是无名人。

    对禁军出手还报上名头,李默安不敢,秋末言不敢,玉香春和王小余更不敢。

    所以,直到现在缇骑营还不知道,他们的对手里有跟他们一样的朝廷力量,六扇门。

    几个人牵着战马走进小镇,穿过一条小巷,停在一间简陋的酒家门前。

    这是一间平常的小酒铺,三间平房,里面随意摆着六张桌子。

    喧嚣噪杂,还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有粗糙汉子身上散发的汗臭味,有醉酒后发出的熏人气味,还有一些刀剑没有抹拭干净,点点污血散发的恶臭。

    四个人穿过酒桌,绕过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的汉子,在最里面寻了张空桌坐了下来。

    葛荆拄着赤柽,坐在最外侧,两个孩子乖巧的坐在最里面。

    “咳咳...”

    葛荆轻咳两声提醒着刁御。

    刁御抬头叫了一声:“小二,四个人。两坛女儿红,一碟蚕豆,一斤酱牛肉。”

    “好嘞!”

    马上,小二提着两坛女儿红抱着碗筷跑了过来。

    刁御接过酒坛,给自己和葛荆各倒一碗,不等葛荆说话,端起酒碗道了声‘干’,就仰起头,咕嘟咕嘟喝了一碗。

    一股灼热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刺激得刁御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酒很烈,刁御喝的很急,一碗酒下去,他的脸瞬间红润起来。

    葛荆轻咳后,笑着端起酒碗,低头噙了一口,就着舌尖鲜血的腥甜吞了下去。

    酒气一冲,胃没什么感觉,心脏却剧烈的跳动起来,肺脏也不太舒服。

    不过葛荆没有在意,继续吞了一口又一口。

    一碗酒吞下肚,葛荆感觉头有了点眩晕。

    嘴轻轻吐出一口酒气,同时点点血星溅在桌旁。

    “是个汉子...”

    刁御还没说话,杨惊雷和杨雨池脸上带着一抹忧色看着葛荆时,旁边酒桌一个人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赞喝一声。

    葛荆微微转过头,看到是一个面貌清秀满身稚气的少年剑客。

    这人看样子比葛荆稍大,个头却稍微有些矮,眼角微抬充满了傲气。一个人占据整张酒桌,酒菜也铺满全桌。

    他一声暴喝,手拍了下去,震得盘碗噼里啪啦乱响。

    葛荆向少年微微颔首就转回头,没搭理他。

    一个是看不善与人交流,再一个就是他很不喜欢这种,傲慢无知的初出江湖的小卒。

    是的,葛荆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虽然傲慢,实则修为并不如何高深。

    他没在意少年,少年却有些不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赞赏别人,代表着他看得上这个人,却不想这人竟然如此淡然。

    是瞧不起我吗?

    少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色阴沉的看着葛荆。

    他的目光如火,仿佛利箭般充满了力量。

    武者的目光可与普通人不同,在心志与玄气的加持下落在普通人身上绝对不亚于真正的刀剑。

    也就是传说中的‘目打’。

    却不想,这道目光打下去,葛荆竟然无动于衷。

    甚至连能清晰看到他这道目光的刁御同样毫不在意,相反还乐呵呵的看着他,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少年有些发呆,看热闹的酒客同样也有些发呆。

    这位少年显然在泾源镇待的时间不短了,算是小有名气,他心中那股傲气,应该是他在泾源镇期间,剑下无敌支撑的。

    出身不凡,修为尚可,走进江湖还剑下无敌,这样的人再没有几分傲气,怎么可能。

    所以,这样的人,自以为是主动发出善意却没有得到回应,自然接受不了。

    他认为葛荆对他怠慢,必须要受到惩罚。

    脚跟一拨凳子,一个跨步走了出来,顺手从后背拔出长剑,带着剑鞘向葛荆脖子压去。

    刁御嘴角噙着微笑,手指仍然笃笃笃的叩着桌面。

    小二几乎是踩着笃笃笃的鼓点,托着菜肴跑了出来,一边跑着一边叫着:“来了,来了。哎呀,朱公子谁又惹您发怒了,都动起兵器了。”

    “谁,谁在我的店里动兵器!”

    还没等少年说话,弄堂里就传来一声喝叫,紧接着一位中年满脸怒气的走了出来。

    顺着这个声音葛荆转过头望去,眼前顿时一亮。因为这位中年简简单单在那一站就彷如一座山峰,伟岸、稳健,气势凌人。

    “好气魄...”

    葛荆眼珠向上一挑,扫了刁御一眼。

    刁御没说话,眼皮一眨,葛荆就明白过来。

    这位应该就是六扇门的密谍了。

    他俩眼神交接,没说话,少年却是不同了,几乎在看到中年时就被他展露出来的气魄所震慑,嗖的一下收回带鞘长剑,磕磕绊绊的否认起来:“郭大伯,没,没动兵器。”

    葛荆一愣,迅速的回头扫了一眼少年:“这就怂了?”

    不只是葛荆有些愣,杨惊雷、杨雨池看到都忍不住发出扑哧一下的笑声。

    听闻两个小家伙的微笑,少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不过看到中年人大踏步走了过来,他不敢发怒,仅是狠狠的瞪了两个小儿一眼。

    可惜,两个小儿看似年幼无知,实则是经历过数万里追杀,久经磨难。从充满血腥的恶梦中走出来,那里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震慑住。

    两人轻笑一声,低下头。

    杨惊雷更是捧起酒坛给葛荆、刁御把酒斟满。

    “朱标,你小子又给我惹事哈...”

    来到酒桌前,中年人瞪大双眼,恶狠狠的看着少年。

    少年身子一缩,仿佛鹌鹑般团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跟两个朋友认识一下。对,这位朋友气度宽广,洒脱豪放,小侄特意想认识一下。”

    中年人向他身后的酒桌扫了一眼,眉头一蹙,“你吃完没有?”

    朱标一愣,“吃完了。”

    “吃完就滚蛋,别打扰我的酒客。”

    朱标看了一眼葛荆,有些不忿,但又不敢跟中年人犟嘴。脖子一缩,气鼓鼓的扭过身,走出了酒家。

    没人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家伙绝不会甘心,以后会是个麻烦。

    麻烦,会有人在意吗?

    葛荆不会在意,刁御不会在意,两个小家伙跟不会在意。

    至于中年人,他看着刁御,回手从店小二手中托盘上取下两碟菜肴放在桌上。

    拉过一把凳子坐了下来。

    “老兄是...”

    刁御抱拳拱手而问。

    中年人抱拳还礼道:“郭恒,忝为这家酒店掌柜。”

    “掌柜,不错呀!”

    刁御眉头一挑。

    郭恒谦虚的道:“惭愧,惭愧,小门小户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

    刁御身子突然向前一伏,压低了声音问道:“酒店的确是小门小户。不过,据说但凡干这个的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不知,是与不是。”

    郭恒也顺势探过半个身子,轻声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只是不知道客官想知道些什么。”

    两人这幅姿态,看热闹的酒客顿时全都明白过来,这四个人不只是吃酒,还未了购买一些消息。

    江湖上的酒家不只是卖酒,兼职售卖消息也是正常不过的了。

    不奇怪。

第四十章 要出事了

    酒客们收回好奇心,各自交谈起来,却没注意到郭恒的眼色有些不善。

    他看着刁御,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意思,这么明晃晃的,不知道很引人注意吗?”

    刁御低着头看着桌面,手指拨弄着酒碗,左一下右一下的,“掌柜的那去了?”

    郭恒一呆:“那个掌柜的?”

    刁御挑了下眼:“不是你,玉香春。”

    郭恒瞳孔一缩:“她也来了?”

    “你不知道?”

    刁御的手瞬间僵直在那里,抓着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郭恒。

    郭恒撑着桌角直起了腰,稳重如山的气势怦然而散。

    不仅如此,他的眼角还多了一丝慌乱:“玉香春也来了?”

    刁御嘴一撇:“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有些懈怠啊!”

    郭恒猛的一回头,手指重重的在桌面上叩了叩。

    小二闻声跑了过来,发现叩指的竟然是自家的老板,顿时一愣:“掌柜的,什么事啊!”

    郭恒吸了一口气,眼色有些阴沉:“沐恩是这么做事的,把他给我叫来。”

    小二一愣,眼珠子在桌面上一扫,看了看刁御和葛荆,木着脸转身跑了回去。

    刁御冷笑一声:“沐恩是辑事,干的是整理收集编撰的活,真出点啥事,找他有用!”

    郭恒哼了一声:“不问他,我知道出没出事。”

    刁御耸了下肩头,抓起筷子向两个孩子比划一下:“吃吃,不管他。”

    两个孩子看了葛荆一眼,葛荆笑着推了推酱牛肉:“吃吧。”

    说着他抓了把蚕豆,一粒一粒剥着吃了起来。

    “这位朋友是...”

    郭恒扭过头看着葛荆问了句。

    “掌柜的后厨伙计!”

    刁御笑了一声。

    郭恒诧异的打量一下葛荆。

    刁御继续道:“小余哥的帮厨,有五分小余哥的真传。”

    瞬间,郭恒的眼有些凝重,抬手抱拳:“这倒是哥哥眼拙了。”

    葛荆的手一顿,扔掉蚕豆抱拳还礼:“小余哥这个剑王的名头很好用啊!”

    简单一句,刁御眼珠晃了下。

    郭恒的脸色却有些涩然:“别怪哥哥,咱们,还真就看重这些。”

    葛荆一愣,有些诧然的看着郭恒。

    郭恒抓起酒坛,亲自给葛荆把酒斟满,低声笑道:“兄弟你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江湖上那些名家是不当事的,真正能让咱们在意的还是门里那些人。”

    葛荆恍然。

    的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六扇门啊!

    六扇门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天朝鹰犬,背后有朝廷为依靠。

    江湖名家,不管他们修为有多高,名头有多大,到了朝廷面前都是草莽。

    看你,你是名家,不看你,实际你就是混混,不听天朝管的乱民。

    所以说,在六扇门除了身份上能够压他们一头的人外,真正管用能震慑他们的,唯有门内的名家。

    王小余这个剑王不仅江湖上响亮,在六扇门内,似乎更具威慑力。

    葛荆提起酒碗跟郭恒碰了下,一饮而尽。

    “东家...”

    一个中年文人走了过来,怯怯的低呼一声。

    葛荆随声回头望去,看到一个长得方方正正,一袭长袍再身的文士,有些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不知所措的揉着手,胆怯的看着郭恒。

    郭恒阴沉着脸,不是好眼色的瞥了他一眼:“说罢,玉香春来崆峒山你知道不知道。”

    还不等中年文人说话,刁御低低的声音响起:“是小南川!”

    中年文人和郭恒同时一愣:“小南川?”

    小南川离这多远,直行不过十几里,就算绕远也不过几十里,这点距离在山里那是相当的近。

    “那个...”

    中年文士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

    郭恒没在问,用力喘息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刁御低低的声音继续道:“三天前,我和掌柜的走进小南川,然后我去了点苍山。讲好今日回来,可刚才我没看到掌柜的!”

    他一颗蚕豆扔进嘴里,缓缓抬起头,看着郭恒。

    “你不知道,还是没看到这样的消息记录?”

    郭恒端起酒碗,一口吞下。

    中年文士忍不住咽了口唾液,干干的剌着嗓子发出咕咚一声。

    “掌柜的,小的真没看到这方面的消息。不过,我马上就去问,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郭恒没说什么,而是淡淡的道:“我要最精准的消息。你应该知道,出了错,剑王会亲自来问你。”

    中年文士身子忍不住一颤,上下牙随之磕在一起,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

    这让葛荆和刁御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时又扫了郭恒一眼。

    郭恒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

    他一直都没回头,就两只手撑在桌角,端庄的挺直的坐在哪里。

    “咯嘣,咯嘣...”

    郭恒不动不摇的坐在哪里,葛荆和刁御也不在意,你一粒我一粒的吃着蚕豆。

    两个孩子则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酱牛肉。

    过了一会儿,郭恒突然敲了一下桌面:“烤个羊腿,烧个羊汤,再盛两碗米饭来。”

    “好勒!”

    小二在弄堂里探出头,响亮的应了一声。

    刁御拾起最后一颗蚕豆,两指一搓,褪去蚕衣,然后扔进嘴里。

    两只大手拍了拍,学着郭恒的姿势按着桌角,身子向前一伏:“老郭啊,你这里有点乱啊,是不是管不了了。”

    郭恒微微颔首:“不是管不了了,应该是有人手伸得太长了。”

    刁御左臂横来一拄,两眼紧紧的盯着郭恒的眼,露出一抹冰冷的锋芒:“你,知道是谁?”

    郭恒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冷笑道:“我以前只是未曾在意,却不代表我管不了他们。”

    刁御冷笑:“你想怎么管?”

    郭恒眼珠一瞪,眼皮一翻,露出一抹凶意:“斩了他!”

    得到这个答复刁御才收回锋芒,双手横着一叉,拄着桌面低下了头。

    葛荆手指揉搓着,捻着手指尖的油腻。

    他亲眼看着郭恒和刁御间的交锋。

    郭恒如何他不清楚,可他清楚刁御的想法。

    玉香春失踪,六扇门密谍竟然毫不知情。

    所以,刁御急了。

    他当着六扇门密谍首领郭恒的面,毫不忌讳的捅破了一层人人皆知的事情。

    那就是,任何一个势力一旦强大起来,因为权因为利或许是因为势,是不可能一条心的。

    派中有派,那是必然的,六扇门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人人皆知的事一向都是潜伏在水底下,从来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

    就像刁御刚才问郭恒一样,你这里有点乱啊。

    什么意思,就是在说,郭恒手下有别的派系混入进来,蒙蔽了他。

    而郭恒也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知道,以前是忍让所以没管,现在不同了,我要斩杀他们。

    葛荆默默吸了一口气。

    又要杀人了吗?

    葛荆默默的将赤柽横着放在桌面上。

    其实,不仅是刁御有些急,他一样有些急。

    玉香春不见踪影,葛荆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事。

    但他知道,缇骑营恐怕会很快追来。

    可不要小瞧这等禁军,遇事不乱,反应神速。

    如果谁因为小赢他们一把就敢小觑他们,必然会吃到难言的苦果。

    时间过去不久,烤羊腿、烧羊汤和米饭端了上来,中年文士也跟着走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酒家的酒客也吃好喝足,纷纷撤退。

    郭恒一声应喝,酒铺关门了。

    幽暗的酒铺内燃起了红烛,两个小家伙不管不顾的大吃大喝起来。

    就着红烛,郭恒打开一张纸笺,上下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看。

    刁御嘴上叼着一捋肉条,头一歪,眼在纸笺上扫过。

    上面写着玉香春的消息。

    玉香春的确出现在崆峒山,不过不是小南川,而是小南川三十里外的苍松岭。在哪里,在三天前,玉香春遇到灵应宫席应真,两人不知因为何事发生了纠纷,并大打出手。

    他们从揽云亭一直打到朝天门,又从朝天门打到药王洞,最终惊动老爷顶的一位药老爷,出手将二人驱赶出崆峒山。

    看到这里,郭恒把纸笺丢给刁御:“放心吧,玉大小姐没事。”

    刁御摇了摇头:“不对劲,不对劲啊,掌柜的和席应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道理啊。”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葛荆,随手又把这张纸笺丢给葛荆。

    葛荆低头扫了眼纸笺,摇了摇头:“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毕竟我们没那么重要。”

    他抬手拍了拍杨惊雷的头:“吃饱了,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呢?”

    郭恒眉头一蹙,认真的看着葛荆。

    他有点摸不清葛荆的来头,不知道低头大吃的两个孩子又是何人,自然更不知道葛荆话里蕴含的是什么意思。

    但他敏锐的感知到葛荆这话似乎有些不正常。

    不过他没管这些,而是扭过头瞪了中年文士一眼:“知道玉总旗和席应真到底因为什么事大打出手吗?”

    中年文士有些茫然的看着郭恒。

    郭恒顿时怒了,“还不去查...”

    “是是...”

    中年文士头上的汗瞬间淌了下来,踉跄着向后跑去。

    刁御叹息一声,依据六扇门的力量,不可能查不出来玉香春为何与席应真大打出手。可偏偏辑事的消息上,没有。

    糊弄人也不能这样糊弄啊!

    所以郭恒仅是一声训斥,这是要下杀手了。

第四十一章 一个熊孩子

    葛荆和刁御带着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的走出酒铺,沿着泾源大街向外走去,方向小南川。

    傍晚,凉风拂面,丝丝凉意荡去饮酒后散发的淡淡燥热。

    两个大人没有说话,两个孩子却在后面左右跑动着,看似欢快的谈笑着什么。

    葛荆知道,两个孩子从未这样舒心的放松过。

    他们自小在王府长大,看似没人管他们其实过的并不愉快,甚至还有些压抑。

    其后数万里追杀,虽然见识多经历多,但着实让人胆怯。

    直到葛荆将他们送到点苍山,两个孩子才真正安全,可那个时候他们外表看似幼小,内心已然多了一层厚厚的壳,时刻带着防备,不会轻易的去信任谁,交往限制了很多。

    也许在他们心中,真正能够信任的人唯有葛荆,连阮清都要差上一层。

    所以他俩才会将空闲时间全部放在葛荆身上,宁可陪着葛荆枯燥的待在藏经阁也不愿意与别人玩耍。

    要知道,玉局峰里与他们同龄的人不在少数,归藏子不知道和他们说过多少回,要他们多认识一些师兄弟。

    可惜两个孩子从来没有听从过他老人家的话,还是执拗的陪伴葛荆在藏经阁,这倒让他俩多认识许多点苍派的长辈们。

    现在,离开了玉局峰,生活再度没有了保障,两个孩子竟然没有感觉任何不安,相反比在玉局峰还要轻松。

    别人也许不明白为什么,葛荆却知道,因为自由。

    “他俩叽叽嘎嘎的研究啥呢?”

    刁御用肩头撞了一下葛荆。

    “马车...”

    葛荆转动着赤柽,随口回了句。

    “马车,山里马能进去,马车又进不去。”

    刁御有些不明白。

    在他们四人身后跟着三匹战马,都是缇骑营的军马,百里挑一的上好良马。却是不知道,马上他们就要从战马堕落为拉车的驽马级别。

    用战马拉车,不管是江湖客还是禁军中人,看到都会感觉到心痛,感觉到是暴殄天物般的罪孽。

    却是不知,在葛荆这里似乎是常规行为。

    不仅他感觉正常,就连两个孩子也没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从沙洲集到玉局峰,葛荆不就是用一匹战马拉车,载着他们去的吗?

    当两个小家伙从一家车马铺买下铺子里最奢华的车厢后,他们兴奋不已,好似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叔叔,上车休息啊!”

    杨雨池站在车辕向葛荆招手,杨惊雷则盘坐在另一侧拉着缰绳。

    “上车休息...”

    刁御看着葛荆,葛荆的手抵着嘴巴似乎又要咳嗽。

    葛荆今天确实咳嗽已经差一些,却不想在酒铺吃了两碗酒,咳嗽又有些加重。

    他不在意,刁御也不曾在意,两个孩子却心疼起来。

    “怪不得从酒铺出来,小雨偷偷的让我从老郭手里讨要金钱,原来是心疼你啊!”

    刁御笑着捶了葛荆一下。

    “有人心疼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他有些羡慕的看着那家奢华的马车。

    车棚似轿,上有穹隆顶篷,下有硬木为毂,粗粗看去是用十六跟木辐连接而成的龙骨为车板。

    前后横木处皆用金属包裹,车厢套围处暗钉、帘钩都是黄铜刻着的花装饰。

    透过杨雨池掀起的车帘看到里面,一些豪华装饰还有景泰蓝、鑛金银丝。

    外面嵌着玻璃,里面绣着珠宝。

    顶绦子,垂穗子,装饰华丽,变化万千。

    刁御忍不住呲了呲牙:“五百两估计就换来这么一个玩意。”

    葛荆还没说话,杨雨池笑吟吟道:“没,还剩三十两留着吃饭呢。”

    刁御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葛荆刚想上车,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向路旁看去。

    循着他的目光所视,一株高大柳树后面转过一个人。

    年纪不大,眉清目秀,身形略矮满身稚气中高高昂着头,正是被郭恒吓退的朱标,此时他正满脸傲然的看着几个人。

    “朱标,你是叫朱标吧?”

    葛荆没有说话,刁御走上前去,看着少年回想了一下,想起少年的名字来。

    六扇门密谍,哦不对,现在应该是荣升为六扇门追风捕快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人,功夫可以不行,记忆必须得好,虽然郭恒只叫了他一次名字,就被刁御牢牢记住。

    少年孤傲的看着他们,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身前。

    “少爷很少称赞别人更很少跟人这么和气,你却不给我面子!”

    少年似乎越想心头越气,以至于手中剑鞘被他攥得咯嘣咯嘣直响。

    葛荆、刁御同时一呆。

    就因为这个,你就想找我们的麻烦。

    这谁家熊孩子,还没长大吧?

    葛荆捂着嘴轻咳一声,转身就跳上车辕。

    “无那汉子,给我下来!”

    少年看到葛荆理都不理他,直接上了马车,顿时着急,大喝一声,上前就要抓住葛荆。

    葛荆身子一矮,就着掀起的车帘钻了进去。

    看到少年不依不饶的样子,刁御眉头一皱抬手磕在少年手肘。

    少年就感觉手肘一阵酥麻顿时手臂弹了起来,激灵一下缩了回去。

    “你偷袭我...”

    少年身形暴退,看着刁御惊喝一声。

    “我偷袭你...”

    刁御脸色发呆,上下打量着少年。

    看样貌,刁御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的年纪其实不算小了。即使没自己大,应该也在葛荆之上。

    只是他的个子有些矮,比自己差上半头,让他的样子显得异常年轻。

    算一算,也就十三四的样子,大概比杨惊雷稍微大那么一点。

    可杨惊雷多成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看上去有十七八,跟这个熊孩子正好相反。

    “我偷袭你,我一脚踢不死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刁御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少年。

    少年抿了抿嘴,梗着脖子叫道:“他侮辱了小爷,还无视小爷的存在。下来,看你拿根棍子,是剑吧,和小爷比试一下。如果能赢了小爷,小爷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如果不是小爷的对手,就留下性命吧!啊....”

    看着少年暴跳如雷的样子,刁御再也忍受不住,没等少年的话说完,抬腿一脚正好蹬在少年的胸口。

    腾的一声,少年被他蹬出数丈,摔在地上后,叽里咕噜滚出好远。

    “马的,还一口一个小爷,一口一个小爷,小爷这暴脾气还真忍不了你。”

    看到刁御的样子,杨惊雷和杨雨池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从车辕上掉了下来。

    “笑,笑,还不赶快走,慢了,那个家伙绝对会追上来。”

    刁御忍不住吐槽一声,嗖的一下钻进车厢。

    “对对,哥哥,赶快跑...”

    杨雨池咯咯笑了一声,推了下杨惊雷也呲溜一下钻进车厢。

    而等杨惊雷挥起马鞭驱赶战马奔驰起来时,马车后果然传来少年的喝骂声:“你又偷袭我,别跑,少爷非斩杀了你不可。”

    少年叫骂的声音响起,车厢里就传来杨雨池欢快的笑声:“让刁叔叔说中了,哥哥快跑,快跑,这个家伙惹不起!”

    杨雨池没心没肺的笑着,葛荆和刁御却不这么想。

    他俩透过后车窗看着少年抓着长剑从地上爬起,一边喝吗一边向马车追来。

    同时更看到少年跑过十数丈后,另外几株柳树后转过几个黑衣人,整齐如一的追了过来。

    刁御脸色阴沉的吐了一口气:“还有暗卫跟着,这家伙到底是谁?”

    葛荆淡然的道:“管他是谁,在纠缠不休,全都斩了。”

    刁御呼吸一抑,有些发呆的转过头,看着葛荆道:“呃,兄弟,不要这么狠吧。”

    葛荆淡然道:“认识郭恒,可以随便喝骂。痞气十足,因为一点小事就惹事生非。他不仅有背景,有势力,更有能力坏人事端。”

    刁御有些沉默。

    车厢里沉默了车厢外却没有,杨雨池趴在车门嘀嘀咕咕的和杨惊雷说笑着,两人指点着山路,回忆着如何赶去小南川。

    他们一行正是要回到小南川,不仅要回小南川还要去苍松岭,去药王洞打探一下玉香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与灵应宫的席应真闹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玉香春虽然是六扇门人,却在这里属于见不得光的人。

    两年前的事,她们不仅招惹了缇骑营,还招惹了三危山长恶堂和北塞山奇门堡。

    崆峒山距离三危山有多远,还不到三千里。

    三千里的距离很远吗?

    玉香春今天在这里传出消息,最多三天一定会有人赶到。

    到那个时候,天知道会有多少人提着刀轮着剑,闻信赶来捉拿她。

第四十二章 朱家兄弟

    刁御很急,根本等不到马车慢悠悠的在山里赶路。

    他牵过一匹战马率先冲进崆峒山,剩下葛荆和两个小家伙乘着马车在后面追赶。

    不是葛荆不着急,而是没有玉香春的消息,急也没用,还不如刁御先去寻个究竟,有了结果再说。

    玉香春身为六扇门捕头,有又着灵玄师的修为,发起火来飙起疯魔拳,想出事还真不容易。

    弹筝峡只有一条山道,马车顺着山路直行,要是不着急根本不用人驱赶。

    再说了,战马很有灵性,驾驭起来根本不是驽马可比的。

    漆黑的夜里任由两匹战马任意行驶,两个小家伙则躲进车厢,围着葛荆叽叽呱呱的说笑,乐个开怀。

    本来依据葛荆的性子,这个时候他都是盘坐在哪里修炼内功。

    玉局峰将近两年的生活,葛荆一向如此。

    白天猫在藏经阁阅览群书,夜晚,寂静无人的时候,端坐在哪里打磨玄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从来不感觉枯燥,跟不会感觉厌烦。

    从他学会内功之后,这种方式从未改变。

    这几天,就是说从玉局峰逃下到现在,在这将近两年的时光里,第一回。

    破例都是因为这两个孩子,葛荆没人任何怨气,甚至是毫不在意。

    看着两个孩子,他嘴角噙着笑意,也不说话,只是嗯嗯哈哈的应付着。

    两个孩子十分兴奋,好似这样欢快的生活是从来没有过。

    时而倚着葛荆叽叽咕咕的说着,时而两人叽叽咕咕的说着,时而将头探到车外,新奇的看着。

    迎着马车带起的夜风,指点着山崖峭壁虬枝映下的怪婴,稀奇的看着野外飘起的萤火。

    似乎看到什么都是那样的稀奇。

    这些,在很多孩子眼中很平常的东西,很不在意的景象,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新奇。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那时心中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或是在追杀中,或是被管制中。

    却从来没有这样轻松的,没有任何负担的欣赏、说笑和玩耍。

    开心、放松。

    不仅是因为葛荆陪伴,不仅是因为身上没有任何束缚,还因为这架马车属于自己的,就像家一样,怎么待着都那样舒适惬意。

    午夜时分,三个人来到小南川。

    这里,没有刁御的踪影,也渺无人迹,只有一个石制凉亭中央的石桌上被书写了两个地名。

    苍松岭、药王洞。

    旁人看到这两个地名也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崆峒山两个景点吗?

    葛荆却知道,刁御的意思是他去了苍松岭,药王洞汇合。

    三日前,玉香春是在苍松岭遇到了灵应宫的席应真,两个人不知为何大打出手,从揽云亭打到了朝天门,又从朝天门打到了药王洞,最后惊动老爷顶的一位药老爷,看的不耐烦了将两个人驱赶出崆峒山。

    所以,想要找到玉香春,除非知道她现在在何处,要不然,只能从小南川入手,然后在去药王洞询问。

    “太晚了,先休息一下吧。”

    葛荆将两匹战马牵到古树潭旁,那里有红桦林,有桦树湾,更有清澈甘甜,流水潺潺的相思溪水。

    有水就有草,有树有苔还有花足够两匹战马饱腹的了。

    他们安静的入睡了,却不想十数里外,熊孩子朱标在漆黑的夜里,累得一身是汗,仍然努力寻觅着他们。

    熊孩子是个执拗的人,虽然在十数里后将马车追丢,却一根筋的苦苦追逐着,死不放弃。

    夜里,没有照明,看不清路。

    你到是码着山路走啊,怎么追都追不丢。他偏不,看到山坡就想着翻越过去,赶在马车前面去拦截,结果一下子把马车弄丢了,不止如此,从未在夜晚上过山的他连山路在哪都找不到了。

    大山里的夜,好似一块黑布蒙在头上,怪影将视线遮掩,伸手不见五指。

    他一开始还强硬着,闷头赶路。时而还知道静下来,侧耳倾听。

    只是,葛荆三人都入睡了,只剩下两匹战马沿着溪边啃食着青草,那里还会有声音让他去听。

    一下子,朱标有些傻眼,不知所措。

    “这他妈又冷又渴又饿的,让我上哪去找他们?”

    朱标狠狠的倚着一株大树停了下来。

    都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熊孩子就这样,任起性来不管不顾,毫无野外生存知识的他,以为天下皆是他爹,都得听他的。

    结果,大山里随便找棵大树就靠,也不知道检查一下。

    身子向后一仰,直接压到一条大蛇身上,吭哧一口咬在屁股上,翻身打滚的叫了起来。

    幸好在他身后跟着四个护卫,看到情况不好扑了上来,斩杀了毒蛇将他救起。

    “小王爷中毒了,赶快解毒...”

    一个人两眼一瞪顿时看清朱标屁股上流着污血,急吼吼的叫了一声。

    另一个人连忙解毒,喂药。

    而后,腾空而起将他带回泾源镇。

    要是一般人,碰到这样的事也许就结束了。

    毕竟按照朱标四个长随描述,葛荆一行人根本就没招惹朱标,即使是刁御踢了朱标一脚也不能怨人家。

    可等朱标回去,遇到一位锦衣玉面青年,他没有哭述中毒和委屈,而是嘶声裂肺的叫着:“四哥呀,那个拄棒子的人竟然敢无视我,枉费我高看他一眼,你去教训教训他,给我出气。”

    你看,这就是个熊孩子,还偏偏不是什么恶人。

    因为他找家长不是杀人而是出气。

    什么是出气?

    别人也许不懂,他这位四哥和四哥长随却知道。

    朱标口里的出气,不是喊打喊杀,嚣张的骂上一顿,也是出气。

    锦衣玉面一脸正色的看着他:“嗯,四哥知道?”

    “现在就去...”

    朱标满脸委屈的叫着。

    “你的蛇毒解掉,无碍了四哥就去。”

    锦衣玉面青年认真的回答着。

    这样,朱标才吭吭唧唧的由着长随将他屁股上的毒牙拔掉,毒血吸出,敷好伤药。

    转身道:“四爷,小王子的伤势无碍。”

    “蛇毒都清干净了。”

    锦衣玉面青年一脸正色的问着。

    “完全无碍,小王子的身子金贵着呢,虽不是百毒不侵,这般寻常蛇毒还是完全无碍的,都是皮外伤。”

    长随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

    锦衣玉面青年点点头,自己弟弟的身体他还是清楚的,多问两句只是担忧。

    他轻叹一声,撇过头看看朱标。

    朱标折腾了半夜是真的累了,没等人离开就沉沉的睡过去。

    “再给我说说那几个人...”

    青年示意一下,四个长随跟着,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是四个人,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少年拄根棍子,有些行动不便的样子,小的仔细看过,似乎像似重伤初愈。唯一安好的少年,就是踢了小王子一脚的那个,看着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倒像似跟小王爷开玩笑。”

    长随仔细回想一下,把在酒家里的事讲了一遍。

    “你说是六扇门的人?”

    听完描述,青年直接下了判断。

    长随认真回想一下道:“应该是,那个小子小的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玉家十九小姐的长随刁御。上一次还是几年前在帝都见过一面,有些模糊了。”

    青年的脸瞬间一正,目光明晦不停的闪动着:“我记得三天前,玉家十九娘跟席家五娘闹得很不愉快。”

    长随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董家插手六扇门,将这事情遮掩过去,想来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

    青年怔忡了一下,冷笑一声:“不过,不管是席家还是玉家,惹到十六弟了,我得管。”

    说完,青年走出房间,一闪身没入漆黑的夜幕中。

第四十三章 拦路对剑

    深夜进崆峒山找一架马车,想一想就知道很难。

    因为崆峒山很大,因为一架马车很小。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因为你更不知道他们是走,还是停。

    很可惜的是,锦衣玉面的青年人想知道答案,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以至于他从小南川古树潭旁掠过,直接冲进崆峒山内。

    傍晚入山,入夜还不停歇,这样的人谁会认为他们会在入山不远的小南川停下了脚步。

    后半夜,锦衣玉面青年在整个混元顶东麓,小南川到混元顶之间的东台、插香台,来回搜寻。

    这一搜寻,直到东方泛起了白边,直到葛荆三人就着古树潭边的清水洗漱一番,掏出在泾源镇采购的干粮填饱了肚子时,他还没有罢休。

    对这些葛荆不知道,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孜孜不倦的追逐着他们,仍然平常的带着两个孩子蹬上马车,驾驭着马车向苍松岭走去。

    小南川向上走向混元顶,及至东台处拐向南方,顺势而下再顺势而上就是苍松岭。

    所以说锦衣玉面的这位四爷除了起步就忽略了小南川外,随后追查的方向仍然是错误的,又岂能找得到葛荆一行。

    直到马车悠悠晃晃的跑过三十里蹬上苍松岭,锦衣玉面的这位四爷才把东台、插香台跑了一遍。

    “没有...”

    四爷站在山顶向下巡视一圈,他看到两条岔路,一条是向南,去苍松岭,一条向北,去棋盘岭。

    他想了想玉香春的行止,知道自己应该是找错了方向,立刻向苍松岭追去。

    一个玄者御风而行的速度比马车要快得很多,尤其是短途赶路。

    在马车走过揽云亭,即将来到药王洞时,四爷终于带着衣襟破空的声音从天而落,站在马车前面。

    锦衣、纶巾、玉面星眼,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神色淡然,温文尔雅。

    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马车向他奔驰而来竟然不避不让,岿然不动。

    杨惊雷的反应很快,马前突然落下一个人他竟然好不惊慌,手臂一回,迅速勒住了战马。

    这也就是战马,带着沉重的车厢竟然也能说停就停。

    聿希希一声嘶鸣,奔驰数步后停了下来。

    杨惊雷抬手抹了下额头,好似要抹去不存在的冷汗。

    他刚想说点什么,葛荆一弯腰从车厢内走了出来,一个跨步跳到四爷身前。

    “葛荆,阁下是...”

    葛荆赤柽一拄落在地面,张嘴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发现与人寒暄交流真不是他的强项,最终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四爷眉头一挑,在葛荆的脸上扫了过,看到杨惊雷以及车厢内的杨雨池。

    三个人,一个真的有伤在身,两个是孩子,没有刁御。

    他温和的道:“朱栴,朱标的四兄。”

    “朱标!”

    听到这个名字葛荆不知为何嘴角竟然微微翘起。

    那个熊孩子虽然熊点,却并不让人感觉讨厌。

    葛荆嘴角不知不觉流出一丝微笑,落在朱栴眼中让他在心里对葛荆升起一丝好感。

    朱标有什么样的性格,朱栴自然清楚。

    可清楚是清楚,熊孩子都是自家的熊孩子,自己打得,别人却说不得。

    他本来是应朱标的话,给葛荆一个惩罚替他出出气。现在看到葛荆嘴角的微笑,他决定这个惩罚降几个档次。

    “想起来了,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朱栴看着葛荆,心里琢磨着,惩罚是降几个档,可还是要惩罚,要怎么惩罚呢?

    “不知道!”

    葛荆的回答十分简短,并清冷脱俗,瞬间把朱栴从思考中拉了出来。

    朱栴有些愕然的看着葛荆:“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葛荆淡然,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朱栴,好似再问我为何要知道。

    朱栴眨了眨眼,看了眼车厢,想起来里面没有刁御。

    所以,眼前这人应该不知道他们兄弟的身份。

    他有些为难,眼前这人不知道他,难道他还要主动爆出自己的身份,然后用身份压制他吗?

    那样,似乎是很没面子。

    动手呢?

    朱栴再度打量一下葛荆,想到他重伤初愈,动手似乎有些欺负人。

    “你是玉十九娘的长随吗?”

    想到动手欺负人,朱栴心猛然一动,又想起玉香春。

    “玉十九娘,长随...”

    葛荆先是一愣,蹙了下眉头,随即道:“是掌柜的吗?”

    掌柜的,朱栴一愣,似乎想到什么,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得到朱栴的回答,葛荆淡然道:“那我不是长随,是帮厨。”

    葛荆在玉香春的沙洲集酒店干过后厨。

    以后,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无论他会变成什么身份,这个他都不会否认。

    “这就麻烦了,十六弟让我教训教训你,替他出气。”

    朱栴叹了口气。

    “教训我,替他出气。”

    葛荆眉头一挑。

    朱栴的手揉搓了一下,很是无奈的看着葛荆:“没办法,十六弟从来没吃过亏,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没办法。要不你撅起屁股让我踢两下。”

    “果然是熊孩子,我得罪过他吗?似乎连话都没交谈过一句。”

    葛荆笑了一声,提起赤柽缓缓在手里转动着。

    踢我屁股,还要我主动撅起屁股。

    羞辱,还是欺人太甚。

    这些在葛荆心里是不存在的。

    从狼群中长大的他,性格上有很多狼的性情。

    狼,善于忍耐,利益至上。

    他们遇到危险可以妥协,可以忍辱负重,可以委曲求全,所以并不知道什么叫羞辱,更不知道什么叫欺人太甚。

    可是,狼也是真正的强者,他们并不会像羊一样的任人宰割,不会为了嗟来之食而不顾尊严。

    所以葛荆不会因为朱栴的话,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从而勃然大怒,但他会因这句话而拔剑。

    葛荆缓缓举起赤柽,指向朱栴:“屁股,不会主动撅起来,想踢,你可以自己来。”

    朱栴眉头一挑,脸色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容问道:“你确定是想和我动手。”

    葛荆的手缓缓放下,淡然道:“为何不能确定,天下没有不可动的人。”

    朱栴脸上的笑容收了回来,用力吸了一口气,反手摘下腰间长剑:“朱某自帝都而来,行程五万里,挑战三十二位名家,未尝一败。”

    葛荆颔首,没有说话。

    朱栴又道:“其实这三十二战虽胜,朱某并不开心,三十二战束手束脚,无一战为真。阁下是第一位主动邀战朱某之人,你叫葛荆,我记下了。”

    葛荆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朱栴。

    他发现,这个青年修为不知如何,战斗前的仪式感却很强。

    若是他人,也许在这种仪式感的感召下会被刺激得热血澎湃,激情高涨。

    可惜,这种仪式感对他无用。

    “出手吧,你若败了,撅起屁股让我踢上三脚,以后十六弟不会在找你麻烦。”

    朱栴声音落下,右手一挥,铮的一声,利剑出鞘,寒光四射。

    葛荆淡淡的扬起眉头,面无表情的道:“我若败了。你若能让我回防一剑,算我输。”

    何等狂妄的话,朱栴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此时,因为朱栴凌空而下,拦住奢华马车,争论、亮剑、对持的举动已然引来十数人围观。

    崆峒山别的地方也许罕见人烟,药王洞可不是人迹罕见的地方。

    药王洞,望文生义就知道,这里有药王存在,所以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不仅有普通人,有高官富豪,更多的还是江湖人武林客。

    所以,葛荆淡淡的一句话出口顿时引起轰然一声骚乱。

    要知道朱栴刚才的话说的很好,三十二战未曾一败,这样的人再取巧,本身战力也绝对不弱。

    可到了你的口中却变成,让我回防一剑就算落败。

    年轻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种念头不只是旁观人这样的想,朱栴也是这么想的。

    他长剑抬起,一步踏出,山林树木乃至青石山路都仿佛晃动起来。

    霎那间,所有人心神都猛然一颤,眼中朱栴都仿佛高大起来,化为神话中金光闪闪的天神。

    果然,他的实力绝不寻常。

    朱栴大气磅礴,手中长剑高高举起,挟着凝重如山的剑势将葛荆牢牢锁定。

    这股气势若是达到巅峰,葛荆将避无可避,必然要防守。

    显然他被葛荆那句话气恼了。

    你说我若防守一剑就算输,那我一剑下去就让你必须防守。

    一剑决胜负,还墨迹什么啊。

    所有人都被朱栴这一剑惊住了,却不想葛荆既没有闪避更没有防御,而是斜斜的向前一步,就在朱栴的剑势即将抵达巅峰时,脚步落在朱栴的右侧,高高举起长剑的右臂下方。

    这一脚,精准的卡在朱栴手臂即将抵达最高巅峰时落下。

    嗵的一声闷响,葛荆的脚步踩点般踩踏在朱栴心头,手中赤柽也歪歪斜斜的点向朱栴露出的空门。

第四十四章 震慑

    葛荆一剑挑来,朱栴的心猛然一跳。

    他营造的气势本意是将葛荆锁定,让他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只能选定硬抗。务必一剑分胜负,自然胜的人只能是他。

    可惜,葛荆轻巧的一剑挑来,把他营造出来的气势毫不留情的完全破掉。

    气机相争,朱栴瞬间落在下风。

    他暗叹一声,没有办法,只能左脚向后斜斜一退,手中长剑随着后退之势向下一压,锋刃直接迎向赤柽。

    朱栴选着的还是与葛荆硬碰硬。

    葛荆没有选择避让,而是把手腕向下微微一压,点向朱栴的右腿。

    这一下,朱栴的脸变了颜色。

    两人同样面对对方的长剑,区别是朱栴的剑砍向葛荆手中赤柽,最多能将赤柽看成几段。而葛荆的剑却一定会在朱栴的剑看在赤柽之前,刺穿朱栴的腿。

    一腿换一剑,别说朱栴这种必须是尊贵的人,就算寡国小民也不能干啊!

    朱栴心底再度暗叹一声。

    右腿向后一退,长剑继续向下压迫,务必控制住葛荆长剑活动的空间。

    葛荆的脸上一丝变化都没有,表情庄严肃穆,所有人都能从他双眸中看到,葛荆对战斗有着一股神圣的、严肃的、认真的态度。

    他身子向左侧一让,右脚跨到身子的左侧。

    随着身形移动的拉力,赤柽也从直刺化为了斜挑,落点也从朱栴的右腿移到他的右肋。

    葛荆的招式动作很小,却十分巧妙,最主要是这种微妙的变化让朱栴十分难受。

    他第三次叹息一声,长剑终于向回一收,护住了自己的右肋。

    两人交手的第一招告一段落。

    从朱栴大气磅礴开局,到三叹回防结束。

    他明明想以力取胜,靠修为境界逼迫葛荆回防或速败。

    却不想,朱栴抓鸡不成,反倒蚀了把米。

    不但没能逼迫葛荆回防相反倒被葛荆一剑三变,逼得自己不得不回剑防守。

    朱栴回防了,不过却没有得到真正的安全。

    因为葛荆赤柽反手一抬升至右肩,剑尖向上一挑,不依不饶的顺着朱栴后颈向他喉间刺去。

    此时,葛荆和朱栴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赤柽如此一剑刺出,直接抹去两人中间的所有距离。

    看到这一剑,所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朱栴更是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右手剑护佑着右肋,葛荆站在他的右侧,赤柽更是在他右肘后刺向他的后颈。

    这样一来,朱栴的站位很难受,不仅是他身体的姿势十分别扭,还因为两人兔起鹘落间的几次变招换式,让他的呼吸与体内玄气变动发生了紊乱。

    败了,真的不敢相信!

    朱栴左腿向前一跨,手腕顺势一翻,同时身子借着长剑抡起的力量在空中扭转。

    然后,葛荆、朱栴的手同时停了下来。

    葛荆的手略略慢了一点,这才让朱栴的长剑在赤柽堪堪与他下巴贴近的时候,抵住了赤柽的剑身。

    开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朱栴的长剑与葛荆的赤柽交接在一起。

    不过两人都没有用力,长剑的剑脊就那么随意的担住赤柽,让赤柽随随便便的架在他的肩头。

    “还继续吗?”

    葛荆收回赤柽,平淡的问了句。

    “你的修为一般,剑法却很了得。”

    朱栴赞了一句,也收回长剑,随意看了一眼:“吃早饭了吗?去药王洞尝尝,那里的药膳很好。”

    葛荆有些愕然,自己表情平淡是因为性格所致,这位爷可不是平淡,而是思想跳跃。

    明明跟自己刚交过手,怎么就能想到药王洞药膳来了。

    果然不愧是熊孩子的哥哥,性格真的很像。

    不过,药王洞,葛荆真的要去。

    “走吧!”

    葛荆也没上车,轻咳两声,嘴角带着点点红印。

    他随手抹了一下,拄着赤柽向东走去。

    葛荆的动作很轻也很快,一般人没注意,只是以为葛荆轻咳一声,他的动作却没瞒过朱栴。

    咳血了。

    朱栴的眼向下微垂,赦赦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了上去。

    似乎这时他才想起来,刚刚胜过自己的人还是位伤者,重伤初愈的伤者。

    注意到葛荆又咯血的人不只是朱栴,还有杨惊雷和杨雨池。

    杨惊雷从马车上跳下来,拉着缰绳跟了过去。

    杨雨池却一路小跑的追了过去,递过一只雪白的手帕给葛荆,小眼泪汪汪的叫着:“叔叔...”

    “没事,叔叔的身体好着呢!”

    葛荆强忍着经脉的绞痛,感知着玉箍形器度给自己的暖意。

    一缕一缕的生命精华一点一点的抚平他心脉上的新创,绞痛被缓慢的舒平。

    他又活了过来。

    葛荆调整着呼吸频率,没在说话。

    杨雨池抹了把泪水,扭过头,给了朱栴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竟然被一个孩子嫌弃了!

    朱栴有些无语的抹了把鼻子。

    他虽然被嫌弃,却又不能跟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只能悻悻挤出一抹可怜的笑容。

    “你是坏人,等叔叔伤好了打不死你!”

    朱栴自以为给了一个笑脸,小女孩就能原谅他,却不想杨雨池傲然的一挺小胸脯用鼻子哼了一声,很是傲娇的挺着自己的叔叔。

    “嘶!”听到这样的话,朱栴有些牙疼的吸了一口凉气:“我不是知道你叔叔有伤在身吗,才只较剑法,没有以力欺人吗?要不然你叔叔能赢...”

    朱栴这话不是假话。

    他的境界修为皆在葛荆之上,虽然想凭借大势欺压葛荆,逼迫他一剑分高下。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大势仍然只是剑势,而没有用超出葛荆之上的玄气欺负人。要不然两人根本无需靠近,隔着数丈十数丈乃至数十丈都可以出手伤人。

    到那时,不管葛荆剑法如何了得,都必败无疑。

    当然,这个必败无疑是朱栴自己认为的。

    杨雨池却不承认,她不屑的又给了朱栴一个白眼:“叔叔不过是陪你耍耍的,你是没见过叔叔真正战斗时的景象。你啊,看到了能吓死你。哼...”

    “小雨,这也是叔叔,有点礼貌!”

    葛荆回手拍了拍杨雨池的脑袋。

    杨雨池缩了下脖子,冲着葛荆奉上一脸笑意,还讨好般的用小脑袋向上顶了顶。

    “你啊,就是个小淘气...”

    葛荆笑容中带了几份无奈,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杨雨池嘻嘻的笑而不语。

    看到这一幕,看到小丫头如此区别对待,朱栴感觉被深深的伤害了,他怒气哼哼的冲到葛荆前面,指点着不远前的药王洞,若有意若无意的道:“药王洞的药膳非常出名,不仅在崆峒山有名,遍数大明王朝两京十三布政使司都能排得前三。”

    “哦!”

    葛荆抬起头,看了眼药王洞,有些惊叹药王洞在大明王朝的地位和力量。

    是的,药膳能够在大明王朝排到前三,地位何其了得,不仅如此,他还证明药王洞的力量。

    没有顶级的力量,谁能保证自己有如此地位。

    力量不行,或是稍弱的话,早就让人连皮带骨吞个没影。

    想到这里葛荆小声嘀咕了一句:“药王洞药膳不错,武道也是顶级的吧?”

    声音很轻,却为瞒过朱栴的耳朵,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他们背后可是老爷顶。”

    “老爷顶...”

    葛荆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他想起来掌柜的和席应真彪悍的战在一起,按照郭恒给他们看的消息上描绘是:两人在从揽云亭一直打到朝天门,又从朝天门打到药王洞,最终惊动老爷顶的一位药老爷,出手将二人驱赶出崆峒山。

    仔细想想,玉香春和席应真两个人在药王洞大打出手,惹得人家不高兴,结果老爷顶一位药老爷出手将两个人赶了出去。

    认真的看,不是赶出药王洞,是赶出崆峒山。

    药王洞和崆峒山可不是一个范围啊。

    能将彪悍的玉香春和敢于彪悍的玉香春争斗的席应真直接赶出崆峒山。

    这位老爷顶的药老爷何方神圣,又是具有何等威势。

    葛荆回头看了眼朱栴。

    “老爷顶,不是任何势力,只是一个地名。”

    朱栴伸手指了指崆峒山中央,最高的顶峰。

    葛荆问道:“混元顶?”

    老爷顶,他在点苍山藏书阁里看到过,不过从未在意过。

    他记忆力很强,毕竟两年多时间被脑海里那道信息冲击过无数次,精神力锻炼的坚韧无比,仿若精铁。

    在他记忆中,老爷顶似乎不是在混元顶。

    果然,朱栴摇头笑道:“不是混元顶,是混元顶后面的中台。玉虚山上景色不错的中台,却因为有几位老爷子经常在哪里聚会赏玩,久而久之就被人传为老爷顶了。”

    葛荆揉了揉赤柽,老爷顶原来是这样来的。

    “那些老爷...”

    葛荆低低的叹息一声。

    都不用问,只是几位老爷聚会就能更改一处景地的名称,并为人所承认。

    何等名望又是何等威风...

    朱栴嘴里带着一丝郑重,道:“药王洞道院院主就是其中一尊的药老爷。”

    葛荆点点头。

    朱栴侧过头看着葛荆,轻笑一声道:“一声道喝,慑服玉十九娘和席家五娘,并被驱逐出崆峒山。”

    他悠然一声:“想来这两位老虎至少五年不敢再踏进崆峒山。”

第四十五章 朱栴的脾气

    葛荆接触的人不多,玩心机的更是没有。不过却不能说他单纯如纸,更不能说他傻,只能说他不屑把心思放在那里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听到朱栴的话脚顿了一下,没再向前走,而是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朱栴。

    朱栴多走了两步,来到葛荆身前:“你是来找玉十九娘吧?”

    葛荆翻了翻眼,脑海里掌柜的和玉十九娘联系到一起。

    掌柜的是玉十九娘。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仍是眼光澄明的看着朱栴。

    朱栴笑了一下,“她和席家五娘三天前就不再崆峒山了,你想找她,得去雍州。哦,不,现在她俩应该在姑臧。”

    葛荆闭了一下眼,旋即又睁开。

    仰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扭头又眺望一下远处依山面水,洞亭错落,殿阁掩映却又香火腾盛、热闹非凡的药王洞。

    他没看到刁御,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这时,药王洞那边有人看到马车和马车前的人,迅速跑了过来。

    “你是葛荆吗?”

    一个小道士来到葛荆身前。

    “我是葛荆...”

    葛荆点点头。

    “是你就好,给,你朋友留给你的。”

    小道士笑着拿起一个木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葛荆接过木条低头一看,是刁御留给他的,上面写着:关山姑臧,掌柜遇险,我先去了。

    “可以放心吃喽!”

    小道士向葛荆笑了一下,背着手颠颠跑了过去。

    葛荆的眼很快,一眼就看到小道士背着的手里攥着一把果脯。

    “药王洞的人素质就是高,随便一个看门小道士也这么有承诺。”

    朱栴望着小道士的背影赞了一句。

    小道士一边走着一边往嘴里塞。

    鼓囊鼓囊吃得正开心。

    葛荆点了下头,问道:“关山姑臧离着里多远,怎么走。”

    掌柜遇险,刁御急急的追过去了,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虽然他真不想管。

    “顺这里直行,翻过两座山就到了,大概一千里山路,五百里官道吧。”

    朱栴的手往南一指。

    “那谢了。”

    葛荆抱了下拳,拍了下杨惊雷,转身跳上马车:“听到没,顺这条路,走。”

    杨惊雷、杨雨池闻声同时跳上马车。

    朱栴在背后叫了一声:“喂,药王洞的药膳宴唉,一个月就一次,你不吃了...”

    一片寂静。

    马车上的三个人一个声都没给他回,让朱栴有些发呆。

    “我这么容易让人无视吗?”

    朱栴抹了下脸颊。

    望着马车沿着他所指的山道奔去,并迅速消失,他做了一个手势。

    倏地一下,一个红衣人站在他身后,低低的伏下腰身:“四王爷...”

    朱栴静静的道:“调一下姑臧的消息,看看玉香春到底发生了什么危险。”

    “是!”

    “十九娘毕竟是帝都玉家的人,如果不麻烦,能帮就帮一下。”

    “是!”

    “要快!”

    “是!”

    待朱栴不再说话时,红衣人身子一晃,原地消失。

    朱栴揉了下额头:“哎,我这什么命呀,可算出来以为能休闲下,又碰上这乱糟糟的破事。不管吧,都已经知道了,又不能不管!这叫什么事!”

    他嘀嘀咕咕着,一个人走进了药王洞。

    药王洞,一个月只开一次的药膳宴,能碰上是很难得的,必须要珍惜。

    没看原本幽致清雅的药王洞,已经因为拥堵而变得热闹非凡。

    只不过人人向往的药膳宴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至少刁御和葛荆会因为更重要的事情而走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马车上,葛荆脑海里陡然升起这样的一句话,并深以为然。

    在大漠里,他因为响沙湾被屠进入江湖,斩杀刀胡子之后他的目标只剩下麻衣人和刀枭胡勒。

    葛荆本以为孤独的,默默的找到麻衣人或刀枭胡勒任何一个人,二话不说冲上去拼命。

    不管是杀了谁,或是谁杀了他,他这短暂的一生就算完结了。

    就仿佛一朵蒲公英,就那么被风吹起,在空中随风而动,不知道飘向何方,也不知落在何地。

    孤独的,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湮灭。

    却不想他会来到沙洲集,走进沙洲客栈,遇到这样的一群人,又因为武道而勾起他强烈的求生欲望。

    就这样,一件又一件脱离他意料的事情推动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

    为了玉香春他救下两个小家伙,为了小家伙他灭杀五十缇骑营,为了缇骑营的追杀他又去找玉香春,结果玉香春遇到了危险他又不能不管。

    这不就是典型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关山姑臧啊,天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千里迢迢奔赴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陌生地。

    走吧!

    葛荆叹息一声,盘膝坐在马车中央。

    一千里山路,五百里官路,再难再远,两天两夜也到了。

    然后呢,极可能会有一场或数场激烈的大战。

    玉香春别的不说,惹事情的本事一定很强。

    她的灵玄师修为她的六扇门背景,还有隐约能感受到很强的家世。

    一切的一切告诉葛荆,能让刁御连交代都来不及就匆匆赶去的‘遇险’,一定不会是小事。

    葛荆必须要把刚才那点伤势恢复,然后再努力提高一些。

    弱了,葛荆不敢保证自己能行,就更不要说救下玉香春和保护两个孩子了。

    车辚辚,马萧萧,深山一条路寂静而孤寥。

    葛荆盘坐在车里静修,杨雨池伏在后车窗为他护法,杨惊雷扬起马鞭在战马头上来回挥舞着。

    进山时,三个人都无事,随战马自行奔跑,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现在则不同了,杨惊雷知道葛荆赶时间,索性坐在车辕驾驭,驱赶着战马,让它们能跑多快跑多快。

    跑山路是最累的活,驽马只能慢慢的走,想跑是绝对没有那个体力的。

    战马就不同了,它们不仅有这个体力,还非常喜欢跃马仰蹄,感受飞驰电擎的快感。

    午时,马车来到南台山腰,三个人停下来,架起篝火烧了点饭菜饱腹。

    马车上的饭菜不多,本身他们也没先到会在山里待上多久,就这点还是杨雨池添置马车装饰时随手够买的。

    不过,这是大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食。

    抓点野物,挖点野菜,有火还能饿着人,所以三个人不担心这个,只是担心一千里山路日夜奔驰,战马能不能承受得了。

    “这可不是普通马,是缇骑营的盗骊,穿山越岭如履平地,若是不是拉车而是驾驭,一夜穿行千里大山,根本是小事一件。”

    倏地一下,朱栴从天而落,点着马背落在车辕上。

    葛荆赤柽一挑,掀起车帘邀请朱栴进马车休息。

    朱栴也不客气端着一壶香茗走了进来。

    车厢很大,里面装饰也不错,看到朱栴端着香茗进来,杨雨池连忙拉过一个小几放在中间,又从小几下掏出几个茶杯摆上。

    “享受不错啊!”

    朱栴随意打量着车内装潢,略微认可的点点头:“在这个地方能搞到这样的车,也算不错了。”

    葛荆没说话,看着朱栴:“什么意思,说说。”

    朱栴回头,伸手点了点葛荆:“你这个人就是无趣。”

    这时,杨雨池斟了一杯茶,第一个递给葛荆,第二杯才是朱栴的。

    茶水斟满杯,刹那间整个车厢都飘洒着淡淡的清香。

    葛荆赤柽横在膝上,端起茶杯远远的嗅了一下,顿时从心到肺都透过一股轻松和惬意。

    “不错!”

    葛荆赞了一句。

    “这是药王洞的药茶,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朱栴不爽的迈着好。

    葛荆瞥了他一眼,没喝,把茶杯放下,看着他,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不喝,怕我下毒啊!”

    朱栴手里的茶杯也放了下来,抬手抓起茶壶抖手就像车窗扔去。

    葛荆的反应很快,茶壶堪堪飞到窗口,就被他叼着把手拉了回来。

    不紧如此,葛荆的手指一弹,茶壶在他五个指尖间一阵轮转。

    茶水竟然点滴未洒的落回小几。

    朱栴一愣:“别的不说,你这一手技巧真的很不错,真的浮一大白。”

    说着,他竟然把茶杯再度端了起来,自顾自的把滚烫的茶水吞入腹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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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骨头有点硬介绍:
葛荆,狼群中长大,被响沙湾收养。
当响沙湾被刀胡子屠村灭户后,为了复仇从大漠中走出。
举目四望,无枝可依。
孑然一身的他如同一只独狼,用那从不肯低头的傲骨在这充满荆棘的世界里,生生撞出一条血色通途。我的骨头有点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骨头有点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骨头有点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