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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萌俊     港岛旧事txt下载     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3 白月娥

    猪油仔得到允诺,骤然间万分欣喜:“谢谢贤哥!”

    收租佬是华探长的标配,专门帮华探长收取规费,核算下发,是华探长在街头的代言人,本身江湖地位就高,灰色收入更高,黑白两道都要卖面子。

    黑道得顾忌华探长之权威,白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底下的探目都得把收租佬当上司看。

    当然,收租佬往往都是警队编外人员,一切权力都来自于华探长,同华探长是休戚与共的关系,一旦华探长甩掉收租佬,收租佬立即变得一文不值。

    收租佬也都是由华探长的心腹担任,有的是兄弟,有的是亲戚,地位比较稳固。

    何定贤也不藏着掖着,直言相告:“收租佬是管钱的,肯定要找信得过的人,要是弄丢一期规费,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呀!”

    “嘿嘿。”猪油仔咧嘴笑道:“谁敢动警队的规费?天王老子都不敢!”

    “这倒也是。”何定贤笑而不语。

    规费是警队的命根子,旺角一区每月得大几十万,谁要是敢乱动,有鬼佬军队当靠山都得给人吊起来。

    “呼……”

    何定贤抽着香烟,吐出烟雾,出声讲道:“往后,每月给鬼佬交钱时,记得摸摸不同人的底。”

    “将来跟鬼佬打交道的机会多,心里得有个数。”

    猪油仔颔首道:“我尽力而为。”

    跟鬼佬攀关系没那么容易,他懂些英文倒是有沟通基础,随着在旺角区扎根愈久,终有摸清的机会。

    “再让阿更照湾仔区的办法,把旺角区的档口厘清一遍。”何定贤说罢,站起身:“走先。”

    “知道了,贤哥,阿更两天前已经带伙计在办了。”猪油仔连忙起身相送,笑着说道:“兄弟们心里有数。”

    “那最好。”何定贤轻轻点头,路过办公区时随意看了几个小弟一眼,小弟们立即起身喊道:“老板,老板。“

    “走了。”

    ……

    弥敦道,上华酒家,东福社旺角区扎职人“丧门通”撩起裤腿,露出满腿毛,单脚踩在椅子上,用竹签挑着牙缝讲道:“饮茶,饮茶,潮汕帮几时请你喝过好茶。”

    “今天来个探长请你饮茶,叫你交钱,明天来个探目请伱饮茶,叫你买单,TMD,整天给人低头做小。”

    “气死人!”

    东义堂旺角扎职人“国军”拍拍桌面,震得杯盏作响,语气不妙:“给钱没问题,请客吃饭更简单,关键是得给我们一口饭吃。“

    “花腰贤不用说,你们都知啦,东莞杀手来着,专门逮我们杀!”

    “上回他在湾仔的时候,我、你、两间社团的扎职人没去吗?去了!人呢?入土啦!”

    东英社扎职人“良友”长叹口气,瞪眼问道:“那能怎样?怪就怪警界同乡不争气,给人打趴下,害我们混社团的连累挨打,同乡结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我们能不去吗!”

    丧门通放下牙签,用舌头挤着牙缝,狞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能不去?”

    “不过,我们可以用对付张景荣的办法对付他!”

    良友微微色变,语气狐疑不决:“有用?”

    “张景荣同我们是同乡,有想要攀我们背后老板的关系,自然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可是花腰贤怕是除我们而后快,急着让潮汕帮进场。”

    国军脸上则露出奸笑:“拖字诀显然是不好用,但是我们嘴上答应,照样多开黑档,他能拿我们有办法?”

    “他花腰贤可以借着石硖尾一把大火上位,把我们逼急了,也可以放点火,搞点动静赶他下来。”

    良友脑子转过弯来,询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忽悠他?”

    丧门通摇头:“是看他敢不敢来硬的!要是他敢来,我们的招数没用,要是他不敢来,就代表鬼佬希望最近清净些,能压住他的不是我们,是鬼佬!”

    ……

    “旺角一共有六间社团开工,四间东莞社团,一间上沪旗,外加一个号码帮?”何定贤坐在办公室里出声问道。

    颜雄坐着答道:“是!”

    “好家伙,当初袁义真是把旺角经营得跟铁桶一样,一点潮汕帮的势力都不让进。”何定贤语气带着警惕。

    颜雄闭口不答。

    东莞帮五虎的名头已经不够亮了,但是,才干肯定有一番功夫,否则招牌都打不出来。

    “这些帮会当初在湾仔都打过照面,照常约吃饭吧,看看他们有什么招。”总归是手握一区权势。

    何定贤不忙不慌,打算见招拆招,颜雄点头应诺,随后说道:“有两位潮义勇两位扎职派人来警队托口信,自报家门为四二六红棍潮州邹,四一五纸扇白饭鱼,约你晚上一起到油麻地的酒楼食晚餐。”

    “老熟人啦……”何定贤笑一笑,心里对两人目的很有数,但不妨碍他开口答应:“告诉他们,叫几个妞陪酒。”

    “明白。”颜雄会心一笑,嘴角也难得露出笑容。

    “你陪我一起去。”

    何定贤出声说道。

    颜雄忙不迭点头,离开办公室,带人巡逻,本来刑事组很少上街,但是新探长上任需要摸清地盘地头,各探目每天都带手下出街,顺便也熟悉一下底下人马。

    偶尔也要抓点人头回来顶案。

    何定贤就职后没有急着把老妈接回九龙,一来港岛的房子有合约,不租损失比较大,二来九龙比港岛危险,老妈带着港岛洗衣服赚的钱都多,三来,他一个人也更自由些,不用担心叫女人回屋企声音大。

    何定贤笼络人心的手法也很低级,第一招是给钱,第二招是给官,第三招是带兄弟们洗桑拿。

    他打算过个半年捞够钱,买一栋楼,再买一辆车,到时安顿下来,再把老妈接到九龙。

    这个华探长的位置肯定得坐牢,能坐多久坐多久,既然短时间内没有上位的空间,那就要将根基好好打牢。

    晚上六点,白饭鱼穿着一身码头筹佬常见的排扣黑衫,同一位穿着红色旗袍,浓妆艳抹,小腹都是赘肉的妇女,及老熟人潮州邹一起迎上前来,三人齐齐抱拳说道:“贤哥,贤哥。”

    何定贤带着颜雄、阿乐、孟元达三人来到酒楼,大笑一声,上前同两人拥抱:“哈哈,鱼叔、邹哥,好久不见。”

    白饭鱼、潮州邹被何探长热情过分的动作吓一大跳,但连忙豪迈的回应拥抱,随后朗声说道:“贤哥,去港岛一趟区区几月就平步青云,再回九龙都是一区探长的位置了!”

    “果然,人才是需要舞台的!”

    白饭鱼口齿伶俐,竖起大拇指赞道。

    何定贤表现的非常谦虚:“运气,都是运气,给鬼佬长官多赚点规费!”

    “哈哈,贤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潮义勇在旺角区的扎职人婷妈,潮字旗的一朵金花,在上沪的时候就是头牌女郎……”白饭鱼对着身边的旗袍妇女一番介绍,婷妈本姓叫什么不知,但本性一定是骚!

    笑起来自有一股丰韵熟女的媚意,特别是旗袍在腹部勒出的赘肉,一股熟透的风韵自有一番母性色彩。

    修长肤黄,膝盖淤青的大腿,有年龄却用粉黛掩盖,依稀可见年轻时秀美的脸庞。

    明明身体每个部位,特征,都毫不掩饰的告知年龄,展现媚骨,但大概是天资好看,每个年龄各有韵味,硬是让人觉得她这位半老徐娘,有些姿色。

    或许江湖上“婷妈”的风格很吃香,但何定贤钟意吃嫩女,还未吃腻呢,礼貌性的同她握一下手,扭头就朝白饭鱼问道:“之前怎么没见过婷姨?”

    “呵呵,前两年东莞人抓住大权就把婷妈的场子陆陆续续扫干净,哪里敢再开门做生意?现在她偶尔送些妞给老客户,剩下的时间都帮社团找妞,我在油麻地的妞有大半也是婷妈的。”

    白饭鱼说道。

    何定贤点点头,不再言语,心里知道婷妈的出现是为什么,而白饭鱼也在一声“婷姨”里听出探长喜欢年轻的。

    在座都是人精,一句话该说着什么,藏着什么,过一遍脑子都懂。

    潮州邹连忙请他入座,主动招呼:“来来来,何探长,我们是以老友的身份为你接风洗尘呀,先坐下喝两杯再谈。”

    何定贤爽快点头:“好,先坐下来吃饭。”

    他在越过众人以上宾姿态第一个走向餐桌时,忽然见到白饭鱼身后藏着一位身穿白裙,黑发飘飘,眉如弦月,靓丽逼人的年轻女仔,眼神顿时微微定格片刻,接着再坐到主位上一言不发。

    短短不到三秒的视线定格,乃至脚步都略顿一步,不仅让当事人有所察觉,落在所有人眼里也十分清晰。

    潮州邹暗道一声:“有戏。”

    那女子嘴角似笑似嘲,竟然嗤了一声,声若铜铃,清脆可闻。

    白饭鱼连忙抢住话头开口介绍:“何探长,这是上回向你提到的小女月娥,今天她下工回家没地方吃饭,我就带来一起吃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都坐下来吃吧,阿雄,你们也坐。”何定贤招呼一声就率先坐下,颜雄、孟元达、阿乐却自觉坐到旁边小桌,与十几个潮义勇的兄弟坐在一起,阿雄等人也不在乎有没有妞陪酒。

    此时,连潮义勇的金牌老鸨都出场了,无非是大佬们要聊事情,打算把娱乐活动推后,等会谈完事还把没有靓货吗?看对方的样子怕是吃奶劲都得使出来,别说靓货,要吃老母鸡都没问题啦!

    此时,白饭鱼、白月娥、黎婷、潮州邹同桌而坐。

    阿贤在亲眼见到白月娥之后也就无所谓之前的好奇,因为将来多的是时间好生研究……

104 送楼又送女

    黎婷有意坐到何先生身侧,双腿叠放,整理好旗袍,依过去为何定贤斟茶:“何先生,饮茶。”

    “多谢。”何定贤手指轻叩桌面,语气随性。

    白月娥则坐在父亲白饭鱼右手边,正好与何定贤面对面,一双水汪汪的媚眼时不时扫来。

    “何先生,要吃点什么?”潮州邹拿来一张菜单,把单子交给主客,充当起服务员的角色。

    何定贤笑笑说道:“随便就好。”

    “那行,我来安排。”潮州邹明显是早有腹稿,单子上一笔都不划,转手递给酒楼女服务员悄悄打个眼色,服务员便拿走单子,转身离开。

    这张餐桌位于二楼的窗台处,空气新鲜,环境很好,楼下就是热闹的市井。

    虽然不像单独包厢一样安静,但是,一张屏风隔开外界,加上三桌小弟坐在旁边,具有很好的私密性。

    白饭鱼笑道:“哈哈哈,何探长,我在来油麻地之前,一直在码头上做事,认识不少码头兄弟,早上特意让人挑了一支最大,最好的东星斑和一些鲍鱼、响螺来,等会好好尝尝。”

    “那就多谢白老板费心了。”何定贤拱拱手,坦然接受。

    潮州邹附和着道:“何先生喜欢就好。”

    “我们跑江湖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何定贤直接了当:“一条东星斑在市场上得卖几十块,鲍鱼、响螺都是顶级海鲜,费心…费心……”

    “两位要是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讲,我如果能帮手上忙一定帮。”

    潮州邹面露喜色:“江湖都是说何探长是个重感情的人,果然不会忘记我们的交情。”

    白饭鱼立即举起酒杯捧场道:“来,我们敬何探长一杯,恭喜何探长上任,也祝何探长在旺角顺风顺水,万事逐意。”

    “何探长。”

    潮州粥、黎婷、白月娥纷纷举起酒杯,出声祝贺,场面宾主尽欢,一道道早已备好的菜肴也陆续上桌,众人开始边吃边聊,继续叙着感情,一时间好像真的别无所求,就是朋友间吃餐饭,个个都能耐得住心思,谈生意果然要想谈恋爱一样。

    白饭鱼则在酒过三巡之后,洋装醉意上头,开始装作豪迈,连连敬酒,等气氛达到肆无忌惮时,黎婷已经脱掉一只高跟鞋,用穿着丝袜的脚尖,不时在桌下撩拨主位上的贵客,白月娥目光时不时在二人身上扫过,眼神里藏着玩味的笑容,像是在看好戏,也许是在看男人女人的能耐。

    潮州邹再又饮完一杯酒时,放好杯子,好似刚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说道:“我给忘了!”

    “何先生,前两天听我手下人讲,你之前在上海街住的那套房子已经退掉了?”

    何定贤面色微红,已由三分醉意:“是啊,前两天在砵兰街租了一间公寓。”

    “这样啊?可是一间公寓怎么够住!”潮州邹语气十分关切,带有一丝不忿:“你公务繁忙,时不时要跟同僚开会,要接待一些客人,一间公寓太小啦。正好,我在砵兰街有一栋楼,是一位濠江朋友闲置的,租金便宜,干脆拿去住好了,也能省点钱。”

    何定贤甩甩手,满不在乎的道:“不用啦,我住不习惯大房子,一个人住间房就够了。”

    “什么大房子呀?就是一间小套房!租出去每个月只能收几十块回来,干脆不如不租!”潮州邹心里会意,站起身在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手上前放到何长官口袋,赖皮道:“就当帮我一个忙,替朋友看下房。”

    何定贤心安理得的摇摇头,倒也不把钥匙拿出来,只是说道:“邹哥,我知你朋友多,以后少给我找麻烦,哪有这么多时间给伱看楼嘛……”

    “就这次,就这次,当阿叔求你了。”潮州邹回到位置上,双手合十,一幅摆脱的样子,嘴角难掩笑容。

    何定贤爽快道:“行!”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个忙我帮了!”

    白饭鱼、黎婷二人眼里顿露惊喜之色。

    这二十多万花的不冤!

    何定贤继续饮酒吃饭。

    半小时后。

    白月娥在父亲催促下,撩好头发,捧起酒杯,开始连连敬酒,由于隔着桌子,双手捧杯,弯腰鞠躬,傲人的身材尤为突出,沉甸甸的又大又圆。

    白饭鱼见何长官看的很爽,心里也暗自得意自己生了个好女儿……这种女儿可绝不是嫁笔彩礼回来那么简单,要是用对路子,怕是可以成为翻身上位,飞黄腾达的重要筹码。

    何定贤也知道这年头的女人社会地位低,纵然是亲生女儿也多看利用价值,某种程度上而言给子女花下去的钱是要有回报的,儿子的回报是支撑家庭,出来卖命,女儿的回报是回馈家庭,出来卖身,仅此而已。

    当然,这与他们爱不爱子女没有关系,社会资源匮乏,每个人为了生存,更好的生存都不得不投入一切。

    豪门千金都不得自由,何况是江湖扎职人的子女,没有沦落到去马栏里接客都没资格说声命苦。

    一如将来,物质生活更富裕之后,父母也更疼爱子女,但是依旧会督促儿子赚钱,在女儿结婚时要彩礼……

    这无非是方式上有一些变化,本质上不依旧相同?变化的只是时代,而不是各个阶层的特征。

    “何探长,时间刚好,要不要安排一间歌舞厅醒醒酒?”这时潮州邹看时间差不多,适时的出来提议。

    黎婷醉的眼神迷离,骨头都像喝酥了,举手投足之间更有抚媚之气,明明是在餐桌上,氛围却像躺在屋企床上,喝完酒,跳跳舞,正常流程。

    何定贤站起身,笑着拒绝:“明天有公务,不宜玩的太晚,先行一步。”

    “那好。”

    白饭鱼连忙起身与三人一同相送,眼神示意女儿上前扶住长官,不着痕迹的趁势说道:“天色也已不早,何长官既然要休息,路上得要注意安全,月娥,你酒喝的少,送何长官一起回屋。”

    何定贤恍然间就感觉到一双细嫩的手掌已经扶住他臂膀,一股雪花膏的味道蹿入鼻尖,回头就见到一幅眼神明亮,端庄大方的漂亮面孔,目光毫不怯场,带着笑容与他对视。

    虽然笑容间带有几分客套和疏远,但是二人间不知是偶然、巧合,后背贴胸前,肌肤紧密已然能感受到体温。

    “行!”

    何定贤张口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在想嘴里酒味会不会太大,不自觉都放低说话的音量,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白饭鱼欣然笑道:“月娥,晚上照顾好何探长,旺角区乱不乱,可得靠何探长话的算!”

    “知道啦,老豆。”白月娥声音清脆,高扬有英气,温婉惹人亲近,一路轻轻抚着何定贤下楼,生怕何定贤磕着碰着,一干人来到酒楼门口,潮州邹见倪坤拉着黄包车上前,突然出声笑道:“何先生,你玩开心啦,我还差一点点,要不然带着兄弟们到歌舞厅再喝两杯,之后再洗个桑拿醒醒脑袋,兄弟们也辛苦一天了,总该放松放松。”

    “去去去。”何定贤靠在黄包车上,叼着香烟,不耐烦的挥手斥道。

    白月娥早在把何先生扶上黄包车后,轻手轻脚,登上车做到身旁,本来一个人坐着宽阔的黄包车,坐上两个人就是摩肩接踵,如抱怀中。事实上,何定贤摘下烟弹弹烟灰,顺势就搭在白月娥的肩头,当着别人老豆的面开始抱人家女儿了。

    颜雄、孟元达、阿乐等人见大佬要回到温柔乡里睡觉,自知不能去打扰大佬好事,连忙出声点头:“多谢长官,谢谢贤哥!”

    “走啦。”何定贤翘起二郎腿,将美人拥入怀里,指尖的烟早已丢掉,开始体会起肌肤的温度。

    潮州邹朝颜雄、孟元达、阿乐笑道:“各位长官,忙活一天了,我带各位好好玩一下……”

    “婷妈可是给各位准备一批新货,一定靓!”

    黎婷身上风韵不减,清醒的道:“麻烦各位长官试试钟……”

    这几位探目都是旺角华探长的心腹手下,社团中人自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对将来开工肯定有用。

    颜雄、孟元达、阿乐欣然笑纳。

    “诶,晚上又是送公寓,又是送女儿,下血本啦。”马路边,潮州邹抽着烟,拍拍白饭鱼肩膀。

    白饭鱼耸起肩膀,一脸得意:“赚大啦。”

    “以何探长的本事将来只要不死,起码能坐一届总华探长,阿娥但凡能做一个小妾,将来都能富贵一生,不愁吃喝。”

    潮州邹点头道:“这倒是!”

    “亏你能想得通,下的去手,亲自把女儿送上桌,我看到阿娥有来都吓一大跳。”

    白饭鱼冷笑道:“女人伺候谁不是伺候?同谁睡不是睡?给华探长睡总比给路边一个烂仔睡来的强!”

    “起码别个现在就是个总华探长,轻轻松松能捞百来万身家,又有脑袋,有本事,又是个后生仔,长的还不错。”

    潮州邹越听越无语,讥讽的道:“白饭鱼,知道的你是送女儿,不知道,还TM以为你在挑女婿!”

    “草!”

    “一个道理!”白饭鱼咒骂道。

    黎婷已经左手一个杀手雄、右手一个马屁达,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走在路上,众人在街口折进一间歌舞厅。

    事实上,三个扎职人都知何探长是个聪明人,只要能搭上何探长的关系,迟早能够在旺角区分一杯羹。

    将来要是能够再升一级的话,三人下的功夫都能加倍拿回来,最关键是攀上何探长的关系。

    何探长要是刚刚不收楼、或许事情还困难,但是何探长又收楼,又收女,一口气把东西全吃了。

    看来是早就想清洗一番地盘。

    虽然华探长清洗地盘上的东莞帮势力是一定的事,可是空出来的地盘生意交给谁就不一定了。

    莫说有上沪旗、老福、新记、客属社团等,光是潮字旗就还有合图、和胜等字号,潮义勇就算是全港最大的潮字旗社团,能不能分到旺角区的生意还是两说。

    在潮义勇的坐馆看来岸上生意是小头,码头生意才是大头,但是对于眼下三个人而言,旺角区地盘能不能拿下却关乎自身实力,要是能拿下三人每月起码多赚十几万,实力也能翻个两翻。

    特别是已经丢掉地盘,只能给人供妞的黎婷,把全家人卖了都希望让旺角的档口重新开张,没有档口的话光靠妞可是会少赚三成。

    ……

    砵兰街,一间出租楼宇的入口处,何定贤在白月娥的搀扶中走下车,随手把腰间钥匙丢给倪坤:“阿坤,到新楼看看环境,可以住的话,晚上就住那里。”

    “知道了,老板。”倪坤用手接住钥匙,见到钥匙上贴着纸条,写有地址,当即点头守在楼下目送老板上楼。

    直到大老板住的房间电灯亮起,拉上窗帘,他才前去地址上的房子休息,作为小弟肯定不会打搅大老板的好事,大老板也不可能随意就住到新房子里,起码有什么急事得让小弟们找得到他。

    真打算搬也得过几天。

    “啪嗒。”

    白月娥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在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倒进杯子中给躺在沙发上的男人送来:“何探长,喝杯热水。”

    “叫我何先生就好。”

    何定贤接过水杯吹了一口气,发现是用凉水配过的温水,干脆饮了一大口,旋即放下杯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眼睛开始肆无忌惮的在女人身上扫视,低俗的欲望充斥着野性无法掩饰。

    白月娥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心里还是忍不住产生退缩,出声说道:“何先生,我先回去……”

    “呵!”何定贤语气带着讥讽,竟然发出一句冷笑:“你回去告诉你老豆,我打算把旺角的马栏都交给他做,看看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或者把你扒光衣服重新送到我床上!”

    “何先生……”白月娥轻咬嘴唇,早已是板上鱼肉,由人玩弄,畏惧夹杂着愤怒,何定贤却用手划了一个圆,出声说道:“转一圈看看。”

    “我要好好看个清楚!”

104 三妻四妾

    这晚,何定贤不仅大饱眼福,还大饱口福,吃的满嘴流油,身心愉悦,汗流浃背,舒爽!

    第二日,上午。

    何定贤在房间床上起身,掀开被子,在衣柜里取来衣服穿上,昨夜客厅沙发已经乱成一团,零散的衣服丢在地上,拖鞋早已被踢进床底,衣柜面板上留着两道轻微划痕,一看就是指甲刮擦,沙发弹簧也坏掉一个,有明显的跪姿膝印,好在床尾质量更好,没有坐塌。

    “下次得换一个皮沙发。”何定贤嘟囔一声,前往浴室洗漱干净,整理清楚回到房间时正好撞见白月娥在捡地上的衣服,白月娥表情稍微有些慌乱,想起昨夜的云雨更不知所措,暗怨自己不够矜持,怎么能一下就被人征服成那样!

    其实,她根本没有跟何定贤讨价还价的本钱,叫她怎么做,她就得怎么做,心里羞耻,委屈又怎么样?

    她敢不做吗!

    何定贤见到她白皙大腿的膝盖有一片红印,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在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衬衫丢到床上:“衣服裤子昨天弄脏,先穿我的衣服吧。”

    “好。”白月娥见到裙边都踩黑、勾丝,接过衬衫不再拒绝,穿上男人的白衬衫,低头匆匆走进洗手间。

    何定贤扭头顺着她离去的背影,竟然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同昨夜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千面靓女果然各中打扮又各种美,好好研究下去,一个能研究出百种花样……

    “这妞真是天生的妖精,好媚骨呀。”何定贤想到昨天是第一次同白月娥见面,白月娥也是第一次送男人回家,就觉得有些女人真是天生讨男人喜欢。

    就算明显感觉到她动作有些生疏,但是体验感依旧是最顶级,只能说是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唰!”何定贤掏出支烟叼在嘴里,划着火柴,点燃之后甩掉火烟,随手一丢,深吸一口:“呼……”

    “爽!”

    他当即神清气爽,再把配枪挂在腰间,打算前去上班。

    白月娥整理好卫生,一件白衫松松垮垮穿着,下身一条黑色短裤,扭头看来,习以为常地走进厨房打开火,垂下头看着灶火,朗声喊道:“何先生,上工前要不要下面吃?”

    “好。”

    何定贤仔细一想,坐到椅子上,静静看着女人忙碌,同时一口一口慢慢吸着香烟。

    虽然白月娥是出于利益关系陪他回家,但是看起来明显不是一次性关系,若是一次性关系也用不到扎职人的女仔上场,更不会送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

    白饭鱼肯定是存着让女儿长期照顾他,跟着他的想法,看白月娥主动开始操持家务便可见一斑。

    何定贤与他们也是自有一番默契,将来注定是多照顾一下白饭鱼、潮州邹等人的堂口。

    若是在白月娥伺候的顺心、白饭鱼做事合意、潮州邹等人识趣的情况下,未必不可以给白月娥一个妾室的身份。

    港岛华人是可以按照《大清律》合法娶妻纳妾的,直到二十年后,《大清律》才会被明令废止。

    目前高等华人,有钱富商,三妻四妾是合理合法的,一个正妻,两个平妻,四个妾室,超出的部分才不受法律保护,实至名归的三妻四妾,将来等到《大清律》废止一切妻妾都将受到婚姻法规的合法保护,具有继承财产的法理权力,只是口头上称呼依旧是正房、姨太,论资排辈,尊卑有别……

    因此,港岛华人娶几个妾,有几房姨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是一个华人成功的标准,不仅没有人会看不起,只会受人羡慕、尊重。

    更有甚者,三妻四妾之后,还要养十几房姨太,那才是真正的花花公子,贪财好色,三妻四妾?基本需要来着!

    何定贤现在娶一房小妾一点不影响将来结婚,升职等要事,只不过就算是小妾也得慎重,有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纳的小妾首先要够靓,够味,否则只会被人笑没品味,在社团圈里被人看低,就像娶妻不顾利益,品德一意娶舞女一样。

    在港岛纳妾就算纳个舞女也会被人笑的……在有纳妾自由的年代可没人钟意娶女明星,豪门娶女明星都是法律规定下的个人妥协,有人就喜欢漂亮的嘛!

    因此,白月娥在长相身材是够资格被纳为妾的,所以可以好好考虑下,但也只是考虑。

    毕竟,妾室也是法理上的妻子之一,有生之年内就会享受法律权益,所以,具体也得看将来同白饭鱼、潮义勇的关系怎么样,也得看白饭鱼是不是个懂事的马仔。

    何定贤看月娥在厨房里忙碌出汗,面色潮红的样子,心下一动,抽完烟后也进厨房帮忙。

    一忙就是三十分钟,起床接近两个小时,他才吃完面下楼坐车,路上时,倪坤出声说道:“大老板,昨夜的宅子看过了,足足有两千呎,一个大阳台,两个小阳台,装修的很精致,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何定贤坐在车上心情很好,调侃着道:“电器?能有什么电器?”

    家具装修已经搞定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哪有送楼送一个大白墙的,就算老板不喜欢打算翘掉也得把房子装好再送出手呀。

    倪坤答道:“电灯、风扇、烧水壶、电话、收音机,电视机都有,电话线还没有开通,还需要找一下电话公司。”

    何定贤略微惊讶,笑着赞叹:“大手笔呀,光是一整套电器就得七八千块,不错,不错。”

    “呵呵。”

    倪坤陪笑两声,并不接话,昨夜他没有敢睡在大佬的新房里,依旧是回到出租屋楼下睡垫子过夜,免得有什么紧急情况大佬找不到他。

    隔着五层楼的出租大厦,想听到什么墙角是不可能的,但用脑子想也知道老板心情有多好。

    “贤哥。”

    “贤哥。”

    孟元达、颜雄、阿乐、阿鬼等人见大佬步履轻快,面带笑意的路过办公室,一齐出声喊人。

    何定贤见到他们点头致意:“早上好!”

    颜雄、孟元达等人目送大佬上楼后,有人撞了撞同僚的肩膀,挤眉弄眼:“雄哥,昨晚开心?”

    “寻开心当然要开心,要尽兴咯。”颜雄语气轻快,坦然回答,阿乐在旁凑趣:“往后我们要多个大嫂咯。”

    “有大嫂是好事,真有什么事情没办好,惹大佬不开心,还能通过大嫂斡旋一下。”

    事实上,每个大佬都需要一个大嫂的角色,手底下兄弟们有些不方面开口的事,就可以通过大嫂进行转达。

    大佬有不好同兄弟们讲的话,也可以由大嫂来开口,一个称职的大嫂无疑是会助男人事业腾飞。

    在伙计们看来出身江湖的白月娥确实一个大嫂的好人选,尽管还没有见识到大嫂的表现,但是作为江湖扎职人的女儿起码懂规矩。

    孟元达却是一个精通人性、消息灵敏的人,闻言笑道:“是不是大嫂还言之过早,但那脸蛋身段起码也是个姨太太,我劝你们不要得罪,但是不值得太讨好啦……”

    阿乐、阿贵眼神都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颜雄则重重点头,下午,午休结束,孟元达来到华探长办公室门口,举手敲门:“哒哒哒。”

    “长官!”

    他出声喊道。

    “进来。”何定贤朗声回应。

    他拧开木门进入办公室内,用力跺脚,立正敬礼:“长官!”

    “说!”何定贤头也不抬,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是新一期的《东方日报》。

    《东方日报》如今在二版上开设了一个武侠小说专栏,作者笔名“梁羽生”正在连载人生中第一部的武侠作品《龙虎斗京华》,结构质量上与成熟期的作品《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有一定差距,但是依旧引起热潮,长报纸在新闻热度消散后依旧维持每期超过三千份的销量,成为港岛一线报刊,平均每期阅读数超三万人,以全港目前的识字率和人口而言已是不低。

    梁羽生无论是在此时,还是历史上,都成为港岛第一个在报纸上连载武侠小说的人,正所谓“开风气也,梁宇生;发扬光大者,金镛。”

    他注定会喝到武侠小说风潮的第一口头汤,专栏连载收益肯定不俗,下一本估计得提提价。

    但目前梁宇生对稿费实则是满意的,一个文人也知道平台的重要性,一字都没跟报社谈过价。

    何定贤也没有推波助澜去干扰梁宇生创作,男人嘛,有自尊心的,作家嘛,有傲骨的,做啥不好非要指手画脚,别把人给玩坏了。

    孟元达知道长官每天都有看报纸的习惯,还是看自家报社,导致旺角差馆里常常有人买《东方日报》看,无论军装、便衣,有空都会看看当天新闻,免得同华探长打招呼都缺话题。

    当下马屁达简略汇报道:“东福社、东义堂、东英社、号码帮,和忠孝五间坐馆的扎职人晚上都会到通菜街福旺酒楼,几个字号抢着做东,包下了整间酒楼等你。”

    “知道了,晚上会会他们。”何定贤放下报纸,露出一张带笑的脸庞,眼神暗藏锋芒。

105 公道

    晚上七点,旺福酒楼,东福社“丧门通”,东义堂“国军”,东英社“良友”,号码帮“肥龙”,和忠孝“利哥”五位扎职人坐在茶桌旁,主位上的何探长坐好举杯饮茶,一言不发,不接丧门通的好话,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酒宴顿时冷场。

    何定贤放下茶杯,望向他们一圈:“阿通,我有一个习惯,只同朋友吃饭,在座的人肯定都是我朋友对不对。”

    “对,我们都是尊重贤哥,一直把贤哥当偶像,当大佬的!”丧门通口齿伶俐,连忙接话:“这当然要算朋友!只要贤哥认我们这群朋友……”

    “好!”

    “朋友之间是不是该互相帮手,互帮互助?”他再度问道,语气咄咄逼人,气势不容反抗。

    丧门通作为代表连忙应道:“对!”

    “我们就该互相帮手!”他回过头目光闪烁,扫了几位江湖同道中人,余的人连连颔首。

    “那就好……”何定贤长嘘口气,拾起筷子,出声感叹:“自从上回同张总探长一起吃饭,吃得不开心,浪费一桌酒菜,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不把事情谈好不开餐!”

    “你们不会介意吧?”他反问道。

    丧门通脸上堆笑,满脸皱纹,连忙答道:“这是个好习惯。”

    利哥等人:“不介意,不介意……”

    “那我在旺角区划档口,定数目,收规费,诸位会帮忙的吧?”何定贤语气带有威胁。

    丧门通等人表情微变,马上脱口而出:“帮,一定帮!市面上乱糟糟的,东边一个档口,西边一个档口,搞得大家生意不好,时不时还要打一架,鬼佬更是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收钱,消防署来玩食品署来,食品署刚走,工商暑又来,就该有一个人替我们出出头。”

    “贤哥,我们支持你!”

    “支持你!”

    国军、良友、利哥齐齐说道。

    何定贤微微颔首,表示很满意,心里却泛起冷笑,摆明是要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把他傻仔来忽悠吗?

    把他的话全说完,让他无话可说是吧!

    何定贤冷脸相对,提起茶壶,自顾自斟起茶水,同时朗声喊道:“阿仔!”

    “贤哥。”

    猪油仔穿着夹克,手拿纸扇,双手抱拳,尽量把大肚子收起,满脸憨笑地走到餐桌前:“呵呵,呵呵。”

    “各位大佬晚上好。”他站在大佬身边止步,依旧抱拳憨笑同各位大佬打招呼,各位大佬也把目光投向他。

    何定贤放下茶壶,举起茶杯:“往后,阿仔会替我收各间社团的数,旺角区的档口、街道、地盘怎么分,阿仔也会告诉伱们,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现在可以谈,走出这个门就没得谈了。”

    “懂吗?”

    他低头饮茶。

    利哥、国军、良友等人眼神带着轻视,上下打量新来的旺角收租佬,知晓这个猪油仔是何探长的钱袋子。

    猪油仔继续笑道:“各位大佬,将来一起都在旺角讨口饭吃,还望各位多多给面子。”

    “我猪油仔是替长官们收租的,不是来催债的,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哈。”

    利哥、国军五人纷纷点头。

    “阿仔,坐。”何定贤一句话吩咐下来,猪油仔便搬来一张椅子坐好,号码帮肥龙看起来倒是很欣赏猪油仔的样子。

    猪油仔随后把旺角区的档口说了一遍:“从今往后,旺角区烟档粉档一共发四个牌照,潮义勇一个、东义堂一个、号码帮一个、和孝忠一个。”

    “烟档在通菜街只能有两间,在砵兰街可以有五间,在花园街可以有三间,弥敦道近油麻地路段七间,弥敦道近九龙塘路段六间……”

    “赌档可以多些,二十三间,桑拿店不动,但鸳鸯茶餐厅,按摩等需要重新定……”

    猪油仔说了一半,端起茶杯喝酒,旋即继续往下讲,足足讲了十几分钟,划分的非常详细。

    旺角同湾仔局势有一定区别,首先旺角刚刚归潮汕帮,湾仔却已经拿回来一年,在湾仔可以把利益大头都留给潮汕帮,乃至在整个中环都可以给潮汕社团吃最大,但是旺角之前最大的是东莞帮,一下把东莞帮全部吃干净是不现实的,一来东莞帮不会坐以待毙,二来局势上需要平稳,没必要影响政绩……

    何定贤在档口划分上还是给东莞帮留了余地的,首先只在烟档、马栏两块给潮汕帮机会,其次,只收了联公乐之前的地盘,并没有大肆收回东义堂、东福社等人的档口,国军、良友、肥龙等人听完竟然都觉得“公道”。

    众人一听档口划分的如此详细,也知道是专门调查过市场,是一份很有决心的方案。

    丧门通当即就作表态:“多谢贤哥。”

    “要是同意的话,饮茶先!”何定贤举起茶杯。

    “谢谢贤哥。”

    “谢谢贤哥。”

    丧门通,国军、肥龙等人举起茶杯,桌上六人一杯茶饮尽,重新坐下吃吃喝喝,凝重的气氛终于变得热闹。

    九点多钟,宾客尽欢,酒楼门口国军将探长送走,吐出口浑浊的酒气,回头道:“怎么办?”

    “看样子何探长还挺客气的。”

    丧门通面露沉默,显然犹豫不决,倒是良友沉着冷静,语出惊人:“他越客气就证明越是纸老虎。”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他望向读过书的利哥。

    利哥道:“外厉内茬。”

    “对咯。”他得意一笑:“怎么办?是要在狗盆里刨食,还是想要吃大餐呀?”

    猪油仔坐在黄包车上朝着右前方的一辆车讲道:“贤哥,事情很顺利,安排好这几个人,再让潮义勇进场,过个一两年慢慢把他们赶出旺角…潮义勇的人要感恩戴德,其它也闹不出事情……”

    何定贤眼神微眯,吹着凉风,轻松惬意的发出笑声:“呵呵,事情越顺利就越不对,全程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我比美国总统还牛吗!他们越是顺从,就代表越没当回事,肯定想着阴奉阳辉,暗开档口,毕竟连狗都会护食,几个字号扎职手下几千号兄弟总归不会连狗不如吧!”

    猪油仔依旧在笑容满脸:“那贤哥,你话点办。”

    何定贤沉吟半响,温吞如水:“先等一等,我也想借他们试试鬼佬的成分,看看鬼佬哪些更爱钱,哪些更爱面子,哪些是真想捞一笔就走,哪些是想在仕途上发展的……”

    猪油仔胸有成竹的道:“贤哥,我就知你早有想法,否则哪会让他们全须全尾的把正餐饭吃完。”

    “早就掀桌子了!”

    何定贤笑而不语。

    鬼佬上司们禀性怎么样,靠平时接触是很难分辨出来的,公务上人人都呆着面具,绝不会轻易给人看透,唯独到涉及利益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顺从本性行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既然三大派系的鬼佬存在间隙,乃至不同立场、政治方针,那么必然有利用冲突、可利用的地方。

    在港岛要上位躲不开鬼佬,必定是同鬼佬打交道,获得鬼佬某一部分的人支持,方式很多样,靠拢、收买、威逼利诱,但一定得得到支持!

    躲不开,不如迎上去,利用社团阳奉阴违,暗开档口的手段,让鬼佬们比港岛区少收一点点,不比以前低,不比以前高。

    让鬼佬的期待落空,自然会有贪钱的鬼佬跳出来,到时不仅可以找到收买目标,也可以一步步分辨出鬼佬中的敌我,说实话,在旺角署长亲自下令要平稳的情况下,华探长也不好大肆插手江湖事,一干扎职人确实抓到关键,想要迅速摆平江湖上的人,最好就是借力打力,让鬼佬里的站出来支持,只要贪财的鬼佬够多,旺角署长肯定顶不住。

    至于贪财的鬼佬多,还是清廉的鬼佬多?

    “呵呵。”

    何定贤心里把握其实是很大的,而且就算计划不成也没问题,无非是多花点时间,毕竟潮汕帮已经进场,他只要肯帮手,一步步就能抢掉东莞帮生意。

    “不过,九龙区是潮义勇一间潮汕帮独大,潮义勇也是靠在九龙的生意稳坐潮汕第一大社团。”

    “相比之下,港岛十几间潮汕社团在一起抢饭吃更好,在警队华探长眼里,潮汕社会都是一体的,给谁都一样,不会让一间社团独大。”

    “在九龙区要么再扶几间潮汕社团出来,要么就得留一批东莞社团做事。”何定贤心中明白:“现在只是先用一用潮义勇,将来不可能把地盘全给一家,不然江湖上谁说的算?”

    身在华探长的位置上,他已然是够资格在辖区玩一手平衡,黄包车抵达出租屋楼下,何定贤上楼回到家门口,刚准备掏钥匙打开门,房门就从屋内打开,白月娥换了一套居家服,胸前裹着厨裙,弯腰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地上,清声说道:“何先生,你回来啦?”

    “没有回家吗?”何定贤脱下鞋子,进入屋内发现整个房间打扫的焕然一新,上工一天回来,屋企完全变了个样。

    白月娥笑道:“知道你晚上收工晚,肯定要喝酒,特意给你煮可一份酸梅汤醒酒,等会就回家了。”

    何定贤随意地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喝完酸梅汤,起身在柜子里拿出一叠港币丢到桌面:“明天早上再回去,顺便告诉你老豆和潮州邹,旺角马栏的生意给他,烟档归潮州粥,多少个档口去找猪油仔问,怎么分他们自己决定。”

    “再叫几个兄弟帮忙搬个家,明天晚上同我一起睡新居,懒得拿衣服就多买几套靓的。”他眼神落在白月娥腿上:“这是这个月的零花钱,拿去花,没事别给我惹麻烦。”

    白月娥脸色初时有些愕然,紧接着有点羞涩,最终应承下来,乖乖上前拿钱:“知道了,何先生。”

    “平时叫我贤哥,晚上没人的时候叫老公,叫老豆都行,随便你。”何定贤坐会沙发上甩甩手随性道:“今日起就我的姨太太,一口一个何先生像是梳发女佣,玩女佣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106 华探长发规费

    月底。

    又到一月规费日。

    猪油仔穿着衬衫,叼着香烟,手上拎着一个藤编木箱,带着两名小弟大摇大摆进入旺角差馆。

    “仔哥。”

    “仔哥!”

    门岗军装,值班便衣见状纷纷开口招呼,语气中洋溢着欢迎。

    “早上呀……”猪油仔含笑点头,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一行人很快来到华探长办公室门口:“贤哥!”

    “何先生。”身后两名马仔喊道。

    “来啦?”何定贤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也是醒了个大早。三个手下将手里的藤箱在桌面、茶几上摆好打开,一卷卷厚厚的港币铺满箱子,全都是十元大小的港币,摆明是到银行兑过,方便分发。

    何定贤眼神落在港币上满意的点点头,猪油仔五指插进五圈港币的卷心中,将港币拎出箱子话道:“一卷两百块,三箱总共四十三万,每个档口,每间店铺都收齐了。”

    “呼。”何定贤吹出一口烟雾。

    “本月全区正行店铺、街市、公司共收规费一十八万,各偏门档口、共收规费二十五万,其中东义堂收六万,潮义勇收三万,号码帮收五万,东福社收四万……”猪油仔一一把账目报好又掏出一个本子说道:“这是账目。”

    “收租佬把账目管好就行。”何定贤看了一眼账簿没有去拿,而是出声道:“我该查的时候会查。”

    “知道了,贤哥。”猪油仔再度把账簿收齐,莫名感觉开心,而何定贤有一个专门的会计小组帮警队做事,想要核查账目的时候,一声令下就可以交叉审核,完全不担心收租佬搞鬼。

    事实上,他要是担心的话就不会用猪油仔收租,以猪油仔的精明更在规费上动手脚,收租佬本身就油水多,赚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把伙计们的钱拿上出来放衣柜里,早有兄弟把衣柜门都给你们开好啦,鬼佬那一份留下来就行。”何定贤吩咐道。

    “那贤哥,我去做事了。”猪油仔应了一声,回头同两名手下使个眼色,三人拿走了一个箱子,留下了两个箱子,钞票的分箱一定是早有准备的。

    “旺角区看起来不比中环冷清,甚至更热闹,商铺更多一点。”

    “但是,各类公司、行业同中环相比差很多,大多数是餐饮、杂货铺、小型歌舞厅,百货只有一家,钱庄也不多……规费同湾仔比差了一个档次,油水还是没湾仔厚啊!”

    “这是产业结构上的差距。”何定贤望着两大箱钱,心里有一个答案。

    虽然他没有见识过到过湾仔区每个月的规费总额,但是经手过一部分多少有点猜测。

    湾仔每个月规费起码七八十万,一定比旺角区高一节!

    “不过,没办法,九龙就是比港岛开发的更晚,旺角就算是银行区也达不到中环核心区的水平,应该同中环郊区差不多,难怪人人都钟意在中环当差,难怪九龙总探长就算管的人更多、管的地盘更大、权力、地位也要矮港岛总探长一筹,不是职位能力上的问题,是地盘经济发展问题……”

    “总之,在旺角当华探长还是比在旺角当个探目要爽十倍、百倍,当然,规费不到五十的原因之一,有码头问题……”

    目前码头规费还是水警、警队、工商暑等分开交。

    警队抓权唯独尚未抓到码头上,生怕牵一发动全身,要是把码头的规费也收过来估计能多二三十万。

    何定贤心里隐隐有些心动,站起身不作多想,在木藤箱里掏出五万收进柜子里,旋即将剩下三十五万分成四份。

    “四十三万的规费里,整个警队的华人警员一共分三万,其中便衣平均每人在两百左右,军装一百五,探目能够分到三百,军装组长只有两百,但是军装警长要给五千。”

    “旺角共有六十名便衣探员,八十名军装,四个探目,四个军装组长,三万块大差不差,无非是在便衣的零头上作调整,总不会少探目、警长的钱。”

    “啧啧,一百多号打生打死收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四份里最大的归鬼佬、余下分别是消防署、食品局、工商暑的……旺角区目前没有地产工程,否则还得同城建署分一份,如同在湾仔算上金管局一样,具体账目具体分划嘛……”

    “至于警队里各级警司、督察、乃至印警都由鬼佬署长内部分,他们自己里面也有相应的规矩定额。”

    何定贤拎着两个藤箱离开办公室,踏上楼梯,转过拐角,来到鬼佬高层的地头。

    旺角署长办公室大门敞开,五名警员身穿制服,腰间配枪,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这五人全都是督察级的鬼佬警官,但五人见到他时竟然齐齐敬礼,像是下属见到上司。

    何定贤面带微笑心里估计只有每月交规费的时候最有面子!

    他一口气在四十万里掏出五万块并不算什么,只因规费本就是他整合权力,背上黑锅,从下面收上来的,自然应该拿一份大的,只因华探长拿多少钱没有定额,只要钱能够让下面、上面都满意,多出来的都是他本事,只因这个月规费稍微有点多,看来是潮义勇、东英社表明功夫做的不错……

    只因他腰间有枪。

    而他也绝对不是拿最多的一个!

    这时五位白皮鬼佬或站或坐、或身穿制服、或穿着西装、有人叼着雪茄,有人拿着烟斗,正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好似是一场上议会缩影……

    “长官!”一句坚定有力的报告声响起,旋即声一记皮靴跺地,重重踏在地上。

    五人鬼佬一齐投来目光,看向门口的华人探长,鬼佬署长“卫少臣”张开嘴,松开烟斗,缓缓吐雾时说道:“进来。”

    “Yes,sir!”何定贤再度打生报告,旋即拎着藤箱走进门内,将两个箱子放在五人中间的茶几上打开,在五人眼神都流露出贪婪时,出声说道:“长官,本月规费共计三十万整,照规矩警队十万,工商暑五万、消防署两万、食品局三万……”

    这几万块分到工商暑、消防署的华人头上估计就剩下个三四十块钱。

    卫少臣在听到数目的时候,表情明显有所色变,在场的工商暑职员更是皱起眉头,出声问道:“卫sir,数目没有想象中高。”

    这个数目其实跟他们平时收账的大差不大,总的来说会多个两三千块钱,但是只多出微博的利润凭什么让渡权力给你?

    卫少臣再度拿起烟斗,抬起头眼神投向华探长,华探长却腰板笔直,出声说道:“sir,为了保证旺角区治安,刑事组在行动上有所收敛!”

    “你出去。”副署长总警司韩奕礼挥手斥道,显然是接下来的话题不希望被华探长听见,华探长自知鬼佬内部交涉向来防着华人,当即一言不发,再度敬礼,转身离开。

    ”TMD,让伱们吵去,有想要钱的人自然会来找我。”何定贤走下三楼时面带冷笑。

    这年头华探长的权力虽然达不到用钱砸鬼佬,让鬼佬低下头服软,但把握好分寸来两下软刀子未尝不可,

    卫少臣不可能为了一个月的规费就把他辞掉,要街头好看可是他下的命令,何定贤已经竭尽所能没有让规费实现微博增长,实际上是有功无错的,那么想要更多的规费就只能看他们的选择……

    何定贤回到办公室里翘起二郎腿,多少已经开始享受华探长的权力,随即发完规费的猪油仔重新回到办公室:“贤哥。”

    “坐下饮茶。”何定贤将一杯泡好的热茶递到对面。

    猪油仔连忙道谢:“多谢贤哥。”

    “兄弟们对规费满意吗?”何定贤可以不考虑鬼佬的想法,但必须考虑兄弟们的意见。

    猪油仔喝了口茶笑道:“这个月比上个月多,兄弟们当然满意咯,只要给兄弟们涨一块钱都开心呀。”

    “哈哈。”何定贤畅快一笑。

    猪油仔则道:“东福社、东英社私下开黑档口的事情怎么办?”

    “不能不管。”

    何定贤表情突然冷峻起来:“我刚刚上楼一趟见到鬼佬已经快忍不住的,就算卫少也要做政绩的想法,但是手底下的鬼佬,乃至工商暑、消防署都不会甘心,快则一周,慢则半个月,肯定要开始做事。”

    猪油仔叹道:“东福社、东英社在私底下多开了十三间赌档,两间字花摊,三间高利贷,十六个马栏……这些场子收上来每个月还能多拿五六万……”

    “未来档口一年肯定是比一年赚钱的,九龙区发展的很不错,旺角是第一个收益的中心区。”

    “贤哥,你话的没错,他们就是在阳奉阴违。”

    何定贤耸耸肩膀,无所谓,手里揣摩着茶杯,甚至有些欣慰:“东义堂作为最大的东莞帮社团,手上还有一张烟牌,竟然没有私下开办烟档,有意思……”

    “贤哥,我观东义堂多少有点想靠过来的意思,东莞帮不行了,他们靠商会可以稳坐码头生意,但是岸上越来越繁华,总不能不管吧?未来起码两到五年内,警界一定是潮汕帮的天下,他们想在岸上揾水就得靠过来呀!”猪油仔分析的言之凿凿:“东义堂能够做大是懂得取舍的,九龙老大‘大癫’看起来癫,脑子可是很聪明的。”

    何定贤点点头:“我还以为东义堂会把烟牌借给两家东莞社团开黑档,现在看来没有,将来可以留他在地盘上揾水,警队现在既然拿下东莞帮了,在江湖上就不能再事事打压着东莞帮。”

    像高永盛、陈统两位与潮汕商会很深联系,乃至是商会老板们一致捧起来的总华探长。

    商业上、江湖上、必定事事以潮汕帮为先。

    因为,潮汕帮社团也是大佬们各自捧起来的,绕来绕去都是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是会惹人嫌的。

    何定贤却跟他们不一样,作为潮汕商会的一名会员,本身既是潮汕帮的一员,却又不受某位大老板控制。

    上位的规费全都是自己掏、上位的机会全靠自己拼,只要不忘记潮汕会员的身份,稍微扶一扶东莞帮是完全没问题的。

    因为没有人可以在道德大义、江湖规矩上制约他,倒是可以靠权势压制,但是有什么必要吗?

    他做的又不过火!

    这样手底下的江湖力量就可以跳出潮汕帮界限,用一用东莞帮,再用一用老福、号码帮、和记等等……

    门户之见虽是团结的一种方式,但到一定程度也是固步自封的一种体现。

    楚老板的成功就是把“潮州商会”、“汕头商会”合并为“潮汕商会”。

    他希望的成功是在警界,无论东莞社团、潮汕社团、客属社团都可以为他所用,在他的秩序之下臣服!

    是在商界可以得到潮汕商会的支持,将来再一样的跳出同乡结社的条条框框……

    越大的世界,越大的权力!

    眼下谈这些看起来为时尚早,但旺角区东莞、潮汕来回更迭、一面倒的情况,多少回引起他的思索。

    “贤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猪油仔笑着说道:“算良友、丧门通两人好命,实不相瞒,我都派兄弟们蹲他们了。”

    “呵呵。”何定贤笑了两声,不再言语,猪油仔喝完茶道:“公司有点事情要忙,走先。”

    “闪吧。”何定贤挥挥手让收租佬走人。

    猪油仔将办公室门锁关上,挺胸抬头,摇着扇子,耀武扬威的带着两个小弟走出警署大门。

    今天,华人警员兴高采烈在衣柜里拿到规费,就连印警、普通鬼佬都心情愉悦,唯独鬼佬督察级以上感觉很不美妙。

    他们代表警队高层同其余部门交涉了那么久、出力很多、为什么规费几乎没什么增长?

    都给上头吃了吗!

    这导致警队总督察以上的官员承担很大压力,同时,署长卫少臣为了颜面一直死撑,也没有拿华人探长开涮,鬼佬警官们不得不活跃起来,其中旺角区管理科高级督察“葛白”不得不代表同僚找到华人探长询问有关情况。

107 爱港币(求月票)

    何定贤坐在办公室里让下属递上茶杯,望着眼前长相刚正,浓眉大眼,笑容盛情的鬼佬高级督察也未想到,三天!

    短短三天!

    鬼佬就已经按捺不住,有人开始同他接触了!

    他在见高级督察放下茶杯之后,礼貌客套地递上一支香烟,出声问道:“彼得长官,有什么事吗?”

    他认得眼前的管理科高级督察,英文姓氏叫彼得,据说以前在伦敦大学,且在祖家哈的斯丁斯郡自治市的警察队当过警员,是战后为了补充港岛警队里的英籍警员,加强港府对城市统治力而调到港岛的众多警员之一。

    在祖家警察队时就是高级警长警衔,调到港岛之后直接升职为见习督察,短短两年时间就升至高级督察,在内部的晋升速度很快,依照履历机关肯定是属于府官派。

    其负责的管理科,兼管警队档案,情报分析等,是警队鬼佬的一个重要部门。

    然而二十九岁的葛白督察在华人探长面前却没有年轻气盛,可以说一点架子都不摆,抽上香烟后,吐气道:“呼……何探长,叫我的中文名葛白就好。”

    “Yes,长官!”何定贤用英文回应,下意识的感觉名字有点耳熟,旋即瞪大眼睛,打量起面前的鬼佬。

    “原来是你啊!大名人!”

    七十年代最有名的鬼佬警官就在眼前,容不得不仔细看看。

    葛白一开始觉得无所谓,还有闲心举手弹弹烟灰,随着目光越来越直接,心底不免有点发怵和变扭,讪笑两下开口道:“何探长,不用敬礼。我只是代表管理科的同事们来问问规费的事,这个月规费虽然比上个月多一些,但是跟港岛区的同事比相差很大,同事们表示很失望。”

    “这不应该是你的本事,因为你在湾仔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他竟然说的是粤语。

    虽然粤语有点半生不熟像夹生,偶尔要掺杂几个英文单词,但是交流起来显然便捷很多。

    因为何定贤的英文也是半生不熟像夹生,必要时得掺几个粤语,双方在同一水平线上完美达成语言交流。

    事实上,来到港岛三年以上的鬼佬警官,多多少少都会讲一些粤语。

    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中接触最多的是华人,就算不刻意学习也会带上口音,有意学习一下成效会十分显著。

    就如在港岛任职的英籍官员都有中文名一般,不取个中文名报纸都不好刊新闻,迟早给伱编一个花名!

    何定贤之前不知道彼得的中文名,所以几次见面都没有把对方往“葛白”身上联想,现在得知对方是“葛白”便知道大贪官来了!

    早知道的话,哪用一步步试探鬼佬,逮得葛白薅就得了!

    何定贤则故作惋惜的叹道:“葛白长官,非是我不努力做事,实在是卫长官有重要指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你也知道,我是新来的,要是不动动手,立立威,江湖人的人不会听话。”

    “烂仔衰老们是要打,不打不会乖的。”

    葛白深以为然的点头:“全世界的犯罪社团都一样,我们也理解你,但是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钱!”

    他直言不讳的道:“没有钱,谁愿意来这里打工?谁愿意每天吹海风?”

    港岛货币目前是与英镑挂钩,汇率锚定为16比1的固定汇率,赚港币其实就是赚英镑。

    鬼佬当然是爱港币、爱英镑!

    这也是港岛在英殖民体系中的一种表现。

    未来,港币则会在1972年6月改为“自由浮动汇率”且改为与美元挂钩,最早,港币则是与银圆挂钩。

    港币的变迁史亦是港岛的发展史,改为与美元挂钩也不是因为港币不行,而是因为当时的英镑不行!快崩了!

    相反,港岛经济非常活跃,港币异常坚挺,为了不拖累港岛发展,只能让港币与英镑脱钩。

    何定贤对上大贪官也肆无忌惮起来,大胆果断的道:“如果有英籍警官支持的话,就算是署长下令的命令,我也可以冒险试一试。”

    “钞票。”

    “谁都喜欢嘛!”他手指捏着烟,举在身前,嘴里吹出口烟。

    葛白面露喜色,出声说道:“没问题,我们就是代表警署督察级和几位警司出面来和你谈的。”

    “之前还害怕何探长顾忌卫署长的职权,但既然何探长有本事做,我们就放心了。”

    “不怕告诉你知道,其实卫署长心里也是想多要一点,只是职位比较高,要给上面一个交代,但也得给下面交代,他现在是下不来台,已经默许我们的做法,当然,如果可以还请尽量缩小影响,真要是闹出大新闻,我们也要被牵连。”

    何定贤微微颔首,爽快的道:“我知,现在整个九龙区经不起风浪啦,港府在石硖尾建六十座徙置大厦都心疼的要死,我怎么敢再让港府丢脸呢?”

    “真要搞太大,你们还不是第一个丢我出去平风波。”

    葛白闻言有点尴尬,没想到华探长讲话如此直爽,鞭辟入里,当即笑笑道:“真倒霉也不止你一个倒霉。”

    何定贤倒是赞同:“也对!”

    “总之,为长官们谋福祉,就是为我自己谋福利,放心,我懂的。”

    葛白得到满意的答复心情也很不错,摁灭香烟站起身就要告辞。

    何定贤坐着打开抽屉,取出两卷港币起身送上,塞进他手里轻声道:“长官,一点心意,辛苦你跑一趟。”

    葛白心知每卷港币的厚度是一千,跑一趟谈拢事情还有两千块拿,年轻的面庞喜笑颜开,笑容满脸:“哈哈,多谢何探长。”

    “我看长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按华夏的传统来讲是大富大贵之相,将来一定平步青云,大赚特赚!”他奉承两句后,说道:“就当交长官一个朋友,得闲常来饮茶。”

    “一定!”

    “一定!”

    葛白办了事,收了钱,又听了一阵好话,此行出奇顺利,堪称是心花怒发,多少有点恰逢知己的感觉,离开华探长办公室时还依依不舍,多看了这位华探长两眼,走出两步又回来道:“何探长,中环跑马地有一间汉斯酒吧,很多猛男壮汉,是我们洋人寻开心的地方,你或许会喜欢的。”

    他眨眨眼睛,表情猥琐。

    何定贤表情顿时僵硬,转回身关上门,忍不住咒骂一声:“干你娘,死鬼佬,真以为自己生的靓啊!”

    旋即他目露沉思:“不过,据公开消息,卫少臣以前是驻军出身,二战前的警务处长也多是军中出身,倒是现在越来越多府官派在警队得势,看来进入和平年代之后,府官派迟早将要拿到警队主导权,再随着一个个军队系长官退休,军队系五到十年内就将退出历史舞台。”

    “目前为止卫少臣都不能忽视府官派的意见,看来府官派在中层已经得势,用葛白坐桥搭上府官派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实用,最好的办法,以后找机会多给葛白送点钱。”

    “这家伙贪财几乎是毫不掩饰的。”

    也对,警队上行下效,腐败糜烂,行贿受贿风气弥漫全港,消防救火要“开喉费”,护士打针要“茶水钱”。

    收受贿赂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按照官方回答:“贪污在香港警察队伍中像是一种生活方式,如同晚上睡觉、白天起床刷牙一样,是非常自然的事。”

    又有什么好奇怪,什么好掩盖的呢?

    其实港岛英籍警官内部要升迁,要升职,就算立下大功,资历到位,有人提携,一样是要交“买肩章”的钱,规费一说不止限于华人内部,例如现在葛白发现何定贤出手阔绰之后,就已经想着开始从何定贤手上敲竹竿,想要凑十万块买下总督察的肩章。

    最近好像每个警署都要成立一个“反贪污室”,负责人是总督察警衔,部门还未成立就标出“十五万港币”一个位置的价码。

    鬼佬捞钱固然是比较快,比较便捷,但是鬼佬可没有华人商会撑腰,要出钱都只能自掏腰包。

    正常来讲鬼佬防着华人,华人也不会轻信鬼佬,可偏偏何定贤对他这么阔绰,葛白很难不把他当凯子。

    何定贤也同常人思维不一样,不把鬼佬当对手,也不把鬼佬当老板,颇有种海纳百川,像把鬼佬养成自己人的感觉,但正常鬼佬肯定不会轻易低头,可尚未发迹,又有能力,有历史背书的“葛警司”无疑是个好的突破口。

    “要是能趁府官派起势的时候养一批自己人在里面,将来个个升迁发达,岂不是有机会突破警队华人的职级限制,试着超出历史,往更高的地方走一走。”他不得不产生联想。

    ……

    “阿雄,阿乐,带兄弟们查查名单上的档口、歌舞厅、记住,不要同他们打生打死,两天一临检,五天一搜查,名正言顺的让他们开不了张,做不成生意。”

    下午。

    何定贤拿着一张登记在册的黑档口名单,甩手丢在下属办公室桌面,在场三十余位下属立即起身,齐声答道:“是,长官!”

108 临检、手腕

    洗衣街。

    和联大厦,三楼一间单位,东福社赌档。一群赌客藏在房间里,下注看牌,抽烟喊叫,两名马仔坐着板凳守在门口,不时有巡逻的打仔在赌桌旁来回走动。

    “嗙!”

    “嗙!”

    “嗙!”一阵用力的敲门声响起,砸得钢板门砰砰回响,守门马仔骂骂咧咧站起身:“TMD,哪个衰仔!”

    门口响起一记吼声:“茶餐厅外送!”

    “叼,说好不能叫外送的。”马仔面色不耐,用手拉开活动闸口,语气嚣张的喊道:“滚呀!”

    一支冰冷的枪口伸进口闸,距离他鼻子不到三公分的距离,下一刻,一道冷峻威肃的声音传来:“开门。”

    马仔望着枪口和背后的人影,忍不住喉结滚动,吞下口唾沫僵在当场。

    “你开门还是我开枪?”颜雄再度问道。

    “我,我开门……”马仔颤颤巍巍的伸手去碰门锁,脚底已经趁势后退了半步,正打算转身喊人的时候,门口再度传来声音:“不要赌命,我的枪一定比你快!”

    马仔的一点小心思彻底浇灭,干脆动手拉开钢门锁栓,锁栓刚刚移动出锁扣,外边就扬起一脚重力踹开:“嗙!”

    钢门彻底被人踹开,马仔跄踉间摔倒在地,紧接着,十五名便衣探员如入羊群,拔枪大吼:“别动!”

    “警察临检!”

    十余名军装警员紧跟在后,拔出警棍,扑上前去,棍子如同雨点一般在混乱的人群中砸下,有些赌客惊闻临检,连忙搂起面前的港币就跑,有些赌客慌不择路,头碰头撞在一起,有的赌客爬到桌底,机灵的避免挨揍。

    随着大批警察的闯入先前热闹的赌档,犹如炸开油锅一般,响起一片惨叫,多少试图跑走的赌客给一棍砸晕。

    军装警察奉命办案,不会同赌徒客客气,便衣警员则是打开保险,虎视眈眈,面向持刀上前的十几名档口马仔双手举枪,发出警告:“放下刀!”

    “放下刀!”

    颜雄更是扯开嗓子,霸道嘶吼:“光头仔!”

    “雄哥。”

    赌档负责人气势一滞,放刀止步,表情不甘的道:“能不能给条活路?大佬撂下狠话了。”

    “好巧,我们大佬也下死命了。”颜雄依旧双手举枪,眼神如狼般说道:“你们敢断我们大佬的财路,就要知我们大佬是个有脾气的!”

    正常赌档一年也遇不到一次临检,偶尔做做样子也是放几百块赌注,可是黑赌档不交规费,无牌经营,同不交税无区别,赌客们肯定更爱在正规赌档玩,黑赌档为了揽客会故意开高赔率,吸引不计风险的赌徒。

    眼下,赌档里起码有七八万的赌金,要是一次性被警队收走,损失很大,赌档要关张。

    本来东福社,东英社见开档口快一个来月警队都没有动手,原以为还能够经营个一年半载,捞一笔再带着赌客转移到尖东区的地盘,没想到警队毫无征兆地说动手就动手。

    光头仔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的说道:“雄哥,赌具、赌金收一半走,放一条路怎么样?”

    “有什么让我大佬去同何探长讲,说不定将来还能在一起揾食……”

    这时一个赌客抱着一袋钱,在房间里突然冲出,攀到一扇打开的窗户前,试图爬窗沿着雨檐逃走。

    “砰!”

    一枪响起。

    便衣探员双手稳健,动作果断,眼神决绝,显然是临行前得过叮嘱,开枪的动作毫不迟疑。

    赌客更是一个翻身就滚到楼下,连一句惨叫都没传出,楼下只有军装警的叫喊声。

    光头仔见到这幕终于放弃,松开手,叮叮当当,随之刀片落地的声音在房间响起一片。

    颜雄冷笑着道:“谁同伱讲条件。”

    光头仔咬牙切齿:“你们是把我们当猪养,养肥了就杀呀……”

    颜雄却松开持枪姿势,单手抓着枪,回头说道:“赌具全部没收、场所查封登记,在场的聚赌人员全部带回警署,赌资就放在这里,留给光头仔带回去给他老板交差。”他眼神侧目扫过光头仔的脸庞。

    光头仔脸色是变了又变,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警察正常查封黑赌档会把赌资、赌具全部没收,唯独不会把赌客给带走,赌客是赌档乃至警队的客户,要是下狠手得罪赌客导致辖区里无人敢赌,赌客就会跑到其他区的赌档。

    这么一来辖区内赌档收入锐减,对社团、警队都无好处,只是平白便宜其他区的警察。

    现在差人反其道而行之,不没收赌资,只收走赌具、带走赌客,当然还有看场的马仔,其原因就是要告诉旺角区的赌客,你们来规定档口赌博无所谓,就是不能到黑赌档赌,要赌只能在警队规定的地方赌!

    同时再把社团最看重的赌资给留在档口,不给社团把事情闹大的借口。

    社团想要搞事情也是得顾及江湖影响,社团招牌。

    警队没有把他们往死里打,他们怎么好把事情闹大?

    档口要是把赌资收为己用,就是砸掉档口的名声,要是把赌资还给赌客们,赌客们也不见得会买账。

    警队可不会依法依规的把赌客们放走,一旦进差馆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看赌客们此时眼里的畏惧、惊恐就知道了。

    而赌客们一旦跑到规定档口去赌,油水一样就会进警队的腰包,黑档口开得没意义,警队办事的手法真是高明!

    何探长的高,旺角江湖早有预料,却偏偏没料到何探长会用如此老练手腕来回应,一改何探长在江湖社团眼中心狠手辣,肆无忌惮的形象。

    “何定贤当探长,真是当出味道,当出官威来了。”砵兰街,一间高利贷公司里,东福社扎职人丧门通坐一张凳子上,裸着小腿,一手搓着腿毛挠痒,一手捏着烟,明明是夸人脸色却黑的可怕,光头仔垂头丧气,站在面前:“通哥,怎么办?”

    “先想办法把赌客们捞出来,赌资照比例还回去,办法是没有了,要是想在旺角揾食就能跪下。”丧门通一向是个人性卑劣,擅下黑手的人,脑子却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变得胆怯:“这次玩不过他,只能被他玩了,我得找个够资格的大佬出来撑撑腰,否则皮得被刮了。”

    他心里倒是门清,口里的大佬肯定不是什么商会老板,但是若是抬出东福社的几名元老就可能保命。

    要知道,九龙区目前还有几个区在东莞华探长手里,陈总探长要换人也不可能一整波全换,得要一个个来,期间就有很多可利用的地方,就目前而言在九龙探长层面东莞帮还有些余威可以用。

    当然,他隐隐觉得何定贤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否则谁也保不住他!可是人的名,树的影,贤哥曾经所作所为摆在那儿,谁赌输了不发怵?

    “大佬,那兄弟们之前准备的事情还干不干?”光头仔悄声提醒一句。

    丧门通一脚就蹬在他肚子上:“对方这么高,你怎么这么蠢!形势不一样,大家都在揾食,你跳出来搞大的,其它社团先容不得你,就算拉何定贤拉下马,我们也要死全家。”

    “你想要冚家铲别连累我!何定贤留的一分余力,就是留着给我们钉棺材的!懂吗!”

    光头仔捂着肚子后退几步,懂不懂都不重要,不敢开口……

    和联大厦赌档只是警队行动的一处地点,一天之内警队就临检了七个场子,在不同档口抓回两百多个赌徒,四十几个小姐。

    针对的都是东福社及东英社的黑档口,由于警力限制和其它考虑,一天内警队没有把场子扫一个遍,选择一天一天给予两间社团压力,颇有一种逼人低头求饶的态势。

    颜雄站在办公区门口手上拿着一份名单正在慢慢查阅,面前走廊从头到尾,两侧皆蹲满抱头掩面,沉默忐忑的被捕人员。

    他看完名单收回目光转手把单子交给孟元达,语气冷漠却严肃的说道:“甄别一下家庭背景,有关系的直接放人,没关系的交钱走人,没人来交钱的拿去顶案子。”

    “小姐转给潮义勇,记得找潮义勇拿转手费,再抽几个没身份的驱逐出境,长官叫我们做点样子出来。”

    孟元达接过名单欣然点头:“放心好了,我来做。”

    颜雄靠着实干能力不知不觉已经在四位探目中取到主导权。

    他转身来到探长办公室准备汇报时,得知探长有事公干不在警署,干脆回到办公室协助起公务。

    这回警队算是真干一回实事了,起码扫赌是真扫了,就算目的不单纯但靠缴回来的赌具也算功劳一件。

    由此可见,在港岛要真下定决心扫黑将会受到最大阻力,恐怕全世界都要跳出来打你,所以类似的“功劳”不能太多,适当即可。那么非法行业,岂不是愈加证明警队之无能?

    此刻,油麻地,电影公司,伍世豪、猪油仔两人相邻而坐,望着眼前慢慢悠悠泡着茶,满脸轻松的大老板,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微妙。

    何定贤一套关公巡城的功夫茶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结束,口中才慢条斯理的问道:“阿豪。”

    “这次回来没给我带榴莲呀?”

109 字号:义群,成立!

    “带了。”

    “在果栏。”伍世豪张口答道:“兄弟们晚上会送来。”

    何定贤点点头:“多谢。”

    伍世豪恭敬的道:“不忘记何先生的帮扶,没有何先生,就没有我阿豪今天……”

    何定贤不置可否:“所以,你今天来揾我,就是专程要告诉我,你打算成立一个字号出来混?”

    “你知不知,我手下公司是不能有字号的。”

    猪油仔见大佬眉头微皱,心里暗叫不妙,今天阿豪专程请见大老板谈事情,未想到开门见山就是要成立一个江湖字号。

    大老板还以为是阿豪跑船一次,从东南亚回来要约他吃饭,本身三个人开开心心的,随着阿豪一句话场上三人各怀心思,情况复杂。

    伍世豪则道:“我知大老板的规矩,但是果栏生意我有七成股份,大老板的钱折算成三成。”

    “这算是我自己的生意,所以我不打大老板的名号,是想要自己出来混。”

    何定贤微微颔首,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旋即放下茶杯问道:“靠伱自己,混得出头吗?”

    伍世豪表情一滞,张口道:“大老板,你只做正行生意没问题,我也只想做正行生意。”

    “可是你有权,我没有,我没有权,就只能靠拳!”他攥紧右手五指,出声喝道:“拳头不够力,打不翻别个,别个就来打翻你!”

    “我开果栏安安心心揾水,然后呢?在泰国要同别个抢果园,要打,在港岛要同别个抢栏位,照样要打,为了卖一车榴莲,我要带兄弟从泰国打到柴湾码头,兄弟们个个卖命,我当大佬的,只能带兄弟们往上冲。”

    “贤哥,你能有今天,也不是靠自己一枪一刀,靠兄弟们出死力打出来的吗?电影院、造纸厂、哪个不是正行生意,哪个没有给人打上门过?期间又死了多少兄弟!”

    “死了多少人!”

    “啪。”何定贤抬手递上一杯茶,轻轻放在茶盘上,眼神毫无波澜,语气平静的问道:“你直说,成立字号要做什么生意?”

    伍世豪深吸口气:“先卖果栏,再卖海鲜,只要能够多,我可以搞海鲜集市、卖鲍鱼、卖海带。”

    “有余力的话,再运点水货电器、黄金什么的,总之,多做海上生意,不做岸上生意。”

    “绝对不会让贤哥为难。”

    他眼神瞥过华探长的面庞,捉摸不透,语气带有一分忌惮。

    正常而言,作为一区探长的手下之一,要做生意必然要插足大佬的地盘,有大佬罩着一定赚钱。

    大佬用自己人也放心,也能揾一笔,但他心知大佬不喜手下有结社出现,成立结社多少会冒犯大佬的忌讳,于是绝口不提要进旺角揾食。

    “海上生意,风浪大。”何定贤吹着茶杯说道。

    伍世豪身穿白色外套,内衬黑色短襟,大手一挥,出声吼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大老板,出海闯荡的人,不怕风浪,怕空跑一趟!”他竖起一根手指,表情决绝,语气狠戾。

    何定贤平静的点下头:“OK啦,你有那么多人撑,字号早就立起来了。”

    “也不需要问我啦。”

    伍世豪点头弯腰:“兄弟们都赖大老板给饭吃,永远不敢忘记大老板的情义,愿意一世为大老板办事。”

    “以后大老板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吩咐一声,兄弟们肯定拼到底。”

    何定贤举起茶杯,低下头,嘴角带笑:“多谢你,岸上的生意,不是不可以做,虽然我旺角区的地盘分完了,但是明年多加一个字号没什么问题,深水埗的蔡探长、油麻地曾探长、九龙塘雷探长都是我朋友,想要上岸打一声招呼总给留几条街出来。”

    “但是海上的生意先做吧,卖卖榴莲、鲍鱼、搞搞海鲜集市挺好,果栏三成股份就不用留给我了。”

    “不要误会,那三万块办果栏的钱,是我支持兄弟创业的,折成股份污了我们的情义。”

    伍世豪沉吟半响,终是点头:“大老板,我明白!”

    猪油仔坐在一旁长叹口气:“唉……”

    这三成果栏股份在,反而是代表伍世豪同大老板还有感情,三成股份都不要,就代表二人只剩下江湖上的合作关系了。

    何定贤品着茶味,目光放空,恍然道:“对了,你知道的意思吧?大烟面粉不能碰!”

    “这两样兄弟就算再赚钱,赚的也是黑心钱,将来好好做海鲜、榴莲、比卖大烟和粉更有利,更长远。”

    伍世豪很快的点下头:“我知道,多谢大老板指教。”

    “嗯。”

    “事情就这样吧,果栏叫乜名?”何定贤开口送客时,忽然问道。伍世豪站起身深深鞠躬,弯腰说道:“义群!”

    “字号也叫义群!”

    他抬起头。

    何定贤颔首笑道:“义群果栏,好名字,义群字号很不错,义字当先,兄弟义群。”

    “大老板,再见。”

    伍世豪没有接话,再度鞠躬,转身离开公司。

    猪油仔坐在办公室里神情不安,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贤哥,阿豪也是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

    何定贤感叹的道:“我知道,有时候不能怪人错路,多少江湖人也是被逼的,人都想安安稳稳揾一口饭食,但偏偏人善被欺,马善被骑,要赚钱,就得出来打。一步步打拼出来,就没人再愿意伏低做小,当初我就是感受到阿豪有野心,所以才让他办事、让他出海,给钱给人……”

    猪油仔端详着大老板的表情,斟酌道:“有野心的人,办事才够狠,兄弟才服气。大老板,没野心都是废材来着,当初我说想做华探长的收租佬,那也是我的野心。”

    “对啊,人人都一样,所以阿豪既然是在开办自己的果栏之后,才成立社团,我也没理由阻止。”

    “他来通知我,没有要我同意的意思,只是希望获得我支持。”何定贤看得很透。

    猪油仔却道:“都一样的,江湖上人人都知他是你的马仔,走出来人人给他三分薄面,全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包括他手下的兄弟,三分敬阿豪的义气,七分也是指望您的名头。”

    “现在你已经是探长,有资格抬一个小字头起来,就算成不了大社团,混个三流社团还是简简单单。”

    “正好,你也需要一批人帮你做事,乃至是压制潮汕帮,义群既是以屋村里的潮汕人为兄弟,将来也算潮汕帮的一份子。”

    “贤哥,阿豪站出来的恰到好处,可以用的。”

    何定贤坦然承认:“你说的都对!所以我没有打算压住阿豪,将来也免不了要用义群,但是我不可能帮着阿豪让他肆无忌惮,今天起,他是他,我是我,兄弟们心里都要有个数了。”

    猪油仔面带惋惜:“他自己选的路,他会走下去的。”

    何定贤心知他和阿豪实际上算是一类人,同样曾被人给逼到角落,同样要拿命搏出位社,同样野心勃勃想要出人头地,只是他比较幸运,有一个穿军装的起点,有一些脑海的记忆。

    他要是同阿豪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不一定能够做的比阿豪好,人杰之所以是人杰,必然是会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所以,他很清楚阿豪会怎么把字号做大做强,要用多少手段,也很清晰的同阿豪划好线,等到阿豪踩过界一刀两断就行,到时阿豪怎样他都不会管,也管不来。

    至于阿豪以前立过的功,做的事,一笔笔账以前都埋过了,否则,阿豪现在哪有资格带着兄弟们站出来要说要立字号的?一个屋村仔凭什么?还不是凭大老板提携他!

    “管他呢,反正你给我盯住义群,要是义群从泰国运面粉到港岛散货,立即同我讲。”

    何定贤出声说道。

    猪油仔咧开嘴很是惊讶:“不会吧?阿豪一直靠你混,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刚刚可还交代他。”

    何定贤笑着道:“他以前靠我混,将来可不一定靠我混,我什么态度他心里清楚,一旦做大肯定会另找靠山。“

    ”不过短时间内估计不敢乱来,还是要把果栏、海鲜、走私生意一步步做起来,但该防的要防。”

    “他要是打着我的名号,在我的地盘背地里销货,给江湖人知道会笑掉大牙的……”

    猪油仔顿时肃然:“大老板,你放心,我一定盯好。”

    ……

    油麻地,上海街,一间新开档的果栏店铺门口,一木框一木框的水果层层叠叠,有新鲜的香蕉、凤梨、也有堆积如山,直接放地上的榴莲,山竹、释迦。

    十几个身穿短袖,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马仔或蹲或坐,在果栏招牌下汇聚一堂,几个马仔在店铺里搬货,路过的一些市民上前问价,偶有购买。

    “果栏”都是指连锁、或有自己进货渠道的水果商家,与小果摊、果贩不一样,多是做批发生意,零售水果可卖可不卖,店铺一开始港岛果栏同行就知道又有一个新人加入战场。

    这时伍世豪叼着香烟,步履稳健,一步步在人群中走向果栏,果栏门口的兄弟们陆续起身,眼神盯住大佬,当大佬来到门前几步时,大虾、小虾两兄弟就忍不住问道:“豪哥,怎么样?”

    伍世豪点点头,兄弟们脸上立即浮现出喜色,阿明叫道:“大佬,何探长果然会支持我们!”

    “字号叫乜名?”

    伍世豪抬头望向店铺门上“义群果栏”四个字招牌,用力把烟头往地上一掷,大声喊道:“义群!”

    今夜,油麻地,上海街一间水果店里,三十七名兄弟拜关公,斩鸡头,歃血为盟,立旗义群!

    这既是何探长手下诞生的第一个字号,又是阿豪带兄弟们打下的一分事业,不过义群的成立暂时未在江湖上掀起半点风浪,今时今日的港岛几百个大小字号,每天都有死、有人起,有字号成立,有字号倒台,区区一个华探长手下的字号引不起什么风浪。

    何况,兄弟们打算先做水上生意,步步为营,尚未踏足岸上,但从伍世豪为字号立下的发展路线来看,就可知伍世豪已然是个会审时度势,食脑的江湖大佬。

    ……

    何定贤晚上到中环见了邹怀文一回,邹怀文在报社方面给他带回一个好消息,查娘镛已经答应在《东方日报》连载武侠,答应同样以一仙一个字的价格,在《东方日报》连载首部武侠《书剑恩仇录》,要求则是想同“梁羽生”一样有一个连载专栏。

    何定贤闻言不禁稍稍皱眉:“《东方日报》同期再开一个专栏,会挤压梁羽生的作品。”

    邹怀文亦是点头赞许:“《东方日报》的版面有限,总不能把整个报纸都拿来连载吧?”

    这样盲目的追求利润就等于放弃到报纸的舆论属性,是一种非常不成熟的行为。

    何定贤摇摇头:“同查娘镛讲清楚,《东方日报》打算增设一个新刊,办一张《东方晚报》出来。”

    “他的《书剑恩仇录》就放在《东方晚报》上连载。”

    邹怀文表示毫无问题:“好,有《东方日报》作为基础,《晚报》销量会有保证,可以在《日报》上提前通知《晚报》上市的消息。”

    “但是查娘镛条件提的很死,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何定贤嘴角挑起笑容:“港岛有公司开价比我们高吗?一个字一仙,没有人会给他的。”

    “他既然打算出来写,肯定是看准了武侠火热市场,需要一个大众接受度高的平台。”

    “你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字一仙爱要不要,如果能够把《晚报》销量给拉起来,我可以考虑大发慈悲买了他的版权,否则全港不缺一个查娘镛,多的是人写。”

    港岛报社界在看见《东方日报》炒作成功之后,报纸销量靠武侠节节攀高,陆陆续续都紧急开通连载板块。

    例如《大公报》、《港岛商报》、《文汇报》等等,甚至连《风月报》、《风情杂志》都在后部开始连载武侠,颇有让港岛文人很是抢手的错觉,令港岛涌现出一批早期武侠作家。

    一个没出名的查娘镛靠“文人茶桌”主编的身份出道给专栏没问题,漫天要价就得敲打敲打了。

    邹怀文当即点头:“好,我去同他谈,不过买他的版权……是不是太亏了?他的版权也值得买?”

110 对白月娥的淳淳教导(6K)

    何定贤对邹怀文的话深表赞同:“现在确实不值得,就当千金买马骨,赏查娘镛一口饭吃吧!”

    邹怀文张张嘴,感叹道:“何老板,你真阔气。”

    “真大方!”

    何定贤含笑着道:“你负责开价就行,记得不能超过五千块,顺便把梁羽生的小说版权也买下来,往后在我们报社连载小说的作家,记得提前让他们签个优先条款,小说版权必须优先卖给我们报社,如果违反合同的话,版权自动归属《东方日报》。”

    “如果私下交易,出售版权,亦属于违反合同。”

    “除非我们公司明确发文不要,否则优先卖给公司……”

    邹怀文心里会意,若有所思,语速飞快的答应道:“是,大老板!”

    “一回去就在合同里补上条款,另外把《龙虎斗京华》和《书剑恩仇录》的版权合同都补好,请大老板放心。”

    何定贤微微颔首:“好,往后每部要上刊的武侠小说,和比较优秀的投稿,记得都提前发到差馆给我看。”

    “我要亲自审核。”

    邹怀文亦是点头:“没问题。”

    邹怀文在报业摸爬滚打几年已经培养出一定的商业嗅觉,再加上总编《东方日报》的磨砺,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报社编辑,骨子里的商业天赋已然被挖掘出来,他在大老板几句话的功夫里察觉到“小说版权”或许是一个隐藏着巨大利润的玩意儿。

    虽然,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里,电影还是有钱人的消遣,华人第一家电视台都还未成立。

    各类版权改编言之尚早,莫说动画、漫画等等、连电影、电视剧都摸不到边。

    但是,偏偏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方可以培养出巨大的小说读者群体,等待电影、电视剧走入华人千家万户的时候,当年读小说的群体,就将为小说版权的赋予巨大价值。

    如今的报社连载小说一如2G时代的网络小说,就是依靠文字的普适性快速抢占文娱市场。

    在“文娱”概念都尚未出现的时候,牢牢抓住第一批用户群,谁能创作出第一批出品作品,谁就是未来的一代文豪,谁能够抓住第一批作品版权,谁就是未来的文乐业巨头。

    何定贤如今抓版权的时机刚好,具有先发优势、平台优势、时代优势、既利用作者拉高报纸销量,又把作者的圈在围栏里,将来就算不拍电影,光靠卖版权都能卖成富豪。

    当然,在有一元电影店、报社、武侠小说版权的情况下,将来成立电影公司,打入电影行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他打算一步步走,第一步是铺院线,第二步才是拍电影公司,因为在电影行业里院线是资本方、是坐地虎、要是抓不住九龙、新界的院线、在电影行业上是无法同“邵氏竞争”的。

    因为,“邵氏”是电影、院线双发展、轻资产的电影公司,注定要被重资产的院线给削一笔。

    实际上,后世的“嘉禾”、“邵氏”、乃至一切顶级电影公司,要么开办、收购、要么入股合作,总之都会向院线进军。

    没有自己院线的电影公司,永远都不可能竞争过有院线的电影公司,所以,开办院线比开办电影公司更重要,吸别人血,总比被人吸强。

    当然,开办院线需要一笔很大的投资,目前要打下九龙、新界地区都得上百万港币。

    何定贤起码得花一年的时间筹钱,再用两年左右的时间,陆陆续续把影院给建起来。

    正式院线同一元店是差距很大的,要有座椅、有幕布、有包厢等等……不可能跟简陋的一元电影店相同。

    正好,再过几年,港岛市民的收入有所提高,慢慢地会开始走入电影院,港岛影业正是在五十年代开荒,六十年代起势、直到七八十年代才红遍世界,直至九十年代达到巅峰后落幕。

    期间涌现的各类型电影、文化运动、明星大咖不胜枚举。

    临行前,何定贤又道:“对了,其它报纸有热销的小说,都去找作者谈一谈,便宜的几百块卖来,贵的也不能超过五千块。”

    “记得要全版权。”

    邹怀文有些懵逼,喝了口茶,发问道:“什么叫全版权?”

    “就是该作品一切衍生出来的版权所有权,全部都归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将来除了署名权之外,作品其它利益同作者再无关系。”

    虽然自明清时代有小说出现之后,书商间诞生出版权的概念,近代更是早已写进法律条文。

    当下中西法律皆有文学作品版权的保护条款,但主要都集中在刊印物,即杂志或报纸上。

    如今港岛文人写一本小说只能赚两笔钱,一是小说报纸连载期的稿费,二是刊印成书时的版权费。

    其中刊印成书多是按销量抽水,实际上是一种版权租借,而本次买版权的商业行为则是指“版权买断”。

    他没有在口语上同邹怀文交代的很准确,但是邹怀文理解的很清晰,一次性付钱再无瓜葛就是买断咯。

    这时邹怀文见大老板着重提出“全版权”概念,脑袋反而混沌了:“大老板,我们给你一笔钱,本身就是要买所有版权呀!”

    “难道版权还能拆开来卖啊?”

    何定贤闻言一愣,旋即噗嗤笑出声来:“有道理!”

    “本来就是要买全版权嘛。”

    他突然明白邹怀文未来为什么能成为电影巨鳄了!邹怀文心里则是纳闷:“难道版权真的可以拆开卖?改天得好好回去研究一下。”

    事实上,不怪邹怀文感到疑惑,在小说版权没有经历过开发的年代,众所周知的买断行为就是全版权两清!

    不管是梁羽生还是梁羽羽、金镛还是金镛著,总之,一旦签下合同都是心知肚明的全版权买断。

    不卖就是不卖,有自信!有才华!有傲骨!

    伱卖了!

    就别唧唧歪歪!

    看来把文学作品版权细分开来,一个个卖,一个个削的商业操作,将来还得靠何老板来开创先河了。

    当然,何老板绝不是压榨员工到死的恶人,一来作家有自主选择权,不强买强卖,二来,大到五千,小到几百,在目前都不是一笔小收入,无非是选择拿快钱、还是赌命运的问题。

    虽然,事实上可以预见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快钱,但是,快钱能吃饱饭,能解燃眉之急,能养孩子,乃至能创业再造一个富豪!

    谁又算亏谁算赚?

    “以前在内地看小说的时候,可怜那些网文作者,啧啧,现在我照样可怜。”何定贤离开茶餐厅后,坐着城渡赶回九龙,在椅子上吹着海风,表情庆幸:“写的好又点样?写到有颈椎病又点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的给资本家打工,能不能卖,卖多少,你说的算吗!”

    “只能每天靠靓仔读者们投投票,打赏一下糊口饭,可怜虫!幸好,老子就是资本家!”

    何定贤咧起嘴:“提前带点内地特色的东西同港岛同胞们玩一玩,看看什么金、什么墉、将来还跳不跳的起来!”

    “咦?刚刚忘记在版权优先条款后再补一条,版权交易抽成一半了!等会打电话给邹……算了!”

    “报社也面临同行竞争,条款要是太苛刻不行,只有上辈子的网络可怜虫受得了。”

    “还是善待武侠大师们一点,给他们留下时代的最后一个铜板吧。”

    隔天早上,邹怀文找到梁羽生、金镛二人仅花三千块就买下《龙虎斗京华》、《书剑恩仇录》的全版权。

    金镛甚至在一个字都还没见报的情况下,就成功拿到三千港币的巨资,年纪轻轻的查娘镛尚不明白: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镛哥,你不是说绝不写武侠小说吗?”梁羽生补完新合同,拿着一个厚厚信封走出办公室同身边的老相识说道。

    查娘镛举起手里的信封一笑:“今非昔比,武侠小说这么火,傻子才不写。”

    “你看,赚大了吧?我就知道写武侠小说有前途,真好赚,邹总编真大方……”

    梁羽生摇头暗笑:“脸变得真快,臭不要脸的衰样真像大文豪,不愧是文人家族出身。”

    前一晚。

    何定贤回到砵兰街的套房里,打开灯,见到白月娥身穿紫色吊带薄纱睡裙,正在卧室镜子前试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白月娥转动身材,孤芳自赏的样子,在灯光幽暗的房间里,有一番私有的美丽。像是一颗独属于你的名表,每天安安静静躺在柜子上,等待你的宠幸。

    她也在开门声中回过神来,快步来到客厅,看何定贤换好鞋子,便进入厨房来到灶台前打开一个铝锅:“贤哥,工作一天了,回屋企,喝一碗甜粥先。”

    白月娥舀出一晚色彩鲜明,富有食欲的八宝粥,带着调羹一起放到沙发前面的桌子上。

    何定贤打开电视机,扭头看了一眼珍珠项链,平静的收回目光,端起碗开始喝粥,眼神则直视着电视上的英文栏目,冷漠的让人害怕。

    白月娥察觉到气氛不对感觉憋屈,刚一张嘴想吵两声,望见沙发上线条分明的侧脸又不够勇气。最终她站起身在桌子旁转了一圈,弯下腰故意让风儿穿过领口,讨好的出声道:“贤哥,新买的裙子好不好看?”

    她见何定贤没有作答,贴上前来,用头蹭了蹭肩膀:“喜不喜欢?”

    “不喜欢换一件穿给你看,蕾丝?丝袜?还是连体薄衣啦……”她口吐兰香,越蹭越近。

    “啪!”

    何定贤重重地把汤碗放在桌面,转过头望向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二人眼距不到两厘米,白月娥吓了一跳,目露畏惧,想要后退又不敢,强挤出讨好的笑意却不敢开口。

    何定贤则平铺直叙道:“若非我不打女人,更不打自己的女人,我早已经把你踹到角落里先打一顿!”

    “坦白讲,这段时间收了多少钱?”他眼神弱到白月娥脖子上的一条珍珠项链上,白月娥脸上的讨好变哀求,屈膝半蹲,双手摸着他大腿轻柔的摇晃撒娇:“贤哥……”

    “人人都知我是你的姨太太,多多少少会送点礼物给我。”

    “哪个华探长的姨太太不收礼物呀……要是不收,别人还以为我收不到,还以为你没面子呢。”

    何定贤盯着她依旧不讲话。

    白月娥依旧轻声解释:“何况,我这段时间按照你吩咐的,常常约雷探长老婆阿霞,蔡探长老婆美嫂、曾探长、陈师父的女人打麻将,有时候输输赢赢,手上要有点钱开支嘛。”

    这几位九龙区探长级的老相识,关系肯定是要好好维护,几人的女人几乎每天都凑在打牌一起消磨时间,个个都算得上是通家之好。

    当中只有雷洛是尚没有纳妾,只有一个合法的正妻,二人算是患难夫妻,长远不好讲,短时间雷探长肯定不会纳妾,免得徒惹污名上身,蔡探长则是妻妾关系比较好,常常是正妻带小妾出来社交,剩下曾探长、陈立警长实则都是后院一团糟,家里的女人乱成麻……

    华探长们都是出了名喜欢玩的,后院乱麻是寻常事,能够厮守一妻,专情一世的是凤毛麟角,能把后院处理好的其实都不多。

    何定贤有女人当然要让女人承担起一些辅助作用,总不能整天睡了吃,吃了睡吧?

    各位华探长妻妾们的后院社交,其实同名媛下午茶一样都是为男人们的友谊所服务。

    何定贤要是不让白月娥去,说不定还会引起兄弟误会,但他要讲的不是这件事,更不会给白月娥的绕圈子给带偏。

    他点起一支香烟,深吸一口:“你的意思是,我给钱给的少,让你丢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月娥急忙解释。

    何定贤冷笑着反将一军:“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个男人若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底气,不要同女人一字一句的讲道理。

    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东扯西扯,把你的主旨意识给扯歪,再找到话缝反戈一击,旋即立刻反客为主,先发制人,闹一个别扭给你看看,再仗着性别优势撒个娇,等你慌了再打败你,俗称“矫情”。

    这其实是一套用“感性”压制“理性”,用“情绪”甩脱“道理”的基本操作,从古至今都有,可以叫以柔克刚,也可以说是无理取闹,还有人觉得是“可爱的小脾气”。

    要是觉得不爽完全可以用强权压制,或者以毒攻毒,在对方理亏的情况下,率先抢占感性的高地。

    把敌人阵地全部抢完,让敌人没有阵地可守!

    此刻,白月娥就变得进退失措,表情非常忐忑不安,哀声求道:“贤哥,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

    何定贤冷声相对。

    “我解释…我……对不住,我不该伸手拿钱的……”白月娥江湖出身,要么打,要么跪,行为方式就两套。

    她在历史上同雷洛结婚时能呼来喝去,作威作福,压着雷探长一头,是因为当时她家里势大,拉了雷洛一把。

    用的那一套就是上位者御下的“打”,其实就是母老虎,觉得雷洛欠她家的,雷洛上位之后不好抛弃妻子,自然在外边养了十几个姨太太随便玩。

    而她现在给何定贤做姨太太,家里还得靠何定贤起势,遇见何探长有什么不爽的只能选择“跪”。

    何定贤口中吹出烟雾,一只手捏着烟,另外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还是不懂。”

    “啊?”

    白月娥跪在地上,彻底慌了。

    何定贤说道:“你拿钱没问题,连我自己都拿,谁能不收钱呢?如你说的一样,有些钱不收,别人还以为有问题。”

    “但是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心里要有数!”

    “你果然是矮骡子养大的女儿,就算再有姿势,也不懂得怎么做好探长的姨太太,今晚我来教你!”

    “告诉我!”

    “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还有手腕上的金镯子哪儿来的?”此时,何定贤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白月娥张张嘴,辩解道:“我,我老豆……”

    “唰!”何定贤一下探手捏住白月娥的脸蛋,目光不善的说道:“你老豆要送早送你了!”

    “不会在现在!”

    确实,白饭鱼有可能为了装点女儿,或者侧面表达对他给地盘的感谢,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给白月娥。

    但是,那些财物首饰应该早就送到,而不会是在地盘已经送出去快一个月之后。

    白月娥则吓得眉毛颤抖,脸色煞白,急道:“你你你,你不打自己女人的。”

    “首先,我没有打你,其次,骗我的不算是人!”何定贤狞声道:“说实话!”

    “我没那么好的脾气!”

    白月娥不敢再藏,连忙叫道:“是东福社丧门通送给我的……求我帮忙说几句好话。”

    “就是这样而已。”

    何定贤松开本就没下大力的手,冷漠的道:“早猜到了。”

    其实他就是吓吓白月娥。

    白月娥也觉得不痛,只是吓得有点傻了,忙要把项链卸下,说道:“我马上还回去。”

    “不用。”

    “既然收了就戴好吧。”何定贤看了她一眼,眼神再度移向电视机:“下回记住教训就行。”

    这种江湖出身的女人,不严厉的教一遍,下一回不知闯出什么事来。

    他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但也是为双方好,否则,有大麻烦两人都要倒血霉。

    白月娥垂下头道:“我再也不收东西了。”

    何定贤嗤笑一声不屑的道:“人不要讲做不到的事情,记住,手下朋友维护关系的礼可以收,外人来求办事的礼,我没张口,一律不能收!专门送到你手上的更不能收!”

    “你有资格摆平别人的麻烦吗?不够资格,就别收钱!你的钱,都是我的!”他不用掏钱,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切交易都是要有人买单的。

    “知道了,贤哥。”白月娥一身吊带长裙,双膝跪在地上,神情有些狼狈,表情却楚楚可怜,果然靓女什么样都靓呀。

    “进去洗澡吧,等会换上黑色的连体薄纱衣,有些事情还要好好教你。”何定贤目不斜视,头也不移的讲道。

    “嗯呀。”白月娥声若蚊蝇的轻声答应,撑着沙发在地上起身,白花花大腿挡在电视机前软了一下,好似跪了太久,恢复片刻才不疾不徐地走进卧室洗澡,一边洗澡心情一边变好。

    她可是江湖大佬的女儿,刚刚那算什么小场面!只觉得何探长跟外界传闻的不一样,也没那么凶、那么恶嘛!

    起码没有拿马鞭抽她,没有给她浇热油,总的来说,小事情,折算下镯子和项链的价格不亏啊。

    白月娥洗完澡换上衣服趴在被窝上双腿抬起交叉,撑着下巴守着卧室门心情大好。

    刚刚在外边你有多威风,等会就让你有多狼狈,每个人都有熟悉的领域,进入我的领域就狠狠打败你!

    让你威!

    何定贤关掉电视机,起身离开沙发的时候,心里忽然突发奇想:“要是这一回教不好白月娥,下一回干脆把白月娥送到楚小姐那里,让楚小姐好好教她怎么做一个华探长的女人!楚小姐教女人的手段估计不赖。”

    “不然,做一个妾室名分都没有姨太太就这样嚣张,真让她有个小妾名分还得了?”他多少有点厌恶白月娥的不懂分寸,但进入房门之后,突然又觉得白月娥很有分寸,能够在方寸之间跳舞的人不多,凭她刚刚巧舌如簧的口才,还是给一个妾室的名分吧!

    三妻四妾的名分也不一定能用完,这么省干嘛,大头赚钱小头花,哥哥拼命弟弟享福喽!想那么多道理、规矩干嘛,还能甩了她吗?

    凌晨两点,白月娥重新找回自信后,双手抱着枕头,贴在男人身边轻声道:“贤哥,开心吗?”

    “开心。”何定贤语气犯困。

    白月娥道:“我老豆上次问什么时候能正式纳我做妾…..”

    “明天再说,我累了。”何定贤如贤佛入定,心无旁骛,只觉七情六欲皆是虚妄,人间清醒不过如此啊!

111 一十八桌和头酒

    第二天。

    早上。

    “长官好!”

    “长官好!”

    旺角差馆。

    何定贤精神抖擞,满怀壮志地踏入差馆大门,向站岗敬礼的军装警员颔首回道:“早上好。”

    男人。

    就是要奋斗!

    颜雄来到办公室门口,举手叩门:“哒哒哒。”

    “长官!”他在得到同意后,推开房门,立正敬礼。

    何定贤站在窗台前,叼着支烟,望向窗外风景,背对着他徐徐出声:“有事?”

    “昨天晚上东英社良友找到我,希望请你到福旺茶楼一叙。”颜雄出声道。

    何定贤回过头笑容灿烂,屈指弹弹烟灰,朗声问道:“就他一个人?”

    颜雄张嘴道:“还有东福社的丧门通,以及东福社的一位元老宽叔。”

    何定贤略作思索,问道:“什么来头?”

    “宽叔以前是东福社的二路元帅,二战前是尖东地区的华探长,是一位有字号背景的警队前辈,在日据时代曾拒绝宪兵队的招揽,地下参与过东江纵队,一直帮纵队筹集物资、负责出面与鬼子斡旋,战后年纪大了,就直接退休,没有再进入警队办事。”

    “虽然他已经六十几岁,但靠着资历、名声、一直是东福社的活招牌,连龙头大佬‘爆叔’都以子侄礼相待。”颜雄道。

    何定贤听闻有江湖前辈出面,晒笑一声:“好大的招牌!”

    “既然有曾经的华探长、东江纵队的志士出面,我不能不给面子呀,你话给良友知,晚上七点福旺茶楼。”

    “请我饮茶是吧?摆够一十八桌,我带全旺角的兄弟一起去饮!”

    颜雄点头:“好,这就通知!”

    东江纵队是二战时期省港地区的抗日武装,在民间声望很高,在江湖上更有特殊地位。

    当年有很多华商、华警、青年志士为东江纵队捐款捐物。在某老总的报告上,更是将东江纵队与“琼崖纵队”和八路军、新四军并称为“中国抗战的中流砥柱”。

    何定贤拂一个江湖前辈的面子,也不能拂一个纵队志士的脸,该见还是得见一见的……

    通菜街,林记叉烧。

    店铺里,良友、丧门通两个江湖大佬,如同乖乖仔一般,坐在一位披着厨裙,戴着袖套,一身工服,两鬓斑白的叉烧师傅对面。

    叉烧师傅袖口上满是油渍,指间叼着烟,脸上层层叠叠皱纹与老人斑,透出着岁月风霜。

    港岛江湖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华探长可以是社团大底,大底又有可能是抗日英雄,人性的复杂,在混乱时代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位华人探员来到门口同马仔交待一声,收了茶钱转身离开,马仔满脸笑容,脚步匆匆的跑进茶餐厅,在桌前弯腰鞠躬,低声同大佬说道:“良友哥,差馆传来的消息,晚上何探长会到旺福酒楼,让你摆一十八桌酒,整个旺角的兄弟都会去饮!”

    良友张大嘴,表情变了又变,出声道:“一十八桌酒是小问题,摆条堂皇台阶给何探长下咯。”

    “关键是整个旺角的差人都到场,会不会是要铲死我……”

    丧门通表情铁青,出言咒骂:“良友仔,脑子秀逗啦?差人们来饮酒吃饭就没空铲伱,要是他们晚上都不来,才是在外边铲你全家呢!”

    “一十八桌就一十八桌,钱是小意思,就是有些丢脸。”

    “消息一传出去,谁不知东英社、东福社都跪在地上同他讨饶了?”丧门通一边讲话,一边用手打打自己的脸,故作姿势,随后再起身毕恭毕敬的给叉烧师傅斟好一杯茶,出声问道:“你说是吧?宽叔。”

    宽叔丢掉烟蒂,举起茶杯,冷言答道:“是又怎样?自己丢掉的脸,不指望自己捡,还想着别人替你捡?”

    “脸面这东西别人给不了,只能靠自己挣,我一张老脸到现在就只配请人家出来饮杯茶。”

    “其它的事情插不上嘴了。”

    丧门通坐回位置,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宽叔说的对。”

    林宽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晚上该怎么做,自己想一想,我先烤烧鹅和叉烧,晚上还要给酒楼送去。”

    “一十八桌,累死人啦。”

    他语气不爽。

    丧门通则是点头哈腰,目送宽叔进入后厨,扭头低声同良友骂道:“老东西,没给他钱呀?唧唧歪歪。”

    良友摇摇头,不言语,二人要是没有宽叔出面,光靠送钱送礼走关系,晚上怕是很难过关。

    江湖上,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瞒不住,有的人活一辈子,受人敬重,面子是可以救命的。

    有些人一辈子活到头,人人都想吐口唾沫。

    晚上,差馆里的便衣、军装警员都收到消息,全副武装加班待命,就连军装警长霍家诚都在办公区等待探长下楼。

    何定贤穿着西装,叼着烟斗,大步走下楼梯,两组人马在窗户看见立即全数起身:“唰啦!”

    “长官!”

    “贤哥!”霍家诚、颜雄等人出声喊道。

    何定贤举手手中的烟斗,大手一挥,出声喊道:“旺福酒楼,我请客,大家敞开来吃!”

    便衣探员、军装警员们表情一松,面露喜色,颜雄大声笑道:“走!”

    “同大佬一起饮酒!”

    哗啦啦,一百四十余人便风风火火,排成长龙,走出旺角差馆,一路来到通菜街的福旺茶楼。

    丧门通、良友二人带着小弟守在门口,见到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一百多位军警脸色骤变。

    何定贤一步当先走在前方,背后是腰间鼓鼓的便衣,军装警长略微在后半步,更后面则是各组探目与军装组长。

    丧门通双手抱拳带着马仔们迎上前,热情的出声说道:“何探长,霍警长……”

    何定贤嘴角带笑,径直进入酒楼,回头喊道:“坐!全部找位置坐!”

    “知道啦,长官。”兄弟们纷纷三五成群找位置坐下,有免费的酒席吃,还怕找不到位置吗。

    “对了,我们坐哪里?”何定贤见兄弟们陆续坐好,方回头看向丧门通,语气就像在问一个服务员。

    丧门通也很好的摆正姿态,干起服务员的活,连忙引路:“主桌,何探长、霍警长请跟我来。”

    “走吧,老霍。”何定贤招呼一句,带着霍警长、四位探目走到主桌,一共六人在主桌入座。

    他则当仁不让的坐好主位上,吐出口烟雾,放下烟斗,望着丧门通、良友二人坐到末席,刚好坐在对面。

    “上菜吧。”

    一句话的功夫,酒楼服务生们便开始上菜,兄弟们有菜就吃,毫无顾忌。何定贤也不像是来谈事情的,正像是做东请客,拿起筷子招呼一声,就率先动筷吃饭。

    霍家诚、颜雄、孟元达等人马上该吃吃,该喝喝,酒楼气氛一下变得很热闹,底下的兄弟们已经开始推杯换盏,丧门通、良友二人被晾在一边,满心憋屈的对视一眼,良友率先举起酒杯敬道:“多谢各位长官赏脸,我先敬各位长官一杯,饮胜!”

    “饮胜。”丧门通亦端着酒杯起身,二人一杯黄酒下肚,笑着再度举杯添酒,良友说道:“对不住,各位长官。”

    “我们两个不懂事,坏了长官的规矩,甘愿自罚三杯。”二人见没人理会他们,自顾自的把三杯酒饮尽。

    旋即丧门通拍拍双手,让兄弟端上一个盘子,盘子上摆满一卷卷的港币,桌上的人不由把目光投群。

    丧门通弯腰谄媚的笑道:“何探长、霍警长,上个月少交的数,一共五万块钱,一点点意思。”

    何定贤见到钱脸上反而流露出不悦的神色,啪嗒,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在桌的同僚们不约而同齐齐把筷子放下。

    “上个月的数,我按照档口收的整整齐齐,少一分不行,多出来的也一分不收。”他抬头看向丧门通:“你现在什么意思?”

    “要我把定好的规矩坏了。”

    丧门通脸色铁青,张嘴道:“贤哥,唔好意思,我不该开黑档口的。”

    “你开了吗。”

    何定贤问道。

    丧门通咬牙答道:“开了!”

    良友垂头站在桌边:“贤哥,我们做错事,要杀要刮,你一句话的事情,我们都认。”

    “现在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呵呵,我上个月发话的时候怎么没人听呢?”何定贤感觉好笑。

    林宽腰间绑着厨裙,手上戴着袖套,端着一盆叉烧拼盘上桌,吆喝道:“烧鸭烧鹅,极品叉烧……”

    “宽叔。”

    “宽叔。”丧门通、良友连忙张口喊道,霍家诚更是直接站起身,客气道:“宽叔,坐下来一起吃。”

    “不用了。”

    “后面还有事情要忙。”林宽语气十分和蔼的鞠了两躬,拿来一杯酒,倒上酒水说道:“我敬各位长官一杯。”

    “这些叉烧都是我亲手做的,希望各位长官喜欢。”

    颜雄、孟元达、陈嘉乐等人本来打算起身,见到大佬没有挪屁股方又坐回去,何定贤则在缓了片刻后才举杯回敬道:“宽叔,这杯酒是你自己敬的,还是替别人敬的?”

    林宽摇摇头感慨道:“自己敬的,但是也希望何探长高抬贵手,给年轻人一条生路。”

    “虽然我同何探长没有同乡情谊,但是华人在外揾食不容易,不要因为门户之见赶尽杀绝。”

    “当然,这件事情是他们有错在先,我只是来酒楼帮手一下后厨,台面上该怎么做何探长说的算话!”

    何定贤微微颔首,举着杯道:“敬宽叔一杯。”

    “宽叔!”

    颜雄等人方才一齐起身,朗声说道,一杯浊酒下肚之后,林宽摇头失笑转身回往后厨。

    何定贤一干人重新坐下后又只留丧门通、良友二人站着,不过却没有再让他们干站着。

    只听何定贤说道:“没听懂说的话?和头酒,要敬自己敬,阿雄,叫一箱酒上来。”

    “知道了。”颜雄回头打一声招呼,马上有服务员端来一筐进口啤酒,丧门通、良友二人望着重重砸桌面上的一筐酒,互相咽一口唾沫,因为他们都知道,何定贤不可能会用一箱酒来轻飘飘的放过他们,因为,宽叔没这么大面子!

    “那这箱酒怎么喝?”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望向主位上何定贤略带玩味的表情,警长、探目们戏谑得眼神,大致也是能够想到结果,丧门通一向自负够勇,看着一筐二十四瓶的酒,心底也有点发怵,正要上前拿起第一瓶时,何定贤又道:“不要光敬我们,也要敬敬我的兄弟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摆酒带兄弟们一起来喝吗?”

    “因为你们这两只地沟老鼠不仅偷我的钱,偷的还是我兄弟们的钱,懂吗!”他手掌一拍桌面,丧门通吓一大跳,一咬牙,上前拎出一个酒瓶子,转身来到阁楼围栏处,望向一楼的十桌警队伙计,举起酒瓶就狠狠望头上一砸:“嗙!”

    第一下就算用了十成力气,但是角度位置不对,进口啤酒瓶又厚又硬,楞是没有炸开,而是在脑门上沉声一响,砸的丧门通七荤八素,摇摇晃晃,稍等清醒几秒,重新拿起酒瓶:“嗙!”

    啤酒瓶顿时四分五裂,瓶砸玻璃把头顶划破,啤酒哗啦啦浇了一地。

    紧接着,良友手持酒瓶站在他身边,找准角度也将酒瓶狠狠砸到脑门上:“嘭!”

    一下就碎。

    楼下十桌楼上八桌,一百四十余名警员们齐齐停止手上的动作,扭头望向阁楼凭栏前的两位社团大底。

    众人见堂堂两位东莞旗社团扎职人爆完一个啤酒瓶,就捂着伤口,哀声嚎叫,当即发出一阵嘘声:“切!”

    “乐色!”

    “继续吃饭啦。”伙计们刚低下头吃饭,颜雄就一手拎着一个啤酒,双手接连挥下,一人脑袋上一个:“砰!”

    “砰!”

    孟元达也拿起啤酒瓶在桌面站起身,上前将酒瓶砸下,陆陆续续,二十四个瓶子纷纷炸开。

    何定贤望着丧门通、良友两人瘫倒在满是酒水的地盘上,混身鲜血,丧失意识,突然发现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啤酒瓶哪儿那么好爆,哪儿有连爆几个还能同没事人一样的。

    难怪刚刚两个人看见一箱啤酒会牙酸,会胆颤,原来我想善良一把又做错事了?

    “妈的!”何定贤颇为气愤,将筷子拍下,惹得颜雄、孟元达等人立即回头待命,听他说道:“我叫他喝酒,没叫他拿酒砸头,浪费粮食!”

    颜雄心中会意正要让人再让一箱酒来给两个人灌进肚,且见长官招招手叹气道:“算了算了,坐下来吃饭,吃饱再回家。”

112 有钱钟意揸平治

    这一次,何定贤没想要二人的命,意外错估酒瓶硬度把丧门通给敲死,只能怪丧门通自己倒霉。

    而他没有把两间社团赶出旺角,东福社便换了一个扎职人接手档口,让街头秩序重新恢复到当初制定好的样子。

    月底,又到每月收规费的日子,整个旺角区足足收到六十一万港币,华人警员们分四万,鬼佬们分五十万,剩下的七万块全部入何探长的腰包。

    “阿雄。”

    “问问全港谁的车好,我打算买一辆汽车代步,要价格合适的。”他唤来颜雄询问。

    颜雄穿着衬衫,解开衣扣,叼着烟,点头哈腰的问道:“贤哥,你要到洋人车行,还是买水货?”

    “有区别吗?”他打算升级一下出门的行头。

    轿车在年头代表着社会地位与身份。

    颜雄笑道:“洋人的车行贵咯,水货则是走私上岸,要便宜三成,普通人水货不好上牌,要交一笔上牌费,但是贤哥你不用,交给伙计们来办就好。”

    “有钱不省王八蛋,水货找谁买?”何定贤做出选择的速度很快,颜雄说道:“潮义勇的飞鼠、福义兴的老福,两间社团都是开车行的,论价格找飞鼠肯定优惠些,自己人来买嘛……敢赚你钱吗?”

    “不过飞鼠的车多是报废车拉回来,修完再出售,口碑很差,老福却专门做靓货。”

    买车总要买靓的。

    何定贤不假思索的道:“找老福喽,好车坐起来舒服安全,报废车我怕抛锚啊!”

    “哪天混不好要跑路,抛锚堵在路上,岂不是给人笑死。”

    颜雄难得发出笑声:“哈哈,贤哥,很多商会老板的车,其实都是找老福买的,便宜质量好。”

    “等会下工,我找老福的人问问。”

    何定贤点点头,嗤笑道:“行。”

    “难怪老福坐馆给人当司机,原来是买车的附赠服务来着。”

    福义兴有南洋、欧美的闽省老板香火情,是港岛最早一批做车行的社团,几乎包揽了全港过半的水货轿车生意。

    港岛洋行的汽车只能卖给鬼佬,以及公司、政府的官方采购,很多鬼佬私人都是在老福的车行买车。

    车一上岸只要给管理局交五百块挂牌费,整套证件手续、牌照当场就可以拿走,实际上与洋行购车无异。

    何定贤倒是挺喜欢坐黄包车,一来可以同人聊天,二来大街小巷随便串,整个港岛都可以跑。

    轿车一到九龙乡下和新界,诸多泥土路和窄巷是进不去的,但他已经混到华探长的位置,总归要配一辆车充充排场。

    港岛并非每一区的华探长都会配车,但是油水区和老资历的华探长必定有车,出门谈事的时候没一辆车会矮人一头。

    “阿坤,会不会开汽车?”晚上,何定贤坐在黄包车上,翘着二郎腿,倪坤听见大老板的问话,张口答道:“大老板,唔好意思,没学过耶。”

    “嗯。”何定贤早有预料,轻声说道:“往后一个月,下午的工不用上,去学开车吧。”

    “我准备换一辆车了。”

    倪坤心头会意连忙道:“我知道了,大老板。”

    “学费我出。”

    何定贤道。

    “多谢大老板。”倪坤是打心底里的开心。

    拉黄包车与开车都是拉大老板出门,但拉车只是社会的最底层,开车的却是司机!

    车夫与司机的区别,就像是玻璃和水晶,看起来都是一样,可档次却完全不一样。

    在港岛要是会开车的时候,一辈子都能吃饱饭,混得好可以给老板、买办、经理们开车,混不好,最次也可以租一辆出租车揾水,每个月收入起码三百多,是码头工人的两倍,与普通军装警一样。

    某些社团大佬的地位都还不如给大老板开车的司机。

    只是底层市民们哪里有机会、有本钱去学车?

    何定贤给他出学费,找教练,继续用他当司机,已经在无形中提拔了一次他的社会地位,改变了他的社会地位……

    倪坤感恩戴德的同时,只想为大老板好好做事,不过他忽然响起阿豪,出声说道:“大老板,最近豪哥在江湖上好像很红。”

    “喔?”

    “是吗!”何定贤稍微愣神,恍然笑道:“差点忘记伱还是个江湖中人,扎了草鞋大底的大哥。”

    “大老板讲笑了。”倪坤拉着车一路小跑。

    何定贤道:“他红是他打出来的,靠他的本事啦,怎么?你羡慕他立字号,当大佬呀。”

    “你要是想,去找他.”

    倪坤连忙摇头:“大老板,没有。”

    “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打着你的名号。”

    何定贤轻笑一声:“我同意的,不过,你没必要羡慕他,他只是现在威风而已。”

    “人嘛,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倪坤若有所思,暗暗记下:“出来混,要还的吗?”

    他总觉得大老板说的话暗藏深意,有时候发人深省,有时候需要细细琢磨,有些话更是藏着金钱。

    “大老板。”

    “到了。”

    砵兰街的公寓楼下,倪坤平稳的放好黄包车,捻起汗巾擦了擦额头汗水,何定贤微微点头:“早点回家休息。”

    他来到楼上的时候,入户门开着,厨房烟熏火燎,一股股香菜香被风扇吹出窗户。

    今天雷洛和阿霞回到家里吃饭,作为家里的女人白月娥自然早早开始忙活。

    何定贤朝房间扫了一眼,看来雷洛夫妻二人还没来,换上拖鞋进门把收音机调到正在放音乐频道,旋即到房间里换了一套衣服,再过一会雷洛便带着老婆站在门口,一手拎着东西,一手轻轻叩门:“贤哥。”

    阿霞穿着一身碎花长裙,扎着头发,青春靓丽,手腕上戴着金镯,挽着一个名牌包包。

    虽然,神情里尚有屋村出身的朴素没有褪去,但是,衣着打扮已经稍有一点华探长夫人的贵气。

    “阿洛。”何定贤走出房间招呼二人,眼神稍微扫过阿霞的身材,就上前接过雷洛手里的东西,轻轻锤他一下肩膀:“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一点点心意,应该的。”雷洛弯腰一笑,一身黑色西装格外英俊,牵起老婆的手踏进房间。

    两个男人始终在叙兄弟情。

    阿霞怯头怯脑的打量房间一阵,目光里带着好奇,见到厨房里有人忙碌又连忙上去搭手:“月娥姐。”

    “阿霞,厨房我来,把冰箱里的酒拿到桌上就行。”白月娥张口招呼一声,正在一份牛腩汤前尝味道,阿霞听得晕头转向,一连打开几个柜子都没发现啤酒,因为她压根没见过冰箱,还是要白月娥前来解围后方懂。

    何定贤坐在餐桌旁抽着烟,顺手打开袋子,见袋子里装着六条香烟,但是分量明显不对,每一条烟里都塞满一卷卷的港币。

    他稍微拿起来瞄了一眼便心里有数,笑着把袋子放下:“阿洛,上门提这么贵重的礼物?”

    “有点生分了。”

    雷洛见到他掏出一条烟拿出来,当即用手摁住,出声说道:“贤哥,有借有还,应该的。”

    “多出的一条算利息。”

    何定贤摇摇头:“兄弟之间谈利息……”

    “亲兄弟才明算帐,要是贤哥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将来都没底气同贤哥坐在一起开会。”雷洛语气强硬。

    何定贤想了一下,干脆也就把烟收下,点点头:“行,就当你的心意,下次不要带了。”

    “九龙塘管的怎么样?”

    雷洛笑道:“九龙塘有陈总探长坐镇,十几个字号没一个敢跳出来找死,我算是靠统叔罩着一切都很顺利。”

    “有总华探长罩着你,算你好运。”何定贤笑道:“不像旺角麻烦事多,好在都已经摆平了。”

    “我听说了,两间社团的扎职人一死一伤,伤的那个缝了二十多针,到现在脑袋上裹着纱布,躲在赌档里收帐。”雷洛笑道。

    吃饭时,雷洛忽然问道:“阿姨呢?没来九龙吗?”

    “没有。”

    何定贤摇摇头:“她说住在九龙经常有老街坊来找,麻烦的不行,干脆继续留在港岛区。”

    “两个女人一起待在家里也容易出事。”他瞥了一眼灶台后的白月娥,雷洛倒是理解:“这倒也是。”

    家宴结束后,何定贤在家宴结束后,把一条香烟拿出袋子,摆在客厅桌上说道:“这两万块钱拿去给些电器送到雷探长家里。”

    白月娥得到吩咐,看了一眼烟,点头道:“知道了。”

    “这段时间雷洛估计当上探长也是省吃俭用的想要还钱,一点探长的样子都没有。”只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过,雷洛将来的日子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三天后,观塘,一间土砖砌的大货舱内,一张摆在角落的茶桌旁,老福坐馆林大头穿着长衫正在泡茶,眼神望向仓库里六辆进口轿车,出声说道:“平治、雪佛兰、宝马、捷豹,要哪辆?”

    何定贤端起茶杯望向外形极具复古风格,线条很有特色的六辆车,突然发现这年头汽车真不愧是富人的玩具,已经出现扁平化的运动设计,看起来一点都不过时。

    事实上,再过两年平治就将推出双鸥翼门的一款跑车,平治——300SL,不过摆在仓库里的却是一款四座圆顶,有点甲壳虫感觉的黑色轿车。

    “那辆平治多少钱?”他用手指道。

    林大头如数家珍一般出言介绍:“何长官好眼光,这台平治170S,两年前刚刚在斯图加特发售,这是全港唯一的一辆,目前没有人开过,前轮的轮毂造型霸道,硕大的后尾灯更像一个盾牌,1.5L的动力,四档变速,二十五万港币就可以提走。”

    “何探长喜欢的话可以先付一半,剩下一半有闲钱随时还,不着急。”这套动力可以媲美后世的V12发动机,看林大头的样子明显是想卖一个人情。

    “就它了!”

    “我有钱也钟意扎平治!”何定贤表情大为满意,声音铿锵有力的话道。

113 圈地大战

    三天后,何定贤开着刚上牌的平治S级轿车来到差馆上工,停在鬼佬署长的宝马轿车旁,用机械钥匙把门锁扣上,使劲掰扯两下,把车门牢牢锁上,心满意足的走进差馆大门。

    片刻后,葛白穿着制服,戴着警帽,路过新款轿车旁止住脚步,目不转睛地打量一番,再望向消失在差馆转角的身影,暗自咽了口唾沫,脑袋里思绪不禁活络起来。

    这辆车到手只花掉十三万,剩下十二万过个一年半载再给也无所谓,要是他肯放老福进旺角揾水,十二万的数目大笔一划就可以勾销,上位华探长理所当然的连港币都耐花起来。

    “长官。”

    “长官。”一楼的军装、便衣立正敬礼。

    何定贤点点头,回到办公室里,拿起桌面的报纸,开始细细翻阅。

    《东方晚报》面世之后,依靠《东方日报》带来的客户量,销售量在稳步增长,每天已经可以售出一千多份报纸。

    金镛在《晚报》上连载的《书剑恩仇录》一面世就大受欢迎,寄到报社的读者信比《龙虎斗京华》更多。

    只不过,《书剑恩仇录》比《龙虎斗京华》要晚发布一个多月,导致大部分东方日报的读者都汇聚在《龙虎斗京华》上,如果等到《龙虎斗京华》完结,读者很可能会大量转移到《书剑恩仇录》上。

    “邵氏院线在油麻地购置商铺,打算把院线开进九龙了?”何定贤照常在看完小说后,翻开《商报》,在第二版看见一条非常重要的商业新闻。

    “邵邨人真是好眼光。”他放下报纸心生警惕,开口将门口的值班探员喊进来:“帮我把差馆门口的阿坤带进来。”

    “是,长官!”探员立正敬礼,马上转身前去带倪坤进门,倪坤就算尚未学会驾驶汽车,但依旧每天不敢懈怠,带着黄包车守在差馆门口,生怕大老板什么时候要用车。

    “大老板。”倪坤进门后弯腰行礼,顺手将门关上。

    何定贤吩咐道:“帮我去油麻地把邱德更、猪油仔一起带来差馆,我有事情要同他们谈。”

    “知道了,老板。”倪坤马上打开门小跑着离开警署。

    “邵氏父子公司打算在油麻地开办院线,等于是在我的地盘上抢饭吃啊,看来九龙区一元店的生意已经让他们看出未来九龙的电影市场潜力,怎么会甘心只在一元店里分一杯羹?”

    “一元店毕竟是我的生意,不是他们的,他们绝对一直在计划、筹备资金开办新影院。”

    “贤哥。”

    “大老板。”

    不到半个小时,邱德更、猪油仔二人就坐在旺角差馆华探长的办公室里,何定贤也很直接的把报纸甩给他们,靠在椅子上,弹着烟灰道:“你们没收到消息吗?”

    猪油仔表情难看,低头道歉:“唔好意思,贤哥,我以为院线和一元店没关系,所以没有放在心里。”

    “你也这样认为?”何定贤扭头看向邱德更,邱德更开口道:“何生,目前来看是没关系,但是长远来看,一元店迟早会被市场淘汰,市民们只要有钱,就一定会选择更舒适的地方。”

    “而且院线的电影质量比一元店好、比一元店新,邵老板在九龙开办院线,表面上与我们没关系,但其实是在堵我们的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何先生将来也是要办院线的。”

    何定贤点头道:“对,邵老板是在堵我们的路,靠钱砸我们,其实旺角的两间戏院一直也都是赚钱的,就是钱赚的不多,投入又大。”

    “随着邵老板的加入,竞争又会变强,将来戏院生意会更难做……”

    猪油仔皱起眉头:“明明看起来一桩很赚钱的生意,老板们都想做,为什么做起来会难?”

    邱德更以一个生意人的角度分析道:“正是因为同行都看出能赚钱,一个个跳出来抢,市场赚钱才会难,一个和尚打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一元店之前的生意太扎眼了。”

    “同行门看在眼里,自然会对未来市场做出判断,八九不离十都会是对的,邵先生有财力,有片源,是第一个在赌桌下注的。”

    “大老板,赌桌下注的时间提前了,开牌的时候也会提前,要是我们下注恐怕会被甩下车。”

    猪油仔目露思索,有所明悟:“原来难做是指刚开始,要是把大大小小的竞争者都给赶下桌,市场上的钱自然会流到最后的胜利者手中,一个市场容不下几个巨头,港岛顶多就两三个能做院线的老板。”

    “难怪港岛某个行业总是会诞生一个大王,剩下幸存的一两个竞争者拍马也赶不上。”

    越大的市场能够容多的老板。

    院线市场在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厮杀,则是非常惨烈的,好在由于港岛电影市场不断扩大,导致最后赚的钱老板也有不少。

    “你说的对,是该提前下注了。”何定贤对邱德更的说法非常赞同:“邵氏父子现在进军九龙,实则就是怕我手上有钱,否则,目前在九龙开办院线的风险还是很大的,照邵邨人父子的行事风格,一旦开办肯定会在三五年把戏院遍布整个九龙、新界。”

    “别看第一间戏院开起来只投入十几万,实际上,整个投资计划是以几十万,上百万制订。”

    “亏起来也是大几十万打不住,能够让他们元气大伤,对于邵氏父子公司也算是一场豪赌。”

    “现在我做了旺角区的华探长,又有纸厂、影店的生意,资金流比以前更充沛,倒也算倒逼邵邨人下定决心了。”

    要是他还是一个只要电影店揾水的军装小组长,或许邵邨人会继续观察,慢慢来,邵氏公司雷厉风行的表象下,可能是一颗焦灼不安的心。

    “但我们没钱下注怎么办?”何定贤望向邱德更、又望向猪油仔:“十万,二十万我能掏得出来,三五十万也能凑,但是同邵氏公司抢着圈地,怕是得烧上百万港币。”

    “我去哪里找钱?”

    “当掉全副身家都不够,难道去卖身啊?”

    猪油仔张张嘴,想开口帮大佬凑钱,但一想到数目之巨,又没勇气的把嘴闭上,总不能真让大佬去卖身吧?

    邱德更却是陷入沉吟,明显是个有注意的人。

    何定贤也不催促,反而为他递上杯茶,静静等待邱德更的答案。

    邱德更眼神闪烁,看了他几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终是把脑袋里的想法徐徐说出:“大老板,生意人是不能为钱束手束脚的,钱就像水,世界上可能没水吗?钱不在伱手里,只是钱暂时放在别人的口袋里,没本事的人,双手捧着,等天下落水,有本事的人就该挖一条沟渠给自己引水。”

    “没钱就去找钱,只要办法好,钱总会流过来,缺钱跟人打仗,那就办一个钱庄银号,用别人的钱打!”

    邱德更一咬牙,语气决绝:“大老板出面扛银号的牌子,想办法让鬼佬、华警存钱,许一点利息。”

    “筹不到一百,也能筹到五十,总之先拿钱出去打,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不过恐怕就得赌上大老板的前途了。”

    “就看大老板敢不敢赌。”

    何定贤在枪林弹雨的江湖上赌过几次命,未想到,有朝一日还要在商业上赌命,但商海之中就是如此,你想到的注意,别人可以抄、可以用,再用庞大的资本砸垮你!

    你要么选择帮大资本打工,做小弟,要么就得出奇招,来一场商业豪赌,商场上的大老板谁个要赌身家性命的时候?

    邱德更把话讲的很明白,就是开钱庄吸纳储户的钱,再拿储户的钱同人打商战,听起来是个合乎情理的商业操作,但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举动,钱庄老板资金爆雷给人千刀万剐,分尸填海的数之不尽,两三百年来太多太多,就连私募经理,股票经纪给人弄死抛江的悬案都很多。

    每一个掏钱出来的人都是希望赚钱,一旦亏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何定贤要办钱庄最快的吸储方式就是利用华探长身份,在潮汕籍华经乃至鬼佬上司中吸储。

    利息还得开高。

    否则,普通客户都有固定的钱庄、银号可以储蓄,乃至买金买银都OK,为什么要交给你们银号?

    要是这一把没有赌赢的,钱庄暴雷,莫说鬼佬像杀他,就连手下的兄弟们都可能拔枪,身上的皮根本罩不住!

    头一回给人一弹未发就逼到悬崖边上,真有一种莫名愤怒的感觉,但“银弹”何尝不是一种子弹?

    商业上就没有和和气气可以把钱赚到手的方式。

    但以他华探长的身份有必要赌吗?

    何定贤在邱德更、猪油仔二人的注视之下,连续抽了两支香烟,左思右想,突然厉声说道:“赌!”

    “有乜不敢赌?”

    “我最受不了踩在我头上,更受不了盯上的东西给人夺走,我看上的,就得是我的!”

    他实在无法忍受预想中院线、影院、小说组成的一块商业版图给人抢走。

    他可以接受被人打败后,失去一个机会,一块收益,但不能接受自己打都不打,有机会而选择避战。

    江湖如流,不进则退,今天贪生,明天怕死,后面就给人吊在栏杆上曝尸!

    不过赌不能盲赌,他调整好情绪,坐下来问道:“同样是要吸储,为乜办钱庄而不办银行?”

    “我记得办银行的手续也不难,办银行起码看起来正规一点吧?”

114 踏足银行业

    “银行注册资本需要100万港币,每月还需要把固定比例的钱转入金管局账户,钱庄注册资本只需要10万。”

    “另外,钱庄利息厚,银行利息薄,华人储户大多数还是喜欢存在钱庄。”邱德更有一个亲戚在上沪就是开钱庄的,倒是对银行业有一定了解,自从负责会计公司之后,更对港岛银行业了解颇深,有主动打探过相关消息。

    历史上,他就是靠创办“远东银行”跻身上流社团大老板的行业,远东集团主席也成为他最大的金字招牌。

    何定贤听出邱德更讲话很委婉,无非就是他连注册银行的资本也没有,目前港岛银行还是各大洋行的自留地,华商除了寥寥几位人杰之外,根本没有人能插得上手。

    除了针对的储户群体有所不同之外,钱庄、银行实际都是靠信誉背书、存储方式大致是一样的。

    在没有电子系统和ATM机的年代,去银行、钱庄存取款,要么用纸质账户,支票等,要么用钱庄的银票,两者间没有本质的区别,银行有记名支票,不记名支票,银行本票,钱庄也有定额、不定额汇票等,港币本身就是一种由港府以信誉背书的“汇票”。

    港府本身是不印刷港币的,三大发钞行需要以“十足外汇”购买港府外汇基金的“免息债券”获取印钞额度,俗称“交多少外汇印多少钞”,是一点点水分都不能有的,等于放弃政府印钞的“注水权”,这也是港币一直坚挺的重要原因。

    港岛目前三大发钞行为“渣打”、“汇丰”、“有利”、曾经的发钞行还有“东藩汇理银行”暨一间印度来港的全英资银行,但由于在金融操作中失利,因锡兰咖啡失收而结业,被汇丰银行收购借壳上市,也就是说,汇丰本身是没有印钞权的,只是偷了“汇理银行”的鸡。

    有利银行也是全英资背景,将来亦将失去发钞权而被取代,唯有汇丰是英资、美资、德资等多国资本混血,后续不断增股,充入华资、乃至国资背景,一直坐大到下个世纪。

    “汇丰”是资本无国界的一个成功代表,无疑是充满资本主义唯利是图的属性,但不可否认是东亚银行业的重量级选手。

    何定贤缓缓点头:“行,猪油仔,到账目上提十三万给邱先生,招募一些人手把钱庄办起来。”

    “再租个地段好的房子,放在旺角区,装点下门面。”

    猪油仔语气兴奋,欣然应诺:“知道了,大老板。”

    邱德更吞咽了一记口水,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

    出来打工的,不怕老板凶,就怕老板没胆量,一辈子都是做点小生意,没前途!

    大老板赌下身家性命往上冲,要用手底下的人,小弟们自然个个都有机会。

    他要是还留在电影店给邵氏父子做事,一辈子都是个小经理,现在摇身一变却将成为一个钱庄老板。

    宛如战事一启,升官发财,封妻萌子的机会就来啦!

    “大老板,我一定用心操办好银号。”邱德更说道。

    何定贤微微颔首:“会计组方面挑几个肯干的人到银号里,办钱庄更少不了算账,再选一个信得过的人继续管理会计公司。”

    邱德更道:“大老板放心,会计方面我会安排好,将来也会继续盯着。”

    现在会计公司承接整个港岛区、外加九龙旺角、深水埗、油麻地、九龙塘的生意,每个月揾水也有一两万。

    大小是块肉,不可能轻易放弃。

    “都出去忙吧,吸储的事情交给我,底下的事情赶快办好,两个月之内钱庄肯定要开业。”

    何定贤定下一个时间,徐徐说道:“要圈地打战,比银弹!”

    “我们就同他打到底!”

    “是,大老板。”猪油仔、邱德更二人答应,一起起身离开办公室,二人刚刚走出差馆大门,邱德更昂头看了一眼天,待他垂下头时,猪油仔揽住他肩膀出声讲道:“邱生,发达了!”

    “仔哥,别笑我了,要是这一战没帮大老板打好,怕是要同大老板一起沉海。”邱德更摇头苦笑。

    猪油仔脸上堆着肥肉,笑容带狠:“都嚯出命赌了,成则一飞冲天,输则一败涂地,放轻松啦……”

    他比谁都了解大老板的商业眼光,十分相信大老板既然敢赌,就一定有赌赢的把握。

    “你只要记住,在港岛,何先生看中的东西,早晚都是何先生的。”

    邱德更闻言混身寒毛竖起,心脏仿佛触电一般,呆楞片刻,再点下头:“是,仔哥讲的对。”

    “同你讲件事情,蹲在那个角落在喝可乐,在看报纸的阿坤看见没?”猪油仔忽然朝街头瞥去一记眼神:“他最近一直在台岛的报纸看,知道为乜?”

    “为乜?”

    “因为他听说大老板要买武侠小说的版权,学着大老板一样收购版权,但是不敢同大老板抢港岛文人的地盘,就偷偷看台岛报纸,最近台岛报社也开始学港岛连载武侠小说。”

    “上回他就凑了两千块钱邮到台岛,买了一个叫乜‘卧龙生’的版权。”

    邱德更表情愕然:“有头脑呀。”

    “有头脑没用的,世界上聪明人多了。”猪油仔嗤笑一声,语气大有深意的道:“越聪明的人想越多,越容易行差踏错,盲目自行,但是世上用心的人少,你缺阿坤的一份心。”

    “对大老板的用心!”

    邱德更脸色变了又变,眼神非常复杂,许久之后方才把目光收回,重重地点下头:“我会好好向他学的。”

    “大老板有没有说银号叫乜名?”猪油仔突然发问。

    邱德更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没说,但是没说就等于说了,东方银号,大老板的商号都唤一个名。”

    “记得就好,这是大老板的胸怀和志气,有些事情不需要大老板讲就办好,更会让大老板舒心。”猪油仔真是一个伶俐机灵的人,拍拍邱德更肩膀最后道:“恭喜伱咯,在大老板手下得到重用,现在是东方银号,将来说不定就是东方银行的老板。”

    邱德更也嗤笑出声,心中暗想:“要是真有那一天,也不妄闯一回十里洋场,做东方银行的行长,比做洋行买办要威风多了,世世代代都可以吹下去!名头喊出来就是个豪门望族。”

    猪油仔却真心觉得邱德更将来会比伍世豪更有前途,但目前而言大老板手下最有前途的人还是他本人!

    第二则是倪坤,倒不是二人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而是因为同大老板最亲近,作为大老板的“秘书”和“司机”,两人天生就是大老板的影子,自然要比其他人有前途多了。

    虽然外界都认为猪油仔是一个收租佬,但是已经暗暗把自己标高一级,收租佬只是工作,给大老板当秘书才是理想!

    何定贤坐在办公室里,心里确实已经想着把银号办好,将来说不定可以办成银行。

    虽然,钱庄业在港岛一直有市场,但是未来会逐渐向地下钱庄过渡,正行生意都会被银行抢占。

    银行在宣传、吸储、投资上有天然优势,就算受到金融局监管,可收益是比钱庄庞大百倍的。

    钱庄注定只能在港内小打小闹,银行却可以做遍全国,打出海外,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正是一个银行业兴起的年代,因为航运业加地产业的衔接,导致金融需求旺盛,银行业在几十年代毫无停滞的衔接,再加上内地改开之后注定要以港岛为金融窗口,在一个号称“东方华尔街”的城市,干钱庄业不干银行实在太傻。

    当然,在航运业及地产业疯狂扩张的年代,再加上国际形势动荡,金融危机等原因,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九十年代、几乎都有股灾及银行倒闭,可凭借他对历史走向的敏感性,适当控制投资规模,避过金融危机的问题不大。

    东方银行要是真的能够办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拿到“发钞权”,大不了学“汇丰”一样借壳上市,最不济也可以用爱国银行家的身份,等到97买一张牌照回来。

    “发钞权”本身是不赚钱的,可有“发钞权”的银行名声响亮,市民信任,吸储速度是非常疯狂的。

    这也是为什么“发钞行”永远是资本排名前几的银行原因。

    不过,一切的提前是“院线圈地战”大获成功,否则资金无法回笼,利息无法兑现,银行分分钟破产。

    银行业同钱庄生生灭灭十分寻常,大小银行爆雷之后,账户资金根本无法兑现。

    因为,银行本身就是一场金融游戏,正规银行在一定监管下体制更健康,不代表不会陷入“庞氏骗局”。

    若有一笔大型投资失败,银行运转失灵,产生挤兑,尚算健康的资金链都能被拦腰斩断,用一句充满恶意的话来形容,所有金融游戏都是“庞氏骗局”,无非是简单复杂的区别,游戏人物的问题。

    周期的金融风暴本质上就是戳破泡沫,爆雷部分骗局,让剩下骗局能够继续玩下去罢了……

    何定贤没有故意隐瞒要办钱庄的消息,以至于在邱德更筹备钱庄开业的时候,商界上就多多少少传出相关流言,警界里不乏有消息灵通之辈收到风声。

    上海街。

    永兴茶餐厅。

    何定贤望着面前的师父笑道:“立哥,有没有兴趣一起办钱庄?”

    陈立身穿绿色制服,把一顶警帽放在桌上,朗声大叫道:“你小子还真来找我啦?”

    “嘿嘿,师父,有财一起发嘛。”何定贤递上一支烟,恭恭敬敬的讲道:“有发财的机会能忘了您?”

    “你记得我,我可真得谢谢你咯?”陈立嘴角带笑,指间夹着烟,目光审视:“不过,你对我真不错,既然没有叫我存钱,而是叫我一起办钱庄。”

    “怎么个办法?”

    何定贤也叼起支烟,轻吸着道:“拿五万块钱,算你两个点的股份,将来银号每年按股分红。”

    “这么简单?”

    陈立有些不信,坦言道:“有人说你要办钱庄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要怎么吸金呢?”

    “要是没有大人物背书,或者非是在钱庄业浸淫十几年的老字号,往往就只能做点高利贷、典当的小生意,之后再借信誉一步步做大。”

    “可你要做这种生意,找个人在辖区里搞就行,没必要打出自己的名号。”他语气一顿,轻笑着道:“既然打出自己的名号,肯定是要对警队里的自己下手了。”

    “那肯定从我开始喽!”

    何定贤无奈笑笑:“人人都知你同我的关系,我办银号你不来存钱,边个敢信?”

    陈立理所应当的点点头:“是这样,所以我早就准备好十万块,打算支持你一下。”

    “但没想到是要我入股,你是打上油麻地差馆的注意了,说说看,怎么办。”

    何定贤把柠檬茶拿到嘴边,喝了一口,方讲述道:“很简单,银号想要做大,我一个人的招牌不够。”

    “我想拉整个潮汕籍的探长以上同僚入场,以全港华警为第一批客户,也是最重要的一批。”

    “为了取得华警的信任,所有探长以上同僚最好都能占股,我打算把蛋糕拿出来分。”

    “总华探长要有、探长们也要有,这样短则五年,长则一二十年,只要华探长的权力还在,钱庄信誉就有保证,大家伙都有得赚。”

    如果是某行业的个人生意,他的性格肯定是舍不得拿出来分的,但银行业本身就是合伙生意。

    从创立之初就需要有“集资”属性,每一步扩张、壮大、也是要不停增股的,全世界没有个人独资的银行!

    所以,他心甘情愿把这门生意拿出来分蛋糕,只要能把钱庄做大都算是赚!

    陈立若有所思地道:“华警内还没有人办过钱庄,也没有钱庄能做华警的独门生意,照你这样办,确实有机会。”

    “华警们不说都很有钱吧,但起码吃得饱饭,还能有点积蓄,几千名华警吸个几十万存款不难,将来还会越来越多,上百万也有可能,可是几十万存款能够满足你的胃口?”

    他目光炯炯有神的说道:“你是盯上警队的规费及高层数以千万、以亿计的规费了吧?”

115 搞山头

    “我要讲没有,大佬你也不信,但事情得一步步做,要是连华警的钱都搂不到,怎么搂警队的规费?怎么抓住鬼佬的钱?”何定贤喝着冻柠茶,拿起碟子里的一块菠萝包,咬下一口,胃口倒是很好。

    在港岛华探长的规费其实是小头,整个警队最多的规费资金,完全把控在鬼佬长官的手中。

    一个华探长可以拿出几十万,一百万,总华探长可以拿出几百万,但是鬼佬警司随随便便就能掏几百万出来。

    除了警队之外鬼佬还有消防署、食品局、金管局多少部门?

    这些钱撑起了洋行!

    全部抓过来不现实,但只要能够抓到警队的一部分,钱庄就等于抓住一座金山,最关键,规费资金是要过华探长一手的,要是能够打通各区华探长的关系,再许诺一定利益,或许就真有可能把鬼佬的规费给捞到手。

    当然,抓不住鬼佬光抓紧华人警员的荷包袋,其实也够钱庄稳打稳扎,一步步向上发展。

    陈立望着他发笑:“这么讲,是要大干一场,迟早拉鬼佬入局咯?”

    “鬼佬胃口可是很大的,怎么分?分不好,可没人同你玩。”

    分蛋糕确实是门艺术。

    需要照顾好各个利益群体。

    何定贤摊开手,直言道:“肯定是先给探长们分好咯,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要分得清。”

    “我打算给总华探长两个点,其余入场的华探长一个点,剩下适当给鬼佬分几个点,但如果钱庄能够经营好,警队内的鬼佬自然会知道,利息比银行高,肯定会鬼佬会上门。”

    陈立懂了:“你先是做好华警生意,再靠信誉等鬼佬上门啊。”

    “对。”有一点没说,那就是等银行真正成立,开办承兑外汇业务时,可以承诺在关键时刻给鬼佬洗钱。

    鬼佬是会敏锐嗅见上层风向的转变,倒是有警队背景的银行,自然更容易获得鬼佬信任。

    鬼佬或迟或早,总有要用到的时候,就是银行飞速壮大的一次机遇。

    而鬼佬们有钱有势,又会自发的团结起来保护银行……

    避免银行遭到当局清洗。

    “现在不需要把所有人都拉进来,只要有一个总华探长,十个华探长就足够立起钱庄的招牌。”

    “华探长们聚在一起办事,同行除了正常竞争,又能拿我们点样?”实际上,何定贤还想要把入股钱庄作为卖好,愿者上钩,不入的别说没带他玩,将来亦可以用钱庄股东形成的利益团体,在警界内叱咤风云,排挤对手,收拢权力。

    “好想法。”陈立赞叹一声,旋即问道:“可要是钱庄经营不善呢?”

    “港岛每天都有钱庄开张,也有钱庄关张,那些人的下场……”

    何定贤轻笑一声:“如果钱庄真有关张的那一天,华探长的钱,如数奉还,鬼佬和警员的钱。”

    “我拿命抵。”

    “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各位华探长也可以随时退股。”

    陈立微微颔首:“这就对了!”

    “看起来,我还是沾了伱的光,否则别说拿和总华探长一样的股份,普通军装警怕是连如数奉还的资格都无吧?”

    “你这个徒弟我收得真是好,五万块拿走吧,我会和曾探长打一声招呼,油麻地便衣军装的钱,尽量帮你去收,至于规费……照规矩是要拿现金的,不可能转到钱庄里。”

    何定贤轻笑一声:“哪有收黑钱收银票的?放心,我懂规矩,先把钱庄名誉做起来,后面自然而然能吸到规费。”

    “鬼佬、探长们手上拿的钱怎么可能花光?又不会做生意,只能想着收息咯,肯定是等到招牌打响,把规费一分一毫的放到他们手上,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给送紧钱庄。”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陈立吃饱喝足,将手上的牙签一丢,出声笑道:“你知道就行。”

    “师父我送你。”何定贤起身买单,来到街边拉开平治车门,请师父坐上后排,旋即亲自揸车把师父送回公寓。

    陈立穿着制服翘起二郎腿,满脸得意的坐在平治车上,何定贤在路口回头看看后座,会心一笑:“喜欢的话,师父也买一辆开开。”

    陈立闻言摇摇头:“一个军装警长开平治太招摇啦,不过,银行股东开平治好像就普普通通?”

    “合情合理!”何定贤大为赞叹。

    ……

    “阿贤,听说你钱庄一个点的股份,五万块卖给你师父,是不是太黑了?”两天后,酒楼。

    曾少珂,蔡兆光二人坐在左右两边,右手边的曾探长摸着茶杯,嘴角带笑。

    “一点不黑,有卖给他就不错了。”何定贤站起身给二人添上茶,坐下后说道:“全港就他一个军装警察能分股,不卖贵一点别人以为我钱庄赚不到钱!”

    “哈哈哈。”

    蔡兆光朗声大笑,调侃着道:“装!”

    “同我们两位老朋友还装?”

    曾少珂也道:“对咯,对谁不知他们师徒两个感情好,以阿贤的性格,肯定不是这个价。”

    “说吧,什么底价?”蔡兆光眼神探究着问道。

    何定贤双手一摊,十分难过:“诶,没一个好骗的,实话实说,两万块一个点,一分钱不能少,一点股也不能多。”

    “我师父肯定同你们讲过,钱庄将来是打算做什么生意的,只要兄弟们肯定把钱输进来,各位探长就一定就有得赚。”

    “说句稳赚不赔不过分吧?”

    蔡兆光端起茶杯说着笑:“天底下哪里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但三人心里都知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却有稳赚不赔的权力交易,就算真要的赔,也是割下面人的韭菜。

    何定贤则笑道:“只要撑过一年,股份就会不亏,撑过两年,翻倍赚,三年五年,各位自己想。”

    曾少珂摇摇头,在夹克衫内袋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递出去道:“有什么好想的。”

    “你阿贤做生意厉害,是警队第一个大老板,不信你信谁?”

    蔡兆光同时把信封也放好,说道:“两万块钱,就当老哥支持你开业兴隆,没了没了,不值一提。”

    “我同曾探长也会尽力帮手,希望你越做越强。”

    何定贤扭头驶过一个眼色,自由马仔上前把两个信封收下。

    他则举起茶杯,出声说道:“以茶代酒,发财!”

    “发财!”

    港岛警队内部,历史最悠久,最庞大的利益群体就此诞生,原因是一场商业竞争中迫不得已的选择,却意外将华警、英警、印警全部组成一个利益团体。

    现在看来这个团体松松垮垮,大小猫两三只,但随着时代推移,金融业发达,同乡结社退出历史舞台,各商会影响力逐渐消退。

    知情者称之为“钱庄会”的幕后组织,一直藏在水下不断发展,枝叶遍布金融、政治、商业等领域……

    辛卯年,庚子月,庚寅日。

    开业大吉!

    “东方钱庄”在旺角弥敦道点鞭炮,掀招牌,钱庄掌柜邱德更穿着白色西装,戴着圆帽,拱手热情的开门迎客。

    门口两边,摆满来自旺角四区差馆,义群果栏,星辉商号,潮州商会诸多老板的花篮。

    作为同乡商会老板就算二人之间没有多深交情,乃至没有打过照面,收到消息出于礼貌都会送上一个果栏,邵邨人、邵醉翁都各自送了一个花篮出来。

    浅水湾,姚府。

    姚木坐在花园的茶桌上,端着杯热茶,轻轻吹拂散热气,问道:“韵南最近怎么样了?”

    “啊?”

    “有段时间没见她了。”何定贤老实的说道。

    姚木点点头,也无所谓,只是道:“你现在已经是旺角区一区探长,面子比我一个退休的老人大,怎么突然来找我?”

    何定贤笑道:“最近在港岛新办了一桩生意,给姚叔留了两点的股份,特意给送过来。”

    “需要亲自送来的股份不是小生意吧?”姚木伸手拿起桌面的文件,随手翻翻,恍然道:“要用我装点门面吗?”

    “不是。”

    “单纯孝敬,尽一点心意。”何定贤喝了口茶。

    姚木不置可否:“随你便咯,只要我收下总能替你装点门面,偏偏我还真的会收下。”

    “不要钱吧?”他突然举起文件出声问道。

    “不用。”

    何定贤轻笑着道:“姚叔和盛哥、统哥都不需要出钱。”

    “啧啧,连我一个退休的人都算上,看来这一把没入股的人,将来都没机会入股咯?”姚木欣然把股份书交给桃姐。

    “不过没关系,剩下的人要么是对手,要么是你们小弟,确实不用照顾。”

    姚木眼神凝视他几秒,摇头畅笑:“你很会搞山头。”

    “呃……不搞山头,无山靠,没办法的嘛。”何定贤稍显愕然,旋即大方地张口承认。

    姚木则道:“事情办完早点走吧,再待下去天都黑了,高永盛和陈统可不会在办公室加班等你。”

    “行,姚叔,先行一步。”何定贤把杯里的茶一口饮下,起身鞠躬,转身在颜雄的陪伴下走出姚府,旋即乘车前往中环到大馆找到港岛总华探长盛哥。

116 拿钱求你收

    要在港岛警队内搞大规模的利益串联,自然是避不开总华探长,既然要给总华探长不如连退休的都一起给。

    总华探长之间要分一个高下的话,那肯定是第一个找高总华探长,其次再去找九龙的陈总探长。

    这不是三五个人的小打小闹,是涉及到整个警队华警的利益,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背后发展趋势。

    高永盛和陈统出于自身位置,就算不在乎两个点的股份,但也对华警搞山头存在天生好感。

    因为华警在港岛不搞山头是活不下去的,有一个愿意出来在华警内部搞一个大山头,既有钱分,又有前途,他们都是乐见其成的,何况还有分他们一份?

    他们照样是山头的一份子。

    不觉得短时间内何定贤可以超过他们,若是何定贤靠着钱庄站在他们脑袋上,他们也早早退休等着享福了。

    每任总华探长都很清楚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不可能超过五年,相比于眼前利益同样在乎身后利益……

    高永盛在爽快接受东方钱庄股份之后,陈统也毫无疑问的欣然笑纳,要是何定贤真的能够把钱庄给搞好。

    把山头做大。

    他上位总华探长将是两位总华探长鼎力支持的事情!

    而当三位历任总华探长都收下股份之后,东方钱庄在警队的名号就再也压不住,钱庄尚未正式开始吸储,雷洛主动找门上来,出声问道:“贤哥,听人讲弥敦道最近开了一间钱庄?”

    “姚督察、高总探长、陈总探长都有入股?”

    何定贤坐在办公室里,指间夹了一支烟,笑着问道身:“怎么,有兴趣啊?”

    “能赚钱的事情谁没兴趣。”雷洛坦诚承认:“如果是你的独家生意,我还真不好意思来。”

    “但既然连曾探长、蔡探长都有入股,怎么能少得了我?”

    “你不会没把我当兄弟吧?”

    何定贤吐出口烟雾,坐在沙发上,出声讲道:“怎么会……那就按照曾探长、蔡探长他们一样?”

    “一样。”

    “一样。”

    雷洛连连点头,笑着说道:“九龙塘的兄弟们,我也多替你宣传宣传,兄弟们想要赚息。”

    “肯定是放自己人钱庄里放心。”

    何定贤颔首着道:“多谢,但是出门不要同别人讲,股份我没打算卖太多。”

    “放心吧。”

    “哒哒哒。”门板响起叩门声,外边传来下属的报告:“贤哥,湾仔的江探长来找伱。”

    “知道啦。”何定贤朗声招呼。

    雷洛适时的站起身,笑道:“那事情就谈定了,晚点让人把钱给你送来,先不打搅了。”

    “慢一点,等会有客人,我就不送了。”何定贤道。

    “不用。”雷洛走出两步忽然回头道:“对了,多谢上回送来的电器,很好用。”

    “呵呵。”何定贤含笑不语。

    很快,雷洛拉开房门关上,快步走下楼梯,在一楼撞见刚到九龙的江探长,连忙点头:“辉哥!”

    这也是他的老上司了。

    江祖辉拍拍他肩膀,喜道:“阿洛,你也在呀!”

    “碰巧有点事。”雷洛道。

    “是不是钱庄的事情?”江祖辉突然压低生意,凑上前道:“我也是帮港岛区的同僚们来问问,光总华探长有份就算了,蔡兆光、曾矮子他们都有份,怎么轮不到我们呢?”

    “我们就不是探长咯!”

    “辉哥,阿贤有好事怎么会忘记你们呢?”雷洛谦虚一笑,说着好话:“不过,我真不是来谈什么股份的,正好有件案子要阿贤帮忙,事情解决了,先走一步。”

    江祖辉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景,撇撇嘴,登上楼梯来到办公室。

    何定贤提前就泡好热茶,见他进门连忙奉上:“辉哥,饮茶先。”

    江祖辉一口热茶都等不及喝,接过茶杯便出声问道:“阿贤,钱庄的事情给个准话呗?”

    “我知,你现在是九龙的人,不方便在港岛多嘴,但是那么好发财的机会,总不能真把兄弟们都甩下车吧?”

    “盛哥都答应同你站一起,那就我们全港岛区的兄弟们都同你站一起,希望你明白我们地心意。”

    何定贤给他搞得哭笑不得,连忙道:“懂的,懂的,不过钱庄生意有风险,哪儿有稳赚不赔啊。”

    “呵,骗兄弟就算了,你连自己都骗?外界早就传开了,你的钱庄已经打通了鬼佬的关系,将来鬼佬会把规费放在里面,三位总华探长替你站台,你还想怎么样?兄弟可以信你,但你不能骗兄弟啊!”江祖辉叫道。

    何定贤都不知哪里流出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消息那么多,果然一关乎到“钱”就是引人注目,谣言遍地。

    最吊诡的是,一点都没人关心钱庄吸到储之后,拿去做怎么样的生意,投资渠道健不健康。

    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能拿到手的有多少,关系钱庄利息薄厚,他第一次觉得钱这么好赚,银行这么好开。

    也对,在有前景和高层背书的情况下,银行好像真的就是很好开!

    而鬼佬是否会把规费放在钱庄里也不重要,因为光是谣言传开后带来的影响力,就有可能变假成真,吸纳同样多的资金进钱庄。

    这就是舆论的重要性,《东方日报》真是没白办,着实让他吓一跳。

    “这个,其实鬼佬没把规费存进来。”何定贤喝了口茶,浇老上司一盆冷水,希望他能清醒一点。

    江祖辉弹弹烟灰,无所谓道:“华警要是把钱存进钱庄,存取无忧,将来鬼佬迟早也会心动啦。”

    “规费那么多放谁手里安心?不如全部拿来钱庄里吃息吃到饱,说到底,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他倒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比何定贤都还要自信,何定贤无奈撇撇嘴道:“行,本来就有留你那一份。”

    “老规矩,两万块钱一个点,钱不能少,股不能多。”

    江祖辉在口袋掏出一个信封,显然是连“公价”都没有瞒过众人。

    “早就备好了。”

    何定贤接过钱点都懒得点,直接塞进柜子里。

    江祖辉面色满意,继而又问道:“港岛区其他探长呢?不要同我讲,你只做大馆和湾仔区的生意?”

    “潮汕籍的探长按照规矩来,其它区的暂时不需要了。”何定贤说完,江祖辉也理解:“反正港岛警队现在是我们潮汕人的天下,九龙、新界、港岛算起来十几个华探长、总华探长帮手,也用不着其它探长了。”

    “到时其它区兄弟想来钱庄存钱,自然会找到人介绍,他们想拦都拦不住,分给他们外乡人股份还削薄你利润。”

    何定贤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他是打算先拉拢完实力最大的潮汕警员,再把股份当作一种“入场券”的形势,用来收拢九龙的东莞籍探长,一来能够让恶狗抢食,二来可以试出谁算更肯帮他办事,三来也是害怕初期引入东莞籍探长,会使得潮汕帮有人不满,那倒是不美了……

    反正等到钱庄做起来,越做越强,自然会吸引到更多的人目光,倒是不用急在一时半会。

    他嘴上笑着回应:“辉哥,聪明!”

    “嘿嘿,我多少有点做老板的潜质。”江祖辉摸摸下巴的胡渣,表情有点得意。

    之后两天,陆陆续续有港岛区的华人探长登门,除了柴湾差馆的东莞籍华探长韩森没有出现之外,余下中区华探长在内的七位探长全数到来,简直是拿钱求着你收。

    何定贤接待完一干总华探长之后,下班后特意乘车绕路来到弥敦道,进入钱庄里找到邱德更。

    他把两天内收到的一袋港币放在桌面:“股份都很顺利的散出去了,加上三位总华探长和我师父的,一共三十二个点,换到五十六万港币股资。”

    这里有港岛区八位华探长,九龙区五位华探长,新界区一位华探长的股资。

    总共两位现任总华探长,一位退休总华探长,十四位华探长。

    算上他自己,已经拿下警队华人三分之二的势力,比想象中情况更好。

    邱德更让会计出面把钱清点,收进钱庄的账房,账房里会存放一定数额的现金,每天都有专人看管,既有义群的兄弟会带枪守门,也有警队兄弟会按时巡逻,一天多达五次,安全性绝对是九龙第一。

    至于钱庄金库当然是租用银行的,并且在英资公司买了保险,一间新开业的钱庄怎么可能会在安全上有疏漏?

    而这么多股份放出去,看上去占比多达三分之一,但却分摊到十几个人手里,组成利益网的同时,又能极大避免股权合流,使得三分之二的股份绝对是压倒性优势,不可能有股权被抢的危险,而要把股份从十几个探长手上吸回来,那难度不亚于把汇丰做成独资,不可能。

    将来钱庄真的的发展银行,也必然是要上市发股,一步步增股,引入更多的股东,股价越高,股权越将被稀释……

    不过,何定贤和华探长们作为第一轮股东必然是最大赢家!

    邱德更在给大老板奉上杯热茶后,喜笑眉开的说道:“大老板,饮茶。”

    他望着大老板喝下杯茶,方告知道:“昨天开始已经有人到钱庄存款,两天之内,钱庄吸储三万余港币。”

    “按照行业经验来看,钱庄开的越久,吸储速度越快,未来两个月吸到一百万港币肯定不成问题!”

    “另外,各位华探长多多少少存了一些进来,有十几万的数目,算是捧一个场,星辉商会的楚小姐也存了五十万港币进钱庄,这些人的钱单独开了一个账目,没有算在里面。”

    “关键是有鬼佬来存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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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来五十年,搭不上便车,那就让尖沙咀坤叔替他拉黄包车,铜锣湾阿豪替他卖电影票,石硖尾猪油仔替他收租......
\u2028何定贤一头扎进了这个草莽遍地,无数英雄豪杰还未发迹的火红年代,与真正的大佬喋血江湖,与靓绝的佳人并肩齐舞。
赚到手里的,
绝不送出去!港岛旧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港岛旧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港岛旧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