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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第三个局外人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txt下载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法律

    作为在业界尚有名气的中年侦探,四十八岁的约恩·阿普瑞算是半步退休的程度,他的资产算不上富裕,但将之挥霍在自己的余生上,倒也是绰绰有余。而自己的长子和长女也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业,能够自力营生。

    现在他接着参与刑事调查,为了钱的因素很少,更多的是追求心中那一份正直,而这又是一段故事。

    而在无聊的等候,唯有追忆能作为其间消遣,对于正义和正直的探究,也让他回忆起扭转自己命运的那一个雨夜。

    父亲、雨夜、谋杀、纵火、正义、正直,死刑。

    这是那次事件镌刻在约恩心中永不磨灭的关键词。

    ……

    我的名字是约恩·阿普瑞,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家庭成员事业有成,父亲是一位富有名望的检察官,母亲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家庭成员住在一所独立式别墅里,家里聘有两位女佣,至于我,理所当然不用担忧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

    而我也并非独生子女,我还有一位热心兄长,一位善心的姐姐,在他们的陪同下,我并不孤独,过上了一段让人留恋的幸福童年时光。

    在每个人的人生,最能给他们带来影响的人各自不一。

    而我的人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霍罗斯·阿普瑞是一位富有才华的年轻检察官,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身着深蓝色的正装,整着一丝不苟的发型,顶着一张不动声色的冷漠脸孔,目光中流露着才华之人特有的英气。

    但有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像是烛光,灼烧锁定中的事物,让人感到不适。

    因为他总是以一副冷漠姿态审视外物,因而我在幼年时期有些畏惧他……

    而对于他的工作,作为儿童的我自然也不太了解。

    儿童并不需要对这个复杂世界的复杂事物了解太多,在精神上,他们所需的无非是能够伴随入梦的美好故事,以及爱。

    美好故事是驱使孩童在梦中启航的燃料,而爱是指引着他们前进的罗盘。

    时间在记忆的齿轮中扭动,光阴随之转变,直到后来那一件事后,我才对他得以改观。

    那时候法院的规定跟现在有些差别,当时允许十二岁以上的未成年人进入法庭的旁观席。

    不过有两个基本前提。

    一是监护人的陪同。

    二是经过法院检验,并取得许可。

    于是乎十二岁那年,我得以跟着母亲一同进入旁观席,在亚维兰第一法院的法庭旁观席,在那里,我第一次亲目见证到什么是法庭,什么是法律,什么是审判。

    我的目光注视着那一位站在检方一列的人,他脸孔上硬朗的曲线,深蓝色的正装,最具有特征的,是那如烛焰一般燃烧,让人感到畏惧的眼神,这道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对面那位显然有些不自在的辩护律师身上。

    我认了出来,站在检方那一列的,正是我的父亲。

    而接下来,我只记得那是一场漂亮辩证。

    父亲以证据为子弹,以逻辑为扳机,在中气十足的指证中,如同摧枯拉朽射穿辩方的虚张声势,洞穿对方站不住脚的根据,让陪审团得以看见枪弹伤痕下的真实。

    最后法官宣告被告应有的判决,结束了这场法庭辩论。

    而这一切,都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身姿是如此的帅气。

    在法院外,我和母亲等待着父亲出来,当时我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并未有过太多的接触,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也不免好奇地问:

    “妈妈……爸爸刚才是在做什么?”

    “约恩,”母亲犹豫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孩童解释关于刑事法庭方面的事情,不过她最后还是半蹲下来与我齐目,接着说道,“嗯……法官对面那个戴着手铐的叔叔犯了罪,所以爸爸要指出证据,让法官给予公平的判决。”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地反问,“既然有罪,那为什么还要特地走这么一个流程,直接捉去关了不好吗?”

    “这……”母亲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道,似乎在想着如何让一个孩子理解法院的意义。

    而另一道坚毅的身影站在了我的面前,那是我的父亲。

    “孩子他爸,你来跟小约恩讲吧。”母亲果断将难题抛给了自己的丈夫。

    “讲什么?”

    “关于……法律和法院的事情。”

    “是吗……”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样,“走吧,回家的马车上我跟你继续聊。”

    在马车上,父亲发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法律吗?学校不至于连这个都没有教过吧?”

    “额,”在父亲的目光下,我有些紧张,而学校……也确实不会专门教这种东西,“政府制定的规定?”

    而父亲也似乎从我那不自然中看出我心中无物,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问道:

    “法律的三个特征是什么?”

    “嗯……啊。”我试图张口回答,但又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无论是家庭教师,还是学校的先生,都没有跟我讲过这种东西。

    父亲突然笑道:

    “没有这种东西。”

    “啊?”而我有些错愕,原来父亲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听好了,约恩,法律并非某个人或是组织的特定规定物,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历史的发展进展中逐步推翻,逐步革新的规定成文。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法律,而政府所遵行的,正是大多数人所认可的法律。”

    “是吗……它会不断地变化?”

    “是的,过去,现在,将来,法律并不一致。”

    我总觉得父亲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于是再度问道:

    “那么法律是什么?”

    他回答道:

    “人之所以为人,不同于飞禽走兽,是因为人类创造了‘规定’。”

    “在莽荒时期,野人之间创造的‘规定’聚集在一起,一同为遵行相同的目标而合作协力,规定指明团伙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因而让人类逐渐演变出文明的色彩。”

    “人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强食弱肉,心安理得地将弱者剥夺至一无所有,而是会选择关爱和援助弱者;人不会理所当然地同类残杀,心安理得地啃噬同类的尸体,这一切皆来源于‘规定’,‘规定’早已在人类的漫长发展中埋入了人的血脉,但面对更大的世界,血脉中的‘规定’自然是不够用,因而人类在远古时代创造了更加具体的规定。”

    “而这个‘规定’,就叫做法律。”

第七十六章 公平、差异、矛盾

    “是吗……那么法院的意义是什么?”

    “通过审判活动惩治犯罪分子,解决社会矛盾和纠纷,维护公平正义。这就是法院的意义,而律师、检察官、法官,都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这么一个目标而行进。”

    “既然目的相同,那么律师和检察官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站在对立的两面?”我无意间接续发问,“法院能够维护绝对的公平吗?”

    而父亲对此沉默了一会,接着回答道:

    “检察官的目的是指控被告对被害人造成的罪行,而律师的目的是反驳检察官的指控,约恩……你仔细想想,如果只存在一方,那么又会怎么样呢?”

    “唔……”我思索一番,猜测性地询问道:“没有人维护被告的权益?没有人维护被害人的权益?”

    “正是如此,”父亲微微颔首,接着往下说,“每个合法公民都应该享有应有的权益,即便是罪犯,也应有对应的人权,不会因为犯了罪,就被剥夺所有的人权。”

    “被告做了错误的事情,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但对于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不能强行扣上无需有的罪名。”

    “是吗。”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就是公平?”

    “是的,‘公平’并不偏袒向任何一个人,它没有善恶,也并无仁慈,但法律并不意味着完全公平。”

    “为什么?”

    “因为绝对的公平,不存在。”

    “不存在?”

    “人是有差异的物种,身高、体型、发色、肤色,这些事物生来就有差异,这就是先天差异。”

    “而后天的接触到的知识、认识,并不全然一致,家庭环境、生活条件,诸如这些,就是后天差异。”

    “先后天差异叠加在一起,你说,存在着绝对的公平吗?”

    年幼的我勉强理解这些话语,随后默默言道:

    “嗯,我想不存在吧。”

    “人生来不平等,而由不平等的物种所制定的法律法规,永远只能接近公平,但不能完全抵达公平。”

    我沉思一会,接着疑惑地问道:

    “绝对的公平真的不存在吗?”

    父亲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想去追求绝对的公平?”

    “咦?”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追求公平正义不应该是做一个好人的准则吗?

    没等我开口,我的父亲接续说道:

    “有的人吃喝玩乐,有的人冻死街头,有的人在富贵荣华里享用人生,有的人在血汗工厂中慢性死亡,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差异’,而‘差异’是任何物种所具有的,这也就决定了人类的局限性。”

    “这……似乎听起来很糟糕。”我搭话道。

    我也在去年去过一趟“黑陷窝”,虽然是和亲哥跟他的兄弟一同坐马车在那里兜转一圈,但我还是被贫民窟里的样子所吓到了。

    泥泞不堪的道路、脏兮兮的砖墙、外表肮脏的醉汉、争吵声不断的街巷、无处不在的臭味。

    我看见了在充斥着污秽的垃圾中翻找尚能一食的老人,看见他们将腐烂的蔬菜如获至宝一般从垃圾中挖掘出来。

    也看见了跟自己年龄相近、衣衫褴褛的孩童,围绕着发酸腐烂的水果,像是苍蝇一般,从中挑出可以吃的部分,将之放进口中,这个过程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理所当然和习以为常。

    我开始质疑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的物种。

    虽然并未在那里行驶太久,但贫民窟里的可怕图景依旧给年幼的我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而后来母亲听到哥哥带我去这种地方兜风,揪着他的耳朵痛骂一顿,也没让我感到快慰,在我的心里,那副脏污的画面如梦魇一般纠缠着我。

    “虽然听起来很糟糕,但绝对的公平,或许会更加糟糕。”

    “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正因如此,人与人之间天生就存在差异。”

    “一位古沫河大哲学家亚涅撒利昂说过这么一句话——差异越大,矛盾越大。”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会上升成社会的矛盾,而社会的矛盾又会发展到国家的矛盾,在矛盾的影响下,一场战争将会开始,一场革命将会拉开序幕。”

    “如此循环,腐朽的旧制度会被推翻,崭新的纪元又会开启,人类文明会在历史的浪潮下不断推进。”

    “这一切都来源于‘矛盾’,如果没有‘矛盾’,那又会如何?”

    我思索一番,回话道:

    “人类文明已经抵达了终点?”

    “在这个终点,一切都归于平等,再也没有任何差异,那么人类,还算得上是人吗?这个种族不会再有任何的矛盾,也不会有任何的发展,如同一块死得不能再死的石头一般,丧失了全部生命力。这是终点?还是起点?”

    我被父亲这个问题所难倒了,低头无言以对。

    终点?起点?我也无法想象一个完全公平的世界会是如何……人与人之间不再有差异,也不再会有矛盾……压根无法想象出来这样的人类,会是怎么样的姿态,但应该不会再有贫民窟里那么可怕的图景出现了吧……

    “而绝对的公平,也意味着人会放弃追寻公平。”

    他接着往下说道:

    “这位亚涅撒利昂还说过那么一句话——世人并不追求公平,只追求比别人更公平。即便是近一千年过去了,这句话依旧在此时适用,真是很有哲理的一句话。”

    “听好,约恩,即便如此,终究会有人去追求公平,贯彻正义。”

    “正是因为不完美,人才会去追寻完美。”

    “嗯。”我虽然不太理解,还是默默地将这句不明觉厉话记在心中。

    而这时母亲摸着我的头,问道:

    “约恩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啊……我长大了……”几个人物形象依次在我心中闪过,接着逐个排除,而留下来的图景只有一个——身着蓝色正装,目光如炬,口舌若刀枪,以枪铳贯穿真实,以刀刃捍卫正义,在法庭上战无不胜的形象。

    比起军官、教师、商贾,我更想成为父亲那样的检察官。

    但我总是觉得有些放不开,大概由于是大多数内向孩子特有的害羞,心中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不过母亲也并未追问。

    而父亲最后对我说道:

    “做什么职业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那颗正直的心。”

    “有心,你才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噼啪噼啪……

    这并不隶属于自然的声响打断约恩的思绪,他举目看向声音的来源——三个黑衣人举着伞向马车走来,期间雨水击打在伞面上,演凑出另类的清脆声响。

    来者无言。

    望者静默。

    唯有雨声依旧作响。

第七十七章 合照与空棺

    那三人领头的是森格·拉朗,而后面黑衣人两位约恩并不认识,他认为那两位应该是所谓的“追猎人”。

    “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了不起……”他在心里嘀咕一句,对他来说,调查员、审查员、追猎人似乎都是一个造型,做的事情好像也差不多。

    待到他们靠近。

    “有头绪了?”他率先开口问向走近的森格。

    后者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中抽出什么东西,接着递给他。

    那是一张相片。

    “嗯?”

    约恩疑惑地接过相片,发现那是一张黑白合照。

    具体地说一张卡斯里安府全体人员的全体合照,拍摄地点似乎在卡斯里安府大门前,图片有些昏暗,不过依旧能够辨认上面的各个人物——福克斯、管家、以及各个佣人都在上面。

    就连站姿奇怪,很明显精神不正常的蒙马特也被两个佣人架在中间,全体人员面朝着相机,不过都没露出什么好表情,都紧绷着脸,看来这不是一张轻松愉快的合照。

    此外右下角还有贴纸标注了具体时间——公历年八十一年十月六号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比起莫名其妙递给自己这么一张合照,更让约恩感到费解的是,为什么照片上,站在最左边的一个人的脸被一道黑色墨痕所涂划,遮挡了部分五官。

    是偶然涂上去的?

    他张口想要发问:

    “这是?”

    站在森格旁边,扎着高马尾的女追猎人率先做出答道:

    “让异常事件涉及到的相关人士聚合起来,拍一张合照,是审查员办事情的固有流程。”

    “而这正是四天前的下午,两位审查员在到达卡斯里安府后,立即召集相关人士拍摄的一张合照。”

    “下来吧,到后面去聊。”而拉朗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催促着约恩下马车,而自己坐上了驾驶位,接过缰绳。

    约恩自然没心思想太多,按照拉朗所说的,下了马车跟着那两位追猎人一同进来车厢,还没等他拉上车厢门,车身前方就发出鞭响和斥马声,而马匹也同样发出有些不满的嘶嗷的叫声,在不情愿中驱使车身于雨中前行。

    对着一现象,约恩有了个莫名的猜想——通过某种超自然的手段,他们已经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了,否则没必要这么赶。

    “难道是……”他凝重地望向照片上那个被黑墨划分脸孔的中年男性。

    他就是幕后黑手?

    “正是如此,”女士看穿了约恩在想什么,接着解释道,“我们只需要凶手用过的物件、一张有所联系的照片或是图画、加上一支钢笔,既能得出凶手的身份和行踪。而杀人凶手之一,正是这张合照上脸被划了一道痕的人……而他的全名是班奇·克劳利,卡斯里安府的车夫。”

    “这……你的超能力完全可靠吗?”约恩依旧存疑。

    “你没有质疑我们的资格,我的朋友,”而坐在约恩对面,另一位戴着墨镜的男追猎人半露微笑,回答道,“准备好你的枪和子弹,侦探,这就够了。”

    ——

    马车逆雨而行,最后行驶到卡斯里安府栅栏外围的宽敞马棚里,通过车窗,丁白曙可以看见有一位戴着警帽的中年警员不安地在马棚里来回踱步,心理的焦躁很显著地反馈到现实。

    他的目光转而在马匹上扫了一圈,马棚内马匹的数量倒是跟上午来的时候差不多,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不过有两匹马毛发上全是水,很鲜明是刚刚淋过了雨,而一侧围栏上也挂着两件雨披,看来刚有两个人从外头冒雨回来。

    霍华德望着马匹,回首说道:

    “看那匹灰棕交映的洛里非兰纯血马,看来管家是回来了。”

    在基地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那位报信的警员口中问出了管家所骑马匹的特征,即一匹正宗的洛里非兰纯血马。

    而卡莎收起来回阅览过几遍的文件,同样扫了眼那些马匹,边搭话道:

    “福克斯应该也回来了,从那匹纯血马与对边那匹骝色马身上的雨水都没干,很明显另一匹马就是他骑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回来。”

    “应该是这样吧,好了,准备下车了。”亚诺插话道。

    马车行驶到马棚里头,一行人离开车厢,而那位警员也凑了过来。

    “终于让我等到各位大人了,我叫克登斯,你们赶紧过去看看吧……棺材……里奥的棺材出问题了!”这位警员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急这几分钟,你把事情讲清楚,你刚才都看到了些什么,在这里做什么?”亚诺平静地问道,同时目光也上下打量着他。

    “嗯,嘛……哈……”克登斯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头脑有些混乱,再呼了口后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确实有些焦虑了,我把来龙去脉简单讲一讲好了。”

    时间回到十来分钟之前……

    两位特工和警员一同抬回来一副棺材,而这些人的神情一个比一个不对劲,克登斯一眼就看出棺材肯定是出问题了。

    先前他听欧文说是里奥·卡斯里安的墓穴被挖了,现在他们一人一角抬着棺材回来,怎么看都是有些不对劲。

    而他们的脸色,要么冷漠,要么颤栗,要么皱成一团。

    他大着胆子询问面如土色的欧文,后者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沉浸在某种恐怖之中,克登斯再度追问,他才给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答复——里奥·卡斯里安的尸骸不见了。

    这让克登斯和其他的不知情警员一同愣在原地,从头到脚浑身发冷。

    棺材最后被搬进佣人楼一楼的空房间里。

    而那位男特工让他去马棚外等人,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想着能离开这个晦气的棺材越远越好,出来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着时间流逝,他才感到了不对劲——孤身一人在马棚里等人,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情。

    他逐渐开始有着各种各样的恐怖猜想……

    死而复生的怨灵?

    弗莱恩湖里的恶灵?

    倒吊杀人的魔鬼?

    恩布尔都和那位管家现在……还好吗?

    不会横遭不测了吧?

    他望着雨,莫名感到希望渺望。

    杜门那张恐怖的脸孔再次出现浮现在自己的面前,以至于让他不敢靠近马棚的阴暗处。

    他的恐惧和绝望随着风雨一同增大……

    直到管家和福克斯骑着马回来。

    “真神在上,你们终于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亚克里恩的推理

    即便是在刺骨的凛寒风雨,也没能让福克斯的躁狂心灵冷静下来,越是接近卡斯里安府,他的内心愈发混乱。

    骑马进入马棚,他动作焦灼地脱下雨披,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下马连绳子都顾不上拴上,急迫地走向克登斯,语气急促地问道:

    “现在怎么样了?我兄长的墓穴怎么样了?”

    见克登斯有些不知所措,福克斯强行压制住自己爆粗口的欲望,再度震声发问:

    “请回答我,警察!”

    福克斯暴躁的语气让克登斯脑子有些卡壳。

    克登斯愣了会,说道:

    “额……冷静一点,先生,请冷静,我是说……”

    “去你妈的!”

    福克斯撂下这么一句粗口,从马棚跑向着庭园,连伞都顾不上撑一把,任凭雨水肆虐。

    “抱歉,老爷他实在是有些焦躁,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很难冷静下来。”管家给马拴上绳子,接着对着警员说道,“麻烦你看一下马。”

    然后他拾起挂在一侧的黑伞,撑开后立即跑了出去,留下克登斯一人。

    ……

    “嗯,这就是前七、八分钟发生的事情。”克登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下。

    而其余人在旁听的时候早已拿好雨伞和手提箱,等到克登斯把事情讲完,亚诺撑开雨伞,对他说道:

    “好了,一起过去吧,你也没必要在这里守着了。”

    他接着回头对坐在驾驶位上喝水的安德烈说道:

    “啊,前辈,你也一起跟过来吧,外头一个人独处可不好。”

    一行人撑伞前行到佣人楼。

    在一楼的过道里,三三两两地站着警员们,要么抽烟缓解精神压力,要么来回踱步掩饰惊慌。

    而他们的脸上爬满了肉眼可见的紧张和压抑,听到外头的声响,探望过来的目光中率先析出的是恐惧,即便看清来者,这份恐惧也并未全数抹除,而是化为似有似无的猜疑。

    而一个身着黑衣的黄发男子背靠着一扇门,无论是衣着还是神态都跟旁人格格不入,他的目光低垂于地面,精神专注于思想的洋流中,似乎在想些什么。

    七位来者踏门而入,自然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棺材呢?”亚诺收起雨伞,将之放在门旁的伞架上,接着率先走近亚克里恩,如此问道。

    “在里头的房间里,”他有些沮丧地指了指里头的房间,接着说道,“对,就是上午放杜门尸体的那一间房间,啊,其他两位审查员也在里面。”

    丁白曙可以看出这位亚克里恩的神态跟第一次见面时,少了很多乐观,取而代之的是忧愁之色。

    “福克斯和管家呢?”霍华德问向亚克里恩。

    “都在房间里。”后者答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从那位克登斯口中听到的是里奥的尸体被盗了,具体又是怎么一回事?”霍华德询问着这位当事人。

    “行……我仔细说说吧,你们五个进来聊吧,”亚克里恩转身开门,领着五人进了房间,等到丁白曙关上房门,他接着往下叙述道:

    “在下午两点左右,负责巡山搜查工作的警员偶然来到卡斯里安族墓,发现了里奥墓碑前墓穴的异常,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我猜测应该是有人挖了里奥的坟,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埋好墓土就匆匆离开了。”

    “而我到来的时候,看不出墓土里面的棺材是否有异样,我本着探究到底的准则,叫几个警员一同挖开了墓土,打算开棺验尸。”

    “而最后……我打开棺材,里面空无一物,即没有陪葬品,也没有衣服,更没有里奥的尸骸。”

    “你确定完全空无一物?”霍华德皱眉追问。

    “嘛……也不能完全说是空无一物,棺材里还是铺垫了一层基础的丝质被褥,然而这被褥并无异常,翻来覆去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正好房间里有医生落下工具,因此我将被褥一角拆开,检查了里面的填充物,无非是一些白鹅绒。”

    “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卡莎插话道。

    “棺材两侧的钉子很松动,其次我注意到钉子侧方的木料有部分的凹痕,很明显有人曾经用撬棍或是其他工具把锁撬起来过,此外便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了,我顺带用能力扫了眼棺材,没看出问题。”

    “但让我感到十分奇怪的一点就是,挖掘痕迹上,很鲜明地有着人的手印。”

    “手印?”

    “我形容一下吧,当时的挖掘出来的坑洞呈现不规律的漏斗状,内部有些积水,但重要的是,在坑洞的一侧发现了一处完整的手印,五截长短不一的手指以及手掌在土面上的留痕很醒目,就像是谁把手在土面上摁了一下。其他还有几处不太完整的掌印、指印。”

    “这难道说,挖掘者是用手挖开的墓土?”韦德皱眉问道,这时候他的逻辑水准似乎又跌了回去。

    “显然不太可能,用手挖土跟用铲子挖土,效率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亚克里恩果断否决了他的观点,“如果用手挖,我估计从上午下雨开始挖到下午两点都挖不完,更别说挖完土再要用手埋回去大半部分。”

    “其次是积水问题,坑洞差不多从脚到膝盖那么深,而水也有半个膝盖程度了,根据当时的雨情,这个坑洞我个人感觉上是已经形成了半个小时左右。”

    “有考虑过渗水的因素吗?”霍华德插话道。

    “当然有,”亚克里恩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包密封袋,将之递给霍华德打量,“这是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找到一块遮蔽良好的地方挖取部分干燥的墓土塞进密封袋里,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土壤颗粒很细,孔隙直径相对较小,这样的土质偏松软,雨水也不容易下渗。”

    丁白曙也接过袋子,检视了一下袋子里的泥土,确实跟亚克里恩所说无异。

    亚克里恩接着说道:

    “第二个辅证就是手印了,如果手印早就形成,那么持续了四、五小时的雨足以将之破坏,至少不会保留着这么完整。”

    “两个证据相结合,这么来看,挖掘痕迹应该就是半小时前形成的,也就是一点半左右的时间点,好了,这就是我的推理。”

    众人随之沉默了一会,一时间心思各异。

    顷刻之后,亚诺启口打破了沉默:

    “你有询问过福克斯关于棺材的事情?他不可能没参与过里奥的葬礼,对于下葬时候的细节,应该也是有些印象。”

    “很遗憾,”亚克里恩摇了摇头,“他现在状态不太好,一直呆滞地看着棺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七十九章 时不我待

    亚克里恩接续说道:

    “我想需要给他一些时间冷静一下,看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顺带一提,我们对于那些找出来的文书资料,已经查阅完毕了,除了最开始我找到的那一份塞内加登的来信,其余任何信件都没有提及塞内加登,也没有找到其他塞内加登寄过来的信件,看来他们平时一般不通过书信交流。”

    “话说回来,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自然是有的,霍华德,你来把已知的新情报说一下吧。”

    “好的,”霍华德将手中装有土壤的密封袋递回给亚克里恩,接着说道,“首先在上午的时候,亚诺那边用司南追查杜门的死亡地点,而司南指向的地方正是圣里恩医院,具体地说是圣里恩医院二楼的0234病房的病床上,而他的肠胃提取物经过检验,得知具有强烈毒性,这就说明凶手肯定是通过某种手段下毒杀害了杜门,让杜门在病床上毒发身亡。”

    “那么尸体又是怎么运到卡斯里安府的?”

    “马车,一辆运着干草的载物马车,杜门毒发身亡之后,被凶手从二楼窗户抛到马车的干草堆里,并且凶手肯定是有一位同谋或者更多同谋。他们趁四下无人的时机,一个人在房间抛尸,一个人在窗下接应,然后驾驶马车的人独自离开,只有这样,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完成这一举止,从而不被路人看到。”

    韦德突然插话道:

    “啊,对了,圣里恩医院那边的街区算是半个老街区,路灯什么的相对分布比较散,而医院靠窗一边正好离路灯的较远,如果不刻意观察,估计很容易忽略掉凶手的异样举止以及抛尸流程。”

    “原来如此,那么有人看到过这个马车驾驶者?”

    “嗯……我想想,”霍华德沉思了一会,回忆之前警方转告的情报,“好像有一位目击者声称自己看到了车夫戴着一顶棕色毡帽,马匹则是黑棕色的,其余特征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那是一辆载着干草的马车,这一点他应该是没撒谎。”

    “因为后来拉朗他们发现的马匹毛色确实如这位目击者所说的一致。”

    亚克里恩接着问道:

    “按照你这个说法,既然杜门是被毒死的,那么对他进行放血行为的地方又是哪里?”

    “嘛……拉朗带人追查的过程有些曲折,我就不赘述了,简而言之,他最后从一个证人口中寻觅到了放血地点,你还记得从伊洛韦恩区到弗莱恩山区的路线上有一个岔路口吗?”

    “是有,怎么了?”

    “那条岔路口左拐,顺着路走上两小时,可以前往一个叫做敦格维村的乡下地方,而这条荒郊小路叫做敦格维治路,两侧都是林地和荒野,放血地点就在这条路靠近岔路口的那一段的林地里。”

    “那确实很近,你们已经去过那里了?”

    “不,还没有,我们打算先来卡斯里安府一探究竟,届时回去的时候顺路去看看,我想现在拉朗那一行人应该也在放血地点搜查,估计没这么快出结果,所以不急着去。”

    “希望他们能有所进展吧,”亚克里恩在心中默默祝愿一句,接着继续问向霍华德,“神父的尸体有化验吗?”

    “有的,也进行了化验,不过没检测到毒性物质,提取物实验后实验样本也没有异状,很显然他不是被毒死的,应该就是死于身上的刀伤。”

    “对了,我记得你们在卡斯里安府庭园里也找出来几处鞋印,有跟伊洛韦恩礼拜堂那边的鞋印进行对比过吗?”霍华德反问道。

    “肯定是有的,不过遗憾的是,两处鞋印并不一致,无论是鞋底纹路还是鞋子尺码,都有区别,唯一有所联系的地方是鞋子尺码都偏大一些,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吗……”霍华德闻之陷入了沉思。

    亚克里恩侧首打算接着询问亚诺,结果发现这家伙不知何时跑到对边窗户边上抽烟去了,于是转而问向卡莎:

    “你们那边还有其他线索吗?”

    后者颔首答道:

    “还有挺多的,我一个个来说吧。”

    “我们的队长已经到第七档案库里查过了资料,首先是关于墙面上的涂鸦,已经有了定论了。”

    “哦?”

    卡莎检视了一下随身笔记,说道:

    “墙面上的两种涂鸦,乃是一种名叫‘隐秘之名’的秘法导致的,在过往的几份档案里有零星的记载,这个秘法能将一个施法者指向的事物给‘隐秘化’,而除了施法者外,人们会自动忽略这些被隐秘化的事物,即便这项被隐秘化的事物就在所有人眼前。”

    “而任何试图记载或是提示被隐秘化的事物的文字或是图形,都会被替换为施法者预先绘制好的某种图案,并且这些被效果作用的文字或图形的位置会被扭曲。”

    “不过这份能力有没有一个具体范围,就不太清楚了,我想应该是有的。”

    “此外‘隐秘之名’并不影响语言,只要施法者以外的人在意识到‘被隐秘化’的物体具体是什么的时候,秘法就会瓦解,当然,若是直接触碰‘被隐秘化’的物体,也能瓦解秘法。”

    虽然这份秘法有些诡谲难懂,不过亚克里恩很快理解了卡莎所言之意,皱眉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有谁试图揭示隐秘之名隐瞒物体的存在?”

    “是的,这个人或许就是施法者本身。”

    “墙面上有两种类型的涂鸦,又意味着什么呢……两重隐秘之名?”

    “很难说,毕竟我们也不知道‘隐秘之名’是否能够作用在同一事物上,说到底,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秘法,我们的了解很有限。”

    接着亚克里恩想到了矛盾之处,再度问道:

    “那张红色的图纸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按你这么说,那张图纸……岂不是也是‘隐秘之名’的作用?还是被调包了?一个月前看过这张图纸的人,只有管家一个人,据他所说,他是在检查杂物间打扫情况的时候,发现图纸是黑色的,这又该如何解释?根据亚诺掘秘人的能力来看,他应该是没有撒谎吧?”

    “嘛,谁知道呢,我认为图纸应该是被隐秘之名所影响了,毕竟图纸上的红色颜料跟墙面上涂鸦颜料基本一致。但另一方面,管家也同样并无隐瞒,毕竟掘秘人没给出反馈,图纸在一个月前,到底是黑,还是红,这又是一个值得深究的矛盾点。”

    亚克里恩对此一言不发,背靠墙壁尝试思索其中缘由,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估计是想不明白,因此叹了口气,说道:

    “线索不太够,或许我们等会得再度盘问一下管家了。”

    而窗边亚诺抽完烟,将摁灭的烟头随手往外一扔,走回来说道:

    “好了,情报大体上交流完了,希望福克斯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吧。”

    他接着推开门,留下一句话:

    “时不我待。”

第八十章 四个盒子

    一行人穿过走廊,来到原先作为陈尸间的房间里。

    陈尸间的摆设倒也没什么变化,不过上午原先陈放杜门尸体的那张床被搬到外头的走廊,而里面的位置取而代之摆着一副样式方正的黑漆棺材,棺盖则是内部朝外地斜靠在棺材侧边。

    而福克斯坐在一张朝向着棺材的椅子上,曲着身子,手肘顶着膝盖,而手掌捂掩着自己的脸,似乎不想面对眼前这荒诞莫名的事实。

    根据亚克里恩所说,先前福克斯是呆滞地盯着棺材,而现在干脆掩面不看了,看来他的心态估计是进一步地奔溃了,丁白曙打量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卡斯里安家主,同时在心里思索和对比着。

    他的形象倒是跟大堂那边的画差不多,就是现在看起来瘦削了一点,还有就是秃顶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亲的尸骸不翼而飞,这显然不是能够坦然面对的事情,现在他这样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接着丁白曙的目光就从他身上移开,并未被福克斯的低落情绪所影响,目光转而扫向别处。

    那位希安菲尔德坐在棺材另一边的椅子上平静地检视着手中资料。

    而管家和梅森·福斯尼尔则是站立在棺材后方的一张桌子旁,前者神色紧张,目光来回在福克斯、审查员、桌面上的物件之间移动,他的表现正如他的内心一样无法平静下来。

    而梅森则是闭目倚靠着墙面,单手轻轻揉着眼眶,倒也跟希安菲尔德一样,情绪不流露于形色。

    后三者立即注意到来者的声响,各自目光皆聚焦在门后。

    唯有福克斯依旧掩面不动。

    或许是沉溺于自己的混乱中无法自拔,因此没注意到来者的声响,亦或是压根不想理睬着来。

    很明显福克斯现在的心态依旧不足以支持他给出可靠的答复。

    亚诺看了眼消沉中的福克斯,对着其余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向着自己组里的人说道:

    “麻烦你们再次检查一下棺材和附属物吧,给卡斯里安一些时间冷静一下吧,”他接着侧首对着一脸紧张之色的管家说道,“顿克管家,不介意跟我聊一聊吧。”

    “啊?”管家则是有些诧异,不理解为什么找上自己。

    不过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答复道:

    “啊……我当然不介意,需要我们到别的地方聊吗?”

    亚诺瞥了眼依旧萎靡不振的福克斯,回话道:

    “不,就在这里。”

    于是亚诺开始了再度盘问。

    盘问的方向主要是针对管家一个月前看到的图纸颜色,以及关于当时的图纸,能否记起一些其他细节。

    与此同时,丁白曙等人也开始着手检查着棺材。

    棺材整体偏小,显然是考虑到了死者的体型,他注意到棺材表面和侧面都有雕刻精细的装饰花纹,不过这些花纹里全被湿润的黑泥所填充,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丁白曙也注意到,在棺体的两侧与棺盖两侧都有一排间隔十来厘米的圆形小空洞,应该用来钉棺钉的地方,棺盖上有十个孔,那么就对应十根棺钉。

    而一些细节确实如亚克里恩先前所说的一致,譬如棺盖棺钉上的木料有细微的规律凹陷,这一点很容易发现,因为那里的黑漆被挂掉了一部分,很明显是有人曾经使用过工具撬开了棺钉。

    他走到棺材的另一侧,目光在棺材与棺盖闭合处仔细寻觅,果不其然,他看到有一角交接处的漆和木料都受到了损坏,那应该就是亚克里恩先前造成的痕迹。

    他在之前说过自己当时是拿一颗棺钉插进棺盖与棺体的缝隙,接着向下按压,以此来翘起棺盖一角,方便开棺。而这个过程也自然蹭掉了一层漆,也可以由此观察到木料确实有对应的受损,可以看出当时棺材闭合程度不错。

    外围观察完毕,他的视线随之进入棺材内部。

    而棺材的内部已然空空如也,里面的被褥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内部的木料倒是平滑光滑,明显是经过了上蜡打磨,棺盖内侧也是如此,此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棺材检查完毕,丁白曙目光接着转向棺材后方的桌子,具体地说是桌子上的四个敞口的铁皮盒子,应该是上午医生遗留下来的东西,他记得上午这些盒子里好像是装着一些七七八八的解剖工具来着。

    丁白曙走近桌面,大体扫视一遍这些铁盒里的事物,里面分别摆放着棺钉、丝质被套以及装鹅绒的衬布、鹅绒,而第四个盒子特殊一点,里面有着一块金属片,不过重点不再金属片上,而是在其下压着的几根黑色短发。

    他开始逐个细致观察。

    棺钉大概有一截食指这么长,钉帽直径大约五毫米,二十六年的光阴早已让它们全体生锈,单是从外观上看来,这些钉子的材质毫无疑问是铁的。

    丁白曙转而看向下一个装有被套和衬布的盒子,盒子里的被套和衬布都折叠起来,整齐地放在盒子内部,从衬布的上面,可以看到衬布边缘的缝线已经被剪开,内部的鹅绒全部被转移到另一个盒子里。

    站在丁白曙对边的卡莎同样也注视着盒中之物,她的检查顺序正好与丁白曙相反。

    她开口询问道:

    “我把被套和衬布展开来看看?”

    “请便。”

    二人协同检查了一遍,被套和衬布都很干净,基于这一点,丁白曙立即有了一个推测,不过暂时将之搁在心,打算之后再说。

    他接着检查第三个铁盒,铁盒里盛满着白鹅绒,感觉上除了有些干燥,也没什么特异的地方。

    基于简单的常识,人的指甲、头发、动物的羽毛、角这些物质都含有硬角蛋白,物质结构比较稳定,相对而言不容易腐烂。因此只要保存良好,白鹅绒保持二十六年而不腐烂,这并非难事。

    而人的头发亦是如此。

    他打量着卡片压着的头发,发丝看着很干燥,色泽不自然,长度一厘米上下,一共五根。

    丁白曙接着询问向旁边那位不动声色的梅森:

    “这头发是哪里找到的?”

    “棺材被褥的正面皱褶里,集中在棺材靠近我们这一端,”后者答道,“四根头发都是如此,还有一根是在这一端被褥的侧面,我想这是里奥下葬的时候所留下的。”

第八十一章 答案,并非如此

    丁白曙在脑中略微整理一下思绪,接着问向梅森:

    “此外还有发现其他异常吗?”

    “没了,实际上棺材我们已经来回检查了四遍,”梅森看了眼窗边苦思冥想的管家和依旧默不作声的福克斯,于是隐喻地说道,“顺带一提,在挖出棺材后并开棺验尸后,那两位先让警员搬回去,接着在卡斯里安族墓以及周围地带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异的足迹,嗯,棺材和族墓的检验都用了‘特殊手法’。”

    丁白曙不动声色地点头回应。

    对于所谓“特殊手法”,他也大概有了基础的了解。

    首先洞察明灯在有光亮的地方是没法用的,虽然今天天气不怎么样,但还没到昏天黑地的程度,所以这里的特殊手法应该指的是希安菲尔德的“持灯人”和亚克里恩的“洞悉者”异能,后者的具体能力他已经从亚克里恩口中得知了,而前者不太清楚,大概同为探查类型的异能。

    其次就是荆棘之血,丁白曙猜测他们也应该有用过荆棘之血检验过棺材,不过亚克里恩并未提及这些,大抵是没有得出什么成果。

    看来这位“聆听者”的能力倒是名副其实,丁白曙意识到这位梅森·福斯尼尔一直用着能力监听一行人的对话,甚至还很贴心地补充了先前交谈中遗漏的细枝末节。

    “啊,确实如此,我之前忘记说这一回事了,”旁听的亚克里恩也靠近二人,插话道,“很显然是雨水破坏了掘墓人所留下的足迹,姑且不谈掘墓人挖出棺材,取走里奥的骨骸有何意图。”

    “我想了想,又衍生出三个问题,里奥的尸骸现在在哪里?掘墓人又是从那里把他的尸骸带走的?一共有几个掘墓人?你们现在对于这些有没有什么头绪?”

    丁白曙和梅森一并陷入沉默。

    对于这方面,后者的沉默是对此感到有些棘手,前者的沉默则是思路不太一致,无从议论。

    而霍华德和卡莎也检查完了物件,一同走过来。

    而霍华德率先开口道:

    “我认为光是讨论是得不出什么可靠的答案的,毕竟疑点太多,照你的说法,足迹都被雨水破坏,想要根据足迹去追寻掘墓人的去向和辨识他们的总人数估计是不太可能,尤其是雨现在还没停,搜寻难度更是难上加难……嘛……想来又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请停一下,”卡莎唐突打断了霍华德的叙述。

    “嗯?我本来就说完了,有什么问题吗?”后者推了推眼镜,示意明显有话要说的卡莎继续说下去。

    “你们没发现这里存在一个矛盾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韦德也靠近过来,疑惑地发问。

    “你刚才说到雨水破坏了掘墓人所留下的足迹对吧?”卡莎有神目光注视在亚克里恩的脸上,以至于让后者怀疑到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嗯,是这样……怎么了?”亚克里恩疑惑地反问,他不太理解这句话有什么矛盾之处。

    “我记得很清楚,而你先前还说过这么一句话——坑洞的一侧发现了一处完整的手印,五截长短不一的手指以及手掌在土面上的留痕很醒目,就像是谁把手在土面上摁了一下。”

    “如果雨水破坏了所有的足迹,那么这份手印又该如何解释?尤其是在这份手印在坑洞的侧面,雨水往下滑动的时候,也会带动泥土颗粒,那么印记应该更容易被破坏。”

    “还是说那份手印很深?”她一针见血地问道。

    “额……确实是有些一些问题。”亚克里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己记忆里看到的手印从深度来看算不上太深,感觉是轻轻按了一下,完全没使劲的那种,“手印倒也算不上太深,要我来说的话,感觉只是把手贴在土面上摁了一下。”

    “所以这就与此相互矛盾,鞋印没有在雨中保存下来,而手印却留存了下来,这说明了什么?”卡莎提出矛盾点,引出新的一则疑问。

    她接着说道:

    “根据亚克里恩你先前的推理来看,你认为挖掘时间应该在半小时前,这是基于坑洞积水和留存手印这两份特征所推演出来的,看似依旧成立,但是……如果只有手印,没有鞋印,那么毫无疑问,时间存在错位。”

    “时间错位……”亚克里恩若有所思地低声喃道。

    其余人也或多或少理解了卡莎所言之意,在思索的同时聆听着她接下来的叙述:

    “留下鞋印的时间与留下手印的时间并不一致,并且前者要早于后者,在不考虑用一些超自然能力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达成这一点,那只能说明手印是后来者所造成的,这就意味着——搜山那一组人有问题。”

    鸦雀无声。

    对于以上内容,各人有着各自的思绪,而思绪并不会开口说话。

    因此无人接续开口,人声于此中断。

    对面被盘问中的管家也是感到了不对劲,本想回答亚诺的提问,突兀地发觉到房间里莫名的消寂下来,想要说出口的话语自然而然地卡在喉咙中间。

    人声消亡,雨声因势而起,犹如窗外风雨更为冷峻一分。

    管家以疑惑的目光向着一行人探来,而亚诺则是倚靠着窗沿,淡定地弹着烟灰。

    丁白曙注意到福克斯把手放下了,目光颓废地看着地面,至于众人的交谈,他应该也是有在听,但依旧没什么表态。

    “哈啊,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那么一回事,现在他们都在外头的走廊里,要把他们暂时关到某个房间里吗?”亚克里恩皱眉说道。

    他想听听别人还有没有什么看法,毕竟就目前而言,那四位负责搜山的人确实嫌疑最高,可不能放任着他们随意行动。

    见无人发言,亚克里恩叹了口气:

    “看来很可能是他们协同盗取了里奥·卡斯里安的尸骸,难怪他们都对于发现问题前,自己的位置,人员的分布含糊其辞,或是叙述不清。”

    “嘛……我出门找个合适房间把他们暂时关起来,等雨小一点逐个带到拘留间,冤枉与否,就是另一回事了,总之不能放任他们自由活动了……他们自己也应该能够理解。”

    亚克里恩如是说着,同时向着房门走去。

    蹙眉。

    沉思。

    缄默。

    这是大多数人的表现。

    所谓沉默无非是无声的肯定。

    丁白曙注视着亚克里恩的背影。

    理性与逻辑交织。

    真实与幻想穿插。

    其所演绎出来的结果,必然具有唯一之“解”。

    正如每一道锁有对应的一把钥匙,每一个有意义的问题必然有对应的答案。

    丁白曙明白这一点,而他也很清楚——

    在亚克里恩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答案,并非如此。”丁白曙平静地说道。

第八十二章 二十六年前的掘墓者

    “嗯?”亚克里恩身形一滞,回首看向丁白曙,“答案并非如此?”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丁白曙身上,多半带着疑惑,有对丁白曙言行的疑惑,也有对自身是否看漏了什么线索的疑惑。

    丁白曙坦然地回答:

    “对,我认为里奥·卡斯里安的尸骸并非是最近这一段时间被盗窃的。”

    “具体地说,我认为他尸骸失窃的时间,是在二十六年前。”

    这份答复已经不能用超乎意料来形容了,不知情的人都认为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亚诺平静地看向丁白曙,因为他很清楚这位同僚不会开玩笑,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很有趣,二十六年前吗……”思维的弧光于他的眼中闪过,亚诺很好奇丁白曙的依据为何。

    其余人一并沉默无言,无一例外地陷入深思。

    而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霍华德瞥了眼福克斯,想看看他有什么表现。

    他注意到福克斯脸上难得有了些表情——愕然。

    很显然他对这荒谬的言论同样感到费解。

    “我也何尝不是呢……”霍华德于心里自语一句。

    管家则是愣了一会后,接着讪笑道:

    “啊……这位阁下,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呵呵……”

    他的干笑戛然而止,因为他发觉旁边的人皆是一脸肃然。

    而气氛也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毫无疑问,他们是认真的。

    “真是见鬼……他们都是认真的?这怎么可能?”管家则是在心里嘀咕几句,他很难想象现在发生的事情能跟二十六年前的事情扯上关系,而自己面前这位先生则是说里奥的尸体在二十六年前被窃取,这更是……难以理解……或者说压根无法理解。

    亚克里恩走了回来:

    “哦?倒是说来看看,有什么根据吗?”

    虽然与丁白曙共事的时间不多,不过亚克里恩还是能够看出他是一个沉稳的人,做事情相当地有条理和逻辑。

    在这种时候开口,自然是有所根据。

    丁白曙颔首答道:

    “我的根据并不复杂,就是那套素白被套。”

    “被套?”

    众人不解地望向铁盒中叠好的被套。

    “嗯,被套有什么问题吗?不是很干净吗……”亚克里恩如是说着,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开棺的时候,里头略微淋了点雨,不过在确认里面事物之后,他很快就把棺盖盖回去了,因此棺材内的被褥依旧保持在干燥的状态,而这种丝质被套,在密封良好的情况下,保存二十六年倒也并非难事。

    没有特别因素的情况下,保持干净同样不成问题,但这里的因素包括什么呢?思索交加之下,亚克里恩突然意识到了其中反常:

    “确实……我忘了这一回事……”

    而丁白曙回答道:

    “不错,被套很干净,但是这反而就有些问题,因为上面应该还躺着一具尸体。”

    “而一具尸体无论如何终究是会腐烂的,而腐烂的时间,会根据温度、湿度、环境菌落三种情况而有所变化,没记错的话,里奥是在夏天的时候……溺水而亡的,那么腐烂时间应该会更快一些,我估计不出几天就会开始腐烂,半年应该腐烂成一具白骨。”

    说到这里,丁白曙看了眼福克斯。

    而后者注意到自己的询问性质的目光,微微点头回应,表示确实如此。

    而就福克斯自己所知,在二十六年的一个夏日午后,自己的兄长和一位名叫埃德加·索德希曼的佣人一同溺亡在弗莱恩湖中,虽然很可疑,但诸多证据指明其无非只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吗?

    他曾经也质疑过。

    然而他的质疑早已随着答案一同葬送在二十六年的光阴里,本该不再提及。

    丁白曙解析道:

    “而一具尸体的腐烂,自然会产生不少气体和污渍,但棺材里的被褥却截然相反,压根没有什么污渍,反而十分干净。”

    “其次你在开棺的时候,也没提及有闻到什么刺激性的气体,基于这两点,毫无疑问地指向一个事实——里奥下葬没过多久,尸体就被人盗走了。”

    一道转瞬即逝的白光无情地撕裂着众人的视野。

    轰隆!

    雷声随之炸响,尝试撕扯开各人鼓膜。

    但雷声不过维持顷刻,连带着各人的冷静一同消寂下去。

    或许是由于雷声,亦或是堪比惊雷一般炸裂的推论。

    无人接续开口。

    直到一道女声从旁边传来。

    “我有异议。”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到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希安菲尔德身上。

    而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通明目光注视着丁白曙:

    “你该如何解释现场发现的挖掘痕迹?”

    而丁白曙坦诚地回答:

    “情报不足,解答不了。”

    “其次,你能确定这是同一副棺材吗?”希安菲尔德接续追问。

    “问问当事人就知道了,”丁白曙转而看向福克斯,“卡斯里安先生,请问你还记得当年下葬的时候,棺材内部的摆设吗?我想你一直都有在思考着这些问题吧。”

    “是啊……”福克斯露出阴沉的神情,自己兄长的不幸身亡一直都是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而现在却要对着这一副棺材探究着这种问题,他的心情也随着这鬼天气一般晦暗下去。

    即便如此,问题还是要回答的,福克斯惆怅地说道:

    “里面的摆设我忘不了,跟面前这副棺材一致,素白被褥,方正棺材,没有陪葬品,而我的兄长穿着黑色礼服,双手叠放在胸前,终生不再苏醒……唉……人终究会老,会死,会腐朽成灰……”

    对于福克斯的废话,希安菲尔德毫无共情,回身对着丁白曙接续说道:

    “关于气体,我们在开棺的时候确实没有闻到鲜明的气味,但这并不奇怪,无非是因为掘墓人在先前打开过棺材了,因此内部保存的气体自然也早已流散出去。”

    “关于铺垫被褥干净的原因,也不难猜测,无非是掘墓人换上了另外一层相似的被褥,虽然同样听起来很扯淡,但总归来说比你那‘二十六年前’的说法更加合理。”

    “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干扰和浪费我们的时间,误导我们探查的方向,现在我们的时间就已经被浪费不少,我认为没必要继续在这一副棺材以及相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希安菲尔德注意到丁白曙依旧面不改色,感觉有些捉摸不透丁白曙的所思所想,于是最后问道:

    “你还别的证据能够证明里奥的尸体,是在二十六年前失窃的吗?”

    丁白曙摇了摇头,给出最后的证据:

    “被褥上留存的五根头发,正是另一处佐证。”

第八十三章 往事阴影

    希安菲尔德对此保持沉默,而旁边亚克里恩顶着一张疑惑的脸反问:

    “头发?头发又能说明什么?”

    丁白曙回答道:

    “人死后,头发自然也会有所脱落,但跟人体的其他部位不同,头发更不容易被微生物分解,其次棺材密封性很好,那么里面应该能够保持在一个相对干燥的状态,基于这两点,头发保存二十六年应该不算难。如果盗墓者是在最近盗窃走里奥的尸骸,那为什么棺材内只有区区几根头发呢?”

    “嗯……不会是把头发一并带走了?”亚克里恩猜测性地反问。

    “这个一会再谈,你刚才说掘墓人换上了另外一层相似的被褥对吧?”丁白曙再度确认道。

    而希安菲尔德无声蹙眉,接着微微点头,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假思索说出的话语,确实有不少漏洞。

    “如果掘墓人不事先得知棺材内部的情况,那么他怎么会知道里面的被褥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呢?”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丁白曙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不过她也在顷刻之间想到另一个推测:

    “二度掘墓。”

    “嗯,请你解释一下。”

    “很简单,十月七号下午到今天下午两点存在着近三天的空档期,这三天的空档期内,没人去过卡斯里安族墓,幕后之人可以提前挖起棺材,窃取尸骨,并且准备一套相似的旧被褥换进棺材中,他们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将替换过被褥的棺材埋回去,甚至从收集的头发中挑出几根,扔进棺材中。”

    “当然,亚克里恩在回来的路上跟我说过他的推论,根据土壤渗水和雨水幅度,大抵可以判断坑洞是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前形成的,也在这个时间里,幕后主谋用某种超自然手段挖掘了自己填好的墓土,并未留下足迹,以此误导我们探究的方向,浪费我们的时间,某种意义上,或许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见丁白曙没有反驳,希安菲尔德补充了一句:

    “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你无法否定我的推论,而我也无法否定你的推论,继续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就此结束吧。”

    “确实。”丁白曙倒也没有过多介意,目光转而看向福克斯。

    在一番探究之中,旁听的福克斯这回神色看起来好了些。

    思考无疑是摆脱消沉的一种手段,他应该也理解了,发生在卡斯里安府的事件,绝非普通的巧合。

    面前穷出不层的谜团,也如一道道朦胧迷雾,让人迷失其间。

    或许在过往之中,能够寻得解开一切的钥匙。

    而往事已成阴影。

    他们将继续在阴影中探求。

    ——

    马匹踏越水洼,牵引着马车于雨中前行。

    约恩举目看了眼窗外,现在马车向着赫尔兰区行驶,大概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

    虽然在得知真凶的那一刻,他的心率不自然的加速,但随着时间的消磨,约恩也逐渐冷静下来,而在冷静之中,他自然也得以发觉到因紧张而忽略的不解之处。

    他打量着对面的两位追猎人,先前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戴着墨镜的那个男的自称里约夫·安道森,而那位女士叫做芙丽卡·莱切斯特。

    这段时间里他们都在阅读着拉朗手提箱中的相关资料。

    而后者则是注意到约恩的目光,问道:

    “有什么事吗?”

    “有的,”约恩点头说道,“那张照片我之前也仔细看了,卡斯里安府的人基本都上面,但为什么德莉莎·卡斯里安不在上面?”

    “你是在说福克斯的女儿是吧,我简单把资料过了一遍,虽然资料上没有提及这个问题,不过拉朗跟我谈话的时候已经给我解释过了——没有让福克斯的女儿一同拍摄照片,这是福克斯本人的要求。”

    “福克斯本人的要求?”

    “啊,是这样的,福克斯不想自己的女儿了解到自己宅中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即便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对此只字不提,但我想他的女儿看到发疯的蒙马特,以及佣人们脸上那隐藏不住的恐慌之色,大概也能猜出自己家中发生了一些不妙的事情。”

    约恩单手托下巴问道:

    “所以就没把叫过来她拍进合照?”

    “嗯,那两位审查员还是很讲人情的,但讲人情并不意味着不严谨,在之后他们向福克斯索要了一张德莉莎的照片用于检验,当然这张照片最后转到了拉朗手中,现在就在手提箱中。”

    “原来如此,”约恩抛出第二份疑惑点,“现在我们得知了那位班奇·克劳利是幕后黑手之一,等会我们到了中心街后,该怎么行动?”

    “啊,我没记错的话,在那里有一位审查员和一位警员,进门后把这件事情简单跟他们聊一聊,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找机会接近并制服克劳利,一个人绕到他背后趁机绊倒他,另外的人一同配合把他控制住。”

    “而我在旁边拿枪盯着,有意外的话,直接开枪打四肢。”那位墨镜男插话道,接着笑道,“你在旁边一同拿枪预防不测就行了,希望你的枪法并未随着年纪消退吧。”

    “呵,我敢打赌我的枪法比你准。”约恩自信一笑,他的一份爱好就是到乡下地方去打猎,有时候也会到靶场去打打靶,对于自己的枪法,他一直自诩处于中上水平。

    “希望没有能用到枪的机会吧,”墨镜男收起笑容,转而严肃地说道,“当然我们并不强制要求你一同参与逮捕行动,毕竟这位马车夫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能躲过不少人的特殊检验,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换一句话,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肯定不是一无所知。”

    “侦探,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就意味着风险,我很清楚,”约恩坦然回答道,“但风险不能阻碍我的所作所为,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不错。”墨镜男回话道。

    二者感觉有些惺惺相惜,相互也看着顺眼了一点。

    “总算来了两个能相处的人……”约恩也不由在心里感叹道,他本以为面前二人的性格也跟拉朗一样恶劣,有些一言难尽的大小毛病。不过现实倒是跟他想的不太一样,面前二人意外的好相处,看来这个组织里还是有不少正常人的,拉朗应该也只是特例……

    而芙丽卡瞥了眼窗外,回首说道:

    “我们已经到赫尔兰区了,做好准备吧。”

第八十四章 雨中追凶 (1)

    马车逐渐减速,最后停在中心街28号对面的一处挡雨棚下。

    这个过程中,约恩隔着雨幕向对边的宅邸望去,一幢端庄得体的宅邸坐落于白木栅栏之后,绿茵地之间,他的目光接着扫向四周,毫不例外的冷清。

    来的路上能看到的人,大概只有依旧恪守职责的巡警,车马不多,因此一路上通畅无碍。

    这里的街区,每一处住宅外的街道上都有一处不大的挡雨棚,便于私人马车在下雨的时候有一个停靠的地方。

    而此时28号宅邸外的挡雨棚下也正好停着一辆四轮马车,约恩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辆奇怪的马车。

    奇怪的原因在于这辆马车前没有马,单单只有一具车身停在挡雨棚下,对此约恩的第一反应是谁偷了马,不过再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亚维兰治安不错,而这赫尔兰区的治安更是优异,来的路上也看见了不少巡警,其次现在还下着雨,在风雨天骑着一匹马,很难不被人注意到,虽然下雨,但好歹也还是白天,偷马贼要下手,也应该优先挑晚上的时间段。

    一道雨丝唐突地从窗户上流淌而下,蒙盖着窗后之物,让约恩从思索中清醒过来。

    “这种事情等会问一下里面的人就知道了。”他这么想着,拿起雨伞,准备着下车。

    时间很紧要,他们可没什么闲情逸致在这里浪费。

    “下车吧。”芙丽卡率先开门,携着手提箱和伞从右门出去。

    而墨镜男里约夫也跟着挪了出去,而约恩则是从一侧车门下车。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拉朗已经给马栓好绳,而他没有过多废话,转身撑着伞径直向着宅邸前进。

    一行人沉默无言地向着房屋走去,先是穿过白木栅栏,再是踏着石铺小径。

    雨沿伞缘淌下,每一步都带起许些水花,这时约恩注意到他们都穿着雨鞋,应该是出发前就换好了,而自己还穿着皮鞋,所幸这里排水设施完善,地面基本没怎么积水,所以不用担心穿着湿透的鞋子在外头奔波半天。

    走到屋檐之下,拉朗拉了一下门铃,然后收起了雨伞。

    随后不久,房门被人打开。

    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高瘦黑衣男出门迎接众人,没有寒暄,径直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很显然他也是认得约恩旁边这两位追猎人。

    而追猎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参与这次事件,更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到这里。

    所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很清楚这一点。

    里约夫扶了扶墨镜,压低声线,对着这位审查员说道:

    “去门房聊一聊吧,嗯……帕森,等会我们得从这里抓个人。”

    帕森对此没有流露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接着把众人领进门房。

    而门房里头,还坐在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员,他正拿着水壶往茶杯里倒水,见这么多人进来,也是一愣,随后才想起放下水壶,不过水已经溢出杯子。

    “真是该死,”他不由对着水杯骂一句,接着站起来严肃地询问众人,“先生们,发生什么事了?”

    “简单来说,我们根据一些线索查出来凶手之一,正是那位叫做班奇·克劳利的车夫。”

    “车夫?”警员虽然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的模样倒记得不太真切,在记忆中来回翻找,才记得班奇·克劳利是指的那位身材比较矮小、皮肤黝黑、体格结实的老佣人。

    拉朗问道:

    “他现在在这里吗?”

    “在的,下雨的这一段时间里,除了福克斯·卡斯里安之外,没人出门。”警员回答道。

    “福克斯为什么会出门?”约恩皱眉问道。

    “额……卡斯里安府那边出了些乱子,具体地说……”

    见警员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拉朗果断打断了他的叙述:

    “这些话等会来说,先随我一同制服克劳利,现在他在哪里?”

    “额……应该是……”警员突然露出纠结的神情,从他那犹豫的神情来看,不难推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具体位置,毕竟这座宅邸从外面看来确实也挺大的。

    “我记得很清楚,我来带路。”见状,帕森直接插话道,“下雨天他应该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在一楼右侧的走廊上跟人唠嗑。”

    没有浪费时间,他立即带着众人迅步前往宅邸中佣人住宿的区域。

    在前行的过程中,里约夫跟着警员和约恩讲述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等会见到他,如果他没发觉不对劲,就先用体术制服他,若是逃跑,优先考虑追捕,如果他表现出某方面的异常,或是尝试做出一些古怪的举止,就直接开枪射击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毕竟他也是重要嫌疑犯,不能让他随便死了。”

    “是的,先生。”警员神情凝重地点头,他很清楚这些杀人犯会在这种极端的时刻反而会更加凶猛,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左轮,同时左手也在衣角抹了抹,防止微微沁出的冷汗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等到他们说完话,拉朗也边走边向着帕森求证道:

    “昨天傍晚到夜里,克劳利有出门吗?”

    拉朗指的是昨天夜里六点到八点左右,即杜门被害的时间段。

    “没有,昨天是这位警员负责看门,谁也没有出门。”帕森回答道,接着加上了一句,“当然,这里的出门指的是从正门出去。”

    拉朗没有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走廊的窗户——这里的窗户基本都是上推式玻璃窗,把窗户推上去之后直接就可以离开宅邸。

    从正门以外的地方悄悄溜出去,再溜回来,并非难事,二者都清楚了这一点。

    卡斯里安府人员众多,逐一监视不太合理,更何况之前没人想过克劳利有手段躲过述实者的检查,难免让他钻了一个空子。

    不过在此刻这些都无关紧要,帕森随后说出另一则有意义的情报:

    “当然,在今天上午塞内加登神父被害的时间段里,克劳利和一位名叫埃弗拉德·布林的年轻男佣一同出过门,主要是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具,他们是十点左右出门,十一点半左右一起回来,时间正好对得上。”

    “但对于二者,我并未检验出来有问题,并且他们最后确实带回来了所需办置的物品,所以……”

    “两个一起逮捕。”拉朗打断了他的叙述。

第八十五章 雨中追凶 (2)

    既然克劳利能躲过能力的检查,那么另一位名叫埃弗拉德·布林的年轻男佣倘若是他的同伙,那么他自然也有着相应的手段瞒过述实者的检查,相当可疑,所以不管他是否无辜,当下一同逮捕确实是最为合理的做法。

    帕森把另一位嫌疑人的名字、形象告诉给了众人:

    “年龄大概十六、十七岁,体型偏瘦,个子较高,棕色短发,名叫埃弗拉德·布林,这样的佣人只有一个,很好识别。”

    话音刚落,一行人面前的一楼走廊转角上迎来了一位中年女佣,女佣手中提着打扫用具,显然是要去打扫哪个房间或是走廊。

    而她以疑惑的目光扫视着面前众人。

    不难猜测,这么多人积聚在一起一同前往佣人住处,肯定是为了什么目的。

    “出什么事了?帕森先生。”等到一行人靠近后,女佣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向走在最前面的帕森。

    帕森没有说明来意,只是这么询问着:

    “克劳利和布林在哪里?我们需要找他们确认一些事情。”

    “克劳利……和布林?”她有些迟疑地复述这两个名字,接着扭头探望向自己的后方的走廊,那里三三两两站着几位正在聊天的佣人,而其中就包括了布林的身影,不过没有看到克劳利。

    “额,布林就在后边的走廊上,你们应该也能看到他吧,他正在跟曼普太太聊天呢,至于克劳利……他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女佣诚恳地答道。

    “克劳利的房间在哪里?”

    “走廊最里头那一间就是了。”

    “好的,请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接下来这里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顾不上看这位女佣惊讶的表情,众人迅步靠近聊天中的布林。

    “嗯?”而聊天中的佣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声响,目光接连向着来者望去。

    而布林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如此想着,正当他想转过身子确认身后来者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失衡,整个人因背后的冲击向前迅速倾倒,在即将撞上地面,和地板来一个亲吻的时刻,一只手拎住了自己的后领,卸住了冲击力,但自己的鼻尖还是同地面撞了一下。

    事发突然,他一时间甚至停止了思考。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人反拷上了,并且整个人被放倒并摁在地上。

    这个过程里他甚至连来者的脸都没看清。

    怎么回事?

    他吃力仰面看去,看到几个穿着雨鞋的黑衣人以及一个穿着中筒靴的灰风衣男子持枪往着走廊里头走去,由于角度,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背景。

    而一旁的佣人皆是一脸震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很明显他们跟自己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万分诧异之下,布林试图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压制着自己身子的人挪开。

    一双漆黑的皮鞋出现着自己视野前,而黑色的下装标志了他的身份,接着一道熟悉的淡漠声音从布林上方传来。

    他吃力地试图向上看去,不过碍于角度的原因,完全看不见这个人是谁。

    “听好,别乱动,小伙子,等会我会让你站起来,在那之前,请保持安静,”声音逐渐贴近,而面前这个人后退了几步,接着半蹲了下来,让布林得以看清他的脸。

    布林借此认出他就是这几天负责监视宅邸的帕森。

    帕森最后说道:

    “如果你想证明的你的清白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与此同时,走廊最里头,里约夫一手持枪,侧着身子,另外一只手尝试按下把手,而另外的人则是保持一定距离,持枪正对着实木门的中央。

    门把手微微向下扭动,但随即便发出“咔”的一声闷响,彰示着其受到了物理上的阻碍——很显然门从内部上锁了。

    “该死!他注意到了!”里约夫不由低声骂道,面前这道门看着也不是很结实,但也不像是能一两脚踹开的样子。

    “从窗户绕进去。”拉朗不假思索地抛下这句话,迅速走到旁边的房门,握下把手推门而入,然后果断进入不知所属的卧房,迅步跑到窗前,推开窗户,动作流利地纵身一跃,融入雨中。

    而其他人也没有过多犹豫,跑到房间里,逐个翻了出去,留下在走廊看守布林的帕森和警员,以及一帮惊慌失措的佣人。

    等到约恩最后翻出窗户,他注意到拉朗并未向着克劳利房间的窗户探望,而是越过窗户,径直沿着房屋向前跑去。

    约恩在跟上队伍的同时,望向那扇完全打开的窗户,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克劳利早已逃窜出了房间。

    “他向着街面跑去了。”拉朗头也不回地向后喊道。

    “该死!真是狡猾的罪犯!”约恩不断地在心里骂道。

    雨几乎遮蔽了他的视野,跑在最后头的他几乎什么也不看,只能死死追着前方的拉朗等人,而他们已经拉开了自己几米的距离。

    这场风雨对于所有人一视同仁。

    拉朗也迷失了克劳利的方向,或者说,他只在出来的那一刻看到克劳利跑向房屋的拐角处,接着就由于角度的原因,失去了他的身影。

    但毫无疑问,他还没跑远!

    “能力!有效吗!”在奔跑中,拉朗断断续续地向着身后的里约夫喊道。

    “当然!我感到他了!”里约夫喊了回去。

    他的“寻猎者”能够让他感知到附近运动中的活物,尤其是处于疲惫、紧张之中的活物,越是疲惫,越是紧张,他的能力感知得越是清晰。

    而此时此刻,他能感到,克劳利就在前方……

    而他的身影清晰地如同一堆在黑夜中恣意燃烧的篝火,即便是雨夜,依旧不会遮掩火的光芒。

    只要火尚未熄灭。

    众人已然翻过白木栅栏,从草埔跑到街面上,向着前方那在雨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奔跑。

    头发皆被雨水打湿,而脸颊爬满雨水,衣着早已彻底湿透。

    心脏越跳越快,宛如一台轰隆作响的引擎,时刻在提示该此停下。

    但即便如此。

    没人愿意止步于此。

    七分钟。

    十分钟。

    十三分钟。

    时间不断同雨飞逝,而这场较量还没有结束。

第八十六章 雨中追凶 (3)

    克劳利的身影逐渐逼近,就在七八米外,而他依旧不知疲惫一般,狂命向前奔跑。

    超凡者的体能略微会比常人要强上一些,更何况追猎人都受过了严格的体能培训,但即便如此,在没有歇息片刻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没能马上追上克劳利。

    由于距离的原因,他们没法准确地施展特定的秘术来干扰克劳利的视野。

    对于那两位追猎人来说,使用特定的秘术杀掉克劳利并非难事,但活人的价值总是高于死者,他们可以撬开活人的嘴,对于死人就束手无策了,卡斯里安府发生的事情,显然不是单单杀了他就能完美解决。

    光阴随雨一同消逝,他们的体力也消解在雨中,这时体力不支的约恩已经落下他们二十多米的距离了,但另一方面,里约夫等人和克劳利距离已然逐步缩短,这就给了追逐者一个机会。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里约夫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他大口喘着气,在追逐的同时取出手枪。

    手枪保险早已关了,但子弹未还未上膛。

    他娴熟拉动套筒快速上膛,接着在疾跑的同时,勉强以一个正确的姿势握持手枪,对准着前方的逃逸者。

    无常风雨。

    晃动身躯。

    透支体力。

    影响命中的因素众多,但这个距离,近乎直线的角度上,对他而言,射中克劳利的身躯并非难事。

    而手枪中填充的前两发子弹,是特制的橡皮子弹,这种子弹能让目标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一般不会造成重伤或是死亡,前提是别在近距离下打中要害。

    距离……

    角度……

    里约夫在寻觅着扣动扳机的最好时机。

    一秒……他的目光观察着的克劳利的步伐上。

    两秒……他的目光扫视着克劳利前方的道路上。

    三秒……他的目光锁定着克劳利的身躯。

    三秒,三个参数,已然汇聚成一个答案——就是现在!

    在千钧一发的时机,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硝烟于枪管蔓出,枪声如一道惊雷在他的手中炸开,震撼着众人的鼓膜。

    时间与雨,仿佛于开枪的那一刻停止了流动。

    而答案将在下一刻揭晓。

    ——

    丁白曙与希安菲尔德二者的推论各自成立,不过在综合考虑下,搜山四人组的嫌疑依旧很大,所以众人对他们搜了下身子,解下枪械,让他们进到一个佣人房间里,外头站着诸位警员负责监守。

    这四人倒也是很配合,没有什么怨言,大概自己也清楚自己一行人确实很可疑。

    而两位审查员披上雨披,带着几位警员一同上山继续搜查工作。

    接着调查员小组回到放着棺材的房间里。

    亚诺自然是没有忘记来到卡斯里安府的目的——通过死亡司南探查失踪的男佣,维克多·洛贝图斯的死亡地点,这是首要目的。

    而次要目的就是用里奥和勒克文的随身衣服探查他们二者的死亡地点,二者皆是死于意外,相当的可疑,或许能从他们的死亡地点推演出当年的某些隐情。

    现在发生的事情,虽然也不能一口咬定它和卡斯里安府曾经发生的怪诞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没人会认为二者之间毫无干系。

    于是回到房间里,他果断对着管家说道:

    “啊,顿克先生,你知道维克多·洛贝图斯吗?”

    “嗯?维克多……洛贝图斯?”他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目光和神态中显著地带着不解和茫然。

    丁白曙则是注意到福克斯的表现正好与管家截然相反——他则是满脸惊异地看向亚诺,似乎很诧异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亦或是在惊异于为什么会在这里提到这个名字。

    他对这个名字有着显而易见的反应,就像把纳块扔进水里一般明显。

    而亚诺自然是不会看漏,因此转而问向福克斯:

    “卡斯里安先生,你记得这是谁吧?”

    “当然,”他神情凝实地点了点头,“维克多·洛贝图斯……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不会忘记他。”

    “为什么?”亚诺能感觉到这背后似乎又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这位名为维克多·洛贝图斯,由当年的卡斯里安家主勒克文·卡斯里安从福利院中雇佣过来的年轻佣人之一,和勒克文的子嗣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福克斯沉默一会,接着有些伤感地说道:

    “他是我的童年挚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韦德和霍华德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福克斯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很显然其中缘由并不简单。

    在福克斯再度开口之前,亚诺率先说道:

    “啊,对于这过往的事情,我们很有兴趣,毕竟关于失踪的维克多,我们也尝试寻找和收集有关线索,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下……卡斯里安府有保留他的衣服吗?或是一些他随身携带的物品。”

    “衣服?”福克斯不解地看向亚诺,犹豫了一会才答道,“这个肯定是没有保留的,他的遗物在当时好像被警方拿去检查,包括衣服和内衣这些,不过后来又返还了回来,虽然他到底是否还活着……没人知道,但失踪数个星期,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在他失踪一个半月的时候,我的父亲给他举办了一场葬礼……”

    “而这些衣服以及一些遗物,一同埋入棺材之中,算是所谓的衣冠冢吧。”

    “埋在了哪里?”

    “我想想……好像是埋在亚维兰东南部的那一个墓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戴什么墓园。”

    “戴珂墓园。”

    “额……对,就是这个名字。”

    旁听的几位调查员眉头攒聚不舒,原因很简单——

    这个墓园最近几天刚刚发生过盗墓事件,就他们所知,已经有另一队调查员去调查了,而这个事件里被盗的墓……报纸上并未详细刊登。

    会不会是盗了维克多的墓?

    一个怪诞的猜测在各人的思想领域中油然而生。

    而亚诺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

    “我想问一下……当年那位为了营救您的兄长,因而不幸逝世的老佣人叫什么名?”

    福克斯沉默了一会,显然不太愿意去回忆那如玻璃渣一般,破碎而锋利的不快记忆。但他的心中有一份莫名的希冀,促使着他在回忆长廊中,义无反顾地趟过那充满玻璃渣的过道:

    “科雷顿·钱尼,在我的回忆里,他是一个很有趣的大叔……”

    “他也埋葬在了戴珂墓园吗?”

    沉默。

    无声。

    福克斯与亚诺无言对视着。

    二者皆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相互理解的方式,而其中,或许就包括了眼神。

    无论如何,福克斯还是给出了答案:

    “是的。”

第八十七章 往事已成灰烬 (1)

    两个佣人,一个失踪,一个溺亡,一并埋在了戴珂墓园。

    这是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但却与现在发生的事情似乎息息相关。

    是巧合吗?

    不得而知。

    丁白曙感觉接下来可能得往戴珂墓园跑一趟了,亦或是去其他的调查员基地里打探相关的消息。

    他举目往窗外一瞥,看来今天的一天时光,注定要付诸于在风雨之中。

    与此同时,亚诺想就此继续追问的时候。

    福克斯突然启口道:

    “抱歉,您刚才是不是有说过‘卡斯里安府有没有维克多的随身物品’?”

    “嗯,是的,怎么了?”

    “硬要说的话,我这里应该有一件……”福克斯边说边从上衣口袋小心地取出一块金属吊坠,“这是当年的维克多随身佩戴的物品……似乎是他的父母遗留下来的遗物……从小到大他一直随身佩戴着这块金属吊坠,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把决定把这份吊坠赠送于我。”

    亚诺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一同打量着这块吊坠。

    吊坠由黄铜色的金属链子串着,坠体本身是一块不怎么起眼的黄铜色金属圆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我能接过来仔细打量一下吗?”

    “请便。”

    亚诺取过吊坠,仔细打量一番,并未发现有异常之处,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金属吊坠,圆环上面也没有花纹,只有光洁的曲面,可以看出来保存地不错。

    至于这个吊坠本身,抛开其上的特殊含义,给人感觉就像是不值钱的地摊货。

    “我觉得这块吊坠能够帮助我们的调查作业,请容许我暂时保存一下吧。”

    “嗯……请妥善保存,这个吊坠对我来说很重要。”福克斯目光一直锁定在吊坠身上,直到亚诺把吊坠放进随身腰包之中。

    “看得出来,我会注意的,”亚诺问向福克斯,“卡斯里安先生,请问现在卡斯里安府里还留着令尊的贴身衣物吗?”

    “有的,在我父母以前的卧室里,”福克斯对此也没有多问,丁白曙认为他大概也已经猜出亚诺索要这些物品,肯定有着特殊的用途,“那个房间虽然不住人,但东西和摆设一直没有变动,我会让管家定期监督一些佣人进去打扫。”

    “正是如此。”旁边的管家点头应和。

    “那么那位名叫科雷顿·钱尼的佣人……”

    “他的衣服和遗物就被他的子嗣带走了,嗯……关于他子嗣的信息,抱歉……这一点上我无能为力。”福克斯有些缺憾地说道。

    “既然如此,能取一两件令尊的贴身衣物给我们吗?”

    “嗯,”福克斯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的管家说道,“啊,顿克先生,请帮忙去取一下衣服吧。”

    “乐意至极。”管家如此说着,迈步正要离开房间。

    “等等,请叫上两个警察一同通往,一个人到处跑不太安全。”亚诺最后补充一句,“对了,请随手关上房门。”

    “好的。”

    伴随着咣当一声,管家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还剩下六人,虽然只是少了一个人,但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亚诺换了一个严肃一些的坐姿,对着半陷思索的福克斯说道:

    “卡斯里安先生,你有没有一种感觉……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似乎像是过往的重现。”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这完全摸不着头绪的失踪案,简直跟以前一模一样,”后者语调地低沉说道,“但现在发生的事情,绝对要比以前发生的事情来得糟。”

    暗中窥探的血肉之人,难以理解的谋杀犯,发疯的佣人,意图不明的掘墓者,无论是那一项,都足以让人彻夜辗转反侧,时刻把人笼罩于未知的恐慌之内,无尽折磨人的心智。

    “能讲一讲吗?详细地讲一讲卡斯里安府里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往,或许从这些往事,我们能够理出线索。”

    “是吗?往事……”福克斯有些彷徨地看着窗外之雨,过了一会,他才接续说道,“怎么样的往事?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所有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位的往事。”

    “好,给我一些时间想想吧……”

    时间在雨声之间消逝。

    随后,福克斯正式开始了他的叙述。

    往事已成灰烬。

    而他将跨越时光,从头颅之中把那深埋在二十六年光阴之下的灰烬,重新掘起。

    ……

    “我会想办法揭发这一切,既然这个混蛋想要名声,那么我就将他的真面目彻底在世人面前揭开!让世人看到他虚伪的面目,总之,我不能让这个混蛋得逞!”

    那天夜里,我的兄长如此说着。

    而他后来也确实如此做着。

    二周之后。

    又是一天夜里,在他的房间里,他跟我述说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试图用着各种手段破坏了我的父亲与那位年轻女助理的联络和私情,但儿童终究只是儿童,行动力和信服力会收到各种各样的阻碍。

    一个小屁孩说出来的话,有谁会真正放在心上?

    有的人很清楚事实,当做一回事,对此却是缄默不言,不敢多说。

    有的人不清楚事实,不当一回事,只当是做饭后玩笑,供人分享。

    在重重阻碍之下,他在一周前找上了当时母亲所雇佣过的私家侦探——约恩·阿普瑞。

    请求于这位侦探的帮助,最后,我的兄长成功了。

    父亲辞退了那位女助理,虽然具体缘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但无论如何,他们不再有任何联络,这是我的兄长在一周前的时光里,偷偷溜出去,在暗中跟踪和监视他们所得出的最终结论。

    “安普瑞是一个不错的人,更是一位优异的侦探,将来肯定大有作为,”我的兄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尝试花费一些私房钱请求他的帮忙,他接受了我的请求,但他没有收我一分钱,甚至连定金都没要。”

    对于我兄长的这个行为……我很难评论对错,因此就忽略过去,转而好奇地问道:

    “这位侦探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他模仿了二者的笔记,各自伪造了一份信件,分别寄给对方,哈哈哈,根据侦探所说,这对狗男女在收到信之后各自撕破脸皮,根据他的关系网,他得知那个衣冠禽兽最后辞退了她,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而后来我从相关人士口中印证了一下,事实确实是这样。”

    “信……上写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后来问他,他说自己也已经忘了,他接着这么跟我说道——让这对狗男女勾搭在一起的,无非就是利益,而利益背后,没有任何的感情,破坏这样的虚伪关系,简直轻而易举。”

    “他还这么说——即便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之间的奸情依旧会不攻自破。哈哈哈……正如这位侦探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是可笑!”

    虽然我的兄长看似对于事态的发展很满意,但多年的兄弟相处之下,我看得出来,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意味着其中有某件事情,并未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所以我就将心中的疑惑直接坦白出来。

第八十八章 往事已成灰烬 (2)

    “啊……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确实跟你所说的一样,一件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我的意料,”我的兄长有些沮丧地回答道,“那个混账确实辞退了那个女助理,但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既没有沮丧也没有消沉,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嘛……无非就说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肆意地发泄自己的情绪,要么是压根不在乎。”

    “但换种说话,这段奸情并未暴露在世人的面前,因此他的名声依旧没有遭到破坏,甚至没有遭受任何抨击,侦探虽然做得不错,但他的低调稳重的行事准则终究导向轮了这个结果。”

    “我期望把事情闹大,让他们二者皆下不了台,受到世人的抨击,然而事实是这样的——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中,勒克文·卡斯里安依旧是一个忠贞不渝的丈夫。”

    “而这个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或者说,还不……”

    “已经够了吧……”我打断了他的叙述。

    “嗯?你是什么意思?”他的锋芒目光试图洞穿我的眼睛,直抵我的心灵。

    而我毫不畏惧。

    与他对视的同时,回话:

    “这对狗男女的奸情已经被拆散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上面了,妈妈她也不会希望你把时间花费在这种地方吧,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

    “适可而止……你是这么想的啊,”兄长收回目光,答道,“是啊,如你所说,她不会希望我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里,毕竟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但我不是。”

    “于是接下来我继续请求那位侦探的帮忙,让他协助我把这件事曝光出去,以此让勒克文的名声彻底崩溃,但这一回后者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做不到,因为光凭我手中的证据,还远远不足于让报社铤而走险。此外,那个混账在亚维兰的影响力不小,这种丑闻,对于名声的影响其实也就那样了,顶多只能撕开这个混账‘忠贞不二’的虚伪表皮,对他的事业,压根造不成什么冲击。”

    “是吗,所以?”

    “所以我就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情,嘛……结果不怎么样。”

    “但无论如何,值得去做的事情就值得去做两次,而失败,还不足以阻拦我的所作所为。”

    “做这些事情……他知道了吗?”

    “他?哈,或多或少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吧,但是他对我的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切……或许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但是,他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是吗……”我无言以对。

    毕竟我影响不了他,也阻拦不了他。

    而他没有往下说,显然他同样无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我再度请求道:

    “妈妈的日记,我当时没看完,现在能再给我看一看吗?”

    母亲死后,并没有过太多,仅仅只是一段很短的时光,即便如此。

    我的兄长有所改变。

    而我也是。

    对于那份日记,我有了新的勇气去面对,至少,我想知道更多真相。

    我的兄长瞥了眼时钟,回话道:

    “抱歉,福克斯,时间不早了,你该回你的房间睡觉去了。”

    他拒绝了我的请求。

    一直到后来那件事发生,每当我尝试借阅日记,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而我也曾多次偷偷进入他的房间去找,但是无论如何都翻不出来那本日记本。

    或许他早就猜到了我的所作所为,因此日记本不在房间里,而是藏在了别的地方。

    回到那天夜里,我在床上如此想着——兄长与父亲之间的矛盾,真的是我想的这么简单吗?是不是还有更加深邃的事物,深埋在那本日记里?

    当时的我不得而知,直到后来,我才得知所有的真相……那可悲的真相。

    数月过后,在一天正午即将开饭的时候,管家领着四个年龄跟我们效仿的年轻佣人走进餐厅,依次给我们介绍道。

    他们都是些从“儿童之家”福利院雇佣来的人。

    我也从一些熟络的佣人那里打听到,我的父亲拨款资助了这个福利院的建设,顺便担任着福利院院长的身份。

    福利院里收容的多数是一些流离失所、生活窘迫的孩童,而福利院有聘请教师统一对他们进行基础教育以及一些基本的技能培训,以使他们获得自力更生的能力,在接收完这些教育后,我的父亲很乐意以一个十分优越的待遇,定期雇佣这些孩童中品行、成绩优异者,以此激发这些孩童向上向善。

    而我面前的四位,正是从福利院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

    有三位女孩,一位男孩。

    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们给我的感觉,却跟旁边的管家一模一样。

    成熟。

    明辨事理。

    却缺少了孩童该有的稚嫩。

    或许他们的年龄与我们效仿,但我能从他们拘谨和谦卑的表现中感受到,我们与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障壁,也许是由于各种层面的认识差异,也许是身份的高低,无论如何,我对此感觉很是别扭,只是同样拘谨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的兄长倒是跟我的表现截然相反,他热切地跟着这四个同龄人打着招呼、甚至嘘寒问暖了起来。

    而我对这一幕着实有些吃惊。

    我本以为他会对这些人有所偏见,毕竟他们来自于我父亲旗下的福利院,不过事实倒是截然相反。

    看来我的兄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看着这一幕,我突兀意识到,我的兄长一直是一个热忱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少,他都能熟络地搭上话,并与之交好。

    除了我的父亲。

    我是什么时候忘掉了这一点?忘掉了我兄长那热情的性格?

    是母亲走后……还是更早以前?

    我第一次理解到,人是片面的物种,在“爱”上如此,在“恨”上亦然。

    我的母亲的“爱”是片面的,我的兄长的“恨”是片面的。

    但在我看不到的一面,我的母亲也有“恨”吧。

    而我所看到的这一幕,让我明白,我的兄长依旧有着“爱”。

    母亲。

    父亲。

    兄长。

    每一个人所看见的,或许都是片面的真相。

    而我……何尝不是?

第八十九章 往事已成灰烬 (3)

    当天傍晚时分,我和兄长在卡斯里安府的庭园里走着,算是饭后散步。

    “你对于那四个人有什么看法吗?”他突然开口道。

    “看法?”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虽然他们表现地很拘谨,但怎么说呢,我认为他们都是一些挺不错的人,我想以后我们能跟他们相处得不错吧。”

    “是啊,他们是一些不错的人,其实管家很早就跟我说过,很可能最近会来一些年龄与我们相近的佣人。”

    “于是我就先从管家那里打听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世背景,怎么说呢,他们一个个都过得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

    “首先是安丽莎和菲尔斯,她们两个都是弃婴,在亚维兰孤儿院长大,后来转到了‘儿童之家’福利院,毕竟那里的条件比起孤儿院来说更好一些,再在‘儿童之家’过了一段时间,接着经过了考核挑选,就到了这里来做工。”

    “弃婴?”对于这个字眼,我不由皱起了眉头。

    “是的,不负责任的人很多,毕竟当父母不需要考核,她们或许还算幸运的那种,因为能够被人发现,并报警送进孤儿院,而更糟糕的情况,啊,还是别说了吧……”

    对于这个沉重的话题,我也确实不想说下去。

    而我的兄长接着往下说道:

    “而大我一岁的西丽亚,她母亲死于难产,父亲也因病丧失了劳动力,无奈之下,他的父亲把她送进了福利院,至少那里能够满足基本的生活条件。”

    “那还真是不容易啊……”

    “是的,所以对待这些人,请给予适当的关照吧。”

    “我会的,对了,还有一位呢?”

    “是叫维克多吧,他跟大你一岁,而他的父母早已死在了数年前发生的一场火灾中,而他的一切也几乎在那场火灾中付之一炬。家庭、家人……这些都在火中消逝了,唉……他当时由保姆带着在外头散步,躲过了这一劫,而后来肯定又发生了不少事,让他进到福利院里。”

    “真可怜啊……难怪他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如果是我经历了这些磨难,我或许会更加地自闭,我也没想到他们的年幼外表之下,居然承受着这样的压力。”

    “是啊,所以,我们没理由把自身的苦难一同施加给苦难者,不是吗?”他找了张条凳坐下,“坐下来聊天吧。”

    “好,”我似乎有些理解了他的想法,坐了下来,“所以你对待他们这么热情,是出于关爱吗?”

    “差不多吧,原本我对他们这些人没什么好感,说到底,我讨厌跟那个家伙有关的事物……”他叹了口,举目望天,“但怎么说呢,在了解到他们的苦难经历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我看过《圣典》,对于里头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话?”

    “我想想,嗯——真神是仁慈的,是仁爱的,但世界是无情的。虽然我不信教,但最后一句话我倒是很认同。”

    “世界是无情的吗?”

    “我想是的,嗯,所以……”

    他想了一会,最后说道:

    “我们需要用仁爱去对抗这个无情的世界。”

    ……

    又一年过后,我们六人之间算是十分交好了,毕竟卡斯里安府的同龄人就这么几个,作为玩伴也好,作为聊天对象也罢,关系自然而然在接触之间熟络起来。

    另一方面,我兄长与我父亲的关系并未缓解下来。

    不过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父亲时常在外地为事业而奔走,基本上一个月才回来一两趟,而他回来的时间,不知是凑巧还是什么,他回来的时间基本跟我兄长在亚维兰公学里寄宿的时间错开。

    因此他们两个连面都见不上,自然矛盾也无从激发。

    在母亲走后,我的父亲似乎也有了些改变……怎么说呢?

    他有时会毫无理由地找我搭讪,虽然聊起来十分生硬和尴尬,但这一举止,几乎以前所未有的。

    他以前可不会找我闲聊。

    母亲的死,改变的,不只是我和兄长两个人吗?

    ……

    那是一个盛夏,我和放假归来的兄长、维克多以及另外两位年长的佣人,前往弗莱恩湖下游钓鱼,算是夏日中的无聊消遣。

    当然比起钓鱼,我的兄长更喜欢在那里游泳,因此一到那里便扔掉了钓竿,脱掉外衣潜进清凉的湖水之中。

    而我不会游泳,因此就坐在树下的阴凉处跟着维克多一起垂钓。

    跟热爱运动的兄长不同,我更热衷于书籍,不过拗不过他的唠叨,在无奈之下陪同他到弗莱恩湖游泳。

    而维克多不太喜欢说话,时常保持沉默,是一个内向的人。

    而我的性格也跟他相似,因此两个人待在一块基本没话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尴尬和枯燥

    毕竟我们二者都喜欢安静,或许什么也不说,在平静之中共同度过一段时光,也挺不错的。

    垂钓途中,我探望着沿湖的环境,虽然这个地方在以往我也来过不少回,但每隔一段时间回来,都感觉像是一个陌生的新地方。

    面前林木的生长,草木的分布,与我脑中的记忆并不一致,因此在钓上一条鲶鱼,把它扔进桶里后,我打算到周边走一走,看看四周的环境。

    探险是人类的天性,未知是探险的前提。

    “去哪?”维克多见我站立起来,随口问道。

    “啊,我打算到周边走一走,你继续钓着吧。”

    我的兄长出于不打扰我们钓鱼的原因,在湖的对岸游着,而两个负责看护的中年佣人,一个在兄长那一端,另一个在我们这一端,因此我就打算沿湖走到兄长那一端,顺路看一看湖边的风貌。

    我向那位握着钓竿,负责看护的老钱尼打过招呼后,接着向着兄长的方位沿湖绕过去,顺路观察一下周遭的风景。

    微风轻拂,繁荣绿叶随之翕动。

    一切如此祥和……

    谁也没有猜到这份祥和在接下来立马会被打破。

    万物在夏日的生机之中躁动,而其中就包括了蛇。

    不料意外横生。

    我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偶然向着前进的步伐上一瞥,好巧不巧地发现了有某种条状花纹的冷血动物,阴森地潜伏在杂草的掩护之中,蠕动着它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身躯……

    我不由心跳一滞,然后下一刻的反应是——跑!

    就这样,我失足跌入了湖中。

    在那之后,我同时性地患上了对爬虫、湖水的恐惧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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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100/ 第一时间欣赏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 作者:第三个局外人所写的《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为转载作品,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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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介绍:
或许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丁白曙会意识到,自己从棺材中坐起的那一刻,已然步入局中。
——
这是一段历史的碎片,我从中聆听着那蒸汽与齿轮的交响曲,它低声述说着每一个时代的变迁。
科技能够驱散愚昧,但却无法解析超凡。
我将窥见烛明无垠,那容纳万千梦境、追溯万物根源之所。
我将拜请四十四位司烛,祂们是基于认识,而超脱认识者,基于自我,而超越自我者。
我将驱用禁物,扫除一切飞升之路之障碍。
我将挖掘早已湮灭的七重历史,从中找出尚能一用的遗骸。
我将聆听秘启,从中习得秘术、探求秘法,以仪式之名,使之为我所用。
我终将沿着超凡之路穿过晋升之门,攀升恏之阶梯,踏入具型之堂,享用长生之光。
人生来注定追随辉光,
一如火花,
于雨中彻夜向上飞旋。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