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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杀全文阅读

作者:紫竹飘香     归杀txt下载     归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异响传来

    “这样吧,你们若是觉着委屈了,你们让小二再重新上一份。这些人家赔的饭菜绿然帮我端回房去,我累了,吃完正好休息。”在春裳垂眸咬唇不悦时,苏雪再度抛下一句听似体贴实则带着逼迫的话,起身指了那盘没动的豆角,让绿然端了碗盘和自己一起离开。在即将穿过垂帘走向后院时,她忍不住回头冲她们露出一抹冷笑。

    小主子都能如此俭省,一个做奴婢的,倒拿起乔装起尊贵来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们当真能再叫小二重新做上新鲜的菜食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顶着众人嘲讽的目光,春裳气恼地跺了跺脚,也只得与李乐家的不情不愿地端了桌上的剩菜残羹走向后院去寻清叔和赵前,心里对苏雪的气恨却是越甚了。

    不过这些苏雪想到了,却不以为意。人家都已经动手要你的命了,你还在乎人家会不会气恨,那岂不是傻了?

    在伙计的引领下,到了住宿的狭窄带着些潮气的小屋内,绿然看着手中端着的饭菜,有些不确定地道:“娘子,你真的要吃这些东西?”

    虽然苏府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也好歹是两代为官,娘子吃穿用度上算不上顶好,却也是新鲜干净的,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吃别人的剩东西?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刚才还是说笑的?”苏雪抬头淡淡一笑,动手将带来的饭菜一分为二,将其中的大份推到绿然面前,“快吃吧,这些饭菜确实是人家没吃过的。就算吃过了,那也没什么,至少不会带着毒不是?”

    再怎么样,有这些东西填饱肚子,都比被毒死饿死来得强。如今处境堪忧又一路劳累,她也懒得再去绞尽脑汁弄绝对安全的吃食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养养精神思虑思虑后路。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可是,看着苏雪不在意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绿然还是忍不住泪盈于眶,吸着鼻子挑了一筷子饭放入口中,却是味如嚼蜡。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娘子都已经主动离开府中到偏远的祖宅去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而已,还总归是苏家的血脉,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看着绿然只顾着流泪,一口饭嚼了半天也不见咽下去,苏雪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别哭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如今的处境,咱们怕是只有逃出去一途了。”

    逃出去?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没有路引,没有身份,没有银两傍身,便是逃出去了,又能如何?像过街老鼠一样藏在阴暗之处吗?

    绿然闻言,泪再也忍不住了,如断线的珍珠般,啪嗒啪嗒掉入碗中,与饭菜混合在了一处。

    二夫人,绿然没用,辜负了您的恩情。凭着绿然这点微薄之力,别说护得娘子周全,便是连替娘子弄一碗无毒的饭菜都艰难。这以后若是逃亡在外,却要如何是好?

    “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苏雪三两下把饭菜扒拉完,边擦着嘴巴边劝慰着绿然,全然不在意自己粗俗的语言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粗俗,“你随时把咱们的包袱放在趁手的地方,再寻机问问这一带的地势环境,一寻着机会,咱们就跑路。当然,在离开前……”

    苏雪的眸子习惯性地眯起,一缕寒芒缓缓溢出。若是可能,她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手,又是奉了谁的命令。胆敢在饼子里下毒毒死她,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她,绝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的。

    就在苏雪全身散发着冷寒气息时,门口出现了春裳和李乐家的身影。苏雪的气息陡然一收,重新恢复了疲累稚气的模样,愣是没让她们二人感受到一丁点的异样。

    饭后一番梳洗,苏雪躺到了床上,春裳三人却还得一番忙碌。绿然被春裳安排了去浆洗衣服,李乐家的主动提出去帮赵前卸行李箱子收拾车厢,春裳则收了碗筷送去客栈厨房顺便准备明日一路上的干粮。

    路上的干粮都是春裳让人准备的吗?若是如此,她在饼中下毒,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黑暗中,苏雪侧着身子眉头紧拧,又思量起了那个毒饼子的事。

    春裳能被老夫人看中帮着暗害韩氏,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个如此没有脑子的人啊。若是按正常推理,下毒之人应是另有其人才对。不过,既然春裳脑子还算灵光,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欲盖弥彰,故意借大家的惯性思维来替自己开脱呢?越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是越安全的,而同样的道理,表面上一看就有嫌疑的人,有时反而会让大家觉得不可能。

    如此一来,苏雪越发迷惑,想到白日里赵前的反应和先前李乐家的越言的行径,觉得他们三人都有可能是害自己的人。至于清叔……

    瞬间,她的脑海中滑过前日马儿发狂致她和绿然差点遭遇危险的画面。

    天哪,难不成那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在马上做了手脚?要不然为何偏偏那么巧,只剩下她和绿然在车上的时候,马儿才发起了狂。

    对了,她还记得,马儿发狂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清叔抬手拍了一下马蹄。是清叔要取她的性命?

    苏雪骤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衣袖抖动间,原来藏在其中的银针掉落在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刃,扎在她的心头。她凝着眸光捏起银针,稚嫩的脸上噙着令人心惊的冷寒。

    这银针,恐怕根本就不是她当初想的那样,是孙安救她时甩入马身上制止马儿的,而是引得马儿发狂的凶器。那么,清叔往马蹄上的那一拍,是否正是让这银针没入马蹄,引它发狂?

    原来,那毒饼子并不是第一个杀招。在此之前,她已入了对方的夺命阴谋中。

    “吱呀!”极细微的开门声突然传来,苏雪微微一愣,紧接着眉头一蹙,微冷的眸光猛然一跳,再顾不得什么,迅速掀被而起,只穿着袜子直奔床后。

第三十三章 刽客临门

    春裳和李乐家的进门时从来都是大大咧咧地推开,绿然推门时动静小些,会刻意放轻了动作,却总是在进门时小声地唤苏雪一声,绝不会如此刻这般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异样的动静和身处的险境,令苏雪不得不提高警惕,怀疑来人有问题。

    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几近于无,可是此刻漆黑的屋内安静至极,苏雪又侧耳凝神细听,只觉得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就像是重重的马蹄踩在她的胸口似的,让她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捏住了,憋闷得慌。

    行事这样悄无声息,俨然一副怕人发现的光景,又直奔床边而来,莫不是瞅准了时机料定了她无反抗之力摸进来取她性命的?

    想到狭窄的屋内除了床底下再无藏身之处,来人若察觉到床上无人定然会直扑床底下。苏雪心惊肉跳的同时,再不敢迟疑,小心翼翼地重新爬到床里侧,借着床栏踮着脚朝后窗钻去。

    亏得这客栈用的是木柱顶起的支摘窗,也亏得先前她因屋内空气浑浊独自将窗子支了起来,更亏得她人小身瘦,前世小时候穿巷爬洞的事儿也没少干,这才能悄无声息动作灵巧地从窗洞间钻出去。

    “什么味道?这下面不会藏着蛇鼠吧?”悬在与成人胸口齐高的窗框上,底下一阵阵的腐臭味比屋内浓重得多,而脚底传来的触感让苏雪很快便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疯长着的杂草,让她不敢轻易往下掉。

    落下去摔一跤事小,此时正是蛇出洞的时候,这样脏臭又杂草丛生的地方又最是蛇鼠虫多。而她,偏偏最怕的便是蛇和老鼠。

    屋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却越来越逼近,让人心惊肉跳。苏雪努力撑着身体紧紧地咬着嘴唇,希冀听到里面的人发出一丁点的说话声。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不能只知道有人欲取自己性命,而只能靠着猜测没有目标地提防。现在人就在屋子里,她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弄清楚究竟是谁,日后无论是提防还是还击,都轻易得多。

    可是,那人仿佛知道苏雪的心思一般,除了脚步声,连呼吸都屏了又屏,嘴巴里根本不曾发出任何声音,让她无从辨起。

    苏雪攀着窗框的手紧了紧,漆黑泛冷的眸子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下一瞬,她调整了一下下坠的身子,双腿抬起伸向后面几乎与窗齐高的围墙。

    既然听不到,那她便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那四人中的谁,如此锲而不舍,非要取她性命。

    鸿运客栈由前后两幢双层木楼组成,西面绿树环绕着个面积不大的小池塘,周围以土墙围起,既与其它人家的产业隔开,也能保证住客的安全。苏雪所住的正是客栈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屋子,窗子与围墙相隔成人半臂的距离,此时正有利于她攀爬而上。

    她努力地将身子往外,双腿勾住墙头,双手趴在窗台,整个人成俯卧撑的姿势,缓慢而小心地将身体重心往后移,最后终于成功地站在了土墙之上。

    一阵凉风吹来,咚咚的流水声从身后传来,苏雪微微一愣,旋即有些傻眼。

    不会吧,水池不是在客栈的最西面吗?难不成那竟是环绕着客栈的小湖?可这土墙墙头堪堪只有她的一只小脚那么宽,她要想看到屋中之人的模样,必须赶在她出门之前绕到前面去。

    这么窄的墙面她要怎么快步跑过去?难不成直接下到不知深浅的小湖中,靠着小胳膊小腿游过去?显然既不安全也不迅速。

    可是,此刻这个能看清对方真面目的大好机会,她不想错过。眼见着屋内已经响起了翻动床板的声音,苏雪眉头一拧,将眸光落在了左边漆黑一片的屋子里。

    “吱扭!”苏雪悬空趴着试探般地用小手缓缓地将隔壁的支摘窗板抬起来,故意将声响弄得不大不小足够屋内的人听见,小耳则仔细地倾听着屋内是否会传来呵斥责骂声。

    可是,好半晌,直到她将窗子完全支起,屋内都是死寂一片,毫无声响。

    难道,住宿的客人还在吃饭没有回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雪为自己的好运暗暗点赞,再无顾忌,如一条蜈蚣般弓着挪动身子,用比先前爬出自己的屋子还快的动作,跳到了隔壁屋子里同样靠窗而放的床上。

    屋内的漆黑让她无法视物,此刻她也没有任何时间与精力去好奇别人的屋子。她穿着袜子毫无阻碍地来到屋门处,悄悄地打开屋子将头探出,目光迫不及待地转向右边。

    然后,借着院内昏黄跳跃的灯光,落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深色的襦裙,低垂的发髻,走路时微往外撇的八字腿,不是李乐家的却是谁?

    竟然是她?原来是她?

    苏雪按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地抓紧,短短的指甲因为过大的力道而微微往上翘起,阵阵痛意从指尖传来,她却毫无所觉。

    饼子里的毒是她下的?马儿身上的银针是她扎的?今儿晚上的饭菜她搬出一堆的规矩礼仪出来,死活都不吃,是因着里面被她做了手脚?此刻她趁着绿然她们都不在摸进来,又想用什么手段下手?

    苏雪极力地隐忍住内心滔天的愤怒,上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几乎把樱桃似的红唇咬破,澄澈的眸子渐渐被冷寒笼罩。可是下一刻,又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当中。

    春裳两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裙,脚步急促,神情紧张,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又转目悄悄地打量一回四周,似有人追,又似怕人发现。几乎是跳着步子来到门边,她按着胸口大喘了一口气,又转头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才弓着身子极小心地伸手去推门。

    没有门轴转动的“吱扭”声,可见春裳的动作比李乐家的还轻柔缓慢。只是,过了许久,屋内仍旧漆黑一片,了无声息,却并不见春裳出来。

    盯着依旧空无一人的屋门处,苏雪满心的愤怒渐渐平息,咬着唇的牙齿缓缓移开,眉头蹙起间心中疑惑越来越甚,耳旁却传来一道流水般好听但让人混身泛寒的声音:“待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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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收藏一直在涨,还有亲偶尔会丢上几张推荐票,紫竹在此鞠躬感谢。接下来的情节,有爽点,也有悲伤,紫竹也在尽量地改变行文拖沓的毛病,节奏较之以前加快了,希望喜欢的亲们多支持。

第三十四章 真是有缘

    待你妹啊,在别人高度紧张时陡然出声是会要人命的好不好?

    苏雪被突然的声音吓得身子一跳,额头重重地撞在门框上,无法言喻的疼痛让她本能地便想怒吼出声。但瞬间想到自己此刻所处的地方,她眼皮猛地一跳,缩了缩身子便不着痕迹地往外挪。

    我的老天,她还以为这屋子里的住客还没回来呢。这下好了,登堂入室还被人逮了个正着,她会不会被人以窃贼之罪扭送到官府?不行不行,她现在已是麻烦不断,要再来个官司缠身,她怕是真的不用活了。

    可是,她溜之大吉的想法很美好,却还得问一问屋子里的主人同不同意。

    她才一挪步子,胳膊便被一只手给拽住。而就在她的身子被拽得摇晃后退着倒向屋内时,又有一人鬼鬼崇崇地摸到了她的屋旁。

    赵前!

    眸光一凛,愤怒交加下,苏雪竟是力量出奇地大,小手一下便抠开胳膊上的手,上前一步再次扒在了门框上:“你想怎么样,待会儿奉陪到底。”

    取她性命的人片刻间便来了三拨,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她不过借他的屋子过个路,既没碰也没看他的东西,难不成还真能将个盗窃的罪名栽到她身上?

    何况,她还是个孩子呢。陡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苏雪越发多了几分底气。古代的法律再严苛,也不会将她一个四岁的一没偷二没抢的小屁孩押去坐牢吧?

    于是,她的目光再次急切地向着赵前看去。只见赵前并不像李乐家的和春裳那般,悄悄地摸到门边推门而入,而是在门前不停地踱着步,一会儿看看院子里有无旁人,一会儿又抬头紧紧地盯着苏雪所住的屋门,眸光复杂,神情似犹豫不决,又似有所顾忌,让人辨不出其中的深意。

    这是还没想好怎么下手,还是因着顾忌屋内还有其他人?

    今儿还真是够热闹的,接连着三个人奔着她而来,看他们一个个并不像知道前面人失手的模样,应该不是一伙的。这个时候清叔再来凑个热闹,她一点儿都不会奇怪。

    依着这样看,她要说在府里不受重视都没人信。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屁孩,怎么会接连的三四个人来取她的性命?

    苏雪凝着眸子紧紧盯着赵前的一举一动,唇角却是忍不住勾起嘲讽的笑意来。如此看来,再要说只是邹桐艳一人想取她的性命,似乎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不过,邹桐艳也好,苏文成也罢,抑或是余氏也没什么,谁想要取她的性命,但凡她还有一丝还手的余力,也绝不会让他们安宁地活着。她苏雪从来就是一旦被欺侮伤害,便是临死前也要拼命咬对方一口的性子。。

    伴着突来的咳嗽声,有人迈步而来,赵前脚步一顿,抬头再次看了一眼苏雪的屋门,咬了咬唇,果断地抬脚离开。

    这他妈的什么生活啊?前一个月她才觉得自己的穿越人生过于平淡,现在倒好,杀机不断,性命堪忧,简直精彩过了头,却让她顶着这具小小的身体如何度过?

    “他们都想弄死你?”再次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个人的苏雪身子颤了颤,却陡然反应过来说话之人是谁,额角滑过无数黑线。

    这还真是有缘哪,前脚才借着人家演了一出戏,后脚一个登堂入室竟又跑到了人家的屋子里。对了,先前清叔说屋子是隔壁的少爷让出来的,不会凑巧也是他吧?貌似方才进屋时,她看到隔壁住着的是几个粗壮汉子。既是如此,他倒是个热心肠的,事情便没那么难解决了吧?

    稍稍地讶异了一下眼前小男孩犀利的目光和戳人心窝子的直白言语,苏雪酝酿着感情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的压低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你也看出来了?”

    你也看出来我小小年纪身旁却杀机四伏,着实可怜了?所以这偷入你房间的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黑暗中苏雪看不到对面的男孩,但那一道有如实质的冰冷的目光却依然无法忽视,让她能精准地定位出小男孩就站在她右侧两步远。

    一瞬的沉默,小男孩那让人心弦都为之一动的声音再次而出:“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装傻充愣避过危险,再悄悄避开,待到有了足够抗衡的能力时再华丽回归给予致命还击。打不过就跑并不是孬种,明知有危险还不避开才是傻瓜。

    苏雪心里是这么想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地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打不过就跑不是孬种,华丽回归给予致命还击……”黑暗中,小男孩的双手紧握成拳,玛瑙般的黑眸迸发出令人惊骇的冷寒,加上平板无波却透着冷意的话语,让苏雪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竟将心声告知了陌生人,忙假笑着掩饰,“嘿嘿,戏文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至于我,呵呵,刚才是跟你开玩笑了。他们只是奉我祖母的命令分拨来监视我有没有偷溜出屋淘气的,哪里敢弄死我,是你想多了。”

    笑话,这么攸关性命之事,她怎么能随口告诉他一个陌生的小屁孩。万一他嘴巴不紧或是一时好奇,她岂不是还要命丧他手?

    只是,小男孩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僵住:“是吗?好好的饭菜推翻反而吃我的剩菜剩饭是因为淘气?”

    尼玛,要不要这么聪明?先前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不会也是穿越重生的吧?

    “冒着掉入湖水中的危险翻窗入室也是因为淘气?”小男孩却仿佛怕苏雪还不够震惊似的,再次语出惊人,竟是仅从苏雪的几个举动中,便看透了一切。

    这样的洞察力,让苏雪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尼玛,到底是这古代小男孩太聪明了,还是她太蠢演戏太差了?又或者,她遇到穿越同仁了吧?

    “你也是穿……过来的?”终究忍不住,苏雪试探性地张嘴,心底却像有千万匹马儿在奔驰,比任何时候都激动。要是遇上个穿越同仁,她在这儿就不会总有一种孤立于世的感觉了,瞧他这么聪明,或许还能帮着她摆脱目前的困境。

    “穿?穿什么?”黑暗中,小男孩的眉头皱了皱,冷冷的话语间带着几分疑惑,苏雪满腔的期盼化为泡影,张嘴还想问他一句是不是重生,最终又将话吞了回去,摸着鼻子干巴巴地道:“你这么聪明,莫不是也和我一样?”

第三十五章 先后落水

    回答苏雪的,是长久的沉默,让她一度怀疑屋内是不是只有她一人。

    在她僵硬着身子挪了挪步子考虑着是否趁机再溜时,小男孩再次开口,声音却比之前沉冷生硬了许多:“你栽脏陷害又私闯他人居所,还站着不动莫不是等着我抓你去告官?”

    “啊?”骤然转换的话题让苏雪有一瞬的愣怔,下一刻却是脚底抹油整个人如箭般飞了出去。

    尼玛,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威胁、驱赶!可又那么精准地直戳她的痛处,让她无言以对。亏她先前还说他是个心善的,简直瞎了眼。一个小屁孩养成这样,真是太不可爱了。

    苏雪皱着鼻子冲那扇几乎在她一出来便迅速合上的门呲牙裂嘴,却只能无声宣泄。谁叫她理亏确实被人捏住了把柄呢?

    唉,小命被许多人惦记着不说,还被个小孩子威胁成这样,她苏雪也算得上穿越人士中的奇葩了。

    挤眉弄眼地自我发泄完,转头看着自己的屋门,苏雪才刚刚舒坦些的心头又紧绷了起来。置身危险的惊惧感和无以应对不知逃往何处的迷茫忐忑,令她混身都焦燥了起来。

    春裳还没有出来,屋内依旧一片漆黑寂静。院中灯塔内的烛光闪烁跳跃着,投射出木质楼房暗重的黑影,犹如蜇伏不动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静待猎物上门。

    苏雪捏了捏拳头,悄然前往客栈西面绿树环绕风景宜人的水边,暂避危险,再寻寻绿然,看看她打听到了什么。

    远远地,有个人影闪身而出,一双锃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背影,迸发出比烈日还炽热的光芒。

    寻了一圈,并未见着绿然的身影,感受着夜风吹拂带来的微凉,苏雪体内的焦躁缓缓消退,便干脆就着一旁的石阶坐在了水边。右手拄头仰望着迷蒙无光的夜空,她觉得自己的前路便如这头顶上的那一颗孤星,被黑暗驱赶着往前,却不知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

    唉,车到山前必有路,如今危机四伏,人人欲取我命。我堂堂穿越女,只要不被人弄死,难不成还会被困死饿死?

    离开!明天就离开!即便没有路引没有银两,即便四周仍是荒山野岭,也要寻机离开!

    一旦决定一往无前,便再不会退缩踌躇。这是苏雪做人一贯的准则。对着漆黑的水面长吐出一口气,苏雪双手撑膝站起身准备离开。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不及她转身,黑暗中一人如鬼魅般飘出,一只大手挟着巨力推向她后背,恶毒的话语随风飘来:“看你还不死,害我费尽心思!”

    猝不及防之下,苏雪小小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离开水岸数尺之距,呈大字形前扑着落入水中央。岸上之人甚至不用回避,便能避开那砸起的并不多的水花。

    一声“噗嗵”短暂而低弱,许是动作太快,落水之人没有挣扎没有呼救,犹如铁球落水般直沉水底。黑夜中的客栈转瞬重归寂静,仿若方才的变故根本没有发生。

    安静而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丝毫的动静,岸上之人终于长舒一口气,舒展着眉头满意地转身离去:“这一回,看还有没有鬼神来救你!”

    又过了一会儿,平静无波的水面开始轻轻晃动,漆黑的夜色中,一颗小脑袋从水底悄无声息地冒出来。

    “憋死我了!”迅速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苏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淡淡水气的新鲜空气,抬手拨了拨湿溚溚歪斜的发髻,冲着岸上之人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原来一切都是你做的,当真好样的!”

    屡下黑手未成,还悄悄跟到了这里,真是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下手如此用力不留一线生机,真正是心肠歹毒。真难为那些人能挑选到如此尽心尽力的狗奴才,如此大礼,我苏雪定会铭记于心,半丝不敢忘。

    两排水珠顺着额头滑下,长长的羽睫不堪重负而垂下,将苏雪眸中射出的冷寒打碎。湖水萦绕,冰凉从脚底蹿至头顶,她牙齿哆嗦着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在水中多待,轻摆双臂无声地游向岸边。

    “嗯……噗嗵!”又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从另一处岸边传来,苏雪动作一顿,诧异地蹙起眉头细听。

    难不成又有人落水了?

    可是,预计中的呼救和拍水声并没有传来,就好似先前苏雪故意隐匿沉入水底一般,四周一片死寂。若非她确信自己的耳力,都要怀疑方才是不是幻听。

    难道落水之人也同她一样,是遭遇了不幸故意装死?

    这个念头一出,便被苏雪笑着摇头否定了。若真如此,这鸿运客栈的小湖可得被评为大唐国的最佳杀人场所了。或许,那只是被人丢入湖中的弃物。那一声“嗯”不过是丢物之人背物时不堪重压发出的声音。

    苏雪打消心中无端的猜疑,甩了甩头再次划水往前游,一吸气时闻到空气中飘来的异味,立时深呼吸了一次。下一瞬,她的脸色立变,咬着嘴唇转眸犹豫了一刻,悄然循味摸了过去。

    那是一股并不浓郁的血腥味,若非她位于下风口,水流又顺着她这个方向缓缓流淌,怕是根本闻不到。

    没想到,这一处小湖,还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比起她只是被李乐家的推入水中,那人似乎是受伤之后被丢入水中的。而那一声轻“嗯”,让她回忆起来觉得有些耳熟,亦让她即便有些胆战心惊,也得壮着胆子探个究竟。其他人如何她不会太在意,若是绿然有个好歹,她是绝不能袖手旁观的。

    因为逐渐靠近,也因为血液在水中晕染开来,苏雪鼻间充斥的血腥味变得浓重了几分。轻轻地拍打了几下水面,模仿落水之人弄出不容人忽视的声响,岸上依旧安静如故,苏雪才彻底靠近,循着血腥味潜入水中。

    前世的潜水爱好,使得苏雪的游泳技术相当不错。屏住呼吸在漆黑的水底好一阵摸索,她的脚才触到一团湿漉还带着些热度的东西。

    苏雪心中一喜,试探性地伸手上前触摸,最先摸到的却是一只微凉的小手。

    是个小孩?

    苏雪一愣之际,那只小手竟像是顺势攀延的藤蔓,慢慢游离到她的胳膊上抓住,然后缓缓用力,直到最后紧紧钳住。

    ******

    大家猜猜看,这一路对苏雪下手的,到底是四人中的哪一个?欢迎大家留言讨论哦。

第三十六章 门前暗影

    虚脱般地躺在湖岸边的柳树旁,苏雪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冲身旁躺着的人低吼:“你知不知道你那么用力很可能把我也拖入水中?很可能咱们俩一起完蛋?早知这么费力又危险,我就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怪不得人家说千万不要从正面救落水人员,一旦被缠住,自己也会陷入溺水的危险。方才若不是她急中生智一番狠踹硬打,再加上她高超的游泳技巧,竟是差点陪着他一起牺牲了。若真是那样,她可真是自寻死路亏大发了。

    “也没人叫你多管闲……咳咳……”虚弱至极却依然透着冷寒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苏雪咬着牙忍不住再次狠踹了对方一脚,“去死吧,真是白瞎了老娘一番好心。”

    尼玛,她是不是穿越途中踩了狗屎,否则怎么会遇到这么个毒舌欠扁的小家伙。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恨不得把她整个儿地抱住,这还叫没让她多管闲事?

    要不是因为先前对他有所利用心感愧疚,再看在他匀了一间屋子的份儿上,她才不会拼了老命把他拉上来呢。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踹开他后拍屁股走人。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能生养出这么不是东西的小东西来。

    苏雪别过脸捂着胸口自顾喘息着,半晌后发现被踹的人似乎再没了动静,她的神情一凝,忙翻身摸索着上前,探上他瘦削的小脸,声音中染了几许担忧:“喂,你没事吧?别我费了好一番精力,却捞上来一具死尸。”

    她本不是说话这般恶毒的人,心里存着怨气,便也不客气了起来,一双手更是毫不客气地如耕田般在他整张脸上乱摸了起来。但声音中的担忧却也是真切的,好歹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又是她救上来的,还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出事。

    “死不了!”小男孩侧开脸避开作怪的小手,咬着牙阴沉沉地开口。

    “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否则我这舍命相救的大恩,都不知道找谁讨去。”苏雪暗暗地放下担心,一面毫不脸红地说着,还不忘最后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还别说,那水嫩细腻的手感倒让人不觉间生出几分留恋,比捏自己的小脸有感觉多了。

    回答苏雪的,是沉默。黑暗中,她也看不到小男孩的神情。不过无所谓,她也没指望这个一开口就能气死人的孩子回答。

    顿了顿,气息稍微匀了些,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苏雪重新坐起,估摸着位置毫不客气地伸指戳了戳小男孩的胸口,如愿听到他隐忍的痛嘶声后,忍着笑意道:“好了,死不了便起来回屋去吧,你的伤口再不包扎怕是很快就要流血过多而亡了,到时还是白瞎了我的功劳。”

    她这么矮小柔弱的身子,能将他救上岸来就相当不错了,至于包扎伤口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一来她已被他气出内伤,最主要的还是两人身上都没有一寸干处,拿不出任何干燥无污染的东西来包扎伤口。他那么聪明,还是自个儿想办法去吧。

    何况,她还得回去向那个说不定正坐等她死讯的人报告好消息呢。

    撑着草坪站起身来,苏雪捋了捋粘在身上的湿衣和湿发,又甩了两下被水浸得厚重的宽袖,眯着眼绽出两缕寒芒,拍拍屁股走人了。

    耳听着那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中的小男孩动了动身子,抬手摸向脑侧,将方才差点砸到自己脸庞的东西握在手中。触手的湿润感和以指腹勾勒出的轮廓,让他一下便判定那是一块圆弧形空心的玉佩。

    “老娘?”将玉佩握在手中,侧头看着苏雪离去的方向,小男孩唇角勾起古怪的笑意,几番犹豫后菱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几近于无的声音落下,他的眸光骤然一凛,另一手抬起按住受伤的胸口,等到头部的眩晕稍缓了缓,才挣扎着起身,走向另一处黑暗。

    来到转角处的苏雪,一抬眼间,看到迎面而来的青衣侍卫,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在了暗处。那小屁孩不是他们这些人下的手吧?他们不会对多管闲事救下小屁孩的她动手吧?

    直到青衣侍卫如风般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拍了拍胸口。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先前熟悉的印象再次浮现脑海,她才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们了。

    白天歇息时遇到的车队!

    怪不得当时觉得车里可能没坐人了,想必是因着那小屁孩太小,即便车帘吹开也看不到脑袋。此时想来,或许绿然当时的猜测是对的!

    “要说这绿然倒是对娘子极为用心,这才洗了衣服进屋,听说娘子出去了便连盆子都不及放好便赶着寻去了,真真是个忠心的。”狭窄小屋内,李乐家的一面拿着抹布手脚麻利地擦拭着并不脏的小桌,一面抬头看着悠然坐着修剪指甲的春裳,状似感慨地道,“有她这样,春裳姑娘以后便不用那么累了。”

    春裳剪指甲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的眸光闪了闪:“什么忠心不忠心?做奴婢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忠心,时时处处抢着出风头,那是别有所图,早晚被人戳穿了那层假面。”

    说到这儿,她的心头一跳,抓着剪刀的手亦是一紧,旋即又缓缓放开,假装漫不经心地将剪刀拍在桌上,“她若真那么忠心又能干,以后就由她一个人侍候娘子好了,左右娘子似乎也很喜欢她的侍候呢。将来我回到京城,定然头一个在老夫人和二老爷面前替她请功。李妈妈,你说是不是?到时你也同我回京,省得有人说你抢了她的功劳。”

    “瞧春裳姑娘这话说的,照顾娘子那都是我们奴婢该做的。什么抢功不抢功的,老夫人既叫了我们跟来,即便没有功劳,我们也得老老实实尽心尽力地服侍娘子,那才是真正的本分。”李乐家的唇角勾了勾,又状似焦急地道,“绿然姑娘去了也有一会儿,怎么还不见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春裳姑娘,要不,咱们也赶紧去看看?”

    说着,她便放了抹布作势欲出,抬头间目光触到门口的情景,刹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屋门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还在滴着水的小人儿。昏暗的光线中,她脸色惨白,双眼圆瞪,嘴巴嘟起,双腮圆鼓鼓的如鸣叫中的癞蛤蟆的肚子,一双手则笔直地举至体前。

    恰逢一阵凉风吹来,小人儿的双眼再度放大瞪圆,仿佛要脱眶而出。她前举的双手笔直地晃了晃,双腿僵直地跳跃着蹦入屋内。

    “啊……”瘫坐着的李乐家的和不明所以转过头来的春裳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继而两眼一翻,身子颤抖着倒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异态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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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娘子……”不知过了多久,苏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了拉,耳旁传来似曾听过的声音。

    她木然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普通的黝黑脸庞。

    是赵前!

    苏雪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从极度悲伤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应到周围是济济的人群,她心头的提防才暗暗放下,却两行热泪滑下眼角,向着绿然扑了过去。

    丢了银簪和玉佩也就罢了,现在连绿然都离她而去,连唯一的助力也被老天收回,往后的路却要叫她独自一人如何艰难而行?

    “娘子,绿然已经死了……”赵前看着苏雪胡乱地用自己的小手在绿然胸前死命地按压着,引来围观之人的指点议论,忙上前欲拉住她。

    “放开我!”苏雪怒视着阻止了赵前拉自己的动作,继续用力地按压着绿然的胸腔,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嘴对准了绿然的唇,进行人工呼吸。

    韩氏被害时是绿然及时拉住救下了她,她风寒发热时更是靠着绿然日夜不合眼的精心照顾才得以痊愈,后来更是得她一再地帮助保护,她才能在危机重重中得以喘息。如今,即便是被所有人都看成疯子,她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阻止死神对绿然的召唤。

    她从来都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忘恩也不忘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伤害之仇即便是死也要紧咬对方一口。绿然对她好,她便要不顾一切地对她好,哪怕此时已有些来不及。

    吸气,呼气,按压,这一系列循环往复的动作,苏雪做来并不流畅熟稔,却异常认真,更带着些疯狂的执着,引来周围带着骇然的惊呼议论声:

    “作孽啊,这娘子莫不是吓疯了?怎么能去亲一个死去的丫环呢?这要是被死人口中的污浊之气冲着了,怕是也活不长了。”

    “是啊是啊,想来是与这丫环平日里亲厚,年纪又小,一时受不住。这丫环能得主子如此对待,死得倒也值了。只是那作孽之人,若是拿住,定要将他抽筋扒皮才解恨。”

    作孽之人?

    苏雪被泪水蒙住的眸子陡然一亮,动作一顿之际,清叔老泪纵横地扑上前来将她拉离绿然几尺远:“娘子,使不得啊,您能为绿然做到如此,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一个低贱的下人,死后能得一草席裹身已是幸运,哪里还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绿然死后都能得娘子如此不离不弃的对待,便是泉下也该瞑目了。

    这就是福分?被人欺侮之后又落湖而死也算是福分?

    紧盯着绿然那张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仍然毫无生机的脸,苏雪心中一阵阵地钝痛。她才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却不及绽放,甚至连未来都来不及憧憬,就过早地殒落了。

    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哪个**糟蹋了她害了她的性命?

    目光移到绿然领口敞开露出的布满红紫印痕的脖颈上,苏雪的双手缓缓握紧,幽深的眸中凝着滔天怒火。

    那一个挨着一个的印痕,不是透着耻辱的吻痕却是什么?她一定要找出那**为绿然报仇。

    她骤然转头,双目微眯,如凝着两把锋利的无形长剑,冷寒的眸光一一扫视过众人,让围拢的众人没来由地身上一冷,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

    待到反映到自己竟被个几岁的小孩吓成这样,众人心中有些羞愧,忙又上前两步掩饰自己的异样。而就是这片刻的时间,苏雪的眸光已经落在了人群之后两个探头探脑状似好奇观望的男子身上。

    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均是长脸尖鼻,双眼眼窝深陷,看人时微斜着眼,神情间透着几分让人不喜的猥琐。而让苏雪瞬间从人群中锁定他们的原因,却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们躲闪的眼神和随时准备开溜的态势。

    更主要的是,他们是先前在客栈大堂里一直双目灼灼盯视着春裳的人,当时看着春裳的神情简直恨不得将她拆骨吞腹,满含着让人恶心的贪欲。而此时,其中一人的脸上更多了一条长长的划痕,让苏雪觉得格外的刺目。

    会是他们吗?苏雪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两人,眸中透出的光芒越发冷寒了。

    两位男子先还只是双眼滴溜着观察四周,此时大约感受到了苏雪灼灼的目光,双双抬起头来。甫一迎上苏雪的视线,两位男子同时眸光一闪,后颈一缩,相互对视一眼后,微缩着身子快速离开。那仓皇的背影,即便隔着不少人,仍让苏雪觉出几分狼狈与心虚来。

    这样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他们!

    “都怪我,若不是顾忌太多早些提醒,这惨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赵前突然的一声喃喃低语让握拳咬牙的苏雪猛然转头,“你知道是谁对她下的手?”

    声音虽低,却不容赵前忽视。他抬头看着苏雪,点了点头,又忙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先前恰巧听到有人提到绿然姑娘的名字,说是去将她引来。我本想去提醒,可是想来想去又怕是自己多想了,便想等等看,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小的的错。”

    所以他先前出现在她的屋门口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实际不是去害她,而是想去提醒绿然一声?

    凝眸看着赵前脸上丝毫不作伪的悲伤与愧疚,和他即便对上自己亦没有丝毫躲闪的眸子,苏雪选择了相信。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一个人的眼神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声。而她从赵前的双眸中,丝毫看不到虚假。

    对于他口中能提到绿然名字的人,她的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一个慌乱的人影来,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是春裳吗?”

    赵前先是没听明白,待到反应过来,神情间掠过几缕痛苦,点点头:“我现在想想,当时春裳说话的时候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颤抖,莫不是她是被人强迫的?”

    他虽有些气春裳白日里在娘子面前的挑拨,但毕竟是同府做事,出门在外应该相互照应才是,他并不想将她想得那般恶毒。

    被人强迫的?被人强迫就可以暗害别人,将别人推向死亡边缘自己却躲在屋内无声颤抖吗?被人强迫,她这与杀人凶手无异的行径就能得到大家的原谅置身事外吗?

    不可能!凡是伤害了绿然致她死去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和老清叔找几个人帮忙,替绿然寻处无主的清静之地葬了她吧。”苏雪缓缓开言,看着清叔和赵前闻言双双流泪点头,才仰头闭眼,任泪水静静流淌。

    几人异样举止的原因揭晓,让她彻底地相信了四人中真正要害自己的只有李乐家的。而在这样的时刻知道自己或许可以不用逃离,却并不能让她沉重的心情有丝毫缓解。

    今晚,注定她要无眠。

第三十九章 乱棍打死

    夜色悄然退去,晨雾逐渐织上星空,将天地笼于一片朦胧之中。

    鸿运客栈内,清寂幽静,晚睡的人们仍沉浸在各自的梦乡里。

    “啊……呯!”一声拉长的杀猪般痛苦的妇人喊叫声伴着重物落地的咣当声,划破晨空,喝褪雾霭,再次将惊魂未定的众人吓醒。

    客栈后排一楼中间的小屋中,放置木盆的脸盆架翻倒在地,盛水的旧木盆翻了个个儿倒扣在地上。木盆旁边一片湿漉,清水四溢,一块粗布帕子浸泡在坑洼的积水中。

    李乐家的面目扭曲,神情痛苦,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双手在眼前晃悠,恨不得将那张布满了血痕的脸抠下来,好彻底解除那难言的痛楚。

    “谁?是谁在脸盆里撒了盐巴?”她紧闭双目不停地甩动着脑袋,声音嘶哑地怒吼着。

    一阵紧接一阵的噬骨的疼痛袭来,痛得她泪流满面。咸湿的泪水滑落,引得脸上的伤口越发疼痛难言。她再也忍受不了,转身往外跑。

    打翻的清水湿滑了地面,她抬起的腿才一落下,便向着旁边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前扑着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受伤的脸再一次与被盐水浸湿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又一声嚎叫出口,她顾不得身上的脏湿,手脚并用地一爬三倒,费尽力气才终于顶着满身狼狈跑出了屋子,在闻声前来围观的众人异样目光的注视下,蹒跚着步伐向着客栈西面的小湖处奔去。

    她不过是借着木盆里浸了帕子的水清洗一下脸上的伤口,是哪个杀千刀的,竟在水里撒了盐巴要害她?

    都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她此刻算是彻底地领会到了。那难言的痛楚,真比直接拿刀子剜她的肉还让她无法忍受,让她恨不得自个儿将整张面皮剥下来,一了百了。

    “哎?瞧那样子,不会也是去湖边寻死吧?”

    “这一帮子人可真够热闹的,昨儿个死了一个丫环,今儿又奔过去一个婆子,倒是都惦记上人家的小湖了。照这样下去,这客栈出不了名,那小湖却很快就要闻名遐迩了。”

    李乐家的狼狈模样取悦了旁观的众人,大家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了起来。也有热心的,目光一直紧跟着李乐家的到了湖岸边,想着她若真跳下去,也好赶上前救一救,劝一劝。

    世上的事物再珍贵也贵不过自己的命去,就是再想不开也别把自己的命搭上啊。

    只是,李乐家的直扑到湖岸边,却不是一个纵身跳下去,而是快速地蹲下身子趴在了地上,然后以一个狗趴着舔水的姿势将整张脸浸泡在了湖水中。那诡异的姿势举止,着实惊呆了好些人。

    而这惊呆不过是一瞬的事,很快,客栈东面闹出的动静,又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啊,你们这两个**,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哭叫声从屋内传出,几个动作快的伙计已顺手操了家伙抬脚踹开了门,随之而来的便又是一道惊天叫声,“啊……”

    闻声的众人面面相觑,三三两两结伴缓缓靠近那小屋:“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

    有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绽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向屋内。亦有人捏紧了拳头,脸露愤愤之色。

    这真是多事之秋,昨儿个才刚被玷污了一个,今儿又凑成了一双。如此列人横行的客栈,还让人怎么安心入住啊?

    “是你们,是你们玷污害死了我的姐妹,你们这对不得好死的**。”

    “快,把他们死死摁住了,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屋内有乱乱的叫声伴着混乱的脚步声传出,紧接着,一人匆匆跑出。

    众人以为是歹人脱逃,有血气方刚的,便本能地想上前去拦,却见是位披头散发裹着凌乱衣衫的女子。

    如瀑长发下,她的容貌并不出众,然一双斜挑的丹凤眼被泪意蒙住,微微泛红,却很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情。那一身明显被扯散来不及穿好的凌乱衣衫,只将她的婀娜的身形遮了个大概,若影若现间,更衬出她妖娆的身姿。

    与这份撩人风情截然不同的,是她脖子处和裸露胸口处密密麻麻的红紫刺目的唇印,仿佛欲向众人诉说着前一刻屋内是怎样的颠鸾倒凤。

    被众人各异的目光紧盯着,春裳只觉得如芒在背羞愤欲死,双颊红得欲滴出血来。而羞处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更令她心如刀绞,愤怒交加,恨不得将那**撕裂活吞。

    滴落的泪水再次蒙住双眼,她紧咬着牙关忍着下身的疼痛快步奔向住处,一个反手将门重重合上,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饶命啊,我们兄弟知道错了,饶我们一命吧?”祈求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目光,分别被两个伙计反绑着押出的两名长相相似的男子神情慌乱,其中一个脸上血痕累累,转头苦苦哀求。

    “对,对,我们有百年的老参,愿意拿出来赔偿那女子,相信她也愿意私了的。”另一个说得眼睛一亮,动了动身子便想挣脱身后的桎梏。

    这种事情最是见不得光,一般的女子都是宁愿吞进腹中烂掉也不会说出来的。如今还有百年的老参赔偿,相信她不会愿意再闹大的。

    “私了?我呸!”押着他的伙计横眉怒目地狠狠踹了他一脚,大声呵斥,“你们**般为所欲为,糟蹋两个还害死其中一个,就想着赔一根百年老参就算了?人都死了,便是千年老参也用不着了。杀人偿命,你们这样的人,就该以命抵命,乱棍打死。”

    “死了都是便宜了你们。”另一个伙计同样重重地踹上了一脚,“你们倒是痛快了,却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糟蹋了。不止如此,还差点把我们鸿运客栈的名声都给毁了。我们一夜未眠帮着保护各家女眷,没想到竟还让你们钻了空子。好在如今捉拿住了,若是不重治你们,以儆效尤,怎么对得起那死去的丫环,又怎么对得起其他受惊的住客。我们掌柜的倒是说了,要好好地补偿昨晚受惊的住客,更要加强各处的防范巡视。可不斩草除根,大家以后哪里还敢再来?”

第四十章 交换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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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未眠保护各家女眷?不只加强防范,还有补偿?

    不可否认,伙计的这一通话,极为巧妙地浇灭了众人心中对客栈存在着的那一簇小火苗,毕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大半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对那两个**的怒意,也被极好地撩拨了起来。

    立即便有人跟着附和:“对,这样的人就该乱棍打死。要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得客栈里。这住店的人毕竟来自五湖四海,谁能保证个个都是良善之辈呢?”

    “打死他们,死了才能干净,才能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打,大家一起把他们打死。”

    喧嚣叫闹声响起,立时便有人举着拳头冲了上来。

    那兄弟俩一见这阵势,哪里还有不怕的,脸色煞白的同时,便拼了命地挣扎。许是他们骤然拼尽全力,抓着他们的伙计没在意,竟是让他们齐齐挣脱开来,拔了腿便想冲出客栈外。

    如此行为,越发惹恼了众人,呼啦啦便涌上了一大帮子的人。更有那带着家眷一阵后怕恨不得绝了后患的,顺手便操了身旁的木棒板凳什么的,毫不留情地招呼在了他们的身上。

    “啊……救命啊……”

    “嗯……别打了……”

    俩兄弟被围在了中间,四周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上前来。混乱中,只听得木棒、板凳、拳头落在身上的砰砰声和他们痛苦的呻吟喊叫求饶声。

    客栈前排二楼一间干净雅致的房间内,掌柜的负手立在窗前,将楼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中,布着褶皱斑点的老脸上噙起几许担忧,忍不住转身看向桌旁刚刚睡醒此刻正悠然而坐的人:“小娘子,你……这样闹下去真的好吗?会不会对我们日后的生意影响太大?”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答应眼前这位瞧着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姑娘的话,按她的要求做。若她只是一时兴起胡闹一番,尔后拍拍屁股走人,却叫他这个东家如何收场啊?

    到时他要是因小失大,再让人知道他是因着一个小娘子才犯下如此过错,怕不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这怎么成了我在闹了?”苏雪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透着清香的茶水,抬起头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我可是出于好心在帮掌柜的你啊。难道你觉得一而再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离开客栈后都会主动变成哑巴,对此事绝口不谈?还是说,我不来你这儿举报让你派人去捉拿恶徒,而应该直接报官闹得沸沸扬扬,对你鸿运客栈的影响会更好一些?”

    掌柜的被说得脸上讪讪,神情愕愕地再次怀疑眼前坐着的到底是不是个孩子,好半晌,才喏喏道:“可眼见着再这样闹下去,就又是两条人命了。我们客栈开门迎客,图的就是个吉利,这接连着死人,以后谁还敢来住?”

    “难道掌柜的认为他们罪不该死?这样一而再地糟蹋女子的人应该任由他们继续为非作歹,祸害百姓,将来也再次前来祸害你们客栈?”苏雪慵懒地将茶盏置于桌上,凉凉地扫了掌柜的一眼,“法不责众,众人群情激愤,一时失手,打死两个该死的恶人,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何况,你们店里的伙计此时可都站在一旁挤不上去,两人的死与你们完全无关。若是有人追究起来,你只要出面周旋澄清一番,大家必都不会忘了你的恩情,又介于人是他们动手打死的,有些事自然不敢宣之于口,这不正如了掌柜的你的意了么?又或者说,掌柜的在此开店数年,对于这样出于正义而造成的失手小事也摆不平?”

    如此责任推脱还能落个人情,自然摆得平了!怪不得叫他让伙计挑起众怒了,原来如此!

    掌柜的双眸瞬时一亮,先前脸上挂着的一丝担忧立时消散,深深地看了苏雪一眼,笑着道:“还是小娘子聪明,小小年纪,竟是想得如此透彻,老朽妄活这许多年了。”眼前的小娘子,当真只是看上去这么大吗?

    “掌柜的不过是事涉己身,一时多虑罢了。”苏雪忙掩去脸上的老成之色,又恢复了一幅懵懂任性的小孩模样,弯唇一笑,“我只是个看不得身旁的人受欺负受伤害的小孩子,吃了亏就要还回去,行事自然鲁莽了些,还请掌柜的莫怪。”

    “哪里哪里,小娘子可是聪慧异常,令老朽刮目相看。”掌柜的拈须含笑,目光缓缓移向桌上摆着的两个小碗处,眸光再次一亮,稍一停顿,抬手指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娘子,这两碗东西的名称和做法可否告知?”

    “死了,死了,大家别打了!”一道大声的惊呼接过了掌柜的话语,楼下嘈杂的动静骤然消逝,半晌之后,才又有人道,“没气儿了,真的打死了。”

    就死了?

    苏雪眯起双眸,透着窗格看着屋外明朗的天空,寒光乍现后,又逐渐化为酸涩的泪水。

    绿然,我终于替你报了仇了,你看到了吗?辱你害你的**以命偿命,再不能去害像你一样无辜的女子了。至于春裳,取她性命倒是便宜了她,就应该让她顶着被辱没的屈辱活一辈子,好好尝尝暗害别人的滋味。

    捏了捏拳头,敛去眸中欲涌的泪水,再睁眼时,苏雪又是一副含笑淡然的可爱模样,引得被下面的死讯震得怔怔的掌柜的又一番打量。

    苏雪恍若未见,眸光顺着掌柜的手指的方向落在碗中的淡黄液体上,声音平静清脆:“左边的这碗冲泡蛋花而成,叫做米酒蛋花汤,至于右边这碗,里面放了葡萄干、杏仁、花生等干果,便叫干果酒酿吧。关于做法,其实也不难。一会儿我来说,你写下来便是。只是,”

    再次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苏雪的声音稍顿后,才缓缓道:“我要他们的那支百年老参,你派人帮我拿去换了银子,再打制两件好看的金钗,算是那两人伤害我这位婢女的赔偿。”

    没有什么比顶着两支用自己的贞洁换来的金钗,更能提醒春裳曾经所受过的屈辱的了。而这,是她春裳自己挣来的。

第四十一章 畅快打脸

    掌柜的适时出面,乱乱的场面很快得到控制。而那些因为参与动手而失手将人打死的众住客,也在掌柜的情真意切必然全力相保的话语出口后,心中慌乱禁忌顿消,对鸿运客栈立添了几分好印象。

    不过半日的时间,掌柜的便用自己的手段与镇上处理民众纠纷的里长沟通协调好,将两人的死定性为作恶后心虚,被众人一番围堵后失足跌落而死,与众人并无多大关系。如此结果,可谓皆大欢喜。

    “掌柜的,掌柜的,外边儿又来了好几拨人,吵着要喝咱们新推出的干果酒酿和米酒蛋花汤。可是咱们厨房里存着的干果和鸡蛋都用光了,现在怎么办?”管事脚步匆匆地跑到负手立于二楼长廊处远眺的掌柜的身旁,拭着汗珠却满脸喜色。

    原本以为出了昨晚和早上那么大的事儿后,鸿运客栈的生意怎么着也得冷清一段日子。没想到掌柜的猴精,竟弄出这么个噱头,反倒将其他客栈酒楼里的人都引了过来。

    “那么多,就用光了?”掌柜的脸上的讶色一闪而逝,转而绽出浓浓的笑意,满意地捋了捋颌下的短须,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了去进些货来便是,你是多年的老管事儿了,这样的小事还用得着来问我?”

    “小的已吩咐采办去进货了,但这一来一回耽误的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外面的那些客人哪里等得?小的是怕到门口的生意跑了。”管事的抓了抓脑袋上灰白的发髻,表明自己份内的事还是做好了的。

    “跑了就跑了嘛。”掌柜的脸上的笑意未褪,依旧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么好喝的东西等等怎么了,不愿等那是他们的损失。哦,对了,顺便告诉他们,以后这两样酒酿并不同其他的酒水一般,无限量地供应。每日都必须定了量卖,来得晚了的,不愿意等的,或是因着价格不如意犹豫不决的,到时喝不到,就怪不得旁人了。”

    说得这么硬气?

    管事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向崇尚对客人死皮赖脸生拉硬拽原则的掌柜的,再次摸了摸早被摸乱了的发髻,迟疑着点了点头。半晌见掌柜的依然笑意浓浓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才转身下去忙着吩咐传话。

    掌柜的抚掌偷笑,转身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天际的陈旧马车,低声呢喃:“算命的说我今年将遇贵人,果然不假。若非我时刻谨记算命先生的话,但凡找上门来的生人都留着几分颜面,少不得就要因为轻看了那小姑娘的年龄而错过了。她还说只要我派人好好照看那婢女的坟墓,将来必然还有独特的酿酒方子拿来相谢。看来,我陈松终究是个大富大贵的命。”

    只是那小姑娘……

    明明稚气未脱,瞧着也不过四五岁,行起事来,竟着实有几分连大人也不及的狠劲。

    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引得众人将那行恶的兄弟俩毙了命。那个被辱的丫环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受辱失贞倒还罢了,她竟装模作样地替她讨来老参换了金光闪闪的钗子。这样带着屈辱的赔偿,对那穷困惯了的丫环来说,当真是又恨又爱啊。

    这样狠的人,偏偏又对那死去的婢女念念不忘。先是失态癫狂,如今又是以利相诱。

    这样的人,连他都有些看不透,也不知将来长大了,是龙凤还是祸害。掌柜的陈松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车影。

    而此时的苏雪,却仍是一派悠然的姿态,慵懒地靠坐在车壁上,冲着两只眼睛肿成核桃的春裳懵懂地问道:“春裳,你怎么还在哭,难道他们除了欺负你,还做了别的事?”

    一个四岁小姑娘口中的欺负,落在旁人耳中,自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偏偏她刻意将欺负两字咬得特别重,知道真相的几位成人听着,顿觉意味深长。春裳脸上血色再现,紧紧地咬着牙,泪水从肿成核桃的双眼中默默流淌,偏还不能将真相告知面前的懵懂女童,只得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没,没有……”

    “没有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对你……”苏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的话语让人忍不住又往那方面想去,她却是一拍手笑道,“只是欺负一下有什么,我娘那时候还常常被田姨娘欺负呢。你看这个,掌柜的说这是拿那兄弟俩的百年老参换来的,专门用来赔偿给你的。被他们欺负一下,却换回来两支这么好看的金钗,你该高兴才是。快,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得看不见了。”

    我被两个男人欺负,贞操名声全丢了,下身此刻还疼得紧,我还该高兴?

    春裳只觉得血气上涌,一口滚烫的鲜血堵在了喉咙口,随时能喷出老远去,让她恨不得一巴掌拍飞了眼前的人。只可惜,眼前的人是她的主子,此刻还眨巴着真心替她高兴的水润眸子,让她有气也不能出,一口气血卡得她胸闷心短,哪里还有哭的心思?

    “这就对了嘛。来,我替你簪上。”苏雪很是自觉地将她吃憋难受的反应看成听从了自己的劝解,假意噙起欣喜之色,兴奋地将一支成色尚可的镂空海棠金钗插入了她的发髻中,双眼晶亮地端详了好一阵。就在春裳的脸色难看得堪比牛粪时,她眸光骤然一黯,悲伤地唉叹了一声,“唉,要是绿然也在就好了,她必然也会说这钗子好看,会替你高兴的。”

    接着,她的神情间又自然地添了几分愤愤之色,“那些住客都说绿然是被人害死的,我想来想去也觉得是。待得我到了祖宅,必然写信告诉父亲,让他派人到此处细查,替绿然报仇。”

    在孩童的心里,自己的父亲总是无所不能的。

    看着春裳的身子悄然地颤了颤,苏雪的眸中掠过一抹快意。这样的屈辱,这样的折磨,还只是开始。春裳,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

    至于李乐家的……

    抬头眯眼看着被她直接找借口赶出车外与赵前换了个座儿的李乐家的,她的眸中逐渐凝起寒意,突然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背,大喊一声:“李乐家的!”

    “咚!”李乐家的尚沉浸在苏雪竟然没死的震惊之中未回过神来,猝不及防之下被惊得身子一歪,毫无悬念地摔下马车,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了马路上,轻微的“咯嘣”声被痛苦声淹没。

第四十二章 中了大招

    “呜……”清叔急急地将马车停下上前搀扶,李乐家的挣扎着抬起头来,将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手一松,还弯着腰不曾完全站起的李乐家的,又“扑通”一下扑到了地上,艰难而痛苦地将脸转向了一侧。

    “噗哧!”苏雪看得失笑出声,歪了脑袋去看,也禁不住眼角跳了跳。

    只见李乐家的原本那张被盐水和湖水先后浸泡后显得有些肿胀泛白的脸,此时被磨破了大半,亦被灰尘沾染着,两边颧骨处露出两大块渗着血水的深红肌肤。而她大张的嘴巴里,正中间空空如也,原本整齐的四颗大门牙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掺着血水沾着灰尘的牙龈。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相比于她次次对自己下的死手,自己只是这样而没有立刻害了她性命,已是相当仁慈了。

    苏雪果断地将脑海里不该存着的念头拍死。她不是善人,做不到对想方设法取自己性命的人还心生同情。但同样,她也不是什么恶人,动辄取人性命的事,气怒之下冲动地做一回,也是因着阻止他们再去祸害无辜之人。

    若说取李乐家的性命,她承认,她一时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李乐家的,你,你没事吧?”清叔重新上前将人搀扶起,看着李乐家的脸上的惨状,不免露出几分愧疚来。

    能没事吗?老娘这张脸都快废了。

    李乐家的在心里叫嚣,却只能忍着疼痛默默流泪,甚至为了不被清叔再摔一次,只能缓缓地摇了摇头。

    直到赵前又上前帮忙,将她扶到马车上重新坐好,她才转头看了苏雪一眼,眸底噙起浓浓的恨意。

    打蛇不死,反遭蛇咬。娘子一定是故意的,定然是察觉到了是她推她入湖的,这才想将她推下马车摔死。

    只可惜她当时没能多停留在湖边一会儿,否则,也不会有那好事之人帮忙,将人救上岸来,还害得她昨晚以为见了鬼,将自己摔了个满脸血痕。

    还有那水里的盐巴,定然也是她放的。小小年纪,当真好狠的心哪!

    李乐家的扯着嘴角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因牵动伤口而痛得龇牙咧嘴。苏雪淡然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顺手抽了春裳拭泪的帕子,甚为关切地道:“李妈妈,真对不住,我没想到只轻轻一拍,就把你吓成那样,竟从马车上掉下去伤上加伤。若是以后你这张老脸废了,我就着实罪过大了。来,你脸上都是灰,赶紧就着水擦擦吧。”

    嘴里说的是就着水,手上的帕子却是直接举到了李乐家的脸上。

    “嘶!”又是一股钻心的麻痛让李乐家的整个人都颤了颤,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待要发作,苏雪才后知后觉地道歉,“哎哟,你看我,人小就是容易慌张,竟连水都忘了蘸了。春裳,来,你快帮李妈妈擦擦伤口。”

    春裳此刻有气没地儿出,定然会好好侍候你的。若非怕掌柜的循着线索探究身份,早在上路之前就将你撂下彻底绝了隐患了。

    苏雪脸上不显地将帕子递到春裳的手中,眼瞧着她黑沉的脸色,心中却是冷笑连连。你们一个帮着余氏害死我娘,又害死绿然,一个暗地里欲取我性命,如今便让你们好好地互相折磨一番吧。

    李乐家的先还松了一口气,待到春裳拿了帕子沾了水重重地涂在她的脸上,她气得几乎把后牙槽都咬断,没好气地抢过帕子自己擦拭,悄然回头恨恨地瞪了苏雪一眼,却在瞅到她腰间露出的一丝兰花绣纹后,眸中掠过阴狠快意之色。

    “来来来,你们也饿了,也吃点饼子垫垫肚子。”苏雪率先取出两个饼子,巧妙地每个上掰下一半,分别递给了春裳和李乐家的,独自走到路边坐下。

    马车还得再爬过这段山路,才能到达平原之地。劳累的马儿和受颠簸的人都得停下来休息一下,更因着临近中午,得补充点能量。因为事关性命,苏雪不得不如此谨慎。

    看着饿极的两人大口大口地吃着饼子,又稍待了一会儿未见异常,苏雪才将掰得碎碎的饼子送入口中,放心地嚼着。

    独自坐在山路旁,靠着山农随意插起的木栏,她垂眸看着山下。或凸或凹的山体上,品种形态不一的野树随意而生,凌乱而粗犷。更深处,野草掩映间,一条溪涧将山路与对面苍茫的山峰隔绝开来。溪水澄澈,激流淙淙。

    往日里那柔和而急切地发自内心的担忧之声再无法传入耳中,苏雪嚼饼子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一股酸涩难受再次涌上心头。泪,不知不觉便掉了下来。

    最疼爱关切她的韩氏死了,最忠心体贴恨不得拿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她的绿然又没了,此刻,她又回到了初来异世时那个孤寂彷徨的苏雪。若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怕就是那层层挤进她心房的怒恨与愤慨了。伤害亲人的恨,派人谋害逼她至绝境的恨,已不知不觉间填满了这个穿越异世不过数月的女孩的心房。

    山风扬起她的长发,撩拨得鼻头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她顺手抽出腰间的帕子擦拭了两下。李乐家的瞧见,咬饼子的动作骤然一顿。察觉到春裳疑惑的目光,忙又低下头去。

    苏雪将另一只手里剩余的饼子塞入嘴里吃完,一面起身,一面在帕子上擦了擦手指,又将帕子展开来擦去嘴角的饼屑。一股极淡极淡的清香飘入鼻端,她眸间闪过一丝讶异,突然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她站起的身子晃了晃,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帕子有异?”她脑袋混沌,心境却极清明。突如其来的变故已令她意识到了那帕子上出了什么问题,忙伸出手欲抓住什么阻止前坠的身体,却毫无所获,两手在空中乱抓的同时,身子已冲出栏杆外向下栽去。

    “呵,还是中招了。穿越一回,终落得如此下场,着实让人笑话。”泪水从眼角滑落,嘲讽笑意溢出唇角,苏雪缓缓地闭上双眼,再不做任何挣扎,任由矮小的身子急速下坠,“娘,我还是辜负了你的期望,更辜负了韩氏和绿然的相护。若有来生……不会有了……再不会有了……这就是心善换来的结果么……真是傻得让人不忍直视……”

    “娘子……”赵前第一个看到,惊叫的同时人已如一阵风般扑了过来,急速上前的手却抓了个空,瞪大的黑眸中映出一道小身影急速下坠落入溪涧中的景象。

    “咚!”一声巨响在山谷间回荡,溅起的水花很快被激流带走,那道素白的身影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随后赶至的清叔,只看到一条复归原样的溪涧。

第四十三章 大难不死

    “你说什么?”苏文成端着茶盏的手一颤,连热茶泼到手上都未曾在意,猛然抬头看向站着的赵前。

    赵前将头又垂低了几分,脸上羞愧与自责交织,咬了咬牙,低声道:“二娘子不慎从山道上掉落,摔入了深山下的溪涧中,小的四人沿路寻找了近二十日,依旧杳无音讯,只得回来先禀明老爷和老夫人,好再派人前去搜寻。”

    说完,他侧头与清叔一个对视,分别眸光闪了闪,再次垂下头去,等着主子责备他们护主不力的雷霆之怒。

    可等了半天,头顶上并未传来苏文成的声音,仿佛屋子里原本只有他们两人一般。他们不解地抬头,便看到苏文成像是僵立住了,端着茶盏的手仍然僵立在半空中,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眼神亦闪烁不定,悲伤不浓,反倒给人一丝暗松了一口气的错觉。

    “老,老爷……”清叔忍不住唤了一声,苏文成身子一颤,猛然回过神来,却是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赵前愕然,紧盯着苏文成看了一眼,迟疑开口:“要现在就派人再去那溪涧旁寻找吗?”

    “派人?你们不是已经找过了吗?”苏文成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但旋即便掩饰过去,轻叹一声,无力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她当初非闹着要去祖宅,才会出这样的事。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再找,亦是枉然。”

    赵前闻言眉头一蹙,深深地看了苏文成一眼,最终抿了抿唇,无声地同清叔走了出去。与此同时,余氏的碧翠轩里,春裳也在讲述着同一件事情。

    听完消息的余氏和徐氏都陷入了沉默,苏慧贞一瞬地讶异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难得在场的苏家老大苏文昌神色间升起几许哀伤,却并不浓郁。

    “唉,都说是祸躲不过,她好端端地放着府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嚷嚷着去祖宅,可见那祸事是天注定躲也躲不过的。着实是个可怜的孩子,可这又能怨得了谁?”余氏抽出帕子拭了拭微湿的眼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可终究悲伤不及心底,脸上倒是讶异之色显得更浓些。

    突然想起一事,余氏抬眼扫过苏文昌等人,脸上露了几分严肃之色:“这件事谁也别告诉文超那小子,他与那孩子一向亲厚,保不准他听到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吵得人头疼。”说着又指了屋内站着的几个仆妇丫环,声音冷厉,“你们可听到了,若是谁敢在三老爷面前嚼舌走漏了丁点儿消息,我定扒了她的皮儿,决计饶不了她。”

    这边丫环仆妇齐齐应声,那边苏家新晋二夫人邹桐艳却是眉眼间绽出笑意,满意地冲丫环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嗯,不错,你这次做得很利索,箱笼里有一对吉祥如意麻花纹儿手镯,倒是挺配你这青葱玉手的,你自个儿去拿了戴着吧。”

    “奴婢谢过夫人。”丫环忙屈身道谢,脸上一副喜不自胜感谢夸奖的神情,内心真实的感受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跟在这样一位娘子的身后,迫不得已做下的那些事,要说午夜梦回时不被吓醒,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这是你该得的。我早说过,只要是一心为我办事儿的,我自不会亏待了她去。”邹桐艳淡淡地摆了摆手,转瞬却是眸光微眯,神情微沉地道,“但是,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有些事,相信不用我明言。”

    “娘子放心,奴婢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丫环瞬间心领神会,敛去眸底的黯然冷寒,应声离去。

    抬头看着独自颤颤的珠帘,邹桐艳抬手抚肚,唇角勾起得意而冷寒的笑意。

    我邹桐艳所求之事,还从来没有不成功的。这事儿虽然时间长了点儿,但结果还算令人满意。虎已除,刺儿已拔,前路,再无阻碍……

    第二天,苏府又发生了两件不算大事儿的事儿。李乐家的因为满脸疤痕面容丑陋吓坏了大娘子苏兰和大少爷苏阳,被大夫人责罚,贬去了偏远的庄子上。赵前却是自认护主不力,分文工钱不要地主动辞去了苏家护院的活计,陡然间失去了踪迹。

    而在苏家因为苏雪的落水而不平静的时候,山间村落里也有一户人家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酸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闷,连呼吸都艰难;眼皮处,更像是顶着千斤巨石,重得抬不起来。

    苏雪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两手紧握成拳,才费力地将眼皮睁开。入目所及,竟是一片结满蜘蛛网的烂木房梁。

    就在她疑惑自己是不是好运地二次重生时,耳旁传来女子欣喜的话语:“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孩子醒了,孩子醒了。”

    紧接着,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了苏雪的小手,一张布满皱纹眼角隐见泪光的妇人脸庞凑到了她的上方:“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难受?你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这是自己这一世的娘吗?

    就在苏雪眼角酸涩欲作感叹时,伴着一道清亮的声音有人如风般冲到了屋内,卷进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真的醒了?我就说了嘛,这孩子是个命大的,能在我采药时从溪涧里发现,就定然也能被我治好醒过来的。你看,这不是应验了我的话吗?”

    原来,不是重生,是被人救了,果然是个命大的。苏雪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来来来,好孩子,让我再好好瞧瞧。”又一只沾染了褐绿色的大手伸出来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男人就着妇人让出的位置坐在了床沿边上,将自己噙满笑意的脸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他脸形瘦长,两边颧骨略高,长得极为普通,却有着一双极为清亮有神的眼睛。他看上去约摸三四十岁,身上着了一件洗得泛白的浅蓝长袍,衣袍抖动间,溢出清雅的药香。

    苏雪庆幸,自己是被眼前的医者所救。从他们激动的神情看,她不难猜测自己所伤不轻,若是遇上其他人,很可能此时已然不存在了。毕竟,她是从那么高的山道上掉下的。

    “伯父,伯母,我昏睡了多久了?”苏雪动了动明显被保护得极好并不干涸的唇,声音低弱地问道。

    “多久了?”替她把脉的许清明一时竟被问住了,拧了眉思索,倒是一旁的妇人赵氏笑着答道,“四十三天了。”

第四十四章 雪上加霜

    四十三天?我竟昏睡了这么久?

    苏雪有些惊愕,小嘴和眼睛均瞪得大大的。妇人瞧见,又是一笑:“孩子你别担心,如今醒了,便不会有事了,有你伯父在呢,再想办法买些好药来,总能治好你的,你就好好在我们家养着吧。”

    提到眼前的男人,赵氏眼中有着藏不住的自豪,倒把许清明说得脸颊微红,轻咳了一声:“嗯,孩子,伯父会想办法尽力……”

    话未说完,他的眉头不自禁地拧了起来,捏着苏雪脉搏的手也紧了紧,眸中的凝重之色缓缓凝起,却在对上苏雪清澈的眸光后,迅速地敛去:“没事,且好好养着,你断了的左腿已好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说完转身,许清明的脸上又噙起凝重不解之色。人都醒了,脉怎么还是这么迟缓凝滞不见一丝好转呢?

    “那毒呢?”苏雪平静软糯的话语出口,许清明的神色一僵,有些讶异地看向她,“是不是伯父的法子均无用,我体内仍有毒素盘桓,才会致我呼吸艰难?”

    既然他说她伤的是腿,那她此刻如此呼吸艰难喘息不止,想必就是李乐家的涂在她帕子上的毒所致了。为了取她的性命斩草除根,有些人还真是准备充分花样百出啊。

    “孩子,你别担心,你昏迷四十多天都能醒来,这毒总有一天也能清除干净的。”看着苏雪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许清明误以为她是悲伤绝望,心便又软了三分,忙开口劝解,“你知道自己中了毒,那知道是什么毒吗?你放心,我既然把你救回家中,就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哪怕是倾……也不会置你不管的。”

    医者父母心,打从决定将她带回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再将她丢出去。

    倾?

    是说倾家荡产吗?四十三天的不离不弃,定然花费了他们不少的金钱与心血吧?

    可此刻,他们夫妻俩还都是如此真挚毫不作伪的话语,苏雪心头泛起浓浓的感激。这样的情意,便是她的亲爹也做不到啊。至于所中的是什么毒,除了知道它泛着比茉莉花还淡的香气外,她一无所知。

    想到这儿,苏雪摇了摇头,刚想说说它的气味以便许清明辨别,门外忽然传来焦急而大声的呼喊:“清明叔,不得了了,勇子哥惹上大祸被人拿进大牢了。”

    “什么?”本站在床旁含笑静立听着苏雪二人交谈的赵氏闻言,双眼猛张,双腿一软下整个人瘫倒在了苏雪所躺的床上,差点压到了她的断腿。

    许清明亦是脸色一白,还抓着苏雪的手一颤,神情茫然地抬腿奔了出去:“雷子,你,你说什么?勇子他怎么了?”

    赵氏趴在床上缓了缓,也连滚带爬地摸到了门外,声音颤抖:“到底是怎么回事,出门时还好好地,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拿进大牢了呢?”

    被唤作雷子的少年急急地咽下一口唾沫,顾不得急促的喘息,比手划脚地道起了原委:“叔不是让勇子哥和涛子一块儿去镇子上抓药吗?他们就邀了我一同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抓完药回来的路上,遇上秦财主的儿子秦天强殴打乞丐,眼见着就要将人打死了,勇子哥看不过上前说道了两句,秦天强一气之下便叫了人上前打他。我和涛子忙上前去拉。谁知才拉开,先前被打的乞丐却躺在了勇子哥的身旁,已是没气儿了。秦天强一口指证是勇子哥将人打死了,叫了人将他送去里长那儿,那里长听秦天强的一面之词,转身就将勇子哥送去了县城衙门。”

    “那,那涛子呢?”赵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抓住了一旁的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子,忙又急急地问道。

    “涛子不放心,偷偷地跟着去了县城打探。我就带着药跑回来报信了。清明叔,那县城衙门可是有钱才能进的地儿啊,您得赶紧想办法拿了银子先去打点一二,否则勇子哥在里面怕是要吃大苦头啊。”雷子一面说着,脸上的急色和忧色又浓了几分。

    “这天理何在啊?银子?银子……”许清明两眼发直,乱乱转了一圈后猛然抓住了赵氏的手,赵氏却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没有银子,咱们家早没银子了。你平常帮人治病一直是只收点药材费的,如今家里又……该当的都当光了,仅剩的几钱银子被勇子今儿个拿去镇上抓药了。孩子他爹,你,你快想想法子去周围邻里那里借借去,若是勇子他有个好歹,我,我可怎么活呀……”

    “哎呀,赵婶子,你可要撑住啊……”

    屋外又是一阵乱乱的惊叫声,苏雪却因着一拨拨骤然袭来的窒息感而胸闷气短,喘不过气儿,最后终于抵不过,彻底晕了过去,对于后续之事,自然不甚清楚。

    再次醒来,她只觉得周围静得可怕,唯有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格外响亮,也格外骇人。

    该死的李乐家的,不知道下的到底是什么古怪的毒药,让她觉得自己既像个重症的气管炎患者,又像个随时会岔了气的重度心脏病患者,呼吸困难,胸口堵得慌。一阵阵的窒息袭来时,就像有个人在紧紧掐着她的脖子似的,让她生不如死。

    难道,就这么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个废人一辈子被这种痛苦折磨吗?

    不,旧仇未报又添新恨,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她必须得一点一滴地讨回来,再不会手软,再不会心善!

    凝眸看着头顶的屋梁,苏雪上齿咬紧了下唇,双手猛然抓紧身下的粗布床单,慢慢地拖着断腿想要坐起。然而,不过片刻,她只抬起了上半身,还未挪到身后的床壁上靠着,一股更强烈的窒息感从她的胸腔一直漫延到了她的喉头,让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么苍白可怕。

    “呼哧,呼哧……”她张嘴大口而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头处发出响亮而难听的拉动风箱般的声音。

    “嗵!”椅凳倒地的声音响起,赵氏慌张地从门外扑了进来,一把将苏雪抱起,声音中透着焦急担忧,“孩子,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孩子他爹,孩子又喘得厉害了,你赶紧过来看看。”

第四十五章 秋后问斩

    赵氏一面侧着头大声地冲着屋外喊叫完,一面抬手轻轻拍着苏雪的后背,替她顺着气。

    她紧盯着苏雪的双眼红肿得成了一对桃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更是憔悴不堪,愁云密布,此时还再添了担忧着急和心疼。不过一觉醒来,赵氏再不复苏雪初见时的憨直笑容。

    “伯……母……”苏雪双手紧紧地拽住赵氏的衣袖,张大嘴巴摆动脑袋如同缺痒的鱼儿一般想要汲取新鲜的空气,原本樱红的唇已染上了几分青紫。

    她害怕自己一松手,一闭嘴,那如同被人紧紧攫住喉头的窒息压迫感会让她立刻停止呼吸,好不容易被救下的性命再度失去。她承认,这一刻,她怕了,比前世被爸爸捅死时更害怕,亦比四十三天前掉落溪涧时更惊慌恐惧。

    看着她这个模样,赵氏脸上的心疼之色更甚,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轻抚着她的胸口哽咽道:“这真是造孽啊,怎样黑心的人,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啊。”

    又是断腿落入溪涧中,又是下毒弄成这样,怎样狠心的人,才会将这样的痛苦加诸在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身上啊。而她的勇子,更是个心地善良热心助人的,老天又为何要将牢狱之灾加诸在他的身上啊。

    赵氏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苏雪的脸上,几乎灼伤她的肌肤。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许清明快步走入屋内坐到床沿边上,一边打开手中的布包,取出一把银针动作熟稔地一一扎入苏雪胸口脖颈处的几处要穴,“快,快去把药取来。”

    苏雪能够感觉到那银针刺入穴位时些微的痛意和微凉感,但那感觉转瞬间便被窒息的痛楚所冲散。直到许清明扎完手上的一把针,将她扎成了个刺猬,赵氏匆匆将一碗褐色的药汁端到床旁,苏雪也没感觉到自己的痛苦有丝毫的减轻。

    而这样的发现,让她刚升起的对人生的希望瞬间破灭。她体内的毒,真的让人毫无办法吗?她真的要在这样的痛苦折磨中度过一生吗?

    不!她绝不能就此放弃!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不能自暴自弃。

    在赵氏托着她的头将药碗凑到唇边时,苏雪紧紧地抓着赵氏的衣袖,努力地张嘴配合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任由苦涩的药汁带着一股清凉渗入喉头。

    喝了这些药,或许就没事了,或许就没事了……

    “咕咚,噗!”褐色的药汁,只有一半顺着苏雪的喉头缓缓流了下去,另有一半被她粗重的喘息干扰而喷了出来,渗进了她的脖颈处。可即便这样,她也喝得异常认真,累得后背汗湿了一片。

    而不知是药汁真正起了功效,还是扎入要穴的银针起了作用,又或者仅仅是苏雪的心理作用,一碗药喝下去,那股子难以忍受的窒息感竟是稍稍地减轻了些,那拉动风箱般的声音也低弱了不少。

    “果然还是这个药有些效果。”许清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欣喜带泣的感叹让苏雪抓着赵氏衣袖的手松了松,心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一切,都有希望。

    “是啊,最近接连几次都是如此。在你针刺后,再配上这些药,重喘就能稍稍地压制。看来,这方药是目前最为有效的。若是能换上些好点的参和冬虫夏草,兴许很快就会……”赵氏吸了吸鼻子敛去眸中的泪意,说着说着,却是话音渐弱,与许清明一个对视后,再次转过头去流起泪来,脸上一筹莫展。

    知道这个能暂时压制减轻孩子的痛苦又有什么用?他们耗尽家财,也不过买到点劣质的参根和冬虫夏草入药。现在的他们,一贫如洗不说,连儿子都要保不住了,却哪里还有能力去买这样的好药?

    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们已经答应了孩子会照顾好她治好她,就万万不能弃她不管。现下,他们却要如何做,才能摆脱此刻的窘境?

    苏雪抬眸看着眼前愁容满面却依然只字不提放弃她的两人,薄而青紫的唇抿了又抿,微黯的眸光中感激之情尽显。

    参和冬虫夏草是怎样珍贵的药,她心里清楚的很,更清楚以许家这样的家境,以许清明替人治病只收药材本钱的为人,要买这两种药是何等的艰难。更莫提此刻许家已因她的病而弄得一贫如洗,许家大子又因着替她抓药才惹上这天大的官司,正是需要银两周转的时候,哪里还能拿出余钱来替她用如此好药?

    许清明倾囊相助已是大恩,难不成她还能要求他们不顾自己的骨肉继续竭尽全力为自己吗?那她就太过自私无情了。

    现在,若要摆脱这种骇人的痛苦,她就只能靠自己了。而她,能做到吗?

    “爹,娘,不好了。他们,他们……”屋外有带着悲怆气愤慌张的声音传来,许清明和赵氏同时脸露惊色,起身转向外面,想要奔出屋去,却一时挪不开步子。

    此刻的“不好”二字,犹如一柄刀刃狠狠地扎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同时心惊肉跳,一个骇人的念头浮上脑海。

    莫不是勇子他……

    想到此,他们的双腿越发无力,瞬间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有一少年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直接扑到许清明身旁抓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眶急切地道:“爹,秦天强买通了县老爷当场开堂审案,又仅凭秦府几个下人的说词直接定了大哥杀人之罪,将他下了大牢,就等着秋后问斩。”

    “什……么?”

    “怎么……这么快?”

    两道颤抖的声音同时传出,赵氏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直接身子一歪,撞到床角躺倒在了地上。许清明则是瞳孔猛地一缩,手中整理好的银针布包“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两手却还悬在半空,整个人混混沌沌,瞬间失去了神智。

    “爹,娘!”少年许云涛见着这种情况,心头越发慌乱,也不知道是该去扶倒地的赵氏,还是该去唤醒呆愣的许清明,一时倒流着泪无措起来。

第四十六章 暴躁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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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况可有翻案的机会?”耳旁传来一道软糯却平静的声音,少年许云涛着急之下一时也没注意,只本能地开口,“有,县城里有人看我吓坏了,告诉我有一位叫刘梦吉的状师最是能耐,不论什么样的冤案错案,只要请了他递上讼状,再在公堂之上一番巧舌辩解,就必然澄清罪责平安返家。只是,他最是贪财,替人翻案动辄开价五百两白银。”

    人都说旁观者清,此时的许清明和赵氏早被吓懵了,也唯有苏雪这个旁观者在替他们担忧的同时还保持着一份冷静。

    刘……梦吉?不是历史上有名的四大状师之首陈梦吉吗?

    五百两啊……

    苏雪右手食指轻轻梳理着额角的鬓发,凝眸蹙眉,眸中光芒闪烁半晌后,突地一亮,“那咱们就找刘梦吉帮忙翻案。”

    “什……么?”许云涛说完话才察觉与自己说话的竟是父亲救回来的小姑娘,意外之下转头看去,便正赶上苏雪随意地说出找刘梦吉翻案的话。他一瞬的讶异之后,脸上骤然升起一股愤怒,嘲讽地叫道,“你说得轻巧,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你一个话还说不全的小东西,知道五百两白银到底是多少吗?那可是可以供一个普通人家全家生活五六十年,你掰着手指头数都不知道要数多久啊。”

    请刘梦吉?她一个屁事儿不懂的毛孩子,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莫不是以为那五百两银子是山里的野豆荚,随处可捡?

    眼前的少年转过脸来露出正容,瞧着不过十二三岁,脸形瘦长,五官端正,容貌神似许清明,却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活力与朝气。此时他的脸上急跑的红晕还未褪去,又添了怨怒责怪,看着苏雪的眼神带着轻蔑嘲讽,宛如在看一个疯言乱语的傻子。

    “我知道,”苏雪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淡之极,仿佛没有听到眼前之人话语中的愤怒与嘲讽,“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铜钱,五百两银子等于五十万文铜钱,如果光我一个人数的话,确实要数很久。但是,这不是重点。”

    关于银子和铜钱的进率,她在大唐好歹也活了几个月,还是清楚的。

    “这当然不是重点,”许云涛刚刚进入换声期的公鸭嗓音骤然尖锐,脸上甚至因为气怒更添了几分红晕,两眼圆瞪,咬着牙道,“重点是,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因为给你治病抓药,爹和娘才会将家里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两银子全花光了,还把娘陪嫁的两件首饰也当了,我和大哥才会去镇子碰上该死的秦天强,晦气地惹上这该死的官司,害得大哥背上杀人的罪名入了大牢,现在眼看着大哥就要没命了,你知道吗?”

    毛孩子,会算个数了不起吗?会算个数能把大哥从死牢里救出来吗?

    “确实是这样,这些我都知道,但这也不是重点。”苏雪侧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濒临暴走的边缘,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有这么好的口才,几句话就能让人濒临崩溃,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找自己拼命,缩了缩脖子,她赶紧说出了重点,“重点是咱们得赶紧让刘梦吉接下这个案子,若花银子能办成,事情也就简单了。”

    她坚信,能用银子办成的事,也就算不上大事了。许家老大,便有的是机会。至于银子……

    天无绝人之路,便是没路,现在这种境况下,她挖也要挖出一条路来。为了许家的恩情,也为了她的性命和未来。而鸿运客栈那一晚的经历,也让她觉得,有一条路值得她一试。

    “放屁,这个难道我们不知道吗?可问题是咱们至少得给他五百两银子,甚至还会更多。”许云涛捏紧了拳头才控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狠狠地盯了苏雪一眼,“五百多两啊?都换成铜板让你坐着数三天三夜也未必数得完数得清啊。还是说,你能拿出来?”

    看她穿着朴素,爹将她救回来时,身上别说首饰,连根红绸子都没有,穷得叮当响。她要敢说自己出身富贵之家,他都敢说自己是丞相之子。

    他爹耗尽家财天天守着这么个小屁孩,弄得一家人都得跟着过苦日子也就罢了,现在连大哥的命都要搭上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惹上这么个灾星。

    早知如此,他就该拦着爹不将她带回家中,当初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真是撞坏了脑子。

    谁吃饱了撑地把五百两银子全换成铜板来数啊?她又不傻,直接换成银票不就得了吗?用得着数么?

    苏雪朝天翻了个白眼,无法理解这臭小子的神思路,却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

    “不能你在这儿瞎吵吵什么?什么叫现在还不能,难道再过些日子你就能了?”许云涛梗着脖子越说越气,原本藏在心底的那一丝埋怨,被苏雪几句话一激,便再也掩不住,完全暴发了出来,“你一个毛孩子能够筹到那五百两银子请了刘梦吉接下案子救出大哥?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要真能,我许云涛就,就……”

    “就怎么样?”苏雪换了个姿势躺靠着,闲适地看着他歪着脑袋梗着脖子一时找不到合适话语憋着了的模样,淡淡地补了一句,“以后见了我叫一声姐姐吗?”

    臭小子,左一句毛孩子右一句毛孩子叫得倒是挺顺溜的,你可知道论年龄你得叫我一声姨?叫声姐倒是便宜你了。

    “叫一声姐姐有什么了不起?”许云涛眼珠子一瞪,干脆豁了出去,“你要是真能救出大哥,我许云涛这辈子不光可以叫你姐姐,连你的绣花鞋都替你提了。”

    左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嘴皮子上的功夫,他还能输给她一个毛孩子不成?

    “那如果我要你的帮忙呢?”苏雪不喜不怒,神情不变,只抬了抬眉,似乎只是随意一说。

    “上刀山下火海,但凭你一句话,我许云涛豁出去了。但是,”许云涛才稍稍褪去红晕的脸又红扑扑的了,他咬牙眯眼绽出一个自认为足够令小孩子惊骇的危险笑容,“如果你只是玩闹说大话,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至于怎么不客气,是削她一顿呢,还是把她赶出去?她这样的身子,若没个人照顾着,能活下来吗?

第四十七章 意外发现

    “好,一切都照你说的办。”苏雪眉眼微弯,翘起唇角含笑点头。臭小子,到时候可别跟姨哭鼻子。

    她本就长得粉雕玉琢,像个瓷妹妹,即便脸色苍白,也丝毫不减美感,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姿。此时勾唇一笑,更顿时犹如红日钻出阴云,绽出万丈光华。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更是波光潋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去。

    许云涛一时竟看呆了,双眸中有着几许掩不住的惊叹,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真美!”

    但旋即,他回过神来,脸上红晕再次加深的同时,张嘴吼道:“呸,照我说的办就照我说的办,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你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这个毛孩子,闭着眼睛安静躺着的模样挺让人心疼的,怎么一张起嘴来,就那么让人想揍她呢?他居然还说她长得美,实在是鬼迷了心窍了。

    苏雪侧了侧脸,别过对面喷过来的唾沫星子,朝天翻了个白眼。古代的孩子啊,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么不可爱?鸿运客栈的小屁孩是,眼前的臭小子也是。

    唉,这样的为人处事,真让人捉急啊。

    可怜许清明和赵氏夫妻俩还不知道家中的一对孩童已经私底下达成了赌约,相继回神醒来后,一想起许家老大即将被秋后问斩之事,便眼泪不断,心头钝痛。想到还有刘梦吉那最后的一线希望,少不得疯了般去哭求亲邻筹集银两。

    “孩子他爹,大家几乎将家里省吃俭用存下的钱都拿出来给咱们了,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莫说请刘状师替勇子辩解,便是请个最差的状师,也不够啊。现在可怎么办啊?难不成……”赵氏悲切的哭声从外屋传来,听得苏雪心头酸涩,“啊……这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啊,害人的恶棍没事,咱们的勇子心地善良热心助人,倒将他拘起来判了死罪,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孩子他爹,我明天,不,现在就去县衙门口跪地哭求,替勇子喊冤。我要让全平南县的人都知道那县老爷是个贪官污吏,收受了秦天强的银子才胡乱判案,故意将打死人的罪名推到咱们的勇子头上,咱们的勇子是冤枉的。”

    板凳倒地的声音传来,许清明大喝了一声:“够了,喊冤有用吗?”

    赵氏的哭声一顿,便又听得许清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声音放缓了几分:“若是喊一喊冤就有用,天下还有冤死的人吗?咱们平南县每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冤案错案。涛子没有在县衙外替勇子喊冤吗?可结果呢?我知道勇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心里疼他,怜他。我又何尝不是?我可是他的亲爹啊。”

    他的声音已有些哽咽,稍稍停顿了一瞬后,才又决然地道,“我明天带着涛子去县城一趟,我去求求刘梦吉刘状师,或许他会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答应帮咱们。”

    嘴里这样说着,出口的话却有些没底气。他一介替人看病的铃医,跑过的地方不算少,在外听得自然也更多些。而这其中关于刘梦吉的,却无不是说他只认银子认权势不认人,无情得很。想用诚心感动这样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即便这样,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试,哪怕丢尽脸面,毁尽尊严。正如他方才所言,他是勇子的亲爹啊,有哪一个亲爹会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人推上断头台?

    苏雪躺在屋内几番犹豫,最终选择了沉默。让许清明先去刘梦吉那儿试试也好,探探他的底才能做到心里有数。而她,在计划没有成功前,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夫妇的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岂不让他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不能盲目地断了他们的其他途径啊,双管齐下胜才更有胜算不是?

    只是,在许云涛端来一碗药生硬地递到她面前时,她接过药的同时将一张泛黄的药笺抖在了他的面前,平静地道:“替我去县城问问,有没有人能把它打造出来。”

    她住的屋子似乎原本是许清明父子的书房兼药房,地上用竹筐晾着不少的药材,还有不少的瓶瓶罐罐,床旁的桌子上则摆着现成的文房四宝。先前趁着气息尚匀之时,她挪动身子用茶水调墨画了些东西。

    这毛孩子竟是玩真格的?

    看到面前染墨的纸张,许云涛微微一愣,旋即却撇了撇嘴,一把夺过来,嘲讽地道:“打造东西?钗子还是簪子?你难道没看到我们家现在的状况,还嫌将我们家压榨得不够穷?我可告诉你,我爹和娘借来的那些银子都是用来救我大哥的,可不敢拿来让你折腾。”

    如是说着,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纸上,首先落在其上稀稀落落几个并不难看的字上,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可不会承认,这么一个几岁大的毛孩子,写出的几个字,竟比他练了数年还跟狗爬似的字好看了不少。

    随即,他的目光移开,看着药笺上似锅似桶其上还开着好些口子、中间连着好些粗细不一的圆管子的东西,搔了搔后脑勺,眸中浅浅浮起思量之色,紧接着神情恍然,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画个练丹炉,你莫不是准备炼了丹药换取银两救我哥。不是我泼你冷水,要说炼丹药,还得数咱们镇上仙鹤观里的飞云道长,他炼的丹药方圆几百里都是有名的。可人家那丹药也不卖钱啊,你确定你炼的丹药能比他炼的还好,会有人花银子买?”

    “炼丹炉?你确定你见过这个东西?”苏雪却根本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眼睛瞬间锃亮,欣喜地道,“你真的见过这种设备?那真是太好了。”

    若能找到现成的设备,少了打造试验调试的过程,就可以大大缩短计划的时间,许老大在大牢里也就可以少受点苦头了。

    只是,这一激动之下,她的破身体又起了反应。一时说话太快,一口气没喘上来,她差点就岔了气,再次脸白唇青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手中端着的药碗更差点整个翻在了床上。

    幸亏许云涛眼疾手快,一伸手接住了凑到她唇边,另一手忙拍着她软软的后背,学着赵氏的样子替她顺气,“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难道不知道自己毛病大多说不得话么?还是说还嫌我们家花在你身上的银两不够多,还想再败了我们家?”

    苏雪此时却没有时间与他计较,努力配合着把药喝下去,感觉到自己的喘息并不像上次那么严重,抬手阻止了许云涛唤许清明的动作,等到气息稍缓后,才慢慢开口:“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帮我租一套这样的东西……回来?”

    “什么?你不是在逗我吧?”许云涛震惊之下手上的动作便不受控制,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苏雪的后背上,直拍得她整个人朝前一扑,脸与膝盖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口痰喷出老远,苏雪愤怒抬头,屋里却哪里还有许云涛的影子?他已抓着掉落在床上的药笺闪到了外面,摸着后脑勺回头冲这边吐了吐舌头。

    ******

    大家猜猜,苏雪要许家老二打造的是什么东西?她又想到通过什么来摆脱许家目前的困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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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杀介绍:
穿越异世,她再度亲见母亲被弑,
匆忙退避,却仍难逃毒手,险些丧命!
数年后,她悄然归来,
却再添重生逆袭的小妹阻挠!
且看她以酒为媒,兵不血刃!
归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