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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第三个局外人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txt下载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猎刀与手套

    声音的源头无疑是那位先前被约恩叫去搜寻周围地带的男警员。

    而此刻他再度呼喊道:

    “嘿!伙计!快过来看看!”

    那道喊声突破雨水与林木的阻碍,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哈?他那边还真的有收获?”约恩一脸诧异地说道。

    他没指望这位年轻的男警员能有所发现,只是随便给他指派了一件事情做。

    毕竟看管汤姆老警员一个人就够了,而清扫和探查现场工作,多一个人有些多余,于是约恩就让他自由搜寻,而自己搜查完现场后也打算继续搜寻一遍周围地带,算是重复搜寻了一遍,这样做显然更有效率。

    不过目前看来,这位年轻的男警员眼力不错,他那边到底是有什么发现?约恩在心里思量着……

    但不管如此,自己该过去看看。

    他抛掉手边拔除掉的杂草,站立起来。

    而早已反应过来的森格则是回头给后方的老警员使了个眼色,接着对着约恩说道:

    “走吧。”

    不多废话,他们踏过蔓生的杂草,目光扫视着地面,在谨慎迈步、小心探查的同时向着警员靠近。

    而后者又招呼了一遍,似乎担心自己的话语没被众人听见。

    “来了来了!”约恩回声呼应道。

    声音就在他们前头,实际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远,也就十几米的距离,不过由于林木葱郁分布,而地面也基本上被各种草本植物覆盖。而三三两两的高耸蕨类,也伴随树枝上垂落的蔓生藤蔓一同占据着外来者的视线,再加上二人还撑着伞。

    因此在这有些逼仄的空间里,行动起来不怎么便利。

    至少想要在这里直来直往是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

    “嘿,他工作挺认真,都搜到这里头去了。”走在前头的约恩看着地上的鲜明脚印,接着说道,“他的鞋印还挺明显,嗯……没想到还得从这里走。”

    约恩突然停下,接着侧过身子,让森格得以看见他前方的空间。

    约恩接着伸手向着前方两棵树干间的狭窄夹缝指了指。

    他们收起雨伞,从两颗树间缝中侧身穿行,总算从树木间的空隙穿过。

    后方的空间宽敞了一些,不过光线依旧不太明朗,甚至更加阴暗,乃至于有些莫名的压抑。

    而二人正好能够看到几米外,踩在一块突出黑土的灰岩之上,半蹲下来的警员背影,他此刻似乎在打量着位于他前方的某个事物。

    而森格目光随之上移——头顶上茂密枝叶交织的郁苍天幕极大阻碍了光线和雨水的渗透。

    因此他暂时放弃撑起雨伞,以免本就不多光线被伞遮挡住。

    “看什么呢?”约恩也意识到这位警员显然是有了发现,也精神抖擞起来,向着警员凑近。

    警员则是回首兴奋地对着二人说道:

    “我发现了凶手抛弃掉的手套和凶器!”

    从他那喜出望外的表情来看,这对于他来说也应该是意外的收获。

    接着也用不着他过多解释,靠近的二人的目光直接跨过他的肩膀,锁定在了他面前那一处岩石夹缝,具体地说是夹缝阴影里的两个事物——一双棕色皮手套,一把半浸在雨水小坑里的染血猎刀。

    “我来取吧。”约恩换上干净的手套,接着对着警员说道,“证物袋拿出来一下。”

    “哦哦哦……”这回警员才收起自己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连忙从挎包中取出证物袋递交给约恩,接着让开身子,好让他取证。

    约恩动作麻利地拾起猎刀,不过没有着急地放进证物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刀身笔直,刀柄木料有些粗糙,而沾血的刀锋让人感到莫名的冷峻无情,或许因为其锋利的寒光。

    “这种款式的猎刀你们有印象吗?”约恩将刀展示给二人看,接着问道。

    年轻警员摇头。

    而森格直接说道:

    “我以前见过相同款式的猎刀,估计是哪个工匠铺统一锻造的,若是想要从这方面着手调查,我看不太行,你先收起来吧。”

    “得。”约恩将猎刀装进证物袋里,递交警员。

    接着他取出那双做工皮手套,抖掉上面的水珠,找到光照明亮一些的角度,接着将之展示给二人。

    手套做工不怎么样,皮革质地很粗糙,能够看出手套表皮上有着污渍和血迹,从这些迹象来看,当时凶手戴着的手套应该就是这个。

    “凶手当时戴的手套应该就是这一双,错不了,我猜是手套沾了血不方便洗,所以干脆就找了个地方扔掉,他估计也没想到我们能够找到吧。”约恩如此推测道。

    森格皱着眉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哪里有些反常,就好像一群黑鸦中混进一只灰鸽,虽然他锐敏的直觉能够感到不协调,却无法立即寻觅到异常之处。

    举目望去均为黑色浪潮,无法立即从中揪出那一抹灰色色彩。

    如此,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无法立即想明白。

    而约恩见森格不说话,就接着抬起手套,目光向着手套内部窥探。

    手套内部倒是没绒毛,有些积水,内壁是简单的一层里皮革,此外还能看到一排缝线。

    “手套倒是挺正常的……我感觉像是地摊上买到的廉价手套,起码就单从这做工来看,估计值不了一铁安,”约恩接着说道,“嗯,一共就一把刀,一双手套,对此拉朗你有什么看法吗?”

    “虽然这算是重要证物,但对于我们追捕真凶似乎提供不了多少援助。”约恩率先抛出自己的看法。

    “不,恰恰相反。”森格否认了约恩的看法,“凭借这两件物品,我们足以寻觅到凶手的所在位置。”

    “哦?用那些特殊手段?”约恩对上了森格的眼睛。

    如果那些超凡的力量能够结束这一出荒诞的凶杀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如此想到。

    而后者目光如炬,没有一丝动摇地回话道:

    “差不多,我们回去再度找汤姆简单确认一下,凶手不止一人,所以刀一共有几把?手套一共有几双?我们先前可没有问清这回事,虽然这或许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认为不需要太久……一切都会揭晓。”

    ——

    “当时那两位凶手一共持着几把刀,各持一把?还是一人拿枪一人拿刀?他们有戴手套吗?”丁白曙问向范德林特,对于这种细枝末节,他同样一丝不苟地探究到底。

    “这个……我不清楚,资料里似乎没有记载,我再找找看,”范德林特犹豫了一会,拿起档案,在迅速翻阅之后,摇头表示事实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第六十一章 禁忌知识

    “这样啊……”丁白曙不再提问,他侧目看了眼挂钟——下午两点二十三分,距离警长到来已经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目光没有收回,而是移动旁边的窗户之外——那片灰蒙蒙的苍冷天幕依旧没有什么起色,而雨还在下着,也丝毫没有停下的倾向。

    见到此情此景。

    丁白曙又联想到那古怪的话语。

    雨季……

    死亡的季节……

    向下消亡……

    这些似乎都不是些什么好词。

    这是预兆着我的未来吗?还是提示我什么呢?跟先前的“殉道者”和“旅人又有什么联系呢……

    他在思维的殿堂中,尝试着手破解这串语言中潜藏的秘密,毕竟自己要提问的问题,无论解答与否,都已经都问完了,他接下来旁听就行了。

    一心二用对他而言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见丁白曙不再发问,一旁的霍华德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向着范德林特接续提问道:

    “那位托马斯·库洛赫麦克现在在哪里?”

    “当然拘留在警署,毕竟他也算是嫌疑人,我们可不能让他乱跑。”

    “嗯……那么当时约恩、森格和那几位警员有尝试询问他家附近的居民吗?”

    “有一位警员留下来做这方面的工作,而他确实从一位住在托马斯家附近的老木匠口中得到了收获——嗯我找找具体证词。”范德林特取出另外一份文件夹,并娴熟地找出对应文献,目光迅速扫视确认。

    而霍华德也是单手扶着眼镜,侧耳倾听。

    其余众人也是耐心等待没有发声。

    范德林特没让众人过多等待,他清了清喉咙,往下说道:

    “严格上来说,是这位证人注意到那位警员的警察身份,主动向警员述说自己昨天夜里见到的异象…

    “以下是这位名叫亚瑟·德拉蒙的年迈木匠给出的证词——”

    “我由于患有哮喘病,在夜里睡不好,起来喝水的时候,才注意到二楼卧室的窗户没关好,所幸这种天气蚊虫较少,我走近窗户,接着正要关上窗户,目光向外探去,意外注意到有人在空空荡荡的街上……”

    “具体地说,是有人骑一辆载物马车,那天夜里黑灯瞎火的,而且这里也挺偏僻,自然没有煤气路灯,自然我也看不太清楚,大致能看出是一辆载物马车,前面坐着个人,后面好像装着什么。至于马匹颜色,人的具体长相穿着,就说不清了。”

    “等到那辆马车驾驶过去之后,所以当我意识到那辆马车没挂马灯,因此着实是很有印象——嗯他的叙述就到此为止,而警员追问了一下,他回答说自己后面就睡觉去了,虽然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有到让他特别放在心上的程度,而在看到到处询问打探消息的警员后,他才想起这件事,接着就把这一桩怪事说了出去。”

    警长收起文献,最后给出自己的推论:

    “我们应该可以认为那就是正在驾驶马车前往托马斯房子的汤姆,我想他由于担心自己被人看见,所以没有点马灯,尽可能摸黑驾驶。”

    “确实,我想只能是这样……”霍华德赞同了范德林特的观点。

    在这将近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大体上双方已经在讨论之中迅速交换了情报。

    毕竟他们可不能一直待在原地无动于衷,干等着约恩、森格那边的消息。

    不过不出意外,那么根据先前的商讨,那么第三调查员队伍这边大抵会兵分三路行动。

    韦德、丁白曙二人去卡斯里安府协助调查。

    霍华德、亚诺、卡莎去伊洛韦恩礼拜堂和伊洛韦恩街区探查。

    而理查德则是带着司南去‘亚维兰核心监管所’询问一位丁白曙未曾谋面的区域主管,主要是询问两个问题。

    一是司南的异常意味着什么。

    二是有没有手段能够破解“隐秘之名”这个秘法。

    即使是经验老到的他,对于这两个问题也是束手无策。

    再顺带就是找那位主管申请启用一些管制较严的特殊检测工具,用于检验杜门和神父的尸体。

    他很清楚,晋升仪式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同源引用”仪式,另一种是“导向基素”仪式。

    而倒吊人晋升仪式,就是后者。

    “导向基素”仪式原理并不复杂,就是将其他生物身上的“司烛之力”抽取出来,转移到目标目标身上。

    但是怎么个抽取法,就有待商榷、值得深究了,世间仪式千奇百怪,而其间抽取手法也自然各自相异,有的令人胆寒,有的泯灭人性。

    倒吊人仪式中的抽取手法正如其名,就是将尸体倒吊过来,取走尸体内部的对应辉光基数的某种司烛力量,以此凭借力量达成晋升,或是利用这些力量达成其他目的。

    但是理查德也不敢贸然肯定杜门和神父的死一定涉及到“倒吊人仪式”,他需要申请启用“辉光石”进行检验,如果涉及到超凡仪式,那么问题有些严重,他们得第一时间通知其他调查员队伍和追猎人分部。

    作为阅历丰富的调查员队长,他所能知道的禁忌事物远比普通调查员要多。

    知识乃力量,而足够的禁忌知识能够粉碎力量。

    对于超凡之事物,知识也是为数不多的有效武器。

    他知道司烛的力量漫布五大象限——从一粒尘土到漫目星辰,从一杯咖啡到一具残骸,而祂们的力量无处不在,无非就是多与少的区别。

    而晋升成序位一,需要将近于“五”辉光基素的力量,多了少了都会遭受到“碎解法则”因而付出不可磨灭的代价。

    而一具新鲜的人类尸体,无论男女老少,一视同仁地具有二辉光基素的“血骨鸦”、“渡死莺”之力,一辉光基素的“凋亡之钟”、“凛冬钉刺”之力。

    而司烛之力通常会由于各种原因而中途耗损,故此,如果幕后之人单单想要凭借尸体中抽出的力量来晋升序位一的话,那么至少要倒吊三具尸体。

    但从目前幕后黑手的能力以及野心看来……

    他们想要的,绝对不仅如此。

    理查德注视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沉思一会。

    在此时此刻,倒吊死亡的人,真的只有两人吗?

    “该聊的都聊完了,那么我接下来就该出门办事了。”范德林特在桌面上收拢规整着各类资料,将之放进公文包里,接着站立起来对着众人说道,“嗯,我先走一步,请你们商讨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吧,我不打……”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拾级而上,打断了他的话语。

第六十二章 调整方针

    正同范德林特话语的中断,脚步声也恰好停止——有谁到了办公厅门外。

    果不其然,一位后勤人员推门而入对着众人说道:

    “基地门前又来了一位中间人以及一位警员,前者以前来过基地,所以我认得,后者我没见过。那位中间人说自己身旁那位警员想要转告给警长一件事关紧急的消息,而自己是给他带路的,需要我把他们全部带上来吗?”

    “找我?”范德林特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是自己一个人坐马车到周边街道,接着步行过来,毕竟交流一下情报,不需要带着手下一同过来。

    而对于调查员基地所在地点,虽然没有强制要求过要严格保密,但是居于暗中,保持低调算是组织里一贯而来的准则,因此普通人不知道基地所在地点,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也基于这一点,了解理智之门这个组织的,只有那么一小撮人。

    而对于事关紧要的消息,范德林特压根没有头绪。

    其余人也思索着那位警员和中间人的来因——是调查有了进展?还是事态愈发恶劣?

    “让他们全部上来吧。”理查德如此说道。

    无论如何,接下来事态又有一些变数了,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后勤人员接着下楼把那两位不速之客带来上来。

    走在前面的一位是一位穿着棕灰色外套,戴着一顶软毡帽的青年男性,他帽檐下目光坦然自在,对着各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从他那表现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而跟在他后面那位穿着警服的是另一位警员警员。

    那个体型有些发福的中年警员刚刚踏入房间,理查德就立即认出了他是自己的一位下属:

    “恩布尔都?你不是在卡斯里安府做搜查工作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恩布尔都脸色发红,边吁呼着气,边拿着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是的……范德林特警长,出事了。”

    而另一边丁白曙默默地观察着两位来者,他锐敏地注意到这位警员的鞋和裤脚带上不少泥痕水迹,正常行程显然不会沾染成这么严重,相对之下,那位未曾谋面的“中间人”倒是衣着素净,神色也自然很多。

    而那位男子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他注意到丁白曙的目光,举目回视,打量着丁白曙,毕竟“黑瞳人”在亚维兰并不多见。

    不过打量并未持续多久,他礼貌性地收回目光,对着丁白曙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对此丁白曙微微颔首作为回应,接着注意力回到对话之中。

    “出事了?难道卡斯里安府又出了什么乱子?你先坐下吧。”范德林特正色说道,接着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明眼人都能从这位警员的表现看出,他要报告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是的……这怎么说呢……”在坐下来,喘过气后,恩布尔都的回复依旧有些断断续续,毕竟他所得知的事情过于惊骇,以至于有些难以描述,不知从何开始,要是直接说出一句“有人的坟被挖了”,估计会让人感到雨里雾里、莫名其妙。

    “那个……谁……谁……”恩布尔都突然心头一紧,冷汗直冒。

    因为他发觉自己在紧张之下,忘掉了那个人的名字,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他的内心如同溺毙之人在垂死挣扎,试图抓到那不该忘记的记忆。

    名字……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

    里奥·卡斯里安。

    “咣当!”

    突兀的一声响起,让恩布尔都身躯一震,随后才意识到那是水杯敲击桌面的声音。

    “喝口水冷静一下吧。”亚诺将水杯向前推移,他看得出来这位警员的心理素质不太行。

    “好……我太紧张了。”他拿起水杯,深饮一口。

    喉咙的清凉让他冷静了不少,在饮水的途中,他也得以组织了一下语言。

    他放下水杯,眼带谢意向着亚诺点头,接着对着众人说道:

    “咳,抱歉我有些神经过敏了,现在好多了,感谢这位先生,那么我把这件怪事说一下吧……下午我在庭园里做搜查工作的时候,意外发现先前去搜山的欧文赶忙奔跑,而且很明显是向着我和旁边的老克登斯的方位跑过来的,在靠近我们之后,他转告了我们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人挖了里奥·卡斯里安的墓。”

    “里奥·卡斯里安……是?”对于这个陌生而又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名字,范德林特思索一番,才想起来他是谁,“勒克文·卡斯里安的长子?”

    “对,好像就是勒克文·卡斯里安不幸夭折的长子,也就是福克斯·卡斯里安的哥哥,”恩布尔都对此也不太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这方面我也不太了解,总之他接着向我解释,他们搜山小组四人偶然经过卡斯里安族墓时,进去兜了一圈,然后就发现了里奥·卡斯里安的墓土有被挖掘过的痕迹。”

    “只有他一个?”霍华德皱眉问道,他不理解挖一个在二十多年前溺死的倒霉蛋的墓有什么意义,从常人的逻辑来讲是这样的。

    但是这个世界有太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物了……而这些事物促使一个人去做出这种出格之事,倒也不奇怪。

    这是一处矛盾。

    “对,据他所说,其余墓土没有遭到破坏。”恩布尔都回答。

    “那会不会是监守自盗?”霍华德接着追问,他认为那四个搜山的人有些嫌疑。

    但转过来一想,幕后黑手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引发关注,引火上身,除非有着不得不做的理由……

    这是第二处矛盾。

    一时间各人心思各异。

    “这个我感觉不太可能,他们四人身上的斜挎包里可装不下铲子,而徒手挖坟……即使是下雨天,也得挖上一两个小时吧,时间上对不上,并且手如果不洗的话,肯定也会很脏,而当时我特地注意了一下欧文的手,相当的干净。”

    理查德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恩布尔都,而后者有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他倒也不是心虚,毕竟能与理查德那锐利如剑一般的目光持续对视的人,屈指可数。

    理查德收起咄咄逼人的目光,向着他提问道:

    “那么接下来你们这些人都做了什么?”

    “额,我们把这件事通知给其余不知情的人,最后一位特工要带人去卡斯里安族墓开棺验尸,顿克管家阻拦了他,请求给他时间先去通知福克斯,毕竟这么重大的事情,肯定有待商榷。”

    “嗯,最后他自己骑马出发了,而由于我骑马技艺不错,我就跟着他一起顶着雨上路,我打算带着这桩消息回来通知给警署里的有关人员和警长您,但是您离开了警署来到这个……据点,于是我就根据你的留言,找了这位谢顿先生带路,嗯,这就是所有了。”

    听完话后,又有一重疑点步入众人视线之内。

    有的人陷落于思索之中,有的人漫游于思绪之内。

    但视线并不交错,思想亦如此。

    众人缄默无言,而淅淅沥沥的雨声或是唯一的主题曲。

    片刻之后,理查德启口打破了这段沉默:

    “看来我们的行动方针要调整一下了。”

第六十三章 搞快点

    雨声在林叶间窸窣作响,于空灵之间演奏着自然的旋律曲。

    踩踏着湿润的落枝,森格、约恩、年轻警员带着收集到的证物原路返回。

    虽然约恩认为这算是有了收获,但与此同时新的疑惑接踵而至。

    首先他有些疑惑这位年轻警员是如何发现那处隐蔽的凶器藏匿地点,那个地方过于刁钻,常人穿过那逼仄的林木夹缝后,也不一定会继续往里走,即使继续往里走,踩在突出的灰岩上,也不一定会注意到脚下石头夹缝之间的藏匿之物。

    所谓物极必反,巧合加上巧合,就不像是巧合。

    而约恩正是这么认为的。

    他边走边对着旁边显然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年轻警员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那个地方的?不会只是碰巧吧?”

    “哎!先生,当然不完全是碰巧,老实说,我在片刻之前,也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找到这么重要的证物,”他回答道,“首先我是在这里,也就是那林木夹缝外头进行搜寻的时候,锐敏地发现有些灌木的位置不对位,像是曾经被拨开过,接着我就对这里的地面进行仔细探查,当然没有发现脚印,或者说,这里全是落枝落叶,很难留下鞋印,更何况下过雨……嘿,接下来猜猜我发现什么?”

    警员在最后特地卖了个关子,没直接挑明。

    不过约恩也不太介意,他边走边思索着答案,接着目光不经意之间注意到地面上的被踩入湿软泥土的落叶落枝。

    这部分区域由于林木密集,因此地面基本被掉落下来的黄绿落叶以及纤细树枝所覆盖,所以他大概明白了警员发现了什么,启口说道:

    “你发现了有些枝干落叶陷于地面?”

    警员点头回答道:

    “差不多,不过我是发现了通往灰岩那个方向的杂草被踩入泥土里,很显然曾经有人在附近走过,我接着在地上寻觅了一会,果不其然,又在往里的方位发现有几处落枝落叶的高度明显比周边低上了一截,低落处的面积跟人的脚掌差不多……”

    “那么为什么不立即呼唤我们?”约恩注视着警员,以不满的语气质问他,“我想你的上司也应该教导过你,发现异常之处要立即报告其他人,而不是自个儿调查。”

    “对吧,拉朗?”约恩扭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森格,向他搭话。

    而后者没有回答他,而是端着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容,平静地注视着他。

    约恩莫名从中感到一丝鄙夷。

    “嗯,应该是错觉……这家伙就是这样……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故作高深。”约恩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而警员露出尴尬的笑容,回应道:

    “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感到奇怪,于是在旁边踩了一脚作为对照,而落叶树枝被踩陷的出乎意料的深,基本上陷到泥土里了,跟旁边的陷痕比起来差太多了,我发誓当时我没怎么用力,只是普通踩上去,”他看了看地面,想着当场演示一下。

    不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地面的大小植株,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及走出那片遍是落枝落叶的区域了,于是最后补上一句解释:

    “当时我感到有些奇怪……但感觉又不像是人类踩过的痕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陷落程度应该不会差这么大才对,所以我就没立即呼喊你们,打算先自己搜查看看,若是直接招呼你们过来,却什么也没找到,那就即耽搁了搜查工作,又浪费了时间。”

    “原来如此。”约恩这才回味过来森格那面无表情之中蕴含的鄙视之色。

    切……这家伙早就看出来了吧……也不早点说……刚才那绝对是在鄙视我吧?约恩在心里嘀咕一句,没怎么放心上,接着问向警员:

    “所以你就没太当回事?”

    “正是如此。”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往里探查,意外发现树木夹缝里面好像有空间,于是钻过到里面进行搜查,接下来在隆起的灰岩夹缝里发现了凶器和手套,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能发现这些线索,确实是走了运,哪怕我只要一个看走眼,可能就与这些重要的证物失之交臂。嗯,不得不说,这真是谢天谢地。”警员看着自己身上的挎包,有些庆幸地说道。

    现在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染血凶器就装在挎包里的证物袋里。

    但话说回来,约恩又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如果凶手正是在昨夜经过那里,把凶器和染血手套丢弃在那里,那么那个陷坑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但话说回来,高低差异的陷痕该如何解释,你不是说你踩下的痕迹要比凶手留下的要深吗?难道说凶手比你要轻?”

    他上下打量着年轻警员的身材——虽然外面的警服覆盖身躯,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他是属于那种偏瘦的体格。

    “这……我也不太清楚……”他同样露出一副苦思的表情,这位年轻警员虽然观察力不错,但他的逻辑能力还是有待提升。

    “嗯,拉朗你怎么想?有没有什么看法?”约恩侧首问向森格,期待后者能够给出答复,他莫名地觉得这家伙早已看穿了其中原因,只是懒得说。

    “雨。”后者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雨?”约恩听到这个词,有些没反应过来……

    雨……是的,昨天……没有下雨!

    他如梦初醒地回忆起一件事实——昨天夜里并没有下雨,所以土质并非像现在这样松软,只消轻轻一踩就能留下一处明显的鞋印。

    那么高低差异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了解释,而自己思考的方向确实是走偏了……想太多复杂的东西,反而忽略掉了简单的既定事实。

    “嗯……”约恩眯着眼看着森格说道,“你这家伙一开始就全都猜到了?”

    后者懒得回答,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约恩从他那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轻蔑。

    “啧……”对此他不爽地咂了咂嘴,接着于心里腹诽道:

    “这家伙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啊……不过我也确实有些愣神,这么简单的原理都没意识到……就目前看来,这应该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你们在讲什么?”警员不太理解二人在交谈什么,有些困惑地问道。

    约恩刚想张口解释一番,不过随着移动,一行人的视线跨越叶木遮碍,正好能够看到远处那一抹猩红洗染的平地,而警员和汤姆站在旁边一棵树下等待着他们的归来,好像都没动过。

    于是他转而说道:

    “好了,搞快点吧,我想他们等着腿都麻了。”

第六十四章 约恩·阿普瑞的分析

    老警员扯着低沉的语调,问向靠近的三人:

    “有收获吗?”

    “自然是有的。”约恩点头回答,接着回头示意警员把证物袋拿出来,给两人看一看。

    “唔,我发现了凶器和凶手戴过的手套。”警员一手持着伞,一手取出挎包中的装有猎刀证物袋,将至提起,展示在二人面前。

    约恩注意着汤姆的神情,果不其然也变得凝重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把猎刀……

    “两件证物袋都给我。”森格的声音打断了二者的专注。

    “额……为什么?”

    这里的人里森格职权最大,而年轻警员也很清楚他的权力兴许超越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他还是想要问清为什么,并未直接把证物袋交给他,并且在隐约之间不自主地攥紧了手中之物。

    后者毫不留情,一针见血道:

    “我有权限调用证物,我有手段用这个证物查出凶手,而你没有权限,也没有手段。”

    事实确实如此,年轻警员在纠结之下还是交出了证物。

    而见到这一幕的约恩不由在心里感概道——这家伙的性格真的很糟糕,话都不肯好好说……审查员都是这么一些怪胎吗……

    约恩的思索戛然而止,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对上了森格那锐利如芒的犀利目光,这让他的心跳和呼吸不由一滞。

    后者随之收回目光,看上去只是随意瞥了约恩一眼,但约恩总感觉那一眼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家伙果然还是这么敏锐……不会早就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吧……他最后在心里吐槽一句。

    而森格接着对着两位警员说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继续搜查,剩下的人跟我走。而我需要借用一下马车,之后我会让人送到警署,到时候应该会有其他人骑着马车过来协助搜查。”

    说完话也不等余下的人的表态,举着伞独自向着道路的方位前行。

    “跟上,走快点。”约恩催促了一句,这才让有些发愣的汤姆迈开步子,离开老警员身边,跟上森格的步伐。

    一行人将要走到马车前的时候,森格收起雨伞塞到车厢内,接着回头将证物袋交给约恩,补上一句:

    “我来驾驶马车,先把你们送回警署,你就在车上把证物给他看一下,问他能不能想起什么具体情况。”

    说着他就动作麻利地解开栓绳,接着坐上了有挡雨棚的驾驶位,再戴上耳塞,隔绝外界的噪音,然后攥紧缰绳,拿起马鞭,已经准备就绪。

    而约恩也不多废话,收起自己的雨伞塞进车厢内,接着一把拿过汤姆手中的雨伞,让他先进车厢,随后自己也收起雨伞坐在他对面。

    还没等他拉上车厢,马车就已经开始向着回亚维兰的方向驾驶。

    “看来他也挺着急……拉朗这家伙真的有把握?”约恩在心里回想起先前森格说过的一句话——“我认为不需要太久……一切都会揭晓。”

    以前他也和这位审查员有过几次合作,对于他的恶劣性格和优异能力,约恩算是知根知底。

    森格·拉朗虽然有些目中无人,但并非空放厥词,大言不惭之徒,但关于超凡事物,就属于约恩的知识盲区。

    即便是作为中间人,他对此了解并不多。

    “希望这家伙的‘手段’可靠吧。”最后在心里呢喃一句,他的注意力重回现实,接着随同着目光一起转移到那坐在自己对面,正苦着脸,一脸踌躇地盯着自己手中证物的汤姆,双目有些走神,像是在回忆什么。

    “对于这两件证物,你有印象吗?”他问道汤姆,打断了他的回忆。

    “额……怎么说呢?我不是很确定……能给我时间想想吗?”他说话吞吞吐吐,似乎自己也不太清楚该怎么说,不过约恩也没有催促,毕竟从这里回亚维兰分署得过将近半个小时。

    他有的是时间等。

    “没事,你慢慢想吧,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呢。”

    “嗯……好吧,我确实该仔细想想……因为我真的有些记不清了。”后者粗短的眉毛积压在眼眶上,就像这阴沉的云幕一般,始终没有舒展。

    顺便也能在路上思考一下其他疑点。

    他取出打火机,点着一根雪茄烟,对面那位喜好赌牌的人大抵是不会介意。

    疑点众多,他最先想到的一点就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凶器和手套扔在那里,而不是带走,他是自信凶器一定不会被找到?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呢?迷信吗?还是紧张下的错误决定?

    毕竟对于尚有良知的普通人来说,杀人的原因通常是三个要素。

    走投无路的选择、不经意间的失手、难以遏制的仇恨。

    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杀完人后,即便是自诩心理素质很高的人,在短时间内,也会由于这种从前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情,而感到莫名的惆怅、不安、紧张,即使主观上想克制住,这些情绪也会表现在细微的无意识动作之中。

    但遗憾的是,这些表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消退。

    毕竟——

    很多人担心自己的名声,很少人担心自己的良心。

    杀过人的事实,染过血的双手,即便无从证明,无从探查,证据、线索以及真实终究会随着六尺墓土的深埋,而永世被世人遗忘。

    但终究会存在于杀人者的头颅之中,无法否定,无法抹消。

    如果不是杀人如麻之徒,那么杀人的事实就是唯一。

    而人对于唯一,总是深刻铭记。

    唯一的爱人,唯一的父母,唯一的生辰,唯一的子女。

    以及那唯一死于己手的人。

    因而在专业审讯者的面前,杀人者颅中那唯一的事实或许会勾出他的情绪,让他暴露出马脚,这样的事例并不少见。

    汤姆联想起自己以前接触到诸多案子,他还记得,其中一桩在亚维兰周边一个乡下地方,因为一场纠纷而发生的谋杀案中,杀人者特地趁着夜色,将凶器和尸体埋藏在教堂后墓园的墓土之间。

    原因是担心自己会被死者怨灵缠上……而他期盼着教堂能够化解怨灵的恶意。

    这个世界存在不存在怨灵约恩不太清楚,毕竟自己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这类玩意,但毫无疑问,有的人会因为迷信而做出一些不太符合理性逻辑的行为,就像先前那个杀人犯,明明可以把尸体往深山老林的悬崖一抛,却埋到更容易被发现的教堂墓土之中。

    是出于良心吗?

    是出于恐惧和愚昧。

    但疑点众多……并不止这么一个。

    约恩侧首看了眼隔板,隔板中间有镂空,方便内外的人讲话,因此他能看到森格的背影。

    “他对于这些疑点……又有什么看法呢?”约恩在心里想到这么一句,接着回头思考着其他疑点。

    譬如凶手后面显然是坐上了同伙的马车,为什么凶器和手套不一起带走呢?衣服应该也染上了血吧?既然抛弃凶器,那么衣服为什么不一起抛弃呢?

    “又一处矛盾……这是第几处了?真是狗屎!”

    正当约恩还在思索的时候,汤姆突然开口,打断了约恩的思绪:

    “我大概可以确定一件事……”

    约恩中断思考,抬头问道:

    “什么事?”

第六十五章 “正直”

    “就是……刀,我记得很清楚,我被他们胁迫的时候,身材较矮的那一个人正好拿着这把猎刀,我可以向真神发誓,正是同一把猎刀,不会错的,因为最后我亲手握着这把刀,在那可怜人身上捅上了三刀……”

    汤姆注视着证物袋,目光和身躯都有些不自主地颤抖。

    惨白刀身穿刺在血肉身上,血液随着伤口流窜出来的图景……再一次让他的心魂摇曳不定。

    那两个可怖的遮脸者,站在灯光的阴影之中,冷漠、冷酷、冷血地注视着这荒谬之举。

    而那一把折射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倚靠。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是后悔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痒,如果晚几天回去,就自然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更不会惹上这个麻烦,搞不好还得坐牢。

    他侧目看了眼前方的镂空隔板,具体地说是隔板后森格的背影。

    “希望这位先生能像他说的那样,洗清我的嫌疑吧。”他在心里默默祈祷道。

    约恩则是在沉默之中打量着汤姆的神情,直到汤姆回过神来,他才接着问道:

    “那么手套呢?”

    “手套……抱歉,我真的记得不清楚了,先生,”汤姆犹豫了一会,接着补充道,“感觉上两个人都戴了手套,但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也不敢妄下定论……”

    “嗯……”约恩倒是没有说什么,他明白大多数证人在紧张之下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大多时候表现为心率加速、震颤少数时候会表现为茫然、麻木、不知所措。

    在这种时候思维和记忆往往会出些差错,毕竟杀人犯和狰狞尸体并非是随处可见的事物。

    即便是办案经验丰富的老成警察,在来到凶杀案事发现场,神经也会相当地绷紧。

    “学术上来讲,好像是叫应激障碍来着……还是什么。”约恩继续在心里思考整理着线索。

    而坐在对面的汤姆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

    他对于自己的记忆,也感到不真切。

    ——

    时间随雨而下,消解于砖石之间。

    郊外的雨与城街的雨比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约恩侧目望向窗外,雨似乎也稳定在了这个趋势,按照他的观感,大概今天一天都会下雨,而明天也不太可能放晴。

    安俄特雷拉全年气候温和湿润,气候宜人,四季寒暑变化不大,对于气象学和地理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安俄特雷拉联合王国地理位置居于德兰洲东部,而其气候主要受到德兰洲的东方万苏洋而来的湿润东风所影响,雨季一般集中在晚秋以及早春季节,因此接连一周都下雨,也没什么奇怪。

    约恩对于地理学没什么研究,但作为土生土长的亚维兰人,故乡的季节气候自然是自知自明。

    寥寥无几的车马在道路上向着各自而异的目的地前行,偶然踩踏、碾压在地面一滩滩水洼,让早已静默无声的雨水再度在须臾间喧嚣起舞。

    在路途中,约恩在脑中把案子来回倒了两三遍,也对手中证物再度检查了几回,最后依旧还是没能得出个理所当然。

    期间他尝试跟汤姆对案情进行简单探讨,不过后者在先前连撒谎都撒不明白,显然没有这份灵活的脑子,不能指望他有什么独特的见解,而他对于自己的记忆,说起来也是模棱两可。

    不过约恩认为这不是欲盖弥彰,而是后者真的记得不太清楚。

    于是约恩转而尝试隔着隔板跟森格进行交流。

    不过后者专心驾驶马车,懒得搭理他,

    约恩确信即便是戴着耳塞,在这么近的距离,也不至于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让约恩也明白自己说的话基本上没什么值得进一步探查的价值。

    虽然森格的性格很烂,但如果自己的探讨的内容有价值的话,他至少会有些回应。

    几次合作中,他认识到这个家伙之所以瞧不起人,并非基于自己的职权,而是基于智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能否认这家伙的智商确实高于自己。

    最后约恩选择望向窗外,放空脑子,暂且休息一会。

    不知不觉之中,马车已经停下,约恩回过神来,熟悉的分署所在建筑就在窗外。

    “走吧。”约恩对着同样望向另一侧窗户的汤姆说道,“麻利点,从我这边下车,这么近就不用打伞了。”

    “哦哦。”

    二者离开车厢,而森格握着缰绳,依旧坐在驾驶座,只是取出证件,递给后者,接着对着约恩说上一句:

    “把他送回警局,接着把那边搜查的事情跟警察说一声,让他们再派两个人过去协助,证件给你了,给他们的上司看一眼就行,然后再上车。”

    “真是会使唤人啊。”约恩嘀咕一句,倒也没什么不满,他接着瞟了眼证件,妥善放进口袋中防止雨淋,然后带着汤姆进入警署。

    而在警署门口的屋檐下,汤姆突然停住脚步,让约恩不由神经一紧。

    不过后者并非是想逃。

    汤姆缓缓转过身来,语调低沉对着约恩说道:

    “我是无辜的,我最后应该不会坐牢吧……”

    他的神色不像刚开始接触到的时候那么蛮横,显然这段短暂的相处让他逐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他担心最后破不了案,自己被拉去顶罪。

    而残忍杀害他人这一罪名,足以让他的身体在牢狱里腐烂。

    而约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默默地打量着汤姆——他有一双湛蓝圆珠,睫毛很长,而眼神有些消沉,发型有些凌乱,带着雨露。

    说实在,约恩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其实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年龄不过二十出头,长相甚至有点俊。

    而他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多半是基于家庭或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像这种人他在“黑陷窝”贫民窟见过不少,不过跟贫民窟的人比起来,汤姆的现状至少还算看得过去。

    无论如何,一个年轻人不应该在牢狱里腐朽发臭。

    最后,约恩对着汤姆说道:

    “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这是我的做事准则,而你的错误我会如实述说,而你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决不会添油加醋,对你的人格和品行造成子虚乌有的污蔑,以此换取自己的名声和名誉。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你的未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耽搁,我不允许无辜者受到连累,也不允许真相雪藏,这就是我的‘正直’,你给我记好了!”

第六十六章 追忆

    约恩把汤姆送回拘留间,接着嘱托完相关事务后,小跑回到马车前,而森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路,也许是在发呆。

    约恩认为他应该注意到汤姆在警署门前突然停下,接着与自己进行了一段交流,不过似乎对交谈的内容并不好奇,也许早就在心里猜测到交谈内容了吧……

    既然如此,约恩也不多废话。

    “唔,证件。”约恩把审查员证件交还给森格,接着坐到森格旁边,驾驶位挺宽敞的,坐下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

    他接着问道:

    “我们接下来带着证物去哪?”

    后者接过证件,将之塞回内侧口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追猎人分部。”

    ——

    赫尔兰区中心街28号,二楼福克斯·卡斯里安的书房之中。

    福克斯独自坐在真皮座椅上,手中端着杯子,温热的感触渗入手心,而红茶香气也随之扑入鼻中。

    不过他倒不急着喝,目光平静地放望着百叶窗的图景。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到外面的绿茵地,以及更远处白桦木栅栏后方的街道。

    蒙蒙的白色线条持续不断落在草埔之上,而更远程的白木栅栏外的街面则是空荡无人。

    毕竟这片街区并非庸俗之人能够步入的,这些人通常会被固定巡逻的街头警察驱逐出去,而名贵之人,自然不会在这种会让鞋子湿透的雨天外出,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

    因为街道显得空寂很多。

    “啊……不过比起前几天,现在的情形好多了。”他对着雨自言自语道。

    在这样一个安宁的环境下,他的神经也逐渐舒缓下来,至少在中心街的这几天里,不需要依赖于鸦片酊,他也能够安然入睡。

    就连几个佣人,也夸赞他气色好了很多,他们的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自然一些,显然是从那个闹鬼的卡斯里安老宅里出来,让他们同样喜形于色。

    而这几日,他确实没有遇到奇怪的事物,涂鸦没有再度出现,“血人”也是如此,或许该归功于楼下那位看守宅邸的警员和那位身着黑风衣的特工。

    现在,在这间安静的书房里,他也能够暂且思考整理一下自己所遭遇的事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位侦探会突兀地失踪,也不理解那位老佣为什么突然精神失常,毫无疑问,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定然是发生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但对于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有所头绪,至少福克斯认为没有。

    而他也回想起自己那个狰狞“血人”,到底是幻想……还是真实存在的怪物,他也难以表述,所幸自己和自己唯一的亲人终于摆脱了它的不休纠缠。

    “会不会是被那个怪物袭击了?还是……”

    诸多猜想,无一成立。

    他转而假设这一切都是暗中的某个人搞的鬼。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以及自己的亲属是怎么被盯上的?又是被什么人盯上的?

    凡事皆有因果。

    “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牵扯进来……一定是有什么……”他喝了口茶,接着冥思苦索。

    假如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些人,那么他们是图什么呢?

    福克斯率先想到,并所能想到的,就是财产。

    但股票、债券、地契、固定资产可不是能靠小偷小摸就能搞到的,这些重要事物分开保存在诸如银行金库这些妥善的地方,虽然福克斯身边的现金储备就相对而言少了些,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相当大的一笔钱,足以十来年衣食无忧。

    “但就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不像是对着钱来的。”

    他做出一则分析,接着继续思考:

    “既然不是冲着钱来的,那么是冲着什么呢?冤仇吗?”

    他回想着卡斯里安成员的过往,想从中找找可能的因果。

    虽然卡斯里安一族被外人称之为“家族”,但他很清楚,实际流着卡斯里安一族之血的人并不多,具体地说相当的少,直系只有自己和女儿二人,而旁系……如果自己的哥哥并未英年早逝的话,应该也会有那么一支。

    这样显然是不能够称为“家族”,至少跟那些枝繁叶茂、血脉如常青树的根须一般分叉蔓生的家族比起来,说是家族,简直算是莫大的恭维了。

    如果硬要自称家族,也大概会以“我们的家族没落了”这么一句话作为开头介绍。

    实际上福克斯也从未对外界自称“卡斯里安家族”这个词,而自己的父亲也似乎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而“卡斯里安家族”这一概念,大概是外人的误解吧。

    他听说自己的父亲在年轻时锋芒毕露,很早就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才能和气魄,做生意的时候或许也难免会得罪一些人。

    “但是要说有什么冤仇的话……应该是没有,如果有,父亲不至于什么也不跟我说。”

    而对于自己祖父那一辈,也就是威格恩斯·卡斯里安那一代……福克斯也了解不多,实际上他也没有从自己父亲那里有听他讲过相关的事情。

    不过福克斯有些印象,在冬寂节祭拜族墓的时候,左边最古老的那一块墓碑,并非是威格恩斯的墓碑,而是一位名叫安洁蕾利亚·卡斯里安的墓碑。

    毫无疑问,安洁蕾利亚是女性的名字,福克斯人认为她是自己的曾祖母。

    而自己的曾祖父……却没有墓碑。

    并非是合葬,因为墓碑上只有“安洁蕾利亚·卡斯里安”一串名字,此外便无他物。

    “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回想起自己年幼时期,好像是六七岁上下,他就在冬寂节祭祖时注意到了这一异样。

    他记得曾经在墓碑前,口齿不清地问向自己的母亲,丽斯兰菲·卡斯里安:

    “妈妈,妈妈!安皆……安洁蕾利亚是我的曾祖母吗?”

    而她亲切和蔼地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回答道:

    “是的。”

    而站在一旁的里奥兄长也喧闹道:

    “妈妈!妈妈!那我们曾祖父的墓碑呢?这里只有曾祖母的墓碑呀?”

    “啊……”母亲则是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呢,可能……要问你们的爸爸。”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中似乎有些落寂,但很快就收了起来,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当初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一份消沉的模样……

    到现在我才明白。

    那时候,自己的父亲不太把家庭放在重心,比起家人,似乎自己的事业对他来说更加重要,回想起来,我,在那时也很少与他一同吃饭,一个星期似乎见不到几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唉,难怪在母亲走后,兄长的性格越来越尖锐,经常会与父亲吵架。

    如果……

    要是……

    那么未来,大概会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行吧。

    时间随无定之雨而下,携带着名为声响的碎片,于窗户之间接连粉碎消亡。

    而福克斯陷入过往的追忆,于惆怅和遗憾组成的记忆河流之中……

    不断溯流而上。

第六十七章 死亡与爱

    往事历历在目。

    母亲……一想到自己的母亲,福克斯始终感到有些沉重。

    在他的回忆之中,她是一个温柔之人,值得敬爱之人,也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了重要的一部分。

    但她却在生命的中途患上了一场顽固的恶疾。

    毫不讲理,却又无可奈何。

    而他回想起来的图景总是让他觉得万分压抑,乃至痛苦。

    食欲不振,心神不定,气喘,乏力。

    那时的母亲,总是强行将这份痛苦闭于口中,做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而自己和哥哥早就看穿了她的掩饰——她额头上那沁出的冷汗早已暴露了一切。

    “妈妈病了。”哥哥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们接着向着母亲表示关切,而母亲知道之后,也不再隐瞒,只是告诉我们说:

    “不要紧”。

    哥哥看穿了她的谎言。

    我也是。

    父亲请来的几个有名医者对此也表示没有头绪,诸多药物也似乎没有什么起效。

    出汗,药物,呼吸困难,针管,呕吐,紧绷着脸的医生,一脸漠然的母亲。

    医生眼角的皱褶越来越深,而母亲的身形也越来越瘦削。

    到后来病情恶化的时候,母亲甚至衣食都难以自理……而她那往昔的容颜也消瘦下去,美丽终究因病而衰败。

    而父亲由于事业,甚至很少回家探望自己的妻子,基本是佣人和我们兄弟俩照料着母亲。对于这一点,自己的兄长经常在私下当着佣人和我的面骂他是一个没良心的混账。

    而后来——

    福克斯举目看向窗外。

    雨。

    那是一个雨夜。

    我看着窗外的雨,漆黑而空洞。

    接着拉上窗帘,随后,我正要钻入温和的被窝之中,结束这即将逝去,终将逝去的一天,在睡梦中迎来悲哀的明日。

    而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在卡斯里安府干了很久的女佣人——蒙马特太太。

    她悄悄地把我带到母亲的房间里,说是母亲有话要跟我说。

    她把我送到门口,自己却没有进去。

    我有些不解,但还是迈步前行。

    见我进来,母亲拖着病体,从床上支起身子,给人的感觉像是摇摇欲坠的危楼,随时就会倒塌。

    “锁上房门,福克斯。”母亲靠着床靠,以虚弱如蚊的语气,对着我说道。

    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叫我过来,但毫无疑问,母亲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我回手锁上了房门,来到床边。

    她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着扭头窗外,而我的目光也随之探望向窗外——灯光刚从玻璃窗中溢出,便遭受雨的撕裂,因而窗外呈现着空洞而深邃的黑暗,但并非什么也看不见。

    在白炽的灯光下,我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雨水如白银坠星一般划破黑夜,落入泥泞的怀抱中。

    “人活着,就会留下遗憾。”她看着窗外,如此对我说道。

    “遗憾?什么是遗憾?妈妈?”当时我尚年幼,不太理解“遗憾”这个词的含义。

    “遗憾,”她回过来头,灯光下的脸庞苍白一片,她正脸对着我说道,“遗憾就是可惜的事情,悲伤的事情,像是我们家养的狗狗,是不是在一年前老死了呢?”

    “嗯嗯。”我消沉地点点头。

    我回想起那只陪伴着我孩提时期,名叫“小白”的小狗。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夏日午后,我和哥哥发现它窝在林木之下,即使怎么呼唤它的名字,它也不会像往日一般雀跃而起,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发出可爱的呜呜声,在我们的腿边打钻。

    再也不会了,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停止了呼吸。

    从那一刻,我意识到,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就是遗憾吗?死掉,就是遗憾吗?”我怀着有些苦涩的心情问道。

    “是的,遗憾就是,本该美好的事物,却遭到了破坏。而人活在世上,也是如此,会老,会死,会腐朽成灰。”

    “但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去担心和害怕,而是尽可能消除遗憾。”

    “消除遗憾?要怎么做呢?”

    “爱,能消除遗憾。”

    “为什么?”

    “你还记得妈妈曾经哄你们睡觉时候,会给你们讲故事吧?”

    “嗯。”我看着母亲的病体,眼睛有些湿润。

    现在我不需要人哄我睡觉了,但是……

    但是……

    我感觉有些哽咽。

    那份情感无法用语言来表述。

    “那是不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母亲问道。

    “是……是的。”我呜咽地回答。

    “而美好的追忆,正是消除遗憾的唯一手段,它会留在人心中最为深厚的地方,铭刻在记忆最为久远的沟壑里,这是遗憾无法抹去的事实。”

    “而创造美好的追忆,正需要爱。”

    “爱?”

    “是的,爱。”母亲如此说道,“妈妈的病,需要花很多很多钱,即便这可能会影响到你父亲的生意,但你的父亲不在乎,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我很清楚,他爱着我,也爱着你们,只是为了我们更好的生活,他需要挣更多的钱。”

    “是吗……”对于总是摆着一张漠然的脸的父亲,情感并不深厚,我很难将之提及于爱。

    而母亲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摇了摇头,说道:

    “爱,并非一味地仁慈。”

    在我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博学之人,在此刻,她也说出了一串当时的我听不太懂的话——“爱是严冬,却带有温暖。爱是暖春,却耗尽一切。”

    而我对于这串似是而非的话,也只是点点头,默默将之牢记于心——爱是严冬,却带有温暖。爱是暖春,却耗尽一切。

    她挪了挪身子向我靠近,而她的脸也贴近了我的脸。

    我注意到她的眼睛……不太一样。

    当时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就现在看来,那是往日的生机,似乎那番话语让她寻回了过往的力量。

    语言或许是有力量的。

    “我最后有一个请求,”她说,“为了我好吗,去爱你的父亲吧。”

    沉默。

    无言。

    静默。

    她的眼中正要流出缺憾之色的时候。

    “好。”

    我回答道。

    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接着拥抱了我。

    在她的怀里,我疑惑地问:

    “哥哥呢?为什么不跟哥哥说这些话?”

    母亲露出苦笑,接着答道:

    “就在刚才,我也跟他谈论这些,但他跑掉了,说——这样的人,我决不原谅!”

    “别跟你哥学,好吗?”

    “好……”

    “因为,”她最后如此说道,“仇恨,是不能带来爱的。”

    那一夜,彻夜难眠。

    隔日,我被喧闹声所惊醒,声响来源于母亲的房间,我快步跑进房间,恨不得多长两只腿。

    但走到门前,我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我不敢进门。

    我不敢面对。

    我不敢接受。

    但……我终究还是进了门。

    悲痛的兄长跪在床边撕声痛苦,几个佣人眼眶发红,静默地站在一侧,而关系熟络的几个女佣人掩面而泣。

    床上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但却依旧露出一份无暇的微笑。

    我望向窗外,雨已经悄然停下,于是我对着朝阳默默祈祷着……愿母亲的灵魂得享安息。

    福克斯抹去沁出的热泪,每当回想起那一幕,他的内心总是唏嘘难当,不仅仅因为是悲痛,不仅仅因为是遗憾,而是更为复杂的事物……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大概是“爱”。

第六十八章 兄弟争辩

    福克斯回想起自己的妻子叶莉卡,她同样遭受了与自己母亲相似的命运。

    两份身影在他的脑海中重合……随后又解离消逝,只剩下空洞的无光黑夜。

    而命运似乎总是会重演。

    “唉……还是不想这些了。”他甩头摆脱那份萦绕心魂的图景,转而想着其他事物。

    但往事如梦魇,一但追忆,便会消溺其间。

    他又回想起了那段难忘争辩——兄弟之间的争辩。

    在母亲走的那一天,管家立即派人去通知自己的父亲。

    接着在半个小时后,父亲回到了宅邸,来到房间里,站在床旁注视着母亲的遗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依旧还是顶着一张冷漠的脸。

    而我的兄长站在对面,目光低垂在母亲身上,即便是有什么不满,不该在这种事情倾斜而出。

    他同样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就这样无言守着死者身旁。

    再接着就是守灵,守灵夜后,父亲让人去教堂请了一位牧师主持了葬礼。

    在简单的仪式之后,接着就是下葬。

    葬礼不事张扬,平静而又端庄,正如母亲一致。

    在母亲走后,我的兄长似乎解下了某层枷锁,对于我的父亲总是给予冷嘲热讽的态度,而后者总是当做没有听见。

    于心有愧?

    我询问我的兄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他告诉我,这个名叫勒克文的衣冠禽兽,背叛了我的母亲。

    而早在母亲病逝的前七个月,他在一次协助打扫母亲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母亲的日记,粗略地翻阅一下,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里面有记载一些关于自己父亲……的不耻之事。

    于是他悄悄带走日记,打算下午放回去,而这个时候母亲外出看医生,大概傍晚才回来。

    他把日记带回房间仔细阅览,而在其中,我的兄长找到了勒克文出轨的证据。

    毫无疑问,我的母亲早已发现了问题,但却没有拆穿他。

    为什么?

    我请求里奥把笔记给我一览。

    “日记在我房间里……在搬运遗物的时候,我偷偷地拿了出来……这是重要的证据,你也九岁了,不能什么也不知道,我会全部告诉你。”

    他神色坚毅地说道。

    于是在那天夜里,在里奥的房间里,他坐在床边,而我坐在凳子上,对着灯光,一探究竟。

    真实是一把钥匙,洞开了我的眼睛。

    让我得以看见了人皮下肮脏的丑陋色彩。

    早在前七个月,或是更久之前,勒克文与自己聘请的一位年轻女助理互生情愫,而在私下偷情的一幕,偶然被外出的卡斯里安府佣人注意到……而这位佣人,恰巧与我母亲的关系很好,或者说基本上所有的佣人都与母亲处的很好。

    毕竟没人会与温柔温和而又端庄得体的母亲结下梁子。

    自然而然,这位佣人把这件事情在私下悄悄转告给了我的母亲。

    也就有了这部分日记的开端,母亲将这件事记在了日记中。

    但她并未因这件事情而去找勒克文对质,或是将这件事情曝光。

    毕竟这只是佣人的片面之词。

    误会?

    偶然?

    意外?

    巧合?

    以及最后一丝忧郁。

    不知为何,我能从母亲的日记看出这些内容。

    真实是一道辉光,灼烧掉虚假的表皮,并非能带来揭开真相的欣悦,转而给人会带来灼烧成灰烬一般的痛苦。

    毫无仁慈,毫不留情,此乃真实。

    仁慈只得阴影中寻觅。

    在灯光下,日记本上没有阴影。

    一次巧合的窥见,两次无意的发觉,三次有意的观察。

    最后她私下雇佣侦探追查二人的奸情。

    光阴转动,阴影随之荡然无存。

    因为她查清了那个女人的住宿,查清了二人鲜为人知的私下接触时间,并暗中租下对街的房屋。

    落日已逝,而夜幕随之盖上仁慈的薄纱。

    她拖着病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目视着将要做出不正确举止的他进入房屋。

    “街道灯光亮起,宛如一把尖刀,剜掉了我的心。”

    这是日记中的原话,对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有些后悔让你看这个……”他看着一脸惆怅的我,如此说道。

    毕竟对于刚刚丧母不久的九岁孩子,是很难理解这些复杂而荒诞的事情。

    而我当时还沉溺在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

    我只看了笔记的一部分,前面还有很多内容没有看到,而后面亦如此,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翻阅下去了。

    而自己的兄长虽然对于自己的父亲是从来不给任何好脸色,但他并非嚣张跋扈之人,对于自己,他总是表以相当的关切和关爱。

    “对不起,福克斯,这些东西,或许对于一个九岁的人来说,有些残酷了。”他从我手中取回那本笔记,将之放在一旁,接着对我说道,“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他。”

    我点点头,反问道:

    “之前妈妈……在走前的一个晚上,有叫你过去吗?”

    “有,她跟我聊了很多,”自己的兄长坦诚地说道,“她最后请求我去爱勒克文,而我拒绝了。”

    “这样的人,我决不原谅!”

    他再度重复了那天夜里说过的话。

    而我也理解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含义。

    但我回想起母亲在那夜跟我说过的话——“因为,仇恨,是不能带来爱的。”

    于是我将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试图打动兄长:

    “仇恨,是不能带来爱的。”

    他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是因为我的幼稚和天真:

    “爱?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自欺欺人?怎么自欺欺人了?”我反驳道。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相信着爱?”兄长收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有爱,所以看不见。”

    “她选择了‘爱’,所以看不见‘勒克文不爱自己的事实’,这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但……”我的脑筋从未有之地快速运转,只为找出反驳的地方,“父亲……也给母亲花了不少钱,不是吗?那些药……很贵的吧?请那些专业的医生,也是要花很多钱的吧,这难道不是爱的证明吗?”

    “是的,看起来是这样的。”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但我想这不是对我露出。

    因为他接着侧头望向窗外,以这份笑容嘲弄而鄙夷着那远在市区的虚伪之人。

    “但我调查过,这笔钱,对他来说不过如此,甚至微不足道。”

    我慌忙地反驳道:

    “但是……但是,即便如此,能为母亲使用最好的医疗条件,不正也代表着‘爱’吗?”

    不知道为何,我的心跳总是停不下来……我是在害怕什么?

    而与我截然相反,我的哥哥冷峻地给我解析道:

    “很简单,无非只是简单做个样子罢了,这些事情,他都是嘱托管家去干的,为母亲的病而奔走四方这种事情,请不要幻想,”他舍弃了一向的宽容,转而神情严肃地质问着我,“你有见过他守在母亲的病床身边哪怕一天吗?没有吧?”

    “是工作……工作……”我的反驳如此苍白无力。

    “工作?我想在母亲发病的时候,啧,他估计在哪里快活吧。”他嘲讽道,“哪怕减少那么几天的接触,或许母亲还发现不了偷情的事实,呵,真是狼狈为奸。”

    所谓“工作时间”干了什么,日记本早已揭示了答案。

    面对真实,我缄口不言,而争辩的胜负,早已不言而喻。

    但这种胜利,真的有意义吗?

    我认为没有。

    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的进攻并未停止,接着嗤之以鼻地说道:

    “包括他最近在搞的福利院?哈哈……自家的孩子都顾不上照顾,还在这里搞慈善?无非是为了那所谓的名声。”

    他明明只是一个十二岁青少年,却很成熟地看穿了一切:

    “听好了,福克斯——很多人在意自己的名声,很少人在意自己的良心。”

    “而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他装出来的,无非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而非爱。”

第六十九章 事与愿违

    对于我而言,那场争辩至今难忘。

    对于我的兄长而言,他的所作所为不会止步于此。

    在最后,他对着我如此说道:

    “我会想办法揭发这一切,既然这个混蛋想要名声,那么我就将他的真面目彻底在世人面前揭开!让世人看到他虚伪的面目,总之,我不能让这个混蛋得逞!”

    他那如炬目光让我有些害怕……

    对此我不由移开了眼睛。

    而他也是注意到这一点,叹了口气:

    “唉,福克斯,我有一个请求……忘了今晚的事情吧。”

    而我无言以对。

    最后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只是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当时的我无法判断。

    而再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从他身后响起,将福克斯从往事的追忆中拉扯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谁?”他对着门后之人说道。

    “是我,爸爸。”一道稚嫩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福克斯脸上皱起的皱纹顿时收起,放下空茶杯,走到门前开门。

    而门后正站着自己九岁的女儿德莉莎。

    他半蹲下来,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对上与她母亲出如一辙的无暇蓝瞳,接着温柔地问道:

    “莉莎,找爸爸有什么事情吗?”

    对于福克斯来说,德莉莎·卡斯里安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他都会把自己所有的关爱倾注在她身上。

    漫漫人生,他将从守护她的成长之途,目送她的成家立业,守望她的幸福结出硕果,直到自己魂归天穹,步入人生尽头。

    毕竟她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如一道林地之光,支持着他走出往事阴影。

    她可爱小脸上的疑惑神情并无遮掩,坦直地问道:

    “爸爸,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搬到这里来?”

    “额……”福克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在十月六号下午,即奥日里埃侦探失踪,蒙马特发疯的那一天下午,他决定搬到中心街这里的一处房产中,而当时,自己的女儿应该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他在先前专门嘱托过所有佣人,不要把卡斯里安府发生的事情透露给她,也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讨论这些可怕的事情。

    跟何况……昨天夜里还发生了那种事情……

    自己嘱托留在宅邸里负责协助警方调查的管家,在早上特地赶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想要单独跟自己说些什么。

    然而福克斯也是万万没想到,他所传达的消息是多么荒诞而诡异——一位警方的尸体被倒吊在卡斯里安府。

    以致于他差点揪着管家的衣领让他再说一遍,到底是自己听错话了,还是他说错话了。

    但事实,确实如此。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福克斯克制住皱眉的念头,在转瞬思考之后,福克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自圆其说的谎言:

    “嗯,警察先生们在追查一个盗窃犯,这个盗窃犯专门偷窃文物,而我们家不是有一个文物收藏间吗?”

    “嗯……我记得那些都是爷爷收藏的文物。”德莉莎回答道。

    福克斯点点头,刚才他回想起卡斯里安府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文物收藏间,里面收藏着一些古董和少数文物,这是都是父亲通过自己的渠道弄到的。

    自己的父亲好像是二十几年前突然有了收藏文物的爱好?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着?

    以前的自己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从小到大,虽然父子之间接触不多,不过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从母亲口中听过自己的父亲对于考古学或是古文明感兴趣。

    那些古董买来似乎也不是为了转手,印象里这些古董和文物一直都放在展柜里没有变动过。

    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的呢?福克斯突然有些在意……

    “说起来,好像展柜上有对应的标签……应该可以根据这个追查到最初藏品的收藏年份。”他在心里思量着关于古董和文物的事情。

    此外他记得很清楚,在离开宅邸的时候,他带着警察进收藏间里搜查了一下,他自己也简单检查了一下,文物和古董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展柜中,没有任何异样,显然幕后之人并非为了这些东西而来的。

    “爸爸?”德莉莎轻声呼唤。

    “啊,抱歉,莉莎,我有些走神了,总之,这个窃贼就是盯上我们家的古董,那天夜里,你看到的那个黑影人,应该就是这个小偷,现在警方打算搜查我们家周边的线索,为了他们的工作便利,我们就暂时搬了出来。”

    “是这样吗,那么那个来我们家做客的先生呢?”

    “额……”福克斯一时间没想起这是谁,他回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女儿口中的这个人,正是失踪的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

    “哦,他啊,正在协助我警方一起调查。”

    真实如一柄尖刀,毫无仁慈,不会因为持刀者的年幼,而收起锋芒,而福克斯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打算继续隐瞒下去。

    而她追问道:

    “顿克叔叔为什么会在大清早慌忙地跑过来呢?我在早上起得早,意外地从窗户后看到叔叔一副着急的样子,骑着一匹灰棕马,连绳子都顾不上栓好,就跑进屋子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吧?爸爸?”

    “额……”福克斯突兀地发现自己女儿的观察力是不是过于敏锐了,基本上询问的一件事情每一件都涉及到宅子里发生的案件。

    这份不符合年龄的敏锐感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兄长。

    “怎么我小时候就没这么聪明。”福克斯在心里嘀咕一句。

    “嗯?”而后者露出一副疑惑的小脸。

    “你呀,问题太多啦。”福克斯揉了揉自己女儿的脸,接着回答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就实话实说——其实是因为他们发现了重要线索,抓住了其中一位窃贼,不过还有一位逃窜了现场,因此警方让顿克管家过来转告给我这则好消息。”

    “是吗?”跟福克斯想的不太一样,自己的女儿似乎没有这么好糊弄,眼中依旧带有一抹猜疑色彩,而她接着问道,“那么楼下那两位没见过面的叔叔是做什么的?”

    面对女儿的连环提问,福克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依旧顶着微笑,回答道:

    “那些叔叔是我用关系请来的官方人士,负责巡视和监视我们房子周边的可疑人士,保证我们的安全。”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不再发问,似乎所有问题都问完了。

    “好啦,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警察们会解决的,”福克斯再度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嗯没有了,我回房间看书了。”

    “好的,这段时间可不要乱跑,如果书看完了,跟我说一声,我随时可以让佣人去买。”

    “好的,爸爸再见。”

    “嗯。”

    福克斯站起来,目送德莉莎离开,接着关上房门。

    “唉……如果事实真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他自语一句。

    接着在回首的时候注意到窗外的雨有变大的倾向,已经有不少雨点撒落在了不该涉足的地方。

    他舒展一下身躯,走到窗前,想要关上窗户。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自然也向着街道外头张望。

    而外头与福克斯想象中空无一人的雨中街景图不太一致。

    他看到了一个人披着雨衣,向着宅邸正门小跑。而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下,模模糊糊看得不太真切,但大抵能看出拴着一匹灰棕交映的马。

    那顶着雨的不速之客的脸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清晰——正是约翰·顿克的脸。

    在这种糟糕的天气披着雨衣慌忙赶到这里,显然不是来传达什么好消息的。

    这让福克斯意识到一个事实——

    事与愿违。

第七十章 探究刨坟者

    丁白曙注目窗外的街道。

    狂风撕扯,瓦解着叶与枝的薄弱联系,而黄绿落叶如飞蛾一般无序飞舞于雨幕之间,转而一同随着雨向下,树木枝干也近乎光秃一片,而树下则是粘上了一层湿润的叶毯,向着树外延展。

    时间随雨一同流逝,与此同时,风也逐渐喧嚣起来,自然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不会有正常人想要外出,因此街面上也看不到第二辆马车,更不用说什么行人了。

    望着街景,根据自己的记忆,现在马车大体在南城区位置,到南郊区还得驾驶上一段时间。

    在十来分钟前,先送走那位负责带路的中间人、范德林特后,亚诺一伙人再度盘问了一下那位报信的警员,问清一些细枝末节后就让他走了。

    随后理查德等人简单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首先死亡司南就由亚诺继续带着,这回很可能又要用到死亡司南。

    其次调查小组全部先到卡斯里安府确认一下情况,等到他们过去的时候,那边的事情也应该有些进展,届时再根据情况,分配前往伊洛韦恩礼拜堂以及街区协助调查的人员。

    在出发前众人也一齐换上雨鞋,毕竟这雨不像是一下子就会停的样子,他们也估计得在外头待上很久,穿着进水的鞋子不是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而雨衣倒是没必要换,调查员制服的布料有一定的防水功能。

    而理查德则是独自前往亚维兰核心监管所。

    此时此刻,坐在丁白曙对面的霍华德同样望着窗外,接着不由抱怨一句:

    “真是鬼天气。”

    “确实如此,这种天气对于调查和搜查工作来说都挺不便利的,”坐在霍华德旁边的韦德也皱眉搭话道,“根据我的以往认识,亚维兰很少会有这种暴雨天气。”

    “对于碰上这种天气,只能说是有些倒霉,不过再怎么谈论天气也是无济于事,接着聊聊案子吧,”一旁的亚诺摸着胡茬,接着引出疑问,“首先我想问一下,你们还记得警方第一次搜查卡斯里安族墓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十月七号,”霍华德跟亚诺的思路不谋而合,他在之前也有想过从这方面规理具体时间,“具体时间……资料上应该有记着我找找看?”

    他说着正要从手提箱中取出资料。

    而亚诺接着说道:

    “不用了,具体时间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而且搜查大概持续了一小时。”

    “哈,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霍华德收回开箱的手,转而吐槽道。

    “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有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后者耸耸肩,接着说道,“他们一共就搜过两次那个地方,第二次的时间我想你们都记得很清楚,正是今天下午两点左右。”

    “首先第一次检查应该是没有问题,那两位审查员亲眼过目,如果有人的坟被刨了,不至于看不出来。所以里奥·卡斯里安的坟是在三天前到今天下午两点的时间段内被人刨了,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

    “那么我们来探讨一下这个刨坟者是谁?你们对这个有没有什么看法。”

    行驶的车厢内沉默无声,思想的引擎中喧闹作响。

    一段时间后,霍华德开口打断了沉寂:

    “我有一个推测,首先你们还记得我们最后盘问出的细节吗?我问那位恩布尔都警员有没有听过欧文描述那个墓坑的具体形状,而他说那个坟坑好像是挖到了一半的样子,并未完全挖开,至于坑洞具体形状,规整不规整他就不知道了,欧文好像也没跟他说过这些内容。”

    “根据这一点,我认为可以排除是搜山人员的所作所为,毕竟他们都是成组行动,假如我们假设他们都是刨坟者,拿起预先藏好的铲子,挖了里奥·卡斯里安的坟,那为什么把墓土填回去呢?明明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却挖坑不填,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当然也可能是幕后主谋打算声东击西,以此吸引我们的注意,浪费我们的时间吧,这样也算是自圆其说。”

    而亚诺听完后,沉思一会,接着回答道:

    “不错,但我认为应该结合实际情况来看,也就是得根据他们的人员分布和搜查范围等等详细内容,再做进一步的排除,不过你这个说法确实很有道理,明明能做到天衣无缝,却故意露出破绽,这是一个疑点。”

    “动机等会再来讨论,”亚诺侧首问向其他未发言的人,“在那之前,你们有别的看法吗?”

    卡莎摇了摇头,蹙眉看着笔记,接续思考。

    而丁白曙看了眼韦德,结果对上了他的目光,很明显对方也有话要说。

    “你先吧。”韦德礼貌地说道。

    丁白曙点点头,不多废话:

    “嗯,首先我的推测是基于墓土被挖了一半这个特征进行的,刨坟者在对应时间段里尝试挖坟,结果挖坟举止出于某种原因被中途打断,目前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或者他们发觉了搜山小组的到来,逃离卡斯里安族墓,但这样一来很可能会留下新鲜的脚印,毕竟这段时间都在下雨,土质应该很松软,而那些后来过来探查的警员肯定也能够发现这一点。”

    “若如果没有鞋印……就说明刨坟者挖坟的时间在更早之前,毕竟雨从上午开始下到下午两点,清晰的鞋印肯定是留不住了。”

    “其次,根据坑洞的积水状态也应该能够大体评估挖坟的时间,不过这得实地探查一下卡斯里安族墓的土质,毕竟土壤向下、向外渗水的速率会因土质和土层深度而有所变化,如果没什么积水,那就说明刨坟的时间就在搜山警员发现不久之前,如果能证实这一点,那么就能框定一个大概时间,而时间正是排查嫌疑人的重要准则。”

    “很好,这也算是一条可以深究的思路,”亚诺夸赞一句,接着问向韦德,“嗯,你有什么想法吗?”

    老实说,亚诺对于韦德的推测有许些期待,倒不是期待他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什么疑点,而是期待着他那新奇的思路又能让他给出什么一言难尽的推测。

    亚诺的期待没有落空。

    后者抚摸着胡子来了一句:

    “会不会是奥日里埃挖的坟?”

第七十一章 韦德的推论

    雨声持续作响,无人接续发言。

    看向不做声的众人,韦德疑惑地询问:

    “我这个推论有这么离谱吗?”

    众人沉默了一会,随后亚诺答道:

    “不算离谱,但是一言难尽,这个推论没法否认,也没法肯定,毕竟那位失踪的侦探现在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他接着反问道:

    “对于这点你还有什么根据吗?”

    然而后者没有立即回答,看来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根据。

    三四秒后,他依旧没有什么回应,这让亚诺感到一丝异常。

    “嗯?”他诧异地注目看向韦德,才注意到韦德露出一份迷之微笑,平静地注视着他,而其的目光中增添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光彩,就像是灰色幕布上偶然沾染的色彩一般,让人感到反差和异常。

    没等亚诺接着多想,后者张口笑道:

    “不不不,我刚才只是随便开一个玩笑,实际我认为应该能排除是那位失踪的侦探干的。”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先前没有的自信与从容。

    “这……”亚诺感觉这位同事似乎回到了理性的巅峰状态。

    于是他细声询问道:

    “嗯……怎么说?”

    后者答道:

    “首先,还记得那位侦探是在卡斯里安府后山失踪的吗?对于他的下落,司南也好像没法指出具体位置,而死亡司南我也见其他人用过几次,它的特性,我也算是很熟悉,只要夹上死者生前贴身遗物,就能指针就会导向死者死亡地点,但是对于活人来说,就没有任何效果。”

    霍华德扶正眼镜,插话道:

    “司南的这一特征我们都清楚,所以基于这一点,你对于指针不停旋转这一特征有什么头绪吗?”

    韦德并未卖关子,直接将自己的颅中推测以语言表述:

    “请注意一点,在以往,这种情况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根据已知线索来看,司南所指向都是实际的现实地点,也就是第一象限,即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这一点没问题吧。”

    韦德的目光放在了亚诺身上,他的观点参考价值比较高。

    而后者微微颔首肯定道。

    “如果我们把打算寻找的人称为‘被寻觅者’,那么司南夹上‘被寻觅者’的贴身遗物,那么如果指针没有转动,就说明‘被寻觅者’还活着,但只要转动起来,‘被寻觅者’就一定死了,而指针转动不休,就说明一个事实——”

    “‘被寻觅者’死了,而指针找不到他的死亡地点。”

    所有人都理解了韦德想要表达的意思,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已经死了,并且他的死亡地点不在第一象限。

    一条新的思路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霍华德看了眼丁白曙,先于他提问之前先问道:

    “白曙,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

    “不用了,关于五象限的知识我在礼拜堂的时候听亚克里恩讲过了。”

    丁白曙的记性很好,凡是刻意去记的事物一般都能记下来,有些时候他会记忆一些特别刁钻的事物,譬如π的π次方小数点或是光速的具体数值等之类压根没人会去记忆的东西作为软件密码。

    不过他的记忆还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对于比较复杂、特征不明显的事物,大概需要来回看三四遍才能记下来,不过对于五大象限记忆起来倒不太费事,毕竟特征都很鲜明。

    第一象限是现实象限。

    第二象限是星空象限。

    第三象限是冥海象限。

    第四象限是夹缝象限。

    第五象限是烛明象限。

    不过对于韦德的推论,他还是存疑地质问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有没有可能是类似‘隐秘之名’的秘法所隐瞒了侦探的死亡地点?其次你这么笃信那位侦探一定死在了其他象限?如果死在了其他象限,那么奥日里埃又是死在了哪个象限?”

    韦德对上了丁白曙的目光,丁白曙也注意到他的气质似乎有了些差异,与之前似乎判若两人——眼中明光琼琼,好似点燃了理性之灯,其中溢扬着自信,他的嘴角也微微咧起,露出一份似是而非的微笑。

    而他的语调没有一丝动摇,不紧不慢地回话道:

    “自然,我还有第二条根据,还记得奥日里埃的脚印吗——从卡斯里安府佣人楼后方草埔开始向后花园外的林地扩展,不管这时候他是在逃跑,还是在追击着什么,总之到最后,脚印戛然而止,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而这恰好是第四象限的特征。”

    “对于第四象限的说法很多,就据我所知,存在着七八种真伪莫辨的说法,其中比较可信的说法有两种。”

    “其一,夹缝象限是历史的碎片。”

    “其二,夹缝象限是连接各大象限的中间通道。”

    “关于这两点,没问题吧,亚诺?”

    后者顶着一张若有所思的表情回话道:

    “没有问题。”

    “那么我接着说下去了,既然存在这么一个象限,自然有着进入它的方法,夹缝象限跟其他象限不太一样,在各种书籍里,为了方便研究,第一象限常常被抽象认为一个球体,这就是‘球体象限论’,而提出刚才那两种观点的书籍沿用这个理论,认为夹缝象限就是零星的碎片,散落在球体的外层各处,人无法用肉眼看见,但能够用特殊的秘术检测出来。”

    “而不能进入的空间从原则上来说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存在夹缝象限,那么必然存在进入之法。”

    “换句话说,只要能够进入夹缝象限,那么就能证明它的存在,而以上两个说法可信度高的原因,就在于它们都给出了探查夹缝象限以及打开夹缝象限的办法,”说到这里,韦德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书上这方面的内容被组织阉割掉了,显然以我的资格,不能接触这方面的知识。”

    接着韦德顺带给丁白曙科普了一下:

    “我们的神秘学知识,都来自于核心监管所里的藏书库。”

    “如果你打算晋升序位一,转为正规调查员,那么在那之前你还得经过一回考核,考核的内容基本来自于核心监管所藏书库里的书籍,藏书库里的书籍都理所当然地记载着神秘学相关的知识。”

    “当然那里的书籍都是有经修改、删减的副本,一些敏感而禁忌的知识,是不能广为流传的。”

    “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在里面学习相关的知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考题是从总题库中随机抽取的,而总题库似乎每年都会增加、剔除,因此想作弊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对抗神秘,首先就要了解神秘;对抗超凡,首先就要成为超凡。这句话出于《神秘论·卷一》,作者是一位逝世多年的调查员,”韦德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接着笑道,“而我更喜欢这位调查员说过的另一句话,简单而又直白——”

    “傻子不配晋升。”

第七十二章 跨越二十六年的诡局

    丁白曙暂且将他的科普置之脑后,接着向他确认道:

    “所以说,你的根据来源于凭空消失的鞋印?”

    “正是如此,但不止如此,”韦德颔首回应,“我认为奥日里埃很可能是步入了夹缝象限,虽然那些文献中关于如何探查夹缝象限和打开夹缝象限的部分都被删减了,但如果申请去查阅原稿的话,应该能够得知这些办法。”

    “但重点并不在这里。阅览过藏书库文献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些文献有所删减,但是并不会唐突地把敏感的资料给删掉,让人阅读体验极差,读起来雨里雾里或是感到上句不接下句,通常来说,文献会给出一个笼统的概括描述作为替代,或是在旁边相关位置大体标注删减内容。”

    “而对于如何打开夹缝象限,有的文献里简单提及过这么一句话——在第一象限撕开一道容许物质通过的口子,让人得以进入夹缝象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侦探的脚印会在森林深处凭空中断,而我们却无法从周围寻找出第二条足迹。”

    “如果用夹缝象限来解释的,那么很显然在侦探到达足迹的尽头时,他通过某道口子进入了夹缝象限。”

    “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照资料里那两位审查员的说辞,他们也沿着侦探留下足迹到达了林间深处,但他们同样一无所获,‘持灯人’和‘洞洞悉者’的能力大同小异,都能够勘破虚妄之物,但这能不能够勘破夹缝象限的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文献里也没有提及相关的例子,总之他们没有看到虚妄之物。”

    “等等?”霍华德仔细琢磨一想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打断韦德的叙述,插话道,“在夜里他们没有用洞察明灯检查那里?”

    “当然没有,”而一旁的亚诺摇头否决,“十月六号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雨,雨虽小,不过破坏蓝色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蓝色痕迹很容易被受到外界的影响,只要施加极度轻微的力度就能够将之瓦解,譬如物与物之间接触所带来的轻微摩擦力,正因如此,在自然界里,最能破坏蓝色痕迹的天气正是雨天。”

    “我曾经在《诸岛文化考究》这本书中看到过一则很有意思的内容,在意施北群岛南部的当地诸多土著部落虽然在宗教崇拜和文化习俗上有些差异,不过也有一致的地方——”

    “就是他们一致认为雨代表着死人和不好的事情,因此在下雨时从不出门。在这些土著的宗教观念,他们认为万物皆有灵,但雨水除外,因为雨水从诞生的一刻就开始坠落,直到消亡,而有灵之物会皆向上攀爬。因此雨天是晦气的一天,他们通常不会出门,并且会向着先祖之灵祈求庇佑。而雨季更是被称为死神的季节,或是消逝的季节……”

    “啊,有点扯远了,总之在那晦气的一天里下过雨,所以那天晚上他们没有用洞察明灯调查,只用能力扫了一遍周边地带,你难道忘了?”

    “确实,我忘了这一回事。”霍华德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丁白曙接着以此问向亚诺:

    “在不受外物影响的情况下,蓝色痕迹能够保持多久?”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锻造者协会的人做过相关的实验,在理想的避光封闭保存的情况下,最长能够保存二十三小时二十六分,蓝色痕迹的保存时间也跟司烛力量的大小而成正比例变化,不过这方面带来实际差异不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般能保存十五到十七小时左右。”

    “嚯……真是可惜了,侦探是下午失踪的,如果没有下雨,说不定还能用洞察明灯探测出来什么蛛丝马迹……”

    “好了,韦德,继续说下去吧。”亚诺看向这位发挥不稳定的同事,他刚才还说过了一句“不止如此”,显然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后者点点头,接着往下说道:

    “自然,我认为卡斯里安府后山存在夹缝象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追溯到二十六年前的失踪案。”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来源于二十六年前的失踪案,与现在发生的事情有着某方面的联系……

    “那次失踪案队长查过了档案,也跟这个失踪案就发生溺亡事件发生数月后,在一日清晨,佣人意外地发现了一位名叫维克多·洛贝图斯的年轻男佣不见了,搜寻无果,没记错的话,他是个被福利院收养的孤儿,年龄与当时的里奥·卡斯里安效仿,不过他本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时的理智之门同样插手调查这件失踪案,三个月后依旧没有调查出结果,而详细档案文献队长也没权限直接看,还需要向主管申请权限。”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就已经有了洞察明灯,而洞悉者和持灯人也应该不少,其次毫无踪迹、无处可寻地失踪,也跟现在奥日里埃失踪的情形十分相似。”

    “当然他们那时候应该还没有死亡司南这种便利的东西。”韦德侧目平静地望向窗外——路不见行者,唯见风雨交加,近处的老式南郊区建筑沉闷无声地伫立在街道两侧,即便是再大的雨也无法洗去历史所锲下的伤痕,毕竟雨无法逆转未来,回到伤痕结痂前的时光,而远处的雨幕如烟幕般蒙蔽着眺望的眼睛,现在如此,过去如此,未来或许如此。

    暴雨将至?

    或许吧。

    “所以你认为这位男佣也是死在了夹缝象限?”霍华德揣摩着韦德的话语,接着以此问向韦德,但他的话音刚落,自己的脸色就顿时惊变,“等等!难道?”

    而包括他在内的其余人也在顷刻间理解韦德的意向。

    而后者逻辑清晰,从头到尾的话语都在导向着一个可行的举止。

    而韦德依旧脸带和蔼的微笑,往下答道:

    “是的,跟你想的一样,我们这回到卡斯里安府,得找找有没有这位男佣的随身物品……二十六年过去了,很难说呢……如果司南的状态跟奥日里埃一致,那么就能全盘肯定我的推论了。”

    “届时我们估计就得到赶紧到追猎人分部搬救兵了。”

    “在跨越二十六年的诡局面前,我们五个人显然有些不够看。”

第七十三章 心智与理性

    跨越二十六年的诡局。

    即便是亚诺,对此也低头缄口不言,毕竟这并非是能够以轻松的姿态面对的事情。

    而其余人同样也被这句话所震慑……

    如果二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跟现在发生的事情有所关联的话,那么这暗中的势力是同一支吗?若是,那么这个势力的力量和野心到底有多大?

    无人知晓。

    仿佛踏于平川之途而行的旅人,沿路不见荆棘,恍惚之后,却发觉自己早已在站在陡峭山峦之巅。

    进退两难。

    韦德脸上依旧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见众人陷入沉默,他如此说道:

    “也不用这么紧张,推论终究只是推论,真相会是怎样?在揭晓前,所有的空想猜测都无意义。”

    “说到底,二十六年前一介佣人的随身物品,我想应该不会保存在卡斯里安府,很可能是被当时的调查员或是审查员收集保存在了核心监管所,办案讲究水到渠成,讲究严谨和慎密,想要一步到位,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保持平常心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道理人人都能复述,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平心面对。

    事情太多,时间太紧,每让幕后主谋放纵一刻,便会增添一份不安。

    不安归于不安,正事还是得往下谈的,霍华德接着问向韦德:

    “确实如此,司南只有一块……显然没法两边都顾及到,另一方面来说,我们的任务还是有进展的,血色涂鸦的谜团现在算是解开了,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张红色的图纸是什么回事?”

    “如果墙角旮旯的两种涂鸦是出于隐秘之名的效果而导致的,那么那张卡斯里安府结构示意图又怎么说呢?我记得很清楚,它们的材质并未有所差异。”

    霍华德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这是第三种隐秘之名的效果?”

    韦德单手撑着下颔,思考一会,接着开口回答道:

    “多半是这样,而关于隐秘之名的效果是否能够重叠作用在一件物件身上,这就不太清楚了,毕竟队长也没说,想来他也并非完全地了解这一秘法的原理。”

    “假设不能的话,那么被隐秘之名隐秘化的事物有三件,这倒是匪夷所思……”

    听到这里,丁白曙有了些想法。

    他回想起亚诺在上午的时候简单介绍过“掘秘人”的能力。

    一是感知目标是否在话语上有所隐瞒。

    二是感知一个地方是否有隐蔽的空间。

    见无人接续开口,纷纷落入思绪之中。

    于是他趁时问道:

    “亚诺,你的掘秘人能力不是能够搜寻到隐蔽空间吗?”

    “啊,你说这个啊,嘛,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后者似乎也意识到了丁白曙的疑惑,接续解答道,“很简单,我的那一项能力基本上可以任意指定一块我所能目击到的区域,但是怎么说呢……”

    亚诺略微考虑了一下丁白曙表现出来的灵活思维以及接受能力,决定把这些知识大体上解释一下:

    “第一次给你介绍阈值的时候我说得有些含糊,现在正好没有什么事情,我给你解释清楚一点吧。”

    “实际上阈值作为每一个超凡者都能感知到的事物,对于它的研究者自然是不胜其数。”

    “而为了方便解释和研究阈值,很早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叫做“心智崩解值”的概念,当你施展超凡之力的时候,心智崩解值都会以相应幅度地提升,而超过了阈值,就会对自身不可逆的精神问题,同时阈值也会不可逆的降低。”

    “而停止施展超凡之力,远离超凡事物,那么心智崩解值就会自然降低,三十小时左右降到最低值。”

    “总的来说,还有很多相关的研究实验资料和探究原理,到时候你在藏书库都能查阅,细说的话能说很久,这方面我就不啰嗦了。”

    “基于这个原理,我施展探查隐蔽空间的能力时,目标范围可以受到我自身的控制。”

    “而我所能够看见的事物,都能纳入我的检测范围之中,一般来说,能力检测的范围越大,对于心智崩解值的提升就越低,是不是听起来有些矛盾?”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把检测范围缩小到这间车厢,只要我接着施展这份能力,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在施展能力的那一刻,就会立即发疯。”

    丁白曙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的第二能力无法具体而精准地检测隐蔽空间吗?”

    “正是如此,”亚诺点头接着说道,“基于这份能力,‘掘秘人’也有一个外号叫做‘掘墓人’,因为这份能力可以用来搜寻深埋于地下的古遗迹,而出现在荒郊野外的隐蔽之所,大概也只有深埋在地下的古老遗迹。当然,在亚维兰这种城市地带,这项能力就起不到这方面的用途了。”

    “原来如此,”丁白曙提出第二份疑点,“你能力所搜寻的隐蔽空间是如何定义的?”

    “实际存在,但出于某人的某个意向,而不想让外人得知的空间;或者是实际存在,却又无人知晓的空间。这是隐蔽空间的具体定义,前者大多是楼房里的密室,后者大概都是深埋地下的古文明遗迹之类的东西。”

    丁白曙接续提问:

    “那么所谓的超凡能力,在晋升之后,就能完整地理解并运用吗?”

    “是,但又不完全是,”亚诺颔首回答,“具体地说,晋升的过程本质就是在消化着颅内凭空出现的、不该有的知识,因此在晋升成功后,基本上都能理解自己获得的超凡能力,但晋升仪式出了差错,就会引发碎解法则。”

    “而关于碎裂法则,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仪式出现偏差的代价,轻则仪式失败前功尽废,重则碎解到不成人形,或是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还有问题吗?”

    “嗯,你为什么会认为对着车厢施展能力会导致自己发疯?这一点是基于前人的知识,还是本能?”

    后者沉思一会,回应道:

    “二者皆有之,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会尝试把手伸进熊熊烈火里吗?”

    “除非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否则不会进行尝试。”

    “正是如此,野生动物会畏惧烈火,是基于本能;人害怕火,更多是基于理性的认识。”

    “而施展超凡之力,我会感受到自己的心智确实有收到影响,而人的心智熟知自己的脆弱,因而有着一套完整的保护机制,而这个机制就叫做‘理性’。”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确实可以将能力范围压缩到车厢内,接着施展能力,但我的理性会阻止我这么做,毕竟我同样没有理由把手伸进熊熊烈火中。”

第七十四章 占图师

    或许有人会喜欢着渺茫细雨,对于生活在浮尘漂泊的城市谋生之人,这是为数不多享受着自然生态所具有的新鲜气味和无染空气的时间,也或许能以此洗去如飞扬尘土一般的烦闷。

    自然也会有喜欢暴雨的人,比起无力的细雨,只有更加狂野的飓风暴雨才能撕解开人心最深处的干涸,将内心的污痕彻底地冲洗干净。

    细雨对于生灵而言是滋润,而暴雨大多时候意味着灾难。

    而这场雨也正在走向灾难的一端,逐步掩盖过了马车行驶发出的声响。

    一辆马车在空旷的街面上于风雨中穿行。

    挡雨棚效果不错,只有零星的雨滴能够侥幸滴落在驾驶位上,不过头顶的挡雨棚显然挡不了迎面而来的冷峻之风。

    “啧,见鬼,这风怎么这么冷!”约恩不由打了个哆嗦,接着扯紧了身上的风衣,但依旧无法阻止冷风如同无形的冷血之蛇一般顺滑地从衣缝中钻进躯体,这让约恩接着发了句牢骚,“嗨,早知道这么冷,我就坐包厢里了,真是鬼天气。”

    而坐在他旁边,手握缰绳的森格依旧一脸坦然,对于约恩的闲话,他懒得给出反馈。

    一路上约恩没怎么开口,毕竟森格也需要专心驾驶马车,但无聊的等候时间迫使他问道:

    “还有多久到追猎人分部?”

    调查员基地和审查员分部他知道在哪里,前者在亚维兰西区的一条冷僻的无名街道,后者在西南老城区蓝图街75号。

    不过追猎人分部他就不得而知了,就他的刚才的观察来看,马车总体向着东北区域行驶,照他的印象,亚维兰火车站应该就在附近的街区,如果没猜错的话,追猎人分部大概就在东北城区吧。

    他还记得在附近还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学,好像叫什么密恩乌日吉克大学,据说这所大学的人在考古学和历史学颇有建树,他以前也去过一趟,不过那里地址比较偏,现在回忆起来也没有太多的印象里。

    面对约恩的提问,森格依旧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喂,别这么不给面子啊,拉朗?”约恩抱怨一句,后者依旧不理睬他。

    “唉……你这家伙,算了算了,本人脾气好,不跟你计……”

    话音未落,森格扯紧缰绳,降低马车速度,同时言简意赅地回话道:

    “到了。”

    马车缓缓停在街边。

    “嗯?”约恩侧目望向旁边的楼房,这一带倒谈不上太偏僻,不下雨的话,这条街上来往行人应该有很多,按照他的认识,追猎人分部设置在这种地方反而有些奇怪。

    而森格自然不会主动解释,他一手撑伞,下了马车,回头对约恩说道:

    “你在这里看着马车,我一会回来。”

    “哈?敢情你叫我过来就是让我看马车啊?”约恩不由吐槽道。

    “你进楼,我来看?”后者冷漠地反问道。

    “真是狗屎,啊……好吧,我看就我看吧。”约恩骂骂咧咧地坐回到驾驶位,而森格也径直取出放在车厢内的手提箱,随后向着目标建筑迈步。

    之前的装有洞察明灯的手提箱他已经托人放回了审查员分部,现在的手提箱里放着一些资料,以及那两件装有猎刀和手套的证物袋。

    约恩目送着森格走到一件其貌不扬的联排楼房前,接着敲门进入。

    “哈,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连门牌都不用确认,显然以前也来过几次,追猎人分部就在那里吗?”

    约恩随之打量着他进入的那座楼房。

    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这个角度也无法望不到窗内之物,因此约恩转而将目光散射着四周空旷的街道,无聊地探望着周遭的景物。

    毕竟接下来自己似乎也不用做什么,而马车上也没有书籍之类能够消遣光阴的东西。

    他从这里能够看到远处也有几辆停靠在路边几次挡雨棚下的车马。

    “啧,真是糟糕的雨啊……”约恩拿起缰绳,决定将马车驾驶到一块没人的挡雨棚下,即便马身上也披着雨披,不过从马匹烦闷躁动的姿态来看,姑且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雨。

    于是他驾驶马车,缓速前往物色好的一处挡雨棚。

    独自目览这肆意而行的风雨,让他不免感到有些烦躁。

    有的人喜欢渺茫细雨,有的人喜欢倾盆大雨,而约恩·阿普瑞两者都不喜欢。

    因为雨,总会让他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一件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

    森格撑伞立在门前,敲响房门。

    没过多久,一位后勤人员出来接应。

    而后者认出森格,直接把他领进会客室。

    “找谁?”后勤人员开门见山地问道森格。

    “我来找‘占图师’,她在吗?”

    “在楼上,我去叫她?”

    “嗯。”

    在后勤人员上楼的这段时间,森格也并非闲着,他把两件证物从手提箱中取出,接着取出其他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譬如手套、亚维兰地图,节省接下来找东西的时间。

    正当他将亚维兰地图在桌面摊开,一位身着黑色制服,扎着亚麻色高马尾的年轻女子踏入会客室。

    见到来者是森格,她熟络地揶揄道:

    “哟?这不是森格吗?几月不见,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冷啊。”

    “我在查一件杀人案,凶手用过的刀和手套已经找到了,赶紧点。”森格并未与之寒暄,冷着一张脸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切,还是一如既往地会使唤人啊,连个招呼都懒得打,这样是讨不到女孩子欢心的。”女子耸耸肩,随手关上房门,接着拉过椅子坐下。

    她接着问道:

    “是让我找凶手的位置吗?”

    “显而易见。”

    “你说话的方式和口气能不能改一改?如果我不认识你,那么我真的会给你来一拳。”

    前者双目漠然,平静地望向窗外的雨幕,并未给出回应。

    女子不由叹了口气,转身拿取并带上放在桌面上的手套,取出装在证物袋中的猎刀:

    “哈……算了,媒介就这把刀了。”

    她取出一瓶墨水,将盖子打开,接着握着刀柄让刀尖沾上了一些墨水。

    不过她并未立即激发自己“占图师”的能力,而是握着刀,在噼啪雨声之中感知着这份能力对于心智带来的影响——

    这是从黑夜中靠近火,置于火光之内程度。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太多犹豫。

    “好,开始了……”

    她将沾染黑色墨水的刀尖轻轻贴附于亚维兰地图上,在二者的专注目光下,她的手腕接着微微挪动,带动着刀尖在纸面上轻轻地划过。

    有趣的是,墨水留痕并未出现在刀尖,而是变戏法似地出现在了地图另一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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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100/ 第一时间欣赏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 作者:第三个局外人所写的《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为转载作品,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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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介绍:
或许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丁白曙会意识到,自己从棺材中坐起的那一刻,已然步入局中。
——
这是一段历史的碎片,我从中聆听着那蒸汽与齿轮的交响曲,它低声述说着每一个时代的变迁。
科技能够驱散愚昧,但却无法解析超凡。
我将窥见烛明无垠,那容纳万千梦境、追溯万物根源之所。
我将拜请四十四位司烛,祂们是基于认识,而超脱认识者,基于自我,而超越自我者。
我将驱用禁物,扫除一切飞升之路之障碍。
我将挖掘早已湮灭的七重历史,从中找出尚能一用的遗骸。
我将聆听秘启,从中习得秘术、探求秘法,以仪式之名,使之为我所用。
我终将沿着超凡之路穿过晋升之门,攀升恏之阶梯,踏入具型之堂,享用长生之光。
人生来注定追随辉光,
一如火花,
于雨中彻夜向上飞旋。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