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霍祥茗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路上还到处碰壁,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师傅见了她翻脸不认人,前几天还为领了个徒弟而高兴。
霍府大门紧闭,听闻二小姐回来了,管家赶紧出来招呼,夜里风大仔细,别着凉才好,霍祥茗高傲仰起头:“长姐回来了吧?我去见长姐……”
“大小姐她……”
看管家的脸色,霍祥茗又是惊喜又是愁:“莫非……”
管家想了想,还是委婉说道:“大皇子吃了大小姐送的膳食中毒,现在人在宫里治罪,怕是过得不好……”
“唉……长姐还真是罪有应得,明知道自己饭菜做的不好,硬要贴着大皇子的嘴边喂……”
管家闻言骇然,赶紧让二小姐收住口风:“小姐请慎言,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
霍祥茗本来心事重重,听到这个好消息,一觉大快人心,回到闺房更是兴奋得难以入睡,怜心替她收拾被褥,瞧她时而神思疲倦,时而高兴坏了,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我觉得那位师傅好生奇怪,平时派人前去跟踪不见人影,或许是习惯独来独往罢了,可我总觉得此人气质……”
霍祥茗犯花痴,双眼瞪着房顶:“确实没见过一个男子这般鹤立独行,但师傅既然选了我为徒弟,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师傅,你可别忘了,师傅答应过我的事。”
怜心叹息:“是了,他会帮你进宫成为大皇子妃,可你不怕他会骗了你?”
霍祥茗眉头一皱,有些生气:“当真我眼瞎了?”
怜心吓得不敢回话,霍祥茗偏爱小气计较,扭过头去接着说道:“母亲大人说过,我三岁时便抱去给算命先生看,先生说我年近一十四,会遇到一个车姓的贵人,跟着这人走,来日定大富大贵,飞黄腾达……虽然师傅不姓车,但他的姓氏有一个车字,这二来我俩一看定是有缘分的人,自然错不了,你呀,就等着以后叫我一声皇后娘娘吧!”
怜心听着不懂,傻傻笑着:“是……奴婢伺候娘娘更衣了!”
……
魏王府。
轩少康急得焦头烂额,来回不停在院内跺脚,魏王躺在摇椅上嗑着瓜子,看了也心烦:“你说话呀?等会丞相来了,可就收拾你了!”
轩少康差点就对魏王说出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闲情雅致的嗑瓜子,但他还是按耐住气:“王爷,于情,你要顾念与太子的兄弟手足之情,暂且先帮一把,于理,江山现在出了大乱子,你没理由选择明哲保身,当前要做的,是同仇敌忾,先击退齐王这只大老虎再说。”
魏王一听这些就头疼,前阵子他不也忙着招兵买马,拉拢名将,怎么说的是轩少康揽下重任似的:“本王知道,不也早早派兵支援前线吗?无论结果如何,按你说的太子这锅背定了,若是打了胜仗,本王可在朝中挣回面子,若是输了,太子难辞其咎,反正最后实惨的又不是本王。”
“是吗?你贸然出兵,太子可有说什么?”
一听国舅的声音,魏王即刻变正经,向着丞相大人点头哈腰:“舅舅,都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丞相不给他好脸色:“老夫问你,你出兵这事,太子怎么看?”
魏王也是有趣,说得贼灵活:“能怎么看?诏书已经颁布了,还能横看,竖看,打斜看?”
第四百三十八章
魏王的军队步伐较为缓慢,人马声气息微弱,莫非是行军途中遭受重创?
“我算是帮了他,若是晚些来,魏王的军队恐怕死伤更为惨重,我最讨厌替他人解决隐患!”
云暮极恼恨没有掐准时机,给了魏王军队得以苟且偷生的机会,不过渐渐的,他突然发现,整支军队的军貌竟和往常大为不同,冲锋在前线的都是精壮男儿,手指长矛盾牌,并无腐朽之象,将老肉瘦弱留在中间,外围的列兵更是全身铠甲,间隔穿插弓箭手。
“哼,那位军师可真厉害,只在数日内将习得的兵法融会贯通,便以此运用到实际提升作战力中,但……”
我问道:“但是什么?”
云暮极会意一笑:“将领是军中重要的灵魂所在,如果出色的将领不在,再厉害的龙马也不过尔尔。”
显然,云暮极这是看出了眼前这位将军的中庸无能,在我好奇如何看出时,将军给出答案。
只见他猛的一手挥下停进,和其他部将低声商量,将军有些灰心,部将替他讲清前方战事,据理力争,奈何将军体恤军中老百姓,不能让重伤的继续前行,反正军中实力尚存,装备齐全,留下休息几个时辰想来无妨。
我额头浮起黑线:“原来这个将军是老顽固,丞相身边怎能容忍这类人?”
“大概是子承父业,世袭爵位的缘故,朝中各大家族向来只会避佑自己的子孙,哪会管寒门子弟的存亡?”
云暮极说罢,视力极好的他看向作战前方的密林,似乎隐约现出硝烟弥漫,风暴即将来袭,回头对我说道:“没功夫跟他们在这耗了,赶紧找来一匹马。”
我顿感无语,在云暮极将要离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身上有伤的能去多远?”
云暮极修长的指甲摩挲我的脸尖,特有的嗓音既好听又温柔:“放心,我是你的依靠。”
趁着一个士兵偷偷出去解手,云暮极反手将他的脖子拧断,我牵着马绳,奋力从木桩下拆下,马儿的惊叫声引来不少骚动,云暮极果断抱起我,驾驭马儿急急而去。
狂风呼啸在耳边,身后是枪林弹雨,我害怕极了,闭着双眼强撑着过去,云暮极挑了匹好马,加上躲在暗处的侍卫配合逃脱,总算来到一处山的高处,眺望远方战火狼烟。
夜色看得不清,但我仍然能清晰感觉到尸体上就在我的脚边,弥漫而来的尸臭味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峭壁接连呕吐。
云暮极受了重伤,肩膀被几支利剑刺穿,想知道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我吓傻了,上前叫住他,谁知他头一栽倒在我怀里。
“可恶!”
我叫骂了一声,现在有一个可以刺杀仇人的机会,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仇恨让我产生对他这样的情绪。
侍卫俯下身检查云暮极的伤势,好在利剑无毒,我拖着他笨重的身子靠在峭壁上,这货不知有意无意靠在我的肩上,缭乱的气息让我心跳不稳,这迷人的兰花香藏在发丝中,还落到我的胸前。
……
“丞相大人,不如派我前去一探究竟,既然诏书已经下旨,前方战事又吃紧,可否由我和几位将军前去帮衬?”
轩少康跪在丞相面前,亲自请命,魏王见丞相气未消,忍不住出声缓言道:“舅舅,轩先生精通兵法算谋,不如就由他和几位经验有偿的将军去?”
丞相内心很是煎熬纠结,无奈挥了挥手:“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轩少康一声应道:“是,草民定不负丞相和王爷所望。”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墨绿色的光芒看起来诡异又迷人,身边慵懒的声音响起:“看来于将军那边已经得手了,告知金侍长,无需等我的指令,即刻进军。”
我抽身离去,云暮极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地,没好气说道:“夜霁白,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我没怎么理会他,吃完人豆腐还想要人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云暮极面色冰冷,跟在他一旁的侍卫不敢出声,我见气氛有些凝重,暗笑这玩笑是不是开不起:“快点把我丢下去吧,省得我见谁就心烦。”
“……”
云暮极径直走上前,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恐怕开不起玩笑的是我,他一手抓着衣领,把我拎起来:“既然落到我手里,别想回去了……”
云暮极侧身向后看,一小队人马悄然前行在夜色中,似觉得不爽:“来得倒挺快……”
随即眼光一转,几个微微隆起的土块慢慢向这里逼近,不等土拨鼠跳出来,云暮极快速投出暗器,溅出几道血迹,而土拨鼠也被侍卫拎了出来,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哦?好像在哪听过,是纪炎月养着一只老鼠,真是臭味相投……”
云暮极露出阴险的笑容,抬眼看我,冷声道:“公主不妨和我走一遭,就算把你交给魏王,他亦很难保你性命,还不如跟我。”
……
秦军的军营就在燕山南关,约莫是收到楚军加快进军的消息,同为盟友,自当紧随脚步,与楚军隔着一条河,两军目前处在对峙,未见有所冒犯。
云暮极在暗中严密观察了一会儿,火把向这边照亮,于将军带着手下前来告知方才战事情况:“见过云阁下,北燕乱军已退逃,目前在燕山还未搜寻到踪迹,越军损失惨重,当下在南部休整,楚军如今不知情况。”
云暮极淡淡说道:“知道了,此事还没完,魏王整顿军队,支援太子兵力,估计对岸那边也已收到消息,齐王可有来过?”
“没有,我军没有打探到一丝消息。”
“哦?这可有意思多了,没想到我还能有幸见到四国出兵的盛景,不知将来还会遇到否?”
云暮极朝身后看去,我靠在一棵树干上,双手抱胸,并未对此事有多大兴趣,侧着脸看他:“说完了吗?说完了可否让我休息?”
云暮极挥手让于将军退下,凑上前想讨好我,抚摸我柔顺的长发,放在鼻尖轻嗅,我十分不适:“那老鼠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想害他不成?”
“不会,现在害他对我没有好处,反倒是他想利用魏王的军队要做什么,这脏事可不兴干。”
云暮极还想玩了一把,被我推开,知道我需要休息,却仍就不乐意:“不乖乖听话,我就要了你……”
我晕了,这家伙没有共情能力,他不知道我内心呐喊,我累得没力气跟他废话:“放了我吧……”
随着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糊,云暮极把我搂在怀中,轻轻抚摸我的后背,此刻的我安静得像个熟睡的鸟儿,如同来一次死亡的体验,是在敌人的刀尖上游走。
“呵,小鸟依人。”
云暮极搂得更紧,伤口突然复发,胸前裂开流血,他闷哼一声,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看着怀里陷入熟睡的我,即便再痛也会觉得不痛。
第四百四十章
云暮极坐在床边候着,拾起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的护身符,若有所思,看我熟睡安静的面容,不忍心打扰。
“大人,我军在林子后方发现可疑人迹,已经派人秘密行动,不知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云暮极将护身符紧紧握在手心里,看了我一眼后,匆匆离去,出了军帐,只见河对岸依旧没什么动静,不免觉得扫兴:“我可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速战速决吧,先前乔装的士兵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妥当,但是于将军那边似乎有不同意见,正打算和您聊聊。”
云暮极举头望向明月,沉思一会,夜风凉凉,吹散他的长发,墨玄衣裳触到点点明亮变得异常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悲凉:“他还是不信任我,难道是让我跪在他面前?”
金侍长不敢揣测他的心意,谨慎答话:“将军是摄政王殿下的老部将,即使先前有些矛盾,也得看在摄政王殿下的面子上助我们一臂之力,我想,是大人您多心了。”
“哼!我多心?他们巴不得利用完我后拥护云骁麒那个贱人!”
云暮极满眼欲望与怒火,正巧于将军自主上前请罪,老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自然见惯任何猜忌算计,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云阁下,河岸那边来人了,来的是司马将军。”
云暮极眼神不屑,冷冷说道:“我先前得罪了司马将军,想来他是不愿待见我,不如让于将军前为代劳,记得,我朝为四大国之首,别输了气势。”
于将军俯身告退,并未掺杂过多情感,见着一行人远去,云暮极捂着胸口,吐了一血,金侍长扶着他,奈何劝说:“大人息怒,别怒及攻心,你身上的毒会肆虐。”
“呵,他们这是巴不得我死,也罢,看看那林子身后的人,敢不敢献身于此?”
云暮极眼角闪现一抹阴狠,放到身后那片树林中。
……
纪炎月以快马加鞭,带了一小队人马赶路,众人埋伏在林中听候发落。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丞相派来的人大多是精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秦军戒备森严,难以突破。
纪炎月眼神犀利紧,盯着站在河岸边那孤独高傲的身影,那是云暮极在秘密谋划,他内心有些着急和恐慌,极力平复心情,转身对旁边的人说道:“燕军逃了,太子的军队撤退了,这场仗似乎没有打下去的意义,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西秦和南楚没有收手的意向。”
“王爷出的兵力可不容小觑,即使最终结果无功而返,也不能中途被人使绊子,你是魏王府的幕僚,你得想想办法,关系着身后这群弟兄们的安危。”
纪炎月清楚地记得地势要塞,要做最坏的打算,还得让他冒险充当一次恶人,与众人商讨,经过深思熟虑后,一致决定:“传令下去,让魏王军赶至西边一百里外的河家村待命,传信给丞相,想方设法告知太子,我军暂且不得撤退,为防敌军反攻。”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
纪炎月接着说道:“刚才你们都瞧见了,河对岸那边来了人,我们等等机会,云暮极不好对付,若是谈得过来,双方能就此撤军,倒也相安无事,若是不能,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
夜里做噩梦惊醒,我惊呼得从床上坐起,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立刻警惕上心。
等出了帐外,眼见空无一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回帐中,然而,突然灯火通亮,整个世界为之一照,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巴。
第四百四十一章
“怎么?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是想要在我这里做什么?”
云暮极强有力的大手挽着我向前一步,纪炎月心有顾虑,不得不为之忌惮地向后一步,身后的人眼看他暴露众目睽睽之下,冷冷地看着,并不打算替他解围。
云暮极觉得事情越来越刺激,更加得寸进尺,尖锐的下巴抵住我的额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毒的话:“还是旧情难忘……不可饶恕!”
两波人马即将动手,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纪炎月脸色沉静,果断收起刀剑,一来只要能避免战争,一切还好说,不然战场开启,难以收复。
“放了公主,正事要紧。”
纪炎月说得云淡风轻,我焦急万分,万一惹恼云暮极,他手里的十万兵力可以临阵倒戈,兵刃相向,基于此,我深呼吸一口:“云阁下,他说的是,别拿私情开这种拿人命的玩笑。”
“私情?”
云暮极冷冷笑道,拔出伸缩剑对准纪炎月的胸口:“先前大意让你逃了,如今身为幕僚,可懂得惜命?”
纪炎月亦不甘示弱,紧握住腰间上的剑柄,抽出剑光映现出他不同凡响的一面:“凭你,能打败齐王吗?”
“阁下,司马将军刚走,我看还是立即表态,省得万里风尘,落人笑柄。”
于将军一番劝言,似乎并未打动云暮极的决心,反倒让后者变本加厉,幽幽说道:“想让我退兵?理由是什么?又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于将军暗自叹息,庶子难教也,摄政王英明一世,怎到养成一个祸害?
“云暮极,把剑放下,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哦?霁儿,你生气了?是在生我的气吗?是不是怪我对他赶尽杀绝了?”
我冷汗直冒,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计较个人得失,对于他的反常,我竟无语凝咽,低声道:“你忘了,你带我来的初衷是什么?难道你的本意是趁此机会公报私仇?虚情假意,为人者,不善也。”
云暮极微微愣神,凉薄的唇瓣贴近我的耳边:“好啊,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说罢,云暮极慢慢把手放下,意味深长看了纪炎月一眼,嘴角高傲扬起,转身边走边说:“于将军,你派人盯紧外面,可别让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于将军拱手以尊令,纪炎月掠过我身旁,并未有一星半点留步,我想他变了,从原来的王府打工人到如今的黑衣行者,或许世道如此,人不得不变。
……
军帐冷冷清清,云暮极坐在椅上,桌上还摆着几壶酒,幽暗的眼眸仔细打量纪炎月,一手摊开:“所以,是想让我退兵吗?”
“退兵只是其一,让楚军撤退是其二,太子所犯下的罪行很快就能震惊四海,留着池中的鱼儿养肥自作自受,不也是对你们有所好处吗?”
云暮极半信半疑,手指叩响桌板:“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要是万一鱼儿非池中之物……”
纪炎月顺着他的意思,接着道:“这一点你放心,经此一招,太子遭受重创,要想挽回民心可谓长久……”
“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他说完,云暮极就先打断,极为肯定:“捧高踩低呀,想让魏王立功?问过我了吗?”
纪炎月看向我,又看向云暮极,论洞察人心思,他也是高手:“我看你也不容易,劝退司马将军的事,要不要我帮忙?”
这一幕有些好笑,纪炎月一招反客为主,比起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倒不如给两边台阶下。
云暮极本就不情不愿,这话又难听,他再次将剑锋对准纪炎月:“你想怎么劝退司马将军?”
纪炎月神情自若,指尖点在冰冷的剑尖上:“我刚习得一门阵法,声东击西,虚张声势,或许能派上用场。”
“好,我等着。”
纪炎月目瞪口呆,这个呆瓜好像没做好准备:“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云暮极被他这一出戏整不明白,侧着阴阳半张脸,眉头微皱:“你是在质疑我?”
好吧,看着两个男人对手戏,有过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是多余的那个。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报,秦军正往西边的山头赶去,人数不明,去向不明,动机不明!”
司马将军声音有些沙哑,话却铿锵有力:“怎么回事?为何军报如此不明朗?”
“这……”
一个年轻的将领摸着下巴寻思,此人是司马飞,司马将军之子,多次履历战功,为人有些轻狂:“父亲,要不我带一小队前去探查情况?”
司马将军何等老道,这种种不明原因外加先前秦军的表态,不得不防小人,语气沉重:“你一个人不妥,司马天,你和他一起去,记着秘密行动,不要被人察觉。”
司马天岁数与司马飞相差不大,是堂兄弟的关系,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司马天虽不常去沙场,但处事稳重,井井有条,因而深得司马将军信赖。
司马天拱手一礼,却引得司马飞不满,言语冲动:“父亲,他不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我怕带上他……”
“你时而冲动,为父很是担心,难以应对云暮极这种小人,叫上天儿较为稳妥。”
司马飞不情不愿,在他眼中,司马天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样子就是来争他位子的人。
“父亲!”
“此事为父已决,飞儿莫要再胡闹,早点探查到军情,为父才能安心啊!”
司马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染上气咳,司马天忧心忡忡,上前扶着,司马将军等胸口好些了,缓缓说道:“来之前,王爷告诫为父,除非他亲自下令,否则不得撤军,我们是要跟那太子耗,也是跟秦军耗……”
……
转眼来到深山老林,纪炎月环顾四周,山头那边燃起点点星火,看来云暮极已经放出了假消息,既然司马将军难以对付,那便试着怂恿他的亲儿子,司马飞头脑一热,就等着上钩。
“信已经传给丞相大人了,你确定还要执意走下去,若这条路行不通,连累的可是王爷……”
纪炎月淡淡开口,安慰丞相的人:“现在军情复杂,只能用特殊的手段尽力化解,丞相大人若要怪罪,便怪罪我好了。”
“看来老夫来不来,皆由你一人做主!”
丞相突然出现在林中,一巴掌拍不响,纪炎月脸上火辣辣的疼,怒火中烧:“你就不怕太子察觉王爷身边的异样吗?”
“他早该察觉,他是太子,安插在王府里的人还少吗?”
丞相冷哼一声:“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现在老夫也被卷进来,不得已成了你的棋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纪炎月说得云淡风轻,负手而立,背对月光,如蒙上一层雾纱:“当初是大人信任我,我才得以担任王爷身后的幕僚,替其出谋划策,如今王爷有难,我亦在所不辞。”
丞相似懂非懂,低着头:“什么意思?”
……
河面波光粼粼,柔和的月光洒落,云暮极把玩我胸前的碎发,俯下身子,靠得很近:“他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我有些心神不宁:“是又如何?早已今昔非比了,你们两个是后生,确定能斗得过司马将军那个老狐狸?”
“不确定。”
闻言,我差点晕在地:“你们怎么敢啊?”
云暮极笑意不明:“他敢,我不敢,算算时间我也得走了,霁儿要一起吗?”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下属看出了司马将军的顾虑,这位久经沙场依然老当益壮的将军,内心还是个慈爱的父亲,他思考一番,这才说道:“将军,司马天公子临走时给我带了话,为防不测之变,还请您作主。”
司马将军“嗯”了一声,负手而立于寒月下,月色苍茫,看不出未知迷途,但似乎能听懂老父亲的心声:“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军,论武力可天下精英,但若论阴谋恐怕比不过小人,这两个孩子各有优缺,可互相弥补,处成大事,只是他们的关系总让我操心,待我百年归一,这个大将军之位总会有人接替。”
谁曾想到司马将军不论起当下事谊,反而论起远见之说,他面色沉重,密布的皱纹映刻岁月沧桑:“时代会变,人也会变,我担心他们将来被陛下淘汰,不堪重用。”
“报!王爷传信!”
司马将军闻之惊疑,与下属对视了一眼,下属立马会做,秘密再派一众队伍前去支援两位公子,务必保全他们平安。
司马将军匆匆回军帐,桌上摆着齐王亲笔信,确认无疑后,果断拆开,上面只有短短数语,齐王没有问他们的处境,而是说起了朝堂上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东越使者抵京?什么时候的事?”
司马将军重重叹气,简直没眼看,像是被人摆了一道,更加担心的是朝中那位与齐王面和心不合,战事再这样耗下去,只会引发朝中老臣对此不满。
“莫非要打退堂鼓了?”
司马将军不得不怀疑,东越太子已经事先预谋好了,即便失了民心,也得给自己留条生路,他现在很是懊恼,都怪河对岸那位迟疑不敢做决定,总是拿着两国联盟的旗帜标榜,对此施以阻挠,原来是延缓之计。
“听王爷说过,云暮极和陛下曾经是师兄弟,难怪两个一唱一和,算准了今天!”
……
潜行在黑暗的密林中,司马飞率领一众队伍突然止步,目光如炬,只见地面上残留一小块生火用的痕迹,冷声道:“哼!想设下埋伏骗我进去?”
司马天下蹲观察那处用过的火柴,心思更为谨慎:“不排除他们刻意留下的可能,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前行了,必须打道回府!”
这话激起司马飞一番嘲笑,站在马上高傲地扬起头:“你是在说笑吗?才刚出了营地没多会儿,半炷香时间不到,就要回去?”
司马天面色平静地与他交谈:“我是担心我们会越陷越深,正中敌人的埋伏,秦军的心思难以猜测,况且这山头复杂,我们对此地形并不熟悉。”
“就知道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给我来多几个人前去看看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剩下的人跟我在这里守着!”
司马飞那股不服输的劲除了司马将军,现在谁也劝不动他,但这可不代表司马天不会另觅他径,看向身后走过的路,眉头一皱:“不对劲,你没发现这里的雾气越来越重吗?”
司马飞一听也是一愣,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勒紧了马绳,看向前面逐渐消失在雾中的士兵,内心隐隐不安。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纪炎月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对丞相的人小声吩咐道:“现在情况有变,咱们有新的目标……”
混入队伍中的一名士兵偷偷靠近司马天,握紧手中的刀刃,一举将其拿下,纪炎月大叫一声:“就是现在!”
司马飞身手了得,慌乱中躲开几只飞来的利箭,马惊啼叫,他赶紧勒紧马绳,举起长剑砍杀几名乱徒,楚军的高手站出来掩护。
眼看丞相的人纷纷倒下,一个沙哑的声音霎时镇定所有人,纪炎月蒙着黑纱,从林子中走了出来,气焰高涨:“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我就要他的命!”
司马天被人挟持,一直强装镇定,还不忘提醒司马飞,如此舍身忘死,但换来的却不是堂兄明智的选择。
“你先回去,别管我,我自有办法回来!”
司马飞可是有功绩在身,绝不能受人侮辱,矛头指指司马天:“轮不到你来指挥,赶紧把人放下,不然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纪炎月发出“啧”声,阴阳怪气地瞧不起司马飞,特意将抵在司马天脖子上的刀剑靠得近一些,几乎只差一点就能见血。
“看来你的堂兄还真不念手足之情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什么?派出去的人都跟丢了?”
司马将军难以置信,看来着实小瞧了敌人,正担心两位公子遭遇不测,一个声音如及时雨般从后响起:“交给我吧,或许被障眼法迷惑了。”
司马将军见此人气宇轩昂,眉眼之间似曾相识,便问道:“汝是何人?”
“见过将军,我是咏春长老的弟子,与道友前来相助,王爷料事如神,猜到此事绝非简单,区区障眼之法,休要害人乱世!”
司马将军点了点头,颜面渐缓:“那便交给你们了,务必要确保两位公子平安!”
“请将军放心,我等竭尽所能,在所不辞。”
……
回到原先的密林,雾水稀薄了许多,夜间飘起牛毛细雨,每个人的神情格外紧张,突然身后传来沙沙躁动,司马飞先是一惊:“怎么会这样?”
原来走过来的路,竟然离沼泽不远,就差不偏不倚,跌落深渊,两旁的树木毫无遮挡,被砍出了半截,倒长的荆棘就在他们脚下,若非他及时停下,后果不堪设想。
不等司马飞细想,纪炎月果断无情地给出了两个选择,但都不像是生路:“要么回去见你爹,要么和你这位堂兄弟一起见我的主人,我数三声,再不回答我,我就将你拿下!”
司马飞还不肯认输,接下来现实又给他致命一击,黑暗的林子中,飞出数道暗器,针针带毒,再厉害的高手不死也残,射出暗器的人也很巧妙,故意避开他,已经是给足情面了。
“三……”
“该死!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随着几个高手一起扑到司马飞的前面,拼死挡下来数十道毒箭,纪炎月的状态逐渐变得不好,身上流下来的汗水越来越多,身体逐渐变得虚脱,忍着干咳的嗓音:“二……”
一处雷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纪炎月预感不妙,欲要速战速决,强大的意念已经察觉到林子中混入了不相干的人,正在逐一攻破他的阵法。
“我走!”
司马飞终于等不及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料到,今夜在这鬼门关走一回,算是一个记一辈子的教训,碰上了两个强大的对手,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敌人的安排回去复命。
“今日的奇耻大辱,司马飞记下了!”
司马飞勒紧马绳,马儿仰天长啸,如同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怒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司马天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离去,感受到旁边之人呼吸紧凑,略懂医理的他冷语婉劝:“还好他走的快,不然,你再这般耗下去,指定活不久了……”
纪炎月没有理会司马天,而是朝身后歇斯底里吼叫:“大家快走!”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林子的另一边,好似有人打起来了,惨叫声此起彼伏,纪炎月体力消耗过度,也无心恋战,一把长刀死死地架在司马天的脖子上,将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最后的搏斗。
“要动本王的人,你们够格吗?”
一声响亮,如划破沉郁的夜空,唤醒了数十年来快要忘过的记忆,阿树从天而降,带着身后数位宗师,将纪炎月等人护在身后。
阿树喝令道:“你们快走,齐王派来的人也只有我们能对付!”
众人拼命狂奔,这漫长黑夜谁跑的最慢谁就得死,紫色的闪电降落人间,刮起狂风暴雨,山河摇摇欲坠。
第四百四十五章
纪炎月睡得昏昏沉沉,睁开惺忪的睡眼,前面站着一男一女,虽隔着不远,到底听不清他们低声细语,说来也奇怪,他本没有力气撑回来,所以到底是谁把他带回来?
小溪湍水流急,野花四处绽放,河岸边的几块巨石刚才被人搬动过,用来做临时军帐材料,抬头望去,天气已经放晴,隐约可见云层边上的彩虹耀眼,想来心情也舒坦。
我揣着手里裂成两半的玉佩,双眼有些肿胀发黑,看东西是越来越变得不清晰了,云暮极说,这护身符里面蕴含着天地灵气,除恶祛邪,保佑主人,现如今无端裂成两半,究竟是人为,还是自然使之?
“我找师傅看过了,这护身符的材质不一般,极为稀世罕见,恐怕一时半会难以修复,霁儿心情不好,可是因为这是宁王亲手相赠?”
云暮极昨夜受了不少伤,没想到会凭空出现一群强悍的敌人,手上的人马损失惨重,估计他的心也不会好受,一手搭在我手心上,托着手指将护身符收好,眉目传情,尽显温柔:“既然是他留给你的,小心收好。”
云暮极给了我两条红绳,分别连接两半,结在腰间上,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我实在喜极而泣,这家伙没事就好,给他倒了一杯水,叫他别着急,慢慢喝。
殊不知,云暮极脸色能好到哪里去,冷冷看着这对曾经患难与共的“朋友”,双眼密布血丝,整晚操心这操心那,能睡得比这家伙好吗?
纪炎月饥渴难耐,直接接过我手里的碗,咕噜咕噜大口喝下,长吁一口气,犹如浑身解脱,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拉着我的手喊道:“王爷……我昨晚听到他声音了!”
一听我父王就来劲,我打趣道:“得亏他来得及时,才能救你一命……”
“他现在在哪?”
纪炎月瞧着有些发懵,着急等待我的回答,我略微收敛心绪,告诉他:“我没见到父王,不过大家伙都传开了,消息应该不假,司马天已交给他处置了,这几天要是没有风浪的话,你要好好休息。”
纪炎月肉眼可见的失望转瞬即逝,随机看向我指的云暮极,司马天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公子,天资聪颖,形色机敏,交给他来处置,会做出什么事儿?
“这里是哪里?”
纪炎月不做任何语气地问云暮极,后者似乎憋着怨气,存心与他作对:“你觉得呢?难得东越丞相有求于我,这才留你性命。”
“云暮极,现在楚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太子那边呢?”
“我已派人告诉于将军,盯紧河对岸的情况,一有消息立即汇报,现在为时尚早,没有任何关于外界的情况。”
云暮极说着说着,突然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前面不远的村庄是难民聚扎地,霁儿要过去看看你那好大伯造下的孽吗?”
纪炎月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劝我不要跟着去,云暮极听着倒不乐意了,怎么人家好心救你一条命,你就急拆人家的台:“纪炎月,你的命在我手里,劝你安分点!”
“不好意思,我不怕,若我死了,你恐怕也不能活着回去,更谈不上对付司马将军等人……”
我忍俊不禁,一个面露愠色,一个淡定非凡,等到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我时,我才后知后觉,原来小丑是我。
“呵,好一张巧言吝啬的嘴,我们走,留他在这孤军奋战,齐王的人个个本领高强,我就不信他这阵法没有破绽!”
我推搡云暮极出去,敷衍道:“都别争了,牙关咬紧,还有很多破事没解决,我们速去速回。”
“那你跟他去了就别回来了!”
我怼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清清白白,还是能分清是非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云暮极诧异回首,我却已来到他面前,捕捉阳光之下,好一个清秀的少女,年过及笄,宛如娇羞的花朵,他稍微入神,口中喃喃自语:“我没想到,你真会跟过来……”
触碰他的明暗不一的目光,我没胆缩了气势,连忙转移话题:“咳咳……我记得你带我来的初衷,仅此而已……”
云暮极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他冰冷的手心让我略感不适,推开他的手,尴尬地说道:“要去就去!少来这套!”
云暮极笑起来如沐春风,如果没看过他的底细,怕是以为他就是那种温润偏执的公子哥。
“那是借口,你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吧?霁儿,你真是又单纯又可爱!”
猝不及防,一吻落到我的耳边,我再也矜持不住,遮着羞红的脸:“对我来说也是借口!反正我是一刻不想待在皇宫,出来就当历练一番!”
我自告奋勇地走在前头,结果一个不留神踩到一块滑石,差点就把命搭在滚落山下,一双大手把我抱了起来,感觉云暮极玩过瘾了,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我拗不过他,只好苦苦哀求,急中生智的瞬间,我拔下发簪,扼住命运的喉咙,云暮极突然脸色不大好看,慢慢把我放下,苍白的唇边流出一大口鲜血。
“你怎么了?”
云暮极双眼迷离,始终不放心我,将我圈在他怀中,感受到我没有反抗,这让他感到异常兴奋,如同精神麻痹:“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霁儿是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
我猛拍他的胸膛,担心太过用力,伤及他的伤口,又收回一些力道,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感受他炽热的气息。
……
难民与战场上逃回来的残兵混在一起,这其中不乏有途中边打边抓的壮丁,聚集在这苦不堪言,朝堂发放的粮食抢的快就有,抢的慢就听天由命。
一个妇女抱着小孩拿着破碗,跪在官兵的脚下,甚至不惜伸出舌头舔脏鞋,祈求能得一块馒头给他的孩子吃。
那孩子长得很瘦,骨架都露出来了,长期食不果腹,靠啃树叶树皮为生,大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到了这生死濒临的份上,唯有践踏尊严换来一丝生机。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身上穿的军装,应该是个老兵,几个官兵凑上去看热闹,老兵走的慢一些,他们就极为嫌弃,还踹了他一脚,将拐杖抢过来,反而打在他脆弱的脊柱上,数不清多少下,老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鲜血流淌满地,那些官兵还在打。
“都给我起来干活!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想做闲人,我就送谁去死!”
官兵们正愁好几天没练手,见一个破旧的房子里有一家子在吃着潲水饭,男人左上臂有一大片溃烂的伤口,上面已经长满了虫,散发腐臭,因为没钱医治,脑子一热就把烂伤口都割下,结果一层一层皮,就剩最后的骨头。
“你!给我出来!”
官兵朝他吼叫,男人没办法,只能听从命令,半跪着爬出来,官兵们嘲笑他猪狗不如,畜生都比他过得好,男人一边笑一边忍着痛,但伤口实在不行,他一时没忍着,大呼大叫:“官爷救我!我……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我把我女人和孩子都卖给你!求求你给我一点钱治病!一点就好!”
官爷皱着眉头,面色很难看:“都这样了还没死,天天吃着朝廷发放的粮食,简直浪费!”
“嘿嘿……好心的官爷,我只要一点钱,这辈子甘愿做牛做马,侍奉在您身边!”
“好啊!给你烧些钱去见阎罗王吧!”
官兵拔出长刀,一举解决了这颗上一刻还在嬉皮笑脸的头颅,随后面露凶光地扫视缩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命令式的语气道:“那女的抓去房里审问!那兔崽子丢出去喂狗!”
“我再说一次,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敢做闲人,我送他去死!都给我起来!去修筑城墙!”
马上就有几个官兵扬起长鞭,鞭打那些慢慢起身的人,可怜的老百姓,刚从战场上逃离出来,就又跌落到人间地狱,被统治者驱使为了续命而活。
第四百四十七章
难民营外官兵排列守着,一面而来一股扑鼻的血腥味,着实把我呛到了,这里紧靠山地,又有高大的树林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好不容易换了一身便装偷溜进去,却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干柴堆得满地都是,火盘仍烧着火,树枝上还挂着破碎的衣物,破旧的房屋被毁烂得七七八八,漫步在空旷的草地,但愿前面那座空楼阁还藏着人吧。
“奇怪,这里怎么没人?”
我内心惶惶不安,与云暮极背靠背站着,纵使他来多少虎将,加上躲在暗中的一众侍卫,对付这些人游刃有余。
云暮极把玩手里的小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含光映射出他杀伐果断的眼色,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毫不犹豫,将此人就地绝杀。
紧接着杀手们纷纷冒出,云暮极格外提醒一句:“小心,这其中有人会施阵法。”
我果断拔出伸缩剑,化风力为剑气,熟练地刺死一个想要靠近我的杀手,这把剑有两层功,一层伤人肌肤,更上一层攻其脏腑,毁乱经脉,灭其神血。
这是我几番战斗下来领略的剑悟,虽然我一看就不是习武的料,但人就是这样,总能在进步中找到突破口。
敌人的叫声如乌鸦盘旋,难听又刺耳,忍着耳朵有些疼痛,似乎产生幻听,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蛊惑我,大胆的往前走,离开云暮极的视线与范围。
云暮极最先察觉我的异样,替我解决到几个身强力壮的高手后,接过伸缩剑,被他一力施展开光术,剑身被杀手的鲜血清洗过后变得更加锋芒所向,隔空使出一股力道,将周围的杀手震出数步之外。
我只顾喊脑壳疼,头晕目眩,一个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伸手一挥,从他身后冲出十几个鬼影遁陷遁形,目标直扑向我和云暮极。
“住手!”
一道无形的力量将这十几个鬼影打回原形,一同飘到人影身后,仿佛对这股力量很是惧怕,而人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有着模糊的五官,身形逐渐扭曲,最后化成一道鬼魂落在一只手臂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身着紧身黑衣呈现在面前。
这里面的杀手杂的很,怎么可能愿意听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眼看对付我们不成,就对付她。
女人体态轻盈,稳稳落地,躲开三把长刀刺入,反手一握,三名杀手被推到她前,两双黑鬼手硬生生的将他们的头颅拔了下来。
剩下的眼看精英都被干掉,吓得屁滚尿流逃开,女人可能是害怕消息走漏,一个顺行穿越数道阵法,将剩下的人笼罩在鬼手下。
解决掉这些杂碎后,缓缓向我们走来,却无视云暮极,恭敬地向我行礼:“雨仙见过公主,国师有言在先,不知公主可曾记得?”
正在开口时,云暮极周身冷气让我不禁起鸡皮疙瘩,外人对我施以大礼叫我很不好意思:“谢谢姑娘出手相救,不过日子久了,我想不起国师说过的话……”
女人笑了笑,并没有介意:“想来公主不知道,国师大人已经出兵击退东越太子的军队,我军坚守阵地,料他们不敢冒犯。”
“啊?是吗?敢问国师大人为何这么做?”
“各取所需罢了,霁儿,别轻易上当,北燕第一女杀手无端出现在此地,怎么看都像是计划好,南北相距甚远,少则三月,国师前脚进京,后脚离京,这赶脚的步伐未免也太快了!”
苏雨仙有容人之量,不屑于与小人计较,或许他今日救我一命,亦在提醒我,势必要回东海一回。
第四百四十八章
“郡主心里最清楚,敢问您是愿意待在皇宫嫁做他人,终身做太子的傀儡,还是放手一搏,争得一线生机?”
苏雨仙嘴角微勾,上前拱手以礼:“告辞,公主,来日再见。”
双手的鬼纹飘出几股黑气,幻化出黑旋风,连人带影消失在空旷的草地中,我见过不少灵异人士,但大多是施展骗术,故弄玄虚,碰上这种还是头一次。
……
山头正午十分最为燥热,一直走到尽头,才缓缓看到人烟,我所站的位置是一处陡峭的斜坡边,在这个视野下面的人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到他们,一群人将搬来的尸体丢进埋好的巨坑里,拿起锄头将边上的湿土抛进去。
官兵站在边上不停催促,谁要是动作慢些,就扬起长鞭狠狠敲打,毫无人性可言,他们倒是落得清闲自在,也没事找事,诱骗过来搬运瓜果的妇女挑个好看的就抓起来。
下面埋尸的人有苦不堪言,这时,后面的小山丘出现几个扛着麻袋的人,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物,稍微大一些麻袋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搬动。
官兵们少了打闹的心思,围了一圈,对着中间摆放的几个麻袋指指点点,愣是没一个人上前打开,其中有几人因言语不合,差点要大打出手。
“你小子从哪弄来这些东西,万一被上面的人知道……”
“老大你放心好了,没有上头授权,我们岂有胆干这些事?”
“你是说……”
云暮极脸色渗得慌,我看着又怕又担心,这家伙该不会要吐血吧?
“霁儿……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轻声道:“这不是你擅长的吗?我怎么知道里面装的……”
我先是一愣,有点打脸的意思,好像回想起以前在码头捕鱼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我准备要过河对岸装鱼拿到市集卖,突如其来惊天一响,河中央炸出一道长水帘,直冲天际,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我和着人群后退不及,落得一身水花。
后来听老一辈的人说,这是先祖在与北燕人打仗时,几个黑商慌乱中逃得不知所踪,而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挖走。
这便是眼前的火药桶,正巧一个男人估计是一路走来精疲力竭,手脚不利索经过一旁,连人与麻袋不堪重力地摔倒在地,圆滚滚状的东西眼看顺着山势往下落。
“不中用的东西!赶紧下去找回来!若少了一件,我连你们一起受罚!”
官兵们来了气,赶忙收拾剩下的火药桶,合着一堆丢下坑里,坑里劳作的人不懂这些东西,官兵来话,叫他们见缝插针,能埋多少就多少。
这些火药桶宝贵的很,这坑也就埋了两三桶,剩下的还有一大堆可能要转移阵地,毕竟太子的主力在西边,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与魏王的兵力会合吧。
看久了,我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派人劫了便是。”
我大为吃惊,只见云暮极动动手指,隐藏在暗中的侍卫转眼间已来到山下,遁入树林中。
“哈哈,我原以为顾老贼已是臭名远扬,天下无敌了,原来这还有个徒弟青出于蓝!”
云暮极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反而怪起我方才与苏雨仙的对话很不给他面子:“反正我没收到东海与他有关的消息,一看就是弄虚作假,偏偏你还信?”
“我……”
显然,我在找借口:“我是担心,万一你对付不了这个北燕第一女杀手,那我得给自己留条路,顺便……万一你不幸阵亡,我也好回去找个风水宝地……”
云暮极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我也逐渐没了叫板的底气,有些畏畏缩缩地靠在一棵树上:“我是人……也怕死……”
“口是心非的臭丫头,没人逼你跟过来!”
听到他这样骂我,我气上心头:“对对对!我早知道就不跟上来了,万一连累我……唔唔唔!”
云暮极立马俯身堵住我的嘴,双手被他抓置身后,不给我挣扎的机会,舌瓣回荡在唇边,低沉的嗓音如风吹敲竹:“不是喜欢我,那是什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回来就见到这哭笑不得的景象,纪炎月与秦军坐在一起,喝着冷饮,打着情趣,开口便讲了一个故事,说来引人入胜。
“说什么呢?”
纪炎月鸟都不鸟我,手里的椰汁喝完了,他才慢吞吞地向秦军讨要一碗:“杀人诛心,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比如把一个国家的君主抓起来囚禁,每天让他坐享尊荣,吃饱喝足,慢慢磨灭他立志兴国的斗志,等到攻破他国家的时候,再放他出来,让他看看这满目疮痍,遍地尸骨,不能让他死,便让他痛不欲生地活着,实乃杀人诛心。”
“如果那位君主是个卧薪尝胆的狠人,拒不受眼前的诱惑,届时你身为抓住他的那人,会如何应对?”
云暮极饶有几分兴趣,今天的后半段奇遇倒令他很是高兴,听一听也无妨。
纪炎月“切”了一声,装得睡眼朦胧,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那便拿捏他的软肋或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别忘了他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一国之君凡夫之体,还能妄想呼风唤雨不成?”
“是个有趣的故事,你从何处听来?”
“无人与我讲说。”
……
夜幕降临,乌鸦跳上枝头发出续续嘎叫,此处高山略显平静,只有案上的军情被反复翻去,显得人心浮躁。
帐中,云暮极看着地势要塞,疲惫地合上双眼:“那天暴雨冲刷,原先处在南坡的山体现滑坡泥石流,要想与于将军会合,恐怕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云暮极的亲信提议,不如延缓几天,很快就被否决,先不说楚军琢磨不透的动作,单是司马天被抓后,司马将军倒是异常平静,总之军队也原封不动地保留在原地,再者说,如果太子军与魏王军意见不合,很难不让太子产生另类计划。
所以,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先发制人,暂时不能让司马将军看出我们目前的处境,敌人抓住了你的弱点,很可能反将一军。
“司马天对楚军的动向很是掌握,早年更是重习军中公文批阅,试着从他身上捞点东西吧,诺单凭一个人质,司马将军即便爱子如命,也得听命于齐王,为了大义而舍已,如此说来,我们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出,到头来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纪炎月语毕,整理衣裳,说是出去透气一会儿,云暮极召来看守司马天的侍卫,此人却是硬骨头,说什么也不会招。
侍卫眼看着纪炎月已经溜出去了,如释重负般才敢当面说出:“大人,我们本想弄些厉害的手段逼他套话,但纪公子前来阻挠,说司马公子是难得的贤才,见者如遇知音,这其中还说了不少话。”
云暮极脸上增添了不少阴鸷,一双琥珀眼睛明暗不知,听着侍卫小声讲完,突然笑了:“一个坚守道义,一个礼重贤才,当真是一副副好的面孔,活菩萨心肠,对比之下,我岂不是真小人?”
云暮极见我默不作声,痴痴地外边漆黑的景色,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着墨笔,他有些怅然,是因为那人……那个该死的家伙!
“我也出去透透气,憋在这里快把我闷死了。”
走出去那一刻,心情瞬间舒坦了许多,但……
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两眼凶光,我心情又变得难以平复,格外纠结道:“你是在等我吗?”
纪炎月勾了勾手指,我心跳加快,忍不住用一边耳朵听着他小声的话:“你要不要跟我去魏王军那?”
我犹犹豫豫,这就很说明问题,纪炎月自然也看出了异常,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摇晃:“云暮极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安好心?你傻不傻!你母妃是被他……”
第四百五十章
“你母妃被他杀了!你还喜欢上仇人!你的脑袋是真是被雷劈了!”
纪炎月朝我打了一拳,半张脸火烧着般,精神崩溃的瞬间,整个人也很狼狈,犹如陷入整个世界的混沌。
纪炎月不常在人表现失态,但这次忍无可忍,难以咽下这口恶气,而我的叫声也引起了注意,他丝毫不畏惧,眼睁睁云暮极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乌合之众,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把解药拿出来!把她的记忆还回来!”
云暮极微微愣神,没想到这人还真不怕死,敢与他叫板,竟有点被这气势吓到,不过很快又恢复他的嗜血成性:“解药吗?记忆吗?霁儿,对不住了,无药可解……”
说完,半阖着狐狸双眼,带着些许寒气,云暮极拔出伸缩剑,细瞧洒落的月光与明剑,映出他绝色妖娆而不与性情对等的面孔,这才是阴森修罗,妖王祸世。
“所以……你要怎么做?这么快撕破脸皮不太好吧?我觉得我们的合作还有前景……”
纪炎月不想与无可救药的人废话,看向我,语气诚恳道:“你是信我?还是信他?与这次合作无关,待来日各取所需,再也不见。”
纪炎月年纪尚轻,就透露出一股英气干劲,深色的瞳孔一看难免心头颤动,心虚与否更是难逃,他亦是陪我度过艰难岁月,更是父王派来的关照我的人,若是信不过他,那我也太刻薄冷血了吧。
只是我现在头脑眩晕,丢失了那段记忆,犹如三魂七魄丢失一二,怕是不仅要疯,更是魔怔:“自然是信你,你是父王的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闻言,云暮极轻声一笑,不忘添油加醋嘲讽道:“纪炎月,任凭你对霁儿有多好,还是难逃你是宁王的人这事实,若没有这层关系,你可不一定入得了她的眼,更不可能让丞相将兵权交与你……”
言外之意,饱含太多信息,纪炎月并不急着理会某人的酸言酸语,而是看出了我不愿在此情景继续呆下去,似乎承受能力到达极限,他握住我的手,沉声道:“先别想了,我们有要事要办……”
“剑还给她!你这副小人做作的模样也不问问他人喜不喜欢?宁王的剑,你也配?”
云暮极神色一凝,有所考量,冷哼地将剑扔到纪炎月手里,但是反应还是慢了一步,纪炎月带着我后退几步,不知从哪冒出的几缕青烟四处散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烟雾缭绕中,脚步声也随之远去。
云暮极着实被这烟雾呛到了,等咳嗽有所缓和后,怒火中烧,几乎丧失理智:“给我追!”
……
逃到一处幽深的林子,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还好身边人的气息犹在,我刚要开口说话,便有几束火把围了上来。
“郡主,还记得我吗?”
我想了想,惊呼:“你是阿树?”
“是,听他说,你是被云暮极抓去的?身体有无大碍?”
我沉默了一会,纪炎月见我想说与不说,既然格外纠结,还是先不要乱想的好,他接话道:“受了些轻伤,身体无事,对了,你派人四处搜查,可有什么收获?”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是说那些火药桶的出处?多半是那些黑商搞的鬼,那些人奸诈狡猾,早已逃之夭夭,我这次来与你会合,除了汇报这些,还跟你讲讲其他……”
阿树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一群手下分别四处守着,以防偷听,我与纪炎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看出不安的心境。
“你们知不知道太子早己暗中派人,秘密前去南楚与那位楚帝私下议和,这事似乎成了,兄弟二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齐王执意出兵,势必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楚帝以减损军备耗资,不打无用之战为由,特命其择日召回……其实也不怪司马将军近日的举动有所安逸,但齐王的意愿还不得而知。”
纪炎月“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我居然没算到太子还留有一手,看来他早就知道,齐王如此咄咄逼人,妄想趁火打劫,不得不说,太子这个决断有英明之处,得了,咱们先带郡主到安全的地方,你们继续暗中调查。”
纪炎月看了我一眼,恍惚中,以前的记忆片段踊跃脑海上,去的路上丢魂失魄,来的路上不知迷踪,母妃究竟怎么死的?被云暮极伤害了之后尸首何在?可恨的是我再也找不回有关她的丁点记忆,以后只能听他人诉说,自己靠着零星印象,抱着怀想度日。
思及此处,我愤恨不已,脑子一热,想冲回去质问云暮极,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对我母妃下死手,这份爱对我来说有如毒药,简直生不如死,这条路犹如鬼门关,要是不能坚持,我怕我轻生于此。
穿过层层树林,我累得崩溃大哭,活成了一个罪犯滔天的人,纪炎月和阿树等人静静等着,等我哭成泪人,已然麻木,猛的拔下发簪,陪在我身边的纪炎月大惊失色,还好抢的及时,这才免得了一场悲剧。
“阿月……我……我真没用……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纪炎月任由我在他胸前疯狂捶打,伸手揽入他的怀中,感受到心跳之上的热血,我鼻子一酸,哭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死母鸡,早知道刚才离他这么近,一剑解决算了……”
我连声吐出脏话,把云暮极杀了也不足以泄愤,纪炎月慢慢放开我,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少有的互相平视,从他的眼中看得清自己:“你还要回去与他合作吗?仓促了事恐怕会引来不好的后果……”
“你说的没错……”
纪炎月即便不愿,也不想令我担心,但现实往往尽不如人意,语气透露些许无奈:“对不起,我自私,擅自与仇人合作,但我有我的打量,这次利用他一回,如果可以,我让他有来无回,自此让他不再出现你眼中!”
“你……”
我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哽咽在喉中,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郡主,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我问:“何事?”
“永远相信我,只要不伤害到你的前提下,无论我做任何事。”
我失神,阿树随即一声响,注意力吸引到他去,只见他刚想开口,纪炎月眉头一蹙,就又收了回去:“郡主,你就相信他吧。”
我没有细想,冲纪炎月点了点头,直到多年之后,我才发觉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然而这已经是后话了,而我早已不是年轻时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