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楷油,摸摸。
何定贤计划用来打响日报招牌第一招就是办《狗经》。
港岛目前十分流行“赌狗”,将斗狗关于笼中捉对厮杀,买输赢,定胜负,按照“斗狗”以往战绩敲定赔率。
这是一种在明清时期就流行于“粤省”的玩法,战后传至港岛发扬光大,又因鬼佬爱“赛马”引起一阵风潮,鬼佬玩洋人的赛马,华人养不起马就不能斗斗狗吗?
“狗经”则是与字花摊的“字花报”一样,属于故弄玄虚的东西,一般是以古籍《相狗》里的术语,再结合一些运势学说,充作资料,助赌徒们买狗。
目前“斗狗场”多在九龙、新界、屯门一带甚至有“狗村”,以养狗、赌狗一条产业链为生……幕后也是在社团控制,港岛地区少有“斗狗场”,但在赌档买狗的也不在少数,一般都是找赌档马仔咨询资料,而新界、九龙的人口基数却是最大。
历史上,马氏兄弟《东方日报》就是靠《狗经》一炮而红,现在全港却尚未有人着手整理《狗经》。
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而他来找楚韵南本来是想带千金小姐去狗场玩玩,顺便推销一下新办的报纸,要几个广告来……
他同邹怀文承诺过替报社打开销量,那么既要有炒红报社的手法,也要能拉到刊登广告的金主。
毕竟报社两大财源,其一是报纸销量,其二就是广告佣金。
其中广告佣金的多少取决于报纸销量,销量越高的报纸,广告效应越强,佣金自然越高,大报社收广告费赚的都比卖报多。
可惜,楚小姐既然有家训,何定贤也就不好带她做坏事,当即耸耸肩膀,笑着说道:“没玩过就算喽,继续饮酒。”
楚韵南却大感兴趣,拍他肩膀,询问道:“要不然请我去玩玩?”
“不行,楚小姐家教严,既然从未碰过赌,我也不敢带你去赌。”何定贤苦笑两声:“不然楚老板肯定要把我斩翻!”
他其实也是有点意外。
本以为楚小姐的作风,肯定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想到,玩归玩,家风守得还严。
仔细一琢磨也不奇怪,港岛太多豪门子女好赌,乃至赌光家业,大家族里必然是严禁赌博的!
楚韵南却精明十足,笑着道:“你花钱请我玩,不就是你赌,而非我赌了?”
“好家伙,伱想白嫖我?”何定贤心里大为惊讶,连忙回绝道:“你赌钱,我买单,赢得归你,输的归我。”
“你当你谁呀?”
“违背赌场规矩,英国女皇都不敢这么嚣张!”
楚韵南撇撇嘴:“吝啬鬼。”
何定贤开开玩笑:“你可以让舅少团的好姐妹,千金公主们请你玩呀。”
楚韵南嗤笑一声:“就当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的?连你都不肯干的事,鬼才有人干。”
“有道理。”何定贤深以为然,有钱不代表蠢啊!富人往往最恨别人骗。
何定贤其实也并非不舍得出钱陪赌,甚至于在开口前就做好垫资的准备,总不能主动请楚小姐去玩。
第一次就让楚小姐输掉内裤吧?
但既然楚小姐没有逾越规矩,他也不想做破规矩的人,且见眼下气氛还不错,他索性开口白嫖:“楚小姐,我近来新办了一间报社,下个月就会发行首期,想要为报社拉点广告,有没有兴趣包一版捧捧夜莺小姐……”
何定贤看着楚韵南坨红的脸蛋,上面那对瞳孔里一幅“当我白痴”的眼神,当即笑着改口:“很便宜的。”
楚韵南突然放肆大笑,对他公开处刑:“哈哈哈,实在不好意思,我一般不笑人的,除非真的憋不住。”
“阿贤,你倒是真会做什么,什么生意都做,说要办报纸真是吓我一跳,下一回干脆开电视台好了。”
“不是我不捧你的场啊,主要是擦屁股的纸再便宜也卖不出价啊!”
何定贤脸上有些无光,但有无可奈何,只得郑重声明:“报纸一定会红的,我有很多办法,一个不行就再来一个,信我一路长红。”
楚韵南拍拍大腿,又拍拍他肩,笑的更大声了:“你说杀完一个再杀一百人,我信,你说办报纸,你让我怎么信?TMD,差人办报,头一回见,真是耶稣也来塑金身,那个,桌上的人头马一瓶两百多,拿回家喝。”
何定贤察觉到四周靓女阔少多少有目光扫来,心里头一回涌起把楚韵南脑袋摁进马桶的冲动。
行啊!
竟然敢看不起我?
“楚小姐,朋友一场,多帮帮忙嘛……”他才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果然,楚韵南见他表情诚恳,一幅放低姿态的样子,也就不好再肆意嘲笑,否则真是故意贬低了。
而且刚刚她毕竟笑了何定贤一场,心里掂量一下,才是点头道:“好,我帮忙找找朋友,尽量拉一些广告给你。”
“虽然我们家卖油粮的不需要打广告,但是商会里一些叔伯家中,有人开百货,有人开公司,有人做航运,总是需要打广告的。”
广告种类繁多,有卖货、有招聘、有的单纯为打响名头。
甚至真的有人会捧花魁。
所以,只要有人用心推荐,多少是会有生意上门的…..
何定贤当即点头感激,举起酒杯:“多谢楚小姐。”
楚小姐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饮完一口酒时,烈焰红唇展开,小声嘟囔一句:“我看你牙口也不好嘛…..装的那么硬,也没二两丁。”
何定贤貌似是听见的,但有好像没有听见,喝完酒转头就跟其余舅少们玩乐,此行目的圆满完成。
十几分钟后,夜莺姑娘穿着舞台上那套靓丽的丝袜旗袍,身材曼妙动人,下台前来感谢金主。
她先按照规矩向舅少团长楚小姐问好,然后坐到何定贤身旁向他敬酒,随之就坐到两人中间,一边舅少团长,一边榜一大哥。
何定贤饮了两杯洋马尿,酒意上头,也玩开了。不顾有其它舅少在旁,手掌已经开始在大腿游移,伸进旗袍来回揣摩丝袜,亲手丈量一下身材曲线,没办法,花了钱的!
大胆玩!
楚韵南笑吟吟在旁也没做什么表示,因为花了钱捧,揩揩油确实寻常,也是舅少团里的“潜规则”,来夜总会不就是摸摸唱、摸摸跳、摸呀摸呀的吗?难道有人真的蒙头喝酒来听歌?
不过,大红大紫的歌姬也仅限于在夜总会里的摸一摸。
他要是无动于衷装什么圣贤,无非只有两种答案,一种是没把她楚韵南当朋友,第二种是没有卵蛋!
深夜十一点钟。
他方走出夜总会,坐着倪坤的车回家,隔天上午,他起床洗漱猛然发觉手臂青了一块,一看就是被人掐的,哪个妞敢在夜总会里掐他?
夜莺是吧?老子花了钱的!这么不敬业,下回再去花钱非得掐回来……
何定贤心情有点愤恨,但想想也就算了,光掐回来有什么意思。
……
差馆里,何定贤坐回办公桌后,朝向最机灵的孟元达招招手:“达仔,过来一下,有事找你帮忙。”
“贤哥,什么事。”孟元达穿着夹克衫,笑呵呵的上前,笑容里有意无意冒着一股傻气。
何定贤知道孟元达在警队里一直被人看不起,自然就要曲意逢迎,拍马屁,装傻佬。
实际上,他心里是非常精明的,而且对江湖上的事情很熟悉。
何定贤见他上前,直截了当道:“有件事情帮我办下,找几个懂相狗的师傅来,我有件案子要跟他们咨询一下。”
“记住,要有真材实料的,不要影响我办案。”
实际上,相狗确实真有门道,如同相马一般,但是“赌狗”绝对是被庄家控制的,输赢都在庄家的计算当中。
不过报纸上出的《狗经》只要能糊弄住人就行,因为幸存者偏差的缘故,总会有一批人迷信《狗经》。
自然而然能给报纸带来销量,同时销量一高名声一大,信的人就更多,也有赌徒的心里因素。
因为好赌的人往往会陷入思维偏差,俗称“魔怔”,明明不赌的时候知道庄家有鬼,资料内幕全都是假的,偏偏一旦要赌就钟意买资料,找内幕,大概是需要心里安慰罢了。
《狗经》,《字画报》,《马报》,《股票内幕》等……兼具有吸引人赌博,操控赔率,给赌徒做安慰剂的多种作用。
孟元达闻言自信十足的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放心吧,贤哥,等会就去给你捉几个狗场老板回来。”
“要他们给你做黑庄很难,问他们要几个相狗师傅还不是简单?”
“对了,贤哥,你要买狗呀?”他眼珠子一转,好似又想如何拍马屁。
何定贤摇摇头,笑道:“办案!办案!”
“喔!”
“我明白的!”
孟元达啪嗒一声,左脚跺地,立正敬礼:“是,长官!”
何定贤让手下去请相狗师傅回来,速度非常之快,毕竟便衣探员有枪有牌,要扫几个小狗场轻轻松松。
不过考虑到上司是要用相狗师傅,手下人办事倒也留有余地,基本是和和气气请回来的。
何定贤在审讯室里同一位叫周元的老师傅聊了聊,便放人离开警署,第二日,周元带着几名同行前往湾仔道的一间新公司。
对于他们而言给狗场收码,赚的不少,但不稳定,给报社写狗经却非常稳定,每个月都有两百块拿。
老板还许诺报纸要是卖的好,将来还能有奖金,最关键是相狗的师傅很多,乃至于老赌客耳熏目染之下都能掰扯出一通道理,至于怎么润色,排版交给编辑部的人就行。
何定贤同九龙的潮义勇、中环的和胜、新界的老福、号码帮的“狗主们”打了一个招呼,让有办狗社的各字号,如果有愿意的,尽量把“名犬”和“新犬”资料上报,到时候报社给他们打打广告。
这些社团的“狗主们”虽然心存顾忌,觉得自己是被白嫖了,将来“狗斗场”的名气,甚至于“名犬”排名都可能会被报社操控…..但是港岛本就立法禁止开赌,斗狗完全就是偏门生意,多少要卖警队的潮汕帮红人“花腰贤”两分薄面,且顺着他的意思,看看他能办成怎么样在说。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赌狗”在省港地区盛行几十年,唯有马氏兄弟才能够在报纸上创办《狗经》的原因。
因为,《狗经》会牵涉到狗主们的利益,要是没有点江湖力量,各大社团的“狗主”们可不见会卖你这个面子。
到时候你的《狗经》上的狗都跟狗场不一样,顾客们买来擦屁股都显纸硬!
同《马报》背后需要有英资撑腰一样,《警讯》也得有警队通风,《狗经》自然要有狗主点头。
任何一个容易想的道,却又没有人办的事情,一定是具有操作门槛的。
办《狗经》的注意或许早有人想过,否则,江湖上不会有类似的一些小册子,但是,能想到又有财力,有能力,有意愿办下去的少之又少。
何定贤挺身而出算是一个,依靠着身上的皮,腰上的枪,手下的人,倒也勉强能搭一个《狗经》的架子出来。
这也是他让孟元达帮忙出面联络的原因,而不是直接让邹怀文去找人……还是那句话“多大权,赚多大钱!”
要不是何定贤正当红的话,起码得当上总华探长才够面子办《狗经》,好在办起来也算是顺风顺水。
邹怀文倒是对办《日报》里夹杂着《狗经》不太舒服,但他本身行事风格就是“商人属性”大过“文人属性”的,俗称“爱钱”,干脆一句话也不讲,单独给《狗经》一个办公室,并且在预计两开,四个版面的报纸上留下足足一整个版面发行《狗经》,只能说钱是一个好东西,有脑子的都喜欢。
这样看四个版面的《东方日报》实际上只有两个版面会报新闻,剩下两个版面一个要登《狗经》,一个要刊广告,但无论是邹怀文还是何定贤都秉持着一个想法,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先把钱揾到手再讲,只有把报纸销量提上来,才有资格去谈“政治”,“宣传”,谈炒作“热点”,谈搏名!
只因现在的报纸行业,不再是五十年前,一片机会的年代,每发行一张报纸都有会格外关注。
现在全港一百多张各类报纸,新老报社层出不穷,是一个需要先突破重围,打响名头,才有资格谈立住阵脚的时代!
喉舌喉舌,要讲话大声,有人听见人,才有靠山找你当喉舌!
真以为“私人办报”可以同某些报社一样,一上来就搞大新闻吗?你背后有鬼佬、有港澳工委撑腰吗?
反之现在的做法才是真正风险最小,最让人安心的策略…..
89 江湖风云起
次月一号,《东方日报》首期正式发售,得益于《狗经》出现,首期报社就热销一千两百余份,跻身港岛“千份名报”之一…..
目前港岛最热的报纸,单期销量也未达到过五千份,每期销量超千份便是站稳跟脚,小有收益的情况。
这时何定贤却没有精力去关心报社运营,一心在着力于差馆事业,因为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港岛各区摆平钱庄,上层事情一了结,下层又要推进改革了!
江祖辉在办公室朝向下属问道:“阿贤,湾仔区的各行档口厘清没有?”
“辉哥,赌档、桑拿、烟档,码头各类档口都已经厘清。”何定贤表情严肃,眼神犀利:“新制度也已经定好。”
“嗯,上个月你给的报告已经交给总华探长查阅,盛哥看完觉得非常满意,已经批准。”涉及到具体的档口数字,收入,肯定不能光凭口头描述,相关数据早就形成文件上交审批。
江祖辉没有谈具体数字,顺下去讲道:“你的方案也很不错,先从岸上人手少的档口入手,码头的事务下一步再办。”
上一次打击钱庄生意,表面上触及到正行,本质上也是打击黑色收入。
只是钱庄业底下资金复杂,处理起来麻烦。
这一次打击的依旧是偏门生意!
处理起来却会比钱庄业简单。
因为,上层鬼佬已经表现出和华人探员的深度合作,因为,其余黑色收入藏不住,本就隶属于警队管辖。
唯独,码头生意涉及走私、航运、还有大批社团劳工,要是现在强硬插手一来会引起大规模混乱,二来可能会逼得商会下狠手!
因为,码头是社团与商会的命根子!
“事有轻重缓急,总得一步步来,不愧是提出改革方案的人,你能想清楚具体步骤,肯定就能把事情办好。”
江祖辉很顺口的夸赞一番。
“这次同辖区里各大社团的负责人立规矩,全权交给伱有没有问题?”
何定贤立正敬礼,大声喊道:“没问题,长官!”
“嗯!”
江祖辉点点头:“湾仔地盘上的古惑仔都知道你是红人,肯定也会给够足你面子。”
“本月收规费的日子前,我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是!”
“长官!”
何定贤再度敬礼。
江祖辉挥挥手道:“去办事吧。”
何定贤放下手臂转身离开探长办公室后,江探长眯着眼睛抽着烟,拿起桌边一份报纸聚精会神看了起来,目光一直焦距在《狗经》板块。
《狗经》上没有任何博彩信息,好似在单纯评论某只狗的性格特点和战绩,这也是《狗经》,《马经》等报纸规避法律的办法。
一座宣称“言论自由,经济自由”的城市里,谈谈狗还不行吗?
何定贤回到办公区内,吹了一记口哨,目光看向抬头的雷洛说道:“阿洛,替我把全区的扎职人喊来。”
“到什么地方。”雷洛穿着长袖衬衫,额前刘海飘逸,干脆利落地起身答道。
“晚上七点,三板街,陈姐茶餐厅。”何定贤报上一个名字。
雷洛最后抿上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碾了一脚带人匆匆离去。
蓝刚身着棕色夹克,迎上前来问道:“贤哥,准备办事了?”
“嗯,在差馆里憋疯了,总要出去透透气。”何定贤坦然承认,拍拍他肩膀:“无头哥,晚上辛苦了。”
“小事情。”蓝刚轻笑一声,回头同办公区里的探员喊道:“今晚全部留下来加班,事情办好下个月涨规费!”
“是!长官!”探员们齐齐起身,肃声应命,士气高涨!
何定贤望着伙计们的样子颔首关切道:“记得检查子弹,带上备用量。”
蓝刚笑笑不说话,显然早已习惯他的作风,自钱庄业的事情搞定,何定贤就已经在差馆内具有独特的政治地位,论资排辈在前的四个探目,个个都心甘情愿伏低做小。
晚上,六点三十分,三板街,陈姐茶餐厅。
何定贤坐在搭板建起的二层阁楼上,面前摆着一个菠萝包,一份炸鸡排,两根炸鸡腿,加一杯柠檬茶。
颜雄,孟元达两人穿着白衫,搭着配枪,竖立身后。
和合图湾仔区扎职人黑脚贵,一身黑白搭配的练功服,脖子上挂着一个玉观音,带着三名心腹兄弟来到餐厅门口,掀开塑料帘子要进入茶餐厅,眼神略带警惕扫地过室内。
他身后三名兄弟则在门口警员伸出手臂作栏后,自动后退两步,同时瞧见门口十名便衣探员个个眼神凶悍,不是善茬,便罢休到旁驻足等候。
“呵呵呵。”
“贤哥!”
黑脚贵拱手双手,抱拳笑道。
却是直接忽视了雷洛、蓝刚、林耀文、郑培基四位坐在一楼餐桌上的便衣探目,昂首仰视着二层餐桌上的人物。
只见餐厅一楼,四位便衣探目各占一张桌子坐着饮茶,桌子各有两名心腹探员搭枪而立。
小小的茶餐厅里总共八张长方桌,光是探目们便各站五张,剩下三张也不知够几个人坐……
茶餐厅老板娘同一个小工倒是在厨房忙碌。
何定贤向他招招手:“贵哥,来,到楼上,坐我身边。”
“好叻,贤哥。”
黑脚贵爽快一声,倒是豪迈。
随后,和胜和扎职人大彪伟进入餐厅,眼尖的看见楼上场景,畅快一笑:“贤哥!”
“来!”
“一起等饭食。”何定贤再招招手,把人给拢到身边。实际上,茶餐厅的选择很有讲究。
这种空间不大,入口狭窄的地方,卷帘门一拉闸就是一间笼。
江湖大佬们依仗的兄弟们能冲进来几个?
探员把枪一拔却是能横扫一片。
而雷洛在去邀人的时候,只说约人到茶餐厅吃饭,却没有说是几个人,谈什么事。
大部分人都会心存警惕,但该来的迟早要来,躲肯定躲不掉。
和胜和、和合图等潮州帮字号,又早早被人通过风,顿时心里有数。
很快,和安乐、和联盛、东福社、号码帮、新义安、五江帮、东义堂、福义兴……
大小总计十三个字号在湾仔区的负责人,全部一一登上,其中有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有三十多的青壮年。
其中,还有两个女人。
这些人当中何定贤大部分都没有见过,只是听说他们字号在湾仔区揾水,现在陆陆续续在茶餐厅坐下,马上把茶餐厅坐地满满当当,鱼龙混杂,颇有一番开江湖大会的即视感。
各字号扎职人也孤身进门,正襟危坐,不敢开口,令气氛肃穆。
不过,这么多人里只有合图、和胜两个字号的扎职人坐在二楼,陪着花腰贤一起聊天。
其余扎职人都是坐在一楼,时而互相使眼色,轻声交谈两句,时而昂首看看楼上,眼神里带着不满。
何定贤叫下属拆了一扑副克牌,同黑脚贵、大彪伟两个人打起“锄大D”,既不再同楼底下人的讲话。
也不请各位吃饭。
茶餐厅里,四位探目喝着饮料,三人楼上打牌,不时有黑脚贵的叫骂声响起。
“洛哥。”
“叫我们过来开会,一杯喝的都没有,是不是有点不讲礼貌?”这时号码帮扎职人陈水生朝一位熟识的探目问道。
“TMD!”
“剩下一张3打不出去!”
楼上,黑脚贵的怒骂声忽然响起,大彪伟嬉笑道:“贵哥,你牌技真是越来越精呀!”
该什么时候输,什么时候输。
赌神来着。
黑脚贵露出泛黑蛀牙:“阿伟,你更会打牌!上把天胡的牌都会输!”
“啧,我那牌,也能赢?”
大彪伟不屑说道。
何定贤将桌面的散牌收起,一边用手洗着牌,一边笑道:“好了,刚刚底下有人说话来着。”
“谁说我没礼貌啊?”
他把洗好的牌放下,眼神扫向楼底,号码帮“水生”站起身应道:“贤哥,你请兄弟们来…..”
“我请你们吃饭。”何定贤却抢断他的话,慢条斯理道:“那什么时候吃,吃多少,谁配吃。”
“是不是我这个作东的人说的算?”
陈水生话语一滞,嘴笨口拙,不知怎么应答。
和安乐扎职人“大姜”站起身道:“贤哥,你这话说不太讲规矩了,吃饭凭本事,要是吃多少都一个人讲的算。”
“那吃的不是饭,是泔水!”
“只有猪圈里的猪,狗舍里的狗,才会去吃泔水!”
这番话立即让在座数个江湖扎职人脸色微变,就连黑脚贵,大彪伟都侧目看向他。
何定贤却风轻云淡的点点头:“有道理,但起码当猪、当狗,有饭吃。”
“今天,我请客,必须人才到齐才能吃。”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洗着领带,将烟斗里的烟丝点燃,叼起烟斗,后仰身子,靠在墙上,目光蔑视地看向下面出声问道:“人没到齐,一个都别想吃!”
参会的和胜和、和合图、和联盛是潮州字号,福义兴是闽字旗,和安乐、号码帮是老字号,新记是上沪旗,五江社属于五邑商会。
东义堂是全港最大的东莞帮字号,东福社则是有客属商会背景的东莞帮分支。
小小一个湾仔区竟能挤得下一十三间字号。
港岛的鱼龙混杂,江湖水深,一间茶餐厅里,各色面孔,管中窥豹。
…..
正当各个字号扎职人们在想有谁未到时,哐挡,一名探员忽然托着一个人进入茶餐厅,满脸血痕,被砍成死猪的人丢在地上,引得在场人马纷纷投去目光。
“长官。”
“人到了!”探员报告一声,转身离开后,把茶餐厅的卷帘门狠狠拉下:“砰!”
街头一声脆响。
蹲在街边等待大佬出来的数十个马仔们纷纷起身,一拥而上,却被探员们拔出武器,大声喝止。
有人转身直接去打电话喊人,也有人开始推搡探员,但有大批军装警突然在巷口一栋楼内冲出,七十多人顿时街道封锁,而后更有两组探员出现街口,坐镇大局。
“你们要做乜!”
“把我大佬放出来!”
探员们表情冷峻,任人叫骂,巍然不动。
同时,茶餐厅内,雷洛、蓝刚、林耀文等人也带人起身,不约而同把手搭在腰间,气势逼人,不留余地!
在场的扎职人们表情各异,有惊有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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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今朝我洗牌!
场上,老福的扎职人“大飞”用脚踢了踢地上被斩过的衰佬,惊讶道:“是联公乐的阿刀。”
这是联公乐在湾仔区的扎职人。
东义堂、东福社扎职人闻言脸色微变,心生不妙,气氛更为紧张,因为联公乐到底算是东莞帮的社团,一开始就被斩翻拿来立威,下一个立威的会不会是他们?
其它东莞社团能讨到好处?
“是联公乐的人。”
“至于是阿刀还是阿猫阿狗,唔好意思,我都没听说过。”这时在楼上的何定贤开口了:“不过,我请他,他必须来!”
“既然不肯站着进来,那就有人抬他进来。”
他的话非常霸道。
联公乐创始人“刘荣驹”则是刘福的侄子,历史上依靠刘福的撑腰发展很大,江湖人称“大驹”。
未来那位濠江强人都只能称之为“小驹’。
不过,眼下联公乐还只是一间三流社团,在失去刘福撑腰之后,一日不如一日,大驹哥的名望也不够大。
刘福还是折在眼前的探目手上。
联公乐扎职人心里发虚,怕了,自然不敢来,实际上,他不来还省了点口舌,直接动手就是!
何定贤指着楼下不断哀嚎,意识模糊的衰佬,喊道:“这家伙害我做坏人,害这么多兄弟在饿肚子,斩翻他不过分吧?”
“就当是我道个歉。”
大姜、阿飞等人齐齐沉默。
何定贤吐出口烟,居高临下望着他们,不屑一顾的说道:“在点餐前,我也得先把菜分好。”
“诸位红棍、白纸扇,在江湖上是有身份的人,肯定听到警署最近的动作,今天我就是代表警队站在这里通知各位,往后交给各个部门的规费,全部交到我这里!”
新记扎职人堂主“苏龙”呛声大叫:“这么多钱,警队收得住吗?这么多部分,你摆得平吗!”
“花腰贤,你要定规矩,没问题,但是你得罩得住!”
何定贤拿着烟斗,冷笑道:“我养他们,他们要摇尾巴,摆平个屁!”
“金管局的鬼佬又点样?照样乖乖来警队拿钱,既然一条狗都能养,那么多养几只又有什么了不起?”他丝毫不给鬼佬面子,破口大骂:“伱以为鬼佬就硬气,鬼佬就大晒啊?”
“白天他们说的算,晚上我们说的算!”
“没有我们,他们还想还喝红酒,打高尔夫,玩赛马?全部都去吃屁!”
这番话他完全是代表警界同仁说的,此时此刻,不提全港范围,在这间茶餐厅里,在十几个辖区扎职人面前,他就是警队的代表!
既然是代表警队,那么完全就可以不用给扎职人面子,什么话都能讲!因为没有谁能够大过他!
因为潮汕籍警员从上到下都支持他,因为鬼佬在金钱下也低头,选择撑他!
他既不是华人代表,也不是潮汕帮代表,他是一个用撬动警队规矩,江湖秩序改革的人。
说话的底气不仅源于自身,而是愿意上层已经摆平,警队高层达成一致的形势!
所以,在他面前什么狗屁社团扎职人,一个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水沟老鼠,怎么嚣张怎么来。
但凡有个社团龙头出现,或许都要敬畏上位,但一个层次的人跟一个层次的人打。
他又不是没有靠山,自然碰不到社团龙头,现在必是以势压人,用最狠、最绝的姿态逼死一群烂仔!
江湖上,同烂仔们和和气气,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打他们,逼他们,赶绝他们!
他们才会认输!
所以,何定贤本身也不想嚣张,更愿意低调做人,奈何,奈何……眼下的江湖人听见他一番言辞也有些目瞪口呆,一向为鬼佬打工的警队探员,什么时候敢讲大话,把鬼佬当成狗一样的东西了?
他们可没有商人那么精明,脑袋没那么轻易转过弯,只觉得眼下的警队探员跟以往大不一样。
但是,不一样的底气在哪儿?
江湖扎职人惊惧之余,心底也起了退让之意。
大部分人在搞不明白的情况下,往往都会趋于保守,退一步,真正会莽,会往前冲的实则少之又少。
黑脚贵当即开了一个头,在楼上扬声说道:“贤哥,你既然能代表警队,能摆平鬼佬。”
“那么规费交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交给谁都是教,到时候别让鬼佬再来收钱就行。”
何定贤点点头:“警队会把规费同各部门分好,保证能够照常营业,否则,其它部门的人也不会放我。”
大彪伟旋即站出来捧哽:“那就行了,这事没损害兄弟们利益,我们肯定支持。”
“大家都没问题吧?”
他探头朝下问道。
一群扎职人神情漠然,因为谁都知道警队全权收钱,收的不仅是钱,亦是权!
收权之后,能够安然无事?
果然,何定贤出声又道:“最后一件事,谈完就能吃饭了。”
“贤哥,请讲。”黑脚贵心知肉戏来了。
何定贤笑道:“我觉得湾仔区现在市面上太乱了,任何字号都能插一脚进来,我就说赌档吧。”
“整个湾仔区各个社团加在一起,大小六十三间赌档,小的只有两三张桌子,专门给姨太太们打打麻将,大的呢?最多也不过十几张赌桌,一群人扎在一个槽子里拱食,有钱赚吗?”
“没有!”何定贤未等众人答话,就拔高音量,用语气毋庸置疑的讲道:“不如限制赌档,小街做小,大街做大,按照每条街的客流,消费,规定具体赌档数目。”
“除此之外,谁敢来湾仔区开赌,谁去填码头!”
“烟档、马栏也一样,整个湾仔区该有多少个赌档,多少家烟档,多少间桑拿,多少马栏,我都请会计替各位计算好了。!”
“我保证各位只要站我一边,团结起来,将来只能赚的更多。”
“阿洛,给他们看看地图!”
随着何定贤挑眉时一声令下,雷洛竟然真的站起身,在衣衫里掏出一幅港岛地图,当着众人的面甩手摊开,上面湾仔区每条街道都标注着字母,数量,其中字母代表档口行业,数量则有编号,从第一间到最后一间,极尽详细。
唯独没有写上归属里哪个字号。
在场的社团扎职人们先把目光看向地图,但本能的产生剧烈抗拒,首先,他们知道地盘是有限的,压缩档口,自然就会让生意做大,可实际上跟抢地盘的道理是一样,有人做大就要有人退出。
其次,本来各大社团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是互相竞争,市场经济,谁都有可能做大。
可一旦按照警队拿的“地图”做生意,那就是受制于人,将来有没有饭吃全看长官心情。
在社团扎职人眼里他们同警队是一个层次的人,谁也没有比谁高级,凭什么你说的算?
这是触及到根本性利益,也不管理不理智,马上就有人受不了刺激,站出来喊道:“贤哥,你比港督威啊!港督都没有在港岛发赌牌,你就开始发赌牌了!”
“既然要发赌牌,我就问一句,谁说的算,档口怎么定?我们凭什么要认?”
何定贤看向东义堂的扎职人“七叔”,也不发怒,点点头:“想要有饭吃的留下,不想要吃饭的,可以走。”
七叔没有选择转身,而是继续说道:“这些档口都是兄弟们拿命拼,一点点经营起来的,你说废就废,兄弟们不满意,会出大事情。”
“就给我一句话,你有什么资格?”
何定贤看向三十老几的人,哈哈哈大笑:“我有什么资格?我养狗了,你们养了吗!”
“还是说,你们养得起?”
别TM做梦了。
有牌烂仔才有资格养狗,无牌烂仔就突出一个烂,一辈子都当狗骨头的份。
七叔一时语塞,闭上嘴不再说话,但也还是没有走。
门都被人拉上了。
现在是能说走就走的吗!
何定贤却大手一挥,出声道:“既然东义堂不认我的规矩,阿洛,三天后,湾仔只要有一间东义堂的档口还开张,打到他们关门!”
“收到。”雷洛转过目光,鼻梁上方,一对眼睛锐利如鹰。
何定贤再用手一指:“东福社的档口也拔了!”
“剩下的兄弟们分。”
联公乐的人一点都没有猜错,差佬开会摆明是要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批,在潮汕帮的地头上肯定是东莞帮被打,加上花腰贤一直跟东莞帮有仇,完全就是靠打东莞帮上位。
不管你乖不乖,肯定都会先削你,立场问题,不管好恶,另外,规划档口确实是一种“专营制度”,说是开市场经济的倒车都没问题,但这可是偏门生意啊!
只有“专营制度”更好管理,而且掌握牌照,就是掌握社团生死,更加轻易能榨出油水,也更能趋势社团做事。
拿到牌照的社团,虽然会交比例更高的规费,但是生意一上来,照样也赚更多…..
对于能够拿到牌照的社团而言是利好。
同时,地下秩序一旦确立,街头上血拼,凶杀的事情就会少,某种意义上,对治安还是有意义的。
黑的藏在水沟里,白的走在马路上。
“知道了,贤哥。”蓝刚盯着东福社扎职人。
何定贤道:“今天,我只是通知你们,不是跟你们谈,因为,有新的秩序,就会有新的洗牌。”
“让大家伤心了,湾仔区的牌,正好由我来洗,我自问是个好说话的人!现在打算吃饭的坐下来吃饭,吃完饭把各街道,各行当的档口分一分,划一划,不打算吃饭的,站到旁边。”
“干站着!”
何定贤瞪了东福社、东义堂的两人一眼,其余扎职人都知道今天只要坐下,往后有没有饭食。
就全是上面那位说的算了!
茶餐厅的门竟然关上,事情不谈完,不可能打开。
东义堂、东福社两个扎职人,竟然真的就干站在旁边,挺着腰杆,很是硬气的在罚站。
随后,老板娘同帮工给一人上了一份猪扒分,一群在吃饭的时候,东义堂七叔好似想通了什么,忽然也不忍了,直接出言讥讽道:“区区一个花腰仔,搞什么顺者昌,逆者亡,好大的威风,TMD,一个个江湖大底也真当起猪狗要添食泔水了!”
“真是丢三英五祖的脸!”
91 一辈子做噩梦!
四大探目带手下探员们站在茶餐厅里,以俯视的心态看着各位扎职人吃饭,脸上笑容本很有意思。
突然听见东义堂扎职人的咒骂,顿时脸色骤变,悄然握枪,眼神欲要杀人!
就连在场吃饭的各区扎职人,表情也变得难堪,气氛更添一分肃杀。
这些扎职人既然吃了何长官请的饭,将来就是要同何长官站在一边,心态立场转变后怎么甘心挨骂?
便衣探员们更是头一回尝到一脚踩扎职人头上的感觉。
你们不是威风吗!
让你们看看谁更大晒!
东义堂七叔还是骂个不停,唾沫星子横飞:“先喂饱你们,再把伱们当猪杀!”
“出来行,一点眼界都没有,给你一点蝇头小利就给人当狗。”
“比鬼佬还不如……”
何定贤听的心烦意乱,猛然一牌桌子,大声喝道:“我让你站着,让你讲话没?”
“啪!”
雷洛扬手上前一步,毫不犹豫举起配枪,用枪柄狠狠砸在七叔头上。
砰。
七叔捂着脑袋,半蹲下身骂道:“干你娘!”
雷洛则道:“天仔,削烂他嘴。”
一位探员毫不犹豫在柜台上摸出一把水果刀,走上前拉起他的头发,在对方愤恨的目光下用刀狠狠一划。
“啊……”刚刚还一身骨气的江湖人,下一刻就蜷卧在地板上,哀嚎声传出,在安静的环境下,如似背景音乐,令茶餐厅多了两分肃杀之气。
同时,东福社扎职人微微后退两步,靠在墙角,不断吞咽口水。
何定贤心满意足的叼起烟斗,深吸一口,冷笑道:“这就对了。”
半小时后。
湾仔区各字号扎职人,全部在茶餐厅里敲定地盘划分,各行档具体数字不再赘述,赌档裁撤二份之一,马栏裁撤三分之一,烟档只剩下三间,直接裁有十二间。
另外,典当行,军火,一条龙也都有裁测。
其中,三间烟档,和胜合一间,和合图一间,老福一间…..明面上是三间,实则是三个牌照,必然有开分档的可能。
这三间社团是在改革中吃的最饱,也是同何探目关系最好,其余如新记、号码帮等社团生意基本没变,只是规模缩小,集中经营,又如和联盛、和安乐、五江社等社团,生意规模有所缩减,但起码还有一口饭吃,如东义堂、东福社、联公乐等更是要被打出湾仔。
三间大字头有心思,够配合,自然吃大头,新记、号码帮背景强硬不好乱动,和联盛、五江帮好欺负,又没什么关系,自然要削。
东莞帮死对头了。
摆明拿来祭旗!
何定贤等到楼下的议论声尘埃落定,方在雷洛卷起地图的时候,一马当先带着颜雄、黑脚贵等人走下楼梯。
“都没问题了?”
他顺手在雷洛手中接过地图,卷紧之后拿在手上,目视众人一圈,根本没把众人放在眼里,轻佻着道:“没问题就回家了!”
“嗯。”
“好!”
苏龙、水生、大姜等扎职人齐齐点头,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离开此处,此刻,黑脚贵却插嘴说道:“贤哥,不用急,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办!”
一群扎职人们转头看他,不明所以,倒是苏龙、大彪伟目光闪烁,面露不忍,想到不好的事。
何定贤也只得点头:“那你办。”
黑脚贵得到允许,面露狞笑,转身快步走进厨房,马上就拎着一把菜刀出来,手持菜刀,盯着地上的七叔恶笑:“七叔,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站错边。”
七叔早已浑身虚弱,面色泛白,衣衫裤腿都淌满血迹,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捂住嘴巴伤口,见到黑脚贵快步流星,举刀杀来,更是目露惊骇,硬气了一辈子,死到临头终究起了贪生之念。
第一刀下来!
他丢掉衣服举起双手作势要挡,口中喊道:“贤哥,我服了!”
噗!
第二刀,
第三刀,
黑脚贵转身持刀朝着众人喊道:“你们站着干什么,一起来啊!”
其余人方在恍然大悟,大姜第一个手上接过,弯下腰,又是一刀……众人围成一圈,如剁案板,第五个接刀的陈水生竟然手脚发软,站在桌旁浑身打颤,直到下一个人接过刀看了地上一眼,干脆调头一刀往早已吓呆,站在较多的东福堂肩上斩去!
“啊!”
终于又有声音响起,下一个人被团团围住…..
何定贤哪里见过一群罪犯干这种场面?作为堂堂湾仔区一任探目自然不得不管,连忙朝着手下挥挥手:“赶快把门打开,我要出去叫警力支援!”
“知道了,贤哥。”守在门口的探员弯腰奋力一拔,将眷帘门扒开一米多空间,刚刚好露出一群人的双腿,和地上想要爬到门口的人脸…..
何定贤则穿着西装,弯腰踏出大门,在最前方率众一一走出卷帘门,望着街头上密密麻麻的军装警、探员。
“长官好!!!”
军装警察、便衣探员们纷纷立正,大声怒喊。
街外,一千多名身着短衫,手持利器,来自各个字号的打仔,突然在音浪中沉浸下来,目光都在眺望中间穿着西装的男人。
何定贤叼起烟斗,面不改色,随手招招手,倪坤拉着黄包车在警察中跑出来,搭起汗巾一如既往的弯下腰:“大老板。”
何定贤扭头朝兄弟们吩咐一声:“处理一下,我不希望见到街上有血。”
“知道了,贤哥,我们会打扫干净的。”雷洛回应一声,满脸轻松,显然也没把一群烂仔放在眼里。
“走!”
何定贤坐在黄包车上翘二郎腿,手腕搭在膝盖上拿着烟斗,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三板街。
一路上社团烂仔们都死死盯着他,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直至黄包车离开街尾。
随后,大姜、苏龙、黑脚贵等社团坐馆纷纷走出茶餐厅,有人边走边骂:“扑街,一群没人性的东西,害我一辈子做噩梦啊!”
大佬出面后,三板街的风波,终究归于平静。
当晚,整个江湖都知道湾仔区警队收权,东义堂、东福社、联公乐三间社团的扎职人全部在餐厅被斩翻。
随后,三间社团话事人自然要出面做事,否则,一会丢掉湾仔区的生意地盘,二会在社团内威严大损。
随即,根本不需警队出面动手,和胜合、和合图、老福、新记等公司立即派人出马,一方面为了守住地盘,一方面为了以表忠心,不分日夜的展开血拼。
……
江祖辉为手下办事的效率感到震惊,下午吩咐的事,晚上就已经全部办妥,不愧为潮汕帮最红的年轻人!
隔天。
差馆内。
江祖辉指尖叼着烟,绕出办公桌,近前来拍着下身肩膀道:“阿贤,雷霆手段,处理的很不错呀。”
“多谢长官夸奖。”
何定贤谦虚的笑笑:“都是长官在上头撑腰。”
江祖辉没有在意下属的吹捧,而是说起最要紧的事:“有没有办法让社团们少打几架?鬼佬上头发话,最近报案率猛涨,希望风波能快点过去。”
这是快刀斩乱麻的副作用。
但改革的阵痛不可避免。
何定贤沉吟片刻,出声道:“没办法,只能让他们打,打爽了,打痛了,自然就会收兵。”
“毕竟,兄弟们也是要安家费的,为了一块已经丢掉的地盘,真砸几十万真金白银来打,不可能。”
“反而是和胜合、合图几个字号,守住就有钱赚,下手自然更猛,据我所知,目前靠向我们的字号大占上风,鬼佬多少有点贪心不足。”
又要改制,要多收钱,又要别人不反抗,要街头平安…..
怎么可能!
不过,军事是政治的衍生,某种意义上,江湖血拼也是一样,政治上的胜者底气更足,政治上的败者也是劣势尽显。
何定贤发笑道:“估计也打不了多久,想更快结束,我让便衣组去撑撑场子,再让军装多巡逻,相信我会有点结果。”
“这就对了。”
江祖辉笑道:“尽点力去做,总会有效果,当然,要是实在不行,不强求。”
“这个月报案率猛涨,下一个月规费猛涨嘛……鬼头们替我们挨挨骂,下个月钱到手自然开心。”
何定贤点头:“是。”
江祖辉突然问道:“你最近也要小心点,我在江湖听到点风声,东莞帮有几位大老板对你很不满,如果他们要先点你,以示效尤,你切记不要硬拼。”
何定贤心中有数,展颜笑道:“放心,我最近出入都带着五个兄弟。”
目前他已经具有一定权力,早已不是轻易会被打黑枪的人,更不是惹到就要安排老妈避风头的那个屋村仔。
以港岛的地形,人口,差馆密度而论,随身五个探员兄弟跟班,遇上职业杀手也能强拼一阵,而且街头的社团兄弟、军装警察,一旦知晓马上就会呼叫同僚支援,在港岛区内快则几分钟,慢则十几分钟,立即就会有人马到场。
要是对方是悍匪团伙,有快枪,有退伍兵,也可以借助地形跑路,躲藏,等到援兵的问题不大。
事实上,华探长出门一般就四五个人跟着,总华探长都不会超过十个人。
一来,枪击事件很少出现,二来差馆里的伙计们还是要办公务的,不是某个人的私人保镖。
要不是目前确实有风险,何定贤往往也只带两个人在身边,现在有所提防准备,同根完全没有准备是两种情况。
目前,潮汕帮借他的力,大刀阔斧收权,一方面踩低社团,一方面也仗权欺凌外向商会的倾向,首当其冲就有东莞商会的大老板开始厌恶,如果东莞商会想要破势的话,将他这个关键人物做掉确实是一个办法。
因为,何定贤在潮汕帮内的位置再重要,本身权力也还是一个探目,一旦成功做掉,会引起的波澜并不会有想象中大,人死如灯灭,没办法的。
潮汕帮甚至可以再推下一个旗手出来接着干。
计划已经有了,能上位的事,不缺卖命之徒。
何定贤自问要是东莞社团的大老板,或者是九龙总探长张景荣,有八成的几率真找人来解决他了!
反倒现在平平安安的,有点让人纳闷。
江祖辉吐出口烟雾,笑道:“那就行,我谅东莞帮那一群扑街仔,也没本事朝你下黑手。”
“怎么说?”何定贤眼前一亮,有点好奇,江祖辉却神秘笑笑,故作矜持,摇摇头,直到他离开都一言不发。
毕竟,你总不能当人家面,说人家吃软饭吧?江湖上,谁不顾忌这层关系?要不是有个好丈人在背后撑腰,东莞商会养的新加坡杀手早就在门口蹲你了。
三日后。
九龙区,何定贤正在同猪油仔谈天时,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黄俊?”
这人是当初电影店里选出的二十个屋村仔之一,常爱在腰间挂把斧头,擅用斧头斩人。
在同星辉商号出海之后,撞上海盗,更在接舷斩中连斩五人,一战成名,绰号“斧头俊”。
目前已然是楚小姐手底下一员猛将,是商号屋村仔里的领头人,一般都是留在商号里听用。
何定贤认识他,还算是他的半个老板,但却与他不熟悉,没想到斧头俊主动找上门来。
“喊他进来。”何定贤同门口的小弟讲道。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臂膀健硕,脸上多斑,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走进门出声喊人:“何老板,仔哥。”
“有事吗?”猪油仔见大老板没有开口的意思,代替老板主动问话。
黄俊出声道:“我在泰国码头上碰见豪哥了。”
“阿豪?”
何定贤骤然听见伍世豪的消息,表情惊讶,回过头道。
斧头俊点点头:“豪哥带着大虾、小虾、阿明几个人,到了新加坡找果栏老板,现在正负责到新加坡运货。”
“我同他讲,老板已经升职,刘福也死着,他就想回港做生意,带了一个东西给我,托我转交给你……”
“问问老板,这东西在港岛有没有钱赚。”斧头俊得到大老板点头,在门口抱来一个纸箱打开:“豪哥说,老板让他回来,他就回来。”
言下之意是不让就不回?
何定贤眼神投向纸箱里,忽然笑了:“TMD!”
92 做大做强
何定贤在心里想过很多答案,包括最坏的答案,但万万没想到,阿豪那个扑街给他送来一颗榴莲!
扑你阿母!
太懂我!
何定贤笑着起身,摘下黄俊腰间的斧头,把榴莲拿到桌上,对准缝隙一斧下去。
“啪!”榴莲对半裂开,旋即用斧尖翘开,把榴莲分好,开心地招招手道:“愣着干嘛,一起来吃呀。”
“贤哥,什么鬼东西来着。”猪油仔捏着鼻子,面色难色。
斧头俊在旁介绍道:“叫榴莲来着,阿豪同新加坡老板就在卖这东西,虽然味道有点重,但是吃起来还不错,我在泰国吃了好几个。”
何定贤点点头:“这是泰国的特产,最早产地好像是大马,缅甸,在泰国有大面积种植,很不错的。”
猪油仔见到大老板大快朵颐,满脸舒爽的样子,皱皱眉头:“食屎呀。”
“哈哈哈。”斧头俊朗声大笑。
这年头榴莲刚成为东南亚的新型水果,是继香蕉、凤梨之外的新一代拳头产品,在欧美也受果商大肆推广,逐渐流行起来,且易运输,口感好,营养高,大受市场欢迎。
这同香蕉靠廉价打市场不一样,榴莲一年一熟,采摘困难,一面市就注定是高价水果!
新加坡的果栏老板,为了赚取利润,跟风市场,肯定是要大做榴莲生意。
何定贤觉得阿豪跑去卖榴莲很搞笑,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有钱不赚王八蛋嘛!”
“能够靠着果栏赚钱,谁去搞白面粉?”
“阿豪没有让我失望。”
这颗榴莲吃下肚,他已经决定大用伍世豪。
伍世豪没有资本搭上榴莲火热的风口,他却有,完全可以拿钱让伍世豪成立果栏,去做水果贸易的生意。
要知道,东南亚可是个得天独厚的宝地,出产的热带水果世界最优,人工同时是世界最廉价!
目前,国内、夏威夷都没有种植榴莲,未来就算种植也不过泰国货,现在做欧美市场,将来做世界市场!
猪油仔见大佬吃的欢,也闻惯味道,拿起一颗果肉试了两口,表情竟然有点震惊:“吃起来跟面糊糊一样!”
何定贤有面糊糊的形容感觉讶异,一般人都会说冰淇淋,但想到他们哪里有资格吃到冰淇淋呢?
就连想象都想不出冰淇淋的味道,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吃完后说道:“阿俊,你下次到泰国,帮忙找一下阿豪。”
“让他抽时间回港岛一趟,顺便带一批水果回来,我觉得这生意能在港岛做下去,说不定有得赚。”
普通人吃不起榴莲,鬼佬们还是可以的。
斧头俊闻言干脆点头:“知道了,老板。”
“晚上有没有事,一起留下来吃饭?”何定贤出声询问,也是想跟斧头俊打好关系,对方在楚小姐手下办事也是有前途的,斧头俊犹豫一阵却道:“唔好意思,老板,我一个月没回家了……”
“回屋企陪家人重要。”何定贤面露会意,欣然一笑,斧头俊感谢的点头:“好,我顺便同公司挑好的新兄弟见见面。”
“你已经是商号兄弟的阿头,有伱提前掌掌眼我也放心。”
斧头俊这类人就是抓住机会,完全靠打出头的,又因为没有字号身份,所以不需要人扎职,一个人就坐稳兄弟头目的位置。
何定贤、楚韵南都是给他工开,养他的老板,他只要用心办事就行。
在斧头俊离开之后,猪油仔有所警示的说道:“我想象不出,阿豪在港岛干出惊天动地的事,跑路新加坡会真的甘心卖水果。”
“惊天动地吗?”何定贤首先反问道:“要是惊天动地的话,谁都要向他低头,他怎么会沦落跑路的下场。”
“人离乡贱,就像孩子没了娘,处处都要受人欺负,说实话,我都没想到新加坡同乡真的收他,大概是缺人手用吧。他能得一间果栏揾水已是不错,还能怎样?”
“虽然阿豪不是本港人,但兄弟,名声可都在港岛……不然他也不会想着回来,现在让他偷偷回来一见,之后再去泰国负责进口水果,只要不太露脸,我们也能罩得住。”刘福一死风头确实过去了。
猪油仔语气却依旧谨慎:“贤哥,我觉得阿豪那种人不甘寂寞,带了一批兄弟跑去南洋,会弯腰低头给人打工?”
“他可是握过枪的!要小心!”
何定贤闻言眯起眼睛,出声说道:“总之,阿豪是我兄弟,他说自己卖水果,我就得信他,他说自己要回来,我就要帮忙,不过我们公司不能有字号,更不能捞偏门,你是总经理!你要负责!”
猪油仔面色肃然:“我负责!”
“对了,你同报社那两个编辑谈的怎么样了?”何定贤忽然问起另一件事,猪油仔苦笑道:“不好谈呀,那个叫‘梁慧如’的有所意动,但是叫‘姚馥兰’的那个人很拽,根本不叼我们。”
“梁慧如”是梁宇生在《新晚报》担任编辑时期的笔名,“姚馥兰”则是查娘镛在《新晚报》担任主编时的笔名。
今年,梁宇生在《新闻报》副刊“天方夜谭”编辑,同时,查娘镛负责《新闻报》副刊“下午茶座”。
《新闻报》隶属于《大公报》,是去年方刚刚创建的一张新副报,特意调用了一批年轻有才的文人做编辑。
其中“武侠四大名家”中的两位“金”,“梁”二位正在其中,还是在同一个办公室,用同一张办公桌的同行。
“温”,“古”两位一个还在读书,一个还没出生,且都是长居国外的人物,在港岛最有名也最好早的就是“金”、“梁”。
何定贤靠《狗经》把报社给做起来,销量正在一步步稳步上涨,可以说《东方日报》的根基是打牢了。
但是怎么把《东方日报》做大做强呢?这四个字可是要成为全港销量最大的报纸!
且说,马氏兄弟的领导下《东方日报》一度雄踞报坦一哥位置三十一年,把《星岛日报》,《大公报》,《南华早报》全部都给打趴下。
单日销量最高达五十三万多份,读者超过三百四十多万人,远远抛离其它报章的原因。
其精髓就在于《日报》两个字。
何定贤怎么也不会比马氏兄弟眼光差,早了解到《日报》想要赚钱,与《商报》,《字花报》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料多”,简而言之,客人们上午打开报纸,就得看见新鲜事,“一日新鲜事”就《日报》的精髓。
港岛目前《日报》类刊物,新鲜事局限于本港、最多涉及到澳门、夹杂一些英国事。
市场空白很大!
历史上,《东方日报》就是靠“快、准、狠”出门,号称足不出户包揽天下事,被人称为“大摆龙门阵”,不仅产经、狗经、娱乐、体育、波经、马经、副刊小说皆有,还有针砭时弊的“正论”和名嘴说道的“功夫茶”,以及内地、港澳、两岸、英美、新马泰多国消息。
从最早的1张对开发展到一张半,再到后面加副刊,报道可谓全面翔实。
最大武器则是在全球各地包括美、英、法、澳主要城市驻有的特派记者,并在内地设立的驻京、沪办事处,及遍及全球的采访站。
可是当时马氏兄弟靠着卖面粉赚来的钱,有钞票花钱请记者,能够越做越大,大笔投资。
社会环境又是十年之后,内地、海内外很多消息站都开放,顺着大势报几次国际新闻,报社自然能乘风而上,受普罗大众接受,而报道类型越多,越快,受众群体自然越大,读者也越爱看,这也是为什么“面粉报”被骂却能翻身的原因。
“龙门阵”是一招最好用,也干脆的手法,就跟后世网络扑街写手日更万字一般。
某种意义上,还有后世“门户网站”的效果,就算是打发时间,读者也爱看字数更多,品类更多的报纸。
何定贤懂得道理,但没有卵用,因为以现在的国际形势而论,各国记者证拿到的难度不一,有的根本拿不到,有的需要大价钱,社会形势比十年后要“沉闷”很多。
其次,有些地方派记者,做采访是需要立场的,立场不好,搭不上线也免谈。
最后,派那么多记者,搞那么多采访站是要花钞票的!
何定贤根本没有那么多钞票,也没有足够的身份摆立场,更没关系拿主要国的记者证,所以圈子又兜回来,报社必须先赚钱,赚到大钱,将来一切就好办了。
一旦《东方日报》的销量能够达到“三千份”以上,当前时代来讲,多少就算一个喉舌。
到时不管是为潮汕帮,为警队自己人,还是为公义、时政、都有资格发声。
来找他的,要他帮忙的也会多,《东方日报》将成为他手上比电影店、纸厂更重要的东西。
舆论的阵地谁都忍不住要来占领嘛…….他就可以开门接客了……
问题来了,怎么把销量提高到三千份以上?何定贤决定请现成的“四大名家”替他出手,因为找打工仔毫无疑问是最省力,最省成本的方式,事实上,港岛“武侠小说”渊源已久,前朝时就有很多文人靠写小说谋生,30年代《黄飞鸿》系列的武侠小说都已畅销港澳台。
而真正让武侠火爆东南亚的原因是50年代“吴公义”与“陈克夫”在濠江的一场比武。
文章说到底是要结合时事的,时事有热点,相关文章才有热点,“武侠小说”也是蹭别人热度起家,何定贤蹭蹭“武侠小说”怎么了?大家都是出来卖的,谁也没比谁了不起呀!
吴公义与陈克夫何许人是也?
93 武林逸闻
吴公义乃“吴氏太极拳”第三代传人,其父“吴建泉”为“吴氏太极拳”创始人,其祖“吴全佑”为一代太极名师,其弟吴公藻亦是富有名望的武术高手。
吴公义本人在20岁时就出任SD省武术总教习,后担任过“上沪精武体育会”教习,黄埔军校教习等职,三十八岁时来港创建“建泉太极拳社”,是最早一批赴港的武林中人。
其父“吴建泉”则是首都体育所创始人之一,曾担任过上沪精武会和国术馆教授,还在首都打赢过美国大力士“威廉”,当时名震一时,是精武精神的代表人物。
其兄“吴公藻”也相继担任过军队教头、精武会主任、湘省总教习等职,战后太极拳发扬光大,吴氏家族出力繁多,战后诸多知名武师也多出“精武会”,“首都体育所”。
目前,吴公义,吴公藻二人都已经移居港岛,依靠“建泉太极社”给家人混一顿饱饭。
主要是给华人富商的子女当上门教习,体育老师,陈克夫则是刚刚拿到“远东拳王金腰带”的白鹤拳传人,属于中西兼习的实战派武师。
眼下的港岛由于战后大批溃败人士移居,文人、武师众多,各派传人皆有,当下出名的吴氏兄弟、未来出名的叶问,一个个都在苦哈哈的打工。
导致拳馆行业有所兴起,文化行业也孕育出“新文化运动”,大批拳师,文人都在想法设法的出名。
本来陈克夫与吴公义的比武,就是二人为了出头故意炒热度,先是吴公义在接受《中文之声》报纸采访时,大放厥词,表示太极拳实战力强,愿意接受所有中西方拳师的挑战。
随后新鲜出炉的远东拳王陈克夫一看报纸,哇哈,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啊!当即登报应战!
本来吴公义只是想吹吹牛,没想到,真有不讲武德的人出头,为了家门名声不得不出面应战。
那时吴公义都已经五十余岁正是身体衰老的时候,陈克夫却是三十多岁的当打之年,很不讲武德,但一众报社闻到热点,大肆炒作,最终吴公义在濠江摆下擂台与陈克夫对战,结局是前两局一胜一负,第三局二人破坏规则,乱拳招呼,打成“王八拳”,裁判最终判“和”。
当时港澳台都风闻此事,关注者不下百万,堪称是轰动一时,平手结局也让人不尽人意。
甚至传言吴氏太极拳同一位濠江富豪关系密切,擂台摆到濠江就是警告陈克夫不能打赢。
否则,就要陈克夫进濠江喂鱼!也有传言是濠江赌场开盘,收数千万,在背后操控拳赛。
不管事实是什么,市民们大为遗憾的同时,有报社关注到读者对武术的热情,于是专门邀请“金”、“梁”前来写作武侠小说连载,顿时报社销量大为提高,武侠小说的时代由此开始。
这场真实发生在1954年1月17日的拳赛,其实关键人物都已经具备,并且都是何定贤可以拿捏的“底层人物”。
一个靠着军官提携的太极拳武师,不管在武术圈名气多大,曾经有多威风,逃港之后没落困苦都是最底层!
只能拿笔杆子,内地资产都被充公的文人拿捏起来更毫不费劲。
作为报业人,没有热点就创造热点!
何定贤有心炒作热点把《东方日报》给盘活,自然要先联系“金”、“梁”二人,再联系拳师。
其实“金”、“梁”、“吴”、“陈”四人不给面子都没关系,港岛一大批战后逃难的人里挑不出几个背景适合,文材武材吗!
说起来,这场大比武颇有些上世纪“混元太极形意掌门人”大挑战的感觉,可见国人不论哪个年代对于擂台比武有天然的热爱啊!难怪读者会有“武侠情节”让武侠小说长红二三十年!
吴公义则大概是比“马掌门人”有真材实料的,起码没有在拳手面前输得太难看,导致比武后吴氏太极拳大火,“建泉太极社”报名者众多,在新加坡、吉隆坡、马尼拉等东南亚都建立起分社,濠江的擂台比武更像是一场“武术路演”。
何定贤询问猪油仔道:“有没有同他们讲,来报社是写武侠小说,不是当专栏编辑的?”
“讲了。”
猪油仔无奈道:“就是因为写小说才不来,姚馥兰回绝的时候就讲,当编辑赚得比写小说多,薪水比稿费更稳定,写小说死路一条来着。”
“呃……”何定贤发愣片刻,忽然笑道:“还是我犯傻了,现在谁都觉得写小说没前途,怎么会放着编辑不当来写小说。”
“你问他们,如果不用入职《东方日报》,下班兼职写小说行不行,一个字按照一仙来算(一分)。”
猪油仔点点头:“我再去试试。”
“嗯。”何定贤颔首,点起一支烟,甩灭火柴再问道:“找一下建泉太极拳社的吴公义、叶氏咏春拳馆的阿问,还有叫陈克夫的,如果有人,再找个有名,又够会打的来。”
“我想办一场拳赛,热热闹闹,家喻户晓的那种,懂乜?”
猪油仔先是惊讶,旋即答应:“明白。”
他立即把拳赛同武侠小说给关联在一起,不得不说大老板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何定贤满意的道:“记得对待吴师傅、叶师傅用拜帖,要讲礼貌,不然以后是要被人挂上画幕当反派的。”
“你身上当反派的黑点够多,千万别再给自己招黑,不然儿孙很难看的。”对于将来要上电视的人确实得特别关照下。
谁也不想被人骂嘛。
猪油仔却搞不懂大老板在担心什么,但也照例点下头道:“知道了,讲礼貌…..”
“靠,我连老婆都没有,为什么要怕儿孙难看?”他心头暗怨起来。
倒是倪坤与阿芸的婚礼已经在上个月办完,有交情的兄弟们都去了。
湾仔四位探目都冲大老板面子封红包。
那轿队、大猪、啧啧,真是风光。
大老板不仅花费了五百多块办场面,还包了一百的大红包,阿坤真是跟上好老板!
好像,这个月他老婆还怀孕了?
猪油仔很想问问他,拉车脚软不软呀……
隔天,早上,原名陈文统,笔名梁如慧,将来叫作“梁宇生”的文人穿着夹克,戴着眼镜,步行来到《大公报》楼下上班。
他前天之所以没有允许《东方日报》的拉拢,一来是《东方日报》给的价钱太低了,二来是《新晚报》作为《大公报》副刊之一更有前景,三来是真不写武侠小说。
此时,他尚未进入公司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肥仔蹲在门口吃包子,见他到来连放下包子起身道:“梁先生。”
“我姓陈。”陈文统无奈笑笑,早已习惯:“你叫梁先生也行。”
笔名本来就是文人的第二个名字,一旦出名比真名更具代表性。
猪油仔则道:“有没有兴趣给《东方日报》兼职写小说,一个字一仙,每个月我私人掏二十块给伱。”
“帮帮忙,我大老板真的很欣赏你的文章。”
陈文统见他装模作样的哀求,心底却打起算盘,一个字一仙,一个月写一万字就有一百港币。
加上猪油仔许诺的二十块,加起来就是一百二十块,价格已然是不低。
因为他在报社上班每个月也就一百七十块。
以他平时的写作速度,一个月下班时间搞一万轻轻松松,狠一点都能搞三万出来。
“行!”
陈文统咬牙答应。
猪油仔面色惊喜:“多谢梁先生,写完稿子交到湾仔的《东方日报》就行,稿费报社会给你结算。”
“来,这是两百四十块,一年的奖金拿好。”他竟然直接就在口袋里掏出一摞港币放到陈文统手中。
陈文统收下港币握在手里竟然有些不真实之感,可没等道谢猪油仔就带着人跑走了。
“收了别人钱,不可能不干活呀。”陈文统心里感慨一声,拾阶进入报社大楼,刚来到办公桌放好东西,打算照旧去给盆栽浇水,同桌对面的查娘镛就道:“刚刚朱先生找你了?”
“嗯。”
陈文统点头答应,似有些自愧,查娘镛则道:“一个字一仙,价格不错,你家里困难可以写写。”
陈文统早就猜到朱先生肯定会再找对方,心里并不意外,因为,他父亲前年刚刚过世,来到港岛安身日子难捱,不像查娘镛一样有家人帮衬,自然没对方的清高与骨气。
当然,他本人也是不爱写武侠小说的,无它,写出来读者不多,哪有写专栏那样受人追捧?
“查生,你文笔比我好,或许可以谈个更好的价格,我观他们报社很爱才,想来是会答应的。”陈文统突然道。
查娘镛摇摇头:“那间小报社又是写狗经,又是要搞武侠小说,没前途的,浪费精力。”
“写武侠小说哪有写文人茶座舒服,要我讲,我宁愿饿死,我都不会写武侠小说。”他说完喝一口茶水。
陈文统笑道:“一个字一块钱写不写?”
查娘镛表情一愣:“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陈文统笑出声来:“哪里有一字一元的稿费,我先写到天荒地老。”
事实上,没有文人一开始就想要写武侠小说的,包括“梁宇生”,“金镛”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
对于他们这种文人而言写文章是高高在上,写小说要伺候读者,能一样吗!唯有看见巨大利益才可能放下傲气甘心读者服务。
何定贤收到“梁宇生”答应为《东方日报》写小说的消息,心里感觉开心之余也觉得正合情理,因为“梁宇生”不像“金镛”一样具有文坛背景(金镛表哥是新月派代表徐老师,父亲与矛盾为同学,与鲁迅先生是同乡,浙帮文人在文坛势力极强),所以梁宇生肯定更愿意折腰一下。
另外,金镛不管是在商业还是文坛上,其实都有很强野心和抱负的,属于自命不凡,野心勃勃之辈,相较而言,梁宇生也更好说话,不容易跑路。
有一个“梁宇生”做台柱子,再招几个逃港文人凑凑班子,武侠小说连载就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则在“武林”之中。
94 管炳森之谋
何定贤登门来到九龙区利达街的叶氏咏春拳馆,见到身着长衫,理着寸头,举止斯文的叶问。
他朝向叶问拱手说道:“叶师傅。”
“何探目。”叶问带着几名弟子上前,抱拳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叶师傅,唔好意思,冒昧登门,实则是久仰咏春拳大名,想要见识一下技击技巧。”何定贤在拳馆大厅的茶座坐定,很有礼貌的接过茶盏,颜雄、孟元达则站在他身后。
叶问闻言笑着谦让:“南方小拳种而已,修身养性是可以,但是论技击不敢称雄。”
“叶师傅名气可是不小,深受饭店工会理事长梁先生推崇,据说在九龙也有警务人员同你学拳。”
“我也是慕名而来。”何定贤笑脸吟吟,表现的倒是很客气,叶问摇头笑道:“强身健体而已。”
“不过,何长官想要见识一下,我可以让弟子们表演一番。”他使了个眼色,背后两名弟子“叶步青”、“徐尚田”各自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旋即默默走到堂下练功场。
“叶步青”身手矫健,打了一套《小念头》,“徐尚田”拳劲凶猛打的是《木人桩法》。
两人动作漂亮,手脚犀利,收功后再去架子取来兵器,一人手持双刀舞《八斩刀》法,一人手持长棍打的是《六点半棍》。
咏春自苏三娘到黄宝华、梁二娣,梁赞、陈华顺至叶问的传承清晰无需赘述。
再下还有“李小龙”等杰出门人,在港岛混口饱饭是有的,何定贤看完大概知道咏春为何会出名,一来是背后后饭店公会的大老板支持,二来是有门人做宣传,三来是动作漂亮……
能不能打嘛。
何定贤挺直腰杆,腰间被枪袋嗑了一下,笑而不语。
另外,《咏春》是南方拳,叶问是佛山人,在港岛有天然的人缘优势,要比大名鼎鼎的“吴氏太极拳”吃得开,武林也要讲人情世故。
何定贤询问了叶师傅是否有想要打擂的问题,叶问细眉毛一跳,满脸谨慎的出言回绝:“我身上有旧疾,弟子们又不行,也就不再掺和江湖事搏名了。”
“在九龙揾口热饭就好。”
何定贤想着冲“李小龙”也得结个善缘,免得日后开电影公司诶喷,也就不再纠缠,拱手说道:“叶师傅既然无意为咏春扬名,是在下唐突了,将来在是九龙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找油麻地差馆的陈警长。”
“陈警长是是我磕头敬茶的师父,曾探长也是我交好的前辈。”
叶问板着的脸突然松弛,乐呵呵的抱拳道:“多谢何长官的情谊,如果何长官要摆擂台缺少人手,阿田。”
徐尚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师傅!”
“你同何长官去打一场。”
叶问话道。
何定贤表情一愣,笑笑不好推辞,当即点点头:“好,有事情我会派人来递话。”
叶问不愧是个懂人情世故的。
旋即,他在叶问与门人的相送之下离开武馆,之后并没有去找“建泉太极社”的吴氏兄弟,因为吴氏兄弟完全是失了根基的人,将来在海内外拳馆生意做的大,但是论名声背景是不如叶问的。
他需要给叶问三分薄面却懒得搭理吴氏兄弟,主要是看出叶问、吴氏兄弟等江湖高手的秉性。
他干脆让邹怀文带着两名报社记者,前往吴氏太极拳做采访。
吴公义、吴公藻两兄弟直到收到拜帖时,便对记者到来做足准备,上天开眼,竟然能港岛报社给他们做采访。
《东方日报》据说销量还不错,也是一间有背景的报社,要是能够多拉几名学员来也是好!
邹怀文等人一进门就见到建泉太极拳社内三十多名弟子,身着白色练功服,整齐划一,动作娴熟,正在打太极,粗粗一看颇有一点气势,看得出吴氏太极拳社经营有道。
吴公藻、吴公义两人悄悄给三人递上红包,邹怀文嘴角带笑塞进怀里,欣然笑纳,旋即吴公藻一板一眼的去授课,吴公义以大哥的身份在棠中接受采访…..
“吴先生,吴氏太极拳是国内知名拳种,而我们报社正在做一期港岛国术社的专栏采访,采访了吴氏太极拳内的多间拳社,包括咏春、白鹤拳在内。”邹怀文坐在椅子上侃侃而谈,一幅居高临下的文人姿态。
“嗯。”
吴公义身穿练功服,端着架子,满面春风,浑身自信。
邹怀文突然道:“前天,我们前往咏春拳社采访的时候,有一位咏春拳门人宣称在实战技击方面是港岛第一,吴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拱火拱的太粗糙。
吴公义表情一愣,捕捉到邹怀文眼里的暗示,突然觉得是一个好机会,连忙讲道:“各门各拳种都有擅长的地方,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技击第一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
吴公义有心想要搞点事情炒红太极拳,自然对邹怀文搞新闻非常配合,他又不是傻子,无利可图怎么会往套里钻?
邹怀文点头:“太极拳一向以养身拳家喻户晓,技击方面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吗?”
吴公义微微颔首:“任何一个拳种都有技击术在内,实战表现则要看个人发挥,影响的因素有很多,太极拳讲究的四两拨千斤,本身就是一种技击理念,简单点说,就是借力打力,以守为攻。”
邹怀文再度点头:“吴先生有机会的话是否愿意接受武行同人的挑战?”
吴公义坦然笑道:“如果有人前来挑战的话,不管是谁,我都会应战,因为,这是一间武馆活下去的根本。”
“好!”邹怀文满意的点点头,身旁的编辑已经写上:“吴先生答应接受一切中西拳种的武师挑战。”
第二天,吴氏太极拳社喊话武林,叫嚣愿意接受一切挑战的报道出现在《东方日报》之头版,头版之所以重要便是会被摆在报刊正面,读者们一言就能看到挑选。
“一周时间内,《星岛日报》《中文之声》《港岛商报》《文汇报》《大公报》总计三十多间报社都转登了拳赛消息,咏春拳徐尚田,白鹤拳陈克夫,杜笙的门生江肇华都纷纷登报应战,大老板,拳赛炒作的非常成功。”湾仔区,报馆内,邹怀文穿着西装,语气激动的出声说道:“根据粗略统计的数据,起码有五万多份相关报纸售出,至少数十万市民知晓相关消息。”
“这次拳赛已经成为港岛目前最大的一个新闻,就连《南华早报》都用英文刊登了。”
何定贤发现新闻比想象中热度更大,突然有所明悟起来:“港岛在战后已经很久没有公众性的娱乐新闻了。”
“一旦出现市民们难免追捧、议论,也算是时势造英雄。”
邹怀文理所当然的讲道:“市民们在报纸上看战争新闻看腻了,有娱乐新闻看当然开心。”
“这一回吴公义、陈克夫、叶问等人也算是搭上顺风车,目前全港都在期待吴公义接受谁的挑战。”
“是咏春拳、白鹤拳、还是洪拳、形意、八卦掌?”
何定贤笑出声来:“呵呵,吴先生算是被架住了,不得不应战,不过我们算计了他一把,不能别人白白吃亏,等会猪油仔会送一万港币过来,你转手交给吴先生让他好之为之,另外,交一个礼物给他。”
邹怀文看见老板在怀里掏出一枚子弹放在桌面,当即心领神会的收入衣袋:“我懂。”
他倒是对大老板的做法没有丝毫成见,商人秉性在骨子里自然是利益当先,何况《东方日报》卖的越好作为股东身家也更高,同时还展现出总编的领导能力。
报行内部各种“瞎报”、“假新闻”也是屡见不鲜,为了炒作出一个热点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炒出热点便都是成功的报道,作为一张小报纸的负责人,创业初期几乎不会有道德负担。
一周时间,《东方日报》就已经突破两千份的销量,正在持续往上走…..
与此同时,九龙尖东信森纸业的办公室内,大老板“官炳森”面前摆着十几分报纸,每一份上面都是关于拳赛消息的报道。
“呼。”
官炳森坐在皮沙发上,手骨扣着香烟,深吸一口,吐出浓烟:“TMD,花腰贤是要赶尽杀绝啊。”
“大老板,怎么讲?”纸厂负责人青头仔一身短衫,侍立在办公旁,表情严肃。
官炳森弹弹烟灰,一眼就看破花腰贤的计划:“做报纸咯!”
“把报纸做好,一方面给自己的纸厂销纸,一方面,利用报业成员的身份推销白报纸。”
“全港既办报社,又办白报纸的人有几家?就他一间!”
青头仔露出惊讶之色:“这么绝?”
“我们也办报纸怎么样!”
官炳森忍不住笑出声来:“嗤!报社是说办就办的吗?我要是办的起来,用得着伱提醒!”他翻一记白眼,似恨似赞的道:“又能搞定进口原料,又能搞起来报纸,真TM是个人才,最近听同行讲《东方日报》的总编辑邹怀文已经申请加入报业协会,将来有他在里面剧中调节,我们卖白报纸的都不用混了。”
官炳森是港岛纸业的名誉会长,同时是白报纸行业的第一大工厂主,是第一个在九龙区建纸厂的人。
光是在九龙区建成的地皮,现在就增值数倍,价值百万。
他与东方纸业有直接的竞争关系,自纸厂开办,一直就在关注相关动态,本以为是一个趁势入场,喝点汤水的小角色。
没想到,东方纸业靠着产业联动迅速扩张,肆无忌惮的抢占市场,隐隐有后来居上的态势。
青头仔作为纸厂负责人,厂内工头,当即肃声道:“大老板,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入股《东方日报》”官炳森沉吟片刻,手指轻敲桌面出声道:“后生仔有本事做大做强很巴闭,但是总要给前辈一把椅子,不然谁愿意退位让贤?”
“你派人去湾仔警署递个话,说我要请花腰贤吃一餐饭,在湾仔区找间好点的酒楼。”
青头仔爽快点头:“知道了,老板。”
官炳森啜一口烟,心里存着合并经营,做大做强的念头,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希望打价格战。
当然,别看他目前仍旧坐白报纸行业第一把交椅,但是真摸不准花腰贤卖不卖一个面子。
第二日,中午,何定贤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带着两个手下就赴约来到春园街酒楼,好歹是一个行业名誉会长出声邀请,就算是一个手下递话,该来还是要来的。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到官炳森的一些想法,来到酒楼二楼时见到正主起身便连忙拱手笑道:“官会长,久仰久仰。”
“阿贤,来!”官炳森五大三粗,理着寸头,身上带有股子江湖气息,很是豪迈的上前揽他入座。
何定贤知道官炳森是一个出生社团的商人,最早在南洋的一间纸厂打工,后来跑到港岛创办工厂,本身是和记字号的四九,但祖籍又是东莞,为东义堂在九龙的发展出力出钱,算是东义堂的幕后老板之一,一生算得上是颠沛流离,曲折离奇,出生草莽,做事自然狠辣。
两人寒暄一番,酒足饭饱,何定贤主动点题讲道:“官会长,我再过一会就要回到差馆办公,有什么事不妨当面直言。”
官炳森把刚刚举起的酒杯放下,含笑说道:“阿贤果然是年轻人,快人快语啊!好!我也不喜欢同那些老骨头一样说话绕圈子,有事情我就直说了,最近白报纸行业又重新活跃起来,我们也学你一样去东南亚进口原料,但是我没有办报纸的本事,看见你报纸办的这么好,有心想要掺一股。”
“放心,在价格上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我愿意用六千块买百分之一的股权,一共买百分之三十,作价十八万港币,同时,将信森纸业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售予你,合价十五万,互相交换持股如何?”
前两章有读者反映水一点,俊仔思考了一下,一是这个年代了解的人少,不得不填充资料作介绍,否则很多读者看不明白,缺少代入感,作者还是要考虑的,二是更新多了,可能地方有些不够紧凑。
俊仔会尽量避免类似情况发生,把该交代的东西,融入剧情里面,尽量让读者老爷们看到更多进展,抱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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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纵火夺纸业(高潮6k二合一求订阅)
互持股份是商业上一种常见操作,往往在竞争双方无法兼并对方,导致合作产生的利益更大时出现。
何定贤心中盘算着道:“森信纸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价值起码在五十万以上,官炳森表面上是很阔气的,但实际上《东方日报》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未来价值绝对在纸厂之上,让官炳森入局《东方日报》的管理,邹怀文就会有一个天然的商业伙伴。”
“以我目前百分之九十的控股权,将来怎么样都不可能丢掉《日报》的权力,但邹怀文的百分之十加上官炳森的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会对我造成威胁。”
生意场上,瞬息万变,未来有缺乏资金的情况,兑现一些股权是很正常的。
同时,邹怀文、官炳森也有机会做局收股,所以光从《东方日报》的控股权考虑,他就不可能把股份兑给信森纸厂。
何况官炳森是东莞商会的成员,他最好不要与东莞商会弄的不清不楚,面上晒然一笑,出言拒绝:“官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也多谢官生看重,但是《东方日报》是我同朋友创建,我需要尊重朋友的意思,你也知,真正管理报社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官炳森笑吟吟的道:“邹怀文是报社负责人,但你是报社大老板,报社的事情肯定你说的算。”
“如果伱答应让我入股报社,股份我可以少要些,价格也可以再谈,同时,我还能替他在东莞商会中周旋,这对你改善自身境遇有很大好处。”
何定贤要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还有空间跟东莞商会暧昧,可是他还在警队握着权力,立场要比商人更明确,相应的要承担更大风险,当即强硬表态:“价格就不用谈了,如果官先生要同我一起做纸业生意,我可以考虑一些,但是要做报社生意,唔好意思,没得谈!”
他站起身掉头就走,根本不给官炳森再开口的机会,官炳森本能地离座想要送客,可是却止住脚步站定主位,眼神阴霾密布,望着何定贤离开酒桌的背景说道:“后生仔,年轻气盛,有种!”
手下青头仔靠上前道:“老板,要不要请人警告他一下?”
官炳森面露冷笑:“这种人是吓不住的,要动手就要上真格的,晚上请张景荣到我家坐坐。”
“知道了,老板。”青头仔点头应命。
“哒哒哒。”何定贤踩着皮鞋快步下楼,途中点起一支香烟,走出大门后忽然回头一望:“衰佬,这个价就想买我的报社,是不是太看不起我?”
孟元达站在旁边,忍不住面露慌张,几十万的价码都不够,大佬到底是有多大野心啊!
实际上,以《东方日报》的势头来看,官炳森给的价格确实不够高。
资本市场上的主动求购方是要为未来价值买单的,可官炳森偏偏只按眼下的价格出钱,与其说是诚心求购,不如说是夹枪带棒,想要欺负年轻人。当然,官炳森作为一间造纸厂的老板能够拿出筹码有限,总不能把整间造纸公司都兑给对方吧?
这是市场竞争双方不可调节的矛盾。
何定贤别说压根不想卖股,就算想卖,也不会卖给他一个二流商人。
“阿坤,你去找邹怀文、阿仔托个口信,告诉他们最近小心信森纸厂抢客源,做好打价格战的准备,报社要小心其它同行抹黑,千万不要让纸厂的工人搞出事。”何定贤出于警惕,进入差馆前说道,倪坤连忙点头:“收到,老板。”
何定贤在警署内还是不放心,又叫来钱伟善道:“阿善,派两个伙计盯住吴公义、陈克夫,我知道他们每天都见过谁,同时知道见面人的背景。”
“明白。”钱伟善点头应命,马上离去。
像官炳森此类的草莽商人,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为,他们正是靠着一股勇劲才能从底层爬到上面,但凡韧性不够都会中途出局,所以何定贤深知对方可能报复。
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类似的人,好在商业上的事,报复手段局限性小,动用社团也可以摆平,有所防范的情况下,顶多是近期少赚点钱,跟对方打打价格战,除非官炳森能够在纸业上想到什么新招,大不了到时候抄一抄。
反正纸业是不可能垄断的,良性竞争也算好事,报业是不可能松手的,唯独害怕武林拳赛被人破坏。
眼下,吴公义已经在报纸上回应,决定接受白鹤拳武师陈克夫的应战,理由是陈克夫拿过远东拳王金腰带才配同他一起上台,其它小角色都不够资格。私下里省港澳三地已经有人开设赌局盘口,对赌胜负。
有多个赌坛大佬在幕后帮忙宣传,暗自收注,如果吴公义、陈克夫出什么事麻烦不小。
好在,何定贤没有插手赌业,牵连不大,属于同一件事的两种玩法,甚至“傅老榕”等赌坛大佬还有借鸡生蛋的意思,不好直接同他碰面。
张景荣在九龙塘警署内见到官炳森的手下青头仔,靠着椅背调整好坐姿,眼神高傲的看向他问道:“官老板有什么事吗?”
“老板只话约你到家里吃饭。”青头仔留着寸头,满脸痘坑,语气干巴巴的,张景荣闻言挥挥手请他出去:“知道了。”
总华探长经常受商会老板邀约是常事,官炳森在东莞商会内不算什么举足轻重的人,连一个理事席位都没有。
莫说同高等华人“周骏年”大律师家族及“爆竹大王”陈兰芳等人相比,就连跟罐头大王“王忠明”都相差甚远,不过作为白报纸行业首屈一指的老板,在东莞商会里也是中流砥柱似的人物,请他吃家宴该给的面子要给。
张景荣是多一个老板撑腰,腰杆子就硬三分,加上有福爷的前车之鉴在,他一向同东莞老板们联系更紧,甚至说得上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晚上,张景荣乘坐私人轿车来到尖东临海的一座洋房门口,一身黑色风衣被海风吹的衣角飘动,曾经的尖东华探长回头一望正好将繁忙的维港收入眼中。
如今维港码头上轮渡冒着黑烟,汽笛声不时响起,没有风景可言,只剩下忙碌的工业气息。
“官老板,你生意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张景荣两人在一楼餐厅酒足饭饱后,移步到二楼的花园露台喝茶,一番互有试探的交流后,他选择主动打破话题,将主动权交给官炳森。
如果官炳森的麻烦他可以解决,他几乎就没有再拒绝的说辞,可见他姿态之低:“只要在九龙的地头,是我可以帮手的事情一定别无二话。”
官炳森叼着香烟,深吸口气叹道:“既然阿荣你这么给面子,那我就同阿荣你掏心掏肺啦,说实话,我做生意撞上了一个对手。”
“花腰贤在石硖尾有一间造纸厂你知道吧。”他抬起眼皮看了张景荣一眼,张景荣表情一愣,颔首说道:“我知道,叫作东方纸业。”
“我同他谈互相控股,一起发展,他一点面子都不给。”官炳森说道:“他一个在湾仔差馆做事的人,搞得整个九龙都是他地盘一样,干!”
张景荣垂下眼皮,暗自沉思,心底早已思绪翻涌,想到很多可能。
官炳森继续道:“我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光靠楚伟南,靠高永盛罩着是不够的!”
“我花大价钱买通了工商暑的鬼佬,剩下几个戴枪的帮忙做事,你行不行?”
张景荣张张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道:“怎么做?”
官炳森没有立即把计划告诉他,反而说道:“我知道,你被刘福的事情给吓住了,但是九龙区有我们商会支持你,你照样是九龙区的话事人,高永盛在中区搞改制,搞得风风火火,手底下人都很忙,一时半会顾不到九龙区,且他在九龙区鬼佬们眼里没份量,就算高永盛有心想要支持何定贤,港岛区的人马也过不了海。”
张景荣半响没有回答,但一开口就很果断:“好!我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我不要钱,我要一间工厂。”
他永远都忘记不掉福爷临死前,用嘴含着枪时说的话,一个人总华探长捞多少黑钱都不算本事,要抓住一切机会想办法拿到正行的立身之基,将来才可能被人看得起。
如果对方能够开出一个让他满意的价码,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可以奋勇搏一把,全港不是只有潮汕人敢拼!
何况,他替东莞商会大老板做事只有生命危险,却没有政治危险,橡胶而言,总体是占优势,有靠山,有人手的。
他倒是知晓自己没有经商创业的能力,与大老板合股是最好的办法。
官炳森闻言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一番,良久后,于夜光下稳稳颔首:“好!事成之后,要么我给你盖一间工厂,要么我把工厂股份给你,价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张景荣在去拾茶杯前不自觉用手摸了下枪,方才拿起茶杯,饮下茶后问道:“怎么做,什么时候动手?”
……
辛卯年,兔,丁酉月,庚辰日。
万事大吉,百无禁忌!
渐入深秋,天干物草,海风里充斥腥味,夜幕之下,刘荣驹叼着一把匕首,望见路旁一座工厂里打开电灯,匆忙的工人正在生产,不时有工人走到厂门空地吸烟,密林当中,一百多个身穿长衫,夹克,手持利刃的打仔屏息凝神,一个个都在等待大佬下令。
刘荣驹摘下嘴里的匕首,将匕首插在腰间皮鞘,眼神里溢满仇恨:“今天是吴公义拳赛开打的日子,花腰贤同一干手下肯定在看比赛,冲上去,十分钟之内斩翻工人,然后一把火把报纸仓库全烧了。”
官炳森的商战计划一点都没有想象中高端,简而言之,就是放火烧掉东方纸业的仓库,堪称是“返璞归真”的商战手段,不过最真实的商战,往往用最下流的办法,什么股权交易,金融大战,经济课上看看就得,真正的大老板永远不会告诉你,为了争夺利益他们敢做出什么!
杀人犯火,敲骨吸髓,修订法律,篡改条款,无恶不作!
某些浮于纸面上的经济战、商业战,也无外乎是暴力手段没用,或者是法律铁拳压制,君不见,黄浦江上夜夜浮尸?
只不过,大老板作为聪明人,时机、手腕都是一等一,不仅能够勾连到上层鬼佬作法律基础,还可以驱使警队、社团卖命,事情若是一战功成,谁都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生生吞下恶气。
官炳森忍了足足一个月多,一直忍到《东方日报》炒作的中西拳赛开幕,方才派人出手做事…..
今晚,对于《东方日报》无疑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工厂正在加班印刷报纸,一把烈火下去足够让《东方日报》的辛勤筹谋都毁于一旦,届时其他报社会把热度引走,《东方日报》连一张报纸都拿不出来,成为业界笑料的同时,还要遭遇读者“飞刊”的怒斥,不知会流失多少客户,损失多少热度。
他就是要让何定贤知道没有他,何定贤在九龙的厂子保不住,要让何定贤低下头让他入局,将来合则两利,一起把报社做下去!
“联公乐”字号内一百三十多位精挑细选出来的忠心打仔,每人手臂都绑着红色布条,听闻龙头大爷亲自下令,当即齐声应道:“是!顶爷!”
“刷啦啦。”他们不再隐藏纷纷行动起来,夜幕下的树丛里传出窸窣声,大批人马手持利刃小跑着跳上乡路。正在空地上抽烟的一些纸厂工人,猛然间看到黑夜里蹿出一大批携带武器,组织有序,杀气腾腾的江湖猛人,眼里都露出惊骇之意,顾不上抽烟扭头跑。
伍世杰正在纸厂里监督工人印刷,加班加点把编排好的板块印好,虽然中西拳赛正在打开,比赛都还没有比完,但是不得不说《东方日报》也没能免俗,终究是在几大赌庄老板的暗示下,让吴公义与陈克夫打了假拳,倒不是何定贤一定要卖赌庄老板的面子,毕竟他又没有开庄!博彩搞假赛也是不合规矩的!
但是,谁赢谁输都不符合“武侠小说”的利益,读者们正是因为比赛平局,结果荒唐,才对武侠小说涌起一阵热潮。
所以,何定贤干脆默认式的看着吴公义、陈克夫两人收下重金,卖了几大赌业老板的面子。
于是邹怀文也亲自编撰了头版新闻,提前交给伍世杰印刷,打算明天抢在所有报社前发刊,趁机把事件热度给抢下来。
为了防止有工人走漏风声,干脆把工厂里所有人留下来加班,同时调了一批电影店的打仔来看门。
“杰哥!杰哥!有人带兵杀过来啦!”影店经理辛楷急匆匆地跑进来喊道。
“妈的!”
“谁这么大胆。”伍世杰跑到角落抄起一根钢管,才回头表情凶厉,语气带杀气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辛楷咽了咽口水:“一百多个,人人手上都有刀,跑路吧。”
他这辈子才没参加过一百多人的街头血拼呢。
伍世杰也是动作一滞,脸色发慌,语带颤音的道:“多少人?”
“一百多个!”
辛楷出声道。
这时刘荣驹已然亲自带着兄弟们冲到工厂门外,一个个“联公乐”打仔们将刀上的报纸抽掉,亮出反射人影的锋芒,几乎一个照面就将工厂门口抽烟的无辜工人全部斩翻。
伍世杰听着外边的惨叫声手脚发软,几乎已经产生想要逃跑的念头,但一想到今天仔哥郑重其事的交代过他,晚上的报纸对大老板而言非常重要。
一定要盯紧工厂!
伍世杰立即咬住牙关,恶狠狠的说道:“一百多人又点样?跟他们干!”
辛楷出声呐喊:“你找死呀!”
伍世杰握紧铁管面目狰狞地说道:“我是工厂负责人,我要是跑路,大老板肯定扒我的皮,出来混就是一脚棺材,一脚天堂,碰上事情得扛!”
“你只是电影店的负责人,要跑就跑,跑快点。”
辛楷闻言竟然真的扭头就跑,同时工厂里正在上班的工人们,一个个听见喊杀声,连忙丢下机器跑路。
蒋彦宏晚上正好也在工厂里值班,慌乱当中,带着一批人手持砍刀逆着人流往上冲。
“楷哥!”
他看见拉住人群中一段衣袖。
辛楷回过头:“怎么了?”
下一个动作,他就甩开蒋彦宏的手,想要随着人流继续跑路,蒋彦宏就搭上一句话,心底是又惊又怒,转身一刀就砍在辛楷背上,狠狠吐出口唾沫:“乐色一个!”
“走!”他带着二十多个兄弟继续往前冲。
“砰!”此时,联公乐马仔将工厂大门撞开,一窝蜂地冲进工厂,见到手上没绑红色布条的红人举刀就斩!
“斩翻他们!给我狠狠地斩!”刘荣驹身为社团话事人竟然身先士卒,一直顶在最前面,几乎是见人就砍,可见心底压抑着巨大怒火。
花腰贤!
都是花腰贤!
一个小小的便衣探目竟然敢做掉他总华探长的叔叔,害得他丧失在港岛江湖安身立命的最大靠山,导致创建两年的社团连续丢掉地盘和生意,将来也不可能再达到上万门徒的盛况。
此仇不报!如何在港岛立足!
这一战,官炳森在官面上联系了同何定贤有仇的张景荣,又在江湖上联系了同何定贤有仇的刘荣驹。
某种程度讲,这可以算得上何定贤踩着东莞帮上位的反噬,不是没有敢,而是没好处!
一旦有人盯上何定贤手里的肉,愿意拿出好处,那么局势就形同干柴烈火、一点就着,马上有人愿意出面办事。
挺过去,未来一片坦途,挺不过去,曾经的名头就像海市蜃楼,一夜之间,梦境破碎,轰然倒塌。
幸好,何定贤在工厂里养了一批兄弟,虽然绝大多数工人不可能迎着上百刀手对斩,一来没有组织训练,二来没有领头的人,三来武器都不够用,但是多少一些热血上头,逞凶斗狠的工人拿起最近工具,开始同联公乐的人马拼杀。
没办法,工人们为了保饭碗,保工厂,同一般古惑仔械斗没问题,死一些人也寻常,但是对方来势汹汹,一看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凶人,工人们没有胆气组织起来去打的,一个月一百多块就要人卖命?
联公乐一百多个好手出门前也是拜过关公,烧过香,一个个发过安家费的……刘荣驹几乎是用摧枯拉朽一般的姿态就把工厂兄弟给打垮,蒋彦宏,伍世杰两人组织对拼了一阵,不仅蒋彦宏中了两刀,还丢了十几个兄弟,不得不带兄弟折返,从工厂后门跑走。
刘荣驹没有派人把后门封住,毕竟一百多个人不可能封住整个厂三四百号工人,他也没有继续带人前去追砍逃兵,而是当场以刀指着机器,大声说道:“把机器全部都给砸了!”
“老顶,不是说好烧仓库吗?”联公乐一名社团扎职人出声说道,剩下的兄弟们全部开始上手,拿起身边任何一个可以用的东西,小到桌椅、石块,大到钢管,砖头,开始对造纸进行肆无忌惮的破坏。
刘荣驹杀红了眼,厉声说道:“烧仓库是帮大老板做事,砸了这些机器是替死去的刀仔报仇,等会我还要烧掉整间工厂,祭奠我叔父的在天之灵。”
扎职人闻言也就不再说话,回头打了个手势,带着一批人出去把藏起的煤油搬进来。
伍世杰扶着蒋宏彦带一群兄弟伴随人流跌跌撞撞地跑到后山脚下,忽然回头一看,出声说道:“仓库不能丢!”
“阿杰,你回去真是找死。”蒋宏彦无奈叹气,伍世杰眼里闪过决绝之色:“邹先生把底稿都交给我了,要是一张报纸都没有拿出来,大老板连找同行补印的机会都没有……”
“你带人先走,去最近的深水埗找蔡探长,我去抢一张报纸回来。”仓库里不仅仅存放有十几吨的白报纸,还有大量已经印刷好的《日报》,本来是要连夜送往港岛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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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石硖尾大火
蒋宏彦看着伍世杰孤身折返,心血沸腾,一咬牙带着兄弟们向前逃去。
今夜,大老板不是没在工厂做有准备,比如有一批兄弟就在石硖尾等着,只是没想到联公乐如此丧心病狂,能摆出一百多人的兵马,已经不是单纯的利益争斗,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状态。
张景荣用刘荣驹来做事,也是因为刘荣驹敢做,却没想到刘荣驹不仅敢,更胆大包天!
何定贤不可能把每个人对手的全家都赶绝,当初送刘福离开,心知有个刘荣驹执掌着联公乐。
但彼时刘荣驹大势已去,将来不可能再搞出名堂,另外借势杀人,干脆利落,无法牵连家人。
那太过了!
正如刘荣驹此刻的行为,不仅要纵火货仓,更是砸烂工厂,伍世杰在混乱中摸到仓库窗户外,见到有人将煤油泼到成箱的报纸上,用火柴点燃,火光已现,照耀着他的脸庞。
伍世杰瞳孔里映射着大火,心里说不畏惧是假的,但想到大老板一手提携他们兄弟二人,又念及大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心里暗下决心,打破窗户,翻身进入仓库,打开最近的一个纸箱抓出一份报纸,转身就继续翻窗逃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然真的成功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机会就要抓住!”他内心充斥着兴奋与慌张,攥着报纸跑出几步时,眼前突然出现几名联公乐几名刀手,带头一人眼神讥讽,满脸杀气,举刀快步上前:“斩他!”
当头就是一刀斩来。
伍世杰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面门就多出一刀血痕,惨痛失力的伏倒在地,举起双手护住脑袋,后背却又被人连续围斩数刀,一时间伤痕累累,几近昏厥。
带头那人好似不过瘾,停住手放声道:“敢斩我大佬?把煤油拿过来!”
马上就有拿来一罐剩下的煤油递到大哥手中,那人拿起煤油哗啦啦,全部倾倒在伍世身上,随着一根火柴掉落在地,大火瞬间在地上腾起。
伍世杰在晕厥中猛然清醒,挣扎着向前夺命,扑倒在一片田沟的草地中,随手中的报纸一起燃烧成灰烬…..
此刻,一批手持砍刀,身着白衫,气势汹汹的打仔排成十几列,一步步走出屋村,带头一人紧盯着前方工厂火光,眼神桀骜的举起刀:“斩趴他们!今夜,让他们同野草一般烧成灰!”
“是!”
“豪哥!”大虾、小虾、阿明等人站在大佬左右,齐声应诺,举刀直扑敌人。
伍世豪一马当先,见到臂绑红巾者举刀便砍,他也没想到刚会港岛不到两天,大老板的工厂就会遭遇纵火,待到杀到工厂门前,左右四顾,见局势混乱,地上伤者众多,心中也微微惊颤,唯有将手中刀柄握得更紧。
工厂内,联公乐一名扎职人冲进龙头坐馆面前,面色慌张,惊叫道:“顶爷!屋村里有一批人冲出来了!”
“怕乜野?”刘荣驹表情镇静,回头怒斥,扎职人咽咽口水:“火!”
“火烧起来了!”
刘荣驹见到大火已经将四周照亮,不断有浓烟顺着窗户滚进来,脸庞也僵硬错愕,果断下令说道:“杀出去!”
他们没有选择对手逃跑的路径,而是干脆调头选择来路,因为那里的情况最清晰,距离也最近,但两班人马却好死不死,面对面迎头撞上。
……
深水埗,便衣组办公区,蔡兆光正在同伙计一起食夜宵,听广播里的月中赛马赛,忽然见到一名军装警动作慌乱,语气紧张的冲进来,结结巴巴道:“蔡长官,石硖尾着火了。”
“着火了?”蔡兆光放下筷子,表情一愣,笑着骂道:“着火,着火你去找消防署呀!找我做乜野?”
今天他是得到陈立的电话通知,要他关照一下东方纸业,免得晚上有什么人搞事,干脆就带伙计们在办公室值个晚班。
这段时间东方纸业不仅时不时会送点红包,里面打工的一些组长,管理,也都是他的亲戚、同乡。
有一个厂子可以随手安排工人,他也觉得很有面子,并且会受到亲戚吹捧,他自然愿意多帮手一下。
军装警长却调整好语速,利索的重复一遍:“有人去东方纸厂纵火,现在整个石硖尾都烧起来!”
“烧起来啦!”
蔡兆光心知石硖尾全部都是新移民搭木屋建得,偶尔发生火宅很寻常,有时候一连会烧掉几间屋子,死十几个人,但是,蓄意纵火和失火情况不同,一来失火被人发现的快,往往火势刚起的时候就会有人扑灭、呼叫,过程需要一个时间,二来失火的时间一般在前夜,那时候屋村居们都还没有睡觉,真要睡觉也没人会点着烛火谁!
蓄意纵火则必有引火物,火势一起就非常凶猛,往往几户人家是扑不灭的,二来眼下时间进入后半夜,大部分屋村人口都已经休息,三来着火的是纸厂!
其他的先别提,纸厂里面有多少可燃物?四周起码得有两百多米的外才有居民,另外东厂纸厂是依山而建,或者说整个石硖尾都在山脚下,而纸厂又建在石硖尾入口处,地形上是一个山谷口袋。
办公区里,二十多名便衣探员不约而同的站起身,表情夹杂着僵硬、错愕和不可置信。
蔡兆光就连一句命令都不再发话,抓起枪就冲出差馆大门,当他站在差馆门口看见远处的火光时,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风真大!”
远处,几公里外的山脚下,滚滚浓烟已经布满天下,大火烧山,连绵十里!
油麻地,一间公寓里,陈立双手不断拍向客厅餐厅,表情愤恨而又悲戚的道:“争!争!争!”
“眼里只有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石硖尾十万多人啊!”
“十万多人!”
大基穿着军装,满头大汗,先是在警署借到消息,又跑来长官家里报信,眼下的局势让他局促不安。
因为,他也有亲戚好友住在石硖尾。
猪油仔带着一批兄弟赶到石硖尾工厂时,整个工厂都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就连石硖尾屋村里都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消防署的救援车姗姗来迟,在路上不仅没有加速,反而越开越慢,因为,消防署都对前方的火势产生畏惧之心,鬼佬长官不可能为了救难民区的华人奔赴火场,做消防员的华人也难免起贪生怕死之念,一切都是因为政治政治才来,甚至署长在了解情况后,都默许下面的人放任火势自燃,有机会的话在山上做一个隔离带出来保住山林就好。
石硖尾不过是一片难民区,住着十万余难民的乡下。
“人呢!”
“救火的人呢!”猪油仔手脚都变得灵活起来,双手抓住一个小弟衣领,小弟呆楞着道:“没,没人救火。”
“操!”
猪油仔猛的松开衣领,怒骂一声,忽有一股火焰在风浪下卷来,似有一股热浪扑面,连忙抬手遮面,待到热浪过去,手臂袖子已经被星火打穿几个小孔,一股火星子又在更远的地方吹去。
猪油仔明白不是没有人试图赶来救火,只是火势实在太大,大到任何人都绝望。
跑路!
逃命!
远比救火重要!
猪油仔缓过口气,阴沉着道脸说道:“阿杰、辛楷、豪哥他们呢…..”
“仔哥,阿杰去仓库拿报纸,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人了,辛楷是我亲手斩趴的,最好是死在火场里,至于豪哥……”蒋彦宏满脸灰尘,多少像个黑炭:“我听人讲,他带人同刘荣驹拼了一场,把刘荣驹从后门赶走,赶到屋村里去了。”
“好,干进屋村,好呀。”猪油仔咬牙切齿的道:“烧!同村民们一起烧!烧的灰土天天给人踩!”
蒋彦宏看仔哥的神情颇为癫狂,砸砸嘴,不再讲话,猪油仔又问道:“真的是刘荣驹?”
“真的。”
蒋彦宏点点头:“我同他交过手,虽然之前没什么交情,但是起码在街上见过,一定不会认错!”
“好,太好了。”
猪油仔哈哈大笑道:“他这么爱烧,怎么甘心只烧区区一个仓库,一个纸厂呢!对嘛!干大事的人,烧的越多越好,越多越好,他们都要下去陪葬!”
“去死!”
猪油仔双目赤红,嗓音沙哑,作为一个内地移民,落脚屋村,靠屋村生意安身立民,可以说一辈子都打上屋村人的烙印,又怎么会见到屋村被烧而无动于衷?这里是他经历过动荡时代,第一个过上好日子的地方,不知何时早已成他故乡。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几滴泪珠已经滑落眼角,其余人也没有意识到,因为眼泪早已被热气烤干。
蒋彦宏看着猪油仔的样子,不禁暗叫:“疯了!仔哥疯了!”
“你们同我一起进屋村里赶快通知大家跑,千万不要拿财物,跑就对了!”蒋彦宏扭头说道。
“知道了。”一干人绕过火势最大的地方,冲进屋村,在慌乱的逃生人群内逆流而上,蒋彦宏也要回家!
他父母都住在屋村!
同时,九龙塘、深水埗、旺角、油麻地警署都已派出人员来到现场,一方面是疏通交通,组织逃生,一方面是以图控制现场,防止民变发生。
涉及到整个石硖尾屋村十万余人的火宅,情况是会直接上报总督府的,九龙警区承担着巨大压力。
整个警区最高级别的高级助理处长都已经在现场坐镇,张景荣、曾少珂、蔡兆光等华探长、军装警长更是带着华警在第一线组织疏散,其余印警,英警则是手持盾牌,荷枪实弹,随时准备弹压现场。
此刻,消防署车辆已经抵达现场,鬼佬消防署辖区区长来到高级助理处长面前,立正敬礼,出声报告:“长官!”
“消防署现在是什么意见?”高级助理处长闻言回过头,望着火势强大,灾情严重,话语也变得直接了当。
消防署区长放下手臂,出声回答:“火势太大,没法强行扑灭,唯一的办法是尽量疏散灾民,提前设立隔离带。”
“尽可能的救火。”
高级助理处长颔首道:“好!”
忽然,他皱起眉头,看向外围激烈的人群问道:“什么情况?”
曾少珂抢先一步,立即上前敬礼:“长官,是本地的民意代表同受灾难民。”
高级助理处长显然是表情一愣,有点意外,默然思考一会,点头说道:“请他进来。”
猪油仔在两名华人探员的引领下,来到一群身穿制服,威风凛凛的长官面前,四周站满手持盾牌,腰佩武器的鬼佬警员,此时,数十双眼睛在盯着他,可他却巍然不惧,拿起一个袋子,当着一众鬼佬的面洒下满袋钞票。
哗啦啦,整整一大袋港币漫天飞舞,在火场之外显得如此扎眼。
里面里小到一仙的硬币,也是十元、二十的港币,华人、鬼佬看见一袋子钱都不禁面露愕然。
猪油仔随后丢掉袋子,掷地有声的喊道:“开喉!”
“开喉啊!”
无人回答。
他跟疯了一般,出声叫道:“伱们不是没钱不干事,有钱什么事都干吗!这里是刚刚灾民们凑出来的钱,我也添了一点,拿去吧!给我救人、救火!”
“拿着呀!狗娘养的洋鬼子!”
一干鬼佬们就算听不懂猪油仔的话,也懂得将钱撒在地上的意思,一时间表情各异,在火光下变得份外奇特。
张景荣刚刚想要搭枪上前警告,看见猪油仔赤红的眼睛扫来,猛然惊觉配枪在有时也无法给予底气,心头一发虚,刚跨出的右腿不自觉又收了回来。
作为酿造出石硖尾大火的当事人之一,他心知一朝踏错,已经处在一个很危险的边缘,下一秒就可能万劫不复,又怎么敢再跟猪油仔对呛?
今夜,不知多少人失去家人、失去双亲、家财、不知多少人想要杀他而后快!
最终猪油仔还是被人给架走了,那些钱也被军警收起送回,消防署终究是开喉救火,同时选出了一批敢上的华人消防员进入火场搜救灾民。
97 现在就做掉他!(感谢“哈哈我来也的”盟主)
何定贤晚上同大多数预料的不一样,既没有去跑马地的临时擂台观看拳赛,也没有留在差馆处理公务,而是早早就回到屋企准备睡觉。因为,一场早有结局的拳赛无所谓期待,因为湾仔区没那么多公务可办……
可是当倪坤赤膊请见的时候,何定贤不禁一时愕然,望着面前浑身海水的车夫问道:“石硖尾被烧了?”
“是,工厂被烧了。”倪坤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当他还是神志清晰,语气干脆的点头道:“联公乐的人烧了石硖尾纸厂,导致石硖尾屋村出现大火,九龙区半边天都烧透了。”
何定贤深吸一口,快步走到二楼,望向九龙方向,本该寂寥的夜晚,竟然也隐约可见赤光。
他顺手在衣柜里拿出一件短衫,快步流星回到楼下,甩手把衣服丢给倪坤:“穿上。”
“多谢大老板。”倪坤接过衣服,放下手上的毛巾,点头道谢。
何定贤内心有点慌乱,因为他发现一场载入历史的大型火灾,竟然是因为他一己之私,争权夺利而起,要是仔细盘算的话,官炳森、张景荣、刘荣驹等人顶多负责三分之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负责要到他头上,但是一转头,他心里就更加愤怒:“干你娘,烧仓就烧仓,打黑枪都无所谓,有什么矛盾在江湖上不能解决吗?”
“要烧到屋村移民的头上?那些移民是什么人,TMD,是刚刚经历战乱没有平安两年,一直被鬼佬踩在最底层的人!”
“是将来建设全港的主要劳动力,是这座城市的根啊!”
港岛的根,永远不再富人身上,而在穷人身上。
何定贤切身经历过太多的动荡不安,深知动乱对于人性的摧残,刘荣驹、张景荣、官炳森的胆大妄为,丧心病狂,还不是在战争时期留下的野蛮手段?换到五十年,二十年,乃至十年后,有人敢这样做吗!
偏偏他们敢!
你们凭敢什么啊!
何老板此时怒火攻心,已经丧失理智,一点点慌乱更被愤怒压制,焦躁着下令道:“帮我联系合图借一艘船过海,叫阿善、阿乐一起出来。”
“是,老板。”倪坤张口答命。
从始至终,阿坤都一直住在九龙区的出租屋里,跟老板一起来到港岛区后,每天早上都乘轮渡来到湾仔,如果老板事忙,前天收工早,有时候在街口睡地板,有时候会睡在老板楼院的大厅。
因为,港岛区比九龙区的租金贵,刚刚结完婚的阿坤宁愿一天睡五六个小时,早上六点起来乘轮渡,也舍不得多付几十块的租金。
这晚,他是收到消息从九龙赶到港岛,又因九龙城渡已经关门,不得不直接游过海来找大老板汇报。
此时,凌晨一点多钟,钱伟善、陈嘉乐二人早已进入梦乡,但是被拍门叫醒,惊闻大事,抬头看了看天,还是连忙穿起衣服,戴上佩枪,赶到大佬家门口。
三辆黄包车已经在家门口等候,何定贤刚要带人上车,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同倪坤说道:“阿坤,你把消息带给雷洛,他家也是住在屋村的,事情办完到我楼上睡觉。”
“知道了,老板。”倪坤表情一愣,脑袋里马上响起雷探目的地址,转身就去传递消息。
何定贤坐车渔村带两人来到九龙区后,又坐黄包车赶到石硖尾,紧赶慢赶,时间已经到凌晨两点四十分,整个石硖尾地区火光冲天,一片杂乱,成千上万的灾民们已经跑到九龙塘、深水埗附近的街道、楼宇底下蜷缩休息,许多身上染着灰烟,表情惊魂未定,更多是同家人抱团取暖,满脸劫后余生,但也不乏哀嚎、哭泣之声,空气中弥漫着苦难的情绪……
愈加靠近石硖尾宅区,人群则愈加沉默,市民则愈加麻木。
何定贤、钱伟善、陈嘉乐望着此情此景,一时失语,头一回,何定贤心里有了愧疚之心。
他觉得不该把苦难再加给苦难的人承受……
可偏偏,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往苦难者身上踩一脚!因为,他们是最底层,是最好欺负的人!
第一次,何定贤想要为港岛华人做点什么。
重生一次。
争权没问题!
要发达,要有钱,要做大老板,都应该,但是这样好像不够,如果可以为底层华人做一些有益的事,改善底层市民福利的事,乃至让港岛发展的更好,让市民们有工开,涨工价。
也比一个人享受来的强!
或许,这些行为在他潜意识里都不是一个商人或者差人当作的,应该是港英政府要做的,不关他的事!
但是,鬼佬作为殖民统治者注定不会把伱当自己人,华人想要站起来只能靠自己,那么,他一个人也该去做!
“贤哥,贤哥,老板……”
一处安置区,一众或是受伤,或是受灾的纸厂工人纷纷起身,表情阴郁的望着老板说道。
何定贤没有立即进入长官如云的警戒线内,而是找到猪油仔的身影,抵达兄弟们安置的地方。
“阿仔,情况怎么样?”
猪油仔黑着脸,张口就道:“是张景荣干的!”
“我问你,屋村的情况怎么样!火灾怎么样了!”何定贤大吼一声,其余齐齐沉默,猪油仔犹豫片刻道:“你回头看看,能怎么样?石硖尾没有了。”
何定贤也是一时语塞,长叹口气,给出一个答复:“放心,总要有人给屋村百姓偿命,可能是我,可能是张景荣,也可能是所有人。”
“贤哥,都是他们东莞人干的,一定要杀了张景荣。”猪油仔斩钉截铁的讲道:“不杀他,屋村底下的厉鬼不会放过我们!”
“你害怕就去求神。”何定贤冷冷看他一眼,出声说道:“至于该死的人肯定会死,屋村里的情况算不出来,但厂里工人们什么情况?”
“死了二十多个,当场反抗给活活斩死的,另外有三十多个人受伤。”猪油仔早有答案,张口答道:“剩下两百多人都没有大事,毕竟工厂是第一起火源,兄弟们跑的快,也算是件好事。”
“哧。”他讥笑一声:“不过有很多兄弟走散了,暂时收拢不会来,算不清楚。”
“我知道,急着赶回家救人,事后记得再统计一遍,把安家费给人补上。”何定贤交代道。
猪油仔下意识地先点下头,随后惊声叫道:“工厂要重建,机器要重买,哪里有钱发安家费!”
“找钱庄借高利贷!知道吗!”何定贤猛地瞪大瞳孔,怒喝一声,猪油仔努努嘴也就不再吭声。
“这么大的火灾付什么安家费?人人都是受害者来的!借高利贷付安家费更是扯淡!”
“港府真有打算安置难民自然会出钱。”
“不过大老板说借就借喽,能借到自然好,要当菩萨到时候自己去跳楼。”猪油仔暗自腹诽。
何定贤则是知道今夜过后,会有很多人在大火中失踪、走散,鬼佬为了防止灾民聚众闹事,也将调集军警进行临时军管,有亲戚,有钱人还可以继续留港,没身份证,没钱的人可能将被遣返,有些人可以再次相遇,有些人再难相见。
“对了,阿豪呢?”他突然问道。
猪油仔张口就答:“带一批兄弟追斩刘荣驹去了。”
“不过豪哥去追的时候已经起火,主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事。”猪油仔倒是不觉得伍世豪一定能斩死刘荣驹,毕竟烈焰汹汹,不过伍世豪可以跑,可以躲嘛,两批人不见得会直接扎进火场里,石硖尾还是有大批木屋尚未着火的,火势的扩张需要一定时间,只是以港英政府在石硖尾的布置,以及消防署鬼佬的禀性,迟早坐视着大火将整片屋村吞噬。
纵然有华人消防员已经进入救火,救人,但实际上起到的效用并不大,先前纸厂安置的水喉反而还起到奇效,对救火产生很大的效果。
“只是有人看见阿杰…..”
何定贤心里一突,陷入沉默,忽然间,他摘下腰间的配枪丢到地上,出声说道:“张景荣就在那里,谁敢去做掉他!”
猪油仔等人心里升起一股荒谬之感,在一群鬼佬长官面前持枪射杀一位总华探长,众目睽睽之下将会有什么结局?
但是猪油仔顿时明悟没有什么是比兵荒马乱,是比大火连天更好的时机,如果要做,不如现在!
现在就是做掉他最好的机会!
与此同时,安置区内不约而同有十几个人站起身:“交给我!”
“贤哥,我来!”
这里有家破人亡,满腔恨意的屋村仔,有丧亲失友,心生绝望的灾民,有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无敌之人!
莫说是一个总华探长,枪一丢下,港督都敢开!
猪油仔第一个上前抓住枪,钱伟善却心思敏锐,摘掉配枪丢到后面一人手中,出声话道:“用我的枪!”
那人接到警枪毫不犹豫的打开保险,竟然是一个真正识枪的人,旋即就在众人目视一步步走向警戒区域。
何定贤看着猪油仔问道:“那位兄弟叫什么名?”
“好像姓周。”猪油仔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周兄弟来到警戒区后,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我有事情想找张总探长……”
持棍警戒的军装警员自然不会应许,但在上前拒绝的时候,让警戒线出现一个空档,周兄弟佯装折返,突然转身举枪,一言不发,连叩六下扳机:“砰砰砰!!!”
连续六枪乱射没有精准射倒某人,或者是有意击中更多目标,一阵枪响后,警戒区内,两华三洋,五个长官齐齐倒地。
曾少珂、蔡兆光两人骤然听见枪响,毫不犹豫伏身扑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串枪响:“噗噗噗。”
开枪者身中数枪而亡。
曾少珂再度抬起头时,张景荣、袁义、高级助理处长,消防署区长,九龙塘署长五人相继中枪,有人捂着伤口跌坐在地,有人瞪大瞳孔,底下脑袋,满脸不可置信,有人脸色慌张,吼着英文…..
中枪者乃事现场最核心的一群人。
曾少珂一时间觉得世界很荒唐,但恍然间又觉得天经地义,不管是什么级别的长官,出来行,也终有可能被一枪杀死。
何况是在兵荒马乱的灾情现场,可以说,任何踏足灾区,前线,乃至在办公室里拿到指挥权的人,实则都是置身于险境,卷入纷争,终究有被毙的可能。
港岛华人从来不缺乏抵抗精神,若是形势缓和,可以谋生,那人人都愿意放下武器,若是风云突变……
多的是人愿拿起武器!
“保护长官。”
“保护长官……”
警戒区,一阵混乱不提,何定贤远远看着六枪发出,多名长官中枪,心底突然明白什么叫兵锋凶险!
利刃一旦出鞘,不见血就收不回来,出手做事人的怀揣恨意,永远是不受掌控的!
权力推动下的血斗,不见得是一来一回,也可能是直接掀桌。
棋子也有想法。
正如持枪复仇者,欲杀之人,多也!
何止区区一个张景荣。
“呼……”他长长吐口浊气,眼神转向钱伟善,感慨道:“阿善,为乜要用你的枪?”
钱伟善反而是早有预料般笑道:“贤哥,人有人的命,枪有枪的命,我这把枪能够射三个鬼佬,值了。”
“我想办法帮你周旋。”他上前拍拍钱伟善肩膀,钱伟善却摇摇头:“无所谓,总不能大佬掏枪了,小弟抓着枪看戏吧。”
何定贤骤然间表情一变,厉声喝道:“阿乐,把钱伟善抓起来!”
“送回湾仔差馆!”
“是,长官!”陈嘉乐在怒喝中回过神来,连忙张口答应,看了善哥一眼便连忙带人离开。
何定贤上前拍拍猪油仔发黑的脸蛋,冷笑着道:“怎么样,戏好不好看?”
猪油仔深吸口气,释然道:“屋村的兄弟们都看着呢,谁对屋村人好,屋村人心里都记着。”
他知晓老板需要一枪,一条命来收屋村人的心,同时,眼下事情搞的越大越好,目前大老板已经占据绝对优势。
因为一场波及十万人的大火是需要有人负责,否则,港英政府怎么平息动荡的人心?怎么平息国际舆论?
无论是从法理上而言,还是从江湖规矩上来讲,负责人当然不可能是他,毕竟火不是大老板放的!
反之,大老板是处在一个受害者的地位,就算有些许干系,本身也不会受到指摘,一旦做出承担风险,为屋村人出头的举动,马上则会受到加倍同情。
如猪油仔,他其实也对大火造成的严重后果,对大老板有些离心离德,倒不是说觉得大老板有错,而是觉得争权夺利的做法有些违背良心,短时间内不说出口,将来也会有间隙。
但随着六枪子弹打出去,心里的恶气散去,猪油仔也更加觉得该支持大老板!
大老板是一个真正会为屋村仔出头的人。
同时,屋村人不支持一个大老板出来,就算有多少同乡,有多少亲戚当官,做阔佬又点样?
石硖尾十万余屋村人需要一个代表,一个将来真正愿意为他们出头,为他们做事的代表。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大老板。
何定贤却好似没有听懂猪油仔话里意思,而是平静的评述道:“晚上你会很忙,我要你办几件事。”
“老板你说。”猪油仔道。
“第一件,去港岛区把邹怀文叫起来,让他马上会报社重新编一份报纸,把九龙区的消息告知他。”
“让他在火宅的新闻放到头版,要报道灾情,也要呼吁捐款,把拳赛的事情放置到第二版,同时告知全港市民,拳赛募得的二十万港币奖金,将会全部捐给受灾百姓。”
这二十万港币的奖金其实是各大赌业庄家筹集的。
目的是炒热拳赛。
不关他何定贤的事,颇有替人花钱的感觉,但是赌庄本来就是借他的鸡生蛋,欠他一个大人情。
用这笔数问题不大。
因为,昨夜省港澳几大赌庄起码揾水数百万,区区二十万共筹的奖金,洒洒水。
吴公义、陈克夫要是有意见的话,先想想全港市民的口水,够不够量淹死他们!
“第二件事,帮忙去查查官炳森在哪里,千万不要让他跑路了。”
“一个个排好队都别想跑!”
何定贤面带杀气。
猪油仔重重点头。
“第三,明天早上去浅水湾楚家门口等楚小姐、或者楚先生睡醒,总之,屋村里多少潮汕同乡,潮汕商会不可能视而不见,一面让商会帮忙筹备物资,一面让楚小姐帮忙找找印刷厂,空几台机器出来刷报纸。”
何定贤出声道。
猪油仔反应极快,立即接话:“等他们睡醒会不会太晚,赶不及刷报纸了?”
何定贤摇摇头:“这个时间,全港早报、日报都已经刷好封箱,只要明天正午前《东方日报》能够出刊,我们就是全港第一间报道灾情的报社,再加上我们有独家新闻,拿拳赛的奖金做慈善,报纸卖的一定比原本好,也算是抓住热点,一边印,一边卖,名头打出来就算赚。”
“只要在《午报》上市前就好。”
猪油仔点下头:“知道了。”
毕竟楚家是商人家庭,楚老板公务众多,社会活动也多,不可能睡懒觉到八九点。
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最后,你找几个信的过的兄弟,分别过海去濠江找‘傅老榕’,去南粤找‘孙六’,想办法找他们讨点钱来。”
“这些大赌庄一夜间赚上百万,掏点出来给难民们花花怎么了?总该要点脸!”
猪油仔咧咧嘴:“去当乞丐啊?逃难时我还真当过,行!”
去化缘真没什么好丢人,总比灾民们吃不饱饭强。
何定贤等到猪油仔转身离开,匆忙前去办事,再看向警戒线内,一群喊着洋文的警员将上司纷纷送走,竟然生理性把华人与洋人分隔开,在现场就连华人探长都不再信任。
而先前抵达现场的救护车一直是没动,医护人员也没有下车救治灾民,原来是为了给鬼佬高层、警队、以做准备。
张景荣、袁义二人就算同时中枪,也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是眼睁睁放在一旁,看着救护车把鬼佬先送走。
混乱之中,探员们也不敢乱动,只得做基础止血,但张景荣、袁义二人明显进气多,出气少,越来越快不行了。
何定贤来到警戒线外,撩起衣衫,露出配枪,出声说道:“湾仔便衣探目何定贤。”
“贤哥,我知道你,但是长官下令,除了医护人员,不允许放任何人进去。”维持警界的一名军装叹气道:“不要让我们难做。”
“我找自己师父。”他目光看向场内,陈立也注意到他,吸着烟,满脸愁容,走上前来:“让他进来。”
“是!”
“长官!”军装警见有阿头担责,不再犹豫,放人进入现场。
陈立眼神瞟了他腰间枪袋一眼,竟然犹为警惕,抬抬手道:“撩开看看!”
“师父。”何定贤撂开衣角,枪袋里的配枪沾有尘土,却让陈立吊着的一颗心安稳下来,只听他说道:“刚刚枪声一响,我就知道是警队的制式配枪,脑袋几乎不用转,我就想到了一个衰仔的名字,衰仔自己衰不要紧,我就怕老骨头被他给拉垮了。”
“你说,得挖多大一个坑才埋得下我们俩?”
何定贤勉强笑道:“九龙那么多海要填,总不会……”
“我是跟你讨论挖坑的事吗!”陈立瞪他一眼,旋即说道:“算你有点理智,懂得让丢手下的枪出来,报告怎么写?探员在灾区遭到难民围攻而失枪?”
“这也行?”何定贤听出师父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陈立则点头道:“有什么不行!”
“警队内,整个东莞帮都要为这一场大火殉葬,往后警队就是我们潮汕帮的天下,要是连一个小探员都护不住,高总探长就别干了。”
陈立回头望向大火,眼里似有不忍,又似冒出野心:“这把火把石硖尾烧光,将来你要怎么做?”
何定贤毅然决然的说道:“建一个更好的石硖尾!更好的港岛!”
“哈哈我来也”是老兄弟的,俊仔每本港文都上盟,昨天一次性上了两天,感谢感谢。
本来是想加更,但是一天万字压力太大,精神、身体上的双重压力.还是不下承若了。
等过两个月更新轻松的时候,择机多更新点以做回馈。
至于这段剧情好坏任评,全都受着,也能加深俊仔对写文的思考,但总之,这两天压力确实挺大,今天甚至差点绷不出,明天想要少更,但起码更出来了。
这章提前更新也算一点心意哈,明天早上是没有了,要傍晚这样,还望谅解。
98 旺角华探长
天色破晓,黎明将至。
各华人商会,周边工厂,店铺,陆陆续续送来一些物资,有水果,面食,衣物等。
军装警察分批维持秩序,每队有鬼佬督察负责,昂船洲驻扎的正式军队,亦抽调部门来到现场坐镇。
在华人警员们的剧中调节下,大部分难民还是接受安抚,在临时安置区进行休息,一个晚上陆陆续续也爆发多起警民冲突,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共有二十多位警察受伤。
不乏有丧心病狂之辈,狼心狗肺之徒,趁势劫掠,搜刮财物,发难民财,为此数区华探长身先士卒,率领便衣组果断出击,当场枪毙数人…..
何定贤也算见识到什么叫作灾情险恶,险的是灾,恶的是人,好在东华三院董事局在凌晨收到消息,黎明前便有持牌的华人医院来到现场,为现场受伤的华人进行救治,同时无牌中医也获得支持,立起大锅为灾民熬安神汤,解毒汤,避免病邪入体。
不时有记者、亲属来到灾区采访、寻人,就连风水师都来赶场子,惹得何长官下令,让探员们毫不客气地轰走。
猪油仔也在凌晨五点多钟就进入楚家大门,捐款,报纸印刷的事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一点问题。
何定贤没有收到消息,但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正午时分,一张《东方日报》加急刊就送到他手中,望着手里的报纸,他终于长松一口气,消息扩出去了,能办的事情也办了。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火势从猛烈到渐衰,在隔离带的阻隔下,终于没有顺着毕架山一路烧遍九龙,最终大火在一场秋雨下渐渐平息,难民们几乎都能拿到救济物资。
十余万难民和连续不断的冲突、犯罪行为、甚至有高级助理处长、总华探长等人遭受枪击的影响,终于让港府开始正视石硖尾难民,不断有金钱、物资的投入,且在舆论影响下将要修订政策。
一周后,灾情渐渐平复,千头万绪的事情,开始逐渐收尾。
《东方日报》通过抢先报道灾情,通过慈善募捐,一举走进港岛读者的视野,成为目前最热销的日报文章不说,商业、警队内部、一些动作也已经传递出重要信息。
首先要提的是,内地对石硖尾火灾表示关注,港澳工委,左派阵线都有组织捐款行为……
但,港岛移民背景复杂,加之逃港者自动脱离国籍,与港岛尚处于条约期内,粤省关禁严苛,半岛局势紧张等种种因素相加。
内地是绝对不会对港岛有直接插手的可能,但港府确实需要顾及内地舆论与国际形象。
否则,港府也不可能拨款,拨物,在表面上做的冠冕堂皇。
张景荣则在医院抢救无效,失血过多后宣告死亡。
这天,何定贤刚刚来到差馆门口准备上工,就见到雷洛提着一个餐盒,在门口抽烟等人,见状心下会意,迈步走上前去,打招呼道:“阿洛。”
“贤哥。”雷洛竟然下意识的丢掉香烟,用脚踩了一下,提着餐盒迎上前来:“这是阿霞包的云吞,带来给你当早餐食。”
“不用这么客气吧?”何定贤面带笑容,夸张的叫了一声,旋即拍拍雷洛肩膀,倒也是很不客气的接过餐盒:“不能有下次。”
“呵呵。”
“一点点心意。”雷洛憨笑着弯腰,在何定贤面前已然是小弟姿态。
灾情发生的那一夜里,何定贤亲自坐镇一整晚,在难民里找出雷洛的恋人阿霞,将阿霞送回到雷洛的身边,雷洛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
若非何定贤出手相助,阿霞不说来到他身边,在灾情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阿霞是个靓女。
一眼就能勾人的那种。
何况,何定贤还记得他父母在屋村,一边派人通知他,一边替他搜寻家人。
可惜火场太大,早早卷过雷洛家中,待雷洛抵达现场的时候,家里已经被烧成一片灰烬……
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当时雷洛的悲伤也是显而易见的,但事情过去,还得生活,与此同时阿霞的存在更加重要,近乎成为雷洛维一的感情寄托,救出阿霞的何定贤更成为雷洛两口子的恩人。
这已然是超越权势、职级的恩情。
就算何定贤是他的下属,雷洛也不得不承恩,遑论,何定贤比他更有前途,更高半级。
有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那就是阿霞的父亲也在火灾中失踪,导致,雷洛与阿霞再没有任何阻力,可以比翼齐飞,喜结连理。
要知道,阿霞的父亲可是一个老赌鬼,嫁女儿只看钱,也就是雷洛还有一个探目的身份,否则,他早把女人嫁给阔佬做小妾,怎么会等雷洛凑够五万块聘金呢?
现在钱没等到。
人等没了。
而何定贤在接过餐盒回到办公区后,在座位上便打开盒子,发现云吞的汤、面是分开装,虽然面多少有些凉了,但是倒进汤里,又是美滋滋一顿早餐。
“弟妹手艺真棒。”他是真心实意的暗自赞叹。
“贤哥,江探长让你到办公室一趟。”这时阿乐来到办公区喊道,何定贤朗声回应是:“知道了。”
他将最后一个云吞吃下嘴里,又喝了一口热汤,旋即站起身走出办公区,伙计们不少都将眼神看向他。
其中犹以钱伟善表情最为紧张。
因为,警队上下都知道,自高级助理处长中枪退役,总华探长中枪身亡,港岛警队必将产生重大人事变动,可能是好,可能是坏,但大动荡不可避免,大多数潮汕帮警员也相信会对自身有利。
很简单,火宅发生在东莞帮的地盘,枪击案发生在东莞帮的地盘,就连死的都是东莞帮魁首。
真有什么坏事,肯定东莞帮首当其冲,要有什么好事,肯定是潮汕帮第一个上位。
这年头想要升职上位,没什么条件,只有一个!
打垮对手!
对手垮台,你就能上位,除此之外,规费收的再多,秩序定的再好,也不过是加强自身实力与根基,让鬼佬在关键时刻,不得不用潮汕人罢了。
但擅长左右平衡,殖民统治的鬼佬,又怎么可能不分化华人,制造斗争,除非发生什么重大事件。
否则,平衡不会被打破,上位只能靠资历,一年年熬,俗话说,打不垮对手,就想办法干掉长官嘛……
而现在重大事件已然发生,潮汕帮上层肯定会有所动作,湾仔区刑事组的人看不到最高斗争。
仅能看看何探目的结局,还有,当时枪击总华探长等五人的配枪,早已被查实是警枪,且被查出编号、警员、怎么处理也需要一个说法。
所以,陈伟善近来颇为忐忑,那晚,勇是真勇,但怕也真怕,幸好没有被捕入狱,否则得要准备跑路……
“哒哒哒。”何定贤站在办公室门口举手叩门,看着里面出声喊道:“长官。”
江祖辉坐在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向门外,笑着说道:“门不是没关吗?”
“进来坐。”
何定贤将门锁上,来到办公桌前,见到气氛轻松,干脆省掉敬礼,笑着坐下来道:“有什么吩咐?”
“谈不上吩咐,告诉伱三件事,第一件,阿善的枪是个麻烦,得要穿军装调去守水塘了。”
江祖辉递出支烟语气怅然。
何定贤划着火柴,似早有预料,语气无奈的一叹:“够了。”
“起码能保住一身衣服,将来迟早有机会调回来。”
江祖辉微微颔首:“那晚的事情很混乱,别说鬼佬能不能弄清楚,我都分不清,盛哥肯定要想办法周旋。”
“结局也算不错,将来调回来,总有机会起来。”
何定贤点点头:“是。”
只要上层记得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又没有脱离体制,将来风头一过寻机提拔并不困难。
保住衣服就是守住全部。
江祖辉吐出口烟雾,又笑道:“另外,东莞帮在九龙区一年内连折两任总华探长,速度太惊人,鬼佬已经不可能再用东莞帮的人,毕竟,鬼佬养一条狗,不能咬人,总的会看门吧?”
“呵呵。”
何定贤语气轻佻:“看门都看不好的狗,肯定杀了烧火锅咯,再忠心也没用。”
“是这个道理。”江祖辉坦然承认:“虽然东莞帮在九龙区经营两年,深得高层鬼头的喜欢,但是事已至此,谁也不敢用他们了。”
“嗯。”
“毕竟九龙区一场大火……”何定贤刚刚点下头,话都没有说到一半,江祖辉却摇摇头:“不关九龙区大火的事情,大火不管烧死多少人,只要没有烧死一个鬼佬就得。”
“偏偏是打在高级助理处长身上那一枪,打断了东莞帮的脊梁骨。”
“上头已经决定升中区华探长陈统为九龙区总华探长,陈统是盛哥同辈的兄弟,以前木哥身边的老人,这一回升职是盛哥花了大力气保举的,背后也是潮汕商会多位老板的意思。”
何定贤听见陈统的名字,眼里流露思索之色。
他不是在想陈统是谁。
是在想陈统跟师父有没有亲戚关系,不过,港岛区陈、黄、何、李都是大姓,说没有关系可能都拜一个祠堂,说是亲戚也可能都不认识。
江祖辉则是语气一顿,看着他笑道:“同时,九龙塘差馆华探长被免职,旺角区华探长中枪,此番陈总探长上任手下就有两个华探长的空缺,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何定贤闻言一个激灵,马上回过神来,望向长官眼里的笑意,乐呵呵的出声道:“辉哥,惊喜来的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红包。”
“你会没钱吗?”
江祖辉晒笑一声,半点不信:“没钱天天去百乐门泡妞?谁帮你付钱呀!”
何定贤憨笑着道:“出门喝酒全靠蹭,你懂的,生得靓嘛……”
“盛哥点名让你上位,否则,大家看着谁能服众?不要让盛哥难做。”江祖辉半是警告,半是玩笑的道:“九龙塘和旺角区选一个吧。”
这两个辖区各有好处,首先,九龙区管辖范围大,又能直管纸厂、电影店,将来做生意必然方便,还能更妥善的为屋村做一些事。
而后,旺角是第一大银行区,店铺最多,油水最足。
要论坏出的话,九龙塘油水少,上头又有总华探长压着,旺角区则是社团多,血拼多,不好管理。
何定贤很是乖巧的说道:“辉哥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辉哥不会害我的。”
“哈哈哈。”
江祖辉爽快的答复:“那就去旺角吧,那里才是你施展能力的地方,剩下一个华探长的位置,你猜猜是谁的?”
“嗯……”何定贤心思敏锐,脑袋里闪过几个人名,但最终摇摇头:“总不是我师父吧?”
“是阿洛。”
江祖辉给出一个答案。
何定贤表情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颔首说道:“我支持他。”
他当然得支持,因为阿洛根本不需要他支持,很显然,雷洛与新上任的陈统探长关系匪浅,否则这个华探长的位置根本轮不到他,论资排辈,全港有几十号潮汕籍探目。
这样看来他到旺角当差也是一件好事,不会耽误雷洛与陈统搞什么秘密交易。
江祖辉听见何定贤的答复,也是表情微怔,接着摇头:“两天后,陈总探长就会到九龙区上任,你们当天就要带上钱去找他报道。”
“等会出去以后,把雷洛叫进来。”
何定贤点点头,将烟蒂摁进烟灰缸里,并没有离开,而是问道:“官炳森人呢?”
“逃到濠江去了。”
江祖辉言简意赅道:“做出这种事情,别说是一个纸业老板,就算是东莞商会会长,莞商也保不住他!但是指望莞商自己动手是不可能了,我们需要有一个人过海办了他。”
至于刘荣驹本人也早在火灾当晚就被斩死,随后联公乐也遭遇到警队毁灭性打击。
警队方面只能查到火灾起因是社团血拼纵火,至于背后的弯弯绕绕,已经不属于法理范围,穷追是没有意义的,江湖上再没有“联公乐”的字号,就连东莞帮都一蹶不振。
何定贤欣然点头:“我来办吧。”
99 提人审讯
钱伟善看见大佬回来,马上走了上去,大佬却跟雷洛说了一句话,才看向他讲道:“没事了,去守两年水塘,风头过去继续回我手下办事。”
“多谢长官!”
钱伟善心里一松,连忙立正,紧接着就去交枪,办手续。
何定贤则同阿乐招了招手:“替我到濠江走一趟,把官炳森带回来。”
“走法律程序吗?”陈嘉乐面色不解,因为港岛警员在濠江是没有执法权的,相应的,要下黑手应该找社团的人出面。
一位华探员不值得为一个将死之人冒险。
何定贤却点头道:“对,不过,在动手前去找一趟傅老榕,这位濠江赌王号称傅半城,葡萄牙人也要给面子,让他调司警走程序抓捕,再到码头上交接就行。”
“石硖尾的火灾上头要结案,纵火犯已经定了,还差一个幕后主使,不抓他回来没法交差。”
陈嘉乐恍然大悟,颔首道:“明白,马上去办。”
何定贤冷声道:“快点!”
“我可等着他呢!”
这一次,官炳森捅出大篓子,肯定知道情况不妙,跑路到濠江是情理之中,甚至据可靠消息,他在联公乐动手的前一晚就去濠江赌博了,但是要他急切之间跑到新加坡,欧美等地方藏起来,理论上可行,实际上不可能的。
因为,目前国际客运没有那么便捷,匆忙间订购机票需要时间,因为他不可能放弃港岛的身家、资产,因为,人总是有侥幸心理。
就算官炳森足够果断,变卖资产也需要一定时间,否则急切间跑路,剩下一条烂命又用什么用?
家人不用管了?
钱财不要了?
身无分文跑到海外也是一个死!
然而,官炳森的纸厂短时间内没人敢接手,就连位于尖东地区的楼宇也没人出价,好似全港富商都在冷眼相看,等待一个结果……
当晚。
陈嘉乐带着三名便衣探员来到濠江客运码头,准时准点等到一队司法警察的到来,两名华人司警手中正抠着一个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的中年人。
“多谢。”
陈嘉乐递上支已经点好的香烟,司警叼在嘴里,吸上一口,笑道:“小事情。”
“人交给你了。”司警回头挥挥手,两名下属立即松开手,转而由两位华人探员接手。
陈嘉乐冷冷瞥向中年人一眼:“官老板,跟我们回去吧。”
“大家都在等你给个交代。”
官炳森吞下口唾沫,浑身颤栗,慌张着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只是让他们防火烧个仓库。”
“没想到……”
“这TM不够吗!”陈嘉乐突然厉声大喝,指着鼻子骂道:“看没看新闻,白田村、窝灾村、石硖尾村、大浦道村……十万多屋村人受灾,七万多人无家可归,新闻报纸上公开就烧死了两百多人。“
“剩下失踪、找不到尸体的,一两千人,不关你的事,呵,火是我放的啊!”
官炳森给人指着痛骂一番,张张嘴,竟然说不出解释的话。
司警在旁低头抽烟,一言不发,显然也看到过新闻。
陈嘉乐也不再讲话,带着人上船离开,当晚就给送进湾仔警署。
厦门街。
何定贤坐在屋企院子中饮茶,见到雷洛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出声问道:“阿洛,有什么话就讲。”
“贤哥,我想借点钱。”雷洛想了想,终于开口。
“十万块?”何定贤心里有数,笑脸吟吟。
雷洛咬牙讲道:“是!”
“不瞒贤哥,我本身还背着高利贷没还,想要再借的话,一来钱庄不一定卖面子,二来利息恐怕很高。”
“我之前也没想到有机会能上探长的位置,足足十万块规费啊!”
“我全身家当放在一起只有一千多块。”他叹了口气:“要是平时欠陈总探长一点钱,陈总探长也不会同我计较,恰逢陈总探长也要掏钱给鬼佬,不好再欠总华探长的钱。”
“当然,我知道贤哥要重办工厂,花钱的地方多,要是拿不出来……我再想办法。”
何定贤摇摇头:“伱能想到什么办法,要么找社团的人借钱,要么找背后老板拿钱。”
“我早看出来,你背后有老板撑腰,但关系不是很近,想来陈总探长与那位老板关系也不错,总归是潮汕商会里的人。”
“但是拿了钱,不受人所制吗?我可以看自己兄弟矮人三分,但看不得兄弟做狗,拿社团的钱更别说,迟早要你加倍吐出来,十万块!我帮你借!”
雷洛面露惭愧之色,出声答道:“多谢贤哥。”
华探长级别调动其实算是比较频繁,平均一两年的时间,或者调换防区,或者调职。
总之,别的华探长调一个区,就在一个区买座楼。
像他们这样调一个区,租一套房的真是少数,倒不是说两个人清贫,而是底层的人爬上位,积蓄资本也要一段时间的。
别看十万块对两人都是一个大数目,但不需要一年的时间,两个人可以拿出很多个十万!
“阿贤,你要到哪里借钱。”这时老妈端了一盘开好的榴莲上桌,面色警惕的顺势问道。
何定贤出声说道:“找点私人关系。”
“阿姨。”
雷洛连忙打招呼,多少有些尴尬。
何定贤倒是无所谓,还指着榴莲介绍道:“我兄弟从东南亚带回来的好东西,尝尝鲜。”
彭玲珊则道:“我这里有一千多块,虽然不多,但是先拿去用。”
“够多了。”
何定贤惊讶之余,却没有拒绝:“等会放桌上就好。”
很明显,老妈把之前给的零花钱、伙食费都省了起来,就算一千多是杯水车薪,但收下总好过客气。
让长辈感觉自己也为家里献一份力,多少能安慰长辈的内心。
而石硖尾的事情其实也很让老妈伤心……
雷洛却更露惭愧之色。
“不要管我妈,她一个被抄家的地主女儿,死了老公,整天也怕我死着。”何定贤开了句玩笑,雷洛眼含泪光,抬头望天色明月,心里想念妈妈。
“榴莲有这么难吃吗?”何定贤不解风情的笑笑,却不去深究,而是说道:“今早港府正式公开石硖尾的重建计划,说是要在原址上修建公屋,遭灾的市民们都可以申请一间免费公屋居住。”
“你有听说?”
雷洛颔首讲道:“听说了,鬼佬难得摒弃一向的‘不干预政策’,主动出钱修缮大厦,目前打算修缮六十座七层楼高的徙置大厦,用来安置有身份证的灾民。”
“能够上楼住大厦,不用再蜗住棚户区,对于屋村市民而言也算一件好事。”雷洛叹了口气。
何定贤却冷笑道:“根据公开的方案,徙置大厦每个单位只有一百二十呎(13平方),每个单位却至少要住五个人,儿童算半人,这也算是好事?”
“鬼佬就是出钱保平安,堵天下嘴罢了。”
这个方案是公开在新闻报纸上的,同历史一模一样,事实上,港岛最早的屋村大厦也是由此开始。
当然,“上楼”住大厦确实比住棚户区好,起码水泥房发生大型火灾的概率会降低。
徙置大厦也会采用公共厕所,留出走廊区域给市民洗漱、做饭,饮水用的水喉也会增多。
但是,从木屋区搬上楼住棺材房,不代表生活品质有所提高,同时,港岛地产行业也由此兴起。
屋村市民为了生活,将会把楼栋所有面积都利用起来,例如在天台开办操场、小学等,形成港岛一种独特的生活气息。
雷洛闻言也流露感叹:“要在鬼佬的地头谋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真难。”
“港岛是我们华人的地头。”何定贤纠正一句,旋即无奈:“你同我现在连十万块拿不出来。”
“算了,没什么好讲,将来出头再说。”
雷洛沉默不语,坚强的外表下,内心实则已经发生剧烈改变,一场大火烧死的不止是人,也有很多的人灵魂……
第二天早上,何定贤来到差馆上工,一进门就朝陈嘉乐问道:“阿乐,人呢!”
“羁留室。”
何定贤冷峻地点下头:“把人提到审讯室。”
“是!”
“长官!”
陈嘉乐立正敬礼,拿起钥匙,马上前去办事。
何定贤用手指了两个人:“达仔,阿雄同我来。”
“是!”孟元达,颜雄立即起身,同长官一起走到审讯室,湾仔差馆的审讯室很干净,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推开门却很嗅见一股很刺鼻的血腥味。
在何定贤坐在审讯桌后,拿着茶杯饮茶时,孟元达、颜雄两人已经开始准备审讯工具。
首先,颜雄将室内的铁椅撤掉,将一根带着血渍的麻绳悬在房梁上,孟元达则拎起一根木棍,觉得不过瘾,又换了一根铁棍,把铁棍塞进点好的煤炉里。
官炳森在一阵挣扎声里被拖进审讯室,望见坐在桌后的人影吓得心惊破胆,用脚底抵着地面,不断哀嚎尖叫,却被探员直接抬起四肢,捆住双手,活活吊上房梁。
差馆里“提人”、“喊人”、“请人”。
各有一套规矩。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何定贤放下茶杯,风轻云淡:“叫这么大声,力气很足啊,先请他吃一套B餐开开胃。”
“小意思。”颜雄冷笑一声,掏出一把小刀,将官炳森的一只耳朵狠狠割下。
何定贤平静看着面前的场景,抬头看一眼墙上时钟,开口道:“再过五分钟,有一位执业律师会到场,我请来的。”
“当然,不是给你请的,是我的财务律师。”
官炳森立即会意,嘶声吼道:“好好好!”
“我的楼、我的工厂、公司、全部都给你,总共价值两百多万,我签字,我签!有没有可能放我走?”
何定贤摇摇头:“不行。”
100 永远坟场
官炳森满脸绝望,哀嚎不止:“我给你啊,我给你两百万不够吗!我还有,还有一些现金,三十几万,我可以告诉你户头密码,给伱开支票!”
何定贤吐气道:“你是警队用来结案的罪魁祸首,法庭程序都没有走完,放你出去,我拿什么同市民交代?”
“好,好,那就上法庭,我愿意招供,坐监,那些钱也可以拿出来赔偿。”官炳森忽然欣喜若狂,扭动起身体,自以为绝处逢生。
何定贤笑了:“上法庭也得死啊,我从来就没说过你可以活,只是你死的要有价值,给市民一个答案就是价值。”
官炳森急忙辩解:“何生,何长官,雇凶杀人都不用死刑,何况,我只是纵火而已。”
“这场火有多大,死多少人,不用再提。”何定贤抢道:“我下午还要去参加一个兄弟的头七。”
“那晚被人活活烧死的!”
“至于你的钱,我收下一半作赔偿,重新建工厂,给兄弟们发安家费,剩下一半替你捐了。”
何定贤冷笑道:“我胃口不像你一样大,什么事都敢做绝。”
官炳森面如死灰,忽然又浮现狞笑:“呵呵,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人身自由受威胁的情况下,签订的合同,不具有法律效力。”
“你当我律师是白请的吗?”
何定贤感觉好笑,甚至有心情点上香烟,孟元达感觉罪犯脑子有点不清醒,将煤筒里烧红的铁棍拎出来,半截铁棍已经烧得通红。
达仔手上则包着两条湿布,看起来是经验老道,将棍子贴在官炳森后背,一厘一分地在背上来回滚动。
“滋啦。”
三分钟后,一名鬼佬律师走进审讯室,鼻子耸动两下,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但依旧将一份份文件在桌面摆开,颜雄则拿着一根手指上前,一份一份地摁下手印。
“搞定了,贤哥。”颜雄把手指丢掉。
何定贤点点头,望向鬼佬律师:“可以吗?”
“可以。”
鬼佬律师把文件收起,语气干脆:“只要没有人起诉,文件就永远合法,有人起诉的话需要多费点……”
“有的起诉也没关系,官司慢慢打,吃进嘴里的,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何定贤很是轻松地笑道。
律师点点头:“是这样的,先生。”
“幸苦了。”
何定贤话音刚落,鬼佬律师得到暗示,匆匆带着文件离开现场,孟元达丢下铁管,解开手上布条,上前说道:“贤哥,人晕过去的。”
“好好管着。”
“明天送到旺角警署,日子太长,慢慢削他。”何定贤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离开审讯室。
孟元达在背后立正敬礼,出声讲道:“是!”
“长官!”
……
“阿仔,这几张楼契拿到钱庄典当换成现钞,钱拿回来先分成两份,一份捐给东华三院的灾民慈善安置会,拿给屋村乡民交租金,一份提二十万送到警署给我,剩下拿去给兄弟们发安家费。”
中午。
三板街,茶餐厅。
何定贤将律师处好的东西交给猪油仔,尽管猪油仔早有准备,但还是吓一大跳:“这么快!”
“十五个点的律师费白花吗?”
何定贤冷笑一声。
“啧啧,鬼佬办事就是鬼。”猪油仔咧咧嘴。
要不是,官炳森情况特殊,谁都不敢帮,属于可一不可二的情况……
他都想要劝大老板天天开工了。
何定贤继续交代道:“另外,记得信森纸业里的机器全部搬走,想办法接下信森纸业以前的客户。”
“这件事情交给邹怀文办。”虽然做掉别人老板,还要接别人客户有点绝,但是报社白报纸断供,第一个要着急的是报社,加上东方纸业在价格上有优势,实则是有很大机会接手客户的。
猪油仔也爽快答应:“没问题,贤哥,肯定一一办好,只是……用的着这么急吗?拿到典当行又要被削一笔,那些人可不会手下留情,特别是对你。”
“当出去吧,来路不正的偏财,早点花早安心。”何定贤的理由朴实无华,猪油仔也不再纠结:“好!”
傍晚。
倪坤带着一包钱进入警署,路上畅通无阻,来到刑事组的办公区:“贤哥。”
“阿坤。”
何定贤朝他招招手,语气亲热,办公区内许多探员都投去目光,记下这位长官的心腹车夫。
倪坤穿着衬衫,夹着手臂上一个厚重纸袋,鞠躬两下,小跑来到办公桌前把纸袋放下,轻声说道:“仔哥叫我给你的,二十万,一分不少。”
“好。”
何定贤没有打开纸袋,只是轻轻点头:“幸苦了。”
“那我出去了,贤哥。”倪坤见到无事,连忙退出办公区。何定贤打开纸袋来到雷洛的办公桌面,取出一叠又一叠的港币,足足十万港币,二十沓。
雷洛望着港币零散的堆在桌面,眼神雀跃,但姿态保持的很平静,稳稳点头:“谢谢贤哥。”
“自己人,不用谢。”何定贤轻轻一笑,再把剩下的纸袋递给他:“一起帮我交给陈总探长,晚上我还有事,吃饭饮茶,单都算我的。”
“好。”雷洛接过纸袋,里面也有十万块,待大佬离开又将桌面十万块复装回去。
何定贤当着兄弟们的面掏钱给雷洛,倒不是要让雷洛感恩戴德,也不是踩雷洛的脸……而是由此透出一个信号,未来两个人是一体的,共担风险,共谋前程,顺便也让差馆人其他人知道,跟他何定贤的好处!
可以说,蓝刚、林耀文、郑培基三人在看见满桌的钱时,眼睛都红了,不知是眼红十万块,还是眼红华探长的位置,时运难料,在五位探目之中资历最浅的两位,却最先拿到华探长的一区权力!
这在港岛警队组建新秩序之前,是掌握一区规费,大捞特捞的位置。
在港岛警队制定江湖新秩序后,是执掌一区黑白两道,一言九鼎的位置!
待大佬回到办公位上喝茶,颜雄,孟元达,阿乐等下属终是忍不住,围到办公桌前出声讲道:“贤哥,你要升职啦?”
“谁告诉你们的?”何定贤面不改色,轻描淡写。
马屁达一脸谄媚,吹捧道:“警署上下都传遍了,九龙区两个华探长的位置,一个是贤哥的,一个是洛哥的,江湖人都话你们是湾仔双龙。”
“去去去,土掉渣的名,整天不是虎就是龙,下次叫你湾仔枪神好了。”何定贤甩开装作不耐,脸上却笑得很开心,顺手还接了递来的一支烟。
他在颜雄点燃的火柴下把烟吸着,吐气说道:“我知道,我升职的消息一传出去,你们肯定很开心啦。”
他白了众人一眼:“不是替我开心,是替自己开心,有位置空出来了嘛,一下子还是两个。”
“你们几个便衣也想当探目啦,要是有阿善在,多少有个能服众的,现在阿善去守水塘,你们个个肯定都想抢位置。”
阿乐急道:“贤哥,我没那么意思。”
“不要解释。”何定贤出声道:“有没有都不重要,毕竟我有机会肯定得升自己人,你们不就是自己人喽。”
“将来阿善肯定不止是一个探目,至于现在……湾仔区的探目一个也没有!”
“有想升职的一起去九龙,去旺角,去我的地盘!怎样?”
颜雄、孟元达、钱嘉乐面露惊喜,一个个连忙出声喊道:“多谢贤哥,谢谢大佬。”
不管是喜欢拍马屁的达仔,还是靠恶出位的杀手雄,乃至小跟班的阿乐。
这时都难掩情绪,立即表明心迹,出来混,到头就是求一个升官发财,大佬愿意给,必须谢!
何定贤也毫不意外的点点头,手指上还夹着烟,然后点点桌面示意:“规费。”
“啊?”
阿乐、孟元达、颜雄等人齐齐反应过来,相继哑然,紧接失笑:“哈哈。”
这笔钱不管大佬有没有钱,阔不阔,肯定都是要收的,总没有大佬上位要给头上交钱,小弟可以一毛钱都不掏就上位的道理吧?
三人在心底已经开始盘算存款,幸好三人中有个家境富裕的达仔,只要达仔肯出手一定能凑齐钱。
“知道了,贤哥,下班前一定把钱凑够。”
何定贤摇摇头:“我是缺你的钱吃饭吗?晚上收拾东西,明天到旺角差馆报道,到时候把钱放在衣柜里。”
“收到!”
“贤哥。”
何定贤将烟头丢在地上,站起身道:“我先下班,今天湾仔天下太平,不会有案子。”
孟元达心里会意,张口说道:“长官去忙,我们会帮忙看着。”
傍晚。
港岛华人永远坟场,一座墓碑前,伍世豪身穿汗衫短裤,裸膝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狠狠磕下三个响头,昂首头望着碑上的名字:“阿杰,是大哥对不起你!”
一群表情难言,神色肃穆的兄弟一字排开,悲戚的气氛中溢出沉重。
秋雨绵绵。
倪坤撑着一把伞站在大佬身边,一路跟随大佬来到墓碑前,一排烂仔齐齐鞠躬:“何先生!”
“何先生!”
何定贤一言不发,拿起三支香在烛火前点上,深深鞠躬三拜,弯腰插进坟墓前的一座铜炉里。
“阿杰。”
“走好!”
101 见鬼佬
伍世豪在墓碑前站起身,用拇指拭掉脸颊的泪痕,调整情绪道:“贤哥。”
“唔好意思,没替你看住阿杰。”他一掌搭在阿豪肩头,万分感概,带着歉疚。
伍世豪摇摇头:“阿杰活着的时候,你有关照他,我听兄弟们讲,阿杰负责纸厂一个月能有四百多块……”
“纸厂出事他肯定得往上顶,没了,是他命不好。”
何定贤叹出口气:“其他兄弟呢是?”
“汤药费、安家费都发下去了。”伍世豪粗声道:“活着的自己领钱,死着的家属领。”
“老板钱给的爽快、大方,总归只能认命。”
何定贤语气悠悠,意味深长的道:“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失去家人兄弟谁不难过?”
“阿豪,你们两兄弟是我一直以来最看重的人,没了任何一个人我都很难过,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这里有三万块,伱拿着。”他在倪坤手里接过一个纸袋,将一袋纸币放到阿豪手中,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别拒绝,拿去做生意用。”
阿豪抓住钱点下头:“谢谢老板。”
“好好干,卖榴莲也能赚不少,一个个果栏老板都到南洋买房了,将来靠榴莲在港岛立足,没问题的。”何定贤鼓励道。
“我一定好好干。”
伍世豪脸色不改,语气万分有力,出声话道。
何定贤再度抬手拍拍他肩,转身在雨中走出坟场。
华人永远坟场位于港岛田湾地带,始建于辛亥革命之后,是当时港岛华人知名人士,进行政治努力之后,自资兴建,为全港第一个华人自用陵园,下葬有众多华人英杰,港澳知名人士……
何定贤能够让阿杰葬在华人永远坟场,也是花了大价钱,让阿杰走的十分风光。
伍世豪等人目送大老板离开陵园之后,收回目光,大虾上前一步,不甘心的问道:“豪哥,我们真的去卖水果吗?”
“卖!”
“为什么不卖!”
伍世豪厉声说道:“有钱赚,我们都要赚!唯有钱够多,势够强,将来才能当人上人!”
“才不用丢命,才护得住家人!”
不提伍世豪心里如何想的,光是何定贤心里也知道阿豪远没有表面看起来平静,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路是自己选的。
他一个当老板的人,只要给兄弟们发粮,发安家费,一切就已经尽力。
他不可能既然给兄弟发钱,又不让兄弟们拼命,钱谁来赚?命谁去拼?
只要伍世豪按照他讲的话,卖榴莲,办果栏,将来自有一份前程。
翌日。
何定贤乘黄包车先来到九龙塘警署,在刑事组办公区撞见刚到的雷洛探长,互相间点了个头,便独自一人来到总华探长办公室门口,举手敲门:“哒哒哒。”
“进来。”一道沙哑沉稳的声音传来。
“啪哒。”何定贤拧下门锁,推开木门,立正敬礼讲道:“旺角华探长何定贤报到!”
“阿贤呀。”陈统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笑起来却透着和蔼,眉宇间充斥凶厉,手上还夹着一支烟,丝毫没有总华探长的风度,像是个茶餐厅阿叔,可见是最底层爬起来的狠角色。
“长官!”何定贤关上门,再度敬礼,一打量陈统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善茬,想要装都装不成好人。
也对,真正的善善茬怎么可能做到华探长的位置,再好的人往刑事组一丢,久而久之都会变恶人。
别看有些电影里雷洛与陈统关系不错,给了陈统一个正面形象,其实,陈统也是看重雷洛的能干,一直教训雷洛帮他处理脏事,要不是肮脏事办的好,陈统又凭什么提携雷洛?
虽然,提携雷洛的举动让陈统看起来有正面形象,但是,雷洛本身就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坏人。
雷洛的贵人。
不可能是好人。
“来支烟吗?”陈统站起身绕出办公桌,笑呵呵的递上支万宝路。
“多谢长官。”何定贤没有拒绝的理由,用手借过却先为长官点起香烟,陈统坦然受之,深吸一口,方说道:“港岛区各间差馆的地头、正行偏门档口的已经厘清,可是九龙还没有推行开。”
何定贤叼起烟颔首道:“我知,之前九龙华探长是东莞帮的人,东莞帮下手慢,导致东莞社团早有准备,一度造成很大阻力,竟然有社团能联系到鬼佬,让张景荣想学我们都难。”
“而我们在九龙区的地盘又少,一共就深水埗、油麻地两块地,上头还要受制于人,干脆也就没有学着港岛。”
陈统点头道:“是,不过既然来到九龙区,往后九龙区也要照我们潮汕帮的规矩办!”
“是,长官!”何定贤出声答命,陈统笑眯眯的道:“你办事,我肯定是放心的,至于规费已经交给鬼佬,证件拿着,去旺角警署找鬼佬报到吧。”
何定贤在陈统手中接过一张证件,别在胸口,再度敬礼:“再见,长官!”
他再度路过九龙塘刑事组办公区时候,就见雷洛穿着牛仔夹克,斜刘海,手上拿着一杯茶,靠着门墙朝他挑眉:“何探长,来公干呀?”
“来给长官马屁啦。”何定贤脚步不停,路过时拍了雷洛肩头一下,径直离开警署:“有时间来旺角一起吃饭。”
“没问题。”
雷洛张口答应。
何定贤又乘黄包车来到旺角区,亚皆路,商铺林立,食肆众多,旺角道,百货大楼,街市繁华,砵兰街、弥敦道、通菜街、洗衣街、花园街……
不见未来的超级商场,豪车遍地,可依旧热闹非凡,路边有轿车,道上行人多,来来往往的黄包车,出租车。
这里是他的了!
“大老板,旺角警署到了。”倪坤停下脚步,放下车辕,不知不觉语气更恭敬尊重。
何定贤穿着便衣衬衫外套,内搭一件汗衫,胸前别着证件,腰上挂着配枪,下车进入警署立即有目光扫来,凡事回以对视,被视者皆是挺直腰杆,立正敬礼:“长官!”
“长官!”
“嗯。”何定贤微微颔首,不与门岗军装作过多交流,来到便衣组办公区时,颜雄、孟元达、陈嘉乐与一位年轻干练,鹅蛋脸的探目便已率众列队,啪嗒,以脚跺地,齐肃响亮的皮靴砸地声响起,六十余名探员纷纷立正,抬手大吼:“长官好!!!”
“省点功夫,把喊人的力气,留起来捉贼。”何定贤显然是对伙计们的态度很满意,但嘴上却来一记不轻不重的警告,众人都知晓,是长官在告诫各位,拍马屁没用。
他看的是能力!
“是!长官!”又是一阵齐声大吼。
何定贤目光扫过众人,微微颔首:“气势还是不错的,不过,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的名,报名的步骤省掉,阿乐,挑两个人平时跟着我,达仔,阿雄,统计一下旺角有多少间社团,联系他们的扎职人出来谈话,告诉他们,我花腰贤回来了,是不是要给点面子?”
颜雄、孟元达两人昂首应命:“收到,长官!”
“那个,你叫阿鬼是吗?”何定贤指了四位探目中唯一脸生的,阿贵连忙喊道:“是!阿贵!”
“行,阿鬼,你再交一份规费到我这里。”
华人探长可以全权任命手下探目,理论上是要报给鬼佬督察作审批,实际上,规费交足,鬼佬督察看都懒得看审批表。
一个探目调职的话,很难带几个便衣探员走,但是,一个华探长就职的情况下,往往可以把手底下的探目一整批换掉,前任探目要么跟长官一起调职,要么就降职保留待遇继续开工。
若是长官失势的话,轻则坐冷板凳,重则要穿回军装。
这个野蛮时代,能力不够的话,命运前程就全系于靠山一人之身,一山倒,泥沙俱下。
旺角警区一共四个华探目的位置,三个位置全给了他自己人,剩下一个位置则在原本东莞帮四个探目之中,留下一个潮汕籍的华探长,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早年姚木在九龙区提拔大批潮汕籍探长,下面自然会有很多潮汕籍探目,刘福上位启用东莞籍华探长,但东莞籍华探长为迅速掌握权力,不可能全面淘汰掉潮汕籍探目,两年时间陆续更迭,尽管使东莞籍探目成为九龙区底层最大的力量,但是少数潮汕籍探目也能生存下来……
因为只要一旦产生利益关系,就不可能随意剥夺,必然有一批好用的人会被留下。
随着潮汕帮卷土重来,一举掌握警队权力,东莞籍淘汰之余,剩下的潮汕籍探目多少得留点。
起码,何定贤现在选择把阿鬼给留下来,否则,手下四个探目加他全是空降兵,短时间内很难厘清旺角区,甚至难以做到政令通达。
当然,何定贤也得稍稍警示一下墙头草,收对方一份规费,有让对方改过自新的意思,也有暗含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警告。
“是!”
“长官!”阿鬼立正敬礼,心里有苦难言,一年工白打,但相比之下,能够保住华探目的位置总是值。
何定贤旋即来到更衣室,见到开着的柜子里塞满香烟,红包,心满意足的选出三个最大份的袋子,打开来数数,果然一份是两万,接着就转身走人,衣柜门也不锁。
而后,来到二楼鬼佬警司的办公室门口,手臂间夹着纸袋,立正敬礼:“Goodmorning,sir!”
旺角署长为总警司衔,是目前全港署长级的标配警衔,多少如“水塘署”,新界“乡下署”署长会降至高级警司,但更上层的助理处长,高级助理处长,却一定是九龙区的警队总指挥、副总指挥官。
旺角总警司英文名为“威廉姆斯”,但常驻港岛的英籍长官,至二战结束后,相继都取了中文名字,目的自是为了融入港岛社会,方便殖民统治。
威廉姆斯的中文名唤做“卫少臣”,下头的警员称之为“卫少”,这时卫少见到门口站着的华人探员,面貌依旧严肃,语气却松:“请进。”
“Thankyou,sir!”何定贤出声说道,来到署长办公室内,将手臂三个纸袋放在桌面:“长官,这是我的就职报告。”
卫少穿着一身绿色的总警司制服,戴着帽子,眼瞳褐色,鼻高唇薄,长相是标准的鬼佬。
“知道了。”他用手在纸袋上摁了一下,大致感觉到份量,但眼神马上又盯住何定贤:“我听说你在华人中名气很大?”
“没有长官!”
何定贤连忙回答,但补充道:“愿为长官竭尽所能。”
“呵呵,何探长,我在港岛有七年了,就算是日据时期,我都在港岛生活,对于你们华人非常了解。”卫少臣站起身用手撑着桌面,语气暗含警告之意:“有人觉得你们像蚂蚁,像蜜蜂,但我觉得你们像血蛭,一旦给你们机会,你们就会钻进来吸血。”
“你来旺角当差,我希望你,不要把九龙搞成港岛区一样,天天血溅街头。”
何定贤重重颔首:“明白,长官!”
“好好干。”他直视着何定贤,何定贤不假辞色,再度敬礼:“goodbye,sir!”
何定贤离开署长办公室,将木门锁好,不顾四周鬼佬督察来来往往,很干脆的在门口吐了口唾沫:“呸!”
“装模作样。”
满口仁义道德,也没见耽误你收钱啊!钱收下去,放任权力,卖官鬻爵的人是谁?
几名鬼佬督察见他的动作眼神怪异,但看到其胸前华探长的牌子后,也都假装没有看见。
这是何定贤升职之后,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鬼佬层面,凡是能跟鬼佬高官搭话上,无论处在什么位置,某种意识上都开始接触高层权力,但从卫少臣表达出来的态度上看,鬼佬对的看法华人是“要用、又要防”,非常的吊诡,简直是做贼心虚。
孟元达、颜雄等人见到长官报到结束,没有回到刑事组办公区,而是独自一人进入办公室休息,便各自前去做事,以长官的行事作风,在旺角肯定又要大动干戈!
102 派系之别
“不好搞啦,鬼佬上面要太平,底下又等着给你好看,偏偏陈总探长要效仿盛哥,师父,你教我怎么办?”
上海街,一间酒楼内,五名便衣探员坐在一旁,饮茶吃饭,守住大佬。
大佬则同油麻地军装警长坐在一起,喝着茶,满口抱怨,陈立手上拿着咬过一口流沙包,乐呵呵道:“只能按照上司要求往下干。”
“干的好,就有得食,干不好,你就要被一脚踢掉。”
何定贤心里明白:“港岛区订下新秩序,之后所作所为,已经论功行赏,华探长的位置就是赏!”
“至于九龙区大火实则是高层出力,有凑巧的成分,不可能再给他一次功,因为火灾烧归烧,没有上层的力量,潮汕帮一样没法上位,现在华探长的位置干不好,下一步就是被扫地出门了。”
“但起码也能干个两年,捞一大笔钱,面子上不会难看。”旺角区华探长的位置,在江湖上就是一区扎职人,有独立的堂口人马,地盘财路,但是上头也会看伱本事,做的不如别人,被一脚踢开很正常。
相应的,旺角差馆也会成为他的根基,要是能够干得好,将来不需要靠别人,已经有机会自己搏上位。
多少人为图一个立身之基,打生打死,不得逐愿。
“好好干,那就要不打不杀,乖乖让各大社团把档口拿出来?”何定贤啧啧称奇:“真是敢想。”
“鬼佬也是没办法,火灾一烧,花了多少钱,总督大为冒火,当然不希望街面再出事。”陈立把半个流沙包塞进嘴里,咀嚼着配上口茶:“他们现在宁愿少收钱,也不希望惹事,否则屁股下面位置不保。”
“师父,你在警队十几年,应该知道鬼佬内部的情况吧?”何定贤出声道:“争的怎么样?”
“很凶!”
陈立本能的压低声音:“鬼佬也是人,一样讲站队,讲利益,军队派、府官派,本港派,一直在斗,港督府也善于玩平衡,但势力最大的就是军队派,随之则是府官派,本港派势力小,算是府官派的一个分支,好在鬼佬们斗归斗,但不关我们的事,华探员对于鬼佬而言只是工具。”
“别误会,是敛财的工具。”他暗有深意,摇头笑笑。
何定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尽量办好事情。”
“你找我抱怨,是有事要问吧?”陈立看他一眼,直白的道:“陈统搞盛哥那一套,表面上是看盛哥看齐,实际上嘛……就是要抓权力!”
“港岛区总华探长能管黑白两道,凭什么九龙区的就不行?陈统看似是盛哥提起来的人,但实际上与盛哥是互卖个面子,真论起来地位不比盛哥低,当然要把黑白两道都抓住,不然岂不是弱盛哥一头?”
“你也一样,要是不抓住黑白两道的权力,也弱其他人一筹,所以,你既是为长官办事,也是为自己办事,不可能不办,找我是为探陈总探长的底?”
何定贤竖起拇指:“师父高明!”
“啧,你心里的小九九谁看不出来?”陈立嗤笑一声,当场摊牌:“我跟陈总探长交情不深,更不是兄弟,但当年一起共事过,算是同僚吧,如果没有利益冲突,肯定不会刁难你,但如果有利益冲突,你也别指望我,否则旺角区华探长就是我的了,轮得着你做?”
“也是。”何定贤深以为然,陈立又道:“高总探长欣赏你,但不把你当自己人,因为他知道是借你的力,互相利用,你不会感恩戴德,陈总探长也不可能把你当自己人,将来何去何从,你要好好把握,有时候吃软饭也行,当大哥也罢,有好处最重要。”
“不要随便意气用事,也不要羞于求人,全港可就两个华探长的位。”
何定贤摆出深受教诲的模样:“多谢师父提点。”
心里则是在想鬼佬内部的派别,军队派顾名思义就是驻军专业当差的鬼佬长官,因为港岛警队就是在驻军协助下成立的,成立之初骨干完全是当地驻军,毫无疑问军队派是港岛警队势力最大的鬼佬派系。
紧接着便是府官派,众所周知,港岛殖民地体系都是“流官”政策,不仅任期短,换的快,官员也在一个圈子内流动,多为外交人员出身,部分是在边缘化的祖家官僚。
这些人开始把控港府大权,随后渗透警队系统,是只属于港督府的力量,专用以压制军队派。
剩下本港派则是指在港岛生活两代以上的鬼佬警员,有些是在港岛定居的商人家庭子弟报考警校,入选后慢慢获得提拔,有些是军二代,警二代,与府官派关系密切,但因家庭财产都安置在港,与大部分心心念念想要回祖家的鬼佬,有很明显划分。
其实要往上走鬼佬是绕不开的一个门槛,但与其想着给鬼佬当狗,不如想想怎么腐蚀鬼佬的权力,不同派系之间的矛盾,或许就是一个下手的好地方。
何定贤与师父一起饮完午茶,各自收工回家,约好过两天与曾探长、蔡探长等人聚聚。
他现在已然是一区探长的身份,手上管的还是油水区,地位与曾、蔡二人平齐,自然会互相加深联络。
到时要带上新上位的雷探长一起,四位探长合起来,已有资格在九龙区操弄风云!
“霍警长!”
何定贤同旺角区的军装警长碰了个头,在军装警长表态完全支持华探长办事之后,他便来到一元电影公司饮茶:“呼。”
他吹吹杯中热茶,轻轻啜入一口,出声问道:“阿仔,这两天阿豪怎么样?”
“果栏办起来了。”
猪油仔站在桌边,堆笑着道:“主打货是榴莲,香蕉和椰子,有兄弟们支持,加上大老板的钱。”
“也算是顺风顺水,讨口饭吃肯定没问题。”
何定贤点点头:“果栏竞争压力其实很大的,之前港岛也有果栏卖榴莲,但缅甸的货不行。”
“泰国货,南洋商人赶着往欧美卖,他算是打了一个时间差,第一个拿回来港岛卖,有得赚,要是遇到麻烦的话,公司账目能支就支些给他。”
猪油仔颔首道:“我明白老板。”
“报纸宏呢?”
何定贤问出一个人名:“仓储里的报纸、木料都付之一炬,要赶紧从东南亚拉点木料来港了。”
猪油仔仔细一琢磨斟酌道:“工厂快重组好了,工人陆续也回来上工,是该补充一批木料,可是报纸宏上次被火燎到,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出海怕是经不起风浪,干脆换一个人负责?”
何定贤略作思考望向他:“你有推荐?”
“公司里有个叫小B的,以前跟阿宏一起出海,办事能力还不错,就是年轻,不到十八岁,要不然让他先跑一趟?”猪油仔小心翼翼的问道。
何定贤爽快点头:“行,试试吧,这次货要多运些,工厂规模也该扩大了。”
“昨天邹怀文给我托口信,信森纸业的客户,大部分都被我们公司揽下,将来《文汇报》、《星岛日报》、《中文之声》、《南华早报》的报纸都归我们供,原料要是缺了,客户都要跑。”
猪油仔心下明白,立即点头:“我马上吩咐下去。”
实际上,信森纸业倒台以后,在白报纸行业已经没有厂子可以同东方纸业掰手腕,其它厂子的价格根本打不过东方纸业,但不代表东方纸业完成行业垄断,因为东方纸业的重组需要时间,很多报社的报纸供不上,其余报社只能找小纸厂拿纸,小纸厂顺势就会签下供纸合同。
另外,总有些纸厂维护客户关系有一套,能够让报社不看价格,盲选供应商。
不过,东方纸业的客户规模已经达到之前三倍,每月盈利估算会超过十五万,吃到最大的一口肉,总得给人留一口汤水。
而东方纸业能够迅速重建,主要功臣就是信森纸业的机器,既节省采购机器的成本,又能够节省时间,光是十七台机器,就比先前东方纸业的规模大三倍,但未来销路畅通无阻,肯定还要更新换代,加购机器。
何定贤脑海里想着些事,突然问道:“阿宏家里人怎么样?我记得那晚他也进屋村找人,后来好像没有找到?”
猪油仔脸色一黯,叹气道:“只有一个在手表店当学徒的细佬不在家,算是躲过一劫,父母同两个妹妹都走失了,不知道是被遣返,还是遇害,但找了他们家邻居问过,父母同妹妹都有逃出火场。”
“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家人难讲,万幸是两兄弟可以互相照顾,据说阿宏弟弟想要自杀,阿宏为了宽慰他,给他改了个名。”
何定贤顺其自然的问道:“乜名?”
“蒋天养!”
猪油仔道:“阿宏也改作蒋天生,既是劝弟弟,也是告诉自己要振作,要活下去!”
何定贤表情一时愕然,半晌后,点下头道:“好名字!”
“叫什么名不重要,人还是那个人就好……”猪油仔倒是很看的开,何定贤饮了杯茶,也摇摇头,把蒋氏兄弟抛到耳后,旋即说道:“我之前讲过,当上华探长,让你来当我的收租佬。”
“准备一下,过两天,等我摆平地头上的社团大佬们,就轮到你该登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