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将士的秘密
锦苑吃了一口,算不上多么好吃,但对于合阳城内其他店家来说,这吃法确实有些新意,可对于她,倒是没什么吸引力,便依然追问:“那你带我来干嘛?”
“问问你最近查的怎么样了,左副将的事,还有暗卫的事。”郁连峥说着话,放下手中的碟子,似乎也看出了锦苑对这肉兴趣一般。
他皱眉:“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吃肉。”
“喜欢。”锦苑的心思不在这里:“你那边呢,陈也有新的消息吗?”
“没有。”他答的果断,锦苑甚至不清楚这是否是敷衍,但依然耐着性子道:“你怀疑桃娘吗?”
郁连峥没有立刻作答。
他若是真的对桃娘有疑虑,这会儿完全可以派人抓了她,关起来再说。
但终究没有这样做。
可左副将身上的桃花坠影,却又无法解释。
“我等结果就好。”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似乎在这件事上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锦苑原先以为左副将的事能叫他上心的,但如今看来,他似乎已经笃定了什么,却叫她更为担忧。
这顿饭,算是吃的食不滋味。
回程的路上,郁连峥的话依然不多,对于他心中所想,锦苑确实是懵懂的。
到了公主府外,他停下步子:“我走了。”
锦苑点点头,走的时候倒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到了府内,歇息下身子的时候,锦苑心里面却还惦记着那将士的事。
于是转向千草:“徐公子那边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殿下,您既然吩咐了任务,他这想必也要跟上些时候才有发现的。”千草对于锦苑的布置倒是全部知悉,也出过不少主意。
对于这件事,她和云清倒是十分上心,虽然并不明白锦苑为什么那么在意被郁连峥误会,但知道锦苑害怕,她们便也跟着记挂。
这一点不问缘由的衷心和信任,让锦苑觉得心里异常妥帖。
这几日过去,徐公子那边倒是始终安静,只等到这日晌午,锦苑正在堂内吃饭,便见到千草急匆匆的来报,却原来是徐公子已经回来。
看样子,应当是有所发现的。
“叫他进来。”说完这话,徐公子便也很快现身,进了大堂,先是一行礼,而后才道:“殿下,属下这段日子跟着那小甲,倒也确实有发现。”
锦苑便放下手中筷子,转向他:“什么发现?”
“他这段日子分明没有外出做活,手里头是没有任何可用的收入来源,可是花销的银钱却从来不少,前几天才输了十好几两。”这点钱对于锦苑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住在那老庐街的百姓来说,恐怕就是一笔巨款。
所以,这小甲的收支便也成了徐公子重点去跟的事,好在这一通也确实不算白费,他终归是有所发现的。
原来小甲没了钱,便会去王城那边走动,徐公子跟了几日,却发现他每次都是在一个角落里等一个人。
却是宫里的太监。
每一日的银钱也来自于他。
听了这番,锦苑便忍不住皱起眉:“太监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想着既然这小甲是见过左副将的最后一人,那有没有可能这件事本身就和他有关系,而且,在这件事后,他也顺理成章的离开了军营,如今日子倒是过的潇洒。
徐公子斟酌一番才道:“有没有可能,当初是宫里的人要针对左副将,利用这个小甲走了消息?”
若真是如此,那现在太监接济与他倒也有了说头。
但这终归只是推断,锦苑没有证据,自然不能有定论,便只是看向徐公子:“你再去打听一下,看看那个太监究竟是谁?”
知道对方的背景,便至少可以确信他和小甲间不同寻常的往来关系,若要从这里开始追查,也有个说头。
徐公子的办事效率道确实是快,不过第二天,就已经带了消息回来。
只是这事和锦苑所想却并不一样,可以说是差了一大截。
她先前以为这小甲和太监的关系不同寻常,那便是因为对方利用他走了消息。
可徐公子带回的消息却是千真万确。
太监和他,竟然是远房亲戚的关系,这么说来,左副将最后见到的人却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这点,让锦苑觉得哪里似乎不太正常。
“这么一来,咱们跟的这个小甲等于没有任何用处,那太监与他,和左副将的事,并无关系?”锦苑不信。
徐公子只是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退下之后,锦苑才又转向千草,只喃喃道:“你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太和缓了,好似一切都太平静,线索断的恰到好处,让人没法在追下去。”
千草想了一想,却又开口:“既然是远房亲戚,那这事估摸着是做不了假,但不代表亲戚间就不能有别的勾当,换句话来说,不就因为是亲戚,这事才更好办?”
一边的云清也跟着开腔:“便正是因为互相信任,这将士才敢走了消息,不然的话,哪里有胆子出卖左副将?”
锦苑听两人这么一说,倒也像是想通了什么,只一拍脑袋:“确实,有点道理了。”
随后又抬起头,细细思索一番才开口:“既然线索断了,又是断在宫里,那我不如去宫里走一遭看看。”
顺带着,她想,好些日子没去看哥哥了,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倒是很怀念和沙雕王上见面的欢快的时光。
主意打定,锦苑的动作也很快,次日一早便差人准备了行头,一行人马晃悠悠的便往王城内去。
这次来,倒是没在大殿内和李文衍见面,说到底,王城也算是锦苑的家。
回了家,倒是不必太过拘束,好在她表现的也着实自然,便只是在后花园里面看到了正在舞剑的李文衍。
周边的太监和侍女一个劲的喊好,顺带着站了三个妃子,锦苑扫了一眼,倒也没认出来谁是谁,见到她来,那些人便也识趣。
只留了个空地让这许久未见的兄妹两叙旧。
锦苑看着一头大汗的李文衍,脑中回放着他方才的那般舞刀弄枪的气势,忍不住微微蹙眉,嘴上道:“哥哥的剑术倒是越发精湛了。”
062 看哥哥
李文衍显然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便一个劲的笑道:“诶,哪里哪里,我自己总觉得还有些地方不得要领。”
锦苑便想,岂止是不得要领,这若是真的和人对打起来,大概也就是分分钟要死的节奏。
但她终究没说,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哥哥,犯不着伤害他的自尊。
想了这些,便又随着他一并在花园内闲逛起来,这李文衍心情倒是不错,显然许久未见锦苑,第一件事还是问:“我听人说你和郁连峥不是走的很近嘛,为什么拖拖拉拉的?”
锦苑蹙眉:“这都是人家瞎说的。”她和李文衍说着闲话,视线却总是从他身后的一个太监身上扫过。
这次进宫,看李文衍是假,观察这个太监倒是真。
徐公子那番打探的消息十分真确,便是说了,这太监是王上身边的亲近,因而才有那么多的银钱补贴给小甲。
不然一般的小太监,自己的银钱都未必够花,又哪里有那么多的自由。
她心不在焉的附和着李文衍的话,一面便朝着那方太监身上看去,这看的多了,李文衍也注意到蹊跷,便忍不住皱了眉。
这个妹妹寻常没少从他身边抢东西,因为打小她便受母亲,如今的太后的喜爱,所以李文衍但凡有点什么,也不介意给了她去。
只是,这老盯着太监看是几个意思?
李文衍一把抓过锦苑,压低了声音:“你现在总不会惦记起我宫里的太监吧?你那些个面首伺候你还不够,太监有什么好的?”
他想,妹妹的快乐,一般的人是肯定不懂的,这太监对于妃子来说是必须有的,但对于锦苑来说,那就是多余。
锦苑摇摇头,心想他这是哪里扯到哪里,但随即又想,这事儿既然都被提起,那自己干脆和那太监接触一下,不说上两句就白费了这个机会。
于是径直转身便往后头去,她站到那一排人面前的时候,只发现几乎每个人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再又看向李文衍,后者便只是耸肩,倒是见怪不怪。
向来锦苑便是一直如此,在宫中便是大家都视作瘟神般的存在,大概没法子好好的对待她。
“你叫什么?”锦苑走到那个小太监面前,看他面相倒也不大,听说在这宫中也是待了许多年的,平日里做事也是有眼力见的,索性才会坐到今日这个位子。
小太监懂事的行礼,规矩道:“回殿下的话,小的王姓。”
旁的话他倒也不敢再说太多。
锦苑便了然:“王公公,我有件事倒是想与你打听一下。”她说着话,倒是叫一边的李文衍很是好奇,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事能向这太监打听的?”
她也不知作何解释,便只是先摇摇头,这些小事,自然不会叫李文衍上心,索性也不必说了叫他多一桩杂事去想。
于是唤了王公公到一边,问道:“你在这宫中许久,可有旁的什么亲戚在外头?家里的人都在合阳?”
这种事,一般内务那边都会有记载,这王公公自然不敢说谎,便只是规矩道:“家人倒是都不在了,旁的亲戚或许有些,联络的也少了。”
这回答中规中矩,倒也没什么把柄能叫锦苑拿捏。
她现在便也不确定这事儿究竟该不该问,但机不可失,耽搁下去,这事儿便就被陈也抢了先,于是还是开口:“合阳城内,有个你的亲戚,这段时日恐怕也是承蒙你的照拂?”
这话一说,王公公的脸色就变了,倒是李文衍不管这些事,已经在一边兀自又挽起了剑花,旁的公公倒是一个劲的再次鼓掌喊好。
“是有一个。”冬日里寒风入骨的天气,王公公额上的汗却都迷了眼睛。
锦苑便只是笑了一下,宽慰道:“不必慌张,我也没什么要问,只是有间小事,没明白。”
说罢,垂眸看向王公公,轻声道:“你那个亲戚,小甲,当年是从边塞的军营里犯了事被逐出去的吧?”
“殿下!”王公公虽然不清楚锦苑问他做什么,但估摸着这事就不太简单,毕竟一上来就是问到小甲过去犯的错,这会儿只好将态度放到最低,半个身子几乎弓到了地上。
锦苑也没有去叫他放松,反而继续逼迫道:“当年,他为什么被驱逐?”
说是因为左副将一事消息报告的不及时,但事实如何,锦苑想从王公公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话。
若是有遮掩,便只证明这事有蹊跷罢了。
但最终,王公公却什么都没隐瞒,竟然将当年左副将的事如实说出,还深深的替他惋惜了一把,最后又解释道:“这小甲自打那件事后,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便沉浸在过去,总是走不出来,整个人消极的很。”
每日里买醉赌钱,确实和王公公所说一致,而且他说话的这番话,便恰好是证明小甲并没有背叛左副将,反倒是一时疏忽大意,最终酿成惨案,索性,才自暴自弃走不出来。
这一切都成了一个闭环,根本没有任何值得让人去追究或者怀疑的地方。
锦苑听罢,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王公公倒是还规矩的等在原地,似乎还在等着锦苑说点啥。
只是话问到这里,她也着实没话好说,便只是挥了挥手,叫王公公退下。
这面,便又转向李文衍。
他见了锦苑神色凝重,倒是有些奇怪:“你往前来都是兴高采烈的,总是有什么要求,怎么这次便只是来问问太监的事?”
李文衍方才似乎并没有在意两人说的那些话,只是瞧了锦苑一眼,总觉得这个妹妹如今变化喜人。
他脑中不仅又想起了太后的嘱咐:“说到底,你也差不多该寻个合适的人家了。”
大概李文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王上,竟然屈尊降贵到如今要给人做媒婆的份上。
关键在于,锦苑显然还不买他的帐。
只是摇摇头,看着便是有心事的模样:“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同意,郁将军的事你可别掺和了。”
“可他前两日还给我说了这事,尚书那边也很积极,我看,这么好的事也不好寻,你虽贵为公主殿下,但是寻个满意的也不容易,郁将军年轻英俊,战功傍身,家底尊贵又清白,多好。”
063 无功而返
说的确实是这个理,可锦苑依旧不往心里去。
只是让她意外的在于,没料到郁连峥到现在还没放弃这事,但她倒也无所谓了,眼下陈也这个人才是最让她心烦的。
这个王朝,看着欣欣向荣一片和谐,其实每个权臣的背后都养了许多爪牙,要她的命,不说很容易,但时刻被惦记着,那呜呼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不知道李文衍清不清楚这些,每日里还是傻乐呵的样子。
说了些闲话,也被李文衍痛斥了一顿,锦苑便收拾着告辞回府。
到了这会儿,在自家的大堂内坐定,锦苑才算是松了口气,她可真是万万没想到,来了这边,竟然还要被催婚。
这可真是魔咒,从现代到古代,竟然一点都逃脱不得。
见她心中有事,千草便也没有多想,于是问道:“诶,说起来,既然王上都那么看重这事,郁将军也有这个心思,殿下可是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锦苑沉默了。
云清便也问道:“若是郁将军对殿下真的是真心,而不是为了潜伏,在杀殿下,那殿下可会愿意?”
她想了想,才要开口的时候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竟然是徐公子有了新的消息。
锦苑也不耽搁,迅速让他过来见面。
“殿下。”徐公子倒也没说话,便只是瞧了锦苑一眼,正色道:“小甲那边还要不要跟?”
她想着今日的事,似乎已经没有再跟的必要,但心里还是放不下这根弦,便一点头:“跟。”
这事,不跟个结果,跟到死心为止,锦苑确实觉得不该这么容易放过。
徐公子点头,又道:“我差了人在跟,今晚小甲没有出门,殿下要亲自去看看吗?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倒不如一次性问个痛快。”
这倒不算是打草惊蛇,也算是兵行险着。
锦苑放不下这件事,自然也只能亲自过去看看。
往小甲家去的路上,她心里面却不由得暗忖,这整件事想来都是毫无破绽的,好不容易露出的端倪都能被断的恰到好处,若不是她着实清楚陈也的背景,那恐怕很容易便会放弃,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还多费心力。
所以,若这事只是误会,倒也罢了,可若不是,锦苑只觉得这背后谋局的人,多少有些可怖。
她不免又想起了一些事。
只不过眼下只觉得一切太远,倒也没有在继续跟下去,只往心里面放了放。
到了小甲的宅子,锦苑站在门外只粗略的看了一眼里头。
这就是一处很寻常的家宅,有些简陋,看着还挺寒酸,和这老庐街上其他的宅子相比,不出格,也不算最差。
一切都普通无比,正如小甲这个人,喝酒赌钱的失意之人在这里是最常见的。
但他好在还有人接济。
想了这些,锦苑便示意徐公子跟上,此番也没有多客气,径直开了门往里面走去。
这会儿天色晚了,小甲似乎还没有睡,屋内亮着一盏油灯,光线晦暗,倒是多出几分萧瑟之意。
锦苑走进去的时候,只见着从外到里,他家的门都是开着的,若是有人要进来,倒是随时都行。
她皱眉,倒也没想到小甲过的这么随意。
直到两人来到了小甲的屋子门口,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在走神,只是一个人面朝着一堵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且,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外头的动静,直到风吹进来,叫小甲觉得冷了,这才缓过神,看了一眼两人,随后面露讶色。
锦苑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种惊讶并非是看到不速之客的那种惊讶,而是见到她之后的那种惶恐。
锦苑夜里来,也没想过小甲这种人会见过自己,所以打扮的简单,但并未蒙面。
只这一眼,小甲整个人便像是见鬼了一般,忽然暴跳而起,直接从窗户逃了出去,没命的狂奔而去!
徐公子到底是反应快,便也立刻跟上往外追去,锦苑便在最后,倒也跑的飞快。
那小甲大约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所以跑的不算太快,不多一会儿便放慢了步子,踉踉跄跄的往一个偏僻的宅村内躲去。
这里巷弄居多,但要真是躲起来也不容易,毕竟小甲走到哪都容易扰到那些酒鬼的雅兴,所以一路谩骂不止,徐公子和锦苑便这么一路跟着。
最终将小甲逼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败屋子里。
他大约是穿的单薄,现在所在角落浑身发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锦苑走到他身前,心底里疑惑更甚,自己甚至没有开口问上一句他便发了疯的跑,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你跑什么?”她不解。
小甲却忽然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饶了我吧殿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殿下!”
殿下?
他竟然能一眼认出自己?所谓的求饶又是所为何事?
锦苑一时间便懵在原地,竟然不知如何发问。
“我饶了你。”她开口:“你跟我说说实情,我便不在计较。”
直接问,她怕小甲不说,这么套话却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小甲一抬头,额上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看着狰狞又可怜:“殿下,我真的不想害人,我没有办法!”
锦苑越发疑惑,转头看向一边的徐公子,对方显然也是不知小甲所言何物。
两个人便站在一处,等着他说更多。
而这时,小甲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浑浊的站起身,锦苑便以为他是想明白了要和自己交代。
结果小甲往前走了一步,嘴中说道:“殿下,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好久了,小甲是被逼无奈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猛地往前冲去,这一步走的两人措手不及!
锦苑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院子里头的一口枯井中跳去!
这种高度,人跳下去便是必死无疑!
什么事能让小甲宁愿去死,也不想多说?
又或者,为什么藏了这么久的秘密,活到了现在,却忽然在见到锦苑之后,决定跳井了结自己?
锦苑望着镰刀般的暗月,挥了挥手:“下去救,死要见尸。”
“是!”徐公子一咬牙,顺着枯井边的绳索径直往下跳去!
064 刑部插手
这枯井空间狭窄,在里头根本无法借力,所以一身功夫在里面也施展不开,徐公子这般听令,到也让锦苑刮目相看。
只是小甲绝不能就这么死了,事情才刚刚有些眉目,他方才的表现便已经叫锦苑觉得并不简单,这一路没有白跟。
这个时候放弃,便也只能任由陈也拿捏了。
她思虑一番,在井口边却等的有些焦灼。
过了许久,锦苑才终于听到下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井口边上的绳索被猛地拉紧,片刻后,便见着徐公子背着小甲爬了上来。
看样子,他伤势确实很重,这一时半会儿的,会不会有性命之忧,锦苑还不能确定。
“带回去。”她心里着急,和徐公子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却忽然发觉不知何时,这外头竟然已经亮起了数盏灯火。
这小小一方破败的宅子,竟然已经被人围住了。
锦苑略略蹙眉。
她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又或许,人家是为了小甲而来,看来盯着这条线的并不止自己。
这时,大门被推开,带队的人竟然是刑部左侍郎陈司牙!
他都来了,那这事便算是个案子,也是闹得大了。
“拜见殿下!”陈司牙自然认得锦苑,看他样子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于是立刻着人叫外头的人全部撤走,一个不许进来,连带着已经踏进门的侍卫也纷纷低头,身体抖若筛糠,跪拜在地,根本不敢抬头。
他们确实见了锦苑都如见鬼神。
她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锦苑穿越之后,上次见到那么大阵仗的避让,还是第一次被刺杀那会。
这下,整个院子的灯火都为她熄灭,一群刑部来的大老爷们几乎被她当场吓哭,倒也叫她无语。
“你怎么来了?”她问。
陈司牙只道:“王上下的令,左副将的案子要彻查,微臣跟着线索,才查到了这里,不料冲撞了殿下。”
李文衍过问这事,倒是让锦苑有些意外,关键在于,如果他都开了口,自己就不好再从陈司牙的手上抢人,索性眉头一拧,又问:“王上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件事?”
左副将的事,如果要查,也该是多年前便要动手的,如今来查,属实有些晚。
陈司牙皱着眉头:“微臣不知,只是这事王上开了口,便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便不在说话,只是点点头:“有劳。”
这到嘴的鸭子算是飞了。
锦苑不能和李文衍争,况且这事若是中立,对自己也未必不好,她细细一想,于是松口气,让徐公子将小甲交给了他。
一行人恭送她离开。
到了外头,锦苑转身便又瞧着那一行宣明灯火有些微的失神,一边的徐公子原要说话,却又忽然皱了眉头往远处看去。
她便也顺着徐公子的视线看去。
只见着淡淡月辉之下,一个玄色身影临风而立,在远处宅子的檐角上逆光向着二人,这一瞬,即便视线没有汇合,但锦苑觉得他分明是看着自己的。
于是转身示意徐公子退下。
如今她也算知道李文衍是怎么会忽然插手做这件事的,定然是郁连峥知道自己要从锦苑手上抢人不太容易,而这件事他也只需要一个结果罢了,所以干脆将线索整理禀告给了王上。
刑部插手,这件事彼此都不必防范,也算是合了锦苑的意。
他身形飘忽,倏忽近至锦苑的身前,倒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出来了,见到陈司牙了?”
锦苑便随在他的身侧慢慢的往回走,也漫不经心的搭着腔:“你跟了我好几日了吧?上次带我出去吃什么烤肉,也是为了探我的口风?”
他不置可否,只是转向锦苑:“这事交给刑部不是更好。”
锦苑未说话,想了一想才道:“那小甲也不知救得回来与否,若是他醒了,我还想在见见他。”
她心中记挂的,自然是小甲那番表现,锦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即便是出卖了左副将,但是见到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再见见这个人。”郁连峥的话叫锦苑忍不住疑惑:“你以前见过他?”
随后又想,倒也是,之前郁连峥跟了这案子这么久,应当是知道这人存在的,只不过因为未曾像自己这样清楚陈也的事,所以对于某些线索,没有抓的那么紧。
他没有回答锦苑的话,只是兀自停下脚步:“你到了。”
锦苑回身,谢了他,月色下郁连峥的眼神晦暗不明,却让她不自觉的回避了。
她总觉得,那里面好像藏着什么锋芒,这样肆意坦诚的看着她,让锦苑不自觉的紧张。
回到公主府,这一夜,她确实没有睡好。
好在小甲被及时救了回来,而郁连峥也说话算话,及时通知了锦苑,便是这日一大早,一行人就已经等在了外面。
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桃娘也在。
如今她身份有些敏感,郁连峥带着她好似也没有防备,却让锦苑觉得越加不安。
一行人徐徐往外,到了刑部,郁连峥倒是什么都不必准备,想来殿下要来看人,所有人都是恭候大驾。
到了内里的隔间内,小甲倒是已经恢复了神志,锦苑和郁连峥进去的时候,陈司牙也一并作陪。
一行人站在里头,只见着小甲似乎有些迷糊,抬起头来,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锦苑,至这一眼,便立刻变了脸色,畏畏缩缩的躲在了角落里。
陈司牙见状便道:“无妨,他一直都这样,刚见我也是。”
话虽如此,但锦苑却觉得哪儿不对,毕竟同行的还有郁连峥,小甲为何又不多看他一眼?
可这会儿大家都在,锦苑也没什么话好多问,便只是自己上前几步,在小甲的身边弯下腰,轻声道:“你认识我?”
他显然是清醒的,看着锦苑,胆怯的道:“殿下。”
“在哪里见过?”锦苑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跳甚至有些加速。
小甲道:“您出街的时候,还有画报。”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奇怪,但她忍不住又问:“那当日见我,为何口口声声说着你是被逼的,什么事,谁在逼你?”
065 真的和她有关吗?
这话,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了。
小甲悄悄的扫了众人一眼,不知为何,视线却在桃娘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很明显的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动作,所有人都看到了。
桃娘面色一变,却根本没料到小甲见了自己会有这般反应,便立时想着郁连峥道:“我没见过这个人。”
他面色淡淡,也没有接桃娘的话,只是转向小甲:“你先回答殿下的话。”
可小甲却低了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不停的呢喃:“那会儿喝多了,吓到了,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锦苑便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探不出他的口风了。
却要起身的时候,见着小甲的视线若有若无的一直看向桃娘。
她心中一紧,却不知道小甲为什么这样,毕竟左副将的事和桃娘是绝无关系的,但除了锦苑,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小甲的动作,很容易误导他人。
便如此刻,郁连峥的面色已经有了微微的变化,却也没有直接挑出来去讲。
“问不出来,就交给刑部继续问。”锦苑知道,再呆下去,桃娘身上的眼光便会更多,于是主动开口也算是替她解围。
只说完这句话,转身的时候却看到郁连峥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却是陈也。
方才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他是不在的,锦苑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只不过见了他,锦苑的心思倒是又沉了许多。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郁连峥看了一眼桃娘,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锦苑也看着她,却见她面色不安,显然未料到自己会被小甲盯着看。
而且,郁连峥带她来,又是为什么?难不成就是怀疑她,所以刻意如此安排?
但这番话,她无法去问。
一行人出到门外,几个人各怀心事,彼此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郁连峥方才开口:“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在人前好歹是顾全了礼仪,锦苑心中也有疑惑,所以没有推绝。
两个人走在最前方,身后的桃娘,陈也还有千草等人只是远远的跟着。
只不过走动的时候,陈也刻意多瞧了桃娘一眼,那眼神中怀疑的神色自是不必多说。
她只低着头,不曾辩白。
照理说两人本来都在郁连峥的府上,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人,但是陈也与她平日里其实交集很少,索性桃娘对他了解不多,但是这个眼神,却叫她起了几番顾虑。
“陈大人有话要说?”
陈也笑了一下,眉目间满是不屑:“那小甲走的时候偏偏要看你一眼,我想,莫不是你们曾经认识?”
他说这话,自然不完全是给桃娘听得,如今陈司牙也紧随其后,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场,这一来,大家心中的疑虑便全部都指向了桃娘。
越是如此,她心下反而越是愤懑不平,倒是很想要叫刑部好好查一查,换自己一个清白。
桃娘冷笑道:“这事,问问不就清楚,我与小甲素昧平生,这是第一次见。”
她说的笃定,但有没有人信,便未可知。
郁连峥和锦苑走在前头,倒也听到了后头几人说的那番话,他便问她:“这事,你怎么看?”
锦苑往前是只想撇清关系,但到了这个时候再胡说,恐怕真要把桃娘给搭进去,索性正色道:“现有的证据完全不能证明桃娘就是杀手,况且,我瞧着她那副模样很是坦然,而且这事蹊跷的地方也太多。”
“怎么说?”郁连峥神色淡淡,倒是没有怀疑她话的意思。
锦苑便解释:“这事过去这么久,小甲若是真知道什么,要说早就说了,不必等到现在一见桃娘便摆出一副那么显然的样子,好似唯恐大家不知道杀手是谁似得。”
他听罢,却笑了起来:“你说的也只是你的推测。”
“现在都是推测罢了。”锦苑不置可否。
郁连峥没有在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左副将的事是你当初承诺给我要查清楚的,小甲这条线也确实亏了你我才跟了过来。”
锦苑听着,却不知他什么意思。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便只要与你无关,这事都算我欠你的。”他停下脚步,垂眸望向锦苑。
两人站的这般近,他眼底的神色便好似多了几分压迫感,叫锦苑觉得窒息。
但终究还是避开了他的视线,转向一边。
郁连峥的心思,她如今是完全不懂的。
不知不觉的几个人已经出了刑部,锦苑才又转向他:“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关于桃娘的,你记得知会我一声。”
“很关心她?”郁连峥纵身上马,睨着轿内的她。
锦苑点点头:“你别忘了,苗疆一行是亏了她我才能活命的。”
两人告别,便都没有在说话。
见着锦苑走后,郁连峥才转向跟上的陈也:“小甲那边的事不要拖,连夜去办。”
他要知道实情,便是一刻都等不了,但如今看来,只要这件事和锦苑没有关系,郁连峥的心便好像可以松缓一下。
陈也在一边见了,便也忍不住问:“将军,这桃娘和徐公子的事您是清楚的,而徐公子又是殿下的死忠,所以,桃娘做的一切,便很可能都是因殿下而起。”
郁连峥的眸色便沉了一寸。
陈也继续道:“若真是如此,我们?”他说着话,比了一个手势。
郁连峥见了,眉目淡然,只回道:“先去查!”随后转身而去,只留下一路扬尘。
陈也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的皱紧了眉间,只转过身又径直往里,寻到了陈司牙。
两人隶属不同,见面也算客气,况且郁连峥这边有王上的谕旨,所以陈也要提审,刑部侍郎自然也不会阻拦。
“陈大人,请。”陈司牙为人有礼,便只是带着他往大牢而去,一面走着,一面又道:“这地方,大人来的也不少吧?”
大牢阴暗潮湿,寻常人自然不会过来,但是陈也不一样,他对于这里算是有些熟悉的,因而听到陈司牙这么一问,便只是点点头。
到了关押着小甲的那间外头,陈也面目放缓,笑着看向陈司牙:“侍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066 隐情
他的意思,便是想和小甲单独聊两句,但这番话陈司牙却好像并未听懂,只是一摆手,转向身后看守:“来人,提审!”
随后在看向陈也:“大人,请吧。”
陈司牙面色如常,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故意为难陈也,只是提审自有规矩,不能由任何人单一拷问,这若是出了事,再往外要担责是谁都承担不起的。
索性,他便也顺嘴提了句:“这事,王上都过问了,我想着多些人效率更高,陈大人不会有意见吧?”
陈也自然点头,便也没说什么。
很快,两个看守便押着小甲上来了。
看上去他日子过得还不算太难,至少在这牢狱内不像是吃了什么苦头,或许事关重大,这一时半会,倒也没人上刑。
但他不说,那便是早晚的事。
小甲到底是在军营里待过的人,对于这些寻常手段更是十分了解,只等着前头的看审问了一堆问题,也只是规矩回答。
看着,并没有什么隐瞒,但对于自己所谓的隐情,却是抵死不认。
“我确实见过左副将,但当时没有多想,因为这事儿也罢了我的官,现在还来问什么啊大人!”小甲依旧是那副胆怯瑟缩的模样。
无论看审怎么问,他都是避而不答。
陈也那边倒是没什么耐性,郁连峥这边催的很急,他若是不作出一点动作,到头来也解释不过去。
于是看着小甲:“你知道这拷问的手段有多少吗?”
火,鞭,盐,水,想怎么用,组合着用,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是寻常事。
小甲清楚,即便是听了,也只觉得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但陈也丝毫没有恐吓他的意思,反倒是认真的说:“今天我必须得从你嘴里听到点什么,这殿下跟了你一路,你又口口声声的说你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又逼迫你做了什么?”这件事,陈也不问个水落石出不会罢休。
一边的刑部侍郎陈司牙则是慢条斯理的低了头,缓缓的喝起茶来。
小甲低低的笑了一声,却没开口。
这里的人废话都不太多,陈也一拍巴掌,很快便有人准备了家伙上前。
寻常的折磨,大家都见得多了,任凭小甲如何挣扎求饶,那行刑者的手段都没有半分放缓的意思。
暗无天日的地牢内,烛火悠悠的在暗室内投下一片阴影,混杂着血气,叫人见了,便觉得心底里带着凉意。
小甲终究没了力气。
又被一盆凉水泼醒,他们终究还是要留着他一条命,毕竟真要出了事,往上去并不好交代。
陈也还要在继续拷问的时候,陈司牙却终于出手,只是轻轻的带着笑意挡在他的身前:“殿下那边很关心这个人,还是放缓些时候再问不迟。”
“可是郁将军那边也催的很急,恐怕王上那头也不好交代。”陈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刻意将王上抬了出来,毕竟能压住殿下的也只有他了。
但陈司牙却并未退缩:“王上那头的旨意我并没收到,但是殿下交代的分明,这个人,一定要护着。”
“你替殿下卖命?”两人视线相交,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陈司牙略略一笑:“我替王上做事,是朝廷的人。”
这话之后,陈也到底是没有在坚持下去,只是冷着脸到了小甲的身前,压低了声音:“你不说,便是一死,还以为自己能撑得过去?”
没料,那小甲看着唯唯诺诺,在这个时候长在军营里的那股血气反倒是上来了,便一咧嘴,笑了满口血沫:“说不说,都是个死字。”
一边的陈司牙便忍不住沉眉,知道他这是话中有话。
陈也看了他一眼,只挑唇一笑,冷冷道:“死也有很多方法,死一个人,死几个人,还是怎么死,都有说法。”
“大人。”陈司牙听罢,适时的打断了他。
陈也便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小甲的面色确实变了,只沉默着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这番作罢,陈也便也打道回府,只不过到了将军府内,还没来得及跟郁连峥汇报一番情况,却听着有贵客到访。
竟然是公主殿下。
此刻的大堂内,锦苑倒是好整以暇的坐着,看着前头一桌好菜,却没什么胃口。
郁连峥好似对这些事根本就不上心,反倒是看着她:“怎么了?不喜欢吗?”
这些东西都是厨娘按照她的喜好做的,锦苑自然喜欢,只是心里面惦记着桃娘的事,有些食不知味罢了。
她也没料到郁连峥竟然有这个雅兴,还一个劲的跟自己说着闲话。
吃了几筷子,锦苑便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件事,你可有怀疑桃娘?”
他眉目淡淡往外,便见着桃娘一脸平静的看着远处,到好像并无心事的样子,而后又回头转向锦苑:“并不。”
锦苑有些讶然:“当真?”
她不信。
“没证据之前,我谁都不怀疑。”郁连峥今日里穿的宽松,模样也是十分闲散,到让锦苑有些觉得自己过分紧张。
于是撇了嘴:“你当初可是怀疑我的。”
他却笑起来,眼神里带了些柔旖:“对你不算是怀疑,你做过的那些事,是人尽皆知的。”
若说是面首,或是欺辱良民百姓,锦苑还真是无话可说。
哪怕是退婚和羞辱她也能认,不过左副将这事,她还是替自己澄清了一下:“眼下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的。”
“还有暗卫的事。”郁连峥淡淡开口:“桃娘和暗卫那事,牵连的倒是更多,要我说怀疑,倒是对这件事想的更多。”
锦苑想想,这也是事实,便没再说话。
她来问了这些,但郁连峥的口风很紧,说到底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被锦苑了解。
索性也不在耽搁,便只管起身告辞。
临行的时候视线自桃娘身上擦过,心底里是有些担忧的,但碍于他在,所以也并未说上一句话。
不过锦苑这次来,桃娘也知道是为了自己,所以心里面领了情,面子上倒是和锦苑故意保持着距离,也唯恐叫郁连峥看见,多生是非。
待到锦苑走后吧,郁连峥才又转身看着桃娘:“不去送送吗?”
067 刀法
她低眉顺目,恭敬的回:“殿下走,我一个寻常婢子有什么身份去送。”
郁连峥没做声,一面在院中闲庭信步,一面又道:“说来也怪,你和徐公子走的如此近,又和暗卫之死那件事脱不开干系,这左副将的事,总不会真的还与你有关?”
这也不像是询问,桃娘便只是淡淡回应:“与我无关,刑部既然已经在查,便任由它去查便可,总会还我一个公道。”
“是么。”郁连峥忽而扬眉,左手捏指,一道劲风擦着桃娘的脸划过,便见她依然稳着身形,并不曾躲。
“你会武,缘何不躲。”郁连峥递过一柄长刀:“陪我练练?”
桃娘轻轻接过,握紧,手心里已然一片湿热。
他要用刀,是试探吗?
郁连峥凝眸,才要动手,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来报:“将军,陈护卫等您很久了。”
桃娘面不改色,只瞧着他。
“下次。”郁连峥转身而去。
身后的她长呼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郁连峥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却只是到了大堂见过陈也之后,才拧了眉心。
“将军,小甲那边没有松口,但属下觉得这件事与桃娘定然是有关系的。”陈也所说,自然便是见到桃娘见了小甲,两人间那番不同寻常的表现。
这一幕,郁连峥也见到了。
只凝眸一想,却又道:“左副将的事情刑部在查,上次我让你去跟的暗卫一事,并案之后便没了消息。”
陈也便道:“属下也在跟,只是目前没有线索。”
“找仵作,”郁连峥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重验刀伤。”
“是!”陈也领命而去,转身的时候,眸色便又沉了一层。
而此时,公主府内,锦苑翻来覆去,却是半天睡不着。
索性又坐起身看向屋外。
这守在外头的云清听了动静,便忍不住掀了帘子进来:“殿下,怎么醒了?”
这每一夜,守夜的人都是不一样的,今日里便是轮到了云清。
“我总觉得不踏实。”锦苑起身看向云清:“你跟在尚书府那么多年,对于郁连峥也算的上是了解吧?”
云清知道她的意思,便只是咬着牙细细思索了一番,末了才道:“谈不上了解,郁将军这个人自小就心事不外露,十四岁的时候便由尚书大人安排去了原先的大将军身侧,征战沙场,驰骋一线。”
这件事,锦苑是知道的,只是后来教导郁连峥的师傅,原先的大将军因病而逝,自那之后,他的性子便越发沉默。
慢慢的,也算是挑起了大梁,成为了如今叫敌人闻风丧胆的郁连峥。
只是这些,却不是锦苑想了解的,她便又看向云清:“他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么一说,云清便了然,只安慰道:“殿下,先不说这事和咱们没有关系,便是有,以您殿下的身份,他也不敢如何。”
“再者来说,”云清说着却忽然笑了起来:“郁将军从来不曾动过春心,对于寻常的女子更是没有给过一个正眼,可他对您是全然不一样的。”
锦苑想着,在自己来之前郁连峥就已经见过这幅皮囊,那时候心里头是什么想法,她不得而知,只是在知道自己其实是处子之后,好像态度确实有了很大的转变。
难保,他现在心里面总觉得是对不住自己的,所以无论做什么,总是会多考虑一些。
这对于锦苑来说,便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想了这些,便又合身躺下:“先看看再说吧,没定数的事,我想他也不会贸然做什么决定。”
这一夜,锦苑总算是睡的安稳了。
可今日里被郁连峥试过一次的桃娘却翻来覆去,想走,却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如今所有人线索矛头都指向了自己,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就等于不打自招,天下之大,却未必能有她安身的地方。
郁连峥对于左副将的事有多上心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如果桃娘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到头来被追杀是必然的事,也正好叫陈也那边得了痛快,甚至都不必去查。
只想了这些,索性还是咬着牙隐忍了下来。
这日大早,桃娘方才起身去了后院,便见到婢子来召,说是郁将军喊了她去。
寻常的时候,桃娘其实都只是作为一个府内的婢子伺候着他的起居,平日里的自由很多,也不会受限,郁连峥无非要她端茶送水,其余的事情从不会叫她多做。
所以一大早找人,让桃娘觉得有些不安。
而当她来到后院,见着郁连峥手持长刀的时候,心中的忐忑便已经到了极致。
“来了。”郁连峥语气淡淡,只转身将长刀递给她:“昨日里没来得及,今天试试。”
不过是寻常的比划,桃娘本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郁连峥寻常的陪练很多,她偶尔确实会陪着过几招。
但这次不一样,他给桃娘选了武器。
那长刀,便是当初用来杀暗卫的刀。
“你先。”郁连峥抬眸,语气确实不容质疑的。
桃娘一咬牙,便只好提着刀迎面而上!
这刀法是极难伪装的,便如同一个人写字一般,可能会隐藏或者模仿许多人的痕迹,但是自己的风骨却是藏在里面的,尤其是对打,随时会有危险,当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本能的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招数去还击或者说自保。
这事求生反应,藏不住。
桃娘惧怕的也是这点,到时候她的刀法自然会被郁连峥试探的一清二楚。
而这一次,他执着长剑的手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便是一击必杀,直奔着桃娘的脖颈而去!
郁连峥清楚桃娘的身法,这一剑用的恰到好处,她可以躲,也可以反击,但终归不会要了她的命。
只是力道和准度上,他确实用的比以往更狠。
桃娘自然也看出来了。
便见着剑身来的时候,扬起刀,挡了一瞬,堪堪避过,随后反手扔下刀,后退一步,便任由着那把剑擦着自己的脖颈划过。
留下一道鲜红的痕。
郁连峥收手,冷冷的眸子瞧着她:“为什么不接?”
068跑?
这一招,桃娘分明是可以接的,但越是躲,他越是起疑,不躲,也一样会暴露,毕竟那杀暗卫的刀法一般人可能看不出端倪,但是行家里手,还是可以瞧出一二。
只要她动手,郁连峥便会察觉蹊跷。
桃娘别无退路。
原先刀,不是她擅长的东西,但现在迫于无奈,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那会儿用来杀暗卫,刻意选择不擅长的刀,却还是被郁连峥追究到了。
“我躲不开。”桃娘语气淡淡,神色从容:“你方才的那一剑,看上去是要我命的,我不擅长用刀,但要还击,那就是生死之招,也许将军会受伤。”
她并没有妄自菲薄,毕竟自己的底子郁连峥也是清楚的。
只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挑了挑眉:“这么自信?”
“正是,但刀术非我所惯用,用来对打是欺负人了。”桃娘面平如水。
郁连峥终究没有再问,只是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看着她的背影,他才又着人带了口信给陈也:“两案并查,好好调查一下桃娘。”
她的说辞有理有据,但郁连峥终归还是起了疑心。
这件事后,桃娘便也觉得内心不安,昨日郁连峥没有和自己交手,她便以为那是一时兴起,过了也就罢了,但今日依然惦记,显然这事他是上了心的。
思来想去,她便还是忍不住去了公主府。
此刻已经日暮,桃娘来的时候刻意走了寻常徐公子要她走的小路,因而千草来通报的时候还多嘴了一句:“这桃娘倒是把公主府摸得门儿清,说来也算是徐公子做事不周,什么秘密都往外传。”
锦苑想想倒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便嘱咐了千草给徐公子带话,随后又示意下人让桃娘进来。
只见了面后,才发觉她面色不对,苍白却又疲惫,便问:“怎么了?”
桃娘这才将今日的事说来,言语之间便都是担忧:“郁将军好似已经怀疑到我的头上,如今便是不说,但心底里怕就是这么想的。”
一边的千草听罢,先想到的便是她和徐公子的关系,忙问:“那你和徐公子的事,他清楚吗?”
“想来是知道的,郁将军这个人不会轻易将心底的想法吐露,若是有什么话,便会先藏着,等清楚了在直接拿证据定论,那个时候我怕是怎么解释都没用了。”桃娘知道,若是自己得罪了郁连峥,这往后的日子必定难过。
锦苑听罢,也提起了一颗心,郁连峥早就觉得她和徐公子之间不简单,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那都是穿越之前的事,可如今也无法解释。
桃娘这件事若是定了,她便是有口难辩,况且一开始郁连峥就觉得左副将的事与她有关。
毕竟退婚在先,当时左副将要来,也是冲着她来的。
饶是殿下,也总有不讲道理的时候,锦苑想了一番,便还是觉得眼下桃娘的安危更为重要,索性道:“要不你还是走吧,我替你安排后路,这一走,往后的事也不必你来担心。”
千草听着,没有立刻作声,倒是云清看了桃娘一眼,在一旁道:“可郁将军不是那么容易放手的人,这若是她走了,事情牵扯起来,殿下也是很难辩解的。”
虽贵为殿下,但要顾虑的还是很多,尤其军部那边也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便是李文衍寻常都对他们客气有加。
说到底,无缘由的杀害左副将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占理,何况民心本就不向着她。
桃娘似乎没料到锦苑会这样顾着自己,倒是有些感动,却只是一拱手:“殿下,桃娘此番来只是将这事告知与您,但并非贪生怕死想一走了之,如今事情由我而起,再怎么也不能牵连殿下,况且暗卫一事尚有可说,毕竟陈也的手是不干净的。”
“但是左副将的事与我无关,走了便再也说不清。”她抬起头,眼神倒是坚定:“桃娘不欠这样的人情。”
锦苑深深的看她一眼,倒是没有说话。
这些女眷,倒是颇为讲义气,便是千草如是,云清如是,如今桃娘也如是,却叫她觉得十分感动。
于是点点头:“你放心,左副将的事我心中有数,陈也便是布了天大的局,我也不会由他轻易得逞。”
“桃娘谢过殿下。”她说着话,跪倒在地,深深磕了一个响头。
锦苑便示意千草将她扶起,只嘱咐:“既然你心意已决,就不必慌张,先回去,郁连峥一时半会并不会动你。”
送走桃娘之后,她才转向另二人,却是满面忧思:“这左副将的事着实蹊跷,为何那桃花坠影来的如此突然,早前怎么没人察觉,三年过去却忽然提起?”
这事,千草也是想不明白,便只转向云清:“陈也这个人,你有几分了解?”
她毕竟是尚书府待着的人,但是外头的将士之类见过几面,了解却谈不上,云清只是蹙眉深思:“只知道是一心向着将军的,是郁将军的心腹,所以要说背叛也不应该,但左副将的事若真如殿下所说,与他有关,我倒是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处。”
可桃花坠影一事,锦苑已经起了疑心,自然会怀疑是陈也所为。
于是转过身,凝眸道:“先从这里查起,我不信当年若有这个印记,还真的会无人知晓。”
便是其他人会忽略,那郁连峥也不该犯这样的错。
这事儿如今看着已经迫在眉睫,锦苑也没耽搁,入夜之后便再次将原先那卷案宗翻了出来。
之前她将东西从刑部带出已经废了很大力气,而且这东西万一被发现丢失牵连必然很广,所以锦苑无法留在自己身边,便是遣了千草和云清带上几个认识字的小厮婢子一起给连夜誊抄了一卷。
如今虽是潦草,但终归有迹可寻。
她那会儿便没有在继续看下去,毕竟当时怀疑的都是小甲,想从那条线上找线索。
但是如今小甲被抓,刑部那边口风很紧,想来一时半会是没有什么消息的,不然郁连峥那边也会有反应,陈司牙也应该会知会锦苑一声。
所以这会儿她才又仔细的翻看起案宗来。
069假迹
锦苑这回看的很是认真,还喊了千草和云清一起往前查,便是想看到这上头究竟对当年的桃花坠影有没有记载。
若真是有,那她自然无话可说,陈也那边出来的风头也不算是造谣。
可这本卷宗一直翻到了底,几个人也没看到上面针对这印记有过只言片语。
况且这是原本,以前要查过往的事迹都不会将原本拿出来,所看都是誊抄的小段记载。
如果这上面没有,那其余的记载便也不可信,毕竟左副将已经走了多年,如今全靠这些记载才能重审此案。
如此一看,锦苑便是觉得其中自有蹊跷。
“殿下,这原本上若是不曾提过桃花坠影,那么后来陈侍郎所拿很可能是被篡改过的记录。”千草笃定着,却又觉得细思极恐:“想来也无人敢篡改这种案宗,这其中恐怕还有大的纠葛。”
锦苑并未作声,眉头反倒是拧的更紧。
若是有人改了,那便意味着这件事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矛头才会恰好指向了桃娘。
如此一想,小甲那天奇怪的表现才解释的通。
只是,这么大的事,光凭陈也真的可以做到吗?或许他的能耐,锦苑也还不曾真正见识?
越想,她便越是觉得脊背生寒。
待到次日,锦苑原想着先去见了郁连峥,好好问问关于左副将身上蹊跷的事,可人还没出门,便听到那边的探子急急来报,说是一大早的郁将军府上便去了人。
把桃娘给抓了!
“你看的真切?刑部敢去郁连峥手上拿人?”锦苑不信,毕竟他也是王上当前的红人,又是尚书嫡子,自己也是将军,刑部的陈司牙怎么也不可能动手到他的头上去。
但探子说的千真万确:“小的确信没有看错,况且不是刑部去拿人,反倒是郁将军府上抓了桃娘径直送了出去。”
锦苑心底一惊:“带队的是谁?”
不出她所料,探子便回:“是陈也。”
但是能在将军府拿人,必然是得了郁连峥的授意,不然陈也自然不会私自做这样的事。
锦苑皱了眉头,细细的思索一番便又喊来了千草:“更衣,我要去刑部一趟。”
千草便只是瞧她一眼,劝道:“殿下,您这时候去,不是更叫人多想?”
毕竟之前陈也一直都把这事的矛头往徐公子和桃娘的关系上引,但事实是,暗卫也确实是徐公子让她去杀的,只不过阴差阳错的误杀了人。
但现在郁连峥那边已经并案,锦苑便想,这暗卫的事是迟早要被查出来的,只不知道桃娘现在被抓,因为哪件事?
至少,郁连峥现在应该还是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好说,她也是个殿下。
想了这些,锦苑便又按捺住性子,只是一整日都坐在大堂内,总觉得内心不够安宁。
这探子来了又去,已经换了几波人,只说是那边正在审理,倒也没出个结果。
锦苑便是不解:“那为何忽然抓了桃娘,总有个缘由吧?”
探子便很是为难:“陈侍郎那边似乎便是得了内线的举报,并未说有什么证据,只觉得桃娘这个人和暗卫之死那件事有关,加上桃花坠影曾出现过,所以先关起来再说。”
锦苑一想,那桃花印记本身就是蹊跷,只是这件事她还未来得及和郁连峥讲。
想罢,又问:“郁将军回去了吗?”
照理来说,郁连峥下朝之后应该不会再去刑部,这件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犯不着他亲自过问。
探子便答:“回去了。”
锦苑也不耽搁,稍作收拾便已经往郁连峥的府上去,只不过,她来的时候却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这会儿正是晌午,郁连峥也没说别的,便只干脆邀她一起坐下吃个饭。
这寻常的小菜锦苑倒是没做他想,只不过有些她爱吃的酿丸子和蒸糕是需要时间提前准备的。
所以,等锦苑上桌见了这些东西,便有种感觉,好像郁连峥就知道她会来,所以提前着人备了这些。
想罢便看着他,眼神中带了几分不解。
也不知是否算是错觉,这一边的千草和云清一个劲的低声道:“我怎么老觉得郁将军看殿下的眼神里,黏糊糊的呢。”
云清点点头:“是殿下不信吧,我可是一直觉得郁将军是认真中意殿下的。”
两个人站的远,锦苑没听到这些话,只是微微噘着嘴吧:“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来?”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他知道桃娘被抓我就会来,那就证明他已经怀疑桃娘和我的关系,那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我和左副将的事情有关,那么,他会在动杀心吗?”
想了这些,锦苑吃饭都有些不得劲了。
但郁连峥只是摇摇头:“不知道你来,只是这些东西会时常备着,毕竟你最近来的挺频繁。”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唇角已经带上了笑意。
在锦苑看来,这就是意味不明的,有深意的笑。
她觉得脊背生寒,便一句话都没说,轻轻的放下了筷子,郁连峥见状便收敛了笑意:“不合胃口吗?”
“不是,”锦苑看着他,已经开始自我澄清:“我在意桃娘只是因为在苗疆的时候她救过我,没有她,我那个蛊虫搞不好还在体内。”
郁连峥点点头,似乎没有多想:“我一直怀疑她和暗卫的事有关,在加上桃花印记的事,这桃心阁一批人都让我觉得不放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避讳锦苑。
“说到那枚桃花坠影,我倒是有个发现。”锦苑正色道:“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说着,便将那卷案宗拿了出来,郁连峥一见,便低了眉,眼底藏着几分笑意:“偷出来的?”
说罢又看着锦苑:“你公主殿下,要查这个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她当时不想叫他知道自己的打算所以才偷偷去做,如今桃娘被抓,自然也是没了办法,索性才道:“后来说是记载了有桃花坠影,但是这原件上誊抄下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份记录的。”
锦苑看着郁连峥,两人对视一眼,他却并没有将东西接过,只是淡淡开口:“陈也在原件上看到的记载,和你在誊抄件上看到的记载,很难对比。”
070 指认
这话已经说得明白,锦苑也确实无法自证自己这个才是原件,毕竟誊抄件是可以改的。
况且,他也说了:“或许有遗漏也不一定,誊抄的过程是琐碎的,那一行记载在原件中也并不显眼,早先都无人发现,不过是个图案,后来才查了出来。”
锦苑便又没有说话,只是知道郁连峥已经算是给了自己台阶,他若要追究,恐怕自己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来。
于是又低头,沉默着没说话。
稍许,郁连峥才开口:“你在替桃娘担心吗?”
他想,以前的殿下确实不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善良又讲情义,若是与左副将一事无关,郁连峥并不打算为难桃娘。
即便知道,她和徐公子的那些事。
但锦苑只是摇摇头:“算不上,只希望不要误伤了旁人。”这话半真半假,她也不必解释。
只说了这些,知道自己算是白来一遭,于是起身准备告别回去,正要走的时候,屋外却又急报传来,郁连峥皱眉,听罢探子所言便忽然喊住锦苑:“跟我一起去刑部。”
她回头,心跳的越发快:“桃娘那边出事了?”
郁连峥未有解释,只淡淡一句:“小甲指认她了。”
锦苑的心便忽然的沉了下去,一路上便是未发一言。
轿内的千草和云清便也有些惊讶,忍不住低声道:“这小甲怎么平白无故的指认了桃娘?殿下,这事您可是笃定与她无关的。”
锦苑点点头:“小甲一定是受了人的挑唆,这件事无人比我清楚,和桃娘绝无半分关系。”
但她思来想去,能在背后搞鬼,且有既得利益的便只是陈也而已。
但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若是小甲指认了桃娘,所有的线索便都会往她身上靠,若无证据,恐怕便是生生折磨,也要扒了桃娘一层皮下来。
这事儿到了最后,锦苑却隐约觉得已经不仅仅只是和左副将有关。
牵扯到的桃心阁,又为什么忽然出现?为什么有人会想要将这件事联系上这个组织,只是为了栽赃桃娘,从而针对自己吗?
但她到底是堂堂公主殿下,便是这事有点儿问题,也没人敢真的放出风声,那这么做,最多只能让那些跟左副将有情谊的人来憎恨她罢了。
从明面上是伤不了锦苑的。
那么这些人恨自己,会怎么做?无非是暗杀?可要杀她的人也不少。
到最后,只是为了挑拨郁连峥吗?
锦苑越想越乱,最后也只是叹口气,放弃了。
一行人到了刑部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之景,见着此番光色,锦苑的心却更是幽沉。
便只是随陈司牙一面往里,一路上人人恭敬,她只听着今日里小甲的忽然认罪,又松口说正是桃娘向他买的消息,他便是一时鬼迷心窍,万万想不到她下手如此狠辣。
起初并不知晓桃娘是这样的歹毒心意。
这件事与小甲有没有关系,锦苑不确定,但是小甲这番突如其来的认罪必然有蹊跷在,索性她也没兴趣在去过问更多。
只是一面往前走,一面又看着陈司牙,淡淡开口,端的是一副尊贵的殿下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威严:“他怎么指认桃娘的?可有证据?”
陈司牙只道:“并无证据,但小甲作为最后一个见到左副将的人,也算人证,他只说是当年见过桃娘,并笃定就是她买了消息,所以那日一见,才十分震惊。”
“为何早不敢说,偏偏此刻认了?”锦苑蹙眉,此番在外头,郁连峥倒也恪守着君臣本分,一路上并未有任何越规矩的行为。
听着锦苑问话,倒也算是沉默的跟着,并未插话。
这一边的陈司牙听罢她的疑问,也只是略略皱眉:“起先倒是问的很紧,他只说是,无论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后来手段狠了些,大约人都是怕死的,所以认了。”
他说完,便又恭敬的继续解释:“殿下,您想,这桃娘若真如小甲所说是桃心阁的杀手,那小甲起先不敢说是正常的,不然的话确实有性命之忧,但现在察觉事情闹大了,不说也活不了,倒不如赌一把。”
陈司牙说的也很有道理,锦苑听罢,便没有立刻回话。
几个人从大堂往后,走过阴暗狭窄的地下通道,便顺着阶梯往大牢内去。
路上,陈司牙便是三番五次的道:“殿下,这地方脏,您要不别去了,我叫人给小甲提上来。”
锦苑却只是摆手。
这寻常的地牢虽然阴暗恐怖,但并未叫她觉得惊慌恐惧,索性也不曾真的往心里面放。
只一路往前,穿过两处拐角,到了深处只觉得鼻翼间嗅到的都是阴沉发霉的味道,这才缓下步子:“到了?”
陈司牙在前方领路,便也转过身,指着最里面一间道:“就是这里。”
看来刑部将小甲看的挺重,这附近便是空无一人,值守森严,小甲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外面便是有想接应的人也进不来。
见此,锦苑只挥了挥手,示意一众人退下。
陈司牙自然不肯:“殿下,属下不敢留您一人与那重犯在一起。”
她摇摇头:“无妨,关在铁门里的人总不能自己跳了出来。”
说罢也无再多言,径直往前走去。
既然殿下都开了口,其余的人自然不敢再多说,尤其现在人多,郁连峥便是心中有什么想法,明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的视线倒是从头至尾一直跟在了锦苑的身后,一边的陈司牙一颗心也是悬了起来,刑部是他的地盘,殿下在这里出了事,自己自然是难逃其咎的。
不过想了这些,又往郁连峥面上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好似若有所思。
看着锦苑走到门前去,陈司牙才压低了声音对郁连峥道:“我听说你三番五次的和王上求亲,这门婚事都还没成?”
郁连峥瞧了他一眼,想起两人打小还曾跟过一个老师,便忍不住皱眉:“你从哪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陈司牙倒是没否认,又道:“殿下可是推过你的婚,你就那么中意她?我总觉得你这种人不爱当驸马的,那可不是好受的差事。”
071 上刑
陈司牙私底下说话倒是放纵的很,郁连峥了解他的性子,便也只是忍着没作声。
见他还要在说,便一沉眸:“你私底下议论殿下,是欺君罔上,口无遮拦。”
陈司牙便住嘴:“那还不是由得你说,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刑部尚书家的女儿可是中意你很久了。”
郁连峥看了一眼前方的背影,冷冷道:“不感兴趣。”
这会儿锦苑已经到了小甲的牢门前,大约是见着她亲自来,小甲也表现的顺从许多,见着她的时候,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锦苑不解,但依旧装作冷静的模样:“你以前,不单是见过我的画像或者在街上远远见过一面罢?”
小甲低着头,跪在地上,却只是摇摇头:“殿下,小的怎会有幸在其他地方见过您呢。”
两人沉默着,片刻后,小甲才抬起头,看着锦苑:“倒是殿下此番来,只为了追问这件事吗?若是小甲见过您,又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否恰当呢?”
这番追问倒是提醒了锦苑,若是小甲真的承认见过自己,那和左副将的事一旦扯上关系不是自寻麻烦。
无论有或者没有,他不提便是好事。
于是只垂眸向他:“我是为了桃娘的事来的。”
她语气轻轻:“为什么忽然供出她?”
“因为这就是事实,殿下,”小甲毕恭毕敬,倒是比之原先第一眼见到锦苑的时候却多了些笃定,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表现的如此害怕。
他变了。
锦苑自然也察觉到这种变化,只是一时间,抓不准缘由。
“桃娘是桃心阁的杀手,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殿下。”小甲很乖巧,说话的时候眼神也很平静。
但越是如此,锦苑便越是能感觉出来,这件事有古怪。
她低眉看着小甲:“这件事,若是有差错,你这张嘴,”她没有说下去。
小甲倒是低低的笑了:“这条命,您拿去也罢,殿下。”说完,便又蜷缩起来,好似已经放弃了挣扎。
这反应,却更像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要么便是死路一条,不必挣扎,但若真是如此,小甲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忽然供出当年的事。
锦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给了他承诺,这条命,可保下来。
但这终究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她没有再说更多,便只是起身往后退去,转向郁连峥。
他看着她,神色复杂的往前一步,轻声道:“他说了什么?”
锦苑便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接着,她又看向守在身后的陈司牙:“既然小甲这边已经交代了之前的事,桃娘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做?”
她三番五次的过问桃娘,陈司牙的心中已经有了些疑惑,这桃娘分明是郁连峥的人,但为何还要叫公主殿下如此上心?
这一念闪过,便拱手道:“桃娘是郁将军的人,刑部没有证据也不会胡乱用刑,到底还是要看将军怎么想。”
这一手责任倒是推卸的干净,他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一个囚犯得罪了将军府的人或者是当朝大殿下。
陈司牙说罢,马上转身看向郁连峥,后者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看着锦苑:“这件事,陈也会安排。”
听他这么一说,锦苑心中便也有数,在陈也的手上怕是桃娘要吃了苦的。
但说的太多,容易叫人起疑,她便只是点点头,索性不发一言的往外去。
这后头跟着的陈司牙见状便一把拉住郁连峥:“你们怎么回事?桃娘不是你的人吗?怎么我看着殿下很是在意?”
郁连峥只是瞥他一眼,倒是一句话未说,只跟在锦苑的身后往外去。
到了大门处,陈司牙和他一并恭送了锦苑离开,前者这才转向郁连峥:“桃娘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便只是转身看向一边的陈也:“你怎么看?”
“小甲的口供都有了,若是不叫她吃点苦头,怕是桃娘也不肯说真话的。”陈也一拱手,仿佛字字说的公道。
陈司牙便也没有开口,这会儿他算是看的明白,桃娘这件事不光是刑部的案子,总感觉还有点家事的味道,既然这样,他就更不方便插手。
郁连峥只略略皱眉,冷声道:“按你的方法来,叫她说出当年实情。”走的时候,像是想到什么,又道:“留口气,否则不好交差。”
有他这番话,陈也心中自然便起了盘算,这言下之意,也就是随他去了。
该用的私刑之类,便是一样也不会落下。
这件事并没有藏的很久,不过是当日的刑罚,在方才入夜的时候便已经传到了锦苑的耳中。
桃娘到底是桃心阁的杀手,这寻常的手段对她并不起作用,折磨一事,她熬得住。
那陈也也是个狠人,手上一点劲儿都没收着,便是看到桃娘满面血污,待着眼神都因疼痛而涣散的时候,在唇角,却都依旧挂着依旧麻木的笑。
这件事,她抵死不认。
听罢了这些,锦苑便只是遣退了下人,又看向院外的天光云色:“她不认,这事陈也绝不会罢休,小甲那边看样子不会再有反供的可能。”
千草只点点头,到底是随在殿下身边长大的,这点事,她倒也是见得多了。
于是劝道:“殿下,桃娘那边不松口,郁将军那边也不信您说的话,这事叫咱们很是被动。”
锦苑垂眸,心底里却已经起了盘算。
“我还得去见见他,只要桃娘暂且不松口,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屈打成招便是有了结果,我也不认。”说罢,便径直叫人备了马车,往郁连峥府内去。
这次来,又恰好赶上了晚膳。
锦苑这回相信郁连峥上次说的话了,那会儿她以为自己的行程都被他猜到,可这次就不该被他猜的那么准了。
所以这厨娘备着她爱吃的那些,便应该是郁连峥早前就吩咐人时刻准备的。
落座的时候锦苑还有点唏嘘:“你这待客之道做的可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多么尊重我这个殿下。”
郁连峥不置可否:“也确实如此,只是你自己不觉得。”
锦苑便没有理会他,有的时候,她只觉得郁连峥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缜密深沉,甚至表现的还挺友善。
072 往事蹊跷
聊了几句,也算是吃饱喝足,锦苑便放下了筷子,才又抬头看着他:“桃娘的事我知道了,你叫陈也用那样的手段,不怕屈打成招?”
郁连峥微微皱眉,似乎不以为意:“这只是寻常的手段,不然像她那样的人,想听到真话也不容易。”
“那就用刑?”锦苑能做的不多,但能叫桃娘少吃些苦,也算是竭尽所能,而这件事不能由她亲自出面,否则只让人多想。
郁连峥挑了下唇:“陈也自有分寸,这件案子我比你更在乎结果。”
话虽如此,锦苑到底还是没有在多说,便只是瞧了他一眼,斟酌一番才开口:“你记不记得曾在案宗当中看到过,左副将死的时候,连个完躯都没能留下。”
这到底是叫人不快的往事,若非没法子,锦苑也不想这会儿提起它。
果然,郁连峥的神色黯淡了一瞬,却不动声色继续:“你有话想说?”
她点头:“我只是在想,若是和左副将没有什么大仇,只是要他一条命,又何必将尸身弄得如此狼狈?”
这显然多此一举。
郁连峥不在说话,却皱紧了眉头:“他是被折磨而死的。”
看来,当年这件事他也有过疑惑。
“可桃心阁的杀手不做这样的事,她们只是拿任务,杀人,从来不浪费精力在无交集的人身上,折磨,是为了什么?”锦苑便想,原书中虽未有提及全部,这些毕竟都是小小的支线,但是如今想起,也觉得陈也做这件事,是有所图谋的。
那左副将的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郁连峥沉默着,寻思半晌:“当年杀他的人,是为了从他口中知道一件事,所以折磨了他,最后杀了他。”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你不曾信我的话,但我确定原件中没有桃花坠影的印记,这件事和桃心阁的人无关,所以,是有人在栽赃嫁祸,掩人耳目。”锦苑说罢,便只是等着郁连峥自己理清思绪。
这案子越追究,越叫她自己心惊,想到小甲初见自己的那副样子,似乎......
锦苑回过神,便告辞离去,而郁连峥这次却没有起身送她,只是一个人坐在内屋,沉默着,走了神。
回到公主府,锦苑自然也是睡不着的,便只是瞧着琉璃灯内的烛火走了神。
“殿下,如今郁将军也已经起了疑思,想来您这趟去并不是白跑。”千草便只能安慰着她,旁的事情也顾不上太多。
一边的云清也兀自安慰:“殿下,如今刑部和郁将军的心力都放在了左副将这个案子上,反倒是忘了之前暗卫的事,如此一来,倒也是乐得清净。”
她的意思便是一时半会儿没有证据的事,便总不会真的给桃娘往死里整。
锦苑瞧着眼前温柔和善的云清,心中却忽然略起一个念头。
想想,便斟酌着开口:“云清,照你来看,这桃花印记若真的是后来才有的,那仵作也应当是看到出来的,是吗?”
云清皱了皱眉,点点头:“但是若是才死便新换上去的,就说不准了,这本身也是杀人后才留下的痕迹。”
她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况且,殿下,这印记不是在原身上并未有的,只在案宗中记载了吗?”
锦苑点点头,好似捉到了一根线,但是一时半会儿又理不清楚,稍许,才又看着云清:“我们假设这背后有个人确实想将左副将的事推到桃娘的身上去,也不管他和陈也什么关系甚至是否就是他,只论手法,那如果是临时起意要栽赃给桃娘,是否也只来得及篡改案宗?”
这么一说,云清便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照目前这人的手法来看,应该是先放了口风出来,发现锦苑对案宗感兴趣才临时冒险去改了记录,于是导致了两个册子的记录并不一致。
可是这些记录最早应该就是在仵作的记录薄中,而且,很多仵作会有自己的单独一份记录,并不完全充公。
“殿下,您这是想找仵作看当年的画?”人死之后,仵作会将这些躯体样貌,痕迹统统记录下来,也会标记疑点,这些东西,纵使有在大的权力也动不得,找不到。
这是仵作行当本身的坚守。
即便幕后的人要改,也没那个本事。
锦苑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嘱咐道:“先行低调些,别在让人知道了这件事。”
想罢,又觉得自己若是草草过了此事,反倒叫人起疑,也容易惹来注意。
多找几次郁连峥,才显得自己焦灼又无奈。
于是第二日她便又与他约在了外头的荷花塘见。
这一次,也只让千草跟来了。
郁连峥那边倒是回的极其痛快,她的人方才将话带到,一个时辰后,锦苑还在铜镜前挽着发髻,便见着郁连峥已经到了门外。
他在这些事上倒一直很有分寸,也准点的很,叫锦苑挑不出一点毛病。
“叫他进来。”锦苑说着又往后看了一眼:“他在外头容易问七问八,别搅乱了我的计划。”
千草虽然觉得这时候郁连峥进来并不合适,但是也确实害怕被他看出什么蹊跷,便赶紧去带了话,将郁连峥请了进来。
他倒是一点没避讳,在锦苑的寝殿里站着,自她身后看向铜镜里的影子,轻声道:“我都不再是你的面首,还这样放我进来,合适吗?”
锦苑就是十分无语,这个男人每次得了便宜还卖乖,一面来,一面还有教她公序良俗。
简直心累,于是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那你还不是来了,况且既然以前来过,现在也没必要扭捏。”
郁连峥一挑眉,对于她说的这话好似也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却只是笑了一下,瞧着她如瀑的黑长发,低声道:“如果嫁人了,还会要住在这里吗?”
他说的如此轻松随意,就好像笃定了锦苑一定会嫁出去。
她到底还是没回话。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她只觉得气氛有些紧。
郁连峥呼吸的每一丝波动都好像在试探她的神经。
他的眼神向来肆意,看着锦苑的时候也从来直接,便是铜镜中的几眼已经让她觉得莫名紧张。
073 这件事例外
于是很快掠过这个话题,起身往外道:“走罢。”
“去荷花塘吗?”郁连峥轻轻环着她的腰,将锦苑扶上马,叫随从和千草一路跟在了后面。
她倒是也没拒绝,心里只想着自己也确实有求于人罢了。
这一路上,郁连峥倒是慢悠悠的一点儿不赶时间,锦苑以往靠在他怀中的时候心里都只想着正事。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或许是心里藏了秘密,只觉得一路胆战心惊,唯恐被他发现了什么心思。
郁连峥瞧着她躁动的样子,微微垂眸:“怎么了?”
话才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想着约我出来?平日里不是见到我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锦苑便皱了眉头:“我没有气。”
“就是现在这样。”郁连峥说着,停了马儿,随后抱着锦苑翻身下马,末了在补一句:“你跟我走的这么近,以后真的没人肯娶你怎么办?”
他说的便是肢体上的这些接触,还有几次看了锦苑的身子。
虽然她不介意这些,但放在雍国,确实叫其他男人很难接受。
“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锦苑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公主殿下,李文衍就是塞也得把自己塞出去啊。
想娶她的人很多很多,但真正能入她眼的人确实没有。
原书中便是这样。
心高气傲任性妄为的殿下,也不是郁连峥这种男人会喜欢的。
除却皮囊的吸引,性格也是挺重要的东西。
锦苑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你今天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郁连峥眼底的笑意便又被她一句话给怼了下去。
锦苑抬眸,看着一湖烟波:“还是为桃娘的事。”
他转过视线,眼神幽幽。
“她救过我,我也清楚这件事她是被栽赃,平白无故受了酷刑,也算是我欠她的。”
“还是因为苗疆一事?”他神色淡淡,又道:“或是因为她和徐公子的关系,叫你不得不帮?”
郁连峥忽然伸出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侧,但终究没有触碰上去,只这么隔空虚抚着她:“你是帮她,还是帮徐公子?”
锦苑不知怎的,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隐忍深沉。
身甚至有些冷。
这近腊月的天气,确实不适宜再来湖边。
她缩了缩肩膀,避开他的视线:“和徐公子无关,这事他都未和我提起过。”
锦苑心想,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吗?你都说到了徐公子,这不就是在暗示我有罪?
“不因为谁,是为了我自己。”她看着郁连峥,神色倒是颇为笃定,是难得的冷静:“有恩报恩,我总不能利用了桃娘在苗疆的势力,反到头来辜负了她。”
“况且,”她说着话便又看向郁连峥:“你分明也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和她无关,表面上的那些证据都不算是确凿,小甲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这样的事郁连峥见得多了,锦苑不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好骗。
幕后人的所作所为,他当真看不透吗?又或者是报仇心切,和左副将相关的人事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原书中的他,好似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然也走不到最后,成为幕后王家。
锦苑想到这里,便总觉得自己尤其看不懂他。
可眼下他已经知道锦苑此番为何而来,便只是低垂着眼帘,看向她:“你要我做别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但左副将的事除外。”
她便也没在说话。
这会儿已经到了晌午,可锦苑早没了观赏湖光的心情,便看了郁连峥一眼,没多的解释,转身告辞离去。
他这一次倒是没有跟着,只等着一行人剩下背影的时候,一边跟来的随从才抱着锦盒上来,犹豫道:“将军,这香粉,还有您让厨娘给殿下做的东西还没给她呢。”
郁连峥只是低眉瞧了一眼那盒子,淡淡开口:“赏给下人。”
说罢便一个人往湖边去,好似怀有心事一般。
余下的随从互相看了彼此几眼,便忍不住遗憾道:“这真的是可惜了,殿下不知道将军为了这些香粉费了多大的力气,这可是从边塞那头运了一个多月才到的合阳,原先总找不到机会给殿下,好容易等到她主动来了,怎么又不给了呢?”
一边的婢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齐齐摇头,又忍不住窃喜道:“那这东西真要给我们了?”
“瞎说!这将军分明是生了气你们瞧不出来?这珍贵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给殿下的。”随从说完,便又小心翼翼的将香粉收好,视线扫过那些厨下备好的糕点时又叹口气。
而后将那些食物拿出:“分了吧,这东西不吃也留不得了。”
婢子们倒也笑着分而食之。
而此刻,回程的路上,千草只想着方才尚书府的婢子和自己的闲聊,便忍不住细声道:“殿下,这次出来,好似郁将军是有给你准备些惊喜的。”
锦苑便只是点点头,似乎并未将这些话听进去,见状,千草也不好再多说。
到了公主府,锦苑终于没在崩着表情,只转向千草:“去看看云清和徐公子回来没。”
她这次去主动找郁连峥出行,不过是为了叫陈也等人也不做防备,更叫郁连峥相信自己只是单纯为了报恩。
其余的动作也不会再有。
事实上,锦苑在察觉了前些不对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想着叫云清仔细的探查一番,她会医,懂人体的构造和生前死后的变化。
叫徐公子带路,去接近仵作,想办法看一眼藏在密卷最深处的记载。
便是一眼,云清就可以知道这桃花印记究竟是不是后期被人编造出来的。
但凡是有了这个把握,以后再要查起来,锦苑也会有底气一些。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年代没有相机,没办法及时取证,但是内里的东西无人敢动,只要确认一遍,至少能叫郁连峥暂且饶桃娘一命。
想罢,她便只焦灼的等着千草回来。
这会儿时间过去,照理,徐公子和云清怎么也该回来了,她便只是担心事出意外。
直到了日暮,千草派出去的人来回了几波,终于得见徐公子带着云清一并回来。
074 两个杀手
见着他们才进门,锦苑便立刻示意千草守门,徐公子则为避嫌走后门退下,只留了云清一人随锦苑守在大堂。
内屋的光将二人的影子打在墙角,倒是平添了几分神秘静谧,叫云清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了下去:“殿下,左副将的事,倒是越来越奇怪了。”
锦苑听罢,心情却也没有很大的波澜,只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桃花印记云清可以确定是后来凭空编造上去的,原身画像上绝对没有,那一切构造推测都写的分明。”云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殿下,这左副将的致命伤婢子从来也不曾听人提起过,你可知道陈也说是在哪边?”
锦苑微微皱眉,这件事,她倒也不曾听人提起,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于是摇摇头:“我之前没有留心这些,从来也不曾问起,倒是明日可以再问问郁连峥的口风。”
云清便点点头:“那这话我倒是可以先叫殿下知道,也好心中有数。”
说罢,便又指着卷画中,左副将的头颅道:“这是钝击伤,在颅骨侧方,也是致命位置。”
她似乎欲言又止,锦苑便示意她有话尽管去讲,这云清才大着胆子道:“这种伤口不像是杀手所为,尤其是桃心阁的杀手,惯用长剑,桃娘更为如是,杀左副将这样的人必然要用擅长的兵器。”
要一击致命,不得侥幸,没人敢卖弄武艺,必然都是用最擅长的招数。
云清只继续解释:“除却这道伤口,其余的伤口也都可以要人命,所以很难分辨究竟哪一处是最为关键的伤,而这道颅骨伤,却并不是最先开始的一道。”
这句话,却叫锦苑愣住。
她方才以为左副将先是颅骨受伤,然后才死亡,随后被有心人利用了,为了混淆视线,在其他的地方也进行了一些安排,导致现在看起来就是这样的状况。
只是云清这么一说,便让她不得不正视起来,这左副将身上的伤第一道却并不是致命伤,那就不算是偷袭或者是熟人所为?
她想着,便又看向云清:“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左副将和人打斗过,身上已经有了很多伤口,最后一道致命伤在颅骨位置?”
但这样一想,反而一切变得正常,并没有什么蹊跷。
那云清此说,便是多此一举。
但她却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殿下,云清的意思是这些伤口从手法上来看,应该是两个人,即便后者伪装的很好,但我瞧着他们的位置和想法,出手的人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云清看着锦苑一脸疑惑的样子,便又继续解释:“殿下,云清只是推测,这左副将一开始应当是和某人有了缠斗,但是伤不至死,对方也没有继续追杀,反倒是给了他一定缓和的空间。”
“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副将又遇到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杀手,他只出了一招,便是伤在了颅骨位置,所以到最后便是这样的结果。”云清说完便又看着锦苑。
这番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那便是杀手有两个,真正杀了人的是后面的那一个。
而这个人是谁,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但是云清很是确定:“前面那个杀手应当是后来回去过,所以左副将的身上才会有那么多刻意被破坏的痕迹,就是为了遮掩他的遭遇,也为了掩盖杀手自己的痕迹。”
在左副将的腹部又许多细长的伤,但是后来都被划破,叫人极难辨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清的眼见确实超乎一般人,所以才可以确定这番动作。
“殿下,第一个杀手,擅长用细剑,但在当时他即便没有杀左副将,也应该是为了刺杀而来,否侧后面不会再回头去看。”云清说着,在纸上细细的描绘出几番剑伤的痕迹,在转向锦苑:“您瞧,大概就是这样的伤口,只是后来已经被破坏,看不清楚了。”
锦苑听罢,却是若有所思,如今矛盾太深,疑惑太多,没有定论之前却还不好让郁连峥知道这件事。
于是只挥手示意云清退下,很快便又唤了徐公子过来。
她只将云清描的那副图递给他看:“能杀左副将的人在江湖中应当也有一定的名声,不是寻常人能接的任务,这细剑你可认得是出自谁手?”
跟着这条线,或许也能找到陈也的把柄,毕竟这两个杀手当中,必然有一个是出自于他的雇佣。
想到这里,锦苑便只觉得心中也有些忐忑,若是叫自己可以直接拿捏到陈也的把柄,那接下来要做的事便就多了几分把握。
徐公子自然也知道这事情的重要,便只是低着头细细的看了许久,末了才道:“杀手当中,擅用细剑的人有几个,但用的好的,我倒是只听说过一人。”
说罢,便缓缓报出一个名字:“言青。”这个人不受雇于任何组织,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正因为不太喜欢和人接触,所以很多人都不了解他的脾性。
包括徐公子。
若不是因为在地下的杀手脉络当中混的久了,他也不会了解到这个人。
言青。
锦苑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便转向徐公子:“你带人去找,我要见他一面。”
“是,殿下。”徐公子领命而去,这一夜,锦苑倒是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安然入睡。
找言青,其实不算太难,杀手行当有自己的规矩和人脉,徐公子这边铺了人手出去,不过两天时间便已经打探到了他的去处。
这一天,锦苑也没有留在公主府,大约是心里惦记着关于桃娘和陈也的事,便着了便装,带着千草和云清一起随人马往埋伏的地点去。
言青所在,是一条贫困陋巷,他平日里就住在这里,喝点酒,赌点钱,过的简单甚至潦草,从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连邻居之类都只以为这是个穷困潦倒的人,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也从来不和他打交道。
彼此就只是寻常的陌生人。
这一日,徐公子带着人几乎清空了周边所有的住户,便为了守一个正在家中昏睡的言青。
075 言青
锦苑到的时候,他还在屋内睡着。
因为是徐公子亲自在盯,所以她也不担心这个人会临时跑走。
千草瞧着这个阵势倒是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事儿您亲自来盯,不怕那个杀手恼羞成怒?”
她心底里是担心锦苑的,虽然自己并不会武,但是一举一动都是将锦苑护在身后的,生怕她出了事,被那刺客发难,到时候千草就算是护主不力了。
即便现在说着话,千草也是维护着锦苑,本能的将她挡在身后。
一旁的云清见状倒是很感概:“我觉得这个杀手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千草倒是奇怪:“你认得他?”
“当然不是,”云清摇摇头,解释道:“从左副将第一次受伤的状况来看,他若是想要杀了左副将,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他点到即止,最后还是放过他了。”
“只是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又回来了,而且见到了后来的那一幕,到底是没能留下左副将,杀手又不杀人,可见他不是为了钱财去的。”云清虽然不曾真的接触过杀手,但是自小长在尚书府,有些事儿也是经历过,听说过的。
锦苑听罢,也只是点了点头,心底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见了言青,如何问出他和陈也的关系。
杀手都是讲道义的,若是他宁死不屈,那这条线也是白拿。
眼见着几人在外头等了许久,锦苑捧着千草给准备的手炉,只觉得入夜之后寒意越发的密,刺入骨髓一般,寒凉的叫人难以忍受。
便是连趴在房顶的徐公子也有些皱了眉头。
那下头屋内的人终于喝完了一壶酒,吃完了一碟小菜,然后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的看着天花顶上。
徐公子不由得心内一惊。
暗里跟踪放哨的事情他可没少做,能察觉出不对的人应该不太多,所以言青这么一抬头,却让他本能觉得有些紧张。
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徐公子很快便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对于自己的轻功到底还是自信的。
很快,那言青便又低下头,徐公子便跟着松了口气,可却听着下头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似乎带着几分醉意,缓缓开口:“还要多久啊?”
徐公子愣了一下,不能确定这人在和谁说话。
“我说,你还要看着我,多久啊?”言青说完这句话便抬起头,视线直直的投到那个小洞口上,几乎与徐公子的视线相对。
这一霎,屋顶上的人再也待不住,便径直下来,堂而皇之的来到了他的门外。
在提脚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
那屋内的人又开口:“别等着了,外头冷,有话可以进来说。”
徐公子终究是挂不住脸了,推开门,便径直往里,身后的那些人看了便要动手,却被他挥挥手制止。
他自认躲藏的算是悄无声息,但还是被言青察觉,那这些外头的人恐怕也早被言青注意,但他也未曾有任何戒备或者紧张的神色,反倒是镇定自若。
“你早知道我在?”徐公子带上门,屋内的暖炉倒是带着些许蒸腾的热意。
言青这才睁眼看着他:“说实话,你们这点人想抓着我,挺难的。”
难怪他不慌不忙,这话说出来却叫徐公子一时无言已对,便干脆坐下身,在他对面哄着火,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大名鼎鼎徐少裴,徐公子,当朝长公主殿下最为宠爱的一个面首,地下暗卫的第一人。”这一串头衔出来,徐公子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挥挥手:“你对我这么了解,查过我?还是之前我与你有过照面?”
言青摇头:“没有,我与你是第一次见,只是徐公子大名如雷贯耳,知道也正常,就像你也知道我。”
这点倒是不错,徐公子没加遮掩:“言少侠行走江湖向来行踪诡秘,能找到你,还是多亏了你没有心去藏。”
他心里清楚,若是这个人要躲,那自己绝没这么容易能寻到他的住处,起初,徐公子心中并不是很确定他的想法,但是方才这一番对话之后,他便可以确定,言青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找自己。
甚至,徐公子有种感觉,这个言青便是根本不打算躲着他们,而且还等着他们找上门来。
他看了一眼对方,压住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知道。”言青说完忽而勾身而起,一柄细剑自他掌中拖出,径直刺向对侧的徐公子心口!
这一下来的突然,好在徐公子到底是有点提防,人还未站起,便径直往后退去,贴地划行数米,最终才堪堪停下身形,而后反手起身,一柄长剑击出,却发现那细剑如此柔软,便如水波一般缠上他的剑身。
如此往返几回合,徐公子却发现言青并没有要下死手的意思,于是收了剑,往后退了几步,抵在门口道:“你做什么?”
这番动静也引起了外头人的注意,当即喧哗起来,锦苑见状便也急急的往门前来。
言青这才不慌不忙的将细剑收回:“你不是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何而来吗?我回答了你。”
他说完,便又看向门外:“殿下来了,还不请进来。”
徐公子却又提防,一把抵住门口,冲着外头道:“殿下,请您在门外稍候。”
这话说了之后,才又转向言青:“你知道我为了左副将的事来的?”
既然言青直接出手,亮出了那把细剑,也就是没打算在武器这方面对徐公子藏着掖着,既如此摊开来说,对于徐公子而言,也乐得方便。
“你觉得左副将是我杀的?能查到这里,应该也发现了他身上的两处痕迹是不同人做的吧?”言青说着,似乎还有点赞许的神色:“以前的仵作不大行,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啊,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能找到如此慧眼的人。”
徐公子自然想到了云清,但也没将她说出来,只顺着言青的话说下去:“我们只确认,这人是你杀的,那你背后又是受雇与谁?”
他无非想试一试言青,可后者只是一笑:“你知道我没杀他,可惜的是,我也没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