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转动/查询档案
众人推门而入,很显然这是一间卧室。
卧室该有的东西都有,除此之外便无其他特别之物。
当然警方搜查完后同样没有把东西复原其位,所以里面看起来乱乱糟糟的,从地面的灰尘压痕来看,床和柜子的位置都被警方挪动过。
而这座楼房的内部空间谈不上太大,因此对这里进行搜查工作的难度相对卡斯里安府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
出于警方可能会有所遗漏的想法,众人细致地对着卧室进行一番搜查,然而并无成果。
“好了,开始吧。”亚诺从衣柜中取出奥日里埃的一件贴身衣物,接着从手提箱中取出死亡司南。
亚诺先是水平持着司南转动身子调准方位。
而站在一旁的霍华德则是在心中忐忑不安地猜测接下来会是哪一种结果。
他很清楚接下来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侦探已死,司南导向其死亡地点。
第二种就是侦探还活着,司南没有反应。
“但无论哪一种,都似乎挺糟糕……”他在心中感叹道。
在二者的视线之中,亚诺把司南夹在衣服一角,同时水平握着司南。
霍华德注意到司南的指针开始了不自然的偏移。
“唉,果然是这样……”韦德叹了口气,“侦探已经死了。”
“嘛……至少这也算是提供了一个线索,”霍华德盯着司南的指针如此说道,“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新的调查……”
没等他说完话,亚诺突然喊道:
“等等!不对劲!”
“怎么了?”
“嗯?”
其余二人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亚诺为什么突然一惊一乍。
“看指针!”
他们的目光一同聚焦在那死亡司南的双头指针之上,注意到指针依旧在受到不明的力量而不断偏移。
突然二人也发现了。
指针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仍然不停地转动……
——
车轮逐渐减速,最后停止了转动。
理查德·法尔下了马车,转身拉了拉帽檐,对着那位后勤人员说道:
“辛苦了。”
“嗯。”后者颔首回应,“我在这等着。”
理查德没有过多废话,他撑起黑色雨伞,转身向着历史协会所在的宅邸前进。
那座建筑外墙由漂亮的红白砖瓦交织组成,中间墙面主体则以拼接白色大理石作为修饰,这座年代久远的建筑在历史学家中很有名气,因为其内部房间众多,而每一间都保存着大量的记录和文档,此外还有很多藏书。
同时内部也收藏着不少文物。
作为半公开的建筑,时常会有学者来此探究查阅资料,或是参观文物。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座建筑还有地下层,而知道地下层中有着理智之门第七档案库的更是寥寥无几。
理查德收起雨伞,放在雨伞架内,接着踏过门槛,迎接他的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左右两侧各有向上的楼梯。
而大厅前方还有一条走廊。
走廊左侧两扇门分别通往历史协会的藏书库和文物展览室,走廊右侧两扇门通往公共盥洗室和员工办公室。
而他踏步前往走廊的尽头,那里是一楼最后一个房间,正是历史协会会长办公室。
理查德敲了敲门,接着直接推门而入。
“哈,既然你每次都直接推门进来,干嘛还要特意敲门。”办公桌后,一位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银发中年男子如此对着理查德抱怨道。
第一次见到他的人,目光毫无疑问会被他脸上那道穿过左眼的狭长伤疤和黑色眼罩所吸引。
“提醒你,我来了。”理查德半开玩笑地说道,显然二者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也就你这家伙会这么做……”他嘟嚷一句,他走到一侧柜子前,接着问道,“查档案?”
“对。”理查德反锁上门,接着向着那排柜子走去。
银发男子轻车熟路地取出一把银钥匙,解开柜子锁,接着拉开柜子。
柜子里面并非封闭的空间,也没有存放着什么文献书籍,而是有一条向下的固定梯子。
他转过身说道:
“要我陪你下去吗?”
“不用。”
“那你自己就自己下去吧,告诉‘安妮塔娅女士’你要找什么就行了。”银发男子拿起放在桌角的手提汽灯,递给理查德。
“嗯。”后者接过汽灯,点亮汽灯,接着一手提着汽灯,一手扶着梯子向下爬去。
由于这里的空间相当地大,以汽灯的灯光,还不足以完全驱散档案库内的黑暗。
档案库内部空间类似竖直的圆筒,在圆筒的墙面上,从上到下都是抽屉,下方的抽屉还好说,上方的抽屉人手就有些难以触及了。
与地面上档案室里那些供人查阅的历史资料、记录不同,第七档案库里的历史并非能够步入大庭广众,而这里记录的文献,皆是不被世人所认可之物。
自然而然,这里的管理员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理查德的脚终于抵达了地面。
从梯子底部向上探望,正好能够看到一抹辉光。
好似笼中窥月,亦如井中观星。
如果说图书馆是图书的林地,那么档案库就是档案的墓茔。
在这墓茔中寻求那独一的墓土对于常人来说是一件难事,但对于巡游于此守墓人来说,或许会得心应手一些。
理查德将提灯放在面前的书桌上,光线从灯中四溢,唤醒了那位守墓人。
在书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册端庄典丽的厚实书籍,没有经过任何人的触碰,这本书却自主地快速翻阅起来,定然有着某种超凡生命寄宿其中。
桌面上的空白纸张突然腾空而起,接着卷动缠绕在一杆钢笔上,将之带起,仿佛有着无形之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而理查德平静地注视眼前这荒诞一幕。
那支被纸张缠绕的钢笔在另一张空白纸张下写下一串优美而流畅的文字:
“好久不见,法尔先生。”
理查德对着那本书说道:
“嗯,好久不见,安妮塔娅女士。”
那支钢笔接着写道:
“请问您这回是来查什么?”
“所有有关倒吊死者、卡斯里安家族、血色涂鸦、血人、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凯特·蒙马特的档案,我的权限是二级权限。”他从内侧口袋中取出徽章放在那本书面前。
第四十六章 追查马车
“找到有用的情报了吗?”银发男子问向刚从楼梯上爬上来的理查德。
“算是吧。”理查德将挂在胸前的汽灯取下,递给银发男子。
“怎么样?”他接过汽灯,放在桌上。
“挺麻烦的。”说是这样说,不过理查德的神情倒也没有太大变化,“我走了。”
“什么时候一起喝一杯?”
“下回吧。”理查德咣当一声关上了门,离开了房间。
“还是老样子啊。”银发男子边嘀咕,边锁上柜子。
他接着走到窗边,想要望着后院,放松放松眼睛。
不过窗户被那接连不断、噼啪作响的嘈杂雨水冲刷成一片模糊,让他看不清窗外的事物。
见此他莫名感叹一句:
“雨越来越大了……”
——
雨珠穿过房屋的夹缝,打在森格·拉朗手持之伞上,发出噼啪声响,接着从伞缘滑落到地面,以水洼的一阵波澜为终曲,结束了它的余生。
那一辆运着干草的马车比起其他载人马车,更容易引起路人注意,因此追溯源头不是太难之事,一位受雇于警方的侦探追查到了那辆马车最后被人目击的地方——亚维兰东南郊区的多斯豪斯肯街区。
这里有一位居民声称自己在晚上七点半左右见到了一辆运草马车,不过他没看清车夫的脸,只记得车夫好像戴着一顶棕色毡帽,而其他特征,他也没有过多注意和记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过两天就彻底忘之脑后,不过他接着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到马的毛发是黑棕色的。
但奇怪的地方就来了。
这位侦探和森格特地询问了几条周边通往伊洛韦恩区街道的居民,但没有人能够给出有用的线索,毕竟那里的居民很早就睡觉了,为数不多几个较晚入眠的,也基本上没注意过街道。
不得已之下,几个警员直接对着周边住宅进行排查工作,毕竟马车这么大的东西,想藏在市街里,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而这么大的一辆马车,显然不可能不翼而飞。
在花费一番工夫后,他们终于在一间有着简陋内院的老式双层房前找到了那辆载物马车,那车身低调地摆放在墙角,而其后方正好盛满了干草,如果不进内院探看,还真会忽略掉这辆马车。
而一匹黑棕交映的精瘦马匹此刻正在内院里嚼着木盆子里的干草,侧目漠不关心地注视着进入内院不速之客。
“嘿!终于给我们找到了!跟那位证人说的一样,就是这匹马!”森格旁边那位被称为“正直约恩”的中年发福侦探兴高采烈地说道。
他是一位受雇于警方,同来协助调查这起案子的私家侦探。
“哈哈!拉朗先生,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够将那该死的罪犯绳之以法!”约恩来回搓手,兴奋地对着森格说道。
似乎他已经笃信了接下来事情发展会是何种走向。
而后者懒得搭理他,不过约恩也不当回事,接着他扭头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对着旁边几位警员说道:
“嘿,先生们,拿起武器,免得凶手负隅顽抗,我们不能闹出太大动静,免得他见状不妙逃跑了。”
不过用不着他提醒,面对那杀害自己同事的凶残罪犯,那三位警员自然也是加大警惕,一个个取出左轮,悄无声息地关掉保险。
而森格走到一侧屋檐下方,收起雨伞,同样取出了手枪,关掉保险,拉动套筒手动上膛。
不过他并不认为凶手会愚昧连自己留下的踪迹都不处理。
他猜想着——这时候,那门窗紧闭的楼房里,要么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要么里面的人压根与凶手毫无关系。
“咚……咚……咚。”
警员有规律地敲响那道铁门,门上铁板发出的共振震下了门上的雨露,发出嗡嗡的躁动声响。
众人屏息凝神,试图聆听着门后的动静。
不过并未等待多久,几秒后,一道大大咧咧的声响从房间里面传来:
“谁啊?”
声音有些沙哑,说话的腔调和口音听起来像是个老头子。
警员与侦探面面相觑,似乎事情的发展跟他们想得有些不一样。
不过他们还是谨慎地后退几步,预备可能的突袭。
门内的脚步声逐渐加大,最后正如那道声音一致,开门的是一个老头子,整个人看着有些邋遢。
他那爬满皱褶的脸上那一双鱼泡眼有些惊异地扫视着门外的众人,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警察找上门来,尤其是注意到这些警官手中都握着银光锃亮的左轮,更是让他感到万分紧张。
“各位大人,有什么事吗?”他扯着沙哑的喉咙问道。
约恩以其经验,感觉老人这份表现不像是凶手,更像是一个不知情者。
“你可能涉及一场性质恶劣的谋杀案,我们需要询问一些事情,请如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警员说道。
“好……好的……”老人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首先,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托马斯,托马斯·库洛赫麦克,以前当过火车火夫,也在马车行干过,最近在广角港码头当搬运工,今天下雨,我也正好就没出门做工。”
“你的亲属呢?”警员接着问道。
“亲属?哦哦,不会是我那些不务正业的蠢货儿子犯了事吧?那两头该死的蠢猪!怎么敢?怎么敢!”
“你的儿子?”
“是的,我有两个儿子,两个都是不务正业的混球,一个天天泡在酒馆里喝酒,另一个管不住手,还他妈的天天跟人打牌,打牌就算了,还输得裤衩被赔光,妈的!真是两个纯纯的废物!一提到这两个混球,我就来气。”
约恩和森格一致认为这老人脸上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不像是演出来的。
“不,这回发生的事情跟你两个儿子应该没关系。”
“什么?那难道跟我有关系?我一个……”
“停停停,”警员有些无奈,强行打断了老托马斯,他指了指后面的马,问道,“那匹马是谁的?”
“喔……喔,那匹马啊……”老人说话突然又结巴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审问
“怎么了?老实点,全部交代!”警员逼问着。
他发现了这位老人面容表现不太正常,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而他的经验告诉他一般来说,这样的表现意味着内心有鬼。
“好吧……”老人的脸容有些爬上纠结与犹豫之色,仿佛在担忧什么,但他最后还是做出了决断,“我说吧……我就说会惹上麻烦,那个蠢猪!”
“你是在骂我吗?”约恩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不不不,这位大人,你误会了,我是在骂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托马斯连忙否定道,他可不想因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闹出什么乱子。
“咳咳!行,我说,我从头说起,首先我不知道那是谁的马车,也不知道那是谁的马,这得从昨天晚上说起,我那个名叫汤姆·库洛赫麦克的次子,前几天到乡下去给人家采摘啤酒花,这个懒汉估计干几天就手痒了,应该是昨天夜里估摸着回亚维兰一趟,想找人打牌喝酒。”
“他们兄弟俩住在临港区的一间公寓里,平时这帮混蛋也不会来看望我,即使来了,也是想找我这把老骨头借点钱,想从我身上敲骨吸髓!借钱?那自然是没门!”
“昨天夜里他回来把我叫醒,一听是那混小子在外头,我骂骂咧咧地出门,本来想把他臭骂一顿,结果发现他牵着一匹马。”
“他给了我三铁安,叫我帮忙管好那匹马和车仓后面的干草。”
“我在马车行喂过马,好马劣马我算是能说上个一二,你也知道,我们这种条件,怎么买得起马,这马的品种既不高贵,也谈不上不低贱,看着有点瘦削,想来是主人一段时间没喂马了,我问他这马是从那里来的,他说是朋友给了笔钱让他帮忙照料这匹马,过几天来取。”
“我当时也是将信将疑,虽然我总觉得他没安好心,心里猜测会不会是从哪里偷来的马,但我想他还不至于连自己亲爹都坑,所以没有直接拒绝,毕竟顺带照料一下马对我算不上什么大事。”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被警察找上门来……还找到我这里来了。”他颇为气愤地说道。
诸位警员面面相觑,显然被这曲折的过程而感到有些困惑。
约恩侦探消化完这些情报,接着问道:
“你知道你的次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清楚,可能在临港区的某个酒馆吧?下雨天看着也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他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也可能在兄弟合租的公寓里,我想想……地址是什么来着……临港区范斯顿街28号?还是26号来着,抱歉,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了。”
“那好,接下来你跟我们走一趟,带我们去找你的次子,没问题吧?”约恩如此说道。
“这……好吧。”虽然老人一脸的不情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
临港区一间鱼龙混杂的街头小酒馆。
由于下雨天的原因,泡在这里的人并不少,而集中在这里的,基本是些三教九流之人,借助于酒精麻痹自己所经历的糟糕现实。
他们一头扎进糟糕的事物,以此忘掉更糟糕的现实。
警员很轻易地找出了在其中一角桌子上大呼小叫的汤姆,他还没从赢钱的喜悦之色中彻底摆脱出来,就突兀地注意到自己对边那三位牌友突然一脸神色凝重、缄口不言。
而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想赖账,但是赖账显然是有失品行的行为,而汤姆明白赢的钱不过区区几铁安,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他们集体翻脸。
怎么回事呢?他在心里嘀咕。
他接着发现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不觉站着一圈警察。
——
被送到最近的分警署后,汤姆还尝试狡辩一会,但是一听到马车的事件事关一场恶性谋杀案,又被约恩那一通话术给哄骗忽悠,最后他在分警署拘留间里一愣一愣地把自己所见所闻老实说出。
“啊……我老实说的话,真的会放我一马?”显然他已经动摇了。
“放心吧,我们没有诈你的必要,我向真神发誓。”约恩的这句话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汤姆选择全盘托出。
“好吧,我……我开始说了,首先我昨天傍晚,我拿完工钱后,从那个乡下的啤酒花农庄回到亚维兰,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销,我选择走路回来,毕竟也没多少路,两个半钟就能走到亚维兰。”
“当时好像是晚上六七点左右,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身上没带表,周围也没钟楼敲钟告诉我时间,总之就已经入夜了,当时我右手提着油灯,一个人走在路上,老实说当时我心里有些发毛,这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周边也静悄悄的,我都不能顺路搭下过路人的马车。”
“嘿,你猜怎么着,我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了一辆运着干草的载物马车,见鬼的是那马车上的车夫不知踪迹,只有马匹自己在吃着路边草,我呼喊两下,压根没人回应,越想越害怕,觉得马车主人可能已经横遭不测,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于是,我就上车扯着缰绳驾马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面对汤姆的蹩脚借口,站在一侧的森格给予冷笑。
而约恩也是对这种低廉借口嗤之以鼻,他讽刺地说道:
“你不妨把话讲得更明白一些。”
“咳,就是这样……当时我确实没有看见车主在哪里,我呼喊了两下都没人应,真的!”面对二人的冷笑,汤姆有些心虚,他连忙转移话题,“借用别人的马车回到亚维兰后,我思量了一下,应该先把马找个地方托管,于是我就去找了我爹,让他帮忙管马,毕竟夜色已晚,我打算明天再去警署将马车物归原主。”
“呵。”
“嘿嘿。”
森格的一声冷笑,约恩的一声阴笑,都让汤姆万分不自在。
“事实就是这样!什么凶杀案,都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
森格取出打火机,对着汤姆说道:
“你能握着这块打火机一下吗?”
“干什么?”汤姆不知其解,不过他还是接过来森格递过来的打火机。
“好,如果你要声明你是无辜的,那么跟我复述一遍——‘这件凶杀案跟我没关系,对于案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约恩注意到森格的座椅向后调整了一下,出于莫名的预感,他也如此把凳子往后挪了挪。
“这……”汤姆感觉莫名其妙,不过说句话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好,这件凶杀案跟我没关——‘系’。”当他正说到‘系’这个词的时候,他突然像是发狂一般,一边尖叫一边把手中的打火机甩掉!
打火机的金属外壳摔落在地面上砸出的‘咣当’声音,尤为响亮,以至于有些刺耳。
第四十八章 询问女佣
“这……这是……”汤姆惊恐地看着打火机,刚才那打火机莫名迅速发烫,像是烤热的赤铁一般,灼烧着他的手。
但他慌张地接着探望向自己的手掌,想要检查自己的手受伤程度的时候。
诡异的一点来了——自己遭受的自己的手压根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无论是红肿,还是水泡,如果不是手仍然若有若无地感到灼烧的痛觉,他甚至会当做自己错觉。
汤姆抬头看向一脸冷峻的二人,内心突然有些慌张。
为了转移自己的慌张心理,他如此骂道:
“嘿!你们在搞什么鬼?”
作为“中间人”,约恩对于这个世界的暗面略微有些了解,而这些了解之中就包括了‘述实者’的能力。
他咧开嘴角,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鬼,但我知道,你的心里有鬼。”
————
丁白曙与卡莎二人穿过白木栅栏,而远处尖耸的红褐色屋顶向着二人靠近,中心街的建筑与建筑之间并未紧密相连,以宽敞的绿茵地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告示着外人住在这条街的人毫无例外是非富即贵,而那步入视线的宅邸,虽然没有卡斯里安府那么独具一格占据着大片空间,但想来不会因为住人问题而困扰,容纳下十来人并非难事。
踏过石铺小径,他们来到了房屋门前。
丁白曙拉响门铃,出门来迎接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员以及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高瘦男审查员。
在简单地打过招呼后,那位名叫罗伯特·帕森的审查员支开了那位警员,将二人领进门房,言简意赅地询问二人的意图:
“二位来这里有何贵干?”
“来询问一位名叫南希·萨伊的老仆。”
“好的,我去叫她过来吧。”罗伯特不多废话,没有多问,直接去叫人了。
过了一会,他领着一位老女佣过来,这位老佣人一头象征着年迈的黄灰色头发,脸上布满了刀刻痕迹一般的皱纹,面前戴着一架老花眼镜。
她行为谨慎地站在一侧,有些紧张,目光下移,并未贸然开口。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帕森问向丁白曙。
“不用,”丁白曙回答,接着正式询问那位老仆:
“首先,你和凯特·蒙马特是老乡?”
她听到丁白曙提起蒙马特,略微一愣,接着才回答道:
“是的,大人。”
“你和她的老家在哪里?多远?”
“我和她都是敦格维村出生,嗯,这个村子嘛……走路三个钟,坐马车则是一两小时,位置啊……就从亚维兰南郊那边先从伊洛韦恩街区那条凡尔斯路走,然后有一条岔路口,向前继续走就是平泥路,向左拐那条路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从岔路口左拐,再沿着这条道走下去,就能到敦格维村。”
“对于蒙马特突然发疯,你有什么看法?”
“我,我也没什么看法……”卡莎注意到萨伊像是有些什么顾及的样子。
“那么,蒙马特跟你的关系怎么样?她为人如何?”
“我和她关系挺好的,她呀,人挺和善的,对其他佣人也有照顾,工作上也很认真,打扫完还要来回检查一两遍……唉……”说到这里萨伊不由叹了口气,看来无疑是为精神失常的蒙马特感到惋惜,同时心里也对卡斯里安府发生的事情有些后怕,幸庆自己并未被卷入其中。
“你和蒙马特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唔……那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七、八年前?”卡莎疑惑地说道,因为根据先前萨伊的说辞,她认为凯特·蒙马特与她应该是在很早就应该认识了。
“这位女士,你误会了,虽然我与她是同乡,但由于住所并不相邻的原因,并未有过什么接触,甚至都没见过面。”她回答道。
“原来如此。”卡莎不再说话,继续记着笔记。
“咳……我是在七八年前,一家有钱人家里面做杂活,后来这家人搬走了,经过一些人的介绍,我就到了卡斯里安府做女佣,卡斯里安府的女佣资薪还不错,活也轻松很多,我与凯特搭话闲聊的时候,这才知道我们两个是老乡。”
“她以前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就是那种很少提起的事,譬如一些怪谈或是什么传闻。”
“特别的事情?”萨伊不太理解丁白曙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她还是努力低头回想,试图从过往的记忆中捡起那些被抛弃的杂物。
她思索一番后,开口道:
“要说怪谈的话,她确实有些跟我说过一些禁忌。”
“譬如晚上千万不要靠近弗莱恩山下的弗莱恩湖,尤其是湖的上游地带,她告诉我,勒克文老爷的长子就溺死在了那个湖里,还有一位佣人同样遭遇了不幸,而周围的居民自古以来就对那里敬而远之,传闻那个湖里住着邪灵,而被祂害死的怨灵同样会为虎作伥,在夜里阴魂不散迫害着夜里靠近那里的人。”
丁白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则传闻他先前已经从管家口中听闻过了。
萨伊接着往下说道:
“见我不信,她当时还举出了一件铺证,以前卡斯里安有个年轻的男佣,就是在傍晚时分受到了邪灵作祟,最后失踪在那片湖边森林之中,后来警方无论怎么搜查,都搜不到那个失踪的男佣。”
“现在发生这么多怪事……就连蒙马特也发了疯,真神在上!保佑我们这些人平安无事吧!”萨伊语调颤抖,内心由衷地说道。
“还有吗?”丁白曙追问。
“额,应该没有了,说实话,凯特她自己对于自己的过去很少提及,我也只知道她似乎很早就在卡斯里安府当佣人了。”
“凯特有什么亲属吗?”
“她的丈夫在十几年前因病过世了,此外她有一个儿子和女儿,都在外地,很早以前就想把凯特接过去住,可惜蒙马特不想给子女添麻烦,打算在这里多干几年活,现在看来,她要是早点搬过去,可能就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唉,”萨伊边叹气,边摇头道:
“我不敢想象他们听到自己母亲发了疯的时候,会是怎么一副作态,唉,凯特真是一个可怜人。”
第四十九章 二度会合
“上个月初,顿克管家是不是让佣人进行了一次大扫除。”
“对……怎么了?”萨伊疑惑地答道,她不清楚对面为什么知道这种细枝末节。
“你还记得当时有谁去打扫了杂物间吗?”
她倒是没有思索太久,立即回答道:
“杂物间?啊,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就是我跟凯特一起去打扫那里,怎么了?”
“你们在打扫那里时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吧?”萨伊略带困惑地说,“我们无非就是擦拭清扫里面的尘埃,怎么会有异常之处呢?”
看来她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丁白曙如此想到。
“那么在这一个月前你有发现过墙面上的血色涂鸦吗?”
“没有,先生,老实说,那些可怕的涂鸦都是近期才出现的,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
丁白曙思索一番,接着问道:
“当时你有见过那位侦探吗?”
“当然,他来佣人楼的时候,我见到过他一面。”
“他当时有带着枪吗?”
“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腰间缠着手枪套,应该是带了枪。”
“那位侦探当时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或是举止吗?”
“嗯……没有吧,他表现都很正常,来佣人楼后径直地问‘谁是这里最年长的佣人’,然后就跟蒙马特在二楼聊些什么,这时候其他佣人都在楼下,要么在主宅里,我当时就在一楼休息,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在一楼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吗?”
“没有,我当时在房间里,房间里关着窗户,没有听到什么异响。”
“你认识伊洛韦恩礼拜堂里的神父吗?”丁白曙接着问道。
“伊洛韦恩礼拜堂?喔……是那个神父啊……谈不上认识,只是在五年前勒克文的葬礼上跟他见过一面,勒克文跟他的关系很好,基本每个礼拜天都会去那座礼拜堂祷圣,这一点老佣人都知道。”
“卡莎你有什么要问的吗?”丁白曙问向旁边的卡莎。
她摇了摇头,该问的都被丁白曙问完了,而她同样认为从这位老佣身上是挖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么请回吧,我跟这位同事还有些事情要聊一聊。”丁白曙对着萨伊说道。
“好的。”她离开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罗伯特·帕森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你的异能是什么?”
“序位一‘述实者’。”
丁白曙颔首接着问道:
“其次我想问一下,卡斯里安府的人全部都在这里?”
“嗯,包括佣人。”
“你们用能力审查过他们了吗?”
“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百分百没有问题?”丁白曙再次确定。
“这个不好说,毕竟这个世界存在着千奇百怪的禁物、秘术、秘法,其中有着能够绕过‘述实者’与‘荆棘之血’检查的并非少数,漏网之鱼的例子在以前也出现过,但大体上,能够确定有没有问题,”他接着反问道,“如果要是能够百分百确认一个人没有问题,那么我也不必在此监视着他们的出行,不是吗?”
“确实如此,”丁白曙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么在昨天夜里六点到八点二十三分这段杜门遇害时间里,有谁离开过这里吗?”
“我不清楚,早上我特地询问过几位佣人,都说没有出过门,这段时间里,福克斯休了假,没出过门,而我和那位警员在门房轮流守着,昨天这段时间正是他守在门房里,他同样说没见过任何人出门。”
“今天上午又有一位人员遇害。”丁白曙抛出一则重量级信息。
“什么!”帕森立直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是一名叫做查理·塞内加登的神父,他住在伊洛韦恩区的一座偏僻礼拜堂,早上由于他那礼拜堂失火的时间过于巧合的缘由,我们特地去那里询问了一番神父,然后再去卡斯里安府,不过回来的路上,由于一些原因,我们再次去了那座礼拜堂,结果发现神父被杀害了,尸体倒吊在他的住所内部,跟杜门的死是同样的手法。”
帕森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连忙追问道:
“时间!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当然,在发现尸体后我看了眼表,十一点十三分,而我们离开礼拜堂的时候大概是九点二十分左右,也就是说,凶手的作案时间,就在这相近两小时之内。”
“唔……”他低头沉思,回忆着这段时间内这座宅邸里人员的出行,“这段时间里有两位人员出去了,一位是一个年轻佣人出门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具,另一位是个老仆,平时负责驾驶马车,他们好像是在十点左右出门,十一点半左右一起回来。”
他接着说道:
“但我之前有对他们用过能力,毫无反应,但听你这么一说,或许现在我得对他们多加关注。”
“他们现在在宅子里吗?”丁白曙问道。
“都在,我去叫他们过来?”
“不用了,我们两个去把这座宅邸里的人都亲眼辨认一下吧。”
——
半小时后,二人从中心街回到调查员基地。
丁白曙和卡莎推门而入,有些意外的是之前出门的人都已经回来了,而他们两个是最后两个。
“回来了?”亚诺还是老样子,靠着窗户抽着烟,只不过他的神情比出门前更加凝重,显然他那边的进展不是很顺利。
“嗯。”丁白曙坦然点头,接着注意到自己的队长也回来了,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审视着自己。
“既然人都齐了,别的事情一会再聊,我先把我查到的档案都说一说吧。”他如此对着众人说道。
等到众人找了近处的位置坐下,理查德就正式开始讲述:
“首先是倒吊死者,有两份相关档案。”
“第一份是公历年元年前十年的事情,一个叫做‘逝死者教会’的密教教团试图用着某种特殊的仪式来进行晋升,而这仪式的一段手法就是把尸体倒吊起来,跟我们这次碰到的情况很相似。”
“其中亚维兰附近的一处村落的几位居民就被选为仪式目标,不过仪式最后被调查员打断,而其后追猎人逮捕了多个残党,不过还是有些漏网之鱼逃出追猎人的追捕。”
“但这是九十年前的事情,跟我们现在发生的事情应该没有直接联系。”
第五十章 隐秘之名
“而关于第二件倒吊死者案子发生在公历年十七年,这次涉及到另一个叫做‘万古会’的邪教教团。”
“这个邪教教团很可能是当年的‘逝死者教会’的残党余孽成立的新组织,因为他们采取的晋升手法同样有着‘倒吊死者’仪式。”
“而他们是在亚维兰北部与赛凡丝特尔南部的交接地带兴风作浪,最后这个组织也被调查员追查,协同追猎人一同清剿干净,收缴了部分禁物以及禁忌书籍文献,不过很可惜,其中并未收缴到关于倒吊死者仪式的文献,很可能被邪教徒自己销毁或是藏匿起来。”
“而以上两件就是我查询到的倒吊死者的有关讯息。”
“而对于卡斯里安家族,资料里有部分记录,分别是记录着两件事。”
理查德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道:
“第一件是卡斯里安上一任家主勒克文·卡斯里安的长子里奥·卡斯里安连同一位佣人溺亡在弗莱恩湖,这件事发生在公历年五十五年。”
“此外还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就在溺亡事件发生数月后,在一日清晨,佣人意外地发现了一位名叫维克多·洛贝图斯的年轻男佣不见了,接着四处搜寻,最后寻求警方帮助,再接着在媒体的发酵下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情同样也步入了理智之门的关注中,不过最后并未查出什么特别的结论。”
“在这件事情发生前,卡斯里安府的不少年轻佣人来自于勒克文投资建设的‘儿童之家’福利院,不过在这件事情发生后,勒克文·卡斯里安的名声也遭到了不少抨击,迫于社会议论之下,他起誓从此再也不从‘儿童之家’雇佣佣人。”
“而那个失踪的佣人,警方查了一个月,理智之门查了三个月,仍然没有查出他的去向,最后只得不了了之,毕竟无论是警方还是理智之门都没办法把人力一直耗在这里。”
“至于凯特·蒙马特,档案库里没有任何档案记载,显然在这次事件发生前,她并未涉足过什么特异的事件。”
“而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倒是有一些记载,其中在三年前理智之门第二调查员队伍试图招揽他,不过对方拒绝了,最后他签了协议成为了一个‘中间人’。”
理查德接着看向丁白曙,略加思索,决定给他解释中间人的含义:
“所谓‘中间人’就是指代那些接触过超凡之物,掌握部分超凡知识,不属于理智之门以及其附属组织的非超凡者,对于这些中间人,理智之门对他们一般采取合作政策,同时也定期核对检查这些人士。”
“顺便一提,理智之门会与他们达成一个简单的强制协议——那就是不得尝试晋升,不得主动接触任何超凡之物。”
“如果他们尝试步入超凡,痴迷于不属于人类的力量,那么追猎人分部就会追捕清算这些违背协议之人,而等待他们的结局,大多是在监狱里隔栏望日,至于少数结局,应该会更加糟糕。”
理查德茗了口茶,接着转回话题:
“而关于血色涂鸦,我已经查出了它是什么,”他眯着眼睛,往下说道,“有部分档案里记载过有一种名为‘隐秘之名’的特殊秘法。”
“简单来说,这个秘法能将一个特定的事物、空间给‘隐秘化’,而除了施法者外,人们会自动忽略这些被隐秘化的事物、空间。”
“并且任何试图记载或是提示隐秘化的事物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替换为施法者预先绘制好的任意图案,并且这些记载物位置会被扭曲。”
“举个简单的例子,”理查德举起手中的茶杯,“我通过仪式对着我手中的茶杯释放‘隐秘之名’秘法,接着你们都会自动忽略掉我手中的茶杯,也就是说,在你们眼中,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我能看见我手上有一杯茶杯。”
“但是,如果我在桌上写下一行字——‘理查德·法尔手中举着茶杯’,那么这行字由于暴露了隐秘化的事物,就会被‘隐秘之名’的效果替换成我先前仪式中绘制的图案,接着转移到房间里的某个墙角旮旯里,这就是血色涂鸦的根源。”
听完这句话,众人陷入了沉思。
这意味着一件事情,在卡斯里安府,有人曾经对着某个事物释放过‘隐秘之名’,而在近期,又有某个人试图揭示这个被隐秘化的事物……
“但如果你对我们说你手上有一个茶杯呢?”霍华德问道。
“那么,隐秘之名的效果就会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崩解掉。”理查德答道。
“如果你把那个杯子在我们面前摔掉呢?”丁白曙接着问道。
理查德喝了口茶,逻辑清晰地回应:
“当隐秘化的物体损坏的时候,隐秘之名的效果会立即失效,喔,对了,如果你触碰到被隐秘之名效果作用的杯子后,隐秘之名同样也会失效。”
“那么生物呢?隐秘之名能够作用在生物身上吗?”霍华德追问。
“这个就没有实际例子了,我想大概是不能,因为生物本身就是一个观察者,很有可能就会破坏隐秘之名的效果,当然这些都只是基于我的猜测,实际情况就不好说了。”
理查德瞥了眼亚诺,说道:
“接着根据亚诺先前的说辞,他的掘秘人能力可以看出一个地方是否有隐秘之所,而卡斯里安府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个隐秘之所,这点毋庸置疑,其次警方和审查员持续搜查也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由此可知这个空间应该被‘隐秘之名’的效果所隐蔽了。”
他皱眉接续说着:
“而其次,在最近卡斯里安府各个角落里出现了这种涂鸦,也就是说明近期有人想要揭示这个空间的存在,但这样问题就来了。”
“我无法理解的一点就是,为什么这个人不直接告诉我们这个空间的位置呢?这样隐秘之名的效果会直接被瓦解,但是这个人选择用笔墨或是其他手段在某处留下字迹或是其他痕迹,最后都无一例外被隐秘之名所影响,从而转变为红色涂鸦。”
“这一点就有些自相矛盾,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我想一定是有着某种未知的条件限制着这个人,让他无法贸然接近出现在卡斯里安府的人。”
第五十一章 正义之举
理查德接着往下说道:
“其二,还记得卡斯里安府里出现了两种涂鸦吗?但隐秘之名只会产生一种涂鸦,而两种涂鸦,就意味着有两重隐秘之名的效果,也就是有两处被隐秘化之事物。”
“首先之前提到的被隐秘化的空间算是一处,其次还有一处被隐秘化的物体或是空间。”
“你们目前有什么疑问吗?”理查德看向纷纷陷入沉思之中的众人。
见无人回答,他自己也低头注视茶杯中的浅红液体,同时苦思着另一处被隐秘化的事物是什么。
这时候丁白曙突然启口问道:
“那么,照你这个说法,刚才你提到的那个‘揭示者’理论上是知道两个被隐秘化之物对吧?”
“是的。”理查德回答。
“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按照你先前的说辞,如果有第三者知道了隐秘之名所隐瞒的事物,那么隐秘之名的效果就会瓦解对吧?”
“不错……”理查德立即意识到了丁白曙想要说什么。
“那么由此可知,这个尝试揭示隐秘之物的人正是施法者?”丁白曙抛出简单得出的推论。
“很有可能,”但理查德没有完全赞同丁白曙的推论,“但并不绝对,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很多时候,我们只窥见了其间的一部分,我想能够超脱于‘隐秘之名’这项秘法而不破坏秘法本身的手段并不少。”
“是吗……”丁白曙不再发言。
而亚诺接着问:
“那么关于‘血人’有查到什么档案吗?”
“很遗憾,没有。”理查德摇头。
在那之后,众人缄默不语,都在消化着一段信息量不小的情报。
在五六分钟后,亚诺出口打断了这段沉寂:
“我来谈谈,我那边的收获吧,我们去西十字街区斜航路25号,那位私家侦探家中进行搜查,很可惜并未搜查到什么异样。”
“而最后我们取了份侦探的贴身衣服,用死亡司南检测死亡地点,但是很诡异也很莫名其妙的一点来了,我给你们展示一下吧……”
他于众目之中,从手提箱中取出死亡司南,丁白曙注意到里面还放着好几件内衣以及便服,很显然都是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的贴身衣物。
他没有调整司南方位,而是直接取出内衣,夹在司南下方。
“你们自己看吧。”
毫无疑问,司南又开始了那无休止的转动。
“喂喂喂,这合理吗?”一旁旁观的马丁见状不由惊叹道。
而理查德也是目光紧锁在那块司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边盯着那块司南边说道:
“这种古怪情况我也没有见过,严格来说,在往日,我使用这块司南,只会出现两个结果,第一个结果,司南开始偏移,接着停止转动,第二的结果,司南压根没有变化,这正好对应着两种结果,第一种是司南所夹的贴身物件的主人已经死亡,指针会导向其死亡位置,第二种就是物件主人仍然存活着,司南不起反应。”
“但是,指针不停旋转,这我完全摸不到头绪。”
“会不会是特异偏差?”卡莎单手抵着下巴问道。
“不是,”亚诺摇头否决,“当时我们在发现这种异状之后,用了其他几件衣服进行检验,然而结果还是一致。”
他干脆边说边做,取下夹子上的衣服,接着换上另外一件,再度夹上,然而结果还是同先去一致,指针依旧不同地旋转。
“队长,你有什么想法吗?”亚诺将司南递给理查德打量,接着无奈地问道。
他接过司南回话道:
“或许我得再去查档案,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带着这块司南去‘亚维兰核心监管所’问那位主管,她或许能给我一份合理的答案,如果她也不能给出答复,嗯……这条线索就完全断了。”
他扭头看向白曙、卡莎二人:
“嗯,你们两个在中心街那里有问出什么吗?”
“没有。”二者异口同声。
接着丁白曙把在那边的大体经历讲了一遍——他们二人并未从萨伊以及其他佣人口中那里得出什么结论,最后只是辨认了一下宅邸中的成员就回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那位名叫帕森的述实者把上午去采购的两人叫了出来,其中一位是名叫班奇·克劳利的老佣,另一位是叫做埃弗拉德·布林的年轻男佣,接着他分别用‘述实者’进行检验,结论是二者皆无问题。
“那么我们该商定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务了,”理查德站了起来,“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或许又有无辜者受到波及,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尽快抓出幕后黑手,终结他们的一切阴谋诡计,越快越好。”
话音刚落,正巧一位后勤人员推开房门,走进房间,通知众人:
“有一位警长上门拜访。”
————
约恩靠在门边抽着烟,见森格终于从审讯室出来,连忙问道:
“怎么样?”
“他该招的都招了,”森格随手关上房门对着约恩说道,没有过多解释自己是如何套出真实情报,而约恩也并不打算详细过问,他只在乎真实情报。
森格如此解释道: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在昨天夜里他回亚维兰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辆没人的载物马车,他接着寻找在周边的马车主人,想要搭一趟便车回亚维兰。”
“他在道路两旁开始搜寻车主,结果在道路周边的林地中发现了细微的灯光,他向那里靠近,接着发现了两个人,其中两个人都带着布料面罩,遮住了脸。”
“身材上是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体格看起来都是男性,而他们的脚旁躺着一具全身淌血的男子,汤姆见状不妙,立即跑离现场,不过最后二人追上并强行抓住了他。”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被灭口了,但对方并没有杀他,而是要挟他一同隐瞒这起谋杀。”
“在二人逼迫要求之下,汤姆拿起刀给在那个人背后捅上三刀,他不清楚当时地上这个人到底死透了没有,但是毫无疑问,他也被拖下了水,自己若是主动报警,很可能压根说不清自己的清白。”
“接着由汤姆负责藏匿那辆载物马车,那两个人还给了五银安的报酬,告诉汤姆他们会处理尸体,只要他不说,就没人会知道谁杀了人。”
“嗯,不过最后我还是从他口中挖出了这些情报,并用述实者能力再次检验,这回就没有问题,以上应该都是真的。”
“而最后那二人一致声张这是正义之举,他们亲口所言——自己共同杀害的这个人曾经失手导致了一位无辜者的死亡,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杀人者没有受到任何法律上的惩罚。”
“于是在数年后,由我们亲手对他进行审判,”森格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着复述了杀人者最后对着汤姆说过的话:“我们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正义之举。”
第五十二章 刨坟
约恩摁灭烟头,接着将之扔进垃圾桶,然后愁眉紧锁地再次确认道:
“正义之举?”
“是的,汤姆的原话就是如此,接下来他们两个叫汤姆先沿着路往回骑上十来分钟路程,与他们暂时分开,再接着等上半个小时,然后就随便他去哪里,前提是不要报警。”
“汤姆照着做了,他没敢选择报警,因为他担心到时候被那两个人泼脏水,自己的嫌疑也洗不清,甚至没准会上演恶人先告状的局面。”
“更何况那二人威胁他若是暴露他们的行踪,他们的其他同伙不会放过他的。”
约恩手指在墙面无意识地敲打着,边思考边问:
“照这个说法,他们还有同伙?”
“可能吧,也可能只是个幌子,但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有同伙。”
“为什么?”约恩下意识反问。
“不妨用你的脑子自个儿想想。”森格略带嘲讽语调地说道。
“切,”约恩自己低头想了想,接着恍然大悟,“当时那具尸体还没有被倒吊在卡斯里安府,而他们两个显然不可能亲手把尸体搬过去,毕竟光是走路可能要半小时,更别说再抬着一具尸体了……”
“所以他们一定还有一个或是更多的同伙,这个同伙可能驾驶着另一辆马车,否则也没必要让汤姆暂时回避,他们肯定是不想让汤姆再撞见一个自己的同伙。”
约恩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续问道:
“当时汤姆在回头那一段路上有遇到其他过路人或是马车吗?”
“看来你并非一比一的蠢蛋,”森格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嘲讽完后,他回话,“没有,很显然,‘正义之举’的同伙们是从另一条路来的,也就是亚维兰那边的路过来的,我问清了他干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敦格维的小村庄,他的一位远房亲戚正好有一个农庄缺了人手,他就被介绍过去做工。”
“前去敦格维的路线倒也不复杂,从亚维兰南郊伊洛韦恩街区那条凡尔斯路直走,接着有一条岔路口,向前继续走就是平泥路,可以前往弗莱恩山区,也就是到达卡斯里安府,而向左拐那条路叫敦格维治路,走路大概三个小时,坐马车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敦格维村。”
“这两条路周边都是林地,没人住。”森格补充道。
“等等,他脑子是不是有病?找个别的地方把马车藏起来不是更好吗?比如把马车藏匿在乡下。”约恩接着疑惑问道,不太理解为什么汤姆要把马车藏到自己亲爹那里。
“啊,他想着警方应该不会搜查到他爹家里,第二点就是那两人最后承诺把这匹马连同车身以及上面干草一起赠送给汤姆,于是乎这辆马车也算是汤姆的私有物了,等到风头过去的时候,他打算找个马车行卖掉这匹马,在那之前他可不能饿死了这头财产,回乡下处理这匹马显然过于麻烦了一些。”
“原来如此,那么他有说过他回来的具体时间吗?”
“大概是晚上九点的时候,东南区钟楼一天敲六次钟,从早上六点开始,每隔三小时敲一次,他正好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最后一趟六下钟响,也就是当时时间正好是九点整。”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约恩问道。
“请不要问这种废话,很显然,我们目前只有一件事能做——那就是让汤姆带路,回敦格维治路,去找他发现二人的地方。”
森格最后补充一句:
“出于我对你智商和记忆的评估,我再次复述一遍我刚才说过的话——‘他们的脚旁躺着全身一具鲜血的尸体’。这正说明那个地方,正是皮埃尔·杜门被放血的地方。”
——
卡斯里安府,下午一点左右。
“哈,终于翻完这些书信了。”亚克里恩将手中的最后一张信纸抛倒另一堆纸信小山上,接着摊在沙发上休息片刻。
他在上午从伊洛韦恩礼拜堂回来后,将那边发生的事情跟希安菲尔德复述了一遍,接着又跑到临时陈尸间向着梅森·福斯尼尔转告这则消息。
因为亚克里恩担心梅森的‘聆听者’异能会听漏,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等他到达停尸房,后者向他表示自己什么都听到了,同时也建议亚克里恩马上写一份报告,正好转交给过来送伙食的后勤人员。
亚克里恩没忘记自己回来要做什么,他立即接着核对了一下在伊洛韦恩礼拜堂提取的鞋印与卡斯里安府发现的鞋印是否一致。
然而结果有些遗憾,无论是鞋底纹路还是尺码都有明显差异。
亚克里恩也意识到,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他定然换了鞋子。
而希安菲尔德这边并未发现神父的其余书信,但是还剩下部分文书没有读完。
于是希安菲尔德就接着翻阅书信,而亚克里恩撰写了一份关于伊洛韦恩礼拜堂惨案的详细报告。
到十二点左右,一位后勤人员到达卡斯里安府,接着取过亚克里恩写好的报告离开了卡斯里安府。
二者用完便当后继续一同翻阅文书,不过很可惜,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第二份神父的信件,此外这些文书里也没有什么引起他们注意的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那么他们在查阅完文书后将会继续进行卡斯里安府的搜查工作,而对于亚诺先前用掘秘人看出的“隐秘之所”,考虑到宅子大的离谱,估计短时间内没法马上找着。
“啊……珀德卡斯啊,你有没有……”正当亚克里恩呼唤希安菲尔德,找她搭讪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有人敲响了客厅前门。
而急促的敲门声昭彰地反映着敲门人的焦灼内心。
二者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到门上,一时间两人在内心各有其思。
谁敲的门?为什么敲门?敲门为什么这么急促?
“我去开吧。”亚克里恩边说边向门边走去。
这时候门外也传来了声音——“是我,福斯尼尔。”
亚克里恩旋开门锁,把门向后拉开,而门外也确实是梅森·福斯尼尔。
他一个人径直走了进来。
“什么事?”亚克里恩疑惑地问向面脸肃然的梅森。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这位同事这么着急地敲门,是为了转告什么消息。
“大白天的……总不能是皮埃尔·杜门诈尸了吧?”亚克里恩开着玩笑,尝试化解这份莫名紧张的氛围。
然而梅森说出来的话让亚克里恩大跌眼镜:
“里奥·卡斯里安的坟被人刨了。”
第五十三章 开棺验尸 (1)
“哈啊?刨坟?里奥·卡斯里安?”亚克里恩身形一滞。
因为这事态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了亚克里恩的意料。
就连希安菲尔德在听闻此句后也是愣了一会。
“没错,”梅森食指轻敲自己的耳廓说道,“我来从头说一遍吧,首先是在几分钟前,我的‘聆听者’能力感知到有急促的多重脚步声在接近这里。”
“我带着枪出门迎接一看,原来是两个慌忙奔跑过来的警员,我认出他们是执行搜山作业的人员,一位叫做查莫斯,另一位叫做欧文。”
“从他们那慌张的样子,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他们两个告诉我,在他们山中进行搜查工作的时候凑巧走到了卡斯里安族墓,按照你们先前的说辞,三天前你们也搜查过那里对吧?”
“当然。”
亚克里恩记得十分清晰,当时他们两个对族墓进行了细致了搜查,可以说是每一块墓土被踩了个遍,而当时,每一块墓地都好好的,如果有谁的坟墓被刨了,他绝对不会看漏。
“那么很遗憾,那两位警员接下来慌张地告诉我,他们在检查墓地的时候,在里奥·卡斯里安的墓碑前发现了不正常的挖掘痕迹,于是慌忙地回来向我们报告,而族墓那边还留着两位警员暂时监守着那里,同时搜查周边的痕迹。”
“现在那两位回来的警员呢?”亚克里恩问道。
“我让他其中一个去仓库准备铲子,另一个把这件事转告给其他警员。”梅森平静地回复。
“铲子?等等……”亚克里恩突然理解了自己这位同僚的思路,他试探性地低声一句,“开棺验尸?”
“嗯,是的,他们无法确认那挖掘痕迹是挖完后没埋好,还是挖到一半不挖了,但总而言之,他们一致认为这不可能是野兽造成的,毕竟里奥·卡斯里安已经死了二十六年了,即使是食腐动物,也不可能去挖那一堆干骨头。”
“那么只能是人为的。”亚克里恩立即想到这一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我建议你们两个跟着那两位警员去墓地一探究竟,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而我还要负责监视宅邸,不能轻易走动。”
“好……”亚克里恩说完话后回头看了眼希安菲尔德。
而后者果断地站立起来,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梅森转身瞥了眼门后那蒙蒙小雨,善意地提示道:
“啊,对了,记得带把雨伞,我看有下大雨的倾向。”
——
四人保持沉默,在林间的石头小径上无言地向山林的深处的卡斯里安族墓行走,飘渺虚无的水汽雾烟在林间中散落弥漫,笼罩着幽寂,笼罩着冷清,让人的心灵轻而易举地消沉下来。
由于林木丛生,视线被压制成狭窄的一条,偶尔的秋风让斑驳光点下的树影飘动,显得影影绰绰,诡异而又朦胧。
小径并不宽敞,旁边衍生地杂乱草木,因此只能单人排列而行。
两位警员走在前面,随后是亚克里恩,最后是希安菲尔德。
前三者拿着铲子和雨伞,而希安菲尔德则是左手握着雨伞,右手依旧持着手杖,毕竟让一位女士去干挖坟这种苦力活,显然是一件失礼的事情。
而三把铁铲对付被雨打湿的松软墓土,显然是绰绰有余。
由于林叶的遮蔽,纤弱细雨不足以闯过密叶,因此他们在这里倒也还没有打伞的必要。
在他们出发前,管家试图拦住众人,想要先去亚维兰征求福克斯的意见,毕竟这么一件大事,他可不能坐视不管,也不可能擅自做主。
而亚克里恩假装同意了他的要求。
等到管家走后,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违约,直接带着铲子前去挖坟。
他认为他们的时间显然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上。
按照亚克里恩先前的记忆,到达卡斯里安族墓大概还剩下五六分钟的路程。
见闲着无事,亚克里恩开始向前方两个警员搭话:
“你们两个在刚才还有发现其他异状吗?”
那走在第二位,体型较胖的欧文紧绷着脸答复道:
“我也不清楚,先生,我们四人只是凑巧到墓地看一眼,真神在上……结果我们突兀地发现了有个人的墓碑前的墓土遭到了破坏。”
而个子高瘦的查莫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插话道:
“而我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在看到那挖掘痕迹后,我很快明白那肯定就是人为的,我接着拔枪开始扫视周围的踪迹,招呼同伙小心谨慎,但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欧文接过话头:
“嗯,接下来我们四个人商榷一下,最后决定由我们两个先回来,把这个惊骇的事实转告给大伙,而缪勒和欧克曼那两个人就先在那里守着,我真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见鬼的怪事。”
“你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时间吗?”
欧文摇头表示不记得时间,他的内心满是混乱,而尚未被混乱干扰的理智则是在忐忑不安地联想着各种各样的恐怖怪谈。
而走在最前面的查莫斯倒记得很清楚,替欧文作答:
“啊!这个我记得,我看了眼怀表,没记错的话当时是十二点四十五分。”
“嗯……”亚克里恩略微思索计算一番,时间倒是对得上。
亚克里恩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去搜查那块墓地是在三天前的下午,也就是十月七号下午两点的时候,搜查大概持续了一小时,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结论。
但是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根据以上线索,亚克里恩很容易得出一个推论——有谁在三天前的下午两点到今天下午十二点四十五分的时间段内,尝试挖掘里奥·卡斯里安的坟墓。
“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干扰?幌子?还是……”他的内心也逐渐被混乱所侵染,他无法理解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到底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人去挖一个二十六年前横遭不测的溺亡者之墓?
他猜不到。
“算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会到现场一窥究竟,或许我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亚克里恩放弃了徒劳的猜测。
第五十四章 开棺验尸 (2)
几分钟过后。
走在最前头的查莫斯突然停顿,回头说道:
“到了,族墓就在前面。”
四人踏入墓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空地,空地上大小点缀着镶嵌入墓土的落叶,同时还能看到前天警方与审查员搜查时留下的散乱鞋印,不过这些鞋印由于雨的原因轮廓早已模糊不清。
周边人工制造的铁栅栏将空地与周围自然生长的灌木蕨类分隔开来,一处护栏内边灰黄落叶堆积成膝盖高的小山,那是前天众人搜查墓地的时候,顺便清理的落叶。
而在宽敞的黑色墓土之上依次有着一排排的大理石墓碑,古朴而沉重,并无奢华之意。
周围的密集林木在栅栏外肆意生长,林冠荫蔽了天空,仅在众人的头顶汇聚成一小块灰色天幕,只有那里才有阳光能够径直照射下来,这让亚克里恩想到‘井底之蛙’一词。
墓园特有的僵硬气氛,配合最近那怪诞离奇的恐怖案件,一种压抑的氛围逼迫在人心头。
若是普通人,大概不愿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分钟。
而那两位监视墓园的一男一女两位警员,在看到众人的到来之后,立即迎了上来,他们脸上的绷直线条也暂且舒展开来,看来众人的到来总算是将他们从这压抑的气氛中拉扯出来。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那位名叫欧克曼的男警员率先向前走来。
而后面那位体格结实的中年女警擦拭着脸上的雨痕,向着来者点头示意,不过她仍然站在那里没有靠近众人,依旧站在墓碑之前那遭到破坏的墓土旁。
随着距离的缩短,亚克里恩的目光随之锁定在她的脚旁一块墓土,或是说那未知者挖掘留下的痕迹——中间有着半米深的不规律小坑,而原本填充那里的黑色墓土被抛到坑洞的旁边堆积起来。
“嘿!欧克曼,刚才那段时间没出现意外吧?”查莫斯熟络地向着欧克曼打招呼。
“自然是没有,我和缪勒两人一直监视着这里,期间没有出现什么乱子。”欧克曼扫视了一眼墓园周遭,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么你们有什么发现吗?”亚克里恩问向二人。
“有的!有的,”欧克曼边说领着众人,向着从右边数起第三块墓碑靠近。
他突兀地回头补充一句:
“啊,对了,请你们尽量跟在我后面,免得破坏嫌疑人可能留下的鞋印。”
走近墓碑之后,他接着对着那位名为缪勒的女警说道:
“啊,缪勒你自己来说吧。”
缪勒点头,接着语气铿锵地往下说道:
“先生、女士,我发现了一处线索,可以肯定这处痕迹一定是人为的!看这里。”
她蹲下来,指着那有些积水、凹凸不平的漏斗型泥坑,细致地来说,是指着坑壁的一处痕迹。
那是肉眼清晰可见的痕迹——人的手印。
五截长短不一的指印以及手掌在土面上的留痕很醒目。
她又指出了其他几处不太完整掌印、指印。
“确实这样只能是人为痕迹。”亚克里恩表面肯定了她的观点,但内心仍然有些猜疑。
毕竟在这世界暗面里,拥有五指与手掌的生物,并不能完全称之为“人”。
“周遭有没有看到比较特殊的脚印?”希安菲尔德目光扫射着四周地面。
而那坑坑洼洼的泥面上偶然能够看到几处杂乱无章的不清晰鞋印,她想即使有人在此处留下脚印,估计也很可能一同混淆消解在那泥泞之中,早已无法辨认。
“没有,”缪勒摇了摇头,“至少我没有看见特别瞩目的脚印,而其余的鞋印大多混淆不清,想来是没有什么意义。”
她抬头看向那林间天幕,对着那薄纱雨幕说道:
“更何况这小雨或多或少破坏了这些鞋印,所以想识别一处清晰的鞋印我看是难上加难。”
“等等,你们带着铲子是……”欧克曼这会儿才突兀地发觉到那两位警员连同那位特工手里各自拿着一把铲子。
“对,我们要检查棺材是否有问题。”亚克里恩皱眉看着那隔绝生死的墓土。
“真神在上……”欧克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神情复杂地看向那块墓土。
“唔,铲子给你。”亚克里恩如此说着,把铲子递给了满脸茫然的欧克曼。
“啊?”从欧克曼那一脸纠结的面容来看,他很明显不想做这种事情,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他瞥了眼那可疑的挖掘痕迹,说到底,里奥·卡斯里安的棺材到底还在不在下面,棺材有没有遭到破坏,这是可疑的问题。
“凶手干出这种事情,一定有什么原因……”欧克曼转而如此想着。
破案的线索兴许就埋在六尺之下,这一段跨越生死的距离。
——
三人负责挖坟,而剩下的人自然不能单单站在旁边看着。
亚克里恩和缪勒对着卡斯里安族墓进行检查,而希安菲尔德对着墓地周边进行探查。
七八分钟后,搜查三人大体上是将墓园以及周边地带搜了一遍。
墓碑没有什么问题,墓土也没有什么问题,此外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
亚克里恩还特地绕着墓园栅栏走了一遭,往里外探看,最后没看到什么特异的地方。
但他们并非一无所获。
期间亚克里恩再度检查了一下那几位让他在意之人的墓碑。
首先勒克文·卡斯里安的碑文是这样的——最上面刻着墓主的名字“勒克文·卡斯里安”。
第二条刻着“生于公历年九年十月六号,于公历年七十六年七月八号在此长眠,享年六十七岁”。
第三条刻着“在这里沉眠着卡斯里安家族的第二代家主,沉眠着一位聪慧的商人,一位有名望的贵族,更沉眠着一位慈爱的父亲”。
而第四、第五条铭文最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两条道路于我面前延展,一条通往死亡,一条通往新生。”
“但我最后明白,自此至终,道路仅有一条。”
“自此至终,道路仅有一条……吗?”亚克里恩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这两条别有深意、似是而非的话在三天前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他在回去的时候就抛之脑后,没有细究,毕竟这句话也与现在发生的诸类怪事毫不相干。
而勒克文墓碑左侧第二位墓碑是他妻子“丽斯兰菲·卡斯里安”的墓碑,让亚克里恩有些在意的是,她是二十九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略微心算一下,也就是她三十二岁就死了。
不过墓碑上没有刻明死因。
“怎么感觉这一家人都意外地短命啊……”亚克里恩开始发现了不对劲。
勒克文死于意外跌倒,里奥死于意外溺亡,福克斯的妻子叶莉卡死于疫病,勒克文的妻子同样死得很早。
以上这些人都死于短命。
是巧合吗?
他不太清楚……
由于墓碑是按照死亡时间排列的,因此里奥·卡斯里安的墓碑在他父母墓碑之间。
他接着往回走向里奥·卡斯里安的墓碑。
而里奥的墓碑碑文是这样的:
最上面刻着名字“里奥·卡斯里安”。
第二条刻着“生于公历年四十年三月七号,于公历年五十五年七月八号不幸英年早逝,享年十五岁”。
第三条刻着“这里沉眠着一位意气风发,气势昂扬的有能青年”。
第四条“愿吾儿的灵魂能够在此得享安息——一位失职的父亲”。
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当时的勒克文,对于不幸身亡的里奥,应该是于心有愧,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勒克文加上去的。
亚克里恩如此推测着。
“等等……”他突兀地注意到奇怪的一点,那是前三天自己忽略掉的细节。
勒克文·卡斯里安,是在公历年七十六年七月八号,意外跌倒而亡。
而里奥·卡斯里安是在公历年五十五七月八号溺水而亡。
父子二人……
都是在同月同日里死于意外?
第五十五章 开棺验尸(3)
亚克里恩把这荒谬的发现转告了各人。
虽然看起来死亡日期有些可疑,但是也无法完全否认有巧合的因素在里面。
但是仅仅只是这么不起眼的巧合,对于案情于事无补,他们在简单讨论之后就继续搜查工作。
而转接着,挖掘者的工作也即将完成。
或许得益于雨的湿润,墓土相对松软了一些,因此工作进展同样快了一些。
在堆积成一块小山丘的墓土旁,半截身躯位于地下的欧文有些吃力地将墓土抛到上方,接着他的铲子向下一铲,但铲头触碰到的并非松软的墓土,取而代之发出了一声撞击硬物的沉重声响。
很显然那就是棺材。
“我挖到棺材了。”他对着上面的同伙如此说道,接着水平铲开那薄薄黑土,露出下方乌黑的棺木。
这隔世已久的棺材在此刻终于得见天光。
而等到搜查三人汇聚过来的时候,棺材周边的泥土已经被三人挖开了。
众人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棺材的样式方正,表面一圈雕刻着精细的装饰花纹,木头还专门上过防蛀防湿的黑漆,棺材的两侧可以看见各有两排棺钉,均匀排列,一共有十根。
欧文抬头对着斜上方半蹲下来观察棺材的亚克里恩说道:
“嗯,西斯福托克阁下,我们现在应该就可以收手了吧……如你所见,棺材没有被破坏,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圣教在亚维兰的影响里并不同往日那样,让人在用餐之前还要先祷告一番,但是大多数本地人从小到大依旧受到教会的影响和熏陶,难免对于一些事物会有着避忌。
譬如坟墓与棺材。
其中打搅死者,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
而开棺验尸更无疑是一件亵渎亡者的事情。
即使不是虔诚的圣教信徒,也对此或多或少会有些抵触,至少没人能够心安理得地干出这种忤逆之举。
“棺材我来开。”亚克里恩一脸冷峻地喊道,“把棺材抬上来就行了。”
见欧文愣在原地,亚克里恩干脆就一同下到被挖掘出来的方形坑里,着手抬起棺材一角。
“还犹豫什么呢?”
“这……这……”欧文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一咬牙,一同抬起棺材对角。
随着二人的使劲,墓土随之松脱滑落,实木棺材的手感有些沉重,但是二人的力气足以支持他们把棺材向上拉起,倚靠在土壁上,而上面的人拖着棺材上端,一同协助。
费了不少劲,他们总算将棺材从地下弄到水平的地面上。
“我来吧,你们旁边看着就行。”亚克里恩从墓坑中爬起来,甩去手中的泥土,而对于残留在衣着上的泥渍,他丝毫不在意。
虽然亚克里恩的头发已经被愈发狂热的雨水打湿,但此刻他无暇顾及这无关紧要之事,连伞都懒得撑,直接走到棺材前,握着一颗棺钉头,尝试性地一拔,而修长的钉子意外地被轻松拔出。
这更让他感到不对劲。
开棺验尸的事情他很久以前也做过一回,但是那次的棺钉是一行人拿着撬棍费劲撬下来的。
而现在自己用手都能拔下来,这就相当诡异了……
他清楚自己的力气并没有随着时间更迭而有大幅改变,那么问题不在自己,那么就在钉子身上。
亚克里恩绷紧神经,如此重复这项举动,直到所有的棺钉都被拔出来。
而希安菲尔德也撑着伞,伫立在棺材的另一侧,一脸冷漠地注目于棺材。
亚克里恩将一颗钉子插进棺盖与棺体的缝隙里,接着向下按压,翘起棺盖一角。
接下来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众目睽睽下,亚克里恩挪开棺盖。
里面的事物得以重见天日。
“轰隆!”
一道惊雷在上空恰好地炸开,好似上天在斥呵这大不敬的事情。
对此。
有的人眉头紧蹙,有的人大惊失色,有的人咬牙切齿。
而造成以上现象的罪魁祸首是——
一副空棺。
——
推门而入的是身着蓝灰色警服的范德林特警长。
丁白曙注意到他虽然脸上仍然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不过从他那行为举止中无不透露出来的焦虑来看,很明显他那边的进展也不太顺利。
亚诺指了指对边的椅子,示意范德林特坐下,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你那边有了进展吗?”
“算是排除了一些东西吧,”范德林特坐下后如此说道,“首先对于杜门的尸检依旧疑云重重,那几位毒理学专家几种检验手法下去依旧没能检验出什么结论,但可以姑且排除是氰化物、砷化物以及其他常见毒物。”
“其次可以肯定杜门是被某种未知烈性毒物给毒死的,因为检验人员将他的部分肠胃提取物投喂给实验鼠,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实验鼠立即窒息而死,由此可见毒性很强,专家猜测很可能是某种特殊的生物碱。”
“那么那个出逃的精神病病患呢?”霍华德问道。
“嗯,关于这个,已经可以排除了,”范德林特点头说道,“我之前派了一位下属去亚维兰疗养院咨询相关人员,他回来告诉我那位出逃的精神病患早已被抓到了。”
“就在昨天下午,他在疗养院附近的巷子被人目击到,接着就被几个巡警一同将之抓捕回亚维兰疗养院,那个出逃的精神病患者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前几天不知怎么从疗养院的后院跑了出去,但是根据目前已有的线索来看,基本上可以排除他跟本案的关系。”
“不错,还有吗?”亚诺促使范德林特继续往下说。
“查理·塞内加登的尸体也进行了化验,不过这回没检测到毒性物质,提取物实验后实验鼠也没有死亡,很显然他不是被毒死的,很有可能是死于窒息或是失血过多。”
“那么对于0234病房搜查的物件有进行化验结果如何?”
“遗憾的是,对于这些物件,并没有检验出毒性,”范德林特摇头说道,“像是水果之类的东西都没有问题,至少实验鼠并没有毒发身亡。”
“请等一会……”
范德林特口中边这么说着,边从上衣内口袋中取出一本册子,翻阅着册子往下说道:
“此外检验人员还做了一项实验,就是用水浸泡杜门肠胃提取物,将得出的液体继续进行生物实验,最后老鼠毫不意外地死亡,可以得知这份毒物很可能能够可溶水。”
“顺带一提,按比例稀释到一比一百三十的浓度依旧能够短时间导致实验鼠致死,要么毒药毒性很强,要么杜门吞食下去的毒药量很大,亦或是毒药浓度很高。”
听到这里,在座的聪明人都明白了接下来的检验手法。
“因此其余会接触口腔的物件,都采用浸泡得出样本,然后依次实验,最后连垃圾桶里的残渣也被取出化验,花费这一番力气之后,得知这些东西都不具有毒性。”
“啊这……”马丁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霍华德亦是如此,他摁着太阳穴,愈发头疼地问道: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了杜门的中毒?”
第五十六章 复述成果 (1)
“很遗憾,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范德林特颇为遗憾地说道。
“警方有派遣增员吗?”一直旁听的理查德如此问向范德林特。
“当然是有的。”他点头回应,“我们现在又派遣了两批人,一批人现在去协助搜查伊洛韦恩礼拜堂,另外一批人在追查那天经过圣里恩医院的可疑车马。”
“虽然糟糕的事情很多,但是其中也是有那一则好消息的——就是那辆嫌疑人用于搬运杜门尸体的马车已经被找到了。”
“喔?”霍华德有些惊讶,连忙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下午十二点半左右,一位名叫森格·拉朗的审查员和一名名叫约恩·阿普瑞的私家侦探,再加上几位警员,正式对着那辆可疑运草马车最后被人目击到的地方进行搜查。”
“最后被人目击到的地方是?”
“多斯豪斯肯街区,”范德林特翻过了一页记载着情报的纸张,接着说道,“位置大概在亚维兰东南郊区地段,他们是在一条相邻街道尽头的一幢老式房屋前方那一块简陋内院里找到了那辆符合特征的车身,车身上毫无疑问地装满着干草,而那匹黑棕交映的精瘦马匹就在内院一角咀嚼着干草。”
“这么顺利?”亚诺皱眉反问。
跟他猜想的不太一样,这辆马车意外地成功被找了出来,亚诺转而推测接下来应该发生了什么曲折的事情,凶手大概还没有被抓到,否则范德林特的神情应该不会那么焦虑。
但是他说是好消息,那么大概率是掌握了什么有用线索,起码没有抓错人。
而另一侧同样在思索的丁白曙思路与亚诺不谋而合,他同样也是认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会太简单直白。
正如二人所猜想的那样,范德林特接着向下说道:
“是的,但硬要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太顺利。”
他接着回忆了一下那位警员回来转告情报之中的细节:
“我记得其中一位回来的警员跟我说过——那个内院很容易被忽略,如果那位约恩侦探和拉朗先生没有细心地走进内院进行检查,而是外面简单地瞄一眼,大概就会忽略掉,而他们发现那车马的时候,也过去了有半个小时。”
“他们谨慎地敲门招呼房屋里面的人出来,按理说下雨天很少人会出门乱逛,一般来说房屋的主人就在屋里。”
“果不其然,他们见到一位名叫托马斯·库洛赫麦克的老头出来迎接,接着通过一番询问得知这辆马车是昨天夜里他的次子汤姆·库洛赫麦克带回来的。”
“根据他的证词,汤姆·库洛赫麦克在前四天到一位名叫敦格维的村庄给人采摘啤酒花。”
“敦格维村?”霍华德嘴里低语一遍这耳熟的地名。
他顿时回想起了这个地方正是凯特与萨伊那两位卡斯里安老仆的家乡。
“怎么了?”范德林特诧异地问道,暂且中断叙述。
他也注意到不光是霍华德,其余几位调查员在听完他刚才的句子后似乎有些异样。
“嗯……这个敦格维村,是不是从亚维兰南郊伊洛韦恩街区向西那条凡尔斯路,接着从这条路尽头的一个岔路口左拐,在沿着这条道一直直走?”霍华德将记忆中的路线表述出来。
“额?”范德林特连忙看了眼笔记,接着耸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种细枝末节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缘由,理应没人会去特别记忆。
“在下午的时候,我们这里已经调查过了南希·萨伊和凯特·蒙马特的背景,期中她们两个都是出生在敦格维村,所以对于这个村子位置,我们也是有部分了解。”
“原来如此,”范德林特点头肯定了这个合理的解释,接着反问,“那么她们是老乡?”
“是老乡,不过并非一开始就认识,而是在卡斯里安府一同工作的时候,偶然谈及故乡时,才发现二人相互是老乡,”他侧目看向一旁沉思的丁白曙,确认道,“嗯,白曙我没说错吧?”
“没有。”丁白曙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咳,话题有些走偏了,”范德林特扭回话题,“总之汤姆·库洛赫麦克是个不务正业的人,管不住自己的手,平时喜好喝酒打牌,于是乎他干了四天,领了工钱,想暂时回到亚维兰挥霍一下,过几天再回去干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清楚那条连接亚维兰与敦格维村的敦格维治路在哪里对吧,就是那条凡尔斯路左拐那条道,而汤姆正是走着这条路回亚维兰,当时他上路的具体时间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当时已经开始入夜了,他是提着油灯一个人走在那条荒郊小路上,大概要走上三个钟。”
“由于他名声不怎么样,因此也没什么人愿意借他一匹马或是一辆自行车。”
“他大概走到快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条没人的马车,出于想顺便搭下顺风车的想法,他边呼喊着车主的位置,边寻觅着车主的方位,结果他就瞧见在一处灌木后有光穿出,他向那里前进,接着就看到了两个用布料裹着头,身着不合时宜的厚实衣服,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的两个人。”
“哈?等等……你确定是两个人?”霍华德质问道。
“当然就是两人,多不了也少不了,报告上就是这么说的,并且顺带一提第一次审问汤姆时候,汤姆试图把这一点隐瞒过去,他当时的说法,嗯……让我找找看。”
范德林特打开公文包,迅速而精准地从一堆档案中取出想找的那一份,接着翻开查阅,随后说道,“简单概括一下——他回亚维兰的路上,发现了一匹无人马车,呼唤车主无果,内心开始担忧车夫横遭不测,于是立即驾驶马车离开那里,回到亚维兰后把车交给自己亲爹接管,打算明天再找警察归还马车。”
“嗯,我只能说这段证词简直漏洞百出。”
“接着就由那位审查员在审讯室内对他进行一番审讯,得出了我们现在所交谈的情报,资料里也说过他在审讯中用过一些合法而可靠的特殊手法进行审讯,如果这位拉朗阁下的审讯能力值得信赖,那么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样啊……”霍华德沉吟一句。
他很清楚森格·拉朗“述实者”的能力,于是不多废话,接着问道:
“那么接下来呢?汤姆看见的真实场面,又是一副如何的图景?”
第五十七章 复述成果 (2)
“两个人,一高一矮,体格和嗓音可知他们都是男性,其中矮的那个比较年迈,高的那个年轻一些,由于裹着脸,看不清具体面孔。”
“他们的穿着呢?”亚诺问道。
“这一点上他们两个倒是有备而来,两个人都裹着不合时宜的厚实冬装,具体颜色汤姆不太确定,只记得都是暗色系的厚实衣服,下身穿着卡其长裤,此外没有什么显著特征。”
“想从衣着方面去寻根溯源,我想不太容易,凶手应该不会愚昧地穿着在这季节过于引人注目的衣服到处乱逛。”
范德林特回答完后,接着往下说道:
“而他们的脚旁躺着一具面朝下,背部还在淌血的人,从汤姆对那个尸体身上的常服的颜色、外观描述来看,可以确认那就是杜门,顺带一提,圣里恩医院没有让病患强制穿上病号服的规定,而根据医院方的证词,杜门一直穿着自己的蓝色常服,这一点确实也与我们的发现相吻合。”
“接下来就是汤姆见状不妙,立即跑离现场,不过最后二人追上抓住了他。”
“但二人并没有杀他,而是要挟他一同隐瞒这起谋杀。”
“在二人逼迫要求之下,汤姆拿起刀给在那个人背后捅上三刀,他不清楚当时地上这个人到底死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三刀终结了杜门的生命,但无论如何,他也被拖下了水,成了胁从犯,这也是他最开始试图隐瞒这一段经历的原因。”
而韦德于此刻发现了不合理之处,于是打断了范德林特的叙述,问道:
“汤姆拿到刀之后不试图反抗一下?他这么怂?”
范德林特回答道:
“抱歉,我刚才表述不太清楚,实际情况是高个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平稳地对着汤姆,很显然只要汤姆有什么异动,马上就得吃子弹。”
“左轮具体长怎么样?”霍华德问道。
“铜色的,尺寸不大,外观看起来有些老旧,此外就没有过多的描述了,”范德林特接续说道,“接着他们让汤姆负责藏匿那辆载物马车,此外高个子还掏给他五银安的报酬,顺便告诉汤姆这辆马车此后就隶属他了。”
“哈?喂……”马丁先是瞠目咋舌,随后才回神说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他们就这样把马车交给了汤姆?这么大意?”
其余人亦是如此,或惊异,或沉思,或皱眉。
要说其中的一个共同点,那么就是他们都在等待范德林特的回答。
范德林特变换坐姿,挺直腰板,认真地说道:
“我的格言是‘万物皆有其因’,这两人这么做,自然是有着其中原因,他们前面的伪装工作做的滴水不漏,而后头自然也不会轻率大意,那辆马车目前已经运到警署里,而对着车身的搜查,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马车、马匹目前也找不到最初来源。”
“说到底……那两个人,很可能根本不在乎马车是否会被找出来,也不在乎汤姆是否泄密,而他们能够有恃无恐,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汤姆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报。”
韦德抚着胡子,将自己的颅中思索道出:
“会不会他们早已安排好了离开亚维兰的方略,连夜离开了亚维兰?”
“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范德林特摇了摇头,否定道,“如果上午没有发生那一起对神父的谋杀案,我大概会肯定你的观点,但现在就不太一样了……神父在上午被谋杀,就说明他们在上午的时间还在亚维兰,而现在,就不太好说了……”
“现在警方有加强港口和铁路的审查警力吗?”理查德问道。
亚维兰作为一座中型的临海城市,自然是四通八达,东部港口能坐船出海,东北部的铁路衔接着其他几座城市,而外段各种道路如乱根向外蔓延,连接乡下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试图追捕一介逃犯就如同大海捞针。
虽然希望渺望,但这些基础工作还是要做的,毕竟不能给罪犯可乘之机。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用的借口并非追寻杀人犯,而是以追捕亚维兰博物馆窃贼的同伙为由,毕竟这桩案子走漏出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记者和好事之徒带来的影响姑且放在一边,要是被凶手得知自己已经暴露了,那就相当于打草惊蛇了,届时想必我们的搜查工作会更加艰难。”
“确实如此。”理查德肯定了这个做法。
范德林特注视着理查德,正襟危坐地询问道:
“当然对于嫌疑人的外表描述方面,我们还是向着目前已知情报靠拢,下午我打算派人去几个报社刊登一下逃犯的具体形象,没问题吧?”
“自然没有问题。”后者回应,接着转而问道,“圣里恩医院那帮记者没整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不过圣里恩医院发生的事情显然没法就这么揭过去,”范德林特露出一个苦笑,“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想我们就能在报纸上看到那帮记者层出不穷的‘高见’,上头也是给我施了不少压,让我尽快解决事端。”
“好了,我继续说下去吧,他们要求汤姆把马车往回开上一段路程,就是往敦格维村方向行驶上十来分钟,与他们暂时分开,再在原地等上半个小时,接下来就随便他去哪里。”
“就这样让他离开?汤姆有问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吗?”韦德插话道。
“没有,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他的胆子并不大,尤其是还被二人人身威胁一番后,他当时没连问都不敢问,就连忙骑着马车离开了那里,说来可笑的是,在行驶开一段距离后,他确实老老实实的待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等上半个小时。”
“他担心马车会被人撞见,所以特地多等了一会再回亚维兰,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见到任何人或是车马经过,很显然凶手二人接着把杜门的尸体悄悄挂在卡斯里安府后,再从平泥路经过伊洛韦恩街区离开现场。”
听完这些描述后,霍华德立即发现其中异常,接着明白了一个事实,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们还有帮凶?”
第五十八章 逆推时序
“是的,当时那条荒郊小路就一辆马车,如果接下来他们想要把杜门的尸体倒吊在卡斯里安府,得抬着他的尸体走上半个小时路,显然是一件费时费力又愚蠢的事情。”范德林特回答道。
而霍华德按照自己的推测,替他补充下去:
“所以他们肯定还有同伙,这个同伙也一定有着另外一辆马车,我想很可能是载人马车,他们行驶到宅邸前方一段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距离里,再接着潜入庭园……”
“我也是这么想的。”范德林特点头肯定道。
而对于时间,丁白曙有些敏感,于是他插话问道:
“汤姆自己说的多等了一会大概是指多久?”
“我看看……”范德林特低头翻了翻档案记录,接着说道,“这一点那位审查员有专门提问,后者回答是半个小时到二十分钟左右,毕竟没有怀表,看不了时间。”
“往回行驶又花费多久?”
“嗯……是十多分钟。”
“那么汤姆回到亚维兰又是什么时间?途中花费多少时间?”
范德林特回答道:
“这一点很清楚,是九点,档案里有说过,他驾驶马车到达他父亲家门口的时候,东南区的钟楼正好敲了最后六下,也就是说当时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整。”
“时间倒是没有具体提及,不过根据我的经验,从岔路口到亚维兰东南郊区,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
“那么我想问一下,当时庭院大门锁上了吗?”丁白曙像是前言不搭后语接着地问道。
范德林特以微妙目光看了丁白曙一眼,因为这位调查员的思维实在有些过于跳脱。
不过他在片刻后收起有些失礼的目光,严肃地回答道:
“没上锁,这几天里庭园大门都没有关上,不过出于谨慎心理,卡斯里安府楼房的门窗在入夜的时候全部都会锁好。”
而一旁旁听的霍华德记得很清楚,要到达卡斯里安主楼正门的话得先经过庭院大门,再接着踏着庭院过道向着左上方前进。
卡斯里安府前方的庭园给他留下的印象挺深,修建的方正的灌木隔开出几条石铺道路,而灌木后则是诸多种芬芳花丛。
目中碧绿宛如漫野,纷繁色彩亦如浪潮。
开阔庄丽的庭院各处的修剪和打理无不体现主人的地位和品味,但这些无关紧要。
霍华德笃信丁白曙肯定有些什么想法或是发现,同时他自己也在内心揣摩着丁白曙的思绪。
而丁白曙接着抛出几个让霍华德有些迷惑的问题:
“那么我想询问一下,当时卡斯里安府的光照条件、警员分布是怎么样的?”
范德林特沉思一会,再度回答道:
“那天晚上……我记得客厅和客房是八点左右上熄灯了,别的地方没有灯火,也就客厅所在楼房有点灯。”
“一般来说在熄灯前一个钟头时间里,有几个人在客厅玩牌,有几个人在客厅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坐着抽烟。”
“那时候杜门还没被发现倒吊在卡斯里安府的时候,我们主要负责做搜查工作,几天下来搜查工作进展不怎么样,基本上没发现什么线索,所以后来做事也略微懈怠了一些。”
“那天宅子里的警员休息的都比较早一些,八点时候基本上都睡了,而我算是一个特例,夜里喜欢在黑暗的地方边散步边抽烟,不过那也是八点十多分时候的事情了。”
“说来可笑的是,当时我还在对着这桩失踪案发愁,万万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始……”范德林特有些感概地说道。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一层一层的麻烦事件之内。
而丁白曙再度确认道:
“所以八点时分警员都在客房,并且房屋都熄灯了是吗?”
“是的。”
“昨天和前天是几点熄灯?”
“那两天比较紧张,因此晚了点,大概九点左右,我们是早上五点左右起来,五点半继续搜查工作,”接着范德林特想起什么,补充道,“当然六号那天,也就是侦探失踪那天不太一样,我们那天是通宵找人。”
根据以上情报,丁白曙已经理清了一条线索,宣告道:
“那么我发现了一则线索。”
“嗯?说说看。”范德林特单手搭着下巴,有些疑惑地示意丁白曙说下去,他不太清楚自己刚才的叙述中能看出什么线索。
其余人也有些不知其解,再度思索以上交谈内容的深层含义。
丁白曙接着说道:
“凶手对于卡斯里安府构造十分熟悉,熟知近期卡斯里安府的人员的作息时间,并且在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分之间内到达卡斯里安府周边,可能在暗中观察过宅邸的动静,接着在熄灯后开始行动,倒吊过程有同伙协助。”
“何以见得?”范德林特一头雾水地发问。
“首先还记得卡斯里安府的结构吗?楼房大抵呈现‘冖’字形,而楼房外围有一圈栅栏,其间留存着宽敞的空间,楼房前方是庭园,后方是后花园,而联通内外的大门正好开在右下方。”
“理论上来说,不熟悉这里的人,优先会进门沿着庭院小径直走,这样就应该会到达右端的客厅所在楼房,也就是‘冖’字的右端,而不是位于‘冖’字中央部位的主楼。”
“但杜门的尸体反而被倒吊在主楼中央的正门前屋檐梁上,说明这是刻意为之,也就是说这里是凶手早已谋划好的倒吊位置。”
“把人倒吊起来可不像是字面上说起来这么轻而易举,期间的流程我想不会太容易,首先得在尸体的脚上缠绕一圈,接着把绳子抛到梁上转一圈,然后提起尸体,接着打结固定,然后离开,这些举止一个人做起来格外费时费劲。”
“在庭院走路自然简单,但是还要背着一具尸体就不太一样了,因为我想可能有两个或多个人一同潜入了卡斯里安府协助倒吊,这样速度和效率都会快很多。”
“我先前在想是不是因为光照的原因,让凶手有些忌惮,选择把杜门的尸体倒吊在没灯火的主楼,而不是有灯光的客厅正门前。”
“有灯的地方显然有人,而有人的地方更加容易被发觉到,凶手虽然行事偏激疯狂,但是处处体现谨慎,应当不会忽略这部分细节。”
“但在追究这一点之前,让我们来把时间逆向推演一番,汤姆是在接近岔路口的地方撞见了那凶手,这部分距离我们忽略不计的话,那么他往回行驶的时间大约估计为十五分钟,那么一趟来回就是半个小时。”
“原地等待时间当做半小时,前往东南郊区花费二十分钟。”
“那么时间综合就是一小时二十分,汤姆到达他父亲家的时候是九点,那么由此倒推,他撞见凶手的时间大约在七点四十分左右,以上有问题吗?”
众人陷入沉思,不过没人反驳丁白曙的推论。
半响后,范德林特收回先前的短见,认真地请教道:
“请继续,先生。”
“而根据我的经验,从岔路口到达卡斯里安府大概花费二十分钟,如果假设汤姆刚刚离开,凶手的同僚就立即驾驶马车赶了过来,那么他们到达卡斯里安府的时间——正是八点整。”
一道逻辑的门窗豁然打开,众人逐渐理解了丁白曙所言之意。
丁白曙接着说道:
“当然时间肯定会有一定幅度的偏差,偏差幅度我想大概在十来分钟到半小时左右,那么凶手执行倒吊举止的时间我估计为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分左右。”
“而从凶手一如既往谨慎小心的行动态度来看,他们很可能会耐心在庭院外面等到九点,直到客厅、客房熄灯之后再潜入庭院——这是最稳定妥当的方法,在那之前贸然进入庭院,很可能会被客厅门前抽烟的人看到。”
“我一直很在意一点,就是凶手为何不等到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潜入庭院倒吊尸体,很显然这样做更加妥当。”
“但这并不重要,反过来说,你在八点二十三分发现尸体,就说明凶手压根没有考虑过在深夜时刻潜入,那么他们这么做肯定有其原因——根据先前推论,凶手在接近八点的时间到达宅邸周边,很显然他们有观察过你们的前两天的作息时间,我认为他们是要按照以往你们的以往作息,等到九点熄灯的那一刻潜入庭院。”
“但是你们提前在八点熄灯,事态就不太一样了,他们也因此选择提前行动。”
“潜入庭园的时候凶手很可能没有打灯,因为硕大的空旷庭园里,哪怕只是一点灯火,也很可能会被偶然夜起,探望向窗外的人注意到。”
“这一套流程下来,我估计只有十来分钟不到,因为你是八点二十三侥幸发现了尸体,而熄灯时间是八点左右,而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潜入庭园摸黑搬运着杜门的尸体,接着把尸体倒吊在主楼正门前,足以证明凶手对卡斯里安府构造分外熟悉。”
“确实很有道理。”范德林特眯着眼整理着这些线索,脑中的逻辑同样逐渐清晰了起来,“也就是说,凶手曾经来过卡斯里安府?或是暗中观察规划过路线?”
“很有可能。”诸多张脸孔在丁白曙的思绪中闪过,能与凶手这一特征相吻合的,有很多,但是又基本上被‘述实者’以及自己的逻辑推理所排除了。
而真实依旧潜藏在更深邃的地方。
但此番推理,真的能帮助他触及真实吗?
丁白曙不清楚。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他的思维在推演出真实之前,绝对不会放弃探求。
第五十九章 急促喊声
马车在水痕坑洼的泥泞小径上颠簸迅驶。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了岔路口,沿着敦格维治路行驶。
驾驶位上有一位警员驾驶马车,而在有些局促的车厢内,坐着一位协助调查的老警员、约恩·阿普瑞、森格·拉朗、还有汤姆·库洛赫麦克,一共五人。
车厢内的四人此时缄默无言。
约恩则是有些不爽地注视着坐在他对角的汤姆。
关于汤姆真实叙述的情报他已经从森格口中了解到了,而他对于汤姆隐瞒案情的作态相当不满。
隐瞒真实他倒还能理解,毕竟始终贯彻大义的正直之士总是居于少数,但是拖延调查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汤姆能够早一点披露真相,那么他们就或许能够赶在这场阴沉雨幕降临之前找到还未被破坏的线索。
而现在……约恩侧目望向车窗上接连爬落的雨痕,大概只能祈祷这场雨能够手下留情。
汤姆则是坐在靠近靠窗一边,似乎是想要躲避约恩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他的双目始终注视着道路外的林地,没敢回首。
同时他也在回想昨夜那难忘的回忆,在记忆与现实中挨个识别对比,尝试辨认着自己撞见凶手的地方。
对于那个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颗紫杉树下方的灌木后,他撞见了那狰狞一幕。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消磨,而其碎屑向下飞入不可逆回的深渊。
虽然安俄特雷拉的法律禁止刑讯逼供,但仅仅只是明面上如此,在封闭房间的暗面里,刑讯逼供和暴力取证的行为依然存在。
刑讯逼供得出的证词自然无法使用,但是要证明证词由是刑讯逼供得出的,则是一件难事,因而借助于这个法律漏洞,有心之人总能使用残忍的手段撬开大多数人的嘴巴,而不遭受逾矩带来的代价。
不过作为审讯专家,森格·拉朗不屑于,也不需要用违法手段去撬开嫌犯的嘴。
对于汤姆,森格只需要一份似是而非的许诺,一个以假乱真的事例,一刻冷峻无言的等候,就足以让前者招出全部真实。
而后者此刻就为了兑取那一份许诺而专心致志地协同调查。
汤姆的视线随着车身的摇曳而随同晃动,在这焦虑紧张之刻,他的回忆逐渐与现实重叠起来……
他的瞳孔顿时骤缩,而其双手不由地捏紧座椅椅边。
因为他看见的正是那颗令他难以忘怀的不祥紫杉树,而其后方的那一幕血腥场面此时也浮现在他头颅之中。
汤姆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动作别扭地指着抛掷在车身之后的树林,同时神经紧绷地对着车夫喊道:
“停下!停下!就是那里!”
马车随之缓速靠停在路边,约恩与坐在对面的老警员先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心里头认为还得多等一会。
而森格·拉朗则是不多废话,拿起雨伞,推开车厢门,动作麻利地离开车厢。
然后三者接连离开车厢。
雨虽然算不上非常大,还是伴随着林间冷风让淋湿的人患上风寒还是很简单的。
“喂!老伍德,你帮他开把伞。”约恩撑起伞,对着那位老警员说道。
“好。”后者沉闷地点头回应,然后打开一把黑伞递交给双手被铐住的汤姆。
“我把绳子拴上,你们先出发吧。”那位驾驶马车的警员下车挽着缰绳,接着冒着雨赶忙找着最近一颗树拴上绳子。
而另一边倒也不用警方催促,汤姆自个儿积极地领着众人向着那颗紫杉树下小跑。
他们拨开并穿行过树下林木阻碍,接着看到了一块林间难得的平整空地。
虽然杂草间生的地面被雨水侵染的泥泞不堪,但是毫无疑问,那些盘生树根、滋生杂草上不被雨水所洗涤干净的顽固血痕,再加上那地面上一大块黑红交映的血潭留痕,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鲜为人知的惨案。
其间可以显著地看出血潭正中那模糊的人形压痕。
雨已经破坏了本应清晰的人形轮廓,不过还是能够鲜明地看出曾经有人面朝下伏倒在这块松软的地面上。
“看来就是这里了。”约恩皱眉望着那一块空地说道。
那里除了大片血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显著有用的线索。
而汤姆直愣伫立在原地,呆滞地望着那血腥留痕,显然这场面让他很不舒服,面对此情此景,莫名的罪恶感从他的心头衍生。
“伍德,你看住他就行了,搜查工作由我们来做。”约恩回首对着老警员说道。
“好。”
约恩和森格先是绕着外围探寻鞋印,不过相当可惜的一点就是,愈发狂热的雨水早已完全将任何可能留下的足迹给破坏了,约恩根据经验评估和猜测周围的血迹被应该雨水稀释和冲洗了不少,昨夜的场面应该会更加荒诞可怖。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凶手在杜门的尸体补上这么多刀,按照交接时得知的线索,这时候杜门应该已经被毒死了才对。
他无法理解。
“别闲着。”自上了马车到开始调查,森格终于对着发愣的约恩说出了第一句话。
“哈,”约恩看了眼专心搜寻的森格,转而将心中的疑惑道出,“你不好奇凶手为什么要对杜门进行放血吗?”
后者头也不抬地说道:
“比起这个,你倒不如去仔细想想凶手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地在暗中投毒、运尸、倒吊尸体,如果只有一个凶手,那么我会认为凶手的精神有问题,一个精神病杀人狂谈不上太稀罕,根据先前的线索来看,凶手很明显不止一人,我认为至少还有两个帮凶。”
约恩理解了森格的意思,回话道:
“而一帮精神病杀人狂,这就很罕见了,所以他们都是理性之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逻辑可循?”
“正是如此,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我想其间象征意义远远要大于实际意义,很明确的一点就是,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死杜门,而是想要利用杜门的尸体,达成某种目的,还记得他们最后对汤姆说过的话吗?”
“嗯……”约恩略微思索一番,回话道,“我们共同杀害的这个人曾经失手导致了一位无辜者的死亡,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杀人者没有受到任何法律上的惩罚,于是在数年后,由我们亲手对他进行审判。”
对于这一点,他们也是完整地转告给了警方,让警方自己调查这方面的线索,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查出来。
“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审判,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审判……杜门会不会是被误杀?他在这几年里应该没犯过什么事情吧……我打听到的风评也还行。”
“你猜。”
“好吧,显然不会,从凶手的慎密心思来看,他们肯定是事先有过调查。”
期间那位拴好马的警员也赶忙过来协助,他在看到那一血腥图景后也是愣神了好一会。
“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对着近处半蹲下来搜寻地面的约恩说道,中断了他们的交谈。
约恩抬头回话道:
“啊,你在这附近的林地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没被破坏的遗漏痕迹或是被凶手抛弃掉的凶器。”
待到警员暂时离开后,约恩接着有些不快地骂道:
“真他妈该死的雨!如果能……唉……真是愚蠢而愚昧!”
一旁呆立着的汤姆满脸的尴尬,虽然约恩并未看着他说话,但他很确信这是指桑骂槐。
时间随雨流逝。
而雨中搜查并非轻松之事,在一段时间后,这里的搜查作业或许会以一无所获作为告终,老警员如此想着,约恩也是如此想着。
直到一声急促喊声从他们前方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