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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及四海全文阅读

作者:天冬暗算雨齐     问及四海txt下载     问及四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不行,我要找父王问个清楚!”

    我推开纪炎月,一举破开房门,朝父王的房间紧奔着去,纪炎月怪我太过冲动,此事可从长计议,切莫惹出不好的事端,我听不进去,着急叩响房门朝里喊道:“父王,能让我进来吗?”

    纪炎月气急,撞了一下我胳膊,低声提醒道:“王爷在沐浴!”

    我羞红着脸,即便喊了多大声,里面也未传出一点声音,顿时,纪炎月也察觉到异常,尝试用力推门,不料已经反锁。

    “父王!父王不会有事吧?”

    纪炎月轻声安慰道:“不会,我觉得很大可能出去办事了,留这一间空房,只为避人耳目。”

    “若你真要这样想,本王只好自证清白,免得落人口舌,使出离间招数。”

    父王的嗓音颇具威慑,貌似会有不好的惩罚降临我身上,何止是我,旁边的纪炎月洗脱不了“嫌疑”,听到父王语气责怪,他先是俯身下跪,求饶道:“王爷息怒,我只是很好奇,您单独约谈云暮极,究竟所为何意?”

    父王脸色微变,挑眉不悦:“你好大的胆子,若本王没记错,当初交给你的任务是让你照顾郡主。”

    “是没错,我一直谨遵王爷教诲,或是阿树在您面前说了什么话,我亦不怪他,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棋子。郡主年纪尚轻,来日方长,待她可成气候,我都会一直照顾她。”

    父王沉吟片刻,转身背对着我们,冷声质问:“是啊?按照你的想法,本王也可以对本王的女儿离间你们之间那不安分的感情,戏若是做足了,你是当本王不害怕生米煮成熟饭?”

    纪炎月心里一惊,气得面色胀红,再度失态:“王爷,我绝无二心,亦不会做出非分之想,正巧我和郡主来了,不如就问个明白,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父王沉声道:“你还没资格问本王,下去吧,再敢有下次以下犯上,你可以回你的北燕了。”

    纪炎月默默应声:“……是。”

    转而他看了我一眼,匆匆略过,饱含千万心绪,我内心万分纠结,上前抓住父王的手,急切问道:“父王,你怎么能骗我呢?”

    “父王不是骗你,我是帮你,帮你解决后患,你真当以为父王没派人留意你身边的一举一动?”

    我在父王眼中看到了失望,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却变成掩饰,父王轻声叹道:“云暮极以后都不会来找你,那些不开心的事也不要再想,等到九州巡视那一天,纪炎月会联合东海凤凰城的人尽快与你接应,你喜欢东海,也可以在那里待一辈子,父王绝无异意。”

    果然,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说出来的畅快,就算我和纪炎月打算有所隐瞒,本就逃不过父王的法眼,我重展笑颜:“好,我听父王的,云暮极那边……你怎么应付过去?”

    父王“呵”了一声,手指叩击桌上的茶盏,我嬉皮笑脸地给他递茶,苦苦哀求道:“他怎么看也不像那种轻易放弃的人,父王是怎么劝动他的?可惜报仇未能如愿,他照样还能在这天底下逍遥快活,想想都觉得气人!”

    “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想想父王说过的话,以后的日子不必满腹牢骚。”

第五百一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相伴相随,沿途各处小摊买了许多有用东西,当然我的心情是郁闷,下一次再见到父王也不知什么时候,在皇城附近溜达了一圈,最后依依不舍的来到分别之地。

    “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别哭了,一粒米养百种人,宫里人阴险狡诈,你要万分小心才是。”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自从母妃离去,我身边的亲人只剩他们俩了,不止担心自己,也担心他们的安危,一个周游列国,保护神器,另一个位居幕僚,战战兢兢。

    “王爷放心,我等会看好郡主。”

    父王颔首,松开我的手,俊颜肃然:“去吧,记得把我给你的东西交给太子,算是我对他多年照拂的谢礼。”

    ……

    我没有直去皇城,而是来到御道,每逢接见重要的使者,皇帝必亲自相迎,给予礼重的待遇,今日此处格外热闹,两旁的百姓望向那座皇城,心生敬畏。

    我藏在人群中,垫高脚尖,想领略我大越雄光风采,皇城缓缓大开,一声马儿尖叫长啸,勇士排兵列阵,礼炮声声巨响。

    见此情此景,我不由感叹,太子殿下好大一手笔,云暮极不过一个摄政王庶子,此等待遇,想必他也是极少才见,更多的是与真正的西秦王公贵族一同领略,不如一人滋滋有味。

    秦人高歌长颂,旷古久远之神韵,挥剑绝浮云,诸侯尽西来,以横扫千里的气势,让两旁的百姓纷纷躲避,躲避不及时的,亦不怪踏死在马下。

    西秦不愧以虎狼之师著称,上次王爵,下至平民,谁若取得敌军项上人头,为数量之多,乃为翻身作将,若击杀敌方将领,取得重要首级,一言封王赐爵指日可待。

    是谁长吁一声,马儿停下,西秦军阵现异常,领兵的将军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面那位玄色墨裳,相貌俊美的男子。

    云暮极这么快就发现我的存在,我想溜走的心思都有了,但双脚不听使唤,一时半会儿脑子都变糊涂。

    他英俊无双,才华横溢,放开低贱的身份不谈,也可指点江山,手握乾坤,唯所用手段令人发指,嗜血成性,我想不通也不愿想,与他纠葛长足的孽缘究竟要进行到何时?

    云暮极微微张口,学着他的唇语,既然是永不言弃,我冷笑一声,也用唇语回击他:“再也不见……”

    离去那一刻,身上的担子变轻了,人也感觉到神经气爽地畅快,然而,我咬牙切齿,强忍满腔怒火,不顾一切地回头叫嚣:“终有一日,我定再送你去见阎王!”

    ……

    长梦惊出一身冷汗,我呆坐在床上,毫无睡意,床旁摆放着一瓷瓶,是云暮极留给我的眼药水,似乎睡了很久,一睁眼视线就变得模糊。

    犹豫了一下,我忍着心中不快,朝眼里滴了他的药水,却被我的泪水稀释了不少,与亲人再度分离,美好的记忆总不过几天。

    “郡主醒了!”

    两个眼熟的宫女撩开暖帐,挑着暖炉,带着几位小宫女,欲要为我梳妆打扮。

    我既无奈又好笑,兜兜转转,又开始新一轮宫斗。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大皇子邀我于湖亭中,出手作揖,他双眼乌黑,想来这几天未曾睡好,难为他抽出时间来见我。

    “皇兄,我给你那珍贵的药材,可给大伯了?”

    大皇子脸色微变,有点怪我明知故问的意思,隐含嘲谑:“难得你对父皇如此上心,早知你有所行动,不如提前交给宫人去采办,省得父皇对你的行踪日夜担忧。”

    我笑了笑,莫不作声,此等大礼,太子何乐而不为?或许他早已知晓父王仍在这世上,可终究不见人,不免心存侥幸,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卧病在床,疾病缠身,也得接受这份现实。

    “自云阁下走后,我见妹妹你嫌少出阁,可是其中有何缘故?”

    “倒不是因为他,这些日子我在反思,先前所为,却是鲁莽,可是学识不足,见识不广,今日得大皇子相邀,我趁此机会自觉引荐,恳请大皇子告知太子殿下,允我到太学修学。”

    我起身朝大皇子跪下大拜,以示诚恳,大皇子眉头蹙着,过于担心我不怀好意,婉言谢绝道:“太学乃我朝最高学府,等闲之人岂能轻易出入?此事须得慎重,我会回去与父皇商量,但你才学书浅,又不通四书五经,恐怕没几个太傅能教得了你。”

    “正因我生来愚笨,我才要读书,至少不被他人蒙骗,孔夫子有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大皇子被我逗乐了,连连叫道:“好了,好了,你去那里学习,也省得我们操心,我认识几个太傅,让他们跟博士说声,若是老师们肯教你,你以后便跟从他们听学吧。”

    我嘴角扬起,再次深深拜礼,笑道:“多谢大皇子殿下……”

    猛然间,我抬头问道:“禁令老早就解了,我可以到太学看看吗?”

    大皇子见我那么好奇,欣然允诺,顺便坐上他的轿子一路前去。

    早在大夏时期,朝廷就曾设立太学为本朝最高学府,以儒家经卷讲义,盛行一时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风,奠定儒学崇高的地位。

    现如今,太学统辖其下设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各学皆立博士,设祭酒数人监理,近些年来,又不断开设算学、农学、德学等开拓学问,广纳天下贤集,诚邀东瀛游学,是继编撰长乐大典后,又一文化盛况。

    大皇子喃喃道:“《周礼·地官·师氏》有道: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

    我虽识字不多,但自小在坊间戏棚里听过,这道德育人为本,乃天下礼教之基。

    老远望去,一女子头戴金钗蝶化,头鬓舒斜,金边流苏长至美肩,艳粉色的长袄裙百搭石榴花,衬得女人体肤秀美,脸色的忧愁却破坏了不少美感,正着急着在殿外徘徊。

    一个看着岁数比我小些的男孩从偏门跑出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似曾相识,赶忙抓起妇人的手袖就要走,妇人训斥了他几声,他火气窜上心头,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破口大骂。

    “这是二叔的大儿子,平日里没少欺老师理亏,一个月前还打坏智渊阁的门柱,和他父王一个性子,暴跳如雷却也力大无穷。”

    原来是魏王的大儿子,这个臭小子,在我给魏王府修房顶时,他经常欺负我,带领一帮子兄弟,偷偷拿走扶梯,还朝我扔石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样子,他没少受先生挨骂吧?”

    大皇子哈哈大笑,我疑惑不解:“难道不是吗?”

    大皇子轻轻摇头:“若不是他心性桀骜难驯,我与他比,实不相上下。”

第五百一十四章

    “见过魏王妃娘娘。”

    女子抬头一愣,目光惊讶于我身上,眉宇之间看着有几分眼熟,大皇子轻咳几声,她才缓过神,一笑:“殿下安好,是来找太傅吗?今日可不凑巧,太傅们跟着祭酒大人在外踏青去了。”

    大皇子淡淡说笑:“倒不是请教学问,是我妹妹想来太学观望,这位是宁王之女,不知王妃娘娘可认得?”

    “自是认得……她小的时候,宁王殿下每巡王爷议政,就常带她来王府陪炎儿用习。”

    魏王妃神色尴尬,难掩心虚和慌张,与我对视了一眼,气焰稍长:“郡主,妾身还得唤你一声小名,大皇子有所不知,宁王在时,可把小白宠上天了……”

    魏王妃也不察觉她话多,大皇子双眸暗淡,神情冷清:“是吗?我真是有所不知……”

    “王妃娘娘,我方才好像看到炎弟,今日太傅们不是外出踏青吗?平常只有太傅们在时,太学才会开放,供皇孙子弟入习,莫非里头有先生授课?大哥可否通融一下,就让我学一会,尝尝学问的甜头……”

    我与大皇子的眼神交流给出了暗示,他无奈一笑,真拿我没办法,不过魏王妃的脸色可不太好看,我关切询问:“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魏王妃言语间吞吞吐吐,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拐弯抹角而回避道:“……并无先生在里头,是炎儿昨日忘记拿书,妾身才领他来……”

    大皇子语气微冷:“王妃娘娘,太学乃我朝重地,按大越律法,非圣旨诏告,祭酒大人也不能让太学之门大开,烦请您将里头的情况告知。”

    魏王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皇子沉重叹息道:“若实在令王妃难以言说,我唯有通知附近的羽林军入殿搜查,有不便之意,还请王妃见谅。来人,搜宫!”

    “等等……”

    魏王妃急了,为保全她儿子的名声,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大皇子殿下,不敢劳你费神……”

    “母妃……”

    炎弟怀里抱着一堆书,从一旁偏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见大皇子众人在此,他神情更为紧张:“大哥,不怪母妃,是我昨日学习太晚,把功课落在先生那儿……至于为何能出入殿门,那是托我那打扫门殿的书童,替我取书。”

    大皇子并不心软,怒斥道:“那书童在何处?犯我大越律法者,绝不轻饶!”

    炎弟抿了抿嘴,喉结处咽了一口苦水,或许是内心留有善念,久久不言说,大皇子当即派人入殿搜查,果然抓到一个正想从后门逃走的孩子,带到面前,厉声问话。

    “大皇子殿下饶命,大皇子殿下恕罪!是我一人所为,不关世子的事啊!”

    大皇子轻声质问炎弟,神色琢磨不透:“弟弟,这是你的书童,亦是你管教无方,若非得了你的授意,他可做不出违犯律法之事……”

    “大哥连我一起罚就好了!”

    炎弟的脾性跟魏王一模一样,受不了难听的话就暴跳如雷,这态度更让大皇子恼火:“来人,将这书童带下去,交给狱官审问,王妃娘娘,您带弟弟回府思过,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魏王妃满腹委屈,拉着炎弟的手,深深下跪:“是,妾身知道了……”

    炎弟起身,走至我身侧,不由多看一眼,魏王妃轻声喊道:“炎儿,走吧……”

    “炎弟,你还记得我吗?”

    炎弟想起往事,脸颊一片绯红,匆匆而去:“不记得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这几日在寝殿里等太学的消息,一直没有着落,我也没闲着,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精美绝伦,一条红丝绸联通整盘礼盒,真是显眼暗号,叫退宫女后,我斩断这条红丝绸,取出底面的暗盒,赫然出现一封字信。

    上面写到:郡主,眼下宫里正张罗九州巡视大典,王爷在外也已着手准备,咱们是时候该见面了,地点在你与玫嫔碰面的地方。

    这似乎是继阿树后又一个脾气大的人,玫嫔住在那偏僻冷宫,除开重兵把守,我这里外都受人看护,怎么着也得跟太子说一声吧。

    总觉得有些蹊跷,父王的人现在才露面,难道仅仅因为九州之典那迫在眉睫的危急关头?

    这些天传闻太子身体抱恙,也不知现在好了没有?不如去看望一下,兴许还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

    “见过郡主,太子殿下正与大臣们议事,您请回吧。”

    我故作失望,以表对太子一片关心:“有劳公公了,我先前做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不求大伯原谅,哪怕是尽一份心意也好,劳您送一些吃食。”

    这可是我特地吩咐御膳房,准备太子最爱的点心,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看来今日只能败兴而归了。

    “郡主……容老奴多嘴一句,九州乃朝拜先祖,封赏贵爵,宣扬皇威,巡视江山之盛典,不得出一分差错,殿下带病筹办,属实不易,您就别让殿下分心了……”

    意思是让我带盒饭回去了,我长叹一声,扶着额头:“好吧,公公姑且当我未曾来过……”

    回到寝殿,我借故嫌弃桌案的鲜花长残,便问身旁的宫女:“宫中何处可见比这更鲜艳的花?”

    宫女笑答:“郡主天生丽质,奴婢待会儿到花房替你采些鲜艳的……”

    “哈哈哈,那些破花不值让我精神一振,我记得西宫有百花争艳的美名,虽然离这有些远了,但去看才有一番风味可领略。”

    “是……奴婢去备轿子。”

    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过于张扬,我打断道:“不必,走路前去即可。”

    ……

    路途长远,宫女们各感腰酸腿痛,唯见我神情自若,不由感叹郡主体力惊人。

    西宫大多是娘娘们的住处,可走了长远的路,也不见一个娘娘出来,日头也不热,深秋染上一抹寒风,哪里有所谓的百花争艳之景,若真有,当属每玫嫔宫里的艳景。

    她住在冷宫,想必日子也不好过,我难忘她当初看太子的神情,远不如用落寞来形容,即便无法言说的痛楚,也依然强颜欢笑来示人。

    “郡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我点了点头,前方便是东水域,许久未经人打理,岸边的杂草长得快有一个小孩高了。

    “这里的野花看着让人舒心,在宫里娇生惯养又如何,勉强冲多几日,便焦脆凋落,倒令人唏嘘,常看尤为伤感,时常与之自怜,你们都退下吧,我自个儿采些回去。”

    “郡主把这些花儿带回去也是难养,不如交给我?”

    我略微抬头,不经意一看,一个美男子站在阳光下,玄黑金服,腰间配宝剑,这模样打扮可不像宫里人。

    “阁下是何人?”

    男子笑道:“我是看管冷宫的侍卫头领,自诩狂人,别人都叫我阿狂,郡主不会见外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方才说这花不好养?我自幼生长于民间,岂能败于你所谓宫藏养花之道?”

    阿狂见我聊得投机,豪爽大笑,真是奇怪,他一个冷宫侍卫身上满是结交江湖义士的气概,也不见被深宫规矩束缚的节气,在场的宫女太监没一个敢上前拦他。

    “这很简单,郡主不防换位思考,这野花生长于自然,吸收的可是日月精华,非宫中泌料可使其朝气蓬勃。”

    感觉今日诸事不顺,一事无成,大好心情也被闲人败坏了,我轻轻叹息,咬牙切齿:“好你个侍卫,何时轮到你教我做事?”

    “郡主息怒,我的职责虽是在冷宫看住那些疯婆子,但这里的一花一木也有照料,有人拔走我的心头肉,我可是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安……”

    “好了,好了,这花就留着在这吸收日月精华吧,我不摘了,咱们回宫。”

    阿狂有些懊恼,怎么说几句就令我不开心了,情急之下叫了声郡主:“您若是喜欢这些花,我可以忍痛割手,反正这些小花很好长,不出几日可见嫩芽了。”

    我脸皮一抽,回头干笑道:“你这……我说了不摘了,就绝不反悔。”

    “郡主别跟我这小人一般见识,方才都是说笑,可能您是认真了,不过不打紧,这冷宫偏僻,少有人走动,日子过得怪冷清,难得见有与我所见略同之人,千里马难遇知音,郡主采些花儿带回去,也算成了冷宫疯婆子心念皇恩的夙愿……”

    阿狂俯身采了些菊花,递到我跟前,我犹豫不接,他便让旁边的宫女接下,好意我领了:“多谢,我拿些回去泡茶喝,若觉得口味得当,改日我再来。”

    阿狂双眸清澈可人,有几分女貌之像,眼角裹藏一颗泪痣,这般好看的容貌留来当侍卫可惜了,想起前朝那几位断袖王爷养面首的丑闻,当下才理解,这不怪他们,细看是个男人也会把持不住。

    阿狂见我目光呆滞,伸手晃了晃,出声提醒道:“郡主,您在这要站到何时?冷宫离东宫很远,早些回去早些歇息,恭送郡主。”

    我抱紧手里的菊花,朝他福身,回去路上,一旁宫女总是小声嘀咕阿狂的美貌,花痴得要紧,我默不作声,再次经过玫嫔的住处,还是忍不住驻足一望。

    想着往事出神,突如其来被里头惊天乱喊吓坏,玫嫔曾关照过我和纪炎月,虽然彼此不甚了解,但一个落魄的冷宫嫔妃既无价值,却又遭人暗害,我看不下去,拔出赤月,砍断了冷宫铁重的锁链。

    “郡主,不能进去啊!”

    “把附近的侍卫都叫来!你们几个快去找大皇子!”

    我没理会身后人的呐喊,径直朝冷宫深处走去,高声大喊:“玫嫔娘娘,你在哪?”

    叫了几声无人回应,我预感不妙,朝着声音最近的方向,拔剑斩断了破门,蛛网灰尘扑面而来,房梁上挂着一条白绫,我意识到不对劲,刚想走,伴随一道凄厉的叫喊,脖子被白绫缠上,我呼吸困难,好在赤月在身,三两下除去白绫,一脚踹开身后那个想勒死我的疯婆子。

    “郡主,我在这边,那条蛇快过来了,快来帮我!”

    该死,竟分不清方向,打晕那个疯婆子后,我转头来到隔间走廊,提剑停在玫嫔寝室的门前,稍晚一步,那毒蛇就到她床头了。

    我小心翼翼地挥舞剑锋,以此让毒蛇分心,手起剑落,把他三角位置的头颅砍下,惊得一身冷汗。

    玫嫔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深深下拜,我握住她的手:“娘娘不必多礼,我不是公主了,郡主才符合我的身份。”

    玫嫔陪笑道:“是,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门边咚的一声响,阿狂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群侍卫,眼看事闹得很大,我只好与玫嫔道别,说了几声安慰的话语,便在侍卫们的带领下出了冷宫。

第五百一十七章

    玫嫔和阿狂可没想到,第二天我会如期而至,如约而赴,甚至甩开太子的眼线,堂而皇之地守在冷宫外。

    方才偷听他们的对话,我已了然于心,玫嫔做了不少掩人耳目的勾搭,这其中还包括私贿太子身边的公公,助其打探大皇子的消息,以及偷偷命宫女寄些财物给娘家,联系亲族送秀女入宫,频繁在东宫安插眼线,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朝中帮派势力,更是收阿狂为义子,动用江湖势力,联合难民潮撼动太子的地位。

    阿狂是何许人也?他是父王身边四大情报网之一,这个女人能结交上阿狂,不只是说明她的手段厉害,更是说明她是父王手里很有用的棋子。

    “郡主……让郡主见笑了,眼下附近都是我们的人,不妨进来谈谈?”

    阿狂则说道:“郡主,你不能仅凭只言片语,就认定娘娘绝非好人,她可没少了操心东宫的那位大皇子,若她出手慢一些,她儿子很快被有心人取而代之……”

    阿狂当然是见我心存疑虑,不肯进来,才有所抱怨,我侧着头,语气悠悠道:“玫嫔娘娘,以前发生了何事,让你沦落至冷宫,孤独终老?”

    玫嫔双眼暗淡,精致的面容却无光泽,有些被岁月摧残折磨的皱纹开始变得显而易见,她只是苦笑道:“郡主可曾听过“去母保子”?我曾是一品武将嫡女,族中势力在朝堂上举足重轻,当年我拼死生下大皇子,却被身边跟随多年的婢女暗中下药,落了个终身残疾,无法生育……”

    阿狂扶起玫嫔,步步朝我走来,我见状于心不忍,到底是心太软:“太子眼线很快搜到这里,娘娘,我暂且信你一回,届时若发现你怀有二心,我这手里的剑,可翻脸不认人。阿狂,前些日子你邀我来此地赴约,是九州之事出了问题乎?”

    阿狂点了点头:“目前是出了些异常,我们的人还未搞清楚,郡主先不要妄加断言,太子非常重视此次九州盛典,势必会暗中排查奸细,以防扰乱他的计划,东海凤凰城主那边还未有消息,郡主暂且忍耐些时日。”

    “好……云暮极那边有何消息?我担心这家伙会卷土重来,上次的事让他吃了亏,我想他定不会罢休,听说东海的巨商和他常有联系,你派些人过去查查。”

    “是。”

    ……

    我走后,两人面面相觑,阿狂深吸一口气:“这位郡主跟我想象不太一样啊……”

    玫嫔轻声笑道:“你应该早些时日会会她,想必前些日子她孤掌难鸣,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至宫中能让她信任之人不多……”

    “娘娘,你不生气?她曾把剑架在大皇子的脖子上,说是要与太子同归于尽,这般性情刚烈的郡主,我说话也得小心。”

    玫嫔苦笑:“他没事便好,幸亏那日你做事做的及时,这才让郡主收住杀心,我只盼我儿身体安康,其他的既来之则安之,对于那份无上的尊荣,他想要,我亦会拼死给他争取到,直到我油尽灯枯……”

第五百一十八章

    “妹妹,你坐在房顶上干什么?”

    “额……我喜欢这样子晒太阳!”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大皇子和炎弟,后者更是嗤之以鼻:“以前到我府上修瓦顶也没这么积极过……”

    “闭嘴吧你,小弟弟,你这辈子也不会体会得到房顶上那种酸爽!”

    炎弟怒吼道:“你说谁小弟弟?”

    我起得一身轻功,稳稳落于地面,双手作揖:“参见大皇子殿下,劳您费神了,这些宫人跟着太麻烦,一点也不让我喘口气……”

    大皇子笑道:“所以你要甩开他们去干别的私事了?”

    我撅着嘴,手指相碰纠结道:“话别说这么难听嘛,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便早早回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先跟我们去太学一趟,这次你得感谢炎弟,他费尽不少心思,才劝得他的老师给你授学,孙太傅是出了名的严师出高徒,不出三月定能教会你熟通四书五经,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吧。”

    “是吗?那多谢炎弟了,改日我做些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炎弟似乎闷闷不乐,又像勉为其难:“你别惹得老师不高兴才好,不然我和你都得一起受罚。”

    这话让我有些后怕,像我这种连个字都写不会的人,怎敢承受老师的三味真火?便不由试探问道:“炎弟,你可别吓唬我哦,孙太傅真有这么厉害?”

    “信不信由你,别的太傅都不肯教你,我看待会还未上完课,便跟着你一起受罚了!”

    炎弟越说越气,转而不理我,我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心里想起九州巡视的事,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

    到了太学,今日变得尤为热闹,来此求学的学子络绎不绝,争先恐后地执着书卷来回奔波各处学亭,场内无一人喧哗吵闹,只有为人勤奋的翻书声响,陶冶心中的情操。

    大皇子见我两眼放光,叫了几次也不应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快跟上炎弟找他老师,别落下书卷了。”

    大皇子身旁的宫人递给我一堆厚重的书卷,我吃力地抱起这些杂七杂八,大喊炎弟的背影:“炎弟弟,等等我!”

    我跟着炎弟爬上通往山顶的长石阶,边喘着粗气,取笑道:“替我谢谢你父王,果然在你家王俯房顶干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所回报的!”

    炎弟暗暗吃惊,问我我怎么知道是魏王的意思,我嘿嘿一笑:“难道不是看在我多年替你家王府修瓦顶的份上吗?”

    炎弟会意,也不再多问,眼看老师讲课的诗亭就在前方,他突然伸手拦住,小声道:“我先去瞧瞧,你在这等我。”

    “……好。”

    炎弟却把他背着的书卷放到我怀里,我有些不堪重负,他跑得飞快,一溜烟地钻进诗亭深处,我有点被他戏耍的感觉,身为皇子的老师,怎么会在如此僻静之地讲课?

    一会儿,炎弟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穿绛纱单衣的老者,白发稀疏,神色严肃,简而易见,纯粹不好惹,他先是打量我一番,后微微俯身:“见过郡主,今日便随老夫看究孔孟之道,再练练书法笔道……”

    “……是。”

    “读书之法,在循序⽽渐进,熟读⽽精思。”

    “……是。”

    “⾮学⽆以⼴才,⾮志⽆以成学。”

    “……是。”

    “⽟不啄,不成器;⼈不学,不知道。”

    “……”

    炎弟偷偷张口,打了一身微不足道的哈欠,我求助地看向他,他“唔”了半天,似鼓起勇气道:“老师,外边风大,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第五百一十九章

    练笔中途,我举手示意老师,想出去方便一下,孙太傅满面愁容,无奈只能应下。

    炎弟正专注看字,见我起身就走,眉头略微皱下。

    浩瀚知识如海,无知求索未尽,从前我总羡慕人抱书得归,凿壁借光而孜孜不倦,现在倒有不同的感悟。

    匆匆去了茅房,木门微掩着,几个学子经过茅房,其中一人说去解手,剩下的学子在这等着,时不时聊起宫内宫外的八卦,我正好可以一听图个乐趣。

    “我记得孙太傅是出了名的惧内,昨日不见他跟随祭酒大人踏青,还以为家中妻儿管他严,不曾想,他竟跟着几个不像善差的人到小店肆意饮酒,孙太傅的为人你们是清楚不过,你们猜猜看,他喝过酒后说些什么。”

    “敢在他面前说事,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老师以博古铸今,他寻人办事,无非是操心他那桃李满天下的夙愿,哪有空像你这般胡扯?”

    那人压低声音,我听得不甚清楚:“品学兼优的阿离亲眼所见,还能是假的不成?说起来,和他喝酒的那两人穿着一身黑袍,不知出自哪个诡异教派……”

    “孙太傅身居太学要职,严于律己,德高望重,尽管戏酒不像他往日作风,其中或许另有隐情罢了。”

    如此说来,这个孙太傅表面看上是正经的老师,私底下是否如他们所说,我持之怀疑,何况方才他本着传学负责的态度,耐心尽力教导我读书写字,虽然有些严肃的刻板,但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亦不会干预他做事。

    “方才观赏郡主的字迹,大有进步,但细节勾描之处仍有欠缺,还需多加练练。”

    我向孙太傅行礼,说道:“谢老师夸奖。”

    炎弟看了我一眼,避开孙太傅的眼目,偷偷给我写了张纸条,碰碰我的胳膊,上面写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老师忍着怒气,幸亏你的字迹好看,不然有得受罚了。

    我小声嘀咕道:“老师未免也太小气了,人有三急,是人之常理之事,借你的书看看,我有些字不会写……”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我伸了伸懒腰,长吁一口气,还未起身离去就被先生叫住:“郡主,明日是太学小考之日,你不必过来,在宫里潜心修学,等小考之过,为师亦会考考你。”

    “是,我明白了。”

    我和炎弟刚走出门外,孙太傅就急不可耐地禁闭亭门,里面传来老者一声叹息,既然孙太傅有私事要处理,我不便打扰,天色渐晚,要回去休息用膳了。

    ……

    月上柳梢头,黑云铺天盖地,太学的后山上,孙太傅来回不定,着急等待,直至见着黝黑的树林里,缓缓走来两个穿着黑袍的人,不免喜出望外,急忙上前带领入亭。

    翻滚的茶水冲出浓郁的叶香,朴雅的茶具稳稳地摆在案上,轻轻向前一推,让二位喝茶,孙太傅眼底尽显怯意,强颜欢笑:“二位大人放心,老臣一定竭尽所能教导世人,只不过……世子的学业偶尔心有旁骛,莫怪老臣说话重了些,世子他听不进去啊!”

    “孙太傅说笑了,您是太学最有名望的老师,把世子托付给您,一来省王爷王妃操心,二来世子天资俱佳,所谓玉不琢,不成器,雕刻这枚玉石之人便只能是您。”

    孙太傅看像那道声音略显年轻的黑袍人,勉强笑得开怀,另一个同为黑袍人,在微弱烛光照衬下,脸色模糊而不自然:“也是,放眼诸多皇子,世子资质卓越,然贵不可言,听说大皇子让您收宁王府郡主为学子,可会耽误世子学业?”

    孙太傅一听心神慌乱,急忙解释:“非也,非也,郡主才学不到一日,还未入门,很多学问也得请教老臣和世子。”

    那名黑袍人追着问道:“郡主毕竟是那人唯一的子嗣,很难不受悉心培养,我担心世子被她带坏,孙太傅,你也得长个心眼,教她学会认字便罢了。”

    “孙太傅为人师者,自然懂得何为因材施教,前段时日王爷还与我讲起这位郡主,心思是坏了些,但她也别忘了,这份求师得来的恩情是王爷给的,若她不好好珍惜,孙太傅,你看着办吧。”

    年轻一些的黑袍人嘴角扬起一抹不明的笑容,孙太傅神情恍惚,紧接而来,亭内的火光突然熄灭,一道鲜血染红了白茫的围帐,被杀的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落得个饮恨西北的结局。

    隐隐传来一句:“王爷从未恨过郡主,太子的细作藏得可真深……”

第五百二十章

    轩少康收到魏王突发腹痛的消息,便在夜间马不停蹄地赶回魏王府,在院子里拴好马绳,管家前来道出原委,自张陀疯了后,王爷每日服药之事时常耽搁,久而久之过得惬意而忘却,还好及时找上城中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虽其医术不能与之相比,但可暂且缓解一时。

    “是我疏忽,这些天忙于他事,不曾留意王爷的病情,今夜进宫杀人之事,还望管家告知王爷,太子细作已除,请王爷勿要过度伤怀,人心叵测,只能道郭曲自作孽不可活。”

    管家在得知郭曲的真实身份后,何尝不扪心自问,郭曲曾是丞相心腹,在王爷还是皇子长在宫中时,便常随侍左右,屡次护驾有功,没想到短短数载,竟被人收买去了。

    “我代王爷谢过先生,夜已深,先生不如早做厢房休息?”

    轩少康点了点头,欣然应允:“也好……我便不打扰管家安抚王爷了。”

    ……

    清晨,一如往常,我收到藏在膳食暗格的手信,罢退宫人后,我撕开手信,露出一颗香丸,对着信中说的内容小声默读:此香丸务必保存,过东海可用,服用后可现假死之症,同暗诛纱功效,御医皆不明其高深药理,唯有凤凰城主留有解药,届时必携汝求之。

    正想要放到何处时,门外宫人禀告,霍家大小姐求见,我本想拒绝,现在没心思接待她,但玫嫔那思子心切的愁容挥之不去,不如就当帮她一回。

    “让她进来吧……”

    霍祥今手捧珍贵的绣盒,姿态轻盈地朝我福身:“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免礼,霍家大小姐,今日咱们暂且不学刺绣,原是老师给我布置的功课还未做完,赶明儿就要上交了,我得多用点时间,不过你进宫远道,实属不易,我可陪你多聊一会儿。”

    霍祥今微微一笑,大方得体:“我听郡主的,不知郡主想和我聊什么?”

    “祥今,你我也算熟络,咱们就来聊聊私事,你厨艺不精,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虽然在名分上你是霍家嫡长女,受太子殿下青睐,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但你长期受制于人,与其频繁计较那些无谓的琐事,不如为自己的未来找寻新的出路?”

    霍祥今惊疑:“郡主这是何意?”

    我压低声音,冷冷笑道:“你可知大皇子的生母是何许人也?”

    霍祥今脸色大变,实在惶恐,我握住她的手,耐心叮嘱道:“与其仰赖不靠谱的娘家人,不如多花点心思打听最近朝堂动向,若能结识有用的臣子,不外手让你的地位更加稳固。”

    霍祥今心思细腻,自然一点就通,奈何仍旧顾及女子身份,不得干涉朝政,我接着劝说,步步拉拢:“据我所知,朝中资质势力卓越者不在少数,太子膝下更有不少聪慧的儿女,除开嫡长子的身份,背后的助力不可或缺,你以后也是要当权贵之人,这生存攻略你得学会才是。”

    霍祥今眼牟暗淡,她不傻,根本没必要蠢到向太子暗中告我大不敬之罪,且太子向来猜忌心重,没准训诫我后,便对她下手。

    “……谢郡主提点,时候不早,容我先行告退。”

    “好,你何时想通了,我这随时欢迎。”

    霍祥今走后,我冷静观察周围,缓缓取出袖里的香丸,陷入沉思。

第五百二十一章

    我似乎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从宫女口中得知,侍卫晋安不巧出宫办事,可能等到明日才回来,得亏我发现的早,不然这皇后派来的监视我和太子的棋子,会在此次盛典其中充当何种变数?

    我心有旁骛,根本静不下心,勉强应付读书练字的活,待到第二天清晨,才发现自己趴在书案上睡了一晚,草草收拾功课,正要出门而去,宫女禀告说:“郡主,孙太傅旧疾复发,需在家中调养几日,今日入学只能罢免。”

    对我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我淡定心神,将功课放回书案上,让宫女叫来侍卫晋安,我有要事吩咐。

    晋安刚回来,就被我叫去,一入殿门,瞧我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椅上翻书,我看了他一眼,他下跪问安,我免了礼,长话短说:“我听旁人说,你挚友遭人杀害,还请节哀顺变……”

    “……谢郡主关怀,不知郡主招我前来,所谓何事?”

    晋安除了语气稍微迟缓,眼中并不见任何波澜,仿佛看透一条不该的生命。

    我从袖里掏出一钱袋,明眼人看得出来,里面的分量极重,我委婉叹息:“念在你我主仆二人共事一年的份上,你收下这些钱,离开东宫吧。”

    晋安闻言脸色大变,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哪怕他愿意,他背后的主子也不允诺,我不过试探尔尔,竟激起他如此大的反应:“郡主,可是晋安做了对不起郡主之事?还是你从未信任晋安?”

    “说的好,你比我更清楚,银两不比一片忠诚,我是不想欠皇后什么,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留在东宫,但以后我俩只能是陌生人,各走各路。”

    晋安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略微迟疑:“郡主……晋安为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恳求郡主让晋安助你一臂之力……”

    “你的离开便是助我一臂之力。”

    我冷冷开口,十分果断,亦斩钉截铁,驳得晋安竟哑口无言,随即接着道:“替我问候皇后,我不愿做笼中之鸟,这皇宫深渊是我不想再待的地方,仅此而已,去吧。”

    ……

    “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凤榻上,美妇人不怒自威,九尾凤冠斜垂肩下,侧目而视,晋安如实回答,她沉吟片刻,神情不悦:“本想着,靠她可打探东宫那边的事,但这两年却一无所获,也不像是她的问题,或许太子已经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晋安也是这样思量,而且咱们耗费大量心血,依旧不停损兵折将,太子当真不好对付。”

    皇后冷声道:“只要本宫和丞相还活在这世间,太子休想在龙椅上过得舒坦!”

    转念一想,皇后又问道:“兄长还未来信吗?他这些天都忙着做什么?”

    晋安也不明:“丞相府里似乎比往日清静了不少。”

    “什么?如今皇上生死不明,他倒是一人逍遥自在,即刻派人去丞相府看看!”

    晋安领命,匆匆退去,又有一人前来面见皇后,是先前特地提携的云广伯,皇后有些许心浮气躁:“云侯有何要事?”

    云广伯神色慌张,一来就下跪,恳求皇后说情:“皇后娘娘,朝中那几位不安分的,不知从哪收集到一些民间罪证,竟污陷本侯贪赃枉法,暗中克扣朝廷份例……”

    “放肆!你这侯位是怎么做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云广伯服软求饶:“娘娘,我怎会不知宫里那些人的心思,巴不得踩着我的官位送他们青云直上,只是出了这等事,我也未曾想到啊!”

    “还不是你办事不力,让那些小人钻了空子……等等,此事你可求助丞相?”

    云广伯着实泄了气:“若是能得丞相助力,我何来马不停蹄地进宫找娘娘?实在万不得已,还请娘娘救我一家老小的命!”

第五百二十二章

    王府血腥味浓重,一股糜烂之气恶臭熏天,大夫们忙前忙后,甚至请来宫里的御医,也无济于事,魏王的病情刚有所好转,夜间吹来冬风却变急转直下,上腹下泻,神志而不清。

    “管家,让张神医进去看看。”

    危急时刻,轩少康带着张陀及时赶到,眼见前日还是疯疯魔魔而披头散发的老夫子似乎变得有所不同,俯身作揖,有礼道:“管家大人,刻不容缓,老夫必须尽快救人!”

    管家拦住他们的去路,神情肃然:“开什么玩笑?让一个疯子去治病?轩先生,别以为丞相有几分器重你,你就自认无法无天了,王爷要是有何差池,你们担待得了吗?”

    “后果由我一人担待,张神医已恢复神志,有他绝世医术在,绝不会让王爷有事,烦请管家尽快带张神医救王爷,有何疑惑之事,请等王爷清醒后,再作细谈。”

    管家本欲推绝,但见大夫们个个手捧鲜血淋漓污秽之物殿前殿后忙碌,无奈听从轩少康的安排,带张神医前去救命。

    轩少康眸光阴冷,魏王还不能死,他得抱着这棵大树为自己谋出路,为此昨晚特地趁着王府人仰马翻,偷跑出去面见星君。

    星君通常不会随便篡改一个人的命理,所以对纪炎月提出的过分要求并不答应,于是后者只能另想法子,求星君治好张陀的疯癫之症,救人一命也可积些福德,星君才勉强答应,但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的野心太大,不久的将来会适得其反,你躲不了,是你命中的劫数。”

    思绪回到当下,轩少康缓缓回过神,土拨鼠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脚下,刚刚挖了一个很长的地洞,让它有些累了,这只成精的老鼠帮了他不少,也不求有何回报,如此互相陪伴,好过一人孤苦无依。

    “土拨鼠,这几天我很担心郡主,你能查情报之人的下落吗?”

    土拨鼠脚趾抠头,用慵懒细微的声音说道:“你让我跟着郡主找,还真找到了,有一点我不理解,为何他迟迟不肯现身,是王爷对郡主的考验?还是王爷有所察觉?”

    “王爷早就察觉到了,依我看,那个管情报的人本身就有问题,不知会不会误导郡主,以后可就麻烦了……”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多次外出恐怕会引来魏王和丞相的不满和猜疑,我一个老鼠精顶多在宫里提点郡主,能否顺利出逃就看郡主自身了。”

    轩少康脸色颇为冷淡,想着进殿瞧瞧王爷的病情,避开大夫们手捧的污秽之物,忍着殿内一股恶臭之气,隔着门间屏栏,下跪拜见王爷。

    这一跪,跪到了午间,轩少康等候多时,终见魏王微微苏醒,感叹自身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有些低声下气地求他:“先生,本王做梦梦到阎王爷,得知本王死于刽子手刀下,跟随本王多年的弟兄死的死,逃的逃,虽然本王见过不少众叛亲离的事,但郭曲的死,本王甚是难过……”

    轩少康并未同情魏王的遭遇,而是面色平静地道:“王爷不可缅怀过去,那模样只会让信任您的大臣和弟兄有所顾虑,认为您是妇人之仁,做不到杀伐果断,是不利稳定人心,无论您是否相信我的话,请您即刻清醒,借郭曲的死,劝诫剩下的人,以敬效尤,树立威信!”

    魏王痛苦地闭上双眼,这能让他痛定思痛,为一个叛徒之死而难过,甚是觉得可笑。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你真不后悔?”

    大皇子突如其来一说,倒让我有些吓坏:“后悔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嫌我背后搞小动作,嫌我不够安分吗?既然太子给我安排了婚事,我看过那位驸马,算是一表人才,虽然性情不是我所喜欢的,但到底能给得了我自由。”

    大皇子神色黯淡,久久说不出话,他欲言又止,送我来到与太子对弈的棋房。

    太子正自顾自下棋,颇得津津有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命大皇子退下,邀我这个棋术不精的人和他对弈,多日不见太子,不知是否还在为父王送他象征长命百岁的药材而气恼。

    “见过大伯,大伯身体可好?”

    太子冷笑一声,双眸微微眯起,不曾觉察到他异样神色:“是孤小瞧他了,本以为能让他知难而退,却更让他变本加厉,孤虽暂时难以撼动他的根基,但来日方长,且看谁笑到最后。”

    “好啊,大伯还是对父王念念不忘,多年煞费苦心经营,总算等到他的下落,不知你此刻是何心情?可是感谢父王的不杀之恩?”

    太子冷言笑道:“孤能当上太子,自然有过人之处,你也不想想,当初你父王为何能被孤赶尽杀绝,若非江湖势力拼死保护,朝中老臣念其多年功劳而求情,孤才不会因一时心软犹豫,放他一条生路。”

    “心软?犹豫?大伯何出此言?”

    太子执一颗黑子落于棋盘,我也执一颗白子落于黑子之侧,眼下还未知黑白分明之事,求太子解答。

    “三弟是贱奴所生,皇上一直漠不关心,任由他在宫里自生自灭,他自小天资不算具佳,反应也很迟钝,但野心不小,得空时便跑去武馆请教师傅练就一身本领,更是多方打探军道,为以后军旅之事早作准备,就这样,原本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很快在所有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展露才华,锋芒毕露,等到有资格面见皇上,便是初封镇国大将军,尤其引以为傲的战神一役。”

    “正因为他惊人的作为,所以您容不下他,担心他威胁您太子之位?”

    “呵,你此话未免也太可笑……”

    棋盘进行到一半,我就已经被黑子包围,暂时找不到突围之法,内心多了几分着急,太子洞察我的心境,更为不屑:“你知道吗?在他功名显赫的那段时期,我们曾经互帮互助,为此削弱不少魏王的势力,令孤这太子之位难以被人撼动。”

    这棋局我终究是输了,太子的招数步步紧逼,我只能胡乱下白子,根本无从下手,也无回头的余地。

    “后来孤渐渐对他失去兴趣,大概因为看出了他能力的上限,与此人共事不得长远,所以孤狠下心,利用他被诬陷下狱的时机,一举扳倒,省得他天天利用功勋在孤面前耀武扬威,令孤厌烦。”

    我心里失落,整个棋盘都在太子的统治之下,只能默默收回白子,自认服输:“父王曾说人无完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从前是父王遇人不淑,如今……大伯且看且珍惜。”

    走出棋房那一刻,似乎传来太子低声话语:“他也是棋艺不精,当年这盘棋,他下的比你还烂……可到头来,结局却并不能如孤所愿……”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远远看去,那道身影依旧留在廊中,见我出来,浅浅一笑,我缓步上前:“大皇子,你不是去和群臣商讨要事吗?难道在这一直等着我出来?”

    大皇子轻轻点头,一把拉过我的手,暖声应道:“以后嫁人就不常回宫了,趁现在有空,多到附近走走……”

    “不了,我眼睛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是吗?”

    大皇子低声喃喃自语,我用手挡着略微刺眼的阳光,转身就离去,一时不慎,与一个行色匆匆的宫人相撞,眼睛被一堆粉尘弄痒,我暗叫不好,想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宫人手里捧的是何物,但只会让更多粉尘毒害我的双目。

    “妹妹!”

    大皇子始料不及,我万分痛苦地捂着双眼,然而只要一睁眼,就是一片鲜血淋漓的世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失去感知之力。

    糟糕,我失算了……

    刚进宫里,大皇子便听到寝殿传来破罐子摔碎的声响,伊兰阁的宫人皆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地上全是鲜血,只见我跪倒在一片血泊,胡乱摸索桌旁椅柜。

    大皇子这下铁了心的后悔,上前抱起我,哭声哀求道:“别这样对自己了!”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找什么,云暮极留给我的药瓶竟成了我最后的希望,有道是天道好轮回,是我不该掉以轻心,我一把推开大皇子,厉声叫嚣让他滚。

    “方才父皇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为何还要义无反顾……”

    “笑话!他根本就没给我机会,大皇子,别再助纣为虐了!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生母!”

    大皇子脸色大变,宫里一向不敢谈论其生母,他自小便跟在太子身边长大,对其生母从无印象,只知道她犯了大逆不道之事,被太子囚禁在冷宫。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鱼死网破,我嗓音嘶哑,靠近他耳畔说道:“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是仰赖太子的保护吗?你真傻,没有你母妃每天冒死布局,哪还有你立于朝堂的余地?”

    “你说什么……不,你一定是在骗我,那个女人心如蛇蝎,当年利用母族势力差点废掉父皇的太子之位,若非父皇早有预料,只怕我们会惨死在武将的刀下……这个女人怎配做我的生母!”

    “吾儿聪慧。”

    “参见太子殿下……”

    闻言,我心里凉了半透,太子刚对我下了毒手,就迫不及待地急于见我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其心可诛!

    “小白,你病情还未好,怎么不去歇息?在这发脾气作甚?”

    我无言以对,只管冷冷发笑,太子见状颇为得意,摇晃手中的药瓶,我虽眼瞎,心不瞎,认得那是云暮极留给我的眼药水,现在却成了唯一让我支撑走下去的希望。

    “太子,你想做什么?”

    瓷器易破碎,清脆重响,我忍着头痛欲裂,发了疯似地扑向太子,却在咫尺间被宫人拦了下来,太子微微俯下身,冷言嘲讽道:“若你乖乖听话,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父王是不会放过你!太子,你也给我记着!”

    宫门重重叩响,我痛得瘫软倒地,很快变得神志不清,深深入梦。

第五百二十五章

    魏王府。

    “你说什么?郡主被太子使计毒瞎双眼?”

    轩少康一拳砸烂书案上的架子,气得面色通红,难忍一时冲动,正欲提剑进宫,土拨鼠挡在他面前:“你疯了吗?现在皇宫门禁不像从前,你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从长计议,反正太子已颁布诏书,诏书里一同前往的有郡主的名字,到时候与东海那边内外接应,如此强悍的实力还怕太子不成?”

    “多一炷香的时间拖延,只怕到时已被太子害得面目全非,王爷是怎么想的?宫中亲信都眼睁睁看着郡主被欺辱成这样!”

    轩少康气急败坏地走出书房,外面下满了无情纷飞的大雪,衬得远处那座雄伟的皇城阴暗非常。

    ……

    “大人,外面下雪了,世子想到外面堆个雪球……”

    “由他去吧。”

    云暮极看着手里来自东越的书信,面色微冷,直接甩给一旁烛火焚烧殆尽。

    “太子真不知死活!”

    金侍长在外头陪世子乐呵完后,甩了甩身上的积雪,轻松步入殿中,这里是北国行宫,从前北国遗留的宫址,靠近广寒塞外,因而此处常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

    云暮极似有所感,轻声呢喃道:“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朝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金侍长听后,有点嘲笑他:“这可是形容北燕万年公主的词赋。”

    云暮极笑了笑,将桌上的暖炉捧在手心里,抚摸每一处鬼斧神工的雕磨,说道:“那公主差远了,费尽心思掌控的皇权却还是落败于年老体弱的皇兄,被处以凌迟而死,根本不值得同情。”

    “大人以为,宁王府郡主今后会有何造化?”

    云暮极似乎对这话题饶有兴趣,轻叹一声:“我既然接下老丈人给我的三个锦囊,便是有本事能给她想要的,她……等哪一天放下心中芥蒂,亦抛却那不该的菩萨心肠,我们才能真正走到一起,或者是才有资格走到一起……也罢,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往东海,见见那位传闻中惊天骇事的凤凰城主。”

    “遵命!”

    ……

    过了许久,我才悠悠转醒,还是痛得神志不清,宫女已帮我清洗身子,正睡在床上调养。

    我睁不开双眼,宫女给我喂食,虽勉强吃几口,又疼得受不了。

    宫女有些许不耐烦,冷声劝道:“郡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老生气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让病情来的更重一些?”

    话还没说到一半,宫女神情变得惶恐:“世子来了?见过世子爷!”

    “我刚下了课,就听到这吵吵闹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眼睛怎么了?”

    面对炎弟连声质问,宫女面容羞愧,不知从何说起,我猛地剧烈咳嗽,心中多了几分欣慰:“炎弟,我眼睛被人弄瞎了,这辈子是好不了了,劳烦你替我转告老师,学子无用,学无精进又半途而废……”

    “你先别气馁,找御医看过了吗?”

    我勉强一笑,不说便让炎弟试猜着,他默了默,或许他知道宫中小人之心,防不胜防,但凭一己之力也做不了什么,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寻求宫外援助。

    半晌,炎弟冷冷说道:“我明白了……你照顾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和父王去做……”

    我神智迷糊,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但此话听后心里舒坦些,眼下关联不到阿狂,只能看看纪炎月那边能怎么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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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及四海介绍:
风雨交加,雷电交闪,从小到大我最怕的不是雷声,也不是经常找我麻烦的魏王,是人心,是不敢揣测的人心。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飞升九五,皆是被人心逼迫,一路走来的这些年,好似都不曾发生过,我尤其记得那些曾经的名字,夜煌义,夜重渊,司九诚,顾北邵,云暮极,纪炎月,罗卜,赵之耀……可叹世人只知他们皆是王侯英杰,枭雄翘楚,又频频斤斤计较那些平凡琐事,让功绩成就沦为史书编写,恰逢有人提议重编他国国策,还原真正的历史,还原那段岁月荣光,我当时就在想,若是重来一次,大家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结局或许不一样了。
只可惜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问及四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及四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及四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