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诡秘边界的探求者TXT下载诡秘边界的探求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全文阅读

作者:第三个局外人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txt下载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所谓真相 (1)

    虽然不知道他们三个现在在想些什么,但约恩知道,光是这么盯着嫌疑犯,事情肯定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在半小时前,他们成功逮捕了两位嫌疑犯,虽然逮捕其中一位的时候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但最终还是成功制服了嫌犯,将他们一同扭送到最近的警署。

    两个人都进行了搜身,没搜到什么特殊的物件,他们的身上只有一些零钱以及一些诸如手帕之类无关紧要之物。

    现在留在中心街的那位审查员和几位在报警后到达的警官一同对于二人的房间进行搜查工作,估计再过一个钟差不多就有消息了。

    而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完成了对埃弗拉德·布林的审讯,也就是那位在卡斯里安府工作的年轻男佣,正是那个在走廊上被轻易制服的那个人。

    而后者很老实的交代了一切,基本上有问必答。

    但他矢口否认相应的指控。

    首先他在上午确实只是跟着克劳利一同去河贸市场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新鲜果蔬,所有的这些相应物件都能在宅邸中找到。

    而其他佣人的证词也证明他们回来的时候确实提着这些东西,那么他们在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带着办置好的物品和食品。

    顺便布林也详细地说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摊位上买了这些东西。

    现在已经有两位警员去实地印证了,待会审讯完应该也能知道真相如何。

    但对于时间方面,布林说起来就有些含糊不清了,原因是他虽然带着怀表,但没怎么看过。

    其次,他自称自己不认识查理·塞内加登,关于这一点,似乎就没人能够证明了,根据询问其他佣人,埃弗拉德·布林来到卡斯里安府其实也才过三个月,对于弗莱恩山区周边的区域不熟悉倒也很正常。

    如果在以往,可能还有新来的佣人会对礼拜天勒克文的去向感到好奇,因此在聊天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提及到伊洛韦恩礼拜堂,再提到那位虔诚的神父。

    而自从勒克文走了,佣人之间一般来说,怎么聊都也聊不到那位默默无闻的塞内加登神父。

    对此众人不置可否,毕竟线索不够。

    于是众人接着询问布林跟克劳利的关系,以及对于克劳利的看法。

    他自称并不熟络,自己刚来卡斯里安府三个月,偶然有跟克劳利聊过几句话,但也仅仅只是这样,只是点头之交。

    而在他眼中,克劳利无非只是一个老实朴素的马车夫,没什么特别的优点,也没有特别的缺点。

    而他也自称不认识皮埃尔·杜门,更是说在昨天从早到晚都没有出过门。

    当然,所有的这些都是他的片面之词,可信度不高。

    而警方这边也赶忙查询了相关档案,克劳利和布林均无犯罪史,并且还查出后者是一个孤儿,在‘新生家园’福利院里长大。

    布林的叙述也就到此为止,但他的言辞依旧存疑。

    即便他确实只是和克劳利一同去河贸市场办置物品,也依旧不能完全洗清他的嫌疑。

    因为在十月九号夜幕时分,汤姆在归家途中遇见的两位嫌疑人的特征跟他们基本上完全吻合——两个人,一高一矮,体格和嗓音可知他们都是男性,其中矮的那个比较年迈,高的那个年轻一些。

    单单只是基于这一点,布林免不了要被拘留一阵子。

    当然,拉朗等人不会忘记传唤汤姆过来辨认。

    在七八分钟前,被拘留在另一处警署的汤姆也被警员带过来,随后他对二者的身高和体型和嗓音进行了识别。

    而汤姆给出的答复是——“十分像”,从他那颤栗的神态来看,约恩认为这是一个相对保守的说法。

    毫无疑问,他们两个肯定有些问题。

    对于布林的审讯姑且结束,现在是对克劳利的审讯,也是这场审讯的重心。

    在脑中将刚才的经过重新理清一遍后,约恩再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构思好接下来自己询问的内容。

    不过疑点众多,他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于是打算先从基本信息开始询问。

    他扭头看了旁边的同伙,再度确定他们没有问话的倾向后,单手用力拍击桌面,发出响亮的拍击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接着自己震声说道:

    “犯人!报上你名字!”

    声音打破了沉寂,在不大的审讯室里回转。

    如此突兀的声音,理应会把旁人吓一跳。

    不过审查员和追猎人依旧一脸冷漠。

    芙丽卡和拉朗都没什么表情,里约夫平静地扶了扶墨镜。

    克劳利同样没有任何的回应,他既没有颤栗,也没有吃惊,甚至眼皮都不带动一下,依旧呆板地看着自己等人的方向,似乎还在走神。

    房间里又回归到无声的寂静,只有细微的雨声从身后的门缝下传入。

    这让约恩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想好的词全卡在喉咙。

    一时间有些尴尬,他注意到克劳利似乎打算一直保持沉默,但如果这样,审讯还有意义吗?

    约恩想到这里,看了眼旁边的三位,而他们还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冷着脸看着克劳利。

    正当约恩打算开口催促一下他们的时候,拉朗终于打破了沉寂:

    “我从那些佣人口中打听到,你的妻子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而你和你的妻子育有两位男孩,属实吗?”

    克劳利沉默不语。

    “两位孩子的信息,我想不需要多久就能查出来,你说和我们自己找,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克劳利依旧保持着沉默,但约恩注意到,他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了拉朗身上。

    “一位据说不幸逝世了,而另一位,他的前途或许会因为无可奈何的沉默所连累,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正义之举’。”

    克劳利依旧缄默不言,但他的攥紧的双拳暴露了他的心理反应。

    森格露出诡异的微笑,如此说道:

    “我们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正义之举。”

    克劳利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对于这句话,他很鲜明地暴露出了不该有的反应。

    “既然如此,为何需要遮遮掩掩?我想正义不应该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吧,你们的所作所为——”他一字一顿地讥讽道,“真的是正义之举吗?”

    “够了!”

    克劳利嘶吼道。

第一百零六章 所谓真相 (2)

    那从他喉咙里传出的嘶哑声响,听起来就像是野兽那传达着血腥和干涸的咆哮。

    但他是人,不是野兽。

    这沙哑的嗓音听着极为刺耳尖锐,宛如噪音一般,很难相信这是人的器官所能发出的声音。

    至少在四十八的光阴里,约恩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声音,也是第一回从人的口中听到这种声音。

    一时间他甚至没听明白克劳利在说什么……随后才后知后觉地从语气和神态中意识到他是在说“够了”或是相同意思的词,而不是在无意义的嘶吼。

    面对他近似嘶吼一般的回复,无人能够回话。

    房间里又回归于死寂。

    克劳利也紧闭嘴巴,不再发声。

    面对这样诡异的气氛,约恩再度瞥了眼旁边的同伙——拉朗和里约夫依旧不动声色。

    而芙丽卡则是默默取出纸杯,往里面倒了杯水,显然不是给自己喝的,因为她面前已经有了一杯水。

    跟约恩想的一样,她接着把纸杯从桌面上的栅栏开口推入到里边,对着里头的人说道:

    “喝点水吧,我猜你现在既感受不到饥渴,也感受不到疲惫,但为了方便谈话,请润润你的喉咙。”

    后者没有回话,默默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在口中含着,再咽下去,如此像机械一般重复几个来回,杯中的水也被饮尽。

    约恩没听懂芙丽卡的说辞,不过他也觉得克劳利的行为举止相当的古怪,而在之前也仿佛不知疲惫和痛苦一般,即便肌肉不断痉挛,依旧在倒地后试图负隅顽抗。

    等到克劳利喝完水,芙丽卡立即提问道:

    “好,首先我需要确认,是你杀了皮埃尔·杜门吗?”

    一般来说嫌疑人会果断否认,除非质问方抛出什么决定性证据,约恩如此想到。

    正常来说是这样。

    后者望着手中的纸杯,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以依旧有些沙哑,勉强改善了一些的嗓音说道:

    “是我。”

    啊?就这么认罪了?约恩感到越来越莫名其妙,面前的情景有些超出他的认识。

    但更让他震惊的回应还在后头。

    “神父也是你杀的吗?”

    “自然也是我。”

    这……他的脑子缺氧了?这是约恩的第一反应,但随后考虑到凶手那般慎密和癫狂的作案手法,以及面前之人不符合常人的体力来看,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他的说辞,肯定有其中用意。

    于是他也集中注意力,专注于面前之人的一举一动。

    芙丽卡喝了口茶,接续说道:

    “来吧,跟我们讲一讲一切的根源,假如有什么隐情,那就将之述说出来,自然会有人去刨根问底,去印证真实情况,如果你的所作所为,皆是正义之举,那么你自然有理由去述说他们的罪,神父的罪过,是什么?警员的罪过,又是什么?如果你无法给出确凿的罪证,那么你们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不过是对于谋杀无辜的简陋粉饰。”

    “是吗……”他那无神的眼眸此刻也带上了许些光彩,“好,我会说出可说之事,我会告诉你,他们的死是一件理所当然、大快人心之事。”

    “好。”芙丽卡再给他倒了杯水,随后等待着他的叙述。

    在饮完另一杯水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五年前……五年啊,五年,我的长子……死在了五年前!”

    “正如你们所说的,我有两位孩子,而我的妻子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在生下次子的第二年早早地走了,只留下一笔赔偿金。”

    “去他妈的赔偿金!”他攥紧纸杯,即便是将之握变形,也依旧无法释放他内心的无边躁动。

    他狂躁地将空空如也的纸杯甩到地面上。

    随后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没有再提及这方面的事情,转而说道:

    “就这样,我领着两个孩子在亚维兰谋生,光是那笔赔偿金,压根用不了多久,为了我的两位子嗣,而我需要在马车行里工作,并且需要从早上干到晚上,但是,在工作的时候,我显然无暇顾及照料孩子,而我的长子在当时也仅仅只是五岁,只是大了我的次子三岁,同样年幼。”

    “在我身负重压的时候,我四处寻觅着所有能够求助之人……那段时间里,我的绝望无时无刻尝试将我压垮,但我还不能倒下,我还必须动起来,因为我还有两个孩子。”

    “他们还很年幼,至少,他们不应该在这个年龄接触到生活的苦难,更不应该受苦挨饿或被弃之不管。”

    “但以我当时的薪资……雇不起保姆,当时我能想到的做法,就是把孩子送进福利院里,或许这是好的做法,而我别无选择。”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找上了我——我妻子的姐夫,他们一家人都很善心,愿意在我忙碌的时候帮忙照料两个孩子,而这算是我在百般不幸中的幸运。”

    “我在长子六岁的时候,我得益于勒克文·卡斯里安老爷的赏识,去了卡斯里安府当车夫,一当就是十来年的时光,由于优越而慷慨的薪资,我也能够留存一些不少积蓄,以此在将来供我的两位孩子去上学,我是一个粗人,但我知道,有才识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混得更好。”

    “我真的很感激我姨夫那一家人,这十来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未有向我要取过任何的报酬,并一视同仁地对待着我的两个孩子,即便他们自己的家庭也并不富裕,但我也很高兴,我的孩子,能够在一个健康健全的家庭环境下成长。”

    “在过去的某天里,日夜辛劳之后,我躺在床上,也曾经幻想过以后儿孙满堂的图景,我一想到那一刻,我就觉得我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我会有一个辛福的终局,我的孩子都会有着光明的未来。”

    “但一切都结束了,在公历年七十六年一个傍晚,我的一切美好的愿景,在那一天破碎了……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约恩注意到他突兀地看向自己。

    为什么要看着我?不对……他是在看我的身后?

    约恩意识到了什么,回首看向自己背后,那里只有一扇冰冷生硬的铁门,隔断帘内部和外界。

    审讯室里没有窗户,而雨声想要传达进来,只得从自己身后的门缝下挤入进来。

    雨。

    自己毕生所厌恶之物。

    “是的,下雨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傍晚下起了雨,越下越大。”

第一百零七章 所谓真相 (3)

    他的语气愈发的冰冷,如同冰雪一般冷漠地释放着寒意:

    “在那场雨中,对悲惨之事一无所知的我还在马棚里喂马、保养着马车。”

    “但随后,我打算收工的时候,突兀地听到雨声中混杂着不该有的声响,并且这个声响越来越近,我的目光往外探望,果不其然在外头来了一辆马车,顶着小雨,向着马棚靠近。”

    “对此我感到十分的奇怪,一般来说很少人会在这种时间段上门拜访,此外如果有人将上门拜访,那么管家先生也会提前招呼我一声。”

    “而那一天,谁也没来打扰我,那么他们是谁?我以好奇的目光向马车望去。”

    “驾驶位上的车夫穿着很朴实,带着一顶灰色毡帽,而马车的款式看上去也很普通,是马车行里最常见的那一款。”

    “而马车逐渐缓缓在马棚前停下,正当我还在思量着来者何人的时候,车门正好打开,我万万没想到里面坐着一个熟人——我的姨夫身影从车厢里挪了出来,而他的神情满是不安和焦虑。”

    “发生什么事了?我立即意识到他肯定是来找我的,至于马车应该是临时租的,我连忙快步向前,开口询问着他来这里的缘由。”

    “而在走近之后,我才发觉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颤抖着,却又一直没有开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

    “肯定发生了大事,多半是糟糕的事情,我再度慌忙地询问。”

    “但他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愣在原地,在不断地追问下,我的内心也焦急了起来,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而他的嘴唇终于动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个词,声调很低,因此我没听清。”

    “正当我想要接着追问的时候,他突然扶住了我的肩膀,颤抖地跟我说道——‘走了,克劳利,他走了’。”

    说到这里,克劳利中断了叙述,神色低沉地望着地面,即便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但其余人并没有立即催促他说下去。

    所有人都能体会到这沉重的现实,而这压住了他们开口的欲望。

    一个不幸的意外?不对……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足支持他做出杀人的举止,接下来,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约恩的有些纠结地看着处于消沉中的克劳利,面前这个人,无论是谁来看,都会当做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头。

    饱受风霜的脸,累积着象征着苦难的皱褶,一个苦命人罢了。

    很难想象他的手上沾染了两条人命。

    “再喝点水吧,我担心再这么下去,你的声带会出现一些问题,这不仅会给我们带来困扰,也会给你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芙丽卡很贴心地又倒了杯水,而后者没有拒接她的好意。

    默默接过纸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在喝完水后,他再度启口说道:

    “他告诉了我全部,我的长子马卡斯穆·克劳利,溺死在了弗莱恩湖的中游地段。”

    “我失魂落魄地和他赶往伊洛韦恩区,接着沿着河流溯流向上,连伞都顾不及地去撑,在雨中拼命地向上奔跑,楼房逐渐被荒郊取代,平稳而广阔的湖面出现在我的眼前,而在更远处杂草丛生的地方,我看到了很多人。”

    “接着我跌跌撞撞地向那些人跑过去。”

    “但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在湖岸边,三三两两站着几个警察,他们一脸凝重地望着地面,他们在看什么?”

    “而在他们的旁边,还站着我的次子,十四岁的他捂着脸,站在旁边默默哭泣,他在哭什么?”

    “随着距离的缩短,我看到了一切,也意识到了一切,但我接受不了这一切,我的长子死了?马卡斯穆他死了?”

    “他是一个年轻而健壮,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死了?溺死在这种地方了?无论如何,我也接受不了。”

    “我的心,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不断地抽搐着,从我脸上淌下来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我完全分不清了,面前的人是谁?”

    “我不想分清,不是我的长子,不是马卡斯穆,不是他……当时的我如此在心里重复着。”

    “在越来越大的雨无情地扎进我的身心——我没法让他的尸体单单躺在那里,受到雨水的折磨,所以我得把他抬走,抬到一个没有雨的地方。”

    “虽然他们建议我回避一下,他们自己来就行了,但我还是坚持了我的举止,”说到这里,克劳利看了眼自己的长茧的手掌,拳头再慢慢握紧,“很冷,很冷。”

    “但我终究还是要面临着这残酷的现实,我的长子已经停止了呼吸,灵魂永远停留在那个该死的湖,那个受诅咒的湖里。”

    “我向着管家申请了休假,去办置了我长子的葬礼。”

    “当时的我,在悲伤之余,还有疑惑,疑惑我的长子为什么会去弗莱恩湖,为什么会溺亡在那里。”

    “是意外,还是谋杀?”

    “我的长子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或是瘀伤,即便可疑之处众多,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同意警方的解剖要求。”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无论如何,在做出决断之前,我都得先知道事情的经过,于是我从我的次子那里打听到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从他口中得知,在中午的时候,我的长子带着钓鱼竿出门了,很显然是要去哪里钓鱼,我的次子好奇地询问他去哪里钓鱼,他回答说是去弗莱恩湖下游,和朋友一起钓鱼。”

    “我的次子比较内向,有外人的情况下,他就不是很想参与。”

    “我姨夫一家人是租在亚维兰西南城区的一处公寓里,住所条件中规中矩,挤下两个外人没有问题,但以前他们还小,挤在别人家中的一个房间里睡觉还算合理,长大之后肯定就不太合理和方便,于是等到他们大了些的时候,我就租下来公寓隔壁的房间给他们住,那时候我也算是有些积蓄,租金还是付得起的。”

    “平时钓鱼,都是去附近的小湖小河,但那一天,他去弗莱恩湖,跟他的朋友在一起钓鱼。”

    听到这里,约恩脸色一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克劳利脸色狰狞而扭曲地说道:

    “而案发现场,只有他一个人。”

第一百零八章 所谓真相 (4)

    “再接着快入夜的时间,我的长子还是没有回来。”

    “这么说呢,这是一个不应该的事情。”

    “因为从西南城区到伊洛韦恩区,大概走上半个小时就够了,再从那里沿着伊洛韦恩河沿河往上走上七、八分钟,就能到达弗莱恩湖下段地带,换句话说,就是用不了多久,也就不到一小时的路程,但直到六点半时分,我的长子依旧还没回家。”

    “所以这时我的次子就有些不安了,随之就将这件事跟我的姨夫讲了。”

    “我的长子是一个很懂事的人,不会做出让家人担心的事情,但六点半,怎么说也该回家了,我的姨夫也感到了不对劲,带着我的次子到路上拦了一辆载客马车,一同到伊洛韦恩区,再赶往弗莱恩湖。”

    “让他们有些不安的是,湖岸上没有任何人,弗莱恩湖相当的平敞开阔,从下段到上段湖域,距离怎么说也有两三里,由于一些古怪的传闻,鲜少有人会往湖面上部地带行进,一般钓鱼的人都是在靠近下游的地段钓鱼。”

    “当时雨逐渐变大,视野也开始有些受阻,他们在附近搜寻着,随即发现在远处的湖面上,有什么东西,漂浮在湖上……”

    “他们沿着湖往森林密集的地段走去,接着终于看到了那个东西……起初他们以为那是根木棍,毕竟湖面上偶然漂浮着树枝树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的次子眼尖,认出了那是钓竿……一柄钓竿。”

    “这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言,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随即立即去警署报警,报完警后,在警署门口,我的姨夫在各种纠结之下,还是决定马上转告我这一件事情,毕竟这件事情我迟早会知道。”

    “等我和他一起赶到现场的时候,我的长子已经被捞出来了,而这些警员正在检查他的衣着和随身物品。”

    “这就是事情的表面经过了。”克劳利平静地纸杯放在一边。

    五年前的他,或许是悲伤的,悲痛的。

    但所有这些,早已随雨而逝。

    留下来的,只有冷漠。

    “但这只是我们当时所看到的一面,而另一面的真相,当时的我没有看到,或者说,谁都没有看到。”

    “最后我同意了解剖验尸,并询问了警方很多事情。”

    “我长子出发前背着背包,手上握着钓竿,包里仅仅只是装着水壶、钓饵、零钱以及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杂物,当时背包是放在岸旁的一颗树下,略微淋了点雨,里面的东西倒是完好无损。”

    “但是现场由于长满杂草,加上下雨,再加上警方的介入,地面上即是原先留存有着什么鞋印,也在后来被破坏的一干二净了,警方也有尝试从这方面着手,不过搜寻几分钟后就放弃了,因为这太浪费时间和人力了,而且多半也搜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长子的衣着上全是污渍,沾染了不少泥沙,并有开线和撕裂,警方认为在打捞和搬运尸体的时候,偶然之间拽坏的,毕竟这么大个人,分量很重,衣服不小心被扯坏,似乎也是正常之事……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警察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直到后来……”他露出瘆人的表情,面目狰狞地说道,“我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成功了,他们做得很成功,所有的人都被骗了过去。”

    “尸体的打捞并不麻烦,因为我长子的尸体就在湖岸的浅滩附近,警察告诉我,我的孩子应该是溺毙之后渐渐被冲到了岸边。”

    “嗯,关于这一点,我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冲击性的事实,我的孩子确实是死于溺亡。”

    “但我认为这是一次谋杀,明明我孩子在岸上钓鱼,为什么会无端跌落湖水之中,惨遭溺亡的命运?再一说,在我的孩子溺水的时候,他的身旁应该有着其他人,但他们为什么会见死不救?即便不会游泳,意识清醒的人也应该会去报警。”

    “但是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报警,也没有救助我的孩子。”

    “所以不是事故,不可能是意外事故。”

    “而是谋杀,一次针对我孩子的谋杀,我孩子口中的‘朋友’,想要杀害我的孩子。”

    “我这么认定,有着两份理由,一是我的长子亲口跟我次子交代过,他要跟‘朋友’一起去弗莱恩湖钓鱼,不知道这里的朋友指的是几个人……但至少会有一个,他的身旁至少有一个同伙。”

    “其二,我的长子不会游泳,所以他绝对不会在独身一人的时候去钓鱼。”

    “我把我的推论和两个理由一同告诉了警方。”

    “但他们却否定了我的说辞,并非是想草草了事,或者说,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周边的地带进行了调查,伊洛韦恩区虽然偏僻,但也有不少的目击者,他们目击到我的长子握着鱼竿背着包,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面上,身旁没有任何人。”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约好了会面地点和会面地点,各种前往那里。”

    “但警方并未肯定我的观点,因为所有的目击证人,在当天下午的时间段里,他们全都未目击到有第二个带着鱼竿去钓鱼的人。”

    “我能想到这一点,自然那些警官也能想到。”

    “而他们的说辞同样很有逻辑,既然是朋友,那么年龄应该差不多,既然要钓鱼,那么手上肯定有带鱼竿,如果是折叠鱼竿,那么可以放进包里,也就是说背着包,或许还提着桶。”

    “但是……所有的目击者里,没有一个人有看到过具有以上特征的人经过,没有看到年龄与我长子相近的青年,没有看到持着钓竿经过的人,也没有看到有背着包或是提着桶的人。”

    “也就是说,实际并没有这么一个‘朋友’,再一说,假如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那既然在现场没有看到这位‘朋友’,那么肯定是离去了,而他或他们在归途中不可能没被任何人看见,但实际上,”克劳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们。”

    “所以警方没法立案开展调查,只是定义‘意外事故’。”

    “但我不甘心,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我再度向管家延续请假时间,打算亲身去搜寻线索,询问有关人士,与此同时,我还雇佣了一位私家侦探协同调查,我必须去探求真相!所谓真相,绝非我看到的这样!”

第一百零九章 所谓真相 (5)

    “我询问了周边的居民,而他们在了解来意之后,大多真诚地述说了自己在那天下午的所见所闻。”

    “确实如同警方的说辞一般,他们这些人,要么只看到了我的长子,要么连我的长子也没瞧见。”

    “此外并未看到有相似之人经过,他们没有看到有任何拿着桶或者背着包,或是带着钓竿的青年经过,一个也没有。”

    “我挨个在伊洛韦恩区和侦探一起打听着情报。”

    “其中我打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我从一位这里在这里住了十来年的当地居民口中知道,出现在这种偏僻的街区的,多半是一些中老年人。”

    “如果有几个年轻小伙子结伙来到这里,那多半是去弗莱恩湖钓鱼的,那里风景优美,环境良好,鲜有人涉足,确实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应该是几年前有哪个路人偶然来到了这个湖,把湖的消息的传达了出去,那在之后就经常有人来这里钓鱼。”

    “但当地人不会去那个湖里钓鱼,从来不会,甚至不会试图去靠近这个湖。”

    “实际上,在附近居民的眼中,那个湖被认为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我在卡斯里安府工作多年,对于弗莱恩湖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算是听过差不多的传闻,实际上,就我所知,勒克文的长子也是溺亡在那一片水域之中。”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沉默了下来,举目注视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那盏挂在墙边的汽灯,平静地发出明亮的白色光。

    面对着光芒,他沉默不语,这回沉默了很久,以至于约恩都想催促一下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言道: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那片宽阔而美丽的水域,是祂的诱惑。”

    祂?一个相当古怪的词语,似乎事关着超凡之物,对此约恩并不太理解,于是看了眼旁边的人,而他们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脸上的神情愈发的严肃。

    “我询问这位老人,“祂”是什么。”

    “而他告诉我了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三四百年前的开拓纪元,罪祸者审判在德兰洲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当时的亚维兰,不过只是一个沿着弗莱河建起来的小村落罢了。”

    “随着时过境迁,这个村落越来越繁荣,人口也逐渐增加,最后发展成城镇,建立了自己的教堂,一切都在走向繁荣。”

    “直到那一场病,一场怪病在这个小城镇上爆发,让这个城镇的发展顿然止步。”

    “在开始,发病者都是些孩子,他们并非像是发烧或是感冒,更没有上吐下泻,而是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有的时候没有精神,有的会像发烧一样意识模糊,但额头一点也不烫,更有时候会全身痉挛。”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症状,诊所里的医生按照以往的经验开出的药方完全起不到作用,有的病人在用药之后甚至会呕吐不止。”

    “面对面前的可怕景象,一个荒谬却唯一能够解释面前图景的想法从医生的脑中浮现——邪灵附身。”

    “在开拓纪元,人们尚未完全从迷信中走出来,邪灵附身的观念,在当时极为常见,面对逐渐在孩子间扩散开来的怪病,教堂里的牧师也认为是邪灵附身所导致的,因此,他叫上这些孩子,不断询问他们,谁是在黑夜和阴影里,不断纠缠着他们的邪灵?而那些邪灵,又长着怎么样的一张脸?”

    “当时人们普遍是这么认为——邪灵从充满罪孽和血腥的地狱诞生,以寄生在宿主的灵魂里得以在现实世界里存活,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不断在人们的灵魂之间转移,而寄生在宿主灵魂里的时候,邪灵能够以宿主的面目作为自己的形体,在世间以蛊惑、作祟他人,给世间带来罪孽、苦难和恐慌作为壮大自身力量的手段。”

    “其中,邪灵只能寄宿在罪恶之人或是被蛊惑之人的灵魂之中,以他们的心底的邪恶作为养料,因此这些被寄生者一般被叫做‘罪祸者’。”

    “很快,孩子们指认了三个所谓的‘罪祸者’,神父对着这些人进行了多次驱邪仪式,但是,孩子身上的病依旧没有好转,反而……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包括一些老弱病残,也逐渐患上了这种怪病,一时间恐慌四起。”

    “而能够直接干掉邪灵的办法,就是杀掉罪祸者。”

    “但考虑到邪灵可能会在杀死罪祸者的那一刻,钻进他人的沾染血腥的灵魂之中,暂且苟以存活,”克劳利露出一个让人心里发毛的微笑,接着说道,“而水,往往被教会视为净化的手段,圣教也罢,圣环教也罢,都是这么认为的。”

    “清除污渍,洗涤灵魂,这是教典里能够看到的句子。”

    “但是,水也能够用来杀人。”

    “他们找到了一处远离城镇区域的水域,那时候不知道被叫做什么,但现在叫做弗莱恩湖。”

    “三位无辜者被处于溺刑,溺毙在弗莱恩湖之中,这样,他们身上的‘邪灵’就会在水中永远地被净化。”

    “正当人们开始侥幸的时候,他们发现孩提身上的疾病没有消退的倾向,而疾病依旧扩散了开来,并未因为‘罪祸者’的死,而有任何的变化。”

    “而在那之后,疾病依旧肆虐,恐慌也随着疾病一同蔓延,而人与人之间失去了往常的和睦,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畏惧。”

    “对于罪祸者的审判依旧在这里持续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投入弗莱恩湖中。”

    “这个镇子的前景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直到三个月后,最后一位来自外地,来此进行调查的医师,指出了是受到一种病菌污染的小麦所导致的问题,终于拯救了镇子的苦难之人,但这时候,终究还是太迟了,在这个时候,已经有数十人,溺死在了水中。”

    “而这些被溺死的无辜之人,他们的怨灵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祂,而祂满怀着怨念,试图用各种手段,吸引着无辜之人来到湖中,最后蛊惑着这些无辜之人,重演祂曾经上演过的命运。”

    “对于他说的一切,我只不过只是笑笑,并未当做一回事……”

    “但我错了。”

第一百一十章 所谓真相 (6)

    他冷笑一声:

    “实际上确实存在的。”

    “祂,确实存在于那个湖中。”

    克劳利的目光透过栅栏,扫过拉朗等人的脸:

    “我想这个房间里,都是超凡者。所以你清楚,我清楚,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超凡’,而我当时的一己之见,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正因如此,我被欺骗了五年,直到我步入超凡之后,我才知道曾经的我,是多么的愚昧。”

    对此,拉朗等人沉默不语,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与此同时,许些的疑惑在他们的心底孳生。

    原因很简单,既然他是超凡者,理论上应该会被“洞察者”、“述实者”、和荆棘之血所看穿。

    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三项探查手段都没有起效,要不是最后借助于序位二“占图师”的能力,否则没人会把这样一个老头当做嫌犯。

    为什么会这样?

    有的人清楚答案,但并非所有人清楚谜底。

    而约恩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房间里估计就自己一个是普通人,不管怎么样,这家伙果然承认了自己是超凡者的事实。

    于是他就此问道:

    “你是怎么躲过我们的探查的?请老实交代,否则……”

    话音未落,就被克劳利打断了:

    “啊,我自然是有我的手段,至于是什么手段,我自然是想说就说。”

    “我的言辞建立在我乐意与否之上,你若是觉得能用什么血腥和暴力的手段撬开我的嘴,那可以试试,”克劳利冷漠地回话道,“在那之前,别打断我的叙述,我只说一遍。”

    “啐……”面对克劳利这样一副态度,虽然很不爽,但约恩还是老实闭上了嘴巴。

    他也于此明白,审讯这些超凡者,不能套用以往的手段,至少从他的观察来看,面前这个老车夫,对于死亡没有任何的恐惧。

    那份对生命的淡漠,不像是能够装出来的。

    而用他的亲属去威胁他,似乎也不是很好的举止,谁知道这样的老疯子被逼急之后会做出些什么,反正正常交流肯定是没戏了。

    既然他能够正常讲下去,那自己确实没什么对着干的必要,目前自己这边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听他讲述着那些往事。

    而他讲述的那些是真是假?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自己现在所需做的,就是专心去听,正如旁边的三人所做的那样。

    而克劳利并未过多废话,接续着讲了下去:

    “而祂到底存在不存在,当时的我并不关心,因为我在接下来的聊天中从这位老者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在弗莱恩湖附近存在着这一个礼拜堂,那里住着一位虔诚的神父,我想正是因为这位虔诚的神父时常在弗莱恩湖附近活动,日夜为当年的不幸受难之人所祈祷,而祂的邪恶力量和怨念也逐渐被真神的辉光所压制住、所瓦解,最后法力逐渐消减,不再像往日一样,时常作祟,把每一个步入湖域的人拖入湖底’。”

    “对于他的迷信故事,我不置可否,只在乎开头的一句话——‘在弗莱恩湖附近存在着这一个礼拜堂’。”

    “但警方并未有跟我谈及到这一点,他们没有跟我说过这附近还存在着这么一个建筑,难道他们是隐瞒着什么?在不解之下,我追问老人关于这个礼拜堂的更多细节。”

    “他对此倒也不是很清楚,也没有亲眼见过,对于这个礼拜堂的了解也是基于他人的言语。”

    “不过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于是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首先,这个礼拜堂好像是在十几年前,由一位名叫查理·塞内加登的虔诚神父花费自家积蓄,在伊洛韦恩区外围的荒郊上建起来的一座小建筑,自从那一年起,这位神父一直隐居在那里,除了购置生活用品,平时很少离开那座礼拜堂。”

    “其实他早已已没有了神职人员的身份,之所以叫他神父,是因为他据他自己所说,他似乎曾经在某个教堂担任过这一职业,但现在也算是退休了。”

    “不过即便退休了,他也依旧打算将自己的生命贡献给传扬真善美的事业之中,对于当年发生在亚维兰的那一起惨案,他应该也是有所了解。”

    “而他选择在那个地方建立礼拜堂,其实就是打算用余生的祷告和祈求,宽慰那些饱受苦难的无辜之人。化解他们的怨念,让此地从归平静,十来年的祈祷,一直到现在。”

    “听完他的叙述,我询问老人该如何前往礼拜堂,而他诚恳地告诉了我路径,他虽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还是贴心地提醒我不要靠近那个湖。”

    “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最后我穿过荒郊小径,踏越那段崎岖不平的小路,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映入我眼前的是一块空地,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伊洛韦恩礼拜堂——一座朴实而沉默的礼拜堂,低调而沉稳地立在林间空地之中。”

    “我向着礼拜堂靠近,找到了神父,他穿着朴实的深蓝色教袍,他的衣着也跟这座礼拜堂一样,有着一番年头。”

    “他当时正坐在礼拜堂的主室,朝着窗,好像是在看书,见到我的到来,他放下了书,站起来和蔼地向着我打招呼,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谋面,但他对我却没有什么警惕和提防,大概是我看起来面善吧。”

    “我并未直接步入正题,而是跟他聊了会天,主要是要确认一下关于弗莱恩的传说和怪谈,以及一些关于神父的事情。”

    “关于湖的传闻,他所跟我讲述的确实与那位老者所说的基本一致,而他,也确实是为了救赎湖中的受难怨灵,而来到这里,将自己的余生用于救赎。”

    “是不是听起来很伟大?错了,”克劳利握拳狠狠地锤击着桌面,低沉地咆哮道,“错了!”

    “所有的这些都是他装出来的,用这些虚伪的善良和诚恳去掩盖自己沾染鲜血的脏手,当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塞内加登对我如此没有提防心,毕竟我或许并非良善之人。”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因为他本人就是最大的恶。”

    “或许在曾经,他还是一个良知之人,但实际上,在长达十来年的时间,他的祷告并未净化祂,反而他的心灵,却逐渐被祂所腐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谓真相 (7)

    “在问完这些后,我询问他如何从这里前往弗莱恩湖,他告诉我就在礼拜堂的后方,有一条他开拓出来的林间小径,沿着小径走上十来分钟就能走到弗莱恩湖中部地段。”

    “我接着照例询问他,在最近有没有看到来弗莱恩湖钓鱼的青年,而他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接着告诉我在这些天里,他一直待在礼拜堂里,而我是这些天里他唯一见到的人。”

    “我相信了他的说辞,这是我第一次被他所蒙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接着打算从这里去弗莱恩湖看看,他要求陪同我一起去,毕竟独身一人前往那里不是什么妥善的做法,我同意了,接着二人一同前往那里,然后在湖岸待了十来分钟,这些时间里,我望着平静无风的水面,心里绝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狗屁邪灵或是‘祂’的存在。”

    “我的孩子,绝对是被谋杀的。”

    “被那些躲藏起来,抹消踪迹,试图逃避罪行的‘朋友’所谋杀了。”

    “但我不知道,杀害我孩子的人,就站在我旁边,对着湖面假惺惺地做着祷告。”

    “多么讽刺而魔幻的现实,他甚至还装作看出了我的伤感,试图开口询问我内心的心结。”

    “而我……哈哈……”像是在嘲笑过去的自己,他露出一份讥讽的笑容,“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

    “在换取了他那虚伪的同情之后,他如此劝说着我——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了,而活下来的人,应该好好地生活下去,这样才能让亡者在天国得享安息。”

    “是啊,如果抛掉其背后的别有用心,这其实算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但我终究是没有放下。”

    “梦与现实,都在纠缠着我,让我放不下。”

    “在无数的睡梦中,我总是一如既往地做着这样一个梦,纠缠了我五年的梦——”

    “那是一面平静而开阔的广袤湖面,但湖水是黑色的,跟天空的颜色一模一样,而在岸边,我看得到岸边,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我看得见他们,看得见我的长子,已经站在他旁边的脸……一张张黑色的脸,以及对应的扭曲的形体,像是把墨水泼到融化的人类蜡像上,怪物,我只能这么用这一个词来形容他们。”

    “而我的长子,持着钓竿,面朝着湖面抛出了钓钩,接着平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鱼咬饵。”

    “但下雨了,在鱼上钩之前,下起了雨,那是黑色的雨,落在湖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波纹,落在他们身上,消失不见,落在我的长子身上,留下了无法抹消的黑色痕迹。”

    “在雨中,他们动了起来,在推搡之中将我的长子推入黑色的深渊之中,随后回到了岸上,观赏着我长子的挣扎,没有脸,我却能听到他们的微笑,没有表情,我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悦。”

    “然后是手,我看到了无数双手臂,从湖的暗渊中延展出来,穿过湖面,那是不属于人类的手臂,因为人的手臂无法长成三四来米长,也不可能在半腐烂的状态下在世间挪动。”

    “它们抓住了我落水的长子,拖拽着他的衣服,攫取着他的四肢,撕扯他的躯干,手臂越来越多,最后他被无数的手臂拖入湖底。”

    “救命!救命!我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呼唤声消逝在了湖中。”

    “噗嗤!噗嗤!我能听到水的声音。”

    “但挣扎声埋藏在了湖中。”

    “噼啪!噼啪!我能听到雨的声音。”

    “湖上只有雨的声音,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看着此情此景,我理解了一切,也意识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尝试去喊他的名字,但做不到。”

    “我尝试去抓住他的手,但做不到。”

    “甚至,我压根无法靠近他。”

    “我是什么?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我质疑着自我。”

    “随后我立即意识到,我是班奇·克劳利,我就在这里,我要去拯救我的孩子!我肯定着自我。”

    “但做不到……无数的手臂牵制着我,让我无法在水中里前行。”

    “做不到……手臂越来越多……我意识到这不是湖,而是蠕动的手臂,手掌攫攥着我的四肢,我逐渐麻痹,手肘环绕过我的喉颈,我逐渐窒息。”

    “不能做不到!我必须去拯救我的孩子,我分离挣扎着,向着他的方向不断前行。”

    “我看见了他,所有的阻碍都已经消失不见,而我,终于能够碰到他,将他从这里拯救出去。”

    “然后……”

    “然后,梦醒了。”

    他的脸上,只有近似疯狂的绝望。

    随后,房间陷入了黑暗。

    似乎在告示着这一场悲剧的落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面对眼前突发的异象,约恩立即站立起来,背靠着墙壁并快速拔枪,忐忑地借助门缝下的微光扫视着房间里昏暗不清的事物。

    不过并未过多久,房门被里约夫打开了,他补上一句:

    “啊,煤气灯没有油了,我去外头拿两盏灯回来。”

    看来审讯因为一些小意外中断了。

    芙丽卡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过,她如此对着克劳利说道:

    “需要休整一下吗?”

    “我这一具躯体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克劳利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约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大惊小怪了,像拉朗和芙丽卡,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过,一直处于冷静和理想的状态,真该说不愧是超凡者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不动声色地走出房间,打算出去走走,顺便透透气。

    审讯室外的走廊很空旷,有几扇窗户没有关好,雨零零星星地落在了窗沿上。

    在路过窗户的时候,他向外瞥了一眼——雨依旧下着,看起来小了些,而天色也逐渐阴沉了下去,给街面渲染着灰暗阴翳的色调,时间随着雨一同步入黑夜之中。

    他望向雨。

    雨还是一如既往地下着,既无情又冷漠。

    正义之举吗?约恩对于克劳利的说辞并未全盘相信,不过克劳利的绝望,克劳利的挣扎,不像是演的。

    而神父和皮埃尔,似乎确实有着某种罪过。

    他开始对自己有些质疑。

    他所坚持的正直……在此刻又遭到了一次考验,就像无数个过往,无数个雨夜那样。

    如果犯罪具有正当理由,那么就能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去做吗?

    以暴力手法去阻止罪恶。

    以残忍手法去惩戒罪恶。

    以无情手法去杀死罪恶。

    这是正义之举……

    吗?

    父亲,这样真的对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所谓真相 (8)

    “哟,在想什么?”里约夫的声音从约恩的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不,没事,”约恩回首看着他说道,“汽灯找到了?”

    “嗯,在这,”他提了提手中的汽灯,从它那沉甸的分量来看,毫无疑问灌满了油,足够烧一阵子了。

    “该回去了。”里约夫瞥了眼窗户,放下汽灯,随手将窗户关上。

    见状,约恩率先迈开步子,说道:

    “那我先走了。”

    往事终究只是往事,不值得让它耽误现在和未来,这是约恩的做事准则。

    ……

    回到房间里,里约夫把灯放在另一张桌子上,接着折返回去把门锁上。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对着喝水中的克劳利说道:

    “好了,继续你的叙述吧。”

    “嗯,”后者放下水杯,没有过多废话,很配合地接着述说着那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梦与现实都在困扰着我,由于工作的原因,我自然是没法频繁地到处走动,所以那些调查事务都交给了那位侦探,那位名为弗雷德里克·奥日里埃的私家侦探。”

    他?

    诧异之色涌现在约恩的脸上。

    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对于自己这位小有名气的同行,他自然是有听过的,另一方面,卡斯里安府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大致有所了解,而其中,失踪的奥日里埃他不可能忘记。

    里约夫和芙丽卡的神态也有了些变化,他们淡漠的神情里夹杂了一些思绪。

    四天前失踪的那位侦探,算是让理智之门介入这次事件的缘由之一。

    而他的经历也似乎不同一般,面前之人与他又是什么关系?他的失踪,又意味着什么?

    一切的答案,或许就在接下来的叙述之中。

    亦或者,毫无关系。

    克劳利没有注意到面前之人的神情变化,低头接着说道:

    “侦探那边也没能探查出什么线索,他去了湖中以及周边地带探查了三个下午,但依旧没能够发现有什么特异线索,最后把定金退了回来,让我另请高明,对于这种事情,他也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我能感受到他也确实是尽力了,既然定金都退了回来,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这样一位专家都对此表示束手无策,那确实也没必要去雇佣其他侦探了,我想我自己一个人调查下去,大概率也调查不出来什么成果。”

    “但我不想放弃,不想就这样停下……”

    “在空闲之余,我依旧会去亲身拜访一些有关人士,像是我长子的好友或是其亲属,从他们口中确认答案,那天有谁同我的孩子在一起。”

    “我就这样挨个询问,但没有,一个也没有,从来没有任何人。”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看起来跟着了魔一样,独身一人的时候,总是喃喃着那无法被常人所理解的言语,去寻求着那无人能够理解的真相。”

    “我疯了吗?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去质疑着自我。”

    “所有的人都接受了我长子的死,都认为他的死,一场是‘意外’,我的工友也罢,我的亲属也罢,都是如此。”

    “而唯一还在苦苦挣扎,坚持着去探求真相的我,被他们认为是接受不了长子的死,走火入了魔。”

    “我是走火入魔了吗?面对他们的安慰和开解,我质疑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所谓的‘朋友’,或许我的长子,就是独身一人前往弗莱恩湖,然后横遭不测,最后不幸逝世。”

    “真相就是这样,他们如此说道。”

    “放手吧,他们如此劝说。”

    “而我,终究是无言以对。”

    “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我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而他们的劝说日益加长。”

    “但我还是没有放手,还是没有放弃去探求所谓的‘真相’。”

    “或许我真的走火入魔了。”

    他的眼中折射着灯光,而光下的眼眸之中,或许只有惆怅和无助。

    “我麻木了,却没有放手,就像死人不会展开握紧的拳头,我也一样。”

    “我依旧去探查着被他们认为并‘不存在’的真相,把我的光阴和精力,继续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探求之中。”

    “那时候,我是住在卡斯里安府的佣人楼的房间里,每个一两周才回一趟那幢公寓,去见见自己的两位孩子。”

    “但一个月,或许是两个月后,我一直都没有回去……也许是逃避什么,也许是害怕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回去。”

    “直到我收到那封信,那封来自我次子的信。”

    “他请求我在礼拜天回去一趟,而他,要跟我述说‘真相’,被他隐瞒的‘真相’。”

    “我没有理由不回去,就这样,我在礼拜天那天申请了请假,回去见我的次子。”

    “来到公寓,来到房门前,我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而我的次子,斐德诺·克劳利给我开了门。”

    “我跟他寒暄着,毕竟也是许久不见,他看上去有些变化,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成熟。”

    “人终究是会变的,我也好,他也好,都在被时间改变着。”

    “他将我请进了那间不大的客厅。”

    “而他却流着两行清泪,说是为了一件事,向我祈求道歉。”

    “道歉?我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他有什么事情要向我道歉,我的内心逐渐感到许些不安。”

    “他如此告诉我——‘其实在那一天,真实的经过是这样子的,那天天气有些热,人也有些烦躁,哥哥他跟我因为一些无聊的原因吵了架,最后他拿起来钓竿,背上了包,打算离开房子出去冷静一下,他是一个人出去钓鱼的’,说完话后,他沉默了一会。”

    “而我也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话语……我完全无法理解。”

    “不对,应该说是我压根不想去理解。”

    “但时间很充足,我最终还是理解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并不存在着这么一位朋友,我的长子确实是独身一人前往了弗莱恩湖,然后溺毙在了那里,而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没有意义。”

    “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是不可能之事。”

    “随后我理解了,我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

    “但即便如此,我并没有愤怒,对于这一份‘真实’,我的内心只有怅然若失,以及那一丝释然。”

    “随后我才失魂落魄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说谎?”

    “他哭着告诉我,因为害怕,他害怕自己被人责怪,害怕自己被人指责间接杀害了自己的亲兄弟。”

    “所以他说谎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所谓真相 (9)

    “他接着哭着向我道歉,祈求我的原谅。”

    “而我终究是没说什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我依旧保持着理性,心境并未因感情而左右,因为那份重压,逼迫着我去揪出真凶的重压逐渐地从我的身上消退开来,我得以喘过气,因此也冷静了很多。”

    “我并未全盘相信他的话语,而是在心里默默地思量着我接下来该问些什么。”

    “男子汉终究是哭不了多久,等到他的哭声消弱之后,我就接着询问道——如果是这样,那最后你和叔叔又是如何知道他在弗莱恩湖的呢?按照你的说辞,你哥哥不是什么也没说,背着包拿着钓竿就出门了吗?”

    “而他也随之回答了我——因为我在几天前跟哥哥在交谈的时候,谈到了钓鱼……接着哥哥他跟我讲到了一个地方——他从朋友那里打听到在伊洛韦恩区沿着伊洛韦恩湖溯流而上,最后能到达一个很漂亮的湖,那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弗莱恩湖。”

    “他接着说道:‘当时的我其实是自己一个人先出门去几个熟悉的地方找了,但没找到,所以……我猜就是那个地方。’”

    “面对他的回答,我前所未有地冷静思考着——人在生气和发怒后,一般都会选择找个地方独处,很少会有人在真正生气后还能够嬉皮笑脸地找朋友钓鱼,我很清楚我孩子的脾气,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这就是所谓真相?而我调查的方向,一开始就建立在错误的方向上?”

    “我依旧带着疑惑,想问些什么……但似乎所有的语言在这无情的真相面前不堪一击,而我的内心也逐渐陷入混沌,刚才的冷静并未持续多久,终究消退不见,而我的决心,也在此摇摇欲坠。”

    “过了好半晌,我才勉强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那么为什么现在才说呢?”

    “而他说——因为你。”

    “因为我?我不理解他的答案。”

    “而他随之站了起来,走到柜子旁,拿起了什么,接着展示在我面前——镜子。”

    “他想让我看到的,是镜子吗?不是的,他想让我好好看看自己。”

    “而我注意到镜子里的人,形容枯槁,神情暗淡,一眼就能看出历经疲惫,尤其是双眼眼眶上各有着一圈显著的黑眼圈。”

    “是谁?我的第一反应如此可笑,但确实是在片刻后,我才意识到,这个人是我。”

    “这是熬夜和失眠积累下来浓厚的黑眼圈,既是在夜里整理着线索和笔记的成果,也是在梦里追寻着救赎和真相的结果。”

    “但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换来疲惫的身躯,衰弱的精神,而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只为追寻那海市蜃楼般的真相,值得吗?”

    “惘然之下,我的视线逃避开镜子,转身望着窗外,天空是一抹灰色,如同沾染着尘埃,而再多的雨,依旧无法洗去它的脏乱,如同我的心境。”

    “窗户并未关上,零星的雨水洒溅在窗檐上,而他收起镜子,走到窗边,接着咣当一声合上了窗户。”

    “转过身来,对我说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已逝者停留在时间的尽头,不复折返,而还活着的人应该走向新生的拂晓。”

    “他恳求着我,放手吧。”

    “放手吧?我看着他。”

    “放手吧?我看着雨。”

    “放手吧?我看着镜子。”

    “放手吧。我闭住了眼睛,什么也不想看。”

    “我答应了他,选择了放手。”

    “泪水有如一阵温热的雨,洒落在地面上,我做出了决断,与过去告别。”

    “结束了,或许一切本该在这里结束了,”克劳利摇了摇头,以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一生,“命运真是一个糟糕的剧作家。”

    “最后我离开了公寓,但并未立即回卡斯里安府,而是向着亚维兰东南部的戴珂墓园前行,并在沿路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白菊花。”

    “我最终到达了墓园,虽然下着雨,但墓园并非一片死寂,我能看到几个红着眼眶的人在墓茔间途径而过,也能看到一群男女老少聚集在一块墓碑前,肃然地望着墓碑,挨个为亡者献于素白的花束,悼念着与世长辞之人。”

    “人的悲哀并不唯一,世间的苦难依然如此。”

    “或许世间唯一公平的,就是死亡。”

    “我找到埋葬着他的那一块墓土,将花束放在了他的墓碑前,平静地注目于着墓碑。”

    “六尺墓土,隔绝了生死,而我终究是没有落泪,红着眼离开了那里。”

    “雨依旧下着,但我的内心不再压抑,整个人仿佛被解放了出来,在向往事告别之后,就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了。”

    “我撑着伞徒步向着卡斯里安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下着小雨,但众所周知,去弗莱恩山区绕不开伊洛韦恩区,我看到了伊洛韦恩河,鬼使神差地……一个想法从我的脑中浮现出来,是的,我想去再去那里看看。”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我在冥冥之中能感受到,如果我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内心的一部分,将会永远被过去所剥夺,纵然我能继续在人生之道上前行,但我终究会留有一处遗憾。”

    “我总觉得,不这样做,我就会错过什么。”

    “所以我再度沿着伊洛韦恩湖向上游走去,一步一步,步入了另一条命运的途径,来到弗莱恩湖。”

    “果不其然,这里依旧空无一人,冷清到连虫鸟的声音都在绝迹,唯有雨,唯有雨声依旧作响。”

    “我独身撑着伞望着湖面,但怎么说呢?很奇怪的一点,我的内心在这里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宽慰。”

    “或许在今后,我将告别这一切了,我望着这个湖,确实很美,但仅仅只是这样,没有理由阻止我迈出离开的步伐。”

    “在离开之前,我回首望着湖面,只本该是最后一眼,在这一眼之后,我将摆脱往事的阴影,接着去拥抱新生,但迟了,我的命运在踏入湖的那一刻,就走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起雾了……雾从湖面的边缘弥漫过来,这绝非普通的雾霭,因为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了迷雾之中,浓厚的迷雾笼罩着我的视野,能见度不及几米,让我困于原地无处可逃。”

    “随后,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是雨声,而是某种有秩序,有规律的声音,当时的我不理解这是什么,但现在我清楚那是什么——那是祂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所谓真相 (10)

    “那是一群嘈杂的人声,不知从何何来,或许是那被诅咒的湖水之中,亦或是诡异的雾霭之内,甚至……是我的头颅里。”

    “尽管我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快点跑。”

    “当我尝试迈开步子,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做不到,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流畅地完成,我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不仅如此,等到我完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躯体和四肢已经失去了控制,仿佛被水泥固定住了一般,完全动不了。”

    “在恐慌之中,祂的声音不断加剧,将我的意识淹没。”

    “我听到了,我确确实实地听到了那逐渐清晰的声音。”

    “年迈的老者向我说着什么,年轻的孩提向我讲着什么,男声也有,女声也有,这些声音之中,到底有几个人?我分不清,因为他们都在说着同样的话语,劝说着我前进,迈步向前。”

    “只有这样,我死去的长子才能复活。”

    “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他再度团聚。”

    “只有这样……”

    “所以我走了起来,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从岸上走到浅滩,从浅滩走入浅水,再接着,走入死亡。”

    “刺骨的水淹没着我的膝盖,接着是腰部,然后是颈部。”

    “而祂的声音依旧在述说着具有魔力的言语,接管了我的身躯,让我溺亡在湖中。”

    “而我的意识,战胜不了祂的力量。”

    “我要死了,临终之前,我回归了许些的神智,然后……我从祂那疯狂的涌流里听到了一丝人声。”

    “我难以置信,因为那是他的声音。”

    “但一想到现在我面临的情景,一切不合理之事,都似乎变得合理了起来。”

    “我并不相信祂的言语,亡者终究不会复生,但我相信,如果我在这里死去,或许就能够跟他团圆了吧。”

    “所以……当时的我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放弃了无意义的挣扎。”

    “水淹没了我的下嘴唇,还差一点,我就会遭受溺亡的命运。”

    “而我的长子的声音,也逐发清晰,”克劳利神情恍惚地说道,“在人声的潮流里,他的声音是多么独一无二,而他似乎不断地喊着某个词,然后在我终于听清了,听清了他在说什么——活下去!”

    “语言或许具有力量,而他的声音干扰了祂的蛊惑,虽然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活下去!他的声音让我的躯干逐渐颤抖,但又被尖锐的噪音所压制。”

    “活下去!他的声音让我的四肢重获活力,却又被洪流般呓语所淹没。”

    “我终究没能从祂的控制中摆脱出来。”

    “但我要活下去!因为这是我的子嗣最后的请求。”

    “湖水淹没了我的全身,把我拖向消亡的深渊之中。”

    “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屏住呼吸,去抵抗着死亡。”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氧气越来越少,而我的意识也在逐渐消退,时间已经褪色,我已经无暇去数着数字,只想再多坚持那么一秒……”

    “而声音,这时候我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他的也好,祂的也罢。”

    “一切本该在这里结束了。”

    “如果我当时在那里死去,大概我也会化作祂的一部分,以我的生命和怨念作为祂壮大的饲料,并且我的声音也会加入于祂的呢喃之中。”

    “而人们最后溯流而上,排查着我最后的踪迹,最后于湖中打捞起我的尸体,而他们大概会认为我是因为抵抗不了丧子的悲痛,最后投湖自杀。”

    “是啊,世人都会认为,这就是‘所谓真相’。”

    “但我没有死。”克劳利摇了摇头,在那一天,他的命运再度出现转折。

    “我被人从湖中拉扯了上来,从死亡的边界救了回来。”

    “是他,那位在先前,跟我讲述了祂以及关于弗莱恩湖过往的那位老者。”

    “在剧烈的咳嗽后,我失了魂一般,无助地坐在岸边。”

    “这里既没有雾,也没有雨,更没有祂和他的声音,一切仿佛不过幻觉,而唯一真实的,只有试图投湖自杀的我。”

    “我不理解。”

    “浑身湿透的我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湖?为什么会踏入这个湖?为什么会放弃挣扎?”

    “我无法理解。”

    “而这时,他跟我说道——你也听到了吧,听到了祂的声音。”

    “我怅然若失地点头回应,原来……那不是幻觉,而是祂。”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真实地存在着无法被常人所理解的超凡之物。”

    “而他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此离开,摆脱这一切,回到一如既往的生活之中。”

    “而第二个选择——跟他走一趟,听他讲述更多,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真实的讯息。”

    “这是一个两难抉择,而最后,我选择了后者。”

    “我想选择真相。”

    “在长达数小时的叙述之中,我从无知的黑夜中摆脱了出来,窥见了超凡。”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万物根源之地——烛明,也得知了创生万物之基——司烛,五大象限的存在,禁物、仪式、秘法、秘术、晋升者、攀升者,黑夜之烛,理智之门,序位之路……”

    “所有的这些,撕扯着我的常识。”

    “我在过往的一切认识,在神秘面前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在知晓这些超凡事物后,我也于此步入诡秘边界,一去不回。”

    “从那之后,我们时常私下往来,他教授给我那些神秘知识,而我以专注和认真作为回报。”

    “我有询问过他,为什么在那一刻救下了我。”

    “他告诉我,我在途径伊洛韦恩区的时候,就被他注意到了,而他也发觉我的神智似乎受到了祂的影响,为了避免一些意外的发生,他选择悄悄跟在我身后,辨别我的动向。”

    “而随后,他看到我神志不清,在雨中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一步一步沿伊洛韦恩河溯源而行,就此确认了我的心智的确被祂蛊惑了。”

    “但他也不敢太过接近,因为他担心自己的心智也一同被祂所污染,在远处暗中窥探,随后发觉我有不对劲之举的时候,立即冲上来救援我。”

    “而救我,只是好心之举,在几天前的交谈之中,他看得出来,我跟那个湖有些渊源,也看得出来,我在寻求着些什么……”

    “那么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超凡事物呢?我如此问道。”

    “而他如此答道:‘从那天交谈起,我就对你有些在意,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许些熟悉的影子,随后我对你的身世简单调查了一下,这不难调查——你的长子死在了湖中,而你在数不清的阻碍和打击下,即便饱受世人世俗的眼光,即便受尽心智上的苦难,依旧坚持去探求着真相。”

    “很显然,你是一位探求者,跟曾经的我如出一辙——他在最后如此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谓真相 (11)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我在所剩无几的光阴里,选择把我的神秘知识传承下去,传递给那些需要的人,而你,就是这样的人。’他接着这么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询问着最为关键的事物——那就是我该如何去探求真相。”

    “秘法也罢,仪式也好,既然这个世界存在着如此瑰丽的力量,那么其中能够让我找到真相的手段,应该有很多。”

    “而我该如何去寻求我想要的真相?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从死亡的边界回来之后,我就发觉我身上有些‘改变’,我的性格,我的渴慕都似乎遭到了一些扭曲……是祂的影响?还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

    “对于我的询问,他沉思了很久,最后微微点头,给出了一份答案——晋升‘追忆人’,如果丢掉无意义的修饰,它更通俗的称呼应该是‘食尸鬼’,只要晋升食尸鬼,就会获得超越凡人的体力和精力,表皮不再衰弱,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会超越于普通人,如果仪式完善成功,那么基本没有后果。”

    “重点不在这里,”面对芙丽卡和里约夫的皱眉,克劳利只是露出微笑,“而在异能,食尸鬼的异能很简单,我想你们都很清楚,那就是通过‘啃噬’亡者的残骸,来获得他们的‘追忆’,尤其是最强烈,最深刻的‘追忆’。”

    这……难道?

    听到这里,约恩意识到面前这位干了什么——他‘啃噬’了自己长子的残骸,来取得“追忆”。

    这……这……荒谬而又怪诞的现实让约恩大受冲击。

    这令人作呕的亵渎之举,他真的做了出来?不可置信……难以想象,此刻约恩的心境乱成一团浆糊。

    约恩接着一言难尽地看着克劳利,而克劳利也只是淡漠地回答:

    “我说过了,从死亡边界活下来后,我确实被改变了,即便是这样不容原谅的举止,我还是做了出来,而这并不需要下什么决心,不过只是取下一块不起眼的骨头,磨成粉后和水一同饮下,就能获得真相,何为不乐呢?”

    果然……这家伙早已不是什么正常人了,约恩摇了摇头,是因为失望吗?还是因为什么,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面对约恩的举止,克劳利看见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叙述道:

    “我同意了他的计划,而一个可靠的仪式往往具有三要素——力量原料、语言媒介、力量终端。”

    “此外晋升还需要一个可靠的辉光基数数值,即晋升数值,太大,太小,都会引发碎解法则,而他掌握了晋升序位一的数值,也就是……”

    “停,就此打住,”里约夫打断了他的叙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只要告诉我们你是如何晋升食尸鬼就行了,无须在方面累赘。”

    “哈……”克劳利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约恩脸上,“看来这位并非超凡者啊。”

    “显而易见的事实,看衣服就能看出来,”对此约恩只是耸耸肩,“继续说下去吧,别在这耽搁时间,你没有问关于祂的事情?”

    “我自然是问了,”克劳利回答道,“而他自己对于那个湖,了解的也不多。”

    “之前他所说的故事,看似煞有介事,其实是大部分是临时编出来的,只是为了吓唬我,让我远离那个湖。”

    “当然也并非完全瞎编的,他对于这个湖也做过一些研究,数百年前亚维兰确实发生过这样一起事故,不过祂到底跟这个事故有没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他所得到的咨询也基本上真伪莫辨,毕竟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想一下查清楚可不是什么易事。”

    “当然,根据他的知识储备,有几件事情还是可以确认的。”

    “首先是‘罪祸者’和邪灵,他认为不过是宗教编出来的谎言,实际并不存在,或许会有类似的存在,但这种存在肯定不叫这两个时常出现在小说和戏剧,被世人耳熟能详的名字。”

    “其二可以确定的是,弗莱恩湖中确实存在着什么‘异常源’,能够蛊惑心智不稳定的过路人,当然祂的本体到底是什么,祂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就无人知晓了,至少他也不清楚。”

    “我挑着说吧,在与他的交谈中,他也跟我谈及到名为‘理智之门’的组织,算是诡秘边界上的官方组织,而这个组织的三个理念——遏制异常事件,防护异常侵染,收容异常源,综合来看,弗莱恩湖的事情也应该属于他们的职务之中。”

    “因此他也告诉我可以向‘理智之门’求助,或许理智之门的人可以调查出所有的真相。”

    “但这就意味着我和他都会暴露在理智之门的注意之下,随后等着我们的,无非就两种结果。”

    “首先根据品行和经历决定有没有加入理智之门的资格,如果品行得当,经历可循,在各种限制和验证之下,最后能够加入理智之门。”

    “如果没有加入理智之门,那么等着非官方超凡者,大概率关入限制着超凡者的特殊牢狱中,在那里隔栏望日,关押时间不定,或许是永远,毕竟他们不能放任不稳定因素在外头游荡。”

    “此外或许还有一些其他处置这些超凡者的手段,也许更加人道,也许更无人道。”

    “当然,这不用担心会祸及无辜,他这么跟我说道——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晋升超凡,每一个在超凡之道上前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渴慕,都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而每一个非官方晋升者都会在晋升超凡途中面临这么一个问题,要么留有仁慈,在以身试险、艰辛探寻力量素材的途中达成晋升,这是‘绕远路’。”

    “要么抛弃仁慈,将无辜者的生命用于仪式之中,要么作为素材,把他人的生命作为自己晋升的垫脚石,要么作为终端,作为自己晋升时的实验参考,这就是‘走捷径’。”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后者往往更容易达成晋升,能在烛明之中能够走得更高、更远。”

    “因此,在无隶属的超凡者群体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烛明无垠,吾亦无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谓真相 (12)

    “飞升之路上,不得留有仁慈,这是对于这句话的诠释。”

    “留有良心,选择‘绕远路’之人,自然有着被招揽的资格,抛弃良心,选择‘走捷径’之人,直接枪毙了也不可惜。”

    “而他接着对我说——抛弃良心,舍弃仁慈,才更容易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绕远路,还是走捷径?他如此问我。”

    “而我并未多想,直接地回答道——绕远路,在探求真相的道路上,我或许丧失了一些人性,而我道德的底线也有了些变化,我或许会做出出格之事,但要我去杀死无辜之人,以他们的性命来换取真相,我做不到。”

    “而他只是点点头,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我面临真正的抉择,我一直都不理解。”

    “在四年的光阴里,我在他的教导下逐步学习着古沫河语和琳汀语,这两种在现实压根没有正常人会去学习的语言。”

    “与此同时,也研习和解析着各类超凡知识。我并非聪慧之人,也身负工作,所以我用了四年……在碎片般的时间里,一点一滴的啃噬着这些知识。”

    “与此同时,我也在他的帮助下,成功通过‘那个’,进入了‘那里’,接着找到了‘门关’。”

    “这也就意味着,只需仪式,接下来只需要一次成功的仪式,我就能触及我想要的真相了,而我子嗣的骸骨,我早已在一个无光之夜里,挖开了墓土,打开了棺材,出于保险起见,我多取走了几块骨头。”

    “因此只要我晋升序位一,晋升到食尸鬼,一切的疑团都会迎刃而解。”

    “我习得了效率更高的语言媒介,也知晓了该如何进行‘钟摆仪式’,现在,只我需要力量,只需要祂们的力量,我就能够洞悉到真相。”

    “但还不够……素材太少,力量也不足,以我的渠道和人脉,我很难去搞到这些事物,而我的引路人也并非无所不能,至少,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些,我并不能强求更多,也没资格这么做。”

    “万物皆有力量,只不过是多和少的区别罢了。”

    “而这包括尸体,尤其是人类的尸骸,越是新鲜的尸体力量最为充足,只要去杀掉几个人……我曾经去算过,加上已有的素材,再加上一具尸体,我就能够晋升到序位一……只要杀掉一个人就够了,肮脏的乞丐也好,该死的罪犯也罢,只要一具尸体……我就能仪式拜谒铭记之神‘血骨之鸦’,借以祂的伟力,获得穿过‘门关’的资格,成为序位一,成为晋升者。”

    但克劳利终究是摇了摇头:

    “但我选择了绕远路,当时的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我要选择绕远路。”

    “但在后来,我甚至开始质疑我当初的选择,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不要打破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约束。”

    “绕远路,还是走捷径。”

    “抛弃良心,还是留有仁慈。”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是每一个非官方的超凡者必然会遇到的问题。”

    “时间越是流逝,我的决心就越是衰弱。”

    “只要谋杀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就能够揭开真相,为我带来真实……一笔划算的买卖,只需要抛弃看似毫无价值的良心。”

    “但我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意识到,只要我超脱了底线,我就会彻底走火入魔,成为一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怪物。”

    “那样的我……将不再是我。”

    “所以我选择与时间作战,选择了花费时间,逐步地寻觅能够用于晋升的素材。”

    “因此这个计划或许还得过上数来年……甚至数十年来实现,而我的精力和生命,或许不能够支持我到晋升的那个时候,但无论如何,我还是选择了绕远路,只有这样,我才是我。”

    “否则我终究迷失在超凡的瑰丽之中。”

    “而他也知道我的想法和做法,并未有刻意说什么,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不介意我选择‘走捷径’,但比起‘走捷径’,他更支持我‘绕远路’。”

    “我们一直是在特定的时间会面,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写了一封信给我,信上让我在傍晚去见他一面,但并未讲明是什么事找我。”

    “他在之前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这是第一次写信……也是最后一次。”

    “于是我找借口请了假,步行前往他的住宅之中。”

    “那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虽然雨不大,我还是带了伞,预防不备。”

    “在我洞悉到世界真实之后,我不再过问关于长子的事情,不再为了他而四处奔波。”

    “因此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放手了,已经接受了我孩子的不幸逝世,已经对此释然与和解。”

    “我的同事很高兴看到我不再消沉于过往,我姨夫一家人很高兴看到我能从亡子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我的次子也对我的表现很欣慰。”

    “他们一并认可那不过只是一起意外罢了,也认为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要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那它确实会成为毋庸置疑的‘真相’,所以我不认可,我不认可那只是一起意外……”

    这时候,里约夫做了一个‘打断’或是‘停下’的手势。

    “怎么了?”克劳利见状问道。

    “抱歉我打断一下,我对于一些地方有些疑惑,首先是你的次子直接不是跟你解释了真实的情况吗?既你的长子在争吵之后独自去钓鱼,按照你的经历和说辞,另一方面弗莱恩湖中确实存在着‘祂’。”

    “那你应该率先认为你的长子是被祂诱惑后,然后跳入河中自溺吗?这样才是最合理的想法吧?”

    “但你为什么会先想着晋升,借助食尸鬼的异能去追究‘真相’呢?不应该是率先调查关于祂的情报吗?”

    而克劳利如此说道:

    “你认为那是真实?那是真相?说我的长子和朋友去钓鱼的人是他,说我的长子独身去钓鱼的人也是他,当时公寓里就他两个人在家,所以我的次子所说的一切,都只不过只是片面之词罢了——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从丧子的悲痛、从无意义的调查中摆脱出来的一种善意的谎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所谓真相 (13)

    “事先串通好几个熟人,连同一起撒谎,并非什么难事。”

    “而且……”克劳利的嘴角微微咧开,“他哭得很假。”

    “即便他说的是真的,也并不与我前行的方向矛盾,湖中的祂害死了我的长子,那么我出于私欲也好,出于大义也罢,我都必须尝试把祂铲除掉。”

    “而我当时并未完全相信他,之所以答应他放手,并非相信了他的说辞。”

    “我确实想要放弃了,即便心里再怎么抵抗,再怎么坚持,依旧无法到底真相揭晓的拂晓之刻……”

    “即便再怎么咬牙坚持,我心灵的枯萎,我身体的疲惫,无时无刻劝说着我放下,劝说着我放手。”

    “让我放手的,其实不是他,不是我的次子斐德诺·克劳利,不是他的说辞,不是他们的劝说和影响,也并非是我身心的劳累,而是他……我已逝去的长子。”

    “有的时候,在梦与现实的边界上,我能够看见到,他坐床旁的椅子上,而我躺在床上,时间就这样停止了流逝,凝固着,但窗外不断飘洒的雨水告诉着我时间依旧流逝,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的话语如同拼图,总是在这刻合为一体。”

    “而我也能够听到,他望着我的方向,望着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的我的身影。”

    “不断劝说着我放手,他已经死了,而我,不应该,也不值得去为一个消亡之人,去坚定放弃未来的曙光,而迟疑留步在过往的黑夜。”

    “而他告诉我,我不值得以透支未来寿命的代价来做这些,不值得把更具价值的时间和生命用在亡者身上,所有的这些一去不返,在历史的尽头燃烧殆尽。”

    “不应当,也不值得。”

    “我想要回应着他,向他述说着我的伤痛和怀念,但我做不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尝试转身,却无从着力,全身仿佛没有骨架的海绵,所能做的终究只是看着,看着他,坐在一米外的凳子,一米,这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

    “我仿佛以灵魂出窍的方式旁观着这一切,但无论是我的灵魂,还是我的肉体,我都控制不了……但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我的灵魂。”

    “到头来,我的一切挣扎,我的一切尝试,都没有意义。”

    “仿佛置身事外,旁观着这一切,我能做的……或许只有这些了。”

    “而他很感谢我做得够了,告诉我,就这样放手吧,这样,无论对他,还对我,都很好,而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我拒绝不了,也接受不了……在我彷徨无措的那一刻,光,一道明亮至极的光线从窗外闯入,暂居着我的视野,抢走了我的一切。”

    “然后我醒了,以一种不舒服的姿态躺在床上,酸痛的肌肉告诉我我在昨夜休息地并不好,而在醒来之后,什么也没有,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不存在,一切,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我的臆想。”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受到我的软弱和无能。”

    “但时间不会为我的自责所留步,窗外晨光熹微,这时候我也是时候该起来了,我没资格去消沉。”

    “这样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变数,也无任何的波澜,一日日地重复下去,而我依旧寻觅着杳无踪迹的嫌犯,依然追查着虚实不清的真相。”

    “在这个过程中,我只有失去,没有得到。”

    “到最后,我或许会一无所有。”

    “我怕了。”

    “所以我放手了……听从我内心的幻影,选择了放手。”

    “我觉得我再调查下去,也终究查不出什么成果,反而会将我的精力和光阴一同浪费在过往,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样,但……无论怎么说服自己,我的感性依旧让我感到了许些罪恶和自责。”

    “所以我去墓园为他献上了那一束花束,是道歉,也是告别,更是逃避,我抱歉我不能继续追查下去了。”

    “去湖边,或许是为了忏悔,因为我始终无法与过去达成和解。”

    面对克劳利的触人心扉的说辞,里约夫只是冷漠地点点头,接着抛出准备好的第二个问题:

    “其次,你有想过复活你的长子吗?我想你在知晓超凡之后,一定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吧。”

    克劳利古怪地沉默了一会,接着才说道:

    “我自然是有问,而他回答我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着这样的手段,而他自己也掌握着这方面的秘法。”

    “他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断绝了我的念想——把人复活成怪物,只需要一次成功的仪式,而把人复活成人,需要无数的奇迹,而这样的奇迹,即便是具型者也无法攫取。”

    “当然他接着说,如果我强行要复活我的长子,倒也不是不行,只要我能接受我长子的躯壳被某种怪诞而扭曲的怪物所暂居。”

    “而我拒绝了,我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得享安息,而不是被挖出来,以某种野蛮而又愚盲的怪物型态,屈辱地在这个世间活下去,这样的生命,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

    “还有疑惑需要我解答吗?”克劳利问向里约夫。

    “还有,不过我还是之后再来问吧,感谢你的配合,请继续说下去,你之前是说到去这位老者的途中,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从往事阴影里走了出来。”后者礼貌地回话道,顺带温馨地提示了先前叙述中断的地方。

    “嗯,我但只有我知道……我其实一直没有走出来。”

    “五年的光阴,为了探求真相,我花费了五年的光阴,跨过了诡秘边界,在那里继续探求着真相。”

    “我在溺水的那一天,曾经表露我的软弱,但在之后,我杀死了我的软弱,没有给自己留有后路,我的人生如同飞蛾扑火,在无尽的雨夜之中,受到烛光的引导,扑向名为真相的火焰,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但我还是迟疑了,在那一天,我还是迟疑了。”

    “因为我的……尚且留存的良心,或是更复杂的东西。”

    “沿着熟稔的道路,来到熟悉的建筑,上到二楼,前往他的房间,而他正伫立在门旁,等候着我的到来。”

    “当时的我万万没想到,他的生命……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小时。”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所谓真相 (14)

    “在以前与他的交谈之中,他也曾经多次暗示自己时日无多,但我并未当做一回事,只是认为这是老者对于生命的悲观。”

    “毕竟他是超凡者,而且他的外表看上去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属于那种健康的中老年人,至少在这几年的接触下来,我没看出他的身体有什么毛病,而他也身怀一笔资产,而他的生活条件中规中矩吧,并不缺钱,不过他的生活作风也并不奢侈,似乎对于物欲没什么太大的需求。”

    “而他曾经也跟我说过,如果把人的寿命类比为上着发条的怀表,那么超凡者的发条总是比普通人要来得紧,因此怀表所能走的时间,也大于常人。”

    “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故,序位一的晋升者活到一百来岁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终究是了解的不够多,对于常世的边界外,诡秘的边界内,有着凡人永世无法达成的功业,但探究超凡世界,终究需要支付一些代价。”

    “而我收起伞,满怀疑惑地向他走去,见我来了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径直地告诉我——‘我要死了’。”

    “我第一反应是我听错了,第二反应是他说错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我,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推开了房门,率先进入客厅,径直地走到沙发上,平缓地坐下来。”

    “而他的动作顺畅而流利,怎么看都不像是行将就木的人该有的表现,”

    “而我跟着他进了门,然后随手把门关上,接着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而他再度重复了那一句话——我要死了。”

    “他看起来意识清醒,甚至有些……神采奕奕,所以他不像是在说胡话,而我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从不开玩笑。”

    “作为我的救命恩人,作为我在诡秘边界内的引路人,他给陷于迷茫的我指明了通往拂晓的道路。”

    “我对于他的感激之情还没有机会回报,我也还没能抵达拂晓,他却说自己将要消亡,我无法理解,这明明是三四十年后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会提前到现在。”

    “我才意识到,我之前所接触到的神秘知识,终究还是不太够。”

    “在心烦意乱之下,我勉强理清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问道——什么时候?”

    “而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好像即将与现实告别的不是他,而是我。”

    “他平静地回答道——就在今晚。”

    “为什么?我如此问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跟我提及过具体的原因。”

    “而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望着窗外的细雨。

    而我也就这样望着他的背景,内心百味杂陈。”

    “唯有雨声依旧作响。”

    “就这样过了一会,十来分钟?还是半小时?我记得不真切了,我只记得那是一段煎熬而苦闷的时刻。在死亡面前,每一次,每一回,我都能够到人的卑微。”

    “即便是超凡者,也跨越不了死亡的界限,晋升者也好,攀升者也罢,乃至具型者,也无法战胜死亡,超越万古。”

    “据说在序位三之上,存在着序位四,不论是否存在,这不是我能关心的问题,我想序位三都是我费尽毕生光阴,也无法触及到的高度。”

    “而他最终还是合上了窗户,转回来身子,对我说了那句我至生难忘的话语——我们如此习惯活着,以至于不愿死去。”

    “而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意义地死去,再接着……他就跟我讲述了他的身世,他那段很少跟我提及的过往。”

    “如果是过去的我,大概会不想听……因为他说得越多,我内心越是不安,心境愈发动摇。”

    “但我终究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知道把这些话语全部听进耳朵里,接着把所以的话语留存于心中,才是对他的最大尊重。”

    随后克劳利沉默了一会,望着手中的纸杯,在须臾之后才接着说道:

    “他在临终之前,告诉了我一切,包括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以及他的最后的请求。”

    “至于关于他的那些身世,其实我本来不太想说的,但鉴于你们的态度还算不错,为了让你们认识得更全面,避免产生一些奇怪的误解,我就简单说说吧。”

    “他的家族皆是某个组织的核心成员,而在他年幼的时候,这个组织遇到了一些变数,最后遭到了追猎人的清算,尤其是他的父母皆死于清算之中,而他跟着一位忠诚的亲信远走他乡,在数来年的奔波中,他也在这位亲信的指引下逐步接触到超凡,也逐渐长大,渡过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童年。”

    “这位亲信对他来说是不亚于亲生父母的人,但人终究会老,会死,会腐朽成灰,他成年不久后,这位亲信因为一些旧伤的复发,终究离他而去。”

    “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他孓然一人,而这位亲信留下来的遗产,仅仅只是一笔能够支持一年开销的资金,加上一些记载神秘的书籍和超凡素材。”

    “在死寂的夜里,站在这位亲信的墓碑前,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渴慕——那就是复活自己的父母,复活这位亲信。”

    “祈祷和哭泣,永远做不到这些,唯有超凡之力,才能达成死者复生的奇迹。”

    “而他,正是追逐奇迹之人。”

    “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探求之道,二十年的探求之路,从青年到中年,时间改变了很多,但终究没能改变他的决心,他在烛明中踽踽独行,在现实中漫步于诸地,研习着诸识,探求着秘境,在那里寻求着素材和知识。”

    “最后,仪式有了,具有力量的素材也差不多齐了,现在只缺少一个准确的晋升数值,而这个数值,决定了一切。”

    “有了这个数值,他就能够得以从凡人完美地晋升到序位一。”

    “但他不知道这个数值到底是多少,所以晋升有着一定的风险,若实际力量偏小,则仪式失败前功尽废,若是实际力量偏大,则引发碎解法则,要么身体碎解直接身亡,要么心智碎解变成疯子。”

    “所以他最后也面临这那个问题——绕远路,还是走捷径。”

    “绕远路,即花费时间从茫茫书海中找到一丝线索,寻求到一个可靠的晋升数值。”

    “走捷径,对他人进行晋升仪式,逐步排查这个数值,简单来说就是用他人的性命做实验。”

    “而他最后选择抛弃良心。”

    “十年间,五次失败的仪式,对应五具尸体,并非一次仪式都会死人,但保险起见,他亲自杀死了每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然后转移置身地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区,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做着晋升实验。”

    “而最后,在第六次实验后,实验体完美无损地晋升到了序位一,然后在囚禁检查数周,确认并无问题后,他杀死了最后一位实验体。”

    “在他四十三岁的时候,他晋升了序位一。”

    “我在那一刻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数字背后,有着六条人命,”克劳利看着众人说道,“需要我把这个数字告诉你们吗?”

    “免了,这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东西,到时候让该知道这些的人跟你核对吧。”里约夫摇头表示拒绝,以追猎人的身份,不该接触到这些禁忌的知识。

    而克劳利接着说了下去:

    “但是仅以序位一的身份、力量、寿命,远远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力量来晋升序位二。”

    “而晋升序位二,需要更多的素材,更高效的仪式和媒介,以及序位二的晋升数值。”

    “他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他又杀了很多人,最后被理智之门所追踪到了,不过他最后还是成功借助自己的异能摆脱了他们的清算,然后……他的命运又来到一处波折。”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克劳利沉寂了一会,随后才开口继续讲述下去,“他当时是序位一‘雾影’,而他晋升所拜谒的司烛是‘黑阳’,所以晋升到序位二,需要更多‘黑阳’的力量,而他从某本典籍中得知了在烛明有一道名为‘白骨之门’的门扉,我想你们都清楚,祂们力量的基础计量单位是辉光基数,或称之为辉光基素,而典籍上说到——触碰到门就能从门里掠夺将近七辉素的‘黑阳’之力到达第一象限。”

    “所以他前往了那里,触碰到了那道门扉。”

    “然而他失策了,典籍是错误的,或者编纂者恶意纂写了错误的信息上去。”

    “那道名为‘白骨之门’的门扉确实存在,而他也确实得到了力量,不过并非由他掠夺力量,而得到的力量也并非是‘黑阳’之力。”

    “在触碰到门的那一瞬间,他被白骨之门打上了‘血骨印记’,得到了七点七辉素的‘血骨鸦’之力,然而这些不属于‘黑阳’的力量并不能帮助他晋升,而且获得印记也他支付了惨痛的代价——他的寿命被白骨之门强行掠夺近五十年,而留给他的寿命所剩无几,而他用一些手段占卜自己的余生,多次占卜下,得到结果完全一致,他的余生仅仅只有七年。”

    “最开始的时间里,他在最开始尝试寻找着能够解除印记,夺回寿命的手段。”

    “随后他才意识到,印记是力量的体现,但自己的寿命已然支付给了门,因此解除印记并不能夺回寿命,白骨之门才是关键。”

    “但四年过去,他依旧没有找到办法,与此同时,他也尝试搜集晋升序位二的素材,但现在实验难度和实验成本都成倍增加,很简单,因为如果想要把人晋升到序位二来探究序位二的晋升数值,那么就必须要先把他晋升到序位一,尽管他能够,而监禁晋升者的难度显然也要比监禁普通人来得难,所以他只进行了两次实验,而都以失败告终。”

    “在他的余下几年里,他尝试找到给自己延续寿命的手段,私底下联络着诸多非官方超凡组织,想以知识换取知识,从他人口中得到关于长寿的线索,或是晋升序位二的情报,但已经迟了,直到终焉之时的前五年,他也没能得到关于二者的线索。”

    “在死亡的阴影下,他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五年的时间,看似很长,但压根不够用,素材已经用尽,而搜寻新的超凡素材,需要很多时间,而且……他还不知道序位二的晋升数值,强行晋升,不多会以失败告终。”

    “所以他选择了放手,选择了释然,在剩下的几年余生中重复细数着自己不多美好追忆。”

    “他终生未婚,并无子嗣,对他而言,人生是六十年的严冬,是六十年的血与泪凝结成的冰河。”

    “他最后来到亚维兰的一处郊区,在那里平静地等待自己生命的终结。”

    “在平静的等候下,在生命的余光下,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去赎罪了。”

    “一次偶然,他遇见了正在调查的我。”

    “他在那个时候,就看出了我这个人跟他很像,都纠结于过往,在亡者的阴影下浑浑噩噩,在回忆的囚笼里无法自拔,但我和他终究有着一道沟壑,那就是我没有接触超凡。”

    “所以他认为我那动摇的坚持和如同火花一般短暂的希望终会在雨夜中随着时间一同湮灭。”

    “但我终究还是接触到了超凡,在那一天,我还是受到了祂的影响,接触到了超凡。”

    “而他救下了我,给我两个选择,其实他很清楚我一定会选择后者,因为我在认识到超凡后,就会把希望寄托在那里,复活子嗣也好,寻求真相也好,人总是会希冀着奇迹,而对于无知之人来说,诡秘边界内,总是充满了奇迹,但他们却看不到奇迹背后的代价。”

    “所以他打算引导着我走上正轨,尽可能别让我走弯路。”

    “而在最后,他如此对热泪盈眶的我说道:‘我这一生,有太多错误,也有太多缺憾,我渴慕着幸福,却摧残着他人的幸福,我染红的手,终究无法洗净,但我的一生,终究是我的一生,所以我最后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把我的尸骸作为晋升的素材吧,而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所谓真相 (15)

    “而我拒绝了,即便是这样说,我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克劳利摇头说道,“因为我还有充裕的时间去搜集素材,我的人生,还有一半,所以我有任性的资格。”

    “此外我需要人性来维持着我在诡秘边界的方向,或许这是不理性的行为……但我认为是值得的,事物的价值并非只能留于表面,而人也并非只有理性。”

    “出于我的感性,我希望他的尸骸与灵魂能够在地下安息。”

    “对于我的任性而为,他终究没说什么,接着只是指着书房的方向,告诉我他所有的遗产都放在了那里,东西不多,仅仅是一笔资产,房子的地契,丰富的诡秘典籍和手记,加上不多的素材,而这些,就是他的全部了,人生五十年的全部,都在那里。”

    “他告诉我,那些东西全部都归属于我了。”

    “而我只是木讷地向他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并未超出我的意料,随后我们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当时我什么话都不想说,而其余表达挽留和感激的话语,一并被五味杂陈的情感所堵塞在喉咙里。”

    “而他则还是那么平静,那种平静是得知大限已至之人会有的,此外……他的脸上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事物——微笑。”

    “他的脸上带上了我从未见过的微笑——当时的我有些不解,但后来我才逐发意识到,那是释然的微笑,也是解脱的微笑。”

    “在生命的最后,他与自己的过往达成了和解。”

    “我想即便是死亡,在此刻对他而言并非不能接受之事。”

    “所以就这样,我们在无声之中等待,一同等待着他的终焉之时。”

    “雨变大了,雨声也透过窗户,传入我的耳朵中,嘈杂而无序,我曾经在微光淡漠中看到过一只飞蛾在死寂的夜里徘徊,聆听过它那极度细微的振翼声。”

    “很像,跟这雨声很像。”

    “时间流逝,而房间里也黑了下来,但我们都没有点灯,只是依旧这样坐着。”

    “而这时,他唐突地咳嗽了一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而我听见了他在临终前所说的一句话——”

    “‘谢谢。’”

    “然后他的皮肉在转瞬之间化作齑粉,而所留下来的,只是一具衣服包裹的白骨,他依旧保持着那沉稳的坐姿,但已经什么也不剩,什么也不留。”

    “他死了,在那个雨夜。”

    “而我将他埋葬在了一个永远不会被世人打扰的好地方,就这样,我带着他的遗产,继续向着探求之道前行。”

    “我继续研习着他的遗留之物,谋求着晋升素材。”

    “而在今年年初,我成功晋升到了序位一,一切的条件都已经凑齐了,而接下来,我从他的骸骨中取得了真相。”

    “接着通过食尸鬼的异能,我取得了他的追忆,美好的,不快的,都有,而在那些宛如置身处地、仿佛亲身经历的追忆之中,我探求到了我梦寐以求的真相。”

    “但面对这样的真相,我并无任何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缄默无言。”

    “我的次子的第一个说辞是对的,在那天,他们二人并未吵架,甚至相处地不错,而我的长子也邀请了我的次子一同去钓鱼,后者由于内向的性格,委婉地拒绝了他,不过我的长子并不介意,大大咧咧地走了,走的时候甚至忘带伞。”

    “而他到达了弗莱恩湖,不过路线并非是我之前所想的那样,即先从伊洛韦恩区的伊洛韦恩河溯流而上,再到达弗莱恩湖,并非是这个路线……但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警方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这么想,理由并不是复杂,那就是尸体的位置,如果以伊洛韦恩河的方位,把弗莱恩湖分成左右两半,那么当时我长子尸骸就位于弗莱恩湖右岸的浅滩附近,左右两处对岸相隔很远,最远端点之间游泳起码也要半个小时。”

    “但实际真正的案发现场不是那里,而是在弗莱恩湖左岸。”

    “他确实去了伊洛韦恩区,但并未沿着伊洛韦恩河走,而是向着某个方向前行,接着走上一条偏僻的小径,我疑惑着这里是哪里,直到一处开阔的林间旷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而远处有两座不大的建筑,是的,伊洛韦恩礼拜堂。”

    “而礼拜堂前,站着两个人,一位是我见过面的神父,另一位……则是一个身高年龄都与我的长子效仿的男青年,对于这个青年我依稀有些印象,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毕竟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很少陪同在他身边,对于他的朋友也不甚了解,但毫无疑问,他就是那位是‘朋友’。”

    “我的长子并非独身一人去钓鱼的。”

    “这位男青年背着包,左手里拿着折叠钓杆,右手提着铁桶,而神父则是两手空空,看样子并不参与钓鱼,不过他的脚旁放着两个叠起来的木板凳,显然是为前去垂钓的二人所准备的。”

    “走近之后,他们相互打过招呼,从表现看来,我的长子与那位男青年很熟络,但另一方面,从他和神父之间表现略微有些拘谨,显然他们两个是第一次见面。”

    “而我的长子在道谢之后,拿起板凳,再接着他们二人一同沿着礼拜堂后方的小径,走上二十来分钟的脚程,最后到达了弗莱恩湖的左岸,接着沿岸找到一块凸向湖面的平整巨岩,在那块河岸岩石上放下凳子,坐下来一同垂钓。”

    “那确实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岩石位于绿茵的阴影之下,不必考虑遮阳的问题,同时视野相当的开阔,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欣赏着湖的美景,也或许是值得的,即便知道了平静而深沉的湖中潜藏着不可言喻的恐怖造物,我也依旧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在追忆里的风景里,或许这是祂的力量的一部分吧……”

    “在垂钓的中途,我的长子目光扫过广袤的湖面,再遥遥望着远边的对岸,偶尔和身旁的人低声聊点什么。”

    “所有的追忆都无声音,亦无色彩,但却寄予着当事人的情感。”

    “我也隐隐约约能够感到他内心的情绪,那是从世俗和繁业中摆脱出来的轻松和宁静。”

    “一切如此平和,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随后……天幕被阴云所覆盖,而接着下起了小雨,而神父也来到了这里,嘴上说着什么,大概是劝说二人该回去了。”

    “我的长子是个懂事的人,因此也没有任何犹豫,收拾起板凳。”

    “然后来了,扭转命运的那一刻,到来了。这位朋友对我长子说了些什么,然后接过我长子手里的板凳,再接着让我的长子去拿一下放在正前方的铁桶,里面已经装有几条钓上来的鱼。”

    “他背对着他们,屈下身子去握起提手的那一刻,突然整个人遭到了不该有的冲击,仰面倒向看不见底的湖面。”

    “错乱、不解、恐惧,所有这些不属于我的强烈情绪,却在那一刻涌上我的心头,仿佛溺水的人就是我。”

    “在极度紧张和恐惧之下,他勉强维持身子,使颈部露出水面,在呛水同时也不断地在湖里挣扎。”

    “而挣扎之余,他也注意到岸上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反馈,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所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落水不是一场意外。”

    “我的长子不会游泳,但人不可能落入湖中马上就溺亡,至少他尚且还有挣扎的余地和时间。”

    “沿岸的水也并不深,他的位置也离岸不远,只要稳定下心,把自己的身躯向着岸的方向尽力挪动,也能独自回到岸上。”

    “虽然岸上的人并不友好,但游回到岸上,至少可以免于溺毙的命运,还有侥幸存活逃离这里的余地……绝望与侥幸同时存在于他的心中。”

    “我本是这么想到,直到他却突然放弃了挣扎,他的面孔时不时地沉入在水中,而水也侵入呼吸器官,他的身体本能地排斥着导致窒息的异物,但他却什么也没做,既无反抗,也无挣扎。”

    “身躯逐渐沉入湖中,如同死尸陷入腐泽。”

    “这是不应该之事,无论是谁,在面对死亡,都不可能轻易放弃挣扎,随后我明白了……”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很清楚,是祂,是祂在影响着我的长子。”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借助于他的眼睛,看到了岸上的人,而那两个人站在岩石上,冷漠地注视着我亡子从挣扎到溺毙的过程,期间没有任何的反应,即便几米外就有一个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他们依旧无动于衷。”

    “无需多言,这就是一场蓄意谋杀。”

    “但并非常理所能理解的谋杀,因为他们的神智显然不正常,绝对是被祂所影响了。”

    “但祂到底是什么?某种超凡生物?某种异常现象?还是某种世界法则?我对于祂,我压根一无所知,即便是我的导师遗留下来的日志,也并未对祂有过详细的说明。”

    “此外我也接触到了更多的疑惑,既然我的长子是溺亡在了左岸边,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右岸,弗莱恩湖上可没有什么船只,带着尸体游到对岸显然不太现实,那只能是二人搬运着尸体绕着湖岸走到对岸,因为广袤的湖面,这得花费很多时间,但不考虑超凡介入的情况下,我只能这么想。”

    “虽然新增了不少疑惑,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已经找到了线索,即神父和那位男青年。”

    “普通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犯下罪行,要么出于理性,为了利益,要么出于感性,为了冤仇。”

    “但他们显然跟我的长子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冤仇,此外根据我在追忆中所看见的模样,他们在那一刻都像是着了魔的样子,所以普通人的案例不适用于他们。”

    “但是他们变成这样,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所以我的下一步行动应该就是探究他们泯灭人性的原因。”

    “但由于工作,而唐突地辞去工作显然会引发不必要的关注,所以我没法亲身花费太多时间去调查,但我在研习超凡的途中,也接触到了不少三三两两的小超凡群体,而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乐意帮助我调查和监视几个‘普通人’,以换取我手里的素材和知识。”

    “而我接着找上几个可靠的‘熟人’,雇佣他们暗中调查以及暗中监视。”

    “就这样,花费了一些时日,我成功找到了那位男青年,并得知了关于他的一些身世,首先他的名字是皮埃尔·杜门,年龄二十三岁,现在在警署工作,属于文职警员,案发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他和我的长子正好都是十七岁,而他们是同学兼好友的关系。”

    “至于杜门的人际关系倒也不复杂,他独居于一所夜宿旅店附近的公寓,而他的母亲,也就是他唯一的亲属,是在三年前过世了。”

    “通过渠道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他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小伙子,对于工作和生活都很热情,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定能在警署里大有作为。”

    “但我的一位熟人打听了一些值得深究的线索,那就是杜门似乎患有某种先天性遗传病,体质弱于常人,隔三差五就患上风寒或是一些常见流行病,这一点给他的同事留下来很深的印象,不过警署里的其他人倒也不会”

    “他对此也有些在意,于是在这一点上进行了深入调查,果然,先前所打听的情报跟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存在着一些误解。”

    “他探究到的真相情况有些不同,他找到了四、五年负责教导杜门的教务职员和以及其他与接触过杜门,对他有些了解的想过人士,这位熟人通过撒谎和一些其他小手段,蒙骗出了杜门当年的身体情况——相当的健康,从来见他因病请假过。”

    “但再接着询问了其他有关人士,综合之下,得出的最终结论是,他在十七岁到十八岁的时候,似乎才开始出现了这种多病症状。”

    “一个极度巧合的时间。”

    “而越是巧合,就越不可能是巧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100/ 第一时间欣赏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 作者:第三个局外人所写的《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为转载作品,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诡秘边界的探求者介绍:
或许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丁白曙会意识到,自己从棺材中坐起的那一刻,已然步入局中。
——
这是一段历史的碎片,我从中聆听着那蒸汽与齿轮的交响曲,它低声述说着每一个时代的变迁。
科技能够驱散愚昧,但却无法解析超凡。
我将窥见烛明无垠,那容纳万千梦境、追溯万物根源之所。
我将拜请四十四位司烛,祂们是基于认识,而超脱认识者,基于自我,而超越自我者。
我将驱用禁物,扫除一切飞升之路之障碍。
我将挖掘早已湮灭的七重历史,从中找出尚能一用的遗骸。
我将聆听秘启,从中习得秘术、探求秘法,以仪式之名,使之为我所用。
我终将沿着超凡之路穿过晋升之门,攀升恏之阶梯,踏入具型之堂,享用长生之光。
人生来注定追随辉光,
一如火花,
于雨中彻夜向上飞旋。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秘边界的探求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秘边界的探求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