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现 (2)
丁白曙暂且将他的科普置之脑后,接着向他确认道:
“所以说,你的根据来源于凭空消失的鞋印?”
“正是如此,但不止如此,”韦德颔首回应,“我认为奥日里埃很可能是步入了夹缝象限,虽然那些文献中关于如何探查夹缝象限和打开夹缝象限的部分都被删减了,但如果申请去查阅原稿的话,应该能够得知这些办法。”
“但重点并不在这里。阅览过藏书库文献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些文献有所删减,但是并不会唐突地把敏感的资料给删掉,让人阅读体验极差,读起来雨里雾里或是感到上句不接下句,通常来说,文献会给出一个笼统的概括描述作为替代,或是在旁边相关位置大体标注删减内容。”
“而对于如何打开夹缝象限,有的文献里简单提及过这么一句话——在第一象限撕开一道容许物质通过的口子,让人得以进入夹缝象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侦探的脚印会在森林深处凭空中断,而我们却无法从周围寻找出第二条足迹。”
“如果用夹缝象限来解释的,那么很显然在侦探到达足迹的尽头时,他通过某道口子进入了夹缝象限。”
“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照资料里那两位审查员的说辞,他们也沿着侦探留下足迹到达了林间深处,但他们同样一无所获,‘持灯人’和‘洞洞悉者’的能力大同小异,都能够勘破虚妄之物,但这能不能够勘破夹缝象限的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文献里也没有提及相关的例子,总之他们没有看到虚妄之物。”
“等等?”霍华德仔细琢磨一想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打断韦德的叙述,插话道,“在夜里他们没有用洞察明灯检查那里?”
“当然没有,”而一旁的亚诺摇头否决,“十月六号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雨,雨虽小,不过破坏蓝色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蓝色痕迹很容易被受到外界的影响,只要施加极度轻微的力度就能够将之瓦解,譬如物与物之间接触所带来的轻微摩擦力,正因如此,在自然界里,最能破坏蓝色痕迹的天气正是雨天。”
“我曾经在《诸岛文化考究》这本书中看到过一则很有意思的内容,在意施北群岛南部的当地诸多土著部落虽然在宗教崇拜和文化习俗上有些差异,不过也有一致的地方——”
“但我的往事回忆起来很长……很长……你们愿意听我讲上十来分钟吗?”
众人自然没有理由拒绝,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的眼中充盈着对往事的怀念与追忆,缓缓叙述道:
“我并不是亚维兰本地人,或者说,我不是安俄特雷拉人,我出生在洛国南部,临近国境线的一座小城里,家庭世代经商,家境优越,我的童年生活算是过的舒适,但是在公历年元年发生的那一场七年战争,彻底地改变了我的未来。
“对于这场战争的起因以及经过,我想在座的阁下们都耳闻能详,我就不详细述说了,作为实力并不强盛、且疆域与安俄特雷拉最为接近的索莱赫斯的附属小国,自然率先成为进攻对象。”
“那个边境城市被安俄特雷拉军队重重包围,沦落为沦陷区。”
“若只是这样,到其实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物资管控紧张,但当地居民还不至于直接饿死,更何况安俄特雷拉军队不杀平民,直接沦陷,也免遭战火对于城市的破坏与对于平民的误伤,而安俄特雷拉也在当地改组了管理机构。”
“但是那天夜里,九月九号的那天夜里,一切都改变了。”神父开始激动起来。
“当我用完日渐拮据的晚餐,正要回到二楼睡觉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
“我的母亲示意我自己上楼,而我的父亲去打开房门。”
“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迎来的不是安心的入眠,而是一声枪响、痛苦的闷声、喊叫、尖叫,诸如这些让人于心不安的事物。”
“一夜过去,我的双亲都死于非命,而我也被逮捕,关入监狱。”
“没有人告诉当时的我为什么……而旁边遭遇同样命运的人告诉我——可能是被有心之人举报,我的父母与敌后游击队有所勾搭。”
“只是这样……就将我的值得尊重的父亲,值得敬爱的母亲,杀死吗?”
“而我接下来的命运也不好过……”
“挨饿与挨冻都是常态,有不少人甚至病死在牢狱之中,每天我都能看到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或者说也有死人出去。”
“这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
“或许是神迹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我在一次监狱的暴动中侥幸逃脱囚禁,接着独自流亡奔波。”
“那年我才……十五岁?还是十四岁?抱歉,那段回忆对我来说过于痛苦,我早已将之遗弃,对于细节之处,我已经无法想起了……”
“我在饥寒交迫地情况下跨过两国交界之处,但是当时的我完全分不清方向,只想着逃跑,跑的越远越好。”
“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我始终揣着不安之心,亡命地奔跑,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一片林地,倒下的刹那,我在想什么呢?我记不清了……在我的印象里,那片林地很黑……我的记忆里……”
老人斟酌了一会,接着描述出他记忆中的图景:
“林地无光,而色彩只存在于光中。”
“就是他们一致认为雨代表着死人和不好的事情,因此在下雨时从不出门。在这些土著的宗教观念,他们认为万物皆有灵,但雨水除外,因为雨水从诞生的一刻就开始坠落,直到消亡,而有灵之物会皆向上攀爬。因此雨天是晦气的一天,他们通常不会出门,并且会向着先祖之灵祈求庇佑。而雨季更是被称为死神的季节,或是消逝的季节……”
“啊,有点扯远了,总之在那晦气的一天里下过雨,所以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用洞察明灯调查,只用能力扫了一遍周边地带,你难道忘了?”
“确实,我忘了这一回事。”霍华德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丁白曙接着以此问向亚诺:
“在不受外物影响的情况下,蓝色痕迹能够保持多久?”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锻造者协会的人做过相关的实验,在理想的避光封闭保存的情况下,最长能够保存二十三小时二十六分,蓝色痕迹的保存时间也跟司烛力量的大小而成正比例变化,不过这方面带来实际差异不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般能保存十五到十七小时左右。”
“嚯……真是可惜了,侦探是下午失踪的,如果没有下雨,说不定还能用洞察明灯探测出来什么蛛丝马迹……”
“好了,韦德,继续说下去吧。”亚诺看向这位发挥不稳定的同事,他刚才还说过了一句“不止如此”,显然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后者点点头,接着往下说道:
“自然,我认为卡斯里安府后山存在夹缝象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追溯到二十六年前的失踪案。”
“你和蒙马特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唔……那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七、八年前?”卡莎疑惑地说道,因为根据先前萨伊的说辞,她认为凯特·蒙马特与她应该是在很早就应该认识了。
“这位女士,你误会了,虽然我与她是同乡,但由于住所并不相邻的原因,并未有过什么接触,甚至都没见过面。”她回答道。
“原来如此。”卡莎不再说话,继续记着笔记。
“咳……我是在七八年前,一家有钱人家里面做杂活,后来这家人搬走了,经过一些人的介绍,我就到了卡斯里安府做女佣,卡斯里安府的女佣资薪还不错,活也轻松很多,我与凯特搭话闲聊的时候,这才知道我们两个是老乡。”
“她以前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就是那种很少提起的事,譬如一些怪谈或是什么传闻。”
“特别的事情?”萨伊不太理解丁白曙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她还是努力低头回想,试图从过往的记忆中捡起那些被抛弃的杂物。
她思索一番后,开口道:
“要说怪谈的话,她确实有些跟我说过一些禁忌。”
“队长是去第七档案库查档案了,他的权限较高一些,能查的东西也多,主要是调查‘倒吊死者’这个特殊手法在以前是否有出现过,这一点也是一条线索。”
“而其他几个调查员则是出任务去了。”
“而基地保留的预防人员就是马丁和‘银面具’两个人,他们两个得待在基地里预防不测。”
“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第七档案库是什么?”丁白曙问道。
“理智之门建立的第七处档案库,位于亚维兰西南老城区一处隶属于“历史协会”的建筑里,而‘历史协会’是理智之门旗下的一个附属组织,主要职责是管理、保存各种历史文献、档案,顺带一提,亚维兰审查员分部就在附近的街道。”
“接下来还是分头行动?”见白曙不再开口,霍华德询问道。
“对,这回我、你、韦德三人一组,去奥日里埃家一探究竟,白曙、卡莎你们两个一组,去询问那位名叫萨伊的老仆,问完话回基地会合,到时候应该又有新的报告送过来,届时队长也应该回来了。”
“事不宜迟,简单休整一下就出发吧。”亚诺如此说道。
——
众人简单休整十来分钟后接续出门行动。
马车车厢里头,虽然卡莎·沃尔斯不爱说话,但是也并非沉闷之人,见丁白曙一直处于思索状态,没有半点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就有些好奇自己的这位同事在想什么。
“丁先生。”她轻声喊出这个古怪的称呼。
不过对面没有回应,兴许是她的声音太小了。
她重复了一遍“丁先生”。
然而后者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仍然低头思考着。
“白曙先生!”
“什么事?”后者终于有了回应,乌黑的眼眸平稳地注视着卡莎。
“唔……”对上白曙那深沉的眼眸,卡莎突然有些卡壳,一时间有些忘词。
二者无言地沉默了一会。
“您在想些什么?”终于卡莎结束了这让她感到尴尬万分的沉默。
“我在想奥日里埃侦探找蒙马特太太是为了询问什么事情。”
“您有什么头绪吗?”卡莎来了兴趣。
“首先,他找年龄最老的佣人,反过来想,那么就是他想询问的事物可能只有老佣人才清楚的事情,我们假设这件事物为A。”
“嗯嗯,然后呢?”
“接着倒过来推理,为什么侦探会突然想询问A这个事物呢?一定是他在调查途中发现了什么事物B,他让转而开始纠结于A这件事,姑且称为这份纠结称为疑惑C,也就是说,奥日里埃认为A这件事情能够解开疑惑C。”
“你还记得他的四处调查地点吗?”丁白曙问道。
“我找找……”卡莎从口袋中取出一本笔记,秀目迅速翻阅扫视,接着说道,“奥日里埃第一次调查福克斯第一次发现血人的地方,也就是连接南郊区和弗莱恩山区的平泥路,在奥日里埃失踪后,警方也尝试对这一路段进行搜查,同样一无所获。”
“譬如晚上千万不要靠近弗莱恩山下的弗莱恩湖,尤其是湖的上游地带,她告诉我,勒克文老爷的长子就溺死在了那个湖里,还有一位佣人同样遭遇了不幸,而周围的居民自古以来就对那里敬而远之,传闻那个湖里住着邪灵,而被祂害死的怨灵同样会为虎作伥,在夜里阴魂不散迫害着夜里靠近那里的人。”
丁白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则传闻他先前已经从管家口中听闻过了。
萨伊接着往下说道:
“见我不信,她当时还举出了一件铺证,以前卡斯里安有个年轻的男佣,就是在傍晚时分受到了邪灵作祟,最后失踪在那片湖边森林之中,后来警方无论怎么搜查,都搜不到那个失踪的男佣。”
“现在发生这么多怪事……就连蒙马特也发了疯,真神在上!保佑我们这些人平安无事吧!”萨伊语调颤抖,内心由衷地说道。
“还有吗?”丁白曙追问。
“额,应该没有了,说实话,凯特她自己对于自己的过去很少提及,我也只知道她似乎很早就在卡斯里安府当佣人了。”
“凯特有什么亲属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现 (3)
这时候丁白曙突然启口问道:
“那么,照你这个说法,刚才你提到的那个‘揭示者’理论上是知道两个被隐秘化之物对吧?”
“是的。”理查德回答。
面对他近似嘶吼一般的回复,无人能够回话。
房间里又回归于死寂。
克劳利也紧闭嘴巴,不再发声。
他那如炬目光让我有些害怕……
对此我不由移开了眼睛。
而他也是注意到这一点,叹了口气:
“唉,福克斯,我有一个请求……忘了今晚的事情吧。”
而我无言以对。
最后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只是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当时的我无法判断。
而再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从他身后响起,将福克斯从往事的追忆中拉扯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谁?”他对着门后之人说道。
“是我,爸爸。”一道稚嫩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福克斯脸上皱起的皱纹顿时收起,放下空茶杯,走到门前开门。
而门后正站着自己九岁的女儿德莉莎。
他半蹲下来,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对上与她母亲出如一辙的无暇蓝瞳,接着温柔地问道:
“莉莎,找爸爸有什么事情吗?”
对于福克斯来说,德莉莎·卡斯里安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他都会把自己所有的关爱倾注在她身上。
漫漫人生,他将从守护她的成长之途,目送她的成家立业,守望她的幸福结出硕果,直到自己魂归天穹,步入人生尽头。
毕竟她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如一道林地之光,支持着他走出往事阴影。
她可爱小脸上的疑惑神情并无遮掩,坦直地问道:
“爸爸,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搬到这里来?”
“额……”福克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在十月六号下午,即奥日里埃侦探失踪,蒙马特发疯的那一天下午,他决定搬到中心街这里的一处房产中,而当时,自己的女儿应该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他在先前专门嘱托过所有佣人,不要把卡斯里安府发生的事情透露给她,也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讨论这些可怕的事情。
跟何况……昨天夜里还发生了那种事情……
自己嘱托留在宅邸里负责协助警方调查的管家,在早上特地赶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想要单独跟自己说些什么。
然而福克斯也是万万没想到,他所传达的消息是多么荒诞而诡异——一位警方的尸体被倒吊在卡斯里安府。
以致于他差点揪着管家的衣领让他再说一遍,到底是自己听错话了,还是他说错话了。
但事实,确实如此。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福克斯克制住皱眉的念头,在转瞬思考之后,福克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自圆其说的谎言:
“嗯,警察先生们在追查一个盗窃犯,这个盗窃犯专门偷窃文物,而我们家不是有一个文物收藏间吗?”
“嗯……我记得那些都是爷爷收藏的文物。”德莉莎回答道。
福克斯点点头,刚才他回想起卡斯里安府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文物收藏间,里面收藏着一些古董和少数文物,这是都是父亲通过自己的渠道弄到的。
自己的父亲好像是二十几年前突然有了收藏文物的爱好?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着?
以前的自己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从小到大,虽然父子之间接触不多,不过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从母亲口中听过自己的父亲对于考古学或是古文明感兴趣。
那些古董买来似乎也不是为了转手,印象里这些古董和文物一直都放在展柜里没有变动过。
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的呢?福克斯突然有些在意……
“说起来,好像展柜上有对应的标签……应该可以根据这个追查到最初藏品的收藏年份。”他在心里思量着关于古董和文物的事情。
此外他记得很清楚,在离开宅邸的时候,他带着警察进收藏间里搜查了一下,他自己也简单检查了一下,文物和古董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展柜中,没有任何异样,显然幕后之人并非为了这些东西而来的。
“爸爸?”德莉莎轻声呼唤。
“啊,抱歉,莉莎,我有些走神了,总之,这个窃贼就是盯上我们家的古董,那天夜里,你看到的那个黑影人,应该就是这个小偷,现在警方打算搜查我们家周边的线索,为了他们的工作便利,我们就暂时搬了出来。”
“是这样吗,那么那个来我们家做客的先生呢?”
“额……”福克斯一时间没想起这是谁,他回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女儿口中的这个人,正是失踪的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
“哦,他啊,正在协助我警方一起调查。”
真实如一柄尖刀,毫无仁慈,不会因为持刀者的年幼,而收起锋芒。
而她追问道:
“顿克叔叔为什么会在大清早慌忙地跑过来呢?我在早上起得早,意外地从窗户后看到叔叔一副着急的样子,骑着一匹灰棕马,连绳子都顾不上栓好,就跑进屋子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吧?爸爸?”
“额……”福克斯突兀地发现自己女儿的观察力是不是过于敏锐了,基本上询问的一件事情每一件都涉及到宅子里发生的案件。
这份不符合年龄的敏锐感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兄长。
虽然不知道他们三个现在在想些什么,但约恩知道,光是这么盯着嫌疑犯,事情肯定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在半小时前,他们成功逮捕了两位嫌疑犯,虽然逮捕其中一位的时候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但最终还是成功制服了嫌犯,将他们一同扭送到最近的警署。
两个人都进行了搜身,没搜到什么特殊的物件,他们的身上只有一些零钱以及一些诸如手帕之类无关紧要之物。
现在留在中心街的那位审查员和几位在报警后到达的警官一同对于二人的房间进行搜查工作,估计再过一个钟差不多就有消息了。
而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完成了对埃弗拉德·布林的审讯,也就是那位在卡斯里安府工作的年轻男佣,正是那个在走廊上被轻易制服的那个人。
而后者很老实的交代了一切,基本上有问必答。
但他矢口否认相应的指控。
首先他在上午确实只是跟着克劳利一同去河贸市场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新鲜果蔬,所有的这些相应物件都能在宅邸中找到。
而其他佣人的证词也证明他们回来的时候确实提着这些东西,那么他们在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带着办置好的物品和食品。
“怎么我小时候就没这么聪明。”福克斯在心里嘀咕一句。
面对这样诡异的气氛,约恩再度瞥了眼旁边的同伙——拉朗和里约夫依旧不动声色。
而芙丽卡则是默默取出纸杯,往里面倒了杯水,显然不是给自己喝的,因为她面前已经有了一杯水。
跟约恩想的一样,她接着把纸杯从桌面上的栅栏开口推入到里边,对着里头的人说道:
“喝点水吧,我猜你现在既感受不到饥渴,也感受不到疲惫,但为了方便谈话,请润润你的喉咙。”
后者没有回话,默默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在口中含着,再咽下去,如此像机械一般重复几个来回,杯中的水也被饮尽。
约恩没听懂芙丽卡的说辞,不过他也觉得克劳利的行为举止相当的古怪,而在之前也仿佛不知疲惫和痛苦一般,即便肌肉不断痉挛,依旧在倒地后试图负隅顽抗。
等到克劳利喝完水,芙丽卡立即提问道:
“好,首先我需要确认,是你杀了皮埃尔·杜门吗?”
一般来说嫌疑人会果断否认,除非质问方抛出什么决定性证据,约恩如此想到。
正常来说是这样。
后者望着手中的纸杯,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以依旧有些沙哑,勉强改善了一些的嗓音说道:
“是我。”
啊?就这么认罪了?约恩感到越来越莫名其妙,面前的情景有些超出他的认识。
但更让他震惊的回应还在后头。
“神父也是你杀的吗?”
“自然也是我。”
这……他的脑子缺氧了?这是约恩的第一反应,但随后考虑到凶手那般慎密和癫狂的作案手法,以及面前之人不符合常人的体力来看,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他的说辞,肯定有其中用意。
于是他也集中注意力,专注于面前之人的一举一动。
芙丽卡喝了口茶,接续说道:
“来吧,跟我们讲一讲一切的根源,假如有什么隐情,那就将之述说出来,自然会有人去刨根问底,去印证真实情况,如果你的所作所为,皆是正义之举,那么你自然有理由去述说他们的罪,神父的罪过,是什么?警员的罪过,又是什么?如果你无法给出确凿的罪证,那么你们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不过是对于谋杀无辜的简陋粉饰。”
“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按照你先前的说辞,如果有第三者知道了隐秘之名所隐瞒的事物,那么隐秘之名的效果就会瓦解对吧?”
“不错……”理查德立即意识到了丁白曙想要说什么。
“那么由此可知,这个尝试揭示隐秘之物的人正是施法者?”丁白曙抛出简单得出的推论。
“很有可能,”但理查德没有完全赞同丁白曙的推论,“但并不绝对,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很多时候,我们只窥见了其间的一部分,我想能够超脱于‘隐秘之名’这项秘法而不破坏秘法本身的手段并不少。”
“是吗……”丁白曙不再发言。
而亚诺接着问:
“那么关于‘血人’有查到什么档案吗?”
“很遗憾,没有。”理查德摇头。
在那之后,众人缄默不语,都在消化着一段信息量不小的情报。
在五六分钟后,亚诺出口打断了这段沉寂:
“我来谈谈,我那边的收获吧,我们去西十字街区斜航路25号,那位私家侦探家中进行搜查,很可惜并未搜查到什么异样。”
“而最后我们取了份侦探的贴身衣服,用死亡司南检测死亡地点,但是很诡异也很莫名其妙的一点来了,我给你们展示一下吧……”
他于众目之中,从手提箱中取出死亡司南,丁白曙注意到里面还放着好几件内衣以及便服,很显然都是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的贴身衣物。
他没有调整司南方位,而是直接取出内衣,夹在司南下方。
“你们自己看吧。”
“有头绪了?”他率先开口问向走近的森格。
后者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中抽出什么东西,接着递给他。
那是一张相片。
“嗯?”
约恩疑惑地接过相片,发现那是一张黑白合照。
具体地说一张卡斯里安府全体人员的全体合照,拍摄地点似乎在卡斯里安府大门前,图片有些昏暗,不过依旧能够辨认上面的各个人物——福克斯、管家、以及各个佣人都在上面。
就连站姿奇怪,很明显精神不正常的蒙马特也被两个佣人架在中间,全体人员面朝着相机,不过都没露出什么好表情,都紧绷着脸,看来这不是一张轻松愉快的合照。
此外右下角还有贴纸标注了具体时间——公历年八十一年十月六号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比起莫名其妙递给自己这么一张合照,更让约恩感到费解的是,为什么照片上,站在最左边的一个人的脸被一道黑色墨痕所涂划,遮挡了部分五官。
是偶然涂上去的?
他张口想要发问:
“这是?”
站在森格旁边,扎着高马尾的女追猎人率先做出答道:
“让异常事件涉及到的相关人士聚合起来,拍一张合照,是审查员办事情的固有流程。”
“而这正是四天前的下午,两位审查员在到达卡斯里安府后,立即召集相关人士拍摄的一张合照。”
“下来吧,到后面去聊。”而拉朗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催促着约恩下马车,而自己坐上了驾驶位,接过缰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现 (4)
“嗯……”霍华德想了想,再问道,“你的父亲是怎么结识那位神父的?”
“啊,这个我问题我当年特意问过他,我的父亲自述自己是在弗莱湖周边散步的时候,注意到在中游沿岸有一个中老年人拿着桶打水,而他身上那一件深蓝色教袍引起了我父亲的注意。”
“说实话如果不是从佣人那里打听礼拜天父亲的去向,我甚至不知道在伊洛韦恩区有一处礼拜堂,而当时我的父亲也不知道这座礼拜堂的具体方位,应该对此有些好奇,于是按照大致方位寻找着这位神父,结果就来到了伊洛韦恩礼拜堂,然后结识了那位神父。”
“但你母亲最后的日记上又说是她的祖父为了逃离这份诅咒,改名换姓来到亚维兰,两种说法,那一种说法才是真的?”
“后者,”福克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没说清楚,于是重新解释道,“抱歉,当时说得有些入迷,没说清楚这方面的事情,怎么说呢……”
“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说到底,她对于她的家庭和身世也没有太多的印象,在事故发生的那一天,她还处于不能记事的年龄,能从火灾中活下来,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一个奇迹。”
“而第一种说法是我和我兄长的误解,毕竟我也没有见过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很早就走了,我更是没见过我母亲的外婆,按照日记上的时间,她是在我母亲十八岁左右的时候去世,当时我和兄长都尚未出生,而后来我们对母亲亲属的认识,对于基于其他外人的转述,其中有些误解很正常。”
“啊对了,”福克斯想起来什么,接着说道,“其次我还有一份辅证,后来,大概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一时心血来潮,根据母亲的日记,到一些保存着旧报纸的图书馆查询着相关的报纸,最后确实从一些报纸上找到了那一起在当时闹的沸沸扬扬的谋杀案件的相关记载。”
“具体的案发时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应该是五十六、五十七年前,当时我的母亲一共才一岁、两岁吧……”
“而那起改变了我母亲命运的谋杀案发生在亚维兰北部维罗亚斯皇后区的一处别墅中,报纸上的特征很明显,即谋杀二人,纵火毁尸灭迹,时间和事迹完全吻合,毫无疑问就是这一起谋杀案,嗯……”
讲到这里,福克斯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是似乎纠结于什么事情。
“原来如此。”霍华德点了点头,这样倒能够理解,接着对丁白曙说道,“我差不多问完了,白曙你继续吧。”
“嗯,”丁白曙微微点头,接续分析道,“首先我想知道,在你的兄长死后是不是依旧消沉了一段时间?”
“是的,”虽然福克斯不知道对面这位先生是从何得知这段消息,不过事实确实如此,“虽然我最终与他达成了和解,原谅了他……但他自己依旧没有原谅自己,或许是由于内疚吧,亦或是更复杂的情感,总之他在那天起不再把生活的重心放在自己的事业上……”
“或许他选择了放手,亦或只是在消沉中懦弱地逃避。”
“但无论如此,他确实如你所说那样,消沉了两周左右,这两周里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要么就是在书房里,几乎足不出户,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是嘛……”福克斯突然觉得这个外乡人的表现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不过没太放在心上,转而回答,“是的,他当时就是在礼拜天遇见了神父,经过了他的开解,终于解开了心结,在这一点上,我也很感激那位神父,从那一天起,我的父亲有了自己的信仰,算是成了圣教信徒……或许他能从信仰之中找到那一丝慰藉,从中看见拂晓的色彩吧。”
“而我的父亲也迎来了新生,他淡出了利益和资本的争夺,转而投入慈善和修建民生设施之中,讽刺的是,无数他过往所谋求的名声,在后来却唾手可得,但他也早已不再谋求那些事物了……而他所在乎的,或许只有救赎和新生,以及……爱。”
“好,第四个问题,”没等福克斯沉溺于感概之中,丁白曙接续问道,”这回是九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起九年前卡斯里安府发生了什么?”
“九年前?”这回是把福克斯问倒了,他愁着脸回想着那段时间里的事情,“啊……九年前,九年前……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啊……等等!我想起来了,九年前我的父亲是雇了人来翻修卡斯里安府,这件事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一会再说……请问那些人装修了那些地方?”
福克斯注意到丁白曙那眼神渐发的冷漠,整个人的气场冷峻了下来,仿佛一块没有感情的冰块,光是立在那里,就让他感到许些不自在。
“额……卡斯里安府,我是说卡斯里安府主楼房背面的墙面,那里的壁面和砖瓦缺少一些保养,看起来有些陈旧,不太雅观,所以让人翻新墙面,此外又扩建了大堂,连接了客厅和客房。”
“内部的摆设有变化吗?我猜勒克文有让他们帮忙搬运一些杂物吧,譬如……被虫蚀、并陈旧的老书架。”丁白曙如此逼问道。
“对,除了书架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老物件一同被搬进杂物间,此外几幅画像也在数月后被搬到新建的大堂里……有什么问题吗?”
福克斯不由有些冷汗,他不了解为什么对面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早就知道了答案。
而所有的提问,都是引导着他走向什么地方。
如果将此刻的情况比喻成一盘国际象棋,那么丁白曙的每一步,都是Check(将军),福克斯不得不应对将军,做出回应,而这些回应,最终会导向Checkmate(将死)或是Stalemate(僵局和棋)。
在这场棋局里,只有这两种结局。
“没有问题,我猜当时自然是有挑选着老书架上的书吧,有的书被虫蛀了需要扔掉,有的保存良好可以留下。”
“是的……怎么了?”福克斯有点克制不住脸上的惊异……因为对面“猜中”的次数实在有些多了。
毕竟看管汤姆老警员一个人就够了,而清扫和探查现场工作,多一个人有些多余,于是约恩就让他自由搜寻,而自己搜查完现场后也打算继续搜寻一遍周围地带,算是重复搜寻了一遍,这样做显然更有效率。
不过目前看来,这位年轻的男警员眼力不错,他那边到底是有什么发现?约恩在心里思量着……
但不管如此,自己该过去看看。
他抛掉手边拔除掉的杂草,站立起来。
而早已反应过来的森格则是回头给后方的老警员使了个眼色,接着对着约恩说道:
“走吧。”
不多废话,他们踏过蔓生的杂草,目光扫视着地面,在谨慎迈步、小心探查的同时向着警员靠近。
而后者又招呼了一遍,似乎担心自己的话语没被众人听见。
“来了来了!”约恩回声呼应道。
声音就在他们前头,实际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远,也就十几米的距离,不过由于林木葱郁分布,而地面也基本上被各种草本植物覆盖。而三三两两的高耸蕨类,也伴随树枝上垂落的蔓生藤蔓一同占据着外来者的视线,再加上二人还撑着伞。
因此在这有些逼仄的空间里,行动起来不怎么便利。
至少想要在这里直来直往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
“嘿,他工作挺认真,都搜到这里头去了。”走在前头的约恩看着地上的鲜明脚印,接着说道,“他的鞋印还挺明显,嗯……没想到还得从这里走。”
约恩突然停下,接着侧过身子,让森格得以看见他前方的空间。
约恩接着伸手向着前方两棵树干间的狭窄夹缝指了指。
他们收起雨伞,从两颗树间缝中侧身穿行,总算从树木间的空隙穿过。
后方的空间宽敞了一些,不过光线依旧不太明朗,甚至更加阴暗,乃至于有些莫名的压抑。
而二人正好能够看到几米外,踩在一块突出黑土的灰岩之上,半蹲下来的警员背影,他此刻似乎在打量着位于他前方的某个事物。
而森格目光随之上移——头顶上茂密枝叶交织的郁苍天幕极大阻碍了光线和雨水的渗透。
因此他暂时放弃撑起雨伞,以免本就不多光线被伞遮挡住。
“看什么呢?”约恩也意识到这位警员显然是有了发现,也精神抖擞起来,向着警员凑近。
警员则是回首兴奋地对着二人说道:
“我发现了凶手抛弃掉的手套和凶器!”
从他那喜出望外的表情来看,这对于他来说也应该是意外的收获。
接着也用不着他过多解释,靠近的二人的目光直接跨过他的肩膀,锁定在了他面前那一处岩石夹缝,具体地说是夹缝阴影里的两个事物——一双棕色皮手套,一把半浸在雨水小坑里的染血猎刀。
“我来取吧。”约恩换上干净的手套,接着对着警员说道,“证物袋拿出来一下。”
“哦哦哦……”这回警员才收起自己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连忙从挎包中取出证物袋递交给约恩,接着让开身子,好让他取证。
约恩动作麻利地拾起猎刀,不过没有着急地放进证物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刀身笔直,刀柄木料有些粗糙,而沾血的刀锋让人感到莫名的冷峻无情,或许因为其锋利的寒光。
“这种款式的猎刀你们有印象吗?”约恩将刀展示给二人看,接着问道。
年轻警员摇头。
而森格直接说道:
“我以前见过相同款式的猎刀,估计是哪个工匠铺统一锻造的,若是想要从这方面着手调查,我看不太行,你先收起来吧。”
“得。”约恩将猎刀装进证物袋里,递交警员。
接着他取出那双做工皮手套,抖掉上面的水珠,找到光照明亮一些的角度,接着将之展示给二人。
手套做工不怎么样,皮革质地很粗糙,能够看出手套表皮上有着污渍和血迹,从这些迹象来看,当时凶手戴着的手套应该就是这个。
“凶手当时戴的手套应该就是这一双,错不了,我猜是手套沾了血不方便洗,所以干脆就找了个地方扔掉,他估计也没想到我们能够找到吧。”约恩如此推测道。
森格皱着眉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哪里有些反常,就好像一群黑鸦中混进一只灰鸽,虽然他锐敏的直觉能够感到不协调,却无法立即寻觅到异常之处。
举目望去均为黑色浪潮,无法立即从中揪出那一抹灰色色彩。
如此,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无法立即想明白。
而约恩见森格不说话,就接着抬起手套,目光向着手套内部窥探。
手套内部倒是没绒毛,有些积水,内壁是简单的一层里皮革,此外还能看到一排缝线。
“手套倒是挺正常的……我感觉像是地摊上买到的廉价手套,起码就单从这做工来看,估计值不了一铁安,”约恩接着说道,“嗯,一共就一把刀,一双手套,对此拉朗你有什么看法吗?”
“虽然这算是重要证物,但对于我们追捕真凶似乎提供不了多少援助。”约恩率先抛出自己的看法。
“不,恰恰相反。”森格否认了约恩的看法,“凭借这两件物品,我们足以寻觅到凶手的所在位置。”
“哦?用那些特殊手段?”约恩对上了森格的眼睛。
如果那些超凡的力量能够结束这一出荒诞的凶杀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如此想到。
而后者目光如炬,没有一丝动摇地回话道:
“差不多,我们回去再度找汤姆简单确认一下,凶手不止一人,所以刀一共有几把?手套一共有几双?我们先前可没有问清这回事,虽然这或许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认为不需要太久……一切都会揭晓。”
——
“当时那两位凶手一共持着几把刀,各持一把?还是一人拿枪一人拿刀?他们有戴手套吗?”丁白曙问向范德林特,对于这种细枝末节,他同样一丝不苟地探究到底。
“这个……我不清楚,资料里似乎没有记载,我再找找看,”范德林特犹豫了一会,拿起档案,在迅速翻阅之后,摇头表示事实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现 (5)
亚维兰作为一座中型的临海城市,自然是四通八达,东部港口能坐船出海,东北部的铁路衔接着其他几座城市,而外段各种道路如乱根向外蔓延,连接乡下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试图追捕一介逃犯就如同大海捞针。
我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问题,平时与他们聊天,我都会刻意避开类似这样的话题,就是为了避免让他们回忆起不堪的过往。
但如今为什么他会提起这个?我不太理解,因此愣神了一会。
而他耐心着等待着我的答案,并未有任何的催促。
最后我在犹豫之下,回答他:
“我清楚一点……你的家庭在一场火灾中崩解,容许我为你的父母默哀一会……”
“好。”
气氛与先前截然不同,老实说我并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压抑而又肃然。
父母的不幸身亡,那份悲痛,我也并非没有体验过……
对我来说,母亲的病亡,于我心中留下的那一处心伤,不能愈合,只能遗忘。
但我终究是忘不了。
而他应该也是如此。
久久的沉寂之后,他再度启口道:
“我原先是在赛凡丝特尔出生,可我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因为在我尚为年幼的时候,就离开了那座城市,因为那场该死的火灾事故……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毁于一旦,消逝在灰烬之中。”
“而随即,悲痛欲绝的我被送到亚维兰,寄宿于我姨妈家中,而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我有着一丝血缘关系的人了。”
“在他们美满的一家三口之中,我独身一人显着如此格格不入,那时候的天空,对我来说,永远是焦灰的烟熏色,我害怕火……甚至,害怕光,我只敢待在分配给自己的陌生小房间里,拉上窗帘,紧关房门,在黑暗中逃避。”
“面对这样的我,怎么说呢?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对我表现得很关切,呵,这无非就是盯上了我父母遗留下来的资产……但当时的我过于单纯,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他们的态度在得知我的父母并无任何遗留下来的资产的时候,果断翻脸不认人,而我的生活条件也每况愈下,被迫从房间中搬出来,住进杂物间,还不得不在他们的斥呵、辱骂之下,做着各种脏活、累活。”
“此外我吃着他们的残羹饭菜,穿着他们淘汰下来的破衣服,用着他们原先打算丢弃的生活用品。”
“但没有办法……毕竟我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累赘。”
“当时的我,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没人能帮助我,也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我是一个人,而非傀儡。”
“所以……所有的这些,我都接受了。”
我的心不由被扯紧。
那份痛苦似乎穿越时间,施加在了我的身上。
这位挚友所经历的磨难,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轻轻拍击,希望能够排解他的伤痛。
他试图装作坦然,但他发红的眼睛早已向我坦白了他内心的世界,在哽咽之中,他向我说道:
“即便我是他们家庭的负担……也不应该如此对待我吧?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绝对不会告诉我答案,只是冷着一张脸,以此让我在他们斥呵之前滚开。”
“我在她的一次酒后言语之中得到了我想要的真相。”
虽然,他们二人平时争吵,但实际情况多半是这样的——面对兄长的质问、指责和辱骂,我的父亲总是以一种退让姿态去应付,或许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证实了他在母亲病危的时候,却在外头与人偷情的事实。
但说是吵架,其实不过是兄长单方面对父亲的语言攻击,而对于兄长的所作所为,父亲永远都没有什么表态,既不生气,也不反驳,仿佛置身事外,事不关己。
熟知内幕的佣人会避开这一幕,当做没看见、没听见。
而不熟知内情的佣人,一般都认为这是我兄长叛逆期逆反心理,毕竟我的父亲也似乎都不当一回事的样子。
久之久之,不谙内情之人一致都认为我的兄长由于叛逆期,性格乖张,脾气很大,逐渐的,我的兄长也放弃了这无意义的行为,选择回避着他。
但我终究是有些不解。
虽然我的父亲确实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但对待我们,丝毫没有任何吝啬或是偏袒,所上的学校都是最优异的学校,此外,衣食住行每一项都处于中上水平,并没有因为兄长对他的辱骂,因而就对我二者区别对待,或是因兄长的辱骂而羞恼成怒,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他能这么做,但从来没有这么做。
实际上,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向我们展现恶意和丑态的一面。
虽然他总是顶着一张冷漠的脸,但他的冷漠里并无恶意。
此外在母亲走后,他似乎也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虽然他与我交流中虽然不太自在,但是我也能够感受到他的那一份关心。
或许父亲把我的兄长叫进书房,也是出于这份关心。
既然我的兄长不愿来,那么他就自身前往我兄长的房间,据偶然路过的佣人所说,我兄长似乎在门外把他臭骂了一顿,接着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见到父亲对于我的兄长来说是一件很不快的事情,所以他在下午选择独身一人去湖里游泳,或许是为了在水中释放自己的郁闷。
而佣人注意到独行的他,于是叫上钱尼大叔在暗中跟着,预防不测。
这就是所有的经过了……
虽然二者都精通水性,却都意外溺亡。
为什么?
这一点相当的可疑,但警方给出的调查报告,就是如此。
虽然希望渺望,但这些基础工作还是要做的,毕竟不能给罪犯可乘之机。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用的借口并非追寻杀人犯,而是以追捕亚维兰博物馆窃贼的同伙为由,毕竟这桩案子走漏出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记者和好事之徒带来的影响姑且放在一边,要是被凶手得知自己已经暴露了,那就相当于打草惊蛇了,届时想必我们的搜查工作会更加艰难。”
“确实如此。”理查德肯定了这个做法。
范德林特注视着理查德,正襟危坐地询问道:
“当然对于嫌疑人的外表描述方面,我们还是向着目前已知情报靠拢,下午我打算派人去几个报社刊登一下逃犯的具体形象,没问题吧?”
“自然没有问题。”后者回应,接着转而问道,“圣里恩医院那帮记者没整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不过圣里恩医院发生的事情显然没法就这么揭过去,”范德林特露出一个苦笑,“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想我们就能在报纸上看到那帮记者层出不穷的‘高见’,上头也是给我施了不少压,让我尽快解决事端。”
“好了,我继续说下去吧,他们要求汤姆把马车往回开上一段路程,就是往敦格维村方向行驶上十来分钟,与他们暂时分开,再在原地等上半个小时,接下来就随便他去哪里。”
“就这样让他离开?汤姆有问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吗?”韦德插话道。
“没有,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他的胆子并不大,尤其是还被二人人身威胁一番后,他当时没连问都不敢问,就连忙骑着马车离开了那里,说来可笑的是,在行驶开一段距离后,他确实老老实实的待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等上半个小时。”
“他担心马车会被人撞见,所以特地多等了一会再回亚维兰,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见到任何人或是车马经过,很显然凶手二人接着把杜门的尸体悄悄挂在卡斯里安府后,再从平泥路经过伊洛韦恩街区离开现场。”
听完这些描述后,霍华德立即发现其中异常,接着明白了一个事实,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们还有帮凶?”
而霍华德率先开口道:
“我认为光是讨论是得不出什么可靠的答案的,毕竟疑点太多,照你的说法,足迹都被雨水破坏,想要根据足迹去追寻掘墓人的去向和辨识他们的总人数估计是不太可能,尤其是雨现在还没停,搜寻难度更是难上加难……嘛……想来又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请停一下,”卡莎唐突打断了霍华德的叙述。
“嗯?我本来就说完了,有什么问题吗?”后者推了推眼镜,示意明显有话要说的卡莎继续说下去。
“你们没发现这里存在一个矛盾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韦德也靠近过来,疑惑地发问。
“你刚才说到雨水破坏了掘墓人所留下的足迹对吧?”卡莎有神目光注视在亚克里恩的脸上,以至于让后者怀疑到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嗯,是这样……怎么了?”亚克里恩疑惑地反问,他不太理解这句话有什么矛盾之处。
“我记得很清楚,而你先前还说过这么一句话——坑洞的一侧发现了一处完整的手印,五截长短不一的手指以及手掌在土面上的留痕很醒目,就像是谁把手在土面上摁了一下。”
“如果雨水破坏了所有的足迹,那么这份手印又该如何解释?尤其是在这份手印在坑洞的侧面,雨水往下滑动的时候,也会带动泥土颗粒,那么印记应该更容易被破坏。”
“还是说那份手印很深?”她一针见血地问道。
“额……确实是有些一些问题。”亚克里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己记忆里看到的手印从深度来看算不上太深,感觉是轻轻按了一下,完全没使劲的那种,“手印倒也算不上太深,要我来说的话,感觉只是把手贴在土面上摁了一下。”
“所以这就与此相互矛盾,鞋印没有在雨中保存下来,而手印却留存了下来,这说明了什么?”卡莎提出矛盾点,引出新的一则疑问。
她接着说道:
“根据亚克里恩你先前的推理来看,你认为挖掘时间应该在半小时前,这是基于坑洞积水和留存手印这两份特征所推演出来的,看似依旧成立,但是……如果只有手印,没有鞋印,那么毫无疑问,时间存在错位。”
“时间错位……”亚克里恩若有所思地低声喃道。
其余人也或多或少理解了卡莎所言之意,在思索的同时聆听着她接下来的叙述:
“留下鞋印的时间与留下手印的时间并不一致,并且前者要早于后者,在不考虑用一些超自然能力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达成这一点,那只能说明手印是后来者所造成的,这就意味着——搜山那一组人有问题。”
鸦雀无声。
对于以上内容,各人有着各自的思绪,而思绪并不会开口说话。
因此无人接续开口,人声于此中断。
对面被盘问中的管家也是感到了不对劲,本想回答亚诺的提问,突兀地发觉到房间里莫名的消寂下来,想要说出口的话语自然而然地卡在喉咙中间。
人声消亡,雨声因势而起,犹如窗外风雨更为冷峻一分。
管家以疑惑的目光向着一行人探来,而亚诺则是倚靠着窗沿,淡定地弹着烟灰。
丁白曙注意到福克斯把手放下了,目光颓废地看着地面,至于众人的交谈,他应该也是有在听,但依旧没什么表态。
“哈啊,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那么一回事,现在他们都在外头的走廊里,要把他们暂时关到某个房间里吗?”亚克里恩皱眉说道。
他想听听别人还有没有什么看法,毕竟就目前而言,那四位负责搜山的人确实嫌疑最高,可不能放任着他们随意行动。
见无人发言,亚克里恩叹了口气:
“看来很可能是他们协同盗取了里奥·卡斯里安的尸骸,难怪他们都对于发现问题前,自己的位置,人员的分布含糊其辞,或是叙述不清。”
“嘛……我出门找个合适房间把他们暂时关起来,等雨小一点逐个带到拘留间,冤枉与否,就是另一回事了,总之不能放任他们自由活动了……他们自己也应该能够理解。”
亚克里恩如是说着,同时向着房门走去。
蹙眉。
沉思。
缄默。
这是大多数人的表现。
所谓沉默无非是无声的肯定。
丁白曙注视着亚克里恩的背影。
理性与逻辑交织。
真实与幻想穿插。
其所演绎出来的结果,必然具有唯一之“解”。
正如每一道锁有对应的一把钥匙,每一个有意义的问题必然有对应的答案。
丁白曙明白这一点,而他也很清楚——
在亚克里恩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答案,并非如此。”丁白曙平静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现 (6)
礼拜堂的结构很简单,仅仅只有一间用于进行祷圣的大堂、一间侧室还有一间窄小的杂物间,只有一层,这是基于神父的叙述和对于礼拜堂残骸的观察而得出的结构图。
“查理……塞内加登?”福克斯低声地复述这个名字,随后他带着疑惑微微点头,说道,“我认识他,他住在伊洛韦恩区的一个偏僻礼拜堂,他是一个虔诚的神父,也算是一位苦修者和隐居者,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丁白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首看了眼亚诺,而后者颔首作为回应,于是丁白曙就给福克斯解释道:
“塞内加登死了。”
“这地上一滩血甚至还未凝固,从血潭的大小来看……查理·塞内加登神父大约是在两个小时前到半小时前之间的时间段被杀害的,也就是说,凶手甚至可能还在现场……”霍华德结合天气因素以及环境因素,于心中开始推理,同时目光也逐渐在周边的地面上来回扫射,试图找出诸如脚印或是其他可疑的蛛丝马迹。
但是很不幸的一点就是,礼拜堂这一带的破碎的土质都不太能够留下脚印。
丁白曙瞥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手脚发抖、脸色苍白一片的霍林医生,看来看到这一幕对他造成的冲击力可不小。
丁白曙扭头对范德林特低声说道:
“我从右边绕到窗户那里,看看房间里面的死角,你盯着正门。”
“好。”后者神色凝重地点头回应,目光与枪头始终没有离开那道门。
丁白曙举着手枪轻步微移来到平房窗户后。
窗户左方一侧立着一杆简陋的晾衣架,上面还晾着神父的衣服。
而在窗户之下,有着一块不大围栏菜地。
但丁白曙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他的目光锁定在窗户。
从那个角度,他正好能够看清被倒吊之人的背部,但让丁白曙有些在意的是,跟皮埃尔·杜门背部的多处创口不同,这位神父的背部基本上没有伤口。
而根据房间里的一片狼藉,他推理神父应该在死前有所反抗和挣扎,没有坐以待毙。
但是一介体格瘦削、手无寸铁的普通老人,绝无可能在生死斗争中占据上风。
而斗争的对立面正是死亡。
此外,从正门看不见的客厅死角也被他探查完毕——没有问题。
顾不上过多思索,他接着向后方另一侧窗户走过去……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丁白曙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恐惧,或许还得感激这一点,让他持枪的双手能够保持一如既往的平稳。
“我在观察时注意到,唯一没有倒塌的外墙距离杂物间最远,而杂物间的毁坏程度最为严重,基本上没有任何所剩之物,且砖瓦焦灰程度最为严重。”
“所以你认为第五条可以排除?”霍华德豁然开朗地说道。
“对,火灾不可能没有烟雾,而烟雾必然有从杂物间弥漫出来,因为那里正是火灾的源头,也是烧的最严重的地方。”丁白曙思维锐敏地分析道,“逆十三条与逆十四条有矛盾如果礼拜堂里有贵重之物,那么神父为什么要撒谎呢?答案是不想让我们得知礼拜堂有贵重之物,害怕我们惦记上他的财物,这就说明他是个吝啬之人,然而吝啬之人会主动舍弃自己财物吗?他必然会尽可能地从火灾中抢救财物,假如他在十三条撒谎,那么他就不会在十四条撒谎。”
“但是根据周围居民对于神父的优良风评来说,他是一个虔诚之人,即使过着苦修清贫的生活,也乐施好善,曾经接济那些贫苦之人。”
“这样的人显然不是一个吝啬之人,所以礼拜堂里没有贵重的财物,这一点他没必要撒谎,更何况我认为把财物放在自己的居所比放在礼拜堂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第十三、十四条都可以排除。”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一直旁听的韦德称赞一句,不过他挠了挠头,一语中的地反问道,“有必要在此深究吗?感觉跟案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曙继续。”霍华德催促道,他感觉自己思维的死结逐渐解开。
“同理,第一条也可以排除。”
“喂喂!不理我真的好吗?”韦德在一旁吐槽道。
然而二者都没有搭理他,丁白曙继续说道:
“所谓,逆向第一条,即知道失火的具体时间,这其实不太可能,”丁白曙掏出打火机,旋开侧面的副齿轮翻开盖子,接着咔哒一声滑动主齿轮摩擦火石点燃棉芯,“假如我用这打火机去烧某个东西,那么我就知道具体的失火是在点火的那一刻,而那时我完全有能力去扑灭那不算大的火苗。”
“你是想说神父自己放的火?”霍华德问道,这个想法有些偏离他的答案,但是似乎又很合理。
“不对,”丁白曙盖上打火机,否认了霍华德的疑问,“我在门外站哨时,偶然听到神父说过这么一句话——‘虽然很遗憾,但天命不可违,正是如此,已经发生的事情自然无法改变,命运没有给我去阻止的机会,说明这终究将是必然’,卡莎女士,我说的对吗?”
卡莎翻了翻笔记,接着点了点头,肯定了神父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说明这场火灾他无法阻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所以神父不可能是自己放的火,如果他知道失火的具体时间,他必然有能力去阻止,同理第九条也能排除,神父确实没有能力去阻止火灾,第六条也可以排除,如果神父早已发现不对劲,为什么不阻止?就算阻止不了,也没有在此撒谎的理由。”
“那么还剩下五条。”霍华德推了推眼镜,思索着那剩下的五条,究竟哪一条有问题,又该如何继续排除。
“我在看到神父的那一刻,注意到神父衣服正前方有几个焦黄的洞口,而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类似的痕迹。”丁白曙继续说道。
“这能够说明什么呢?”霍华德也注意到了这一特征,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期待地看着丁白曙。
“根据结构,杂物间没有窗户,因此唯一的通风口就是那扇联通杂物间与侧室的铁门……”说到这里,丁白曙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空气对流现象,以及空气助燃原理。
理论上杂物间火势严重的话,在开门的瞬间大量的空气会由于对流涌入杂物间,此刻火焰会更加旺盛,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可能还会与引发爆炸,因此第七条应该可以排除,当时神父打开杂物间之门的时候,猛烈的火焰顿时涌出房间,给他的衣服正前方布料烫出几个洞,这么解释就合情合理。
然而他要如何跟这个世界的人解释氧气以及对流?
不过所幸这个世界的科学知识没有这么落后。
正当丁白曙纠结于如何解释的时候。
“我懂了。”霍华德如醍醐灌顶地意识到了原理。
“不错,我也没想到这一点。”亚诺闭着眼睛点头说道。
卡莎默默地记笔记,从她的眼中豁然开朗之光来看,大概也明白了。
“啥?懂了啥?”韦德一脸懵逼。
霍华德愈发觉得自己接近真相。
接下来只剩下以下四条。
逆2不是七点祈祷或者不是准时祈祷,逆3不是在十月三号上午祈祷时发现火灾,逆4祷告时没有闻到焦糊味,或者是在祷告之外的时间闻到了焦糊味,逆12礼拜天之外也有人来礼拜堂做祷告。
“逆2,逆3,逆4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如果成立的话,那么神父撒谎的动机应该是想隐瞒大体的失火时间,比如其实是十月三号夜里发现着了火,却说是早上发现,但这样我就有些无法理解神父的逻辑和动机……”
丁白曙习惯性地单手摩挲下巴,接着说道:
见到此情此景。
丁白曙又联想到那古怪的话语。
雨季……
死亡的季节……
向下消亡……
这些似乎都不是些什么好词。
这是预兆着我的未来吗?还是提示我什么呢?跟先前的“殉道者”和“旅人又有什么联系呢……
他在思维的殿堂中,尝试着手破解这串语言中潜藏的秘密,毕竟自己要提问的问题,无论解答与否,都已经都问完了。
一心二用对他而言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见丁白曙不再发问,一旁的霍华德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向着范德林特接续提问道:
“那位托马斯·库洛赫麦克现在在哪里?”
“当然拘留在警署,毕竟他也算是嫌疑人,我们可不能让他乱跑。”
“嗯……那么当时约恩、森格和那几位警员有尝试询问他家附近的居民吗?”
“有一位警员留下来做这方面的工作,而他确实从一位住在托马斯家附近的老木匠口中得到了收获——嗯我找找具体证词。”范德林特取出另外一份文件夹,并娴熟地找出对应文献,目光迅速扫视确认。
而霍华德也是单手扶着眼镜,侧耳倾听。
其余众人也是耐心等待没有发声。
范德林特没让众人过多等待,他清了清喉咙,往下说道:
“严格上来说,是这位证人注意到那位警员的警察身份,主动向警员述说自己昨天夜里见到的异象…
“以下是这位名叫亚瑟·德拉蒙的年迈木匠给出的证词——”
“我由于患有哮喘病,在夜里睡不好,起来喝水的时候,才注意到二楼卧室的窗户没关好,所幸这种天气蚊虫较少,我走近窗户,接着正要关上窗户,目光向外探去,意外注意到有人在空空荡荡的街上……”
“具体地说,是有人骑一辆载物马车,那天夜里黑灯瞎火的,而且这里也挺偏僻,自然没有煤气路灯,自然我也看不太清楚,大致能看出是一辆载物马车,前面坐着个人,后面好像装着什么。至于马匹颜色,人的具体长相穿着,就说不清了。”
“等到那辆马车驾驶过去之后,所以当我意识到那辆马车没挂马灯,因此着实是很有印象——嗯他的叙述就到此为止,而警员追问了一下,他回答说自己后面就睡觉去了,虽然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有到让他特别放在心上的程度,而在看到到处询问打探消息的警员后,他才想起这件事,接着就把这一桩怪事说了出去。”
警长收起文献,最后给出自己的推论:
“我们应该可以认为那就是正在驾驶马车前往托马斯房子的汤姆,我想他由于担心自己被人看见,所以没有点马灯,尽可能摸黑驾驶。”
“确实,我想只能是这样……”霍华德赞同了范德林特的观点。
在这将近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大体上双方已经在讨论之中迅速交换了情报。
毕竟他们可不能一直待在原地无动于衷,干等着约恩森格那边的消息。
不过不出意外,那么根据先前的商讨,那么第三调查员队伍这边大抵会兵分三路行动。
韦德、丁白曙二人去卡斯里安府协助调查。
霍华德、亚诺、卡莎去伊洛韦恩礼拜堂和伊洛韦恩街区探查。
而理查德则是带着司南去‘亚维兰核心监管所’询问一位丁白曙未曾谋面的区域主管,主要是询问两个问题。
一是司南的异常意味着什么。
二是有没有手段能够破解“隐秘之名”这个秘法。
即使是经验老到的他,对于这两个问题也是束手无策。
再顺带就是找那位主管申请启用一些管制较严的特殊检测工具,用于检验杜门和神父的尸体。
他很清楚,晋升仪式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同源引用”仪式,另一种是“抽取基素”仪式。
而倒吊人晋升仪式,就是后者。
“导向基素”仪式原理并不复杂,就是将其他生物身上的“司烛之力”抽取出来,转移到目标目标身上。
但是怎么个抽取法,就有待商榷、值得深究了,世间仪式千奇百怪,而其间抽取手法也自然各自相异,有的令人胆寒,有的泯灭人性。
倒吊人仪式中的抽取手法正如其名,就是将尸体倒吊过来,取走尸体内部的对应辉光基数的某种司烛力量,以此凭借力量达成晋升,或是利用这些力量达成其他目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现 (7)
“而他曾经也跟我说过,如果把人的寿命类比为上着发条的怀表,那么超凡者的发条总是比普通人要来得紧,因此怀表所能走的时间,也大于常人。”
“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故,序位一的晋升者活到一百来岁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终究是了解的不够多,对于常世的边界外,诡秘的边界内,有着凡人永世无法达成的功业,但探究超凡世界,终究需要支付一些代价。”
“而我收起伞,满怀疑惑地向他走去,见我来了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径直地告诉我——‘我要死了’。”
“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我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我只记得当时勒克文老爷让认识的装修人员帮忙绘制图纸,至于什么时候绘制,在哪里绘制,我就不得而知了,这颜料的来源,我也是一同雾水……我不曾见过卡斯里安府的人用过红色的颜料或是墨水。”
“属实……他最后一长串经历中,我的掘秘人能力没有检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亚诺边揉着太阳穴边中气不足地回答,起动能力听着那一长串叙述让他有些吃不消。
他同样为这位神父复杂的遭遇而有些感到惊奇,不过这份惊奇很快就被如山坍塌的疲惫感压过。
“不过他在先前有一处地方说了慌……”
接着亚诺把塞内加登的叙述简略地跟一直站在外面放哨的丁白曙和霍华德复述了一遍,并指出了自己整理的十二条疑点,接着就做着单手扶额遮眼的动作闭目养神去了。
刚才掘秘人对亚诺施加的负面影响,大概需要休息半个小时来消除。
“最后你们问完经历还问了什么?”霍华德见亚诺脱离谈论,接着问向正在做笔记的卡莎。
虽然他在外面同样听得见里面的交谈声,不过出于一如既往地缜密,他想再三确认一下交谈内容。
卡莎放下本子,右手握着的钢笔习惯性地卷绕着秀发。
她边回应道:
“我们问了神父是否认识这次事件涉及到的相关人员——即卡斯里安府的佣人以及福克斯·卡斯里安和德莉莎·卡斯里安。答案全部为否,接着我们照着流程用‘荆棘之血’对他进行了一下测试,荆棘之血没有反应,说明对方确实不是晋升者,顺便我们还让他展示了一下礼拜堂里抢救出来的东西,不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一些‘圣教教典’以及一些宗教用品。”
“嗯……这样啊……”霍华德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黑框眼镜框架,指尖抵着太阳穴,目光有些发散,陷入思考。
突然亚诺闭着眼插话道:
“哦,对了那时候我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因此能力自己停止了,所以这些话真伪莫辨,并不全然可信,话说回来你们在外面有收获吗?”
霍华德咬着下嘴唇,在思考的闲暇之中挤出两个词:
“没有。”
见众人不再发言,丁白曙带着疑惑问道:
“什么是七年战争?掘秘人是什么?荆棘之血又是什么?”
在丁白曙听来,交谈的内容跟加密通话似的,压根听不懂。
接着车厢内陷入沉默,丁白曙一直表现如此可靠和低调,让人差点忘了他是一个刚失忆不久,常识局限于中学青年的水平的人。
而他们的交谈内容里显然有很多常识不会涉足之物。
——
霍华德在思考,卡莎在做笔记,亚诺要休息。
于是科普这项任务就交给了韦德手中。
经过韦德一番有些错乱的解释,一旁的霍华德都听麻了,实在听不下去,决定先亲口为丁白曙解答。
所谓七年战争,是指八十八年前,即公历年元年前七年,发生在德兰洲的一次规模广大的战争,起因是“安俄特雷拉联合王国”与“索莱赫斯公国”在国土疆域上日积月累的摩擦,在“意施北群岛”争夺殖民地的矛盾,不过史学家一致认为开战的根源是为了转移国家境内日益严重的内部社会矛盾。
接着他又想起来什么,接续说道:
“我只依稀地记得,图纸当时似乎是保存在勒克文老爷的书房里,之后又怎么放到杂物间,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应该是搬运有些虫蚀、陈旧的老书架时,一同把一些没用的东西连同书架一起搬进了杂物间……我也是在上个月检查杂物间打扫情况的时候,偶然从杂物间的老书架上发现的,不过看了两眼就放回去了。”
他扭头看向丁白曙,说道:
“如果不是这位先生的提示,或许我压根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回事。”
“但是……这颜料什么解释呢?”霍华德扶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图纸说道,“我想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吧……为什么九年前的图纸颜料与这墙面上近期涂画上去的涂鸦色调如此接近,基本没有色差?九年下去,就算保存再好,也不应该啊……”
一说到这里,众人也意识到了这异常之处。
霍华德开始了分析:
“首先这涂鸦不可能是九年前画下的,虽然它们都处于刁钻的角落里,但是九年的时间里不可能一样都没被发现。”
“所以……反过来说,这图纸不是九年前画下的那一份!而是近期画下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调包?”范德林特的目光不友好地转向了顿克。
“我不知道……”顿克额头开始冒汗,他无法理解现状,“我什么也不知道……”
站在一旁处于思考中的丁白曙启口问道:
“顿克管家,我想知道,你在一个月打开图纸,那时候图纸上面的颜料也是红色的吗?”
“是……是的!”管家慌张地回答,似乎想要自证清白,但这反而让他越来越可疑。
但他突然神色一变:
“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黑色!当时这见鬼的图纸是黑色的!”
“见鬼!黑色!那是黑色墨水!绝对不是红色的!”他神色惊恐地看向范德林特手中那张图纸,遏制不住恐惧地后退,一副生怕自己被那张诡异的图纸给诅咒的样子。
“哦?”范德林特端详着约翰·顿克的一举一动,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管家不像是在撒谎,如果他是在撒谎,那么他的演技足以媲美亚维兰剧院最知名的演员。
丁白曙悄悄瞥了眼站在旁边的亚诺,对方悄无声息地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看来是要自己继续追问下去。
“冷静点,顿克先生,你确定当时你看到的是黑色?”
“是的,我向真神发誓,我当时看到的图纸,就是黑色墨水!绝对不是什么红色。”后者神魄未定的回答。
“你确定是同一张图纸?”
“这……这……”问到这里,管家就有些犹豫了,他在踌躇之下,缓步靠近摊开在一张矮凳上的图纸,“我……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答案很明显,一个月前的零星记忆显然无法支持他给出一个确凿无语的答复,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张图纸。
“这就有点意思了,姑且不说是调包还是什么其他手段,看来我们很有必要把杂物间的陈年书信一一取出来检查一番了,我想警方应该还没着手这方面的工作吧?”亚诺这时开口说道。
他边说边靠近图纸,在众目睽睽下,亚诺抠了抠图纸上的红色线条——并没有被抠落或是褪色,看来那红色颜料早已沁入厚实的图纸。
“嗯……可以排除这是油画颜料,因为油画在干掉之后很容易被抠落。”
范德林特警长回忆起那积灰的宽敞而又狭窄的杂物间,宽敞是因为房间宽大,狭窄是因为里面塞满了各种老旧家具与陈年积累的杂物,他露出苦笑,说道:
“看来我得去叫两个下属过来帮忙。”
亚克里恩走到门前几米远,看见了那具倒吊在客厅正中央的诡异尸体。
“真他妈的……”他不由骂道。
“先用你的‘洞悉者’能力看一看里面存在不存在‘虚妄之物’吧!我们两个人都没这方面能力。”霍华德对着门前的亚克里恩喊道。
“好。”
亚克里恩点头回应,接着从平房左侧开始,绕着平房转一圈。
这时如果有人站在亚克里恩的前方,就能看到他的眼睛此刻散发着不自然的微弱红光。
在亚克里恩绕到丁白曙这一端的时候,丁白曙本想问问“虚妄之物”是什么,不过看着亚克里恩认真专注的样子,暂时放弃这个念想,决定等他检查完毕后再问。
大概五分钟后,亚克里恩借着窗户,将房间每个角落细致地扫过一遍。
“没有问题。”他在检查完房间后,对着二人喊道。
他接着向着最近的霍华德走去。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霍华德疑问道,“你现在不应该在卡斯里安府整理兼检查文书吗?”
“我在查阅书信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则信件,是神父写给勒克文·卡斯里安的信件。”
“写了什么?”霍华德边问边监视着平房一侧,现在并非能够闲聊的时刻,不过他想亚克里恩特地来到伊洛韦恩礼拜堂,指定是要转达些什么重要的信息。
“信纸还留在客厅,不过内容很短,大体意思是这样的——神父暂离离开了亚维兰,所以礼拜天的时候他不在伊洛韦恩礼拜堂,届时就不必来礼拜堂祷圣,日期的话是公历年六十六年,三月三十二号,署名就是查理·塞内加登。”
“公历年六十六年?”
“是的,十五年前的事情,”亚克里恩接着说道,“接着我还去询问了一下管家,发现神父与勒克文早就在顿克来卡斯里安府任职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而且二者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其中根据管家所言,勒克文经常会在礼拜天来拜访伊洛韦恩礼拜堂。”
“还有这种事?”霍华德听完后,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神态,因为他立即意识到一件事——神父为什么要在先前矢口否认自己认识卡斯里安一族呢?
亚克里恩则是焦虑地来回踱步,接着想到些什么,想要确认一些事情,问道:
“你们有询问过他认识勒克文·卡斯里安吗?”
霍华德回忆了一会,答道:
“好像没有……我们询问的是认不认识福克斯、德莉莎、以及各种佣人,但是二者既然是挚友,那么神父不可能连挚友的子嗣都不认识吧?”
“神父有来过卡斯里安府做客吗?”
“据管家所说……没有,不过他也不清楚在他任职之前这位神父是否有来过卡斯里安府拜访勒克文,”亚克里恩接着语气铿锵地说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神父绝对认识福克斯。”
“为什么这么说?”霍华德有些诧异。
“因为查理·塞内加登神父在五年参加并主持了福克斯的葬礼,而当时福克斯正与神父有过一段交谈,并且福克斯热情地接待了神父。”
“原来如此……”霍华德在内心轻易地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接着问道:
“这是管家说的?”
“对。”
“你是怎么过来的?”
“在问完话后,我立即借了一辆警方的马车,快马加鞭来到伊洛韦恩街区,接着找了个周围居民问路,然后来到这里。”
“这样啊……”
二者陷入了沉默,话题到此为止。
霍华德扭头看向那道门,低声咒骂道:
“真是该死!神父身上这条线索现在全断了!”
“唉,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亚克里恩同样望着那幢平房,内心混乱一团。他严重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而荒诞怪异漂流在外,阴谋诡计涌动其间。
霍华德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内心的混乱中摆脱出来,回归于理性,他接着对亚克里恩说道:
“你去跟白曙说说这些情报吧。”
“好。”
亚克里恩走到另一端的丁白曙那边,复述了一遍关于自己如何发现异常,如何来到这里的经过。
凭借前者逻辑清晰的叙述,后者很快理清了思绪。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神父已经被灭口了。
丁白曙意识到继续想着这些事情也无济于事,于是转而问向亚克里恩:
“对了,西斯福托克先生,我有一个疑惑的地方,‘虚妄之物’是什么?”
“嗯这个啊……‘虚妄之物’是一个笼统的概念,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一点……”亚克里恩单手拄着下巴,思考该如何解释。
丁白曙也没有催,目光转向平房,继续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现 (8)
狂风撕扯,瓦解着叶与枝的薄弱联系,而黄绿落叶如飞蛾一般无序飞舞于雨幕之间,转而一同随着雨向下,树木枝干也近乎光秃一片,而树下则是粘上了一层湿润的叶毯,向着树外延展。
首先他有些疑惑这位年轻警员是如何发现那处隐蔽的凶器藏匿地点,那个地方过于刁钻,常人穿过那逼仄的林木夹缝后,也不一定会继续往里走,即使继续往里走,踩在突出的灰岩上,也不一定会注意到脚下石头夹缝之间的藏匿之物。
他那如炬目光让我有些害怕……
对此我不由移开了眼睛。
而他也是注意到这一点,叹了口气:
“唉,福克斯,我有一个请求……忘了今晚的事情吧。”
无欲则不得攀升,而他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缺乏一些“欲望”——缺少一些能够支持着他在无穷的阶梯向上攀升之物。
而我无言以对。
最后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只是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当时的我无法判断。
而再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从他身后响起,将福克斯从往事的追忆中拉扯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谁?”他对着门后之人说道。
“是我,爸爸。”一道稚嫩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福克斯脸上皱起的皱纹顿时收起,放下空茶杯,走到门前开门。
而门后正站着自己九岁的女儿德莉莎。
他半蹲下来,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对上与她母亲出如一辙的无暇蓝瞳,接着温柔地问道:
“莉莎,找爸爸有什么事情吗?”
对于福克斯来说,德莉莎·卡斯里安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他都会把自己所有的关爱倾注在她身上。
所谓物极必反,巧合加上巧合,就不像是巧合。
而约恩正是这么认为的。
他边走边对着旁边显然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年轻警员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那个地方的?不会只是碰巧吧?”
车轮逐渐减速,最后停止了转动。
理查德·法尔下了马车,转身拉了拉帽檐,对着那位后勤人员说道:
“辛苦了。”
“嗯。”后者颔首回应,“我在这等着。”
理查德没有过多废话,他撑起黑色雨伞,转身向着历史协会所在的宅邸前进。
那座建筑外墙由漂亮的红白砖瓦交织组成,中间墙面主体则以拼接白色大理石作为修饰,这座年代久远的建筑在历史学家中很有名气,因为其内部房间众多,而每一间都保存着大量的记录和文档,此外还有很多藏书。
“哎!先生,当然不完全是碰巧,老实说,我在片刻之前,也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找到这么重要的证物,”他回答道,“首先我是在这里,也就是那林木夹缝外头进行搜寻的时候,锐敏地发现有些灌木的位置不对位,像是曾经被拨开过,接着我就对这里的地面进行仔细探查,当然没有发现脚印,或者说,这里全是落枝落叶,很难留下鞋印,更何况下过雨……嘿,接下来猜猜我发现什么?”
警员在最后特地卖了个关子,没直接挑明。
不过约恩也不太介意,他边走边思索着答案,接着目光不经意之间注意到地面上的被踩入湿软泥土的落叶落枝。
这部分区域由于林木密集,因此地面基本被掉落下来的黄绿落叶以及纤细树枝所覆盖,所以他大概明白了警员发现了什么,启口说道:
“你发现了有些枝干落叶陷于地面?”
警员点头回答道:
“差不多,不过我是发现了通往灰岩那个方向的杂草被踩入泥土里,很显然曾经有人在附近走过,我接着在地上寻觅了一会,果不其然,又在往里的方位发现有几处落枝落叶的高度明显比周边低上了一截,低落处的面积跟人的脚掌差不多……”
“那么为什么不立即呼唤我们?”约恩注视着警员,以不满的语气质问他,“我想你的上司也应该教导过你,发现异常之处要立即报告其他人,而不是自个儿调查。”
时间随雨一同流逝,与此同时,风也逐渐喧嚣起来,自然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不会有正常人想要外出,因此街面上也看不到第二辆马车,更不用说什么行人了。
望着街景,根据自己的记忆,现在马车大体在南城区位置,到南郊区还得驾驶上一段时间。
在十来分钟前,先送走那位负责带路的中间人、范德林特后,亚诺一伙人再度盘问了一下那位报信的警员,问清一些细枝末节后就让他走了。
随后理查德等人简单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首先死亡司南就由亚诺继续带着,这回很可能又要用到死亡司南。
其次调查小组全部先到卡斯里安府确认一下情况,等到他们过去的时候,那边的事情也应该有些进展,届时再根据情况,分配前往伊洛韦恩礼拜堂以及街区协助调查的人员。
在出发前众人也一齐换上雨鞋,毕竟这雨不像是一下子就会停的样子,他们也估计得在外头待上很久,穿着进水的鞋子不是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而雨衣倒是没必要换,调查员制服的布料有一定的防水功能。
而理查德则是独自前往亚维兰核心监管所。
此时此刻,坐在丁白曙对面的霍华德同样望着窗外,接着不由抱怨一句:
“真是鬼天气。”
帕森把另一位嫌疑人的名字、形象告诉给了众人:
“年龄大概十六、十七岁,体型偏瘦,个子较高,棕色短发,名叫埃弗拉德·布林,这样的佣人只有一个,很好识别。”
话音刚落,一行人面前的一楼走廊转角上迎来了一位中年女佣,女佣手中提着打扫用具,显然是要去打扫哪个房间或是走廊。
而她以疑惑的目光扫视着面前众人。
不难猜测,这么多人积聚在一起一同前往佣人住处,肯定是为了什么目的。
“出什么事了?帕森先生。”等到一行人靠近后,女佣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向走在最前面的帕森。
帕森没有说明来意,只是这么询问着:
“克劳利和布林在哪里?我们需要找他们确认一些事情。”
“克劳利……和布林?”她有些迟疑地复述这两个名字,接着扭头探望向自己的后方的走廊,那里三三两两站着几位正在聊天的佣人,而其中就包括了布林的身影,不过没有看到克劳利。
“额,布林就在后边的走廊上,你们应该也能看到他吧,他正在跟曼普太太聊天呢,至于克劳利……他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女佣诚恳地答道。
“克劳利的房间在哪里?”
“走廊最里头那一间就是了。”
“好的,请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接下来这里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顾不上看这位女佣惊讶的表情,众人迅步靠近聊天中的布林。
“嗯?”而聊天中的佣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声响,目光接连向着来者望去。
而布林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如此想着,正当他想转过身子确认身后来者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失衡,整个人因背后的冲击向前迅速倾倒,在即将撞上地面,和地板来一个亲吻的时刻,一只手拎住了自己的后领,卸住了冲击力,但自己的鼻尖还是同地面撞了一下。
“确实如此,这种天气对于调查和搜查工作来说都挺不便利的,”坐在霍华德旁边的韦德也皱眉搭话道,“根据我的以往认识,亚维兰很少会有这种暴雨天气。”
而霍华德按照自己的推测,替他补充下去:
“所以他们肯定还有同伙,这个同伙也一定有着另外一辆马车,我想很可能是载人马车,他们行驶到宅邸前方一段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距离里,再接着潜入庭园……”
“我也是这么想的。”范德林特点头肯定道。
而对于时间,丁白曙有些敏感,于是他插话问道:
“汤姆自己说的多等了一会大概是指多久?”
“我看看……”范德林特低头翻了翻档案记录,接着说道,“这一点那位审查员有专门提问,后者回答是半个小时到二十分钟左右,毕竟没有怀表,看不了时间。”
“往回行驶又花费多久?”
“嗯……是十多分钟。”
“那么汤姆回到亚维兰又是什么时间?途中花费多少时间?”
范德林特回答道:
“这一点很清楚,是九点,档案里有说过,他驾驶马车到达他父亲家门口的时候,东南区的钟楼正好敲了最后六下,也就是说当时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整。”
“时间倒是没有具体提及,不过根据我的经验,从岔路口到亚维兰东南郊区,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
“那么我想问一下,当时庭院大门锁上了吗?”丁白曙像是前言不搭后语接着地问道。
范德林特以微妙目光看了丁白曙一眼,因为这位调查员的思维实在有些过于跳脱。
不过他在片刻后收起有些失礼的目光,严肃地回答道:
“没上锁,这几天里庭园大门都没有关上,不过出于谨慎心理,卡斯里安府楼房的门窗在入夜的时候全部都会锁好。”
“对于碰上这种天气,只能说是有些倒霉,不过再怎么谈论天气也是无济于事,接着聊聊案子吧,”一旁的亚诺摸着胡茬,接着引出疑问,“首先我想问一下,你们还记得警方第一次搜查卡斯里安族墓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十月七号,”霍华德跟亚诺的思路不谋而合,他在之前也有想过从这方面规理具体时间,“具体时间……资料上应该有记着我找找看?”
如果钥匙只有自己有的话,那么涂鸦是怎么画进去的?那么持有钥匙的自己就变得非常可疑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想不起上上次开启杂物间是在什么时候……毕竟那是尘封旧物之处,而修建庭院、打扫宅邸这种时常需要用到的工具是放在一楼另一端的仓库,而仓库从来不上锁。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
“顿克……先生。”范德林特平静地催促道,语气平稳的没有一丝感情。
出于莫名的不安,管家的记忆终于连成一条直线,他有慌张地开口说道:
“我!我想起来,上一次打开杂物间,是在上个月月初大扫除的时候,那时我派遣佣人把几处用不着的房间给打开来,重新打扫一遍,其中正好打扫了杂物间。”
“你确定?”范德林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确定……”而相较之下,管家的语气就显得中气不足。
“从那时起,杂物间的钥匙一直都在你身上?”
“是的。”管家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展示给众人看,“我可以保证,杂物间的钥匙从那时起一直都在我身上。”
见范德林特沉默不语,丁白曙开口问道:
“当时负责打扫杂物间的佣人有谁?”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管家摇头道,“当时我只是告诉佣人几个需要打扫的房间,至于谁去打扫哪里,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负责开始的指派与最后的检查。”
“涂鸦会不会是那个时候画的?”长久保持沉默的韦德如此说道。
“不太可能,杂物间涂鸦的颜料还算是鲜艳,放上一个月的话,成分或多或少会有所挥发,不可能看起来跟其他涂鸦色调相近。”范德林特随口否决了韦德的猜想。
接着他突兀地立即意识到了另一种荒诞可能。
而韦德已经抢先开口说了出来: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会不会所有涂鸦都是在一个月前画的。”
没人接话……
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谁也不知道那未知颜料到底是放置了几天,还是放置了数月,而它们绘制而成的涂鸦都分布在偏僻的角落里,一个月没有被人注意,似乎也并非不可能,因为警方也是在近日对卡斯里安府的仔细搜查之下,才顺便发现了不少涂鸦,而平常时期,显然不会刻意去搜查那些刁钻的角落。
所以韦德这诡异的推测,没法肯定,也没法否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现 (9)
“很好,这也算是一条可以深究的思路,”亚诺夸赞一句,接着问向韦德,“嗯,你有什么想法吗?”
见到此情此景。
“也许凶手是想要破坏现场?”霍华德有了另一种猜想。
亚克里恩扭头看了眼礼拜堂的残骸,说道:
“如果想要毁尸灭迹,那么直接放把火烧了平房不是更好?你看旁边还有一处前车之鉴。”
“确实如此,但是平房着火的烟雾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虽然这里偏了点,但是失火的话,仍然有引人注意的可能。”霍华德否定了这个观点,他抬头看了眼暗淡的天幕,接着说,“更何况,我看,一会儿也要下雨,有火也可能会被雨水扑灭。”
“那么为什么神父的尸体会被倒吊起来?”范德林特指出这个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其余人陷入了沉默,看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一个有把握的答案。
“白曙你有什么看法?”霍华德再次询问自己那位可靠的同事,想听听他的见解。
后者摸着下巴,说道:
“我觉得是挑衅。”
“挑衅?”
“不远万里,把杜门从圣里恩医院搬到卡斯里安府,搬到警方的眼目之下,而不是像普通的杀人犯一样,将被害人的尸体藏匿起来,这一点,就像是在挑衅警方。”
丁白曙又联想到那古怪的话语。
雨季……
或许有人会喜欢着渺茫细雨,对于生活在浮尘漂泊的城市谋生之人,这是为数不多享受着自然生态所具有的新鲜气味和无染空气的时间,也或许能以此洗去如飞扬尘土一般的烦闷。
自然也会有喜欢暴雨的人,比起无力的细雨,只有更加狂野的飓风暴雨才能撕解开人心最深处的干涸,将内心的污痕彻底地冲洗干净。
细雨对于生灵而言是滋润,而暴雨大多时候意味着灾难。
而这场雨也正在走向灾难的一端,逐步掩盖过了马车行驶发出的声响。
一辆马车在空旷的街面上于风雨中穿行。
挡雨棚效果不错,只有零星的雨滴能够侥幸滴落在驾驶位上,不过头顶的挡雨棚显然挡不了迎面而来的冷峻之风。
死亡的季节……
向下消亡……
这些似乎都不是些什么好词。
这是预兆着我的未来吗?还是提示我什么呢?跟先前的“殉道者”和“旅人又有什么联系呢……
他在思维的殿堂中,尝试着手破解这串语言中潜藏的秘密,毕竟自己要提问的问题,无论解答与否,都已经都问完了。
一心二用对他而言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见丁白曙不再发问,一旁的霍华德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向着范德林特接续提问道:
“那位托马斯·库洛赫麦克现在在哪里?”
老实说,亚诺对于韦德的推测有许些期待,倒不是期待他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什么疑点,而是期待他又会有什么又新奇又一言难尽的推测。
后者抚摸着胡子回答道:
“会不会是奥日里埃挖的坟?”
“所以说,你的根据来源于凭空消失的鞋印?”
“正是如此,但不止如此,”韦德颔首回应,“我认为奥日里埃很可能是步入了夹缝象限,虽然那些文献中关于如何探查夹缝象限和打开夹缝象限的部分都被删减了,但如果申请去查阅原稿的话,应该能够得知这些办法。”
“但重点并不在这里。阅览过藏书库文献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些文献有所删减,但是并不会唐突地把敏感的资料给删掉,让人阅读体验极差,读起来雨里雾里或是感到上句不接下句,通常来说,文献会给出一个笼统的概括描述作为替代,或是在旁边相关位置大体标注删减内容。”
“而对于如何打开夹缝象限,有的文献里简单提及过这么一句话——在第一象限撕开一道容许物质通过的口子,让人得以进入夹缝象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侦探的脚印会在森林深处凭空中断,而我们却无法从周围寻找出第二条足迹。”
“如果用夹缝象限来解释的,那么很显然在侦探到达足迹的尽头时,他通过某道口子进入了夹缝象限。”
“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照资料里那两位审查员的说辞,他们也沿着侦探留下足迹到达了林间深处,但他们同样一无所获,‘持灯人’和‘洞洞悉者’的能力大同小异,都能够勘破虚妄之物,但这能不能够勘破夹缝象限的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文献里也没有提及相关的例子,总之他们没有看到虚妄之物。”
“等等?”霍华德仔细琢磨一想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打断韦德的叙述,插话道,“在夜里他们没有用洞察明灯检查那里?”
“当然没有,”而一旁的亚诺摇头否决,“十月六号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雨,雨虽小,不过破坏蓝色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蓝色痕迹很容易被受到外界的影响,只要施加极度轻微的力度就能够将之瓦解,譬如物与物之间接触所带来的轻微摩擦力,正因如此,在自然界里,最能破坏蓝色痕迹的天气正是雨天。”
“我曾经在《诸岛文化考究》这本书中看到过一则很有意思的内容,在意施北群岛南部的当地诸多土著部落虽然在宗教崇拜和文化习俗上有些差异,不过也有一致的地方——”
“就是他们一致认为雨代表着死人和不好的事情,因此在下雨时从不出门。在这些土著的宗教观念,他们认为万物皆有灵,但雨水除外,因为雨水从诞生的一刻就开始坠落,直到消亡,而有灵之物会皆向上攀爬。因此雨天是晦气的一天,他们通常不会出门,并且会向着先祖之灵祈求庇佑。而雨季更是被称为死神的季节,或是消逝的季节……”
“啊,有点扯远了,总之在那晦气的一天里下过雨,所以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用洞察明灯调查,只用能力扫了一遍周边地带,你难道忘了?”
“确实,我忘了这一回事。”霍华德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丁白曙接着以此问向亚诺:
“在不受外物影响的情况下,蓝色痕迹能够保持多久?”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锻造者协会的人做过相关的实验,在理想的避光封闭保存的情况下,最长能够保存二十三小时二十六分,蓝色痕迹的保存时间也跟司烛力量的大小而成正比例变化,不过这方面带来实际差异不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般能保存十五到十七小时左右。”
时间随雨一同流逝,与此同时,风也逐渐喧嚣起来,自然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不会有正常人想要外出,因此街面上也看不到第二辆马车,更不用说什么行人了。
望着街景,根据自己的记忆,现在马车大体在南城区位置,到南郊区还得驾驶上一段时间。
在十来分钟前,先送走那位负责带路的中间人、范德林特后,亚诺一伙人再度盘问了一下那位报信的警员,问清一些细枝末节后就让他走了。
随后理查德等人简单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首先死亡司南就由亚诺继续带着,这回很可能又要用到死亡司南。
其次调查小组全部先到卡斯里安府确认一下情况,等到他们过去的时候,那边的事情也应该有些进展,届时再根据情况,分配前往伊洛韦恩礼拜堂以及街区协助调查的人员。
在出发前众人也一齐换上雨鞋,毕竟这雨不像是一下子就会停的样子,他们也估计得在外头待上很久,穿着进水的鞋子不是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而雨衣倒是没必要换,调查员制服的布料有一定的防水功能。
而理查德则是独自前往亚维兰核心监管所。
此时此刻,坐在丁白曙对面的霍华德同样望着窗外,接着不由抱怨一句:
“真是鬼天气。”
“确实如此,这种天气对于调查和搜查工作来说都挺不便利的,”坐在霍华德旁边的韦德也皱眉搭话道,“根据我的以往认识,亚维兰很少会有这种暴雨天气。”
“对于碰上这种天气,只能说是有些倒霉,不过再怎么谈论天气也是无济于事,接着聊聊案子吧,”一旁的亚诺摸着胡茬,接着引出疑问,“首先我想问一下,你们还记得警方第一次搜查卡斯里安族墓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十月七号,”霍华德跟亚诺的思路不谋而合,他在之前也有想过从这方面规理具体时间,“具体时间……资料上应该有记着我找找看?”
他说着正要从手提箱中取出资料。
而亚诺接着说道:
“不用了,具体时间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而且搜查大概持续了一小时。”
“哈,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霍华德收回开箱的手,转而吐槽道。
“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有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后者耸耸肩,接着说道,“他们一共就搜过两次那个地方,第二次的时间我想你们都记得很清楚,正是今天下午两点左右。”
“首先第一次检查应该是没有问题,那两位审查员亲眼过目,如果有人的坟被刨了,不至于看不出来。所以里奥·卡斯里安的坟是在三天前到今天下午两点的时间段内被人刨了,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
“那么我们来探讨一下这个刨坟者是谁?你们对这个有没有什么看法。”
行驶的车厢内沉默无声,思想的引擎中喧闹作响。
一段时间后,霍华德开口打断了沉寂:
“我有一个推测,首先你们还记得我们最后盘问出的细节吗?我问那位恩布尔都警员有没有听过欧文描述那个墓坑的具体形状,而他说那个坟坑好像是挖到了一半的样子,并未完全挖开,至于坑洞具体形状,规整不规整他就不知道了,欧文好像也没跟他说过这些内容。”
“我挨个在伊洛韦恩区和侦探一起打听着情报。”
“其中我打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我从一位这里在这里住了十来年的当地居民口中知道,出现在这种偏僻的街区的,多半是一些中老年人。”
“如果有几个年轻小伙子结伙来到这里,那多半是去弗莱恩湖钓鱼的,那里风景优美,环境良好,鲜有人涉足,确实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应该是几年前有哪个路人偶然来到了这个湖,把湖的消息的传达了出去,那在之后就经常有人来这里钓鱼。”
“但当地人不会去那个湖里钓鱼,从来不会,甚至不会试图去靠近这个湖。”
“实际上,在附近居民的眼中,那个湖被认为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我在卡斯里安府工作多年,对于弗莱恩湖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算是听过差不多的传闻,实际上,就我所知,勒克文的长子也是溺亡在那一片水域之中。”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沉默了下来,举目注视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那盏挂在墙边的汽灯,平静地发出明亮的白色光。
面对着光芒,他沉默不语,这回沉默了很久,以至于约恩都想催促一下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言道: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那片宽阔而美丽的水域,是祂的诱惑。”
祂?一个相当古怪的词语,似乎事关着超凡之物,对此约恩并不太理解,于是看了眼旁边的人,而他们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脸上的神情愈发的严肃。
“我询问这位老人,“祂”是什么。”
“而他告诉我了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三四百年前的开拓纪元,罪祸者审判在德兰洲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当时的亚维兰,不过只是一个沿着弗莱河建起来的小村落罢了。”
“随着时过境迁,这个村落越来越繁荣,人口也逐渐增加,最后发展成城镇,建立了自己的教堂,一切都在走向繁荣。”
“直到那一场病,一场怪病在这个小城镇上爆发,让这个城镇的发展顿然止步。”
“在开始,发病者都是些孩子,他们并非像是发烧或是感冒,更没有上吐下泻,而是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有的时候没有精神,有的会像发烧一样意识模糊,但额头一点也不烫,更有时候会全身痉挛。”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症状,诊所里的医生按照以往的经验开出的药方完全起不到作用,有的病人在用药之后甚至会呕吐不止。”
第一百八十章 再现 (10)
“什么问题?”亚诺不解地回问。
“如果这个死亡司南下面夹的东西不是死者生前的随身物品,譬如下面夹的是你我身上的随身物品,那么指针会有反应吗?”
约恩认为他应该注意到汤姆在警署门前突然停下,接着与自己进行了一段交流,不过似乎对交谈的内容并不好奇,也许早就在心里猜测到交谈内容了吧……“现在怎么样了?我兄长的墓穴怎么样了?”
见克登斯有些不知所措,福克斯强行压制住自己爆粗口的欲望,再度震声发问:
“请回答我,警察!”
福克斯暴躁的语气让克登斯脑子有些卡壳。
克登斯愣了会,说道:
“额……冷静一点,先生,请冷静,我是说……”
“去你妈的!”
福克斯撂下这么一句粗口,从马棚跑向着庭园,连伞都顾不上撑一把,任凭雨水肆虐。
“抱歉,老爷他实在是有些焦躁,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很难冷静下来。”管家给马拴上绳子,接着对着警员说道,“麻烦你看一下马。”
然后他拾起挂在一侧的黑伞,撑开后立即跑了出去,留下克登斯一人。
既然如此,约恩也不多废话。
“唔,证件。”约恩把审查员证件交还给森格,接着坐到森格旁边,驾驶位挺宽敞的,坐下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
他接着问道:
“我们接下来带着证物去哪?”
后者接过证件,将之塞回内侧口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追猎人分部。”
而亚诺一行人首先前往卡斯里安府主宅正门看了看——也就是皮埃尔·杜门被倒吊的地方,那里有一位警员负责看守现场,还有另两位警员还在重复着早已重复多次的搜查工作。
除了在倒吊的地方略微发现了部分滴落状血迹之外,别的地方,诸如庭院的过道零星能够发现部分血迹,但根据这极其渺小的血迹从中得出线索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接着他们一行人又穿过庭院,前往佣人楼。
在庭院行走的途中,他们简短地交流了一会。
“管家有问题?”霍华德率先提问。
“没有,我到卡斯里安府后能力一次都没回应,”亚诺摇头否决,他接着说道,“顺便一提,我感觉我已经快到‘阈值’了,掘秘人能力大概在短时间内没法用了。”
“这样啊……我们接下来打算用‘死亡司南’寻找尸源?”霍华德接续提问道。
“对,”亚诺回话道,他瞥了眼丁白曙,没等他开口提问,直接给他解释道,“我解释一下两件禁物的作用吧。”
“死亡司南外观像个普通的指南针,不过不同于普通的指南针,它下方连接一块弹簧夹子,只要把死者生前的随身物品夹在夹子上,指南针就会导向死者最后的葬身之处。”
很显然马车已经进入了赫尔兰区。
这里的街面环境干净平整,地面并无过多积水,街面的排水设施肉眼可见的更加完善。
顺便也可以看得出来街道有人每日清扫,并未看到有落叶堆积。
由于下着小雨,来往路人车马都比较少,少数几个撑着伞行于街道的,也都是一些衣装华丽、打扮得体之人。
此外他注意到街头警察的数量也比别处要多,看来这里的街头治安也比别处要好。
“好。”后者神色凝重地点头回应,目光与枪头始终没有离开那道门。
丁白曙举着手枪轻步微移来到平房窗户后。
窗户左方一侧立着一杆简陋的晾衣架,上面还晾着神父的衣服。
而在窗户之下,有着一块不大围栏菜地。
但丁白曙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他的目光锁定在窗户。
亚克里恩扭头看了眼礼拜堂的残骸,说道:
“如果想要毁尸灭迹,那么直接放把火烧了平房不是更好?你看旁边还有一处前车之鉴。”
“确实如此,但是平房着火的烟雾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虽然这里偏了点,但是失火的话,仍然有引人注意的可能。”霍华德否定了这个观点,他抬头看了眼暗淡的天幕,接着说,“更何况,我看,一会儿也要下雨,有火也可能会被雨水扑灭。”
“那么为什么神父的尸体会被倒吊起来?”范德林特指出这个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其余人陷入了沉默,看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一个有把握的答案。
“白曙你有什么看法?”霍华德再次询问自己那位可靠的同事,想听听他的见解。
后者摸着下巴,说道:
“我觉得是挑衅。”
“挑衅?”
“不远万里,把杜门从圣里恩医院搬到卡斯里安府,搬到警方的眼目之下,而不是像普通的杀人犯一样,将被害人的尸体藏匿起来,这一点,就像是在挑衅警方。”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一定的道理。”霍华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在心中默默地给凶手加上了“反社会人格”和“恐怖分子”的两个标签。
“杜门的风评如何?”丁白曙问向范德林特。
警长谈到这一点,神情就有些阴郁不快:
“杜门是个挺乐观的一个小伙子,人际关系简单,性格也很平和,我从没听说过他有跟谁结下过梁子……唉,可惜了。”
“那么杜门被害,可能不是个人原因,而是他是一位‘警员’,代表着警方,而凶手或许就是出于某种仇警心理,将之残忍杀害,接着倒吊在卡斯里安府,其中倒吊在卡斯里安府这个举动就十分大胆,因为几个警察就在客厅那一端,而凶手敢潜入宅邸并将尸体倒吊,要么说明他对警方的仇恨足以支持他面对这些风险,要么他的脑子有些问题。”
从那个角度,他正好能够看清被倒吊之人的背部,但让丁白曙有些在意的是,跟皮埃尔·杜门背部的多处创口不同,这位神父的背部基本上没有伤口。
而根据房间里的一片狼藉,他推理神父应该在死前有所反抗和挣扎,没有坐以待毙。
但是一介体格瘦削、手无寸铁的普通老人,绝无可能在生死斗争中占据上风。
而斗争的对立面正是死亡。
此外,从正门看不见的客厅死角也被他探查完毕——没有问题。
顾不上过多思索,他接着向后方另一侧窗户走过去……
至于周边房屋,则是与别处的透天厝,也就是别处的半独立式联排房屋不同,都是独立式的别墅,房屋前方还有一块花园或是小庭院,房价想来不会太低。
不需要多久,他们就能到达中心街43号,根据资料,那里有一位警员和另一位未曾谋面的审查员监视着卡斯里安府的涉事人员,预防不测。
“嗯?怎么了?”丁白曙听到卡莎在叫他,回头看去,对上她那翠绿的无暇眼眸。
“你一直都在想案情有关的东西吗?”后者关切地问。
“不,我刚刚看向窗户就是暂时休息一会,毕竟人不是机器,劳逸结合才是合理的做法。”
“嗯,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卡莎微微颔首,对白曙这个观点表示认同。
她本来想劝丁白曙暂且休整,不过看来对方很清楚劳逸结合这个道理。
于是他悄悄带走日记,打算下午放回去,而这个时候母亲外出看医生,大概傍晚才回来。
他把日记带回房间仔细阅览,而在其中,我的兄长找到了勒克文出轨的证据。
毫无疑问,我的母亲早已发现了问题,但却没有拆穿他。
为什么?
我请求里奥把笔记给我一览。
“日记在我房间里……在搬运遗物的时候,我偷偷地拿了出来……这是重要的证据,你也九岁了,不能什么也不知道,我会全部告诉你。”
他神色坚毅地说道。
于是在那天夜里,在里奥的房间里,他坐在床边,而我坐在凳子上,对着灯光,一探究竟。
真实是一把钥匙,洞开了我的眼睛。
让我得以看见了人皮下肮脏的丑陋色彩。
早在前七个月,或是更久之前,勒克文与自己聘请的一位年轻女助理互生情愫,而在私下偷情的一幕,偶然被外出的卡斯里安府佣人注意到……而这位佣人,恰巧与我母亲的关系很好,或者说基本上所有的佣人都与母亲处的很好。
毕竟没人会与温柔温和而又端庄得体的母亲结下梁子。
自然而然,这位佣人把这件事情在私下悄悄转告给了我的母亲。
也就有了这部分日记的开端,母亲将这件事记在了日记中。
但她并未因这件事情而去找勒克文对质,或是将这件事情曝光。
毕竟这只是佣人的片面之词。
误会?
偶然?
意外?
巧合?
以及最后一丝忧郁。
不知为何,我能从母亲的日记看出这些内容。
真实是一道辉光,灼烧掉虚假的表皮,并非能带来揭开真相的欣悦,转而给人会带来灼烧成灰烬一般的痛苦。
毫无仁慈,毫不留情,此乃真实。
仁慈只得阴影中寻觅。
在灯光下,日记本上没有阴影。
一次巧合的窥见,两次无意的发觉,三次有意的观察。
最后她私下雇佣侦探追查二人的奸情。
光阴转动,阴影随之荡然无存。
因为她查清了那个女人的住宿,查清了二人鲜为人知的私下接触时间,并暗中租下对街的房屋。
落日已逝,而夜幕随之盖上仁慈的薄纱。
她拖着病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目视着将要做出不正确举止的他进入房屋。
“街道灯光亮起,宛如一把尖刀,剜掉了我的心。”
这是日记中的原话,对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有些后悔让你看这个……”他看着一脸惆怅的我,如此说道。
毕竟对于刚刚丧母不久的九岁孩子,是很难理解这些复杂而荒诞的事情。
而我当时还沉溺在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
我只看了笔记的一部分,前面还有很多内容没有看到,而后面亦如此,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翻阅下去了。
而自己的兄长虽然对于自己的父亲是从来不给任何好脸色,但他并非嚣张跋扈之人,对于自己,他总是表以相当的关切和关爱。
“对不起,福克斯,这些东西,或许对于一个九岁的人来说,有些残酷了。”他从我手中取回那本笔记,将之放在一旁,接着对我说道,“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他。”
我点点头,反问道:
“之前妈妈……在走前的一个晚上,有叫你过去吗?”
“有,她跟我聊了很多,”自己的兄长坦诚地说道,“她最后请求我去爱勒克文,而我拒绝了。”
“这样的人,我决不原谅!”
他再度重复了那天夜里说过的话。
而我也理解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含义。
但我回想起母亲在那夜跟我说过的话——“因为,仇恨,是不能带来爱的。”
于是我将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试图打动兄长:
“仇恨,是不能带来爱的。”
他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是因为我的幼稚和天真:
“爱?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自欺欺人?怎么自欺欺人了?”我反驳道。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相信着爱?”兄长收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有爱,所以看不见。”
“她选择了‘爱’,所以看不见‘勒克文不爱自己的事实’,这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但……”我的脑筋从未有之地快速运转,只为找出反驳的地方,“父亲……也给母亲花了不少钱,不是吗?那些药……很贵的吧?请那些专业的医生,也是要花很多钱的吧,这难道不是爱的证明吗?”
“是的,看起来是这样的。”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但我想这不是对我露出。
因为他接着侧头望向窗外,以这份笑容嘲弄而鄙夷着那远在市区的虚伪之人。
“但我调查过,这笔钱,对他来说不过如此,甚至微不足道。”
“当然不会,我展示给你看一看吧。”亚诺如此说着,然后摁着弹簧夹,取下布料,指针随之又回到了正常的方位,接着他把司南夹在自己的衣服上,水平位置与之前保持一致。
然而指针毫无变化。
“这样啊……”丁白曙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结束了对话。
亚诺耸耸肩说道:
“事不宜迟,准备出发吧。”
约恩侦探消化完这些情报,接着问道:
“你知道你的次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清楚,可能在临港区的某个酒馆吧?下雨天看着也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他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也可能在兄弟合租的公寓里,我想想……地址是什么来着……临港区范斯顿街28号?还是26号来着,抱歉,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了。”
“那好,接下来你跟我们走一趟,带我们去找你的次子,没问题吧?”约恩如此说道。
“这……好吧。”虽然老人一脸的不情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现 (11)
由于距离的原因,他们没法准确地施展特定的秘术来干扰克劳利的视野。
对于那两位追猎人来说,使用特定的秘术杀掉克劳利并非难事,但活人的价值总是高于死者,他们可以撬开活人的嘴,对于死人就束手无策了,卡斯里安府发生的事情,显然不是单单杀了他就能完美解决。
“我记得很清楚,我来带路。”见状,帕森直接插话道,“下雨天他应该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在一楼右侧的走廊上跟人唠嗑。”
“所以说,你的根据来源于凭空消失的鞋印?”
“正是如此,但不止如此,”韦德颔首回应,“我认为奥日里埃很可能是步入了夹缝象限,虽然那些文献中关于如何探查夹缝象限和打开夹缝象限的部分都被删减了,但如果申请去查阅原稿的话,应该能够得知这些办法。”
“但重点并不在这里。阅览过藏书库文献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些文献有所删减,但是并不会唐突地把敏感的资料给删掉,让人阅读体验极差,读起来雨里雾里或是感到上句不接下句,通常来说,文献会给出一个笼统的概括描述作为替代,或是在旁边相关位置大体标注删减内容。”
“而对于如何打开夹缝象限,有的文献里简单提及过这么一句话——在第一象限撕开一道容许物质通过的口子,让人得以进入夹缝象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侦探的脚印会在森林深处凭空中断,而我们却无法从周围寻找出第二条足迹。”
“如果用夹缝象限来解释的,那么很显然在侦探到达足迹的尽头时,他通过某道口子进入了夹缝象限。”
“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照资料里那两位审查员的说辞,他们也沿着侦探留下足迹到达了林间深处,但他们同样一无所获,‘持灯人’和‘洞洞悉者’的能力大同小异,都能够勘破虚妄之物,但这能不能够勘破夹缝象限的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文献里也没有提及相关的例子,总之他们没有看到虚妄之物。”
“既然目的相同,那么律师和检察官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站在对立的两面?”我无意间接续发问,“法院能够维护绝对的公平吗?”
而父亲对此沉默了一会,接着回答道:
“检察官的目的是指控被告对被害人造成的罪行,而律师的目的是反驳检察官的指控,约恩……你仔细想想,如果只存在一方,那么又会怎么样呢?”
“唔……”我思索一番,猜测性地询问道:“没有人维护被告的权益?没有人维护被害人的权益?”
“正是如此,”父亲微微颔首,接着往下说,“每个合法公民都应该享有应有的权益,即便是罪犯,也应有对应的人权,不会因为犯了罪,就被剥夺所有的人权。”
“被告做了错误的事情,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但对于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不能强行扣上无需有的罪名。”
“是吗。”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就是公平?”
“是的,‘公平’并不偏袒向任何一个人,它没有善恶,也并无仁慈,但法律并不意味着完全公平。”
“为什么?”
“因为绝对的公平,不存在。”
“不存在?”
“人是有差异的物种,身高、体型、发色、肤色,这些事物生来就有差异,这就是先天差异。”
“而后天的接触到的知识、认识,并不全然一致,家庭环境、生活条件,诸如这些,就是后天差异。”
“先后天差异叠加在一起,你说,存在着绝对的公平吗?”
年幼的我勉强理解这些话语,随后默默言道:
“嗯,我想不存在吧。”
“人生来不平等,而由不平等的物种所制定的法律法规,永远只能接近公平,但不能完全抵达公平。”
我沉思一会,接着疑惑地问道:
“绝对的公平真的不存在吗?”
父亲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想去追求绝对的公平?”
“咦?”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追求公平正义不应该是做一个好人的准则吗?
没等我开口,我的父亲接续说道:
“有的人吃喝玩乐,有的人冻死街头,有的人在富贵荣华里享用人生,有的人在血汗工厂中慢性死亡,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差异’,而‘差异’是任何物种所具有的,这也就决定了人类的局限性。”
“这……似乎听起来很糟糕。”我搭话道。
我也在去年去过一趟“黑陷窝”,虽然是和亲哥跟他的兄弟一同坐马车在那里兜转一圈,但我还是被贫民窟里的样子所吓到了。
泥泞不堪的道路、脏兮兮的砖墙、外表肮脏的醉汉、争吵声不断的街巷、无处不在的臭味。
我看见了在充斥着污秽的垃圾中翻找尚能一食的老人,看见他们将腐烂的蔬菜如获至宝一般从垃圾中挖掘出来。
也看见了跟自己年龄相近、衣衫褴褛的孩童,围绕着发酸腐烂的水果,像是苍蝇一般,从中挑出可以吃的部分,将之放进口中,这个过程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理所当然和习以为常。
我开始质疑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的物种。
虽然并未在那里行驶太久,但贫民窟里的可怕图景依旧给年幼的我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而后来母亲听到哥哥带我去这种地方兜风,揪着他的耳朵痛骂一顿,也没让我感到快慰,在我的心里,那副脏污的画面如梦魇一般纠缠着我。
“虽然听起来很糟糕,但绝对的公平,或许会更加糟糕。”
“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正因如此,人与人之间天生就存在差异。”
“一位古沫河大哲学家亚涅撒利昂说过这么一句话——差异越大,矛盾越大。”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会上升成社会的矛盾,而社会的矛盾又会发展到国家的矛盾,在矛盾的影响下,一场战争将会开始,一场革命将会拉开序幕。”
“如此循环,腐朽的旧制度会被推翻,崭新的纪元又会开启,人类文明会在历史的浪潮下不断推进。”
“这一切都来源于‘矛盾’,如果没有‘矛盾’,那又会如何?”
我思索一番,回话道:
“人类文明已经抵达了终点?”
“在这个终点,一切都归于平等,再也没有任何差异,那么人类,还算得上是人吗?这个种族不会再有任何的矛盾,也不会有任何的发展,如同一块死得不能再死的石头一般,丧失了全部生命力。这是终点?还是起点?”
没有浪费时间,他立即带着众人迅步前往宅邸中佣人住宿的区域。
在前行的过程中,里约夫跟着警员和约恩讲述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等会见到他,如果他没发觉不对劲,就先用体术制服他,若是逃跑,优先考虑追捕,如果他表现出某方面的异常,或是尝试做出一些古怪的举止,就直接开枪射击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毕竟他也是重要嫌疑犯,不能让他随便死了。”
“是的,先生。”警员神情凝重地点头,他很清楚这些杀人犯会在这种极端的时刻反而会更加凶猛,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左轮,同时左手也在衣角抹了抹,防止微微沁出的冷汗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等到他们说完话,拉朗也边走边向着帕森求证道:
“昨天傍晚到夜里,克劳利有出门吗?”
拉朗指的是昨天夜里六点到八点左右,即杜门被害的时间段。
“没有,昨天是这位警员负责看门,谁也没有出门。”帕森回答道,接着加上了一句,“当然,这里的出门指的是从正门出去。”
拉朗没有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走廊的窗户——这里的窗户基本都是上推式玻璃窗,把窗户推上去之后直接就可以离开宅邸。
光阴随雨一同消逝,他们的体力也消解在雨中,这时体力不支的约恩已经落下他们二十多米的距离了,但另一方面,里约夫等人和克劳利距离已然逐步缩短,这就给了追逐者一个机会。
现在他接着参与刑事调查,为了钱的因素很少,更多的是追求心中那一份正直,而这又是一段故事。
而在无聊的等候,唯有追忆能作为其间消遣,对于正义和正直的探究,也让他回忆起扭转自己命运的那一个雨夜。
父亲、雨夜、谋杀、纵火、正义、正直,死刑。
这是那次事件镌刻在约恩心中永不磨灭的关键词。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里约夫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四人踏入墓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空地,空地上大小点缀着镶嵌入墓土的落叶,同时还能看到前天警方与审查员搜查时留下的散乱鞋印,不过这些鞋印由于雨的原因轮廓早已模糊不清。
周边人工制造的铁栅栏将空地与周围自然生长的灌木蕨类分隔开来,一处护栏内边灰黄落叶堆积成膝盖高的小山,那是前天众人搜查墓地的时候,顺便清理的落叶。
而在宽敞的黑色墓土之上依次有着一排排的大理石墓碑,古朴而沉重,并无奢华之意。
周围的密集林木在栅栏外肆意生长,林冠荫蔽了天空,仅在众人的头顶汇聚成一小块灰色天幕,只有那里才有阳光能够径直照射下来,这让亚克里恩想到‘井底之蛙’一词。
墓园特有的僵硬气氛,配合最近那怪诞离奇的恐怖案件,一种压抑的氛围逼迫在人心头。
若是普通人,大概不愿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分钟。
而那两位监视墓园的一男一女两位警员,在看到众人的到来之后,立即迎了上来,他们脸上的绷直线条也暂且舒展开来,看来众人的到来总算是将他们从这压抑的气氛中拉扯出来。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那位名叫欧克曼的男警员率先向前走来。
而后面那位体格结实的中年女警擦拭着脸上的雨痕,向着来者点头示意,不过她仍然站在那里没有靠近众人,依旧站在墓碑之前那遭到破坏的墓土旁。
随着距离的缩短,亚克里恩的目光随之锁定在她的脚旁一块墓土,或是说那未知者挖掘留下的痕迹——中间有着半米深的不规律小坑,而原本填充那里的黑色墓土被抛到坑洞的旁边堆积起来。
“嘿!欧克曼,刚才那段时间没出现意外吧?”查莫斯熟络地向着欧克曼打招呼。
“自然是没有,我和缪勒两人一直监视着这里,期间没有出现什么乱子。”欧克曼扫视了一眼墓园周遭,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么你们有什么发现吗?”亚克里恩问向二人。
“有的!有的,”欧克曼边说领着众人,向着从右边数起第三块墓碑靠近。
他突兀地回头补充一句:
“啊,对了,请你们尽量跟在我后面,免得破坏嫌疑人可能留下的鞋印。”
走近墓碑之后,他接着对着那位名为缪勒的女警说道:
“啊,缪勒你自己来说吧。”
缪勒点头,接着语气铿锵地往下说道:
“先生、女士,我发现了一处线索,可以肯定这处痕迹一定是人为的!看这里。”
他大口喘着气,在追逐的同时取出手枪。
手枪保险早已关了,但子弹未还未上膛。
他娴熟拉动套筒快速上膛,接着在疾跑的同时,勉强以一个正确的姿势握持手枪,对准着前方的逃逸者。
无常风雨。
晃动身躯。
透支体力。
影响命中的因素众多,但这个距离,近乎直线的角度上,对他而言,射中克劳利的身躯并非难事。
而手枪中填充的前两发子弹,是特制的橡皮子弹,这种子弹能让目标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一般不会造成重伤或是死亡,前提是别在近距离下打中要害。
距离……
角度……
里约夫在寻觅着扣动扳机的最好时机。
一秒……他的目光观察着的克劳利的步伐上。
两秒……他的目光扫视着克劳利前方的道路上。
三秒……他的目光锁定着克劳利的身躯。
三秒,三个参数,已然汇聚成一个答案——就是现在!
在千钧一发的时机,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硝烟于枪管蔓出,枪声如一道惊雷在他的手中炸开,震撼着众人的鼓膜。
时间与雨,仿佛于开枪的那一刻停止了流动。
而答案将在下一刻揭晓。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现 (12)
所谓物极必反,巧合加上巧合,就不像是巧合。
而约恩正是这么认为的。
他边走边对着旁边显然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年轻警员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那个地方的?不会只是碰巧吧?”
约恩认为他应该注意到汤姆在警署门前突然停下,接着与自己进行了一段交流,不过似乎对交谈的内容并不好奇,也许早就在心里猜测到交谈内容了吧……
既然如此,约恩也不多废话。
“唔,证件。”约恩把审查员证件交还给森格,接着坐到森格旁边,驾驶位挺宽敞的,坐下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
他接着问道:
“我们接下来带着证物去哪?”
后者接过证件,将之塞回内侧口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追猎人分部。”
一行人将要走到马车前的时候,森格收起雨伞塞到车厢内,接着回头将证物袋交给约恩,补上一句:
“我来驾驶马车,先把你们送回警署,你就在车上把证物给他看一下,问他能不能想起什么具体情况。”
说着他就动作麻利地解开栓绳,接着坐上了有挡雨棚的驾驶位,再戴上耳塞,隔绝外界的噪音,然后攥紧缰绳,拿起马鞭,已经准备就绪。
赫尔兰区中心街28号,二楼福克斯·卡斯里安的书房之中。
福克斯独自坐在真皮座椅上,手中端着杯子,温热的感触渗入手心,而红茶香气也随之扑入鼻中。
不过他倒不急着喝,目光平静地放望着百叶窗的图景。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到外面的绿茵地,以及更远处白桦木栅栏后方的街道。
蒙蒙的白色线条持续不断落在草埔之上,而更远程的白木栅栏外的街面则是空荡无人。
毕竟这片街区并非庸俗之人能够步入的,这些人通常会被固定巡逻的街头警察驱逐出去,而名贵之人,自然不会在这种会让鞋子湿透的雨天外出,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
因为街道显得空寂很多。
“啊……不过比起前几天,现在的情形好多了。”他对着雨自言自语道。
在这样一个安宁的环境下,他的神经也逐渐舒缓下来,至少在中心街的这几天里,不需要依赖于鸦片酊,他也能够安然入睡。
就连几个佣人,也夸赞他气色好了很多,他们的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自然一些,显然是从那个闹鬼的卡斯里安老宅里出来,让他们同样喜形于色。
而这几日,他确实没有遇到奇怪的事物,涂鸦没有再度出现,“血人”也是如此,或许该归功于楼下那位看守宅邸的警员和那位身着黑风衣的特工。
现在,在这间安静的书房里,他也能够暂且思考整理一下自己所遭遇的事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位侦探会突兀地失踪,也不理解那位老佣为什么突然精神失常,毫无疑问,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定然是发生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但对于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有所头绪,至少福克斯认为没有。
而他也回想起自己那个狰狞“血人”,到底是幻想……还是真实存在的怪物,他也难以表述,所幸自己和自己唯一的亲人终于摆脱了它的不休纠缠。
“会不会是被那个怪物袭击了?还是……”
诸多猜想,无一成立。
他转而假设这一切都是暗中的某个人搞的鬼。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以及自己的亲属是怎么被盯上的?又是被什么人盯上的?
凡事皆有因果。
“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牵扯进来……一定是有什么……”他喝了口茶,接着冥思苦索。
“我从右边绕到窗户那里,看看房间里面的死角,你盯着正门。”
“好。”后者神色凝重地点头回应,目光与枪头始终没有离开那道门。
丁白曙举着手枪轻步微移来到平房窗户后。
窗户左方一侧立着一杆简陋的晾衣架,上面还晾着神父的衣服。
而在窗户之下,有着一块不大围栏菜地。
但丁白曙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他的目光锁定在窗户。
从那个角度,他正好能够看清被倒吊之人的背部,但让丁白曙有些在意的是,跟皮埃尔·杜门背部的多处创口不同,这位神父的背部基本上没有伤口。
而根据房间里的一片狼藉,他推理神父应该在死前有所反抗和挣扎,没有坐以待毙。
但是一介体格瘦削、手无寸铁的普通老人,绝无可能在生死斗争中占据上风。
而斗争的对立面正是死亡。
此外,从正门看不见的客厅死角也被他探查完毕——没有问题。
顾不上过多思索,他接着向后方另一侧窗户走过去……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丁白曙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恐惧,或许还得感激这一点,让他持枪的双手能够保持一如既往的平稳。
丁白曙非常小心谨慎地慢慢靠近那另一扇窗户,指头始终没有从扳机上放开,即使感受不到恐惧,他也不会因而大意,毕竟没人希望自己死于莫名其妙的意外,遭受不必要的痛苦。
车厢内的四人此时缄默无言。
约恩则是有些不爽地注视着坐在他对角的汤姆。
关于汤姆真实叙述的情报他已经从森格口中了解到了,而他对于汤姆隐瞒案情的作态相当不满。
隐瞒真实他倒还能理解,毕竟始终贯彻大义的正直之士总是居于少数,但是拖延调查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汤姆能够早一点披露真相,那么他们就或许能够赶在这场阴沉雨幕降临之前找到还未被破坏的线索。
而现在……约恩侧目望向车窗上接连爬落的雨痕,大概只能祈祷这场雨能够手下留情。
汤姆则是坐在靠近靠窗一边,似乎是想要躲避约恩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他的双目始终注视着道路外的林地,没敢回首。
同时他也在回想昨夜那难忘的回忆,在记忆与现实中挨个识别对比,尝试辨认着自己撞见凶手的地方。
对于那个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颗紫杉树下方的灌木后,他撞见了那狰狞一幕。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消磨,而其碎屑向下飞入不可逆回的深渊。
虽然安俄特雷拉的法律禁止刑讯逼供,但仅仅只是明面上如此,在封闭房间的暗面里,刑讯逼供和暴力取证的行为依然存在。
刑讯逼供得出的证词自然无法使用,但是要证明证词由是刑讯逼供得出的,则是一件难事,因而借助于这个法律漏洞,有心之人总能使用残忍的手段撬开大多数人的嘴巴,而不遭受逾矩带来的代价。
不过作为审讯专家,森格·拉朗不屑于,也不需要用违法手段去撬开嫌犯的嘴。
对于汤姆,森格只需要一份似是而非的许诺,一个以假乱真的事例,一刻冷峻无言的等候,就足以让前者招出全部真实。
而后者此刻就为了兑取那一份许诺而专心致志地协同调查。
汤姆的视线随着车身的摇曳而随同晃动,在这焦虑紧张之刻,他的回忆逐渐与现实重叠起来……
他的瞳孔顿时骤缩,而其双手不由地捏紧座椅椅边。
因为他看见的正是那颗令他难以忘怀的不祥紫杉树,而其后方的那一幕血腥场面此时也浮现在他头颅之中。
窗内的事物逐渐映入眼帘,这一扇窗户对应的是塞内加登神父的卧室,不同于外面一片狼藉的客厅,卧室并未被这险恶的谋杀所影响,依旧保持着形同往日的朴素整洁。
“首先之前提到的被隐秘化的空间算是一处,其次还有一处被隐秘化的物体或是空间。”
“你们目前有什么疑问吗?”理查德看向纷纷陷入沉思之中的众人。
见无人回答,他自己也低头注视茶杯中的浅红液体,同时苦思着另一处被隐秘化的事物是什么。
这时候丁白曙突然启口问道:
“那么,照你这个说法,刚才你提到的那个‘揭示者’理论上是知道两个被隐秘化之物对吧?”
“是的。”理查德回答。
“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按照你先前的说辞,如果有第三者知道了隐秘之名所隐瞒的事物,那么隐秘之名的效果就会瓦解对吧?”
“不错……”理查德立即意识到了丁白曙想要说什么。
“那么由此可知,这个尝试揭示隐秘之物的人正是施法者?”丁白曙抛出简单得出的推论。
“很有可能,”但理查德没有完全赞同丁白曙的推论,“但并不绝对,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很多时候,我们只窥见了其间的一部分,我想能够超脱于‘隐秘之名’这项秘法而不破坏秘法本身的手段并不少。”
“是吗……”丁白曙不再发言。
而亚诺接着问:
“那么关于‘血人’有查到什么档案吗?”
“很遗憾,没有。”理查德摇头。
在那之后,众人缄默不语,都在消化着一段信息量不小的情报。
在五六分钟后,亚诺出口打断了这段沉寂:
“我来谈谈,我那边的收获吧,我们去西十字街区斜航路25号,那位私家侦探家中进行搜查,很可惜并未搜查到什么异样。”
“而最后我们取了份侦探的贴身衣服,用死亡司南检测死亡地点,但是很诡异也很莫名其妙的一点来了,我给你们展示一下吧……”
他于众目之中,从手提箱中取出死亡司南,丁白曙注意到里面还放着好几件内衣以及便服,很显然都是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的贴身衣物。
他没有调整司南方位,而是直接取出内衣,夹在司南下方。
“你们自己看吧。”
“哎!先生,当然不完全是碰巧,老实说,我在片刻之前,也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找到这么重要的证物,”他回答道,“首先我是在这里,也就是那林木夹缝外头进行搜寻的时候,锐敏地发现有些灌木的位置不对位,像是曾经被拨开过,接着我就对这里的地面进行仔细探查,当然没有发现脚印,或者说,这里全是落枝落叶,很难留下鞋印,更何况下过雨……嘿,接下来猜猜我发现什么?”
警员在最后特地卖了个关子,没直接挑明。
不过约恩也不太介意,他边走边思索着答案,接着目光不经意之间注意到地面上的被踩入湿软泥土的落叶落枝。
这部分区域由于林木密集,因此地面基本被掉落下来的黄绿落叶以及纤细树枝所覆盖,所以他大概明白了警员发现了什么,启口说道:
“你发现了有些枝干落叶陷于地面?”
警员点头回答道:
“差不多,不过我是发现了通往灰岩那个方向的杂草被踩入泥土里,很显然曾经有人在附近走过,我接着在地上寻觅了一会,果不其然,又在往里的方位发现有几处落枝落叶的高度明显比周边低上了一截,低落处的面积跟人的脚掌差不多……”
“那么为什么不立即呼唤我们?”约恩注视着警员,以不满的语气质问他,“我想你的上司也应该教导过你,发现异常之处要立即报告其他人,而不是自个儿调查。”
“对吧,拉朗?”约恩扭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森格,向他搭话。
而后者没有回答他,而是端着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容,平静地注视着他。
约恩莫名从中感到一丝鄙夷。
“嗯,应该是错觉……这家伙就是这样……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故作高深。”约恩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而警员露出尴尬的笑容,回应道:
“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感到奇怪,于是在旁边踩了一脚作为对照,而落叶树枝被踩陷的出乎意料的深,基本上陷到泥土里了,跟旁边的陷痕比起来差太多了,我发誓当时我没怎么用力,只是普通踩上去,”他看了看地面,想着当场演示一下。
不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地面的大小植株,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及走出那片遍是落枝落叶的区域了,于是最后补上一句解释:
“当时我感到有些奇怪……但感觉又不像是人类踩过的痕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陷落程度应该不会差这么大才对,所以我就没立即呼喊你们,打算先自己搜查看看,若是直接招呼你们过来,却什么也没找到,那就即耽搁了搜查工作,又浪费了时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再现 (13)
“自然是没有,单单只是袭警?”安德烈在心里笃定事实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仅仅只是一场针对警察的谋杀案,显然是用不着调查员来调查。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简单来说吧,我们刚才去的宅邸里闹鬼,接着宅邸主人请了个侦探来探查闹鬼事件,侦探上午来调查,下午就失踪了……唉唉唉!那个进刚才那个岔路,走过了,走过了,算了,前方还有一个岔路,从那里拐过去。”
“你那边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收到了相关报告了,上午的事情我大致上了解清楚了,包括被人恶意谋杀的查理·塞内加登、毒发身亡的皮埃尔·杜门,嘛,由于事态有些变数,所以我让两位守门人带着辉光石和审查员部长一同去检验尸体,大概半小时后就出发。”
她接着瞥了眼挂在侧面的钟表,而理查德目光也随之转移到了钟面上——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七分。
根据时间,卡谢娜·宁海德林也不难看出理查德在下午这段时间还做了些别的事情。
她接着说道:
“在你问问题之前先告诉我你们下午的收获吧。”
看来后勤人员还没来得及把最新情报通告给这位主管,于是理查德就如此述说:
“在下午的时候,调查该次事件的调查员小组和我分三路行动,两位调查员去赫尔兰区中心街28号询问那位名为南希·萨伊的老仆,她跟精神失常的凯特·蒙马特是老乡,并一同工作了数年,从她的身上或许能够打听一些关于蒙马特和卡斯里安府的事情。”
或许是在思量诸多问题之中,该先问哪一个。
“那么我先来问吧,”约恩率先开口道,“为什么你能够躲过审查员和荆棘之血的检测?”
按照约恩肤浅的神秘学知识来看,如果克劳利是晋升者的话,那么述实者和荆棘之血应该都能够检测出他的异常。
但事实却截然相反,而其中必有缘由。
“缄默者之水或者称之为失力之水、受咒之水,”克劳利抛出几个在约恩听来不知所谓的名词,然后克劳利望向芙丽卡接续说道,“我想这位女士早已知道了答案,不过看起来并非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玩意的来源和它的作用,所以我说一说,没问题吧?”
克劳利从各种细微的细节看得出来,芙丽卡是在场身份最大的人,至少是知道最多的人。
后者转着手中的钢笔,略加思索之后微微诺首:
“仅仅讲述它的作用就够了。”
关于缄默者之水的情报序位一是接触不到的,有关情报在更深层的藏书库,不过关于缄默者之水的特性倒不算是必须守秘、绝不可言说之物。
当然,关于它的来源还是需要进行保密。
“行,”克劳利很配合地往下说道,“它的作用很简单,既让饮用它的人转为‘缄默者’,转为‘缄默者’的人会失去原有的非常态力量,无论是晋升者还是攀升者乃至更高境界之人,只要‘那里’饮用了缄默者之水后,一视同仁地失去自身所有的所有非常态力量。”
“因为这一点,诸多知晓它的超凡者都对它敬而远之。”
“至于在饮下缄默者之水,能不能重新晋升,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还好,仅仅只是失去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但代价不止如此。”
“饮用缄默者之水后,饮用者的身心逐渐麻木,并且这一现象会随着时间的转变而加深,譬如在现在,我已经感受不到饥渴亦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觉,不仅是身体,就连精神也逐渐麻木起来,而再过上不出十天,我估计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植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外部刺激,接着死于身体器官的枯竭。”
他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不久后的下场,但从他淡漠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成了,或许还是留有许些的缺憾。但无论如何,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死亡不过如此。
更何况那二人威胁他若是暴露他们的行踪,他们的其他同伙不会放过他的。”
约恩手指在墙面无意识地敲打着,边思考边问:
“照这个说法,他们还有同伙?”
“可能吧,也可能只是个幌子,但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有同伙。”
“为什么?”约恩下意识反问。
“不妨用你的脑子自个儿想想。”森格略带嘲讽语调地说道。
“切,”约恩自己低头想了想,接着恍然大悟,“当时那具尸体还没有被倒吊在卡斯里安府,而他们两个显然不可能亲手把尸体搬过去,毕竟光是走路可能要半小时,更别说再抬着一具尸体了……”
“所以他们一定还有一个或是更多的同伙,这个同伙可能驾驶着另一辆马车,否则也没必要让汤姆暂时回避,他们肯定是不想让汤姆再撞见一个自己的同伙。”
约恩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续问道:
“当时汤姆在回头那一段路上有遇到其他过路人或是马车吗?”
你问这个干嘛?敢走漏风声,追查下来我们两个都会被解职的。”卡莱尔很清楚范德林特可不是那种会讲情面的人。
“哎呀,好奇嘛,说说嘛,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们都是多年的老同事了,对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们都心知肚明了吧,更何况在这里,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见卡莱尔还是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卡佛就抛出诱惑:
“到下班的时候,我请你去临港区那家新开的酒馆喝杯‘半对半’。”
“我是这种人吗?”
“两杯。”
“都说了我不是这种人。”
“三杯。”
“成交。”
卡莱尔左右探看走廊,确定没有人后,对着卡佛说道:“咳!你先发个誓。”
对于那两位追猎人来说,使用特定的秘术杀掉克劳利并非难事,但活人的价值总是高于死者,他们可以撬开活人的嘴,对于死人就束手无策了,卡斯里安府发生的事情,显然不是单单杀了他就能完美解决。
光阴随雨一同消逝,他们的体力也消解在雨中,这时体力不支的约恩已经落下他们二十多米的距离了,但另一方面,里约夫等人和克劳利距离已然逐步缩短,这就给了追逐者一个机会。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里约夫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他大口喘着气,在追逐的同时取出手枪。
手枪保险早已关了,但子弹未还未上膛。
他娴熟拉动套筒快速上膛,接着在疾跑的同时,勉强以一个正确的姿势握持手枪,对准着前方的逃逸者。
无常风雨。
晃动身躯。
透支体力。
影响命中的因素众多,但这个距离,近乎直线的角度上,对他而言,射中克劳利的身躯并非难事。
“好!我向真神发誓,若我把这则消息走漏出去,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孩子没有……”
“行了行了,”卡莱尔打断了对面的发誓,开始低声叙述道,“昨天晚上,嗯,就是十月九号晚上,你也知道,警长喜欢一个人边遛弯边抽烟,结果他从客房遛到大门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他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停在卡斯里安府主楼的大门前,接着他就大声呼喊我们过来,我率先赶到,接着持枪第一个冲在最前面。”
“得了吧,就你?还第一个。”卡佛虚着眼看着自己这位吹牛的同僚。
“但是……这颜料什么解释呢?”霍华德扶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图纸说道,“我想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吧……为什么九年前的图纸颜料与这墙面上近期涂画上去的涂鸦色调如此接近,基本没有色差?九年下去,就算保存再好,也不应该啊……”
一说到这里,众人也意识到了这异常之处。
霍华德开始了分析:
“首先这涂鸦不可能是九年前画下的,虽然它们都处于刁钻的角落里,但是九年的时间里不可能一样都没被发现。”
“所以……反过来说,这图纸不是九年前画下的那一份!而是近期画下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调包?”范德林特的目光不友好地转向了顿克。
“我不知道……”顿克额头开始冒汗,他无法理解现状,“我什么也不知道……”
站在一旁处于思考中的丁白曙启口问道:
“顿克管家,我想知道,你在一个月打开图纸,那时候图纸上面的颜料也是红色的吗?”
“是……是的!”管家慌张地回答,似乎想要自证清白,但这反而让他越来越可疑。
但他突然神色一变:
“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黑色!当时这见鬼的图纸是黑色的!”
“见鬼!黑色!那是黑色墨水!绝对不是红色的!”他神色惊恐地看向范德林特手中那张图纸,遏制不住恐惧地后退,一副生怕自己被那张诡异的图纸给诅咒的样子。
“哦?”范德林特端详着约翰·顿克的一举一动,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管家不像是在撒谎,如果他是在撒谎,那么他的演技足以媲美亚维兰剧院最知名的演员。
丁白曙悄悄瞥了眼站在旁边的亚诺,对方悄无声息地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看来是要自己继续追问下去。
“冷静点,顿克先生,你确定当时你看到的是黑色?”
“接下来呢?”安德烈追问道。
“嗯,这条大街直走就可以了,接下来啊……”亚诺略微组织语言,开口道,“那位侦探失踪后,宅邸里的人就报了警,警察来那个宅子周围搜了三天,没搜到任何能破案的线索,反而期间有一位警员病倒了,接着那个倒霉蛋因病住院,住院没多久,在昨天傍晚到夜里的时间点被人绑架杀害,接着倒吊在那个卡斯里安府正门,对了,不是外面庭院的栅栏大门,是里面主宅连接庭院的大门。”
“有点离谱,我干这么久调查员也是很少见到这种复杂的案子。”单是听着描述,就已经让这位老调查员皱起眉头,“不过根据你这么一说,这个警察病的是不是有点可疑啊?不早不晚,这时候发病。”
果然老人就是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亚诺对于这位前辈的表现很满意,他接着回答道:
“我在出发前还特地问了问他的同事,这个被倒吊的警察有着某种先天遗传病,体质比常人弱了点,隔三差五就染上一次感冒,不过严重到住院,倒是从来没有过,也就是说几天前的那种病倒现象,是第一次出现。”
“这就十分诡异,凡事必有因,这案子疑点重重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亚诺瞥了眼死亡司南,接着说道,“好了,前面那条岔路右拐,话说前辈,你以前有见过把死者倒吊起来的做法吗?”
“把死者倒吊起来,这听上去像是某种仪式,我以前是没见过这种做法……现在你们用辉光石测了尸体吗?”
“还没有,你也知道,辉光石管的比较严,大概要下午的时候才有审查员带着那玩意过去检查,等等!倒车倒车。”亚诺注意到马车走过头了。
“嗨,不早点说。”在川流的人潮中倒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过安德烈凭借老车夫精湛的技巧,扯着缰绳发出口令,很顺利地从一处车马潮流的空档中转过车身来。
“话说丁白曙表现怎么样?”对于这位遭遇不幸,失去记忆与部分情绪能力的倒霉小伙,安德烈还是相当关心的。
“表现相当不错,至少跟我比起来强太多了,当年我还是预备调查员的时候,胆子大概没他一半大,不光是胆子,思维逻辑方面他也比我强上不少。”
“这样啊……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考虑去“历史协会”的“第七档案库”查查档案?关于倒吊死者这一项,说不准以前有过相关的事例。”
“当然有考虑过,这个查清死亡地点后,回基地一趟,让队里的其他空闲人手去那里帮忙查一查。”
亚诺注意到指南针偏移的幅度越来越大,根据简单的常识,距离目标地点越近,那么移动相同的距离,指针偏转角度就越大。
“很近了,我感觉就在前面。”亚诺如此对安德烈说道,接着他注意到正好前方右手边有一侧路牌,随着距离的缩短,他得以看清路牌上面的两个指向路标。
马车行驶的反方向是里威路,而正方向通往霍本斯街。
“嚯……有点意思……”
亚维兰很大,他也并未每条大街小巷都走过,更不可能对每条街道的方位地点有所印象。
但是这条街有一个特别之处,让他记得很清楚——圣里恩医院,就是在这条街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现 (14)
“如果想要提取力量,就必须有着能够消耗力量的渠道,譬如用仪式释放某种秘法、秘术,或是进行晋升,而这些举止,就是‘力量终端’,正如我先前所说过,通常来说。”
而最下方有着他署名——威格恩斯·卡斯里安。
丁白曙对此联想到自己的队长、那位希安菲尔德女士,也是如此犀利果断之人。
最下面的署名是——勒克文·卡斯里安。
第三幅画着一位穿着蓝灰色大衣,体型有些发福的男中年,他倒没有继承其父辈的特性,目光显得松懈很多,眼神含笑,其中隐藏的幽默感也表明他的性格与其父辈并不一致,虽然已经中年,不过五官长相倒是继承了父辈的英俊,并且很讨喜,有着前二者未有的一种和蔼可亲感触力,至于他的头发……这时候已经有些脱落了。
最下面的署名是福克斯·卡斯里安。
那三位应该就是卡斯里安家族的三任家主。
三副画像的画工和纸质都有所不同,很明显是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绘制后挂上去的,因此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图像的老旧差异。
不过仅仅从画像上,是无法进一步得到的线索的。
在经过同样的一番搜查之后,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没有发现任何所谓的机关,或是暗门。
这样的搜查对于警方和审查员来说都是重复了好几次的行为,在过去的多次检查中没有发现异常,想来现在也不可能突兀地发现新线索。
于是他们就回到客厅继续讨论一下行动方案后就接着谈论着警方提供的档案,不过从那档案里同样并未得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结论。
正当客厅的众人在议论交谈之时,联通大堂的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那里。
管家和范德林特推开房门,从范德林特那一卷卷轴来看,他们并非一无所获。
那就是卡斯里安府的结构示意图?丁白曙的目光锁定在那一卷黄褐色的图纸上。
“图纸找到了,它放在杂物间老书柜的角落里。”范德林特倒也没有过多废话,他径直地走过来,将图纸在桌面上摊开。
褐色的牛皮纸上精细地画着卡斯里安宅邸的俯视图结构。
右上角还有一个年份标注——公历年七十二年十月一号,也就是九年前,虽然这张纸也有一番年头了,不过上面的红色颜料意外的清晰。
从牛皮纸边缘的灰尘来看,确实可以看出这卷牛皮纸积灰已久了。
众人围坐过来仔细端详那张结构图。
霍华德率先从图纸上注意到了这一个细节——那时候客厅所在的楼房与卡斯里安主宅是相隔开来的,正好与那位管家所说的一致,这份图纸是扩建前画的。
“我在那里的小径尽头,也就是弗莱恩湖沿岸发现了三处鞋印,其中两处鞋印是一致的,经过核对,是神父留下的,而另一处鞋印则是陌生鞋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陌生鞋印朝向湖面的方向,说明凶手可能是游泳离开了现场,也可能是坐船,谁知道呢。”
“总之根据后方小径的血迹,他无疑是杀完人选择从那里离开现场,毕竟凶手一身是血,从伊洛韦恩区离开的话绝对会被人注意,其次我们也没有在来路小径有发现血迹。”
“疑点在于,他是从那里来到礼拜堂的?是先进入荒无人烟的弗莱恩湖周边林,渡过弗莱恩湖,再从后方小径到达礼拜堂的?还是干脆直接从伊洛韦恩区连接礼拜堂前方的那条崎岖小径过来的?能走的路就这两条。”
没人能够给出确定的回答……
见没人开口,亚克里恩接续说道:
“我比较倾向于凶手预先坐船从弗莱湖那里沿路往礼拜堂走,那一带虽然河流平缓,但是湖面很大了,想游到对岸,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我怀游一趟可能就没有什么力气杀人,相对来说,坐船就轻松多了。”
“他靠岸后用绳索把船固定住,然后沿着小路往礼拜堂走,杀害神父,接着原路返回,这期间我怀疑他有刻意抹消鞋印,我发现的那一处鞋印,也是在一处很隐秘的草木中侥幸发现的,想来可能连凶手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在那里留下一处鞋印。”
“那里可是太大了,调查起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范德林特作为亚维兰本地人,也是曾经到过那里钓鱼,不过是在偏向下游的地带,弗莱恩湖湖面大概呈现‘V’的形状,越往上越宽敞,上游由于原始而密集的林木,以及奇怪的民间传闻,基本没人涉足过。
而那广袤的湖面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他很清楚沿湖搜查绝对得花上四五天的时间。
而他们真的有这么多的时间去挥霍吗?
一个可靠的仪式往往具有三要素——力量原料、语言媒介、力量终端,只要缺少其中一项,仪式便不成立,如果没有终端,那就无法抽取力量进行支付,这就是‘支付法则’的第一条约束。”
“基地门前又来了一位中间人以及一位警员,前者以前来过基地,所以我认得,后者我没见过。那位中间人说自己身旁那位警员想要转告给警长一件事关紧急的消息,而自己是给他带路的,需要我把他们全部带上来吗?”
“找我?”范德林特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是自己一个人坐马车到周边街道,接着步行过来,毕竟交流一下情报,不需要带着手下一同过来。
而对于调查员基地所在地点,虽然没有要求过要严格保密,但是不声张不张扬算是组织里一贯而来的传统,因此普通人不知道基地所在地点,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对于事关紧要的消息,范德林特压根没有头绪。
其余人也思索着那位警员和中间人的来因——是调查有了进展?还是事态愈发恶劣?
“让他们全部上来吧。”理查德如此说道。
无论如何,接下来事态又有一些变数了,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后勤人员接着下楼把那两位不速之客带来上来。
走在前面的一位是一位穿着棕灰色外套,戴着一顶软毡帽的青年男性,他帽檐下目光坦然自在,对着各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从他那表现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而跟在他后面那位穿着警服的是另一位警员警员。
那个体型有些发福的中年警员刚刚踏入房间,理查德就立即认出了他是自己的一位下属:
“恩布尔都?你不是在卡斯里安府做搜查工作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恩布尔都脸色发红,边吁呼着气,边拿着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是的……范德林特警长,出事了。”
而另一边丁白曙默默地观察着两位来者,他锐敏地注意到这位警员的鞋和裤脚带上不少泥痕水迹,正常行程显然不会沾染成这么严重,相对之下,那位未曾谋面的“中间人”倒是衣着素净,神色也自然很多。
而那位男子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他注意到丁白曙的目光,举目回视,打量着丁白曙,毕竟“黑瞳人”在亚维兰并不多见。
不过打量并未持续多久,他礼貌性地收回目光,对着丁白曙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对此丁白曙微微颔首作为回应,接着注意力回到对话之中。
“出事了?难道卡斯里安府又出了什么乱子?你先坐下吧。”范德林特正色说道,接着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明眼人都能从这位警员的表现看出,他要报告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额……”福克斯一时间没想起这是谁,他回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女儿口中的这个人,正是失踪的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
“哦,他啊,正在协助我警方一起调查。”
真实如一柄尖刀,毫无仁慈,不会因为持刀者的年幼,而收起锋芒。
而她追问道:
“顿克叔叔为什么会在大清早慌忙地跑过来呢?我在早上起得早,意外地从窗户后看到叔叔一副着急的样子,骑着一匹灰棕马,连绳子都顾不上栓好,就跑进屋子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吧?爸爸?”
“额……”福克斯突兀地发现自己女儿的观察力是不是过于敏锐了,基本上询问的一件事情每一件都涉及到宅子里发生的案件。
这份不符合年龄的敏锐感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兄长。
“怎么我小时候就没这么聪明。”福克斯在心里嘀咕一句。
“嗯?”而后者露出一副疑惑的小脸。
“你呀,问题太多啦。”福克斯揉了揉自己女儿的脸,接着回答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就实话实说——其实是因为他们发现了重要线索,抓住了其中一位窃贼,不过还有一位逃窜了现场,因此警方让顿克管家过来转告给我这则好消息。”
“是吗?”跟福克斯想的不太一样,自己的女儿似乎没有这么好糊弄,眼中依旧带有一抹猜疑色彩,而她接着问道,“那么楼下那两位没见过面的叔叔是做什么的?”
面对女儿的连环提问,福克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依旧顶着微笑,回答道:
“那些叔叔是我用关系请来的官方人士,负责巡视和监视我们房子周边的可疑人士,保证我们的安全。”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不再发问,似乎所有问题都问完了。
“好啦,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警察们会解决的,”福克斯再度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嗯没有了,我回房间看书了。”
“好的,这段时间可不要乱跑,如果书看完了,跟我说一声,我随时可以让佣人去买。”
“好的,爸爸再见。”
“嗯。”
福克斯站起来,目送德莉莎离开,接着关上房门。
“唉……如果事实真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他自语一句。
接着在回首的时候注意到窗外的雨有变大的倾向,已经有不少雨点撒落在了不该涉足的地方。
他舒展一下身躯,走到窗前,想要关上窗户。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自然也向着街道外头张望。
而外头与福克斯想象中空无一人的雨中街景图不太一致。
他看到了一个人披着雨衣,向着宅邸正门小跑。而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下,模模糊糊看得不太真切,但大抵能看出拴着一匹灰棕交映的马。
那顶着雨的不速之客的脸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清晰——正是约翰·顿克的脸。
“我之所以说得这么细致,就是为了确认我对于仪式的‘认识’到底正确不正确,毕竟非官方人士很难全面而系统地认识着超凡世界,误解总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在原先我以为‘食尸鬼’只能晋升到‘吸魂鬼’,超凡之路上只有一条方向。”
“但事实并非如此,研习完他的手记之后,我才意识到如果我晋升到吸魂鬼,反而会触发‘排斥法则’,因为‘吸魂鬼’与我身上的‘血骨鸦’之力并非具有同源性,关于这一点,我想你们这些官方超凡者知道得很清楚吧。”
对于他所说的‘排斥法则’,森格等人其实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他们的脸上还是挂着不动声色的脸,对于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克劳利解释完后,接着神情凝重地问向里约夫:
“我刚才对于仪式的认识……正确吗?”
他似乎想要确认这方面有没有出现差错。
而后者扶正墨镜,严肃地回话道:
“抱歉,我暂时无可奉告。”
“是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他倒是没有过多地纠结于这一点,接着说道,“那我就接着说下去吧,如果我的对于仪式的认识没出差错,那么我无法用普通的‘导向辉素’仪式来抽取他们尸骸中的力量,因为我压根不知道祂的力量源于哪一位司烛,由于‘支付法则’的第二条规则,特定的力量终端,通常只会抽取特定辉素的力量,举个简单的例子,譬如我想施展名为‘血之穿刺’的秘术,以之来攻击我的敌人。”
“那么我就需要‘铭记之神’二点七辉素的力量,虽然我自身的力量已然大于二点七,但考虑到力量损耗,我还不能仅念一句祷文就能直接释放出秘术,毕竟我自身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少了,如果要释放这种秘术,那么就得进行‘抽取辉素仪式’,而这得花费半天的时间,届时我的敌人早就把我撕裂成一摊烂肉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现(15)
其余人也有些不知其解,再度思索以上交谈内容的深层含义。
丁白曙接着说道:
“凶手对于卡斯里安府构造十分熟悉,熟知近期卡斯里安府的人员的作息时间,并且在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分之间内到达卡斯里安府周边,可能在暗中观察过宅邸的动静,接着在熄灯后开始行动,倒吊过程有同伙协助。”
嗯,这条大街直走就可以了,接下来啊……”亚诺略微组织语言,开口道,“那位侦探失踪后,宅邸里的人就报了警,警察来那个宅子周围搜了三天,没搜到任何能破案的线索,反而期间有一位警员病倒了,接着那个倒霉蛋因病住院,住院没多久,在昨天傍晚到夜里的时间点被人绑架杀害,接着倒吊在那个卡斯里安府正门,对了,不是外面庭院的栅栏大门,是里面主宅连接庭院的大门。”
“有点离谱,我干这么久调查员也是很少见到这种复杂的案子。”单是听着描述,就已经让这位老调查员皱起眉头,“不过根据你这么一说,这个警察病的是不是有点可疑啊?不早不晚,这时候发病。”
果然老人就是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亚诺对于这位前辈的表现很满意,他接着回答道:
“我在出发前还特地问了问他的同事,这个被倒吊的警察有着某种先天遗传病,体质比常人弱了点,隔三差五就染上一次感冒,不过严重到住院,倒是从来没有过,也就是说几天前的那种病倒现象,是第一次出现。”
“这就十分诡异,凡事必有因,这案子疑点重重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亚诺瞥了眼死亡司南,接着说道,“好了,前面那条岔路右拐,话说前辈,你以前有见过把死者倒吊起来的做法吗?”
这时候霍华德插话道:
“范德林特警长,关于神父被谋杀的事情,你有派人去通知亚诺他们吗?”
范德林特摇了摇头,回答:
“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顺路去找了一位‘中间人’,让他帮忙转告给第三调查员基地和亚诺等人,我想到大概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那么霍林医生呢?”
范德林特有些失望地说道:
“我已经把他送到检验部门了,作为法医,他的胆子着实有些小了。”
“是吗……看来该聊的都聊完了。”霍华德转身看向平房,接下来要做的事,想来不会少。
范德林特回答完后,接着往下说道:
“而他们的脚旁躺着一具面朝下,背部还在淌血的人,从汤姆对那个尸体身上的常服的颜色、外观描述来看,可以确认那就是杜门,顺带一提,圣里恩医院没有让病患强制穿上病号服的规定,而根据医院方的证词,杜门一直穿着自己的蓝色常服,这一点确实也与我们的发现相吻合。”
“接下来就是汤姆见状不妙,立即跑离现场,不过最后二人追上抓住了他。”
“但二人并没有杀他,而是要挟他一同隐瞒这起谋杀。”
“在二人逼迫要求之下,汤姆拿起刀给在那个人背后捅上三刀,他不清楚当时地上这个人到底死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三刀终结了杜门的生命,但无论如何,他也被拖下了水,成了胁从犯,这也是他最开始试图隐瞒这一段经历的原因。”
而韦德于此刻发现了不合理之处,于是打断了范德林特的叙述,问道:
“汤姆拿到刀之后不试图反抗一下?他这么怂?”
范德林特回答道:
“抱歉,我刚才表述不太清楚,实际情况是高个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平稳地对着汤姆,很显然只要汤姆有什么异动,马上就得吃子弹。”
踏入客厅之后,那股血腥味就立即袭涌上丁白曙的鼻腔,而房间内破败杂乱的样子与先前他记忆里的干净整洁截然不同。
门对面壁炉上的木质圣教标志符号也飞溅上了猩红而亵渎的颜色,墙边的绿色盆栽倒塌破裂无一幸存,桌椅倒伏,入目之处,皆为狼藉一片。
与此同时丁白曙才得以观察到神父小腿部的绳索上端绑在了客厅正中央的金属吊灯上。
吊灯则是被顶部的铁链联通到右侧墙面的一处铁管,看样子可以通过铁管底下的链子来把吊灯放下、拉起,以此调整高度,铁管中央镂空的部位可以插上插销接着固定吊灯。
由于这点,范德林特决定先不切断绳子,而是将插销拔出来,暂时放下吊灯。
而那位弗兰西斯医生的心理素质比起年轻的霍林高了不少,他此刻正在用胶头滴管收集地面上的血液。
在放下吊灯之前,范德林特先是仔细检查了铁链上是否有明显指纹痕迹,接着他从上衣口袋中取出装有类似茚三酮之类能够检验指纹的溶液喷雾剂,对着铁链喷了喷,在等待片刻之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啧,真是狡猾!”对此范德林特不快地骂道。
“之前同样没检验出指纹?”霍华德问道。
“是的,包括之前那次,没有检验出任何指纹,看来凶手有一定的防范意识,很有可能是戴了手套。”范德林特回话道。
“神父的死一定是一场蓄意谋杀……否则凶手不会如此小心。”霍华德在心里想到这一点。
在放下吊灯前,范德林特再核对了一下塞内加登腿部的绳索质材以及绳索绑法。
“绳索绑法找不出什么规律,跟杜门那次一样,都是在小腿部位胡乱缠上几圈,接着随意打上几个死结,而绳子则是跟上次一样,都是粗糙的麻绳。毫无疑问,谋杀神父的,是同一个人。”
“把死者倒吊起来,这听上去像是某种仪式,我以前是没见过这种做法……现在你们用辉光石测了尸体吗?”
“还没有,你也知道,辉光石管的比较严,大概要下午的时候才有审查员带着那玩意过去检查,等等!倒车倒车。”亚诺注意到马车走过头了。
“嗨,不早点说。”在川流的人潮中倒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过安德烈凭借老车夫精湛的技巧,扯着缰绳发出口令,很顺利地从一处车马潮流的空档中转过车身来。
“话说丁白曙表现怎么样?”对于这位遭遇不幸,失去记忆与部分情绪能力的倒霉小伙,安德烈还是相当关心的。
“表现相当不错,至少跟我比起来强太多了,当年我还是预备调查员的时候,胆子大概没他一半大,不光是胆子,思维逻辑方面他也比我强上不少。”
“这样啊……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考虑去“历史协会”的“第七档案库”查查档案?关于倒吊死者这一项,说不准以前有过相关的事例。”
丁白曙、霍华德、范德林特、霍林四人踏过荒郊小径,那礼拜堂残骸仍然立于那空旷荒凉之地。
“啧,这路真难走。”霍林看着那远处的礼拜堂残骸,接着回头看了眼崎岖来路,不由抱怨一句。
其实警方和丁白曙等人没有要求他一起过来,他只需要在马车上跟另一位驾驶马车的警员一同等候他们就行了。
不过霍林也想顺便过来看看这个伊洛韦恩礼拜堂,顺便走动一下,活动活动筋骨,但他不知道这起伏不平的小径这么难走,以至于他差点还摔了一跤。
“这里倒是挺安静。”范德林特打量着那礼拜堂以及礼拜堂旁边的楼房,如此说道,“那位查理·塞内加登神父就住在那个小楼房里?”
“对。”霍华德点头回应。
众人在无言沉默之中逐渐靠近礼拜堂旁的楼房。
唯有鞋子踩踏在硬砂地上发出不约而同的闷响在这空旷孤寂之地回荡。
先前在马车上丁白曙二人已经对范德林特交代过他们用特殊手段识别出这位可疑神父隐瞒了相关证据。
此刻他在回想自己先前推理出来的神父撒谎的两个动机。
一项是他想隐瞒失火时间。
另一项是他想隐瞒礼拜天之外也有人过来做祷告这个事实。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丁白曙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似乎只窥见了冰山一角。
但他也没有在此多想,因为过一会儿,在警方的协助之下,这些困惑应该都会迎刃而解,神父看起来也不是那种顽固嘴硬之人,只需要略加逼问,他应该就会全盘托出,得出全部的答案。
丁白曙注意到,不同于第一次来这里,此刻那神父居住楼房的门窗都已经敞开,看来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脚步声跟随着他们的前行,传响进入楼房之中,不过神父没有马上出来回应,看来此刻他正在做什么事情,霍华德如此猜想着。
他们来到那栋朴素楼房的木门前,接着目光自然而然向里面探望。
里面异变突生。
霍林医生脸色苍白,手脚发抖,不敢相信眼前之所见。
丁白曙三人则是立即拔枪,扳动保险。
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范德林特和经验丰富的霍华德,见到这荒诞诡异的一幕,也不由感到心跳加速,肌肉紧绷。
无形的冷峻气场死死地压迫着他们的心胸。
映入他们眼中的,是破裂的盆栽碎片、倒塌的桌椅以及四溅的狰狞血迹。
但这并不重要。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攥着房间里的那个人。
那个被倒吊的人。
血液于那个人的头颅滑下,沿着苍白发丝滴落在地上。
霍华德与丁白曙认出了,那倒吊之人,正是那数小时之前,还在跟他们交谈的和蔼神父。
然而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具永远不会开口的尸体。
丁白曙这才意识到。
皮埃尔·杜门的死,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何以见得?”范德林特一头雾水地发问。
“首先还记得卡斯里安府的结构吗?楼房大抵呈现‘冖’字形,而楼房外围有一圈栅栏,其间留存着宽敞的空间,楼房前方是庭园,后方是后花园,而联通内外的大门正好开在右下方。”
“理论上来说,不熟悉这里的人,优先会进门沿着庭院小径直走,这样就应该会到达右端的客厅所在楼房,也就是‘冖’字的右端,而不是位于‘冖’字中央部位的主楼。”
“但杜门的尸体反而被倒吊在主楼中央的正门前屋檐梁上,说明这是刻意为之,也就是说这里是凶手早已谋划好的倒吊位置。”
“把人倒吊起来可不像是字面上说起来这么轻而易举,期间的流程我想不会太容易,首先得在尸体的脚上缠绕一圈,接着把绳子抛到梁上转一圈,然后提起尸体,接着打结固定,然后离开,这些举止一个人做起来格外费时费劲。”
“在庭院走路自然简单,但是还要背着一具尸体就不太一样了,因为我想可能有两个或多个人一同潜入了卡斯里安府协助倒吊,这样速度和效率都会快很多。”
“我先前在想是不是因为光照的原因,让凶手有些忌惮,选择把杜门的尸体倒吊在没灯火的主楼,而不是有灯光的客厅正门前。”
“有灯的地方显然有人,而有人的地方更加容易被发觉到,凶手虽然行事偏激疯狂,但是处处体现谨慎,应当不会忽略这部分细节。”
“但在追究这一点之前,让我们来把时间逆向推演一番,汤姆是在接近岔路口的地方撞见了那凶手,这部分距离我们忽略不计的话,那么他往回行驶的时间大约估计为十五分钟,那么一趟来回就是半个小时。”
“原地等待时间当做半小时,前往东南郊区花费二十分钟。”
“那么时间综合就是一小时二十分,汤姆到达他父亲家的时候是九点,那么由此倒推,他撞见凶手的时间大约在七点四十分左右,以上有问题吗?”
众人陷入沉思,不过没人反驳丁白曙的推论。
半响后,范德林特收回先前的短见,认真地请教道:
“请继续,先生。”
“而根据我的经验,从岔路口到达卡斯里安府大概花费二十分钟,如果假设汤姆刚刚离开,凶手的同僚就立即驾驶马车赶了过来,那么他们到达卡斯里安府的时间——正是八点整。”
一道逻辑的门窗豁然打开,众人逐渐理解了丁白曙所言之意。
丁白曙接着说道:
“当然时间肯定会有一定幅度的偏差,偏差幅度我想大概在十来分钟到半小时左右,那么凶手执行倒吊举止的时间我估计为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分左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现 (16)
“嗯……不会是把头发一并带走了?”亚克里恩猜测性地反问。
“这个一会再谈,你刚才说掘墓人换上了另外一层相似的被褥对吧?”丁白曙再度确认道。
而希安菲尔德无声蹙眉,接着微微点头,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假思索说出的话语,确实有不少漏洞。
“首先之前提到的被隐秘化的空间算是一处,其次还有一处被隐秘化的物体或是空间。”
在这种糟糕的天气披着雨衣慌忙赶到这里,显然不是来传达什么好消息的。
这让福克斯意识到一个事实——
事与愿违。
在水中做不到这一点,气管中的水咳出去之后,有更多水涌进来。而身体也感觉无比地沉重,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浮上水面。
恐慌在我心中撕开一道口子,随即将我淹没。
我意识到这意味着一个结果。
窒息。
乃至死亡。
所幸周遭人多,我落水的动静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水中挣扎的记忆早已不太清晰,但我想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回……
冰冷的水填充着耳道,而我依稀能够感到水面之上……似乎有谁的叫喊声。
但这些声音终究化作混沌而无序的噪音,我的意识也在这噪音之下变得模糊了起来。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扯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上来。
从那冰冷刺骨的水中,拉扯到岸边。
灼热骄阳在此刻是如此温暖,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显然,勒克文在九年留下线索就在这那本名为《瓶中信》的书中。
因此比起聆听,用“感知”来形容更为贴切。
当然直接感知范围的所有的声响,无异于自毁心智,这么做对心智崩解值提升得相当的快,尤其是声源越多越杂,心智崩解的速度就越快。
在岸上剧烈咳嗽的中途,气管、鼻腔、眼睛,全是火辣辣的痛感,这时候我压根无暇顾及是谁把我拉了起来。
“你们两个,你负责看门,另一位去分警署,通知那位审查员,就说‘克林叫他过来一趟’。”
“好的!”门外的卡莱尔和卡佛异口同声地说道。
听完答复后,亚诺没有马上关门,而是对着二人露出微笑,接着恶趣味地补上一句:
她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着扭头窗外,而我的目光也随之探望向窗外——灯光刚从玻璃窗中溢出,便遭受雨的撕裂,因而窗外呈现着空洞而深邃的黑暗,但并非什么也看不见。
在白炽的灯光下,我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雨水如白银坠星一般划破黑夜,落入泥泞的怀抱中。
“我希望你们两个办事利索点,我和范德林特警长关系可不错,倒时候跟他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什么,那就怨不得我了。”
“你们目前有什么疑问吗?”理查德看向纷纷陷入沉思之中的众人。
见无人回答,他自己也低头注视茶杯中的浅红液体,同时苦思着另一处被隐秘化的事物是什么。
这时候丁白曙突然启口问道:
“那么,照你这个说法,刚才你提到的那个‘揭示者’理论上是知道两个被隐秘化之物对吧?”
约恩自然没心思想太多,按照拉朗所说的,下了马车跟着那两位追猎人一同进来车厢,还没等他拉上车厢门,车身前方就发出鞭响和斥马声,而马匹也同样发出有些不满的嘶嗷的叫声,在不情愿中驱使车身于雨中前行。
对着一现象,约恩有了个莫名的猜想——通过某种超自然的手段,他们已经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了,否则没必要这么赶。
“难道是……”他凝重地望向照片上那个被黑墨划分脸孔的人。
望着街景,根据自己的记忆,现在马车大体在南城区位置,到南郊区还得驾驶上一段时间。
在十来分钟前,先送走那位负责带路的中间人、范德林特后,亚诺一伙人再度盘问了一下那位报信的警员,问清一些细枝末节后就让他走了。
随后理查德等人简单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我带着枪出门迎接一看,原来是两个慌忙奔跑过来的警员,我认出他们是执行搜山作业的人员,一位叫做查莫斯,另一位叫做欧文。”
“从他们那慌张的样子,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他们两个告诉我,在他们山中进行搜查工作的时候凑巧走到了卡斯里安族墓,按照你们先前的说辞,三天前你们也搜查过那里对吧?”
“当然。”
亚克里恩记得十分清晰,当时他们两个对族墓进行了细致了搜查,可以说是每一块墓土被踩了个遍,而当时,每一块墓地都好好的,如果有谁的坟墓被刨了,他绝对不会看漏。
首先死亡司南就由亚诺继续带着,这回很可能又要用到死亡司南。
其次调查小组全部先到卡斯里安府确认一下情况,等到他们过去的时候,那边的事情也应该有些进展,届时再根据情况,分配前往伊洛韦恩礼拜堂以及街区协助调查的人员。
在出发前众人也一齐换上雨鞋,毕竟这雨不像是一下子就会停的样子,他们也估计得在外头待上很久,穿着进水的鞋子不是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而雨衣倒是没必要换,调查员制服的布料有一定的防水功能。
他就是幕后黑手?
“正是如此,”女士解释道,“我们只需要凶手用过的物件、一张有所联系的照片或是图画、加上一支钢笔,既能得出凶手的身份和行踪。而杀人凶手之一,正是这张合照上脸被划了一道痕的人……而他的全名是班奇·克劳利,卡斯里安府的车夫。”
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三项探查手段都没有起效,要不是最后借助于序位二“占图师”的能力,否则没人会把这样一个老头当做嫌犯。
“我刚才对于仪式的认识……正确吗?”
他似乎想要确认这方面有没有出现差错。
而后者扶正墨镜,严肃地回话道:
“抱歉,我暂时无可奉告。”
为什么会这样?
有的人清楚答案,但并非所有人清楚谜底。
而约恩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房间里估计就自己一个是普通人,不管怎么样,这家伙果然承认了自己是超凡者的事实。
于是他就此问道:
“你是怎么躲过我们的探查的?请老实交代,否则……”
话音未落,就被克劳利打断了:
“啊,我自然是有我的手段,至于是什么手段,我自然是想说就说。”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来源于二十六年前的失踪案,与现在发生的事情有着某方面的联系……
“那次失踪案队长查过了档案,也跟这个失踪案就发生溺亡事件发生数月后,在一日清晨,佣人意外地发现了一位名叫维克多·洛贝图斯的年轻男佣不见了,搜寻无果,没记错的话,他是个被福利院收养的孤儿,年龄与当时的里奥·卡斯里安效仿,不过他本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时的理智之门同样插手调查这件失踪案,三个月后依旧没有调查出结果,而详细档案文献队长也没权限直接看,还需要向主管申请权限。”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就已经有了洞察明灯,而洞悉者和持灯人也应该不少,其次毫无踪迹、无处可寻地失踪,也跟现在奥日里埃失踪的情形十分相似。”
“当然他们那时候应该还没有死亡司南这种便利的东西。”韦德侧目平静地望向窗外——路不见行者,唯见风雨交加,近处的老式南郊区建筑沉闷无声地伫立在街道两侧,即便是再大的雨也无法洗去历史所锲下的伤痕,毕竟雨无法逆转未来,回到伤痕结痂前的时光,而远处的雨幕如烟幕般蒙蔽着眺望的眼睛,现在如此,过去如此,未来或许如此。
而早在母亲病逝的前七个月,他在一次协助打扫母亲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母亲的日记,粗略地翻阅一下,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里面有记载一些关于自己父亲……的不耻之事。
于是他悄悄带走日记,打算下午放回去,而这个时候母亲外出看医生,大概傍晚才回来。
他把日记带回房间仔细阅览,而在其中,我的兄长找到了勒克文出轨的证据。
毫无疑问,我的母亲早已发现了问题,但却没有拆穿他。
为什么?
我请求里奥把笔记给我一览。
“我的言辞建立在我乐意与否之上,你若是觉得能用什么血腥和暴力的手段撬开我的嘴,那可以试试,”克劳利冷漠地回话道,“在那之前,别打断我的叙述,我只说一遍。”
“啐……”面对克劳利这样一副态度,虽然很不爽,但约恩还是老实闭上了嘴巴。
他也于此明白,审讯这些超凡者,不能套用以往的手段,至少从他的观察来看,面前这个老车夫,对于死亡没有任何的恐惧。
那份对生命的淡漠,不像是能够装出来的。
而用他的亲属去威胁他,似乎也不是很好的举止,谁知道这样的老疯子被逼急之后会做出些什么,反正正常交流肯定是没戏了。
既然他能够正常讲下去,那自己确实没什么对着干的必要,目前自己这边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听他讲述着那些往事。
而他讲述的那些是真是假?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的。”理查德回答。
“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按照你先前的说辞,如果有第三者知道了隐秘之名所隐瞒的事物,那么隐秘之名的效果就会瓦解对吧?”
“不错……”理查德立即意识到了丁白曙想要说什么。
“那么由此可知,这个尝试揭示隐秘之物的人正是施法者?”丁白曙抛出简单得出的推论。
“很有可能,”但理查德没有完全赞同丁白曙的推论,“但并不绝对,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很多时候,我们只窥见了其间的一部分,我想能够超脱于‘隐秘之名’这项秘法而不破坏秘法本身的手段并不少。”
“是吗……”丁白曙不再发言。
而亚诺接着问:
“那么关于‘血人’有查到什么档案吗?”
“很遗憾,没有。”理查德摇头。
在那之后,众人缄默不语,都在消化着一段信息量不小的情报。
仿佛踏于平川之途而行的旅人,沿路不见荆棘,恍惚之后,却发觉自己早已在站在群峦之巅。
进退两难。
韦德脸上依旧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见众人陷入沉默,他如此说道:
“也不用这么紧张,推论终究只是推论,真相会是怎样?在揭晓前,所有的空想猜测都无意义。”
“说到底,二十六年前一介佣人的随身物品,我想应该不会保存在卡斯里安府,很可能是被当时的调查员或是审查员收集保存在了核心监管所,办案讲究水到渠成,讲究严谨和慎密,想要一步到位,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平心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道理人人都能复述,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平心面对。
事情太多,时间太紧,每让幕后主谋放纵一刻,便会增添一份不安。
“如果掘墓人不事先得知棺材内部的情况,那么他怎么会知道里面的被褥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呢?”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丁白曙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不过她也在顷刻之间想到另一个推测:
“二度掘墓。”
“嗯,请你解释一下。”
“很简单,十月七号下午到今天下午两点存在着近三天的空档期,这三天的空档期内,没人去过卡斯里安族墓,幕后之人可以提前挖起棺材,窃取尸骨,并且准备一套相似的旧被褥换进棺材中,他们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将替换过被褥的棺材埋回去,甚至从收集的头发中挑出几根,扔进棺材中。”
“当然,亚克里恩在回来的路上跟我说过他的推论,根据土壤渗水和雨水幅度,大抵可以判断坑洞是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前形成的,也在这个时间里,幕后主谋用某种超自然手段挖掘了自己填好的墓土,并未留下足迹,以此误导我们探究的方向,浪费我们的时间,某种意义上,或许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见丁白曙没有反驳,希安菲尔德补充了一句:
“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你无法否定我的推论,而我也无法否定你的推论,继续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就此结束吧。”
“确实。”丁白曙倒也没有过多介意,目光转而看向福克斯。
在一番探究之中,旁听的福克斯这回神色看起来好了些。
思考无疑是摆脱消沉的一种手段,他应该也理解了,发生在卡斯里安府的事件,绝非普通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