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你想杀我?
雍国都城合阳,六月十三,大暑。
宽阔街道上关门闭户,零散在外的流落人群无不瑟缩颤抖,跪了长长一路。
一鼎大红轿子前呼后拥,正缓缓行与其上,里头坐的正是骄奢淫逸,残酷暴虐,人人得而诛之的当朝长公主殿下,李锦苑。
轿内,女人盘腿而坐,一面挠手,一面感叹:“皮肤太嫩,好招蚊子。”
这是她穿到一本古言书里的第三天,按照原书剧情,这个反派路人甲在轿子穿过前头酒馆的时候,会有利箭破空,取她狗命,然后,万民欢呼。
抬轿人往前一步,酒廊门前,生死与否,命悬一线。
黑色利箭直奔她额心而来!
锦苑垂眸,想起三天前布下的局,这条命苟不苟的住,就看那个男人会不会就范。
“有刺客!”
黑刃破开帘幕,一道银色寒芒自斜后方忽而暴起,堪堪一鞭甩出,紧要关头,救她一命。
“来的及时,有赏。”她抬眸,祸国倾城一张脸上绽放出让男人浑身不适的笑容。
来人身形挺拔,轮廓锋利,面具后的眸子闪着幽然的光。
他只静静盯了锦苑一秒,随后袍袖一甩,翻身而去。
临走之时,淡漠的声音飘入锦苑的耳朵:“亥时一刻,公主府等我。”
锦苑蹙眉,他声音凌冽略带沙哑,着实好听。
“殿下!您没事吧!”奔来的侍卫一阵惊呼扰乱锦苑的心绪。
“现在还赶来替我收尸么。”锦苑抚平心中一口气,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日:“回府!”
宽阔殿宇外,刻着“华明宫”三个大字的牌匾在夜色下泛着暗沉的幽光。
堂外,因护主不力,众将跪了一地,纷纷等着受罚。
亥时的更鼓声悠悠响起,锦苑端坐在珠帘之后,静等着他来。
今日救她的男人便是书中男主,郁连峥。
也是她府上诸位面首之一,近日新宠。
“你来了。”听到堂前脚步声缓缓,锦苑收敛起一脸漫不经心,端正了下坐姿。
郁连峥很守时,此刻他摘了面具,一身月白华服宽松坠于身上,衣襟微敞,身前的坚实线条也让锦苑忍不住咋舌。
不愧是男主。
“殿下,”他上前一步,并未行礼,眼眸中藏着淡淡的不屑:“我做到了,望殿下守约。”
锦苑站起身,从袖内拿出一副卷轴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他入府之时府上画师为他而作的画像。
她开口:“这幅画若是叫人看了,你郁家荣光不在,你更是要被万民戳脊梁骨的。”
是啊,谁会想到那个三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未存,徒留一座衣冠冢的郁大将军,尚书大人的嫡子,王上面前的红人,竟然没死!
还来她的公主府做了面首!
若只从表象来看,连锦苑都觉得不齿。
但事实上,她知道郁连峥靠近自己不过是为了杀她。
和外面那些时刻想取她性命的人一样,都是抱着清除雍国毒瘤的正义使命,一个个奋不顾身,害的她自从穿越之后,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怕啊。
郁连峥样貌清俊,出征在外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外头百姓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原公主更是未见过他一面,这才被他寻了空子侥幸混了进来。
也正好,被她拿捏了把柄,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出戏。
“你出尔反尔!”他隐忍着怒意,隐约的杀气在眉眼间流荡。
现在动手杀锦苑自然是冒险,但眼下被识破身份,她若不打算放过自己,郁连峥没有更好的选择。
锦苑看出他的心思,于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说话算话,但现在你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如留在我身边。”她本来想说,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做个护卫就好。
但是郁连峥眼神冰冷,让她没说下去。
两人对望一瞬,锦苑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退却。
“做面首,哄殿下高兴?”郁连峥皱着眉头,缓步上前,眸间荡着幽微寒意。
他并不把锦苑的殿下身份放在眼里。
她穿越之后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男人,竟然有些怯了,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被高大的身影抵在墙角,心跳剧烈。
杀意隐现,他想动手?
疏忽一个念头闪过,郁连峥指尖微挑,寒芒乍现!
锦苑眉头一紧,忽然一弯腰,重重一个肘击撑开他的手臂,随后掠身往屋中的角落处避去!
可他身手迅速,只一霎惊诧,转身抓住她的衣襟,撕裂声响起,薄衫如同纸片一般轻易裂开,露出大片雪白。
“放肆!”她急了,这男人变脸神速,难道真敢在公主府动手杀人?
锦苑裹着碎裙,大喘着气,抬目四顾也无处可逃。
婢子侍卫都在殿外跪着,这还是她为了和郁连峥好好谈事刻意安排的。
真是作茧自缚。
毕竟郁连峥身手了得,虽然自己穿越前是个卧底,身手在现代算是不错,但是到了这里也不过能打个侥幸,事实上根本伤不到郁连峥半分。
反倒是暴露了自己。
果然,他没有在追过来,反而满脸讶然:“你会武?”当朝长公主殿下,身娇体贵,怎么会武?
但最另郁连峥惊讶的不是这个。
他的视线停留在锦苑雪白的一截小臂上,上面的红砂如此惹眼。
“想不到,艳名在外的殿下,竟然是个处子。”难怪他从未侍寝,也不曾听说有人真的在殿下玉塌留宿。
杀意消退,郁连峥站在原地,好像有些彷徨。
锦苑低下头看着那点红,一颗心却慢慢坠了下去,不知是喜是忧。
这一幕,却让两人都冷静下来。
琉璃灯的烛火在房内荡着幽幽的光。
“聊聊吧。”锦苑见着他已经不想杀自己,于是坐下来,想着怎么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自己现在也有把柄被攥在了他的手里,传出去,虽然对名声是好事,但是在不确定原书殿下的布局前,她不能暴露。
“你潜藏许久,只是为了杀我,以报退婚之辱?”锦苑问。
书中有写,这原主心高气傲行事任性,王上的婚约也未曾上心,反倒在谕旨之后找了郁家不是,退了他的婚。
这是三年前的事,与郁连峥而言自然是心头之耻,但要是因为这个动了杀心,未免过分。
毕竟,他做面首,可说是放弃了原有的一切。
郁连峥的心绪此刻也慢慢平复,低着眉眼,好像刻意不去看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只是扔下自己的宽袍:“披上。”
锦苑不知道原主会怎么做,但她自己本着男女主最大的苟命思路,照做了。
郁连峥见她穿了衣服,才开口:“你为什么要退婚?”他神色冷然,却没有直面她方才的问题。
锦苑无法回答。
郁连峥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当年我在塞外,退婚的消息传来,整个军营都知道了。”
确实丢脸,锦苑了解。
他继续:“左副将跟我多年,为我不平,当天晚上擅离军营要回合阳替我讨个说法。”
眸子黯淡下去,往事确实不堪回首。
“路遇埋伏,十个顶尖杀手,要了他一条命。”
“我去的时候。”血肉模糊的左副将,连个完躯都没能留下。
他没有说下去。
甚至连恨意都很淡。
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左副将的事书中有写,却是一场谋虑深远的局,毕竟这个男人在原书中是手握大权,藏于皇帘幕后的真正王家。
所以她惹不起。
但是现在把真相说出来无凭无据,而且,谋局者还未现身,锦苑觉得多嘴便是多生事端。
所以没说话,只是解释:“不是我,我既然退婚,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不知道郁连峥会不会相信自己。
他敛起眸光:“这件事,就算和你无关,但是殿下处子,清白之身,为什么要造出面首遍天下的假象。”
没有问询的语气,郁连峥神色极淡,心底里却有了疑虑。
锦苑也在想这件事。
她只是个路人角色,烂尾书的最后还没来得及交代自己的谋局。
“郁将军在质问我?”锦苑佯装镇定,扯开话题:“你自己的身份还是个要人藏的秘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都走个周全。”
“再者,”锦苑脑速飞快,在心里开始谋划怎样把眼前的男人留作自己的盟友:“郁将军不便查探的案子,我却可以,不如我帮你找出害了左副将的真凶,你做我的护卫,总比现在要好。”
面首什么的,她不需要,和男主走的太近,到时候女主出场,难免自己沦为反派。
郁连峥抬起头,好像把锦苑的小算盘都看在眼底,却没有点破,而是反问:“那殿下处子,又养一群面首这事,要不要我帮着隐瞒?”
他好狡猾!
“当然!”锦苑知道朝堂权谋不是自己的脑子可以猜度的清楚的,在没有闹明白真相之前,自然要保密。
“那就对了,”郁连峥的唇角漾起笑意:“殿下帮我查案,我替殿下保密,这是一码事,但护卫一事,要另议。”
锦苑松了口气:“我也替你保守身份的秘密。”她以为,这事就算成了,毕竟郁连峥是讲道理的人。
但他扬起头,微敛着眸子:“不需要,我不做你的护卫。”
002 倒是真不想你走
烛台的光黯了一瞬,又稳稳燃起。
锦苑的心绪却有些焦灼,她知道郁连峥性子高傲,这身份之秘,不可能不在意:“难道你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叫王上知道了就是欺君的死罪!”
纵使尚书大人能勉力周旋,但面首说出去也是不齿的事,郁连峥这辈子怕是要栽在上面。
她不信对方如此豁的出去。
郁连峥瞧她一眼,修长的指在梨花雕座上缓缓叩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不怕。”
这不对,锦苑怔住,哪有人不怕死的?难道他还自知天命不成?
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套路进行,于是有些慌了。
“王上那边我自有说辞,不必殿下忧虑。”他说的笃定,锦苑更是疑惑:“那尚书大人知道了不会气死?”
这是有辱门楣的事啊。
果然,郁连峥的软肋在此,这话之后他的笑意敛起,似乎若有所思。
半晌,才又开口:“我不能做你的护卫。”还是这句话,只是重申一遍。
末了继续:“殿下和我原先便有婚约,你是处子,我又看过你,也该对你有个交代。”
他说的很认真,这年代对于这种事似乎都很上心:“父母那边我自会给个说法。”
锦苑沉默了,只觉得满脑子都乱糟糟的,一时心气郁结,觉得胸口闷堵,忽而忍不住低下头咳了起来。
雪白的方帕上是鲜红的痕。
但是锦苑见了却是一脸平静。
这不是第一次了,从穿越过来开始,她每日里都会咳上几次,原主似乎本就体弱,这毛病倒也没叫她放在心上。
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的事,都不必大惊小怪。
可是郁连峥的眉头却忽然皱起,不等锦苑反应,一伸手捏住了她细白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锦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眉头蹙起正要发怒,可刚张口却被郁连峥一把捏住下颚。
就这么张着嘴巴和他对视。
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锦苑不知道古代的男人竟然这么疯么?还是自己让人觉得太好拿捏?
他简直目无尊卑到了极点。
但她也不敢反抗。
苟一点,没什么不好。
于是很配合:“干嘛。”嘟嘟囔囔的发声。
郁连峥眉头皱的很紧,鹰隼般的眸子好像要看穿她的皮囊,只抵心房。
随后终于收了手,语气淡然:“殿下这般处境,倒确实很缺护卫。”
锦苑沉默着,倒是没有接话。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稍许,锦苑觉得身子舒适,才又慢慢的理清了思绪,既然自己不能够要挟郁连峥做护卫,那留着他也没有太大意义。
一件事了,多活一日也该感恩。
“你走吧,不愿做护卫,我也不会暴露你的身份。”不合作,也没必要树敌。
他看着锦苑,忽而敛眸,眼底氤氲着隐约的不快:“谁说我要走。”戏谑的笑意在他唇角浮过,郁连峥便又瞧了一眼锦苑被遮住的小臂。
锦苑忽然觉得有点凉。
这眼神太过锐利,他的心思自己也捉摸不透。
“你不走,总不会还想做面首?”她试探的开口,小心翼翼。
郁连峥没有说话,只是忽然起身去到桌边,掌心蜷拢,带熄了烛台内的火。
堂内一片幽暗,只有皎洁月华从窗隙处渗入,铺了满地柔旖。
“莫须有的事,殿下也不必再提了。”他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桌侧:“如果需要的话,今夜我也可以侍寝。”
好像就是拿捏了锦苑的心绪,他笃定她不敢。
月下的眸子,闪着幽微的光,锦苑低下头默默的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身往内。
隔着厚重的垂珠帘幕,她翻来覆去,一整夜都睡不好。
但是外面的男人呼吸均匀绵长,好似已经安然入梦。
次日清早,殿外守候已久的婢子听着锦苑起身的动静,端了温水进来,面上还带着几分诧异:“殿下,昨夜可是第一次召了郁大人侍寝。”
他做面首,也只有一个化名,倒是行不改姓,殿内人都称他为郁大人。
反正知道这是殿下眼前的红人。
当初他进来,也确实是仗着自己一张谪仙般俊朗的颜换来了原主青睐。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人还在外面么?”锦苑看着这个婢子倒是心里头觉得体贴。
她叫千草,自小跟在殿下的身边长大,对原主可谓是忠心不二,后来殿下去了,她也以身殉主。
都是龙套角色,但是锦苑也曾被感动。
穿越之后她身旁的婢子都换了一批,唯独这个千草留了下来,自此饮食起居也都交给她来打理,锦苑才能安心。
“在呢,如今在外堂候着,说是要等殿下一块儿用膳。”千草和锦苑的关系显然极为亲近,言行举止除却恪守本分之外,也偶尔敢多说几句:“殿下,好似真的很中意郁大人。”
“多嘴。”锦苑皱眉,收拾了一番才起身往外,来到外堂,见着雕花桌前男人一身玄衫,似乎正在等人来。
听到她的脚步声响起,才转过身:“殿下。”然后伸手揭开汤碗的瓷盖:“在等就凉了。”
看郁连峥的神色倒是从容淡然,和之前的满脸恨意相较让锦苑宽慰许多。
至少,不像是要杀她了。
两人对侧而坐,千草守在一旁。
粥的味道很清淡,锦苑有点不解,她是个重口味极度拥护者,千草也是了解这一点的,可见着她面色有异才要开口解释,一边的郁连峥忽然开口:“是我叫厨下做的清淡,你身体不好,要调理。”
语气还是淡然。
锦苑没有接话,也不曾多想,食之无味的一顿过去,反而又抬起头看着他:“你还打算留在我身边么?”
如果不肯做护卫又不肯走,难道就是喜欢面首这个身份,简直没有气节!
锦苑如是想。
“殿下希望我走?”郁连峥抬起头,目光灼灼。
锦苑皱眉,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不想你走。”这是事实,下一句话应该还是要尝试说服他考虑护卫一职。
毕竟身边的酒囊饭袋真的靠不住啊。
“那我就不走。”郁连峥接话,低下头,润口清水才又继续:“我要回尚书府一趟。”
003 他敢去尚书府?
正在喝水的锦苑猛然顿住,一口水喷出老远,当即呛得满面通红,把守在一侧的千草吓得魂飞半缕。
缓了好久,她才终于平复了情绪:“失态失态。”然后看着对侧始终波澜不惊的男人:“尚书府?”
“殿下要一起么?”郁连峥皱眉,这个殿下好像和之前他所了解的有些不一样。
言行举止乃至行事作风都有了区别。
最重要的是少了之前的傲然任性,却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憨可爱?
有点奇怪。
但是没有多想。
锦苑这会儿终于确认他是认真的,心底里却写满了不解,仍然只是点点头:“一起。”
可是,他去尚书府做什么?
锦苑绝不相信他敢当着尚书大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个面首。
奢华轿撵往前,殿下所过之处,依然万民避让,死气沉沉。
但锦苑这会儿并不觉得害怕,有郁连峥在,好似也多了几分踏实。
一行人马脚步缓缓,一个时辰过去方才在尚书府宽阔的朱红宅门前停下。
落轿,她抖落宽袖,足下款款,尚书大人今日并不在宅内,由大夫人领着一行家丁婢子迎在门外,面目恭敬。
到底是王上最宠爱的妹妹,当今长公主殿下虽是恶名远扬,但人前敢顶撞忤逆的,除却郁连峥,未有其二。
她本有意在人前博个好名声出来,多少挽回一点民心,索性往前几步,放下身段满面温柔:“大夫人。”
身后的郁连峥皱了皱眉,从人后走出,看着好似受宠若惊竟在原地愣了半晌大夫人,拱手:“母亲大人。”
大夫人闻言一顿,今天的惊事好像太多了一些。
她只是看了郁连峥一眼,又转过头看着身旁婢子:“今儿个怎么回事,眼睛耳朵都有点发懵呢。”
婢子见着郁连峥也是惊住,一旁的家丁随着两人的视线一并往锦苑身后的男人身上探来。
瞬间,偌大的尚书府宅门前是一片死寂。
锦苑抬起头,自顾自的往里走了两步,这外头没个遮阴凉的地方,她有点闷热的发慌。
“殿下。”千草跟在她身后瞧了这一幕更是满面不解:“怎么着都瞧着郁大人呢?”
她摇摇头,此刻只想看戏。
心里起初的疑思也尽数散去,甚至来不及猜度他的算盘,只是感概与他的任性妄为,似乎比之原殿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首之实,他真的敢认?
如果只是想认亲,却不认身份,那锦苑手上自此也是多了一道把柄。
怎么看都是赢。
想到这里,又不怎么慌了,在阴凉处坐下,又挥手遣退一众跟进来的侍卫。
偌大的庭院内,终于恢复了稍许生气,大夫人缓过神终于开口,试探道:“阿峥?”
“孩儿不孝,晚来了一些时日。”郁连峥上前,扶起大夫人的手。
对方显然还在懵懂之中,又确认一遍:“你不是,那个,在沙场那边。”她想说都死了,尸骨无存的,怎么突然回来,这一下情绪冲突的厉害,猛然间在她的心底里翻腾起来。
搅的大夫人心口一堵,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地面栽去。
婢子乱作一团,纷纷惊呼,郁连峥神色极暗,显然也料到了这一出。
他稳稳的扶着大夫人,叫她在凉处歇下,又立时转身冲着人群中点出一个人的名姓:“云清!”
云清?
锦苑站起身,顺着郁连峥的视线往人群中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素雅,眼睛圆圆,模样尚算是可爱的婢子走了出来。
却正是书中原女主,云清。
她医毒双绝,心地善良,是锦苑穿越后一直谋划着要收为己用的人才。
当然,主要是为了抱紧大腿。
云清不慌不忙的上前,只是略一低身,翻开大夫人的眼皮观察稍许,两枚银针探出,兀自飞快下穴,只听一声闷哼之后,大夫人喘了口气,竟然抚着心口又坐了起来。
“无碍,不过是受了些惊吓。”说着,又十分乖巧的退到一边。
郁连峥却并未多看她一眼。
“好医术!”锦苑知道这两人目前还没有感情,但是如果在这之前先和女主搞好关系,然后顺水推舟的不就和郁连峥也算是半个好友?
这一来,苟到最后的把握少说多了五成。
一边的千草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皱了皱眉,如今的殿下偶尔有点咋咋呼呼,倒是让她也觉得十分蹊跷。
但是,终究还是她主子,于是跟着赞道:“尚书府当真藏龙卧虎,一个婢子竟然身怀这等绝技。”
毕竟,那扎针的手法,便是太医院的人也未必使的出来。
可这无意的一句话叫大夫人听了却忽然满面惶恐,立时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冲锦苑行了个礼:“云清是捡回来的丫头,学医是个爱好,尚书府还是庸人更多。”
锦苑皱眉,这话,好似有撇清什么的嫌疑。
但是没有多想。
大夫人这般模样显然也受不住惊吓了,这郁连峥恐怕只想给家人一个交代,面首一事,他不敢讲。
果然,郁连峥只是扶着她站起来,又邀了锦苑一行人往内堂去。
锦苑微微颔首,却刻意放慢了步子,多看了云清一眼。
此刻日暮,院内的热气荡去,换来稍许清凉,她的视线在原书女主的身上兀自流连一番,心内由不得暗忖:“怎样让这个人,来到我身边呢?”
云清站在暮色之间,看着外头传闻狠辣犹如修罗的长公主殿下,低下头,打了个冷颤。
堂内,婢子看茶,大夫人坐在对侧,这会儿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郁连峥和殿下是一块儿来的,心内惊异,还以为是什么谋局:“莫非,你是诈死,要替殿下办事?”
锦苑端起青瓷茶碗,默默的盖在自己的面上,唇角却漾起一抹看热闹的笑意。
这会儿,她倒是想知道郁连峥打算怎么解释?
果然,堂内一片阒寂,他仿佛正在斟酌着用词,好半晌才点点头:“孩儿确实在公主府。”
大夫人没有多想:“不能说的,我也不会多问。”倒是很守规矩。
郁连峥皱皱眉:“孩儿是殿下的面首。”
004 我这是要沦为反派啊
看来,怎么斟酌也不能将这话说的更好听,他言简意赅铺开了事实。
锦苑的手一抖,一口茶水已经堪堪喷出,有了早上的教训,又硬生生忍住。
呛了个半死。
一旁的千草一个劲的替她抚着后背:“哎呀,殿下,可慢着些。”
说起来,殿下这几天做什么都少了点规矩,总得来讲,好像没什么长公主的仪态了。
不过,端庄稳重的大夫人也没有把持住这句话的冲击,一抖手,杯子坠落,砸碎在地。
她十分震惊的看着郁连峥:“你做那个......”想了想,改了口:“殿下的那个。”
努力了,还是没说出口。
不齿啊。
锦苑很理解。
她这会儿整个人也是懵的,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做什么都超乎了她的预料。
即便是知规守礼的大夫人,最后还是失了仪态:“那可是,面首?”
语调高了几分,一边的贴身婢子见状立刻把门掩上,此刻堂内也就这么几人了。
显然,家丑不可外扬。
郁连峥点点头,又担心她身子不适:“但是殿下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想起了什么,沉默着看了一眼锦苑。
“不说了!”长公主殿下荒奢淫乱,丑闻在外,尚书府一向自诩家世清白,出了这么一件事,估计心底里宁可郁连峥死在沙场。
大夫人站起身,顾忌着锦苑的面子,勉力维持着从容:“我乏了。”
逐客令,锦苑自然懂,这般闹剧她看了也没有很痛快,索性起身:“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领着千草出到门外,郁连峥在里面待了片刻很快也跟了出来。
对于他的磊落,锦苑心底里也多了几分钦佩,却叹了口气:“若是只为了不受我要挟,断然不必如此。”
她在轿内坐定,帘子却被郁连峥斜挑起来:“我不是为了这个。”
他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帘幕垂下,他纵身上马,一路沉默着往公主府去。
郁连峥还是跟着自己回来了,这让锦苑心里越发没底,府内,正殿,她二人对侧而坐,千草守在门旁,一应侍卫婢子都被遣退去外堂。
“今日一事之后,你还不打算回尚书府么?”锦苑发问,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忐忑不安。
郁连峥的眸子很沉,带着丝丝寒气:“我不是殿下的面首么,你能容我肆意进出,想走就走?”
她想了想,虽说点头有辱她身为殿下的尊严。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
“外头风言风语让你名节已损,可殿下实际处子之身,我如今看了你,就要给个交代,绝不能让外头坐实了那些传闻。”雍国风气如此,郁连峥也算是行事坦荡守礼。
若换做寻常女子,被看了身子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对于锦苑来说真的没什么了不得。
无论是出于一个现代人的认知,还是出于声名狼藉长公主的身份,这事,他大可不必上心。
“我要娶你。”郁连峥开口,如今也不怎么唤她殿下了,这让锦苑觉得有点不适。
而这句话更是轻描淡写,却十分笃定。
她心中一个咯噔,想起今天看到的原书女主云清,既然对方已经亮相,那自己横插一脚岂不是成了大反派?那还活的了多久?
于是解释,并且带着安抚的语气:“嫁娶这件事,得两个人都乐意吧?”
说完,又害怕这样伤害了郁连峥的自尊,马上改口:“我觉得郁将军光明磊落,会遇到更适合的,比如,你会武,她会医,是不是很搭?”
想着,又补充:“而且,我毕竟退过你一次婚。”
话一次性说的太多,锦苑口干舌燥,眼前人听了这些果然眉目阴沉。
锋如利刃的眸子好像要杀人。
沉默稍许,郁连峥才开口,转过话题:“尚书府一事,王上那边很快也会知道。”
锦苑松口气,以为他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现在是在担心做面首假死的事很快就会被王上知道。
欺君之罪,重可株连九族,怕才对。
没人不在意这条命的。
不过当初郁连峥那么笃定,现在也轮不到她来替对方操心。
郁连峥说了这些,却又伸出手径直抓过锦苑的手腕,力道比上次轻了一些,探了稍许又开口:“抬头,张嘴。”
语气不容置疑。
好像在下命令。
可恨的是,锦苑竟然秒怂,甚至没搞清楚状况身体就先做出了回应。
她很是配合,这让郁连峥的神色有所缓和,看了一眼,却眉头紧锁:“等我见了王上,这事可以再快一些。”
“什么事?”她不解,又看了一眼自己尚且被他抓的牢牢的手腕,尝试着收回:“男女有别的。”
但是郁连峥没有放手:“我听千草说,我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入幕之宾。”
死丫头,多嘴!
“嗯。”她依然怂。
“等王上宣召罢。”他没有回应锦苑的问题,心底里好像藏着一桩心事。
不过他依然抓着锦苑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这个嘴上说着看了身子就要不得的男人,现在言行举止没有半点君子风范。
却也没有什么要占她便宜的意思,让锦苑费解。
郁连峥看着她,可是眼神却飘在别处,好像在沉思,随后又低了脑袋,细细的看着锦苑的手腕。
很认真,眼里没有任何绮念,仿佛在端详一件事物。
玉瓷般白皙的手腕纤细柔弱,被捏在他的掌心好似轻轻一折就会断裂,青蓝色的血管在烛光的映照下模糊了轮廓,仿佛出了几道重影。
“忍着点。”他忽然开口,随即食指发力,狠狠的摁在了锦苑的脉上。
痛的她一声惊呼,在抬头时眼底已经氤氲上一层水光:“疼!”
然后拼命的想要缩回手,见她如此,郁连峥本来还想细看那脉象之上的异常,可忽而心中一动,忍不住松开。
语气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殿下。”仿佛还有点关切。
锦苑没有理会他,只是捂着手腕冒着泪花,心底里把他骂了一万遍!
奈何,想到这个男人日后的权势,又实在不敢惹。
堂堂长公主殿下,竟然被一个面首拿捏,她实在气的不行。
于是满脸不快的起身:“我让千草给你安排了屋子,别在我外屋睡了。”
锦苑心里并不信任这个人,即便现在他不想杀自己,但是面首和假死的事他都豁的出去也足以证明他是个疯子,她深谙保命之道,这种男主,一定要离得越远越好。
玩不过,可以躲啊。
但是郁连峥起身,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我不走,要殿下命的人太多,我留在这里殿下应该放心。”
“可你不是不肯做我的护卫吗?”
锦苑不解,但是神情缓和。
有好处,那就有话说。
005 我的王上兄长
“我不做护卫,”他强调这句话:“但我,”又顿住,转过身,熄灭烛台的火:“睡吧。”
诚如郁连峥所料,他假死的风声很快掠过合阳城,迅速的传到了当朝王上,也就是锦苑的亲哥哥耳中。
这个王上李文衍是个十足的昏君,正好,兄妹两一块儿在民间被骂的一声难听过一声。
但到底他还是王上,群臣莫不恭维应和,所以王上也始终以为,自己是个明君。
不过,他虽然昏庸无能,又很怯弱,却很善良,所以即便是在原书当中也有个善终。
李文衍生平只有两大爱好,一是养花,二是舞剑。
虽然无论前朝后殿他都是一事无成,但是这不影响他对于所谓江湖的向往。
因此,对于郁连峥所说的即便王上知道他也自有应对,锦苑是信的。
耳根子软的王上,她的亲哥哥,对臣子确实讲仁义,所以也有那么些死忠之臣维护着他。
宣召来的时候,锦苑正在堂前散步,等匆忙跟千草学了规矩准备接旨的时候,却发现人家要找的竟然不是她,而是郁连峥。
她倒也没有太惊讶,只是公公走的时候又看了她一眼:“殿下,王上口谕,叫殿下也一块儿来。”
然后弯腰拱手:“殿下,请。”
一旁的千草看了她一眼,有点心惊。
说来也怪,她以前就觉得自己跟在殿下身边很难善终,这下,感受越发强烈。
但是王命不可违。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入了宽轿,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王城之前。
这是锦苑第一次踏足王城,只抬眸往外,见着雕梁画栋,勾檐飞角,红墙绿瓦之处端的是大气恢宏。
“好!”她这回也算是长了见识,原来书中所绘王城确实大气磅礴,乍眼一见竟然也觉得胸襟开阔不少。
仿佛,苟怂如她,也在此刻变得不那么忐忑忧虑。
一旁的宣旨公公上前,面平如水:“殿下,请吧。”
千草也跟着碎步往前,心底里已经惊翻了天,毕竟这个殿下自小也算是长在王城,今儿个怎么就这么咋呼?
大殿之内,一个把龙袍的衣角扎进腰带,又高高挽起一对宽袖的男人,正披头散发的在逗鸟。
“说话,来呀蛐蛐。”这就是她的哥哥,当朝天子,李文衍。
蛐蛐是一只绿毛鹦鹉的名字。
也曾在书中出场过一次,它死的时候,李文衍还曾携满堂文武为它送葬。
这一幕,锦苑算是记忆犹新,今天算是见到活的了:“王上。”
李文衍转过身,先是白眼晃过这个妹妹,又立刻看着一边的郁连峥,嘴巴张了老大,上前来仔细瞧了一番才开口:“唉,真是你!郁将军!”
殿内三人,唯有他最为淡定,风度依然:“王上。”半跪在地,又拱手抬眸:“臣假死欺君,罪无可恕。”
王上站定,仿佛若有所思,只瞧他半晌才道:“我听说你假死,是为了去殿下身边?如今,做了她的面首,算是了却当年夙愿?”
这番话自然是尚书大人那边连夜攥了折子呈报上来的,毕竟孩儿掌心肉,他纵使气的再过,也不忍心看郁连峥才活一日,又去死。
况且,既然面首一事无可辩驳,不如利用一番,如今倒是说成了郁连峥对锦苑的一往情深。
两人都没见过一面,哪里来的夙愿?
锦苑皱眉,连连摇头,看样子李文衍心里头是一点都不责怪郁连峥的。
果然,后者听了王上这一番说道,犹豫不过半秒,就承认了:“臣倾心殿下已久,便是知道做面首才能留与殿下身边,索性假死瞒报,可现在却,”
他跪地,重重一叩:“臣与殿下已有床笫之实,再瞒也对不住殿下。”
“你胡说!”锦苑万万没想到这个正人君子说起谎话竟然面不改色,可刚想辩驳又想起自己的处子之身是个隐秘,不能外传。
一时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但是李文衍显然明了他的心意,两人说了半天,他这才看向锦苑:“郁将军想娶你。”
李文衍的嗓音都透着喜悦。
这个殿下非要塞也不是不能塞出去,但是朝上还真的没有比郁连峥家世更好的了青年男子了。
又况且,既然选作面首,那不是代表锦苑也很中意他?
“不容易啊,早知今日,当初退什么婚啊?”李文衍真的为自己这个妹妹高兴。
锦苑的脸已经黑成一片。
她只觉得,郁连峥求娶自己无非是为了报仇,顺便查清她面首之事的真相,说到底就是光明正大潜伏在自己身边。
谁也不想留个仇人在枕边,锦苑心中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婚都退了,王上,是该给将军安排个更好的姑娘了。”
她不敢去看郁连峥的眼睛。
李文衍撇嘴,若有所思的看向两人:“可是,方才郁将军说,”
“郁将军说了什么不重要啊哥哥!”锦苑怕任何人,倒是唯独不怕这个亲哥哥。
这一声哥哥也打断了李文衍的思绪,他到底是宠着这个妹妹,既然她不愿,也不好强迫她嫁啊。
三宫六院的快乐他懂,李文衍便只觉得大概锦苑也懂,所以不想屈身与任何男人,被束缚捆绑。
虽说这事也不大光彩,但他决定护着:“那你两现在打算怎么办?”
尚书府的公子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况且郁连峥战功赫赫,而如今朝中又真缺他这样的人才。
锦苑看着这个王上,倒是觉得他和原书描述一模一样,到底是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啊!
“王上,”郁连峥抬头:“臣非殿下不娶。”
李文衍这会儿又沉默了,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而后转向锦苑:“你上次用自尽要挟退婚,这次人家不计前嫌,你两也在一块儿,不能凑合一下?”
这番话,被刚刚迈出大殿的郁连峥听在耳中,面色便又一沉。
她竟然用死来要挟不嫁?
“不能凑合的,”锦苑撒娇般的挽上李文衍的手臂:“哥哥,这婚你可不能赐啊。”
“那你先出去罢。”
她出来之后,便又见着公公召了郁连峥进去。
大殿内,李文衍敛起一身散漫,望向座下之人:“你本是戴罪之身,我若赐婚,难免遭人讽笑,这事总该有个说头。”
“郁将军,你怎么看?”
006 王命
李文衍话中有话,赐婚不过一桩小事,这样的殿下能嫁给他,朝中可不会有人说一句闲话。
但无非是锦苑不乐意罢了。
郁连峥眸子微沉,却好像有了主意:“王上,南疆密事现在还未了结,若我能戴罪立功,是否不叫王上难做?”
南疆蛮荒之地,距离王城颇远,又有雀族长居与此,时常闹出些乱子,民众倒确实苦不堪言。
但郁连峥清楚,王上三番两次压下这桩事,便是有把柄遭人拿捏,索性一直隐忍不发,等待良机。
果然,他听了这话,便又满面笑容的下座将郁连峥扶起:“我就说还是得你来啊,”李文衍佯装愁思:“本王要雀族的一样东西,你若能取来,这婚事便定了。”
说完,又给了郁连峥一番保证:“这一次,她寻死觅活我都不会在听。”
“臣定不负圣望。”郁连峥敛眸,将眼底的情绪藏起。
大殿之外,锦苑看着低头躬身一动不动的小太监:“诶,这么站久了挺累人的吧,对脊椎不好。”
小太监纹丝不动:“谢殿下关怀。”
“呀,客气。”她这会儿心情好,倒是没注意郁连峥从殿内出来便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但他也没上前打断她的雅兴,只是安静的守在一边,到千草忍不住咳了两声,锦苑才停下找小太监搭讪的势头,转过身来。
而后马上端整了仪态:“回府!”
路上,马车往前,却没有直行向公主府,反倒是绕了个拐角往旁侧去。
锦苑见状,忍不住挑起帘幕看向马背上的男人:“你要去哪?”
“回尚书府一趟。”郁连峥头也不回。
倒是千草这会开了腔:“这一大早的尚书府那头便来人了,说是尚书大人被气病了,今儿个早朝都没去呢。”
锦苑蹙眉,仿佛能够体会尚书大人的心情:“是啊,家门败类,孽子啊。”
她这会还不知道李文衍和郁连峥的约定,只以为自己摆脱了他,可以寻个暂且的安宁。
这尚书府闹得越厉害,她便越安稳。
想着,锦苑又开口:“你说,我若是直接找尚书府要人,她们会不会给?”
千草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殿下,您看中了哪个小厮?”
“云清,那个婢女。”
千草又反应过来,便蹙着眉头道:“那是自小长在尚书府的丫头,您要来了也不见得能贴心照顾您呢。”
锦苑便也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到了尚书府,尚书大人显然不待见二人,便是推脱有病不能起身相迎,连大夫人面色的笑意都淡去很多。
“母亲大人,”郁连峥上前行礼,又示意锦苑过来,她倒是顺从的很,仿佛都忘了自己才是殿下,应当是被恭迎的人。
“大夫人。”锦苑甚有礼貌。
“我已经同王上说了求亲的事,他同意了。”郁连峥开口,眉目淡然。
一边的锦苑瞬间拧眉,便又想起方才走的时候李文衍都不敢看她一眼,原来是心里有鬼!
这婚事若成,她以后还有什么顺心日子好过?于是心念一转,便只打算从尚书大人这边下手,叫他们全家都厌恶自己,这事总还有回旋余地吧?
反正,还没赐婚,一切皆有可能。
凭着原书殿下的作风,锦苑要叫人讨厌实在太容易。
她便只上前一步,佯装不满:“尚书大人不肯来见,莫不是看不起我?”
郁连峥这种人一身傲骨,自己给他家人难堪,他总不能还求着要娶?
但他面色淡淡:“确实不合规矩,母亲大人,还是请父亲出来迎上一面才好。”
锦苑愕然。
稍许,尚书大人竟然真的披着大褂出门迎接,虽说是不情不愿,但面上功夫也做足了。
可郁连峥越是如此,锦苑便越是心寒,只眉眼一扫便是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云清。
她心中又有了主意。
如果早点撮合男女主,那自己不就可以功成身退?
大堂内,郁连峥同尚书大人说着今日面圣一事,锦苑的视线却始终定格在云清身上。
她也感知到了锦苑的注视,整个人愣在原地,连头也不敢抬。
察觉到她的异常,大夫人便主动开口:“殿下莫非见过云清?”
“只上次打过照面,”锦苑转过头,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郁将军和王上请婚,便说是日后就在我公主府居下,长期以往,倒是可以带几个用的得手的人过去。”
她这话不过是为了挑明如今两人女尊男卑的处境,也想叫尚书大人难堪,好刺激他这身傲气,阻止郁连峥的求婚想法。
但尚书一家谁都没接话,寄人篱下这件事虽难以忍受,但谁也不知道这任性妄为的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那郁连峥沉默了一瞬,竟然应了下来:“也好,带几个人过去,日后我便不往尚书府来。”
尚书大人和大夫人也没有说话。
锦苑倒是佩服起他的能屈能伸,于是站起身,视线自众人身上逡巡而过:“你想带谁?”
她料定,郁连峥即便现在对女主没有爱情,但萌动的心思总有吧?
只要带云清过去,锦苑便能再寻其他法子搅黄这桩事。
他也跟着起身,在堂外闲视一圈,最终指了两男一女出来:“够了。”
这两个家丁原是他的随从,能文能武堪称心腹,但这唯一一个女子就让锦苑看不透了:“她?”
照原书所述的雍国风气,这郁连峥的身边应该也有暖床婢子,锦苑便始终以为那个云清就是其中之一,但眼前这个怎么看着都五大三粗也上了年纪,莫非他癖好这么特殊?
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怎么这男女主相恋的路就这么难走呢?她可是尽力给了机会啊!
大夫人以为锦苑多虑,便赶忙解释:“这是厨娘,峥儿打小爱吃她做的饭。”
她只以为锦苑和郁连峥确实两情相悦,索性才隐忍求全。
毕竟殿下的美貌也是举国皆知,大夫人觉得自家孩儿一定是被美色迷眼,才一意孤行要留在这个祸害身边啊!
但尚书一家也只能接受,反正,三年前他们就做好了这门婚事的准备。
“你要不喜欢她,我就不带。”郁连峥转身,语气淡淡。
大夫人看在眼底连连摇头,这还没娶呢,就这么向着她,想想就无奈。
锦苑也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你就没有暖床婢子之类的,年轻好看点的能带着?”
她想,我虽然好说话,但我可是有底线的,身子绝对不会交出去的!
“没有。”郁连峥转向她:“我没碰过别的女人。”
这算是解释吗?
不需要!
锦苑忍不住叹气:“我觉得云清就不错。”
终于,角落里的云清抬起头,好像闹明白为什么锦苑一直看着自己了。
敢情,这算是欣赏?
“行。”郁连峥甚至没有看一眼云清:“按你说得来。”
走的时候,他又转向尚书大人:“几日之后圣旨下来,我当会官复原职,父亲大人不必为孩儿奔波操心。”
一行人便就此离去。
回程路上,千草看着锦苑欲言又止。
“有话就讲。”
“是,”千草犹豫道:“殿下,您莫非想叫云清给郁大人做小?”
007 苗疆之行
对于千草,锦苑倒是没曾瞒过自己的想法,便只摆手:“不是,”她见着对方仿佛松了口气,才又开口:“人家是正房。”
千草又不说话了。
她早就觉得这个主子有点儿不对劲,如今看来,是脑子指定有点大病啊。
“那您做小?”千草是彻底懵了。
锦苑皱眉:“那哪行!”
“那谁做小?”
千草已经失去了分寸,连什么敬称都顾不上了。
“我不打算嫁给郁连峥。”她敛眸:“不过我打算给他两一个机会。”
锦苑想起书中写的女配都是不断给男女主使绊子,最后促成他们相亲相爱,力排万难在一起的好结局。
她决定效仿。
“这样,你按我说的来做。”锦苑偷偷笑着,将计划和盘托出。
风平浪静的两日过去,锦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围在云清的身旁,和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倒是真叫云清觉得自己寻了个好主子,瞧着她也越发自在,总想着这殿下和外界所传并不一样。
这日,她又在和云清闲话,还没说到几句,云清却忽然转身,低头朝向她身后:“大人。”
如今郁连峥还是面首身份,大家也还是喊着他郁大人。
锦苑看着云清的面色,便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可再一转向郁连峥,便又忍不住叹气。
他这人好像有点晚熟,硬是看不出来云清对他的意思?
不过,想到郁连峥常年征战在外,心里又藏着左副将惨死的事,估摸着没心思谈恋爱也是正常。
锦苑便做局:“晚上一起吃饭吧?”
她这几天都不愿和郁连峥接触,吃个早点都是直奔厨下狼吞虎咽,生怕和他坐在了一张桌前,所以如今开口,倒是叫郁连峥有点意外。
他点头:“好。”然后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给你的。”
那是合阳城有名的胭脂坊出的梅子红唇脂,如今宫中妃嫔都是一物难求。
想来,郁连峥倒也是花了心思的。
千草在一边看着都难免动容,又想起锦苑布的试探之局,不免连连摇头。
她觉得,这试探真是大可不必。
但锦苑不这么想,她现在拿着胭脂,就怀疑里面有毒。
“不错,”她拿着盒子看了一眼,转身就递给云清:“赏给你。”
云清错愕的愣着,但也不敢不接,只好勉为其难的说了声恩谢。
郁连峥面平入水:“你不喜欢么?”
“不喜欢用那个。”
她说完这话,他便只盯着锦苑嫣如花瓣的唇看了一瞬,视线停顿一会,随后才回话:“确实,你用不着。”
千草看见了,又连连摇头。
随后走到锦苑身边,压低了声音:“晚上那事还做吗?”
“做。”不做,怎么叫郁连峥发现自己心底对女主的心意?
酉时三刻,热菜上桌。
这一次,千草刻意找了别的由头支走了所有的婢子家丁,一应饭菜都是由云清端上来的。
“吃吧。”锦苑没有和他废话,径直大快朵颐起来。
她虽然惜命,但为了日后长远打算,现在也只能牺牲自己,三两口下去,锦苑便只觉得腹中隐隐作痛,随后面色惨白的放下了筷子。
这红烧肉是真好吃啊,可惜了,有毒。
还是她让千草安排的。
“殿下!”千草演的入木三分,一脸惊慌的指着云清:“这菜里有毒!”
虽然草率了点,但是殿下中毒就是大事,此刻堂内并无外人,郁连峥只忽然起身,冷冷的扫了云清一眼。
心中倒也是觉得毒发蹊跷,却没多想。
“不可能啊!”云清也愣住了:“饭菜都是我端上来的,每一道都用银针试过!”
锦苑觉得她倒是真老实,一下子把罪责全揽下来了,这么一说,这毒还能是谁下的?
大堂内,瞬间乱作一团。
锦苑在吃过药后,才终于缓了过来,这会儿才看向堂内跪着哭了半晌的云清,便也于心不忍,只还是强作为难道:“这是你带来的人,你说怎么办吧?”
她想,只要郁连峥开口求情,那云清必然对他心存感激,一来二去,两个人的苗头就能点起来了。
“关起来,重打三十大板,到她承认为止。”郁连峥声色冷然。
云清听了冷汗直冒,一个劲的哭诉:“不是我啊,殿下,您可要明察啊!”
确实不是你,锦苑想,是我啊!但你未来夫君真的好狠啊。
她再次试探:“这事不要在查查?三十大板会出人命的。”
郁连峥却看着她:“我以为殿下是狠辣的主,没想到还心存柔情,待下人如此宽容。”他又想到那日在殿外看到她对小太监的关切。
便觉得这锦苑心底里倒还是善良的。
“那就关起来,送去大狱,让他们查。”郁连峥似乎不打算叫这事轻易过去。
锦苑愣住,千草倒是一副我早已了然的态度。
堂内,一片阒寂。
郁连峥只是上前两步,在她床榻前坐下:“我看看。”说着探起她的脉象:“倒是不致命的毒。”
锦苑不敢承认这事是自己做的,怕他心思一起又要杀她,但也不能看着云清就这么枉入大狱。
而且,这么一来,好像云清对郁连峥的那番心思都淡了一些,看着他的时候全然没有之前的小女儿情怀。
她叹口气:“算了,也许是误会。”
“不行。”郁连峥坚持:“先关起来。”
两个人互望一瞬,以锦苑服软告终。
入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挨不住内心的愧疚,简单穿戴一番便往后殿关押人的暗室走。
去的路上顺手提了一盒子糕点。
“都退下。”锦苑支开了那些侍卫,随后蹲在门前看着云清,因为她没下令,这云清倒是也没吃苦头,不过被暂时看押。
锦苑将食盒递上:“吃吧。”云清便看着她,感动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这辈子,真的没遇到待下人如此宽厚的主子。
食盒里的糕点,倒仿佛越加甜了。
锦苑不知道她这番心思,只是想等着她吃饱,在回去寻思计策,她身子骨弱,半夜起来吹了风,这会儿一低头便又咳起来。
一低头,方帕上又是一抹红。
云清见状却忽然放下食盒,看着她:“殿下,”她尝试着从栅栏口伸出手:“能够借看一下脉象?”
锦苑想起她医毒双绝,医技仍在太医院高手之上,便就递过了手腕。
探了片刻,云清忽而一皱眉,眼底尽是担忧:“殿下,您这是苗疆蛊毒!”
蛊毒,非下毒者能解,锦苑只知道原书中殿下就一直身子不好,却没料是有人故意为之,且下手如此谨慎,是想叫她死的不惹人怀疑?
不过殿下惹的仇家太多,锦苑这会儿还真的排查不过来。
“蛊毒,要去苗疆找法子解。”云清看着她,提醒道:“殿下,要去那边,只有一个人能帮您。”
008 成全
“谁?”锦苑几乎想到了是谁。
果不其然,云清答:“郁大人。”她轻轻放下锦苑的手,眼里倒都是对她的感激:“苗疆总有战事,如今我军屡受骚扰,王上不胜其烦,如今郁大人回来,想必若要官复原职,那王上定然会叫他去平定乱事。”
锦苑好像听明白了点什么:“你想叫他去替我寻解毒之方?”
“殿下,这朝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云清虽然遭了郁连峥那番冷漠对待,但是心底里好像还是崇拜他的:“能自苗疆全身而退的只有他。”
锦苑心下了然,但要郁连峥去帮自己求药,估计比登天还难吧?
她心中没底,现在手上也没有要挟他的把柄,只要他官复原职,那左副将的事估计着也拿不住他多久了。
“我知道了。”锦苑转过头看着眼前仿佛散发着救世主光芒的云清,如果要一条把稳的活路,那给女主施恩也确实是个办法。
她便起身:“我放你出去,这下毒的事咱们就不查了。”
云清哪里想到她这样好说话,便一个劲的叩谢大恩,锦苑喊人来开了门,又将她扶起:“你也不必急着谢我,只是,郁大人那边帮忙寻药的事情,你可以多帮我上心。”
“是,殿下。”云清以为的,便是锦苑要自己多注意她的身体状况,顺便多想想方子稳住病情。
而锦苑想的,便是云清迟早要和郁连峥在一起,到时候她美言几句,自己也许就能多条活路。
所以带着云清走出去的时候,她真的是关怀备至,连外头的侍卫都忍不住揉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殿下,真是转了性啊。
看着云清回房,锦苑才松口气,一个人踏着月色往前,捂着心口,又在院内的石桌前坐下。
这病,倒是好些年头了,甚至无法追根溯源,那蛊虫想必也是长在了她心口里。
如今总是绞痛着,似乎病发的越发频繁。
锦苑知道,如果不抓紧找到解毒的方子,那自己没被刺杀,也将会早逝。
夜色下,那双桃花眸子倒是氤氲了一层水雾,薄唇也紧紧抿着,倒是别样撩人。
郁连峥的脚步便这样放缓。
“又疼了?”他语气淡然,只是看着锦苑的眸子多了几分情绪。
她这才看见那身月白的影子:“你怎么来了?”锦苑蹙眉,确实觉得心口绞疼。
看来,郁连峥倒是清楚她的病情。
“我看看。”他毫不避讳的拿过她的手,青白色的腕上似有一缕妖红流过:“有点疼,能不能忍?”
锦苑茫然的点点头。
但她很快后悔了,这哪里是有点疼啊?
郁连峥的手指一摁下去,便好像有利刃刺穿了她的手腕,锦苑疼得当场都要咬舌自尽了!
而她本能的也确实咬紧了牙关,只是没咬到舌头,倒是沾了满口血腥。
郁连峥拧紧了眉心。
她咬在了他的手上,一口下去,见了红。
“你做什么?”锦苑连忙松口。
郁连峥倒是神色自若:“没事,”说着又放下她的手:“你去找云清了?”他没有再提脉象的事。
锦苑只是点点头,想来自己这一出去便被他看见,也许还跟了一路。
“我只是觉得这事和她无关,而且,你虽然怪罪了云清,但她还是感恩你的。”她想说点云清的好话。
郁连峥便只以为她害怕自己还去追究云清的事,所以刻意说了这些。
“你还挺好心。”他有点看不透她了,总觉得这女人和以前有了极大的区别。
也好像不是装的。
两个人便都没有在说话。
郁连峥一直送她回房,自己还是在外殿躺下。
烛光幽幽,锦苑却睡不着了。
她知道这毒的事情必须要赶紧解决,要叫郁连峥主动替自己祛毒,就得找点由头拿捏他。
如果,云清和他在一起,那就算是郁连峥对不住她,出于愧疚便可以趁机提出要他去苗疆的事。
同时,自己在成全两人,又可以叫云清更加感念自己的大恩。
这简直就是完美的计策啊!
锦苑打定主意,第二天便找来了千草,跟她细细说了自己的盘算。
“殿下,您可想好了?”千草已经完全看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意,但她贴心懂事,一切照做。
锦苑点头:“我要让他俩快点在一起,你有什么好法子没?”
“倒是真有一个。”千草犹豫道:“入情散便是有催欢的作用,这生米煮成熟饭,剩下的事还不是您说了算。”
但她还是不放心,又问锦苑:“殿下,您当真要把郁大人往外推?”
可千草觉得她之前不是挺喜欢郁连峥的嘛,而且他也分明对她有意思啊。
“这不叫往外推,这叫成全。”锦苑说的很认真,千草也没有在讲。
局,她很快便布好了。
中毒这事之后,云清对锦苑更是百般服从,而且每日来都替她细细观察脉象,也费尽心思调配了许多种方子给她缓解病情。
这一来,锦苑的身子倒是确实利落很多,心里面也更加感恩云清。
所以,更是打定主意要成全她。
这日,又是二人晚宴。
锦苑撇退了所有人,只叫云清和千草留下。
席间,她看着郁连峥的神色倒是越发温柔:“这是我叫千草特意买来的上等好酒,可是宫中御用的呢。”
他听了这话,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酒盏,又看了锦苑一眼。
夜色掩映下,她的眼睛便仿佛盛了璀璨星光,倒是格外撩人。
郁连峥的嗓子紧了一下。
随后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锦苑却只是坐着。
稍许,入情散的作用便发挥出来,郁连峥只觉得浑身有些不对劲,仿佛情绪不可抑制的上扬。
他看着身边的女人,似乎觉得她今晚异常的娇媚,比之从前,妖娆更甚。
甚至,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绮念。
几乎想给她就地正法。
锦苑瞧见了他带着欲的眼神,便立刻起身,寻了个借口将千草带离。
接下来的空间,她交给云清和他。
这样的桥段在书中也有很多,锦苑想着,只要两个人有了关系,那在一起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她现在只需要等,半个时辰后,便一切都该结束了。
郁连峥在原地有些焦灼,他已经察觉到身体内不同寻常的渴望,便又抬起头,看了云清一眼。
但不知怎么,看见她,却有些烦,他心中想的似乎是另一张脸。
到底是艳名在外的殿下,她那副身子和脸,没有哪个男人见了会忍住不多想。
但她本人并没有觉察这点。
郁连峥低着头,指节蜷紧,发出咔擦的声响。
他似乎到极限了。
009 留你清白
“出去!”他忽然看向云清,眸色阴鸷:“滚!”
这种下三滥的药,谁会用在他的身上?
眼下只有云清在,郁连峥很难不多想。
他艰难的起身,径直往后殿去。
殿下,也走了太久罢?
戊时三刻。
锦苑也起身,看着千草:“估计差不多了,现在去正好。”她觉得自己大计将成。
这一来,也算是报答了云清。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门,便见着郁连峥跌跌撞撞的进来,他的额上已经是细汗密布。
但衣衫齐整,显然没有做过那事。
锦苑便怔住了,她知道这男人内力深厚,所以放了两倍的剂量,所以他竟然全靠意志力在撑着吗?
“你......”她有点想逃。
千草已经吓得躲去了柜子后面,毕竟待会儿要发生点什么她也不合适出现啊。
“过来!”郁连峥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拽过,锦苑身子轻巧,一下子便落到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眸子里写满了欲。
锦苑浑身发冷,瑟缩道:“你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人?”暖床的婢子总该是有的,现在安排一个也不算晚。
她有点后悔了,便觉得自己太过草率,而这个男人,凡事都不按套路走啊。
“找人?”他的声音因为极力隐忍已经嘶哑:“你想叫我跟别的女人一起?”
郁连峥的气息冷下来。
“那怎么办?”锦苑也慌了。
“你来。”他一伸手,便径直将她放下,随即合身而上,摁住她的肩膀,叫她动弹不得。
锦苑整个人都麻了。
眼眶也瞬间泛红,她这会儿是真的害怕。
千草也坐不住了,站在一边又不敢上前,哭的比锦苑还大声。
这叫郁连峥听着都心烦,忽而一甩手,一枚黑刃径直从腕处甩出,瞬间没入千草身后的长柱内:“滚!”
锦苑担心误伤,也连忙安抚千草:“你出去!”
后殿内,终于安静下来。
气氛沉的有些诡异,却没有半分旖旎。
“你不肯?”他手上的力道松了稍许,见着锦苑满面湿痕,心中不忍,还是放开了她。
锦苑坐起身,缩在角落,看着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真是恨自己的蠢啊,三番两次作茧自缚。
郁连峥看起来极为痛苦,甚至,哪一次身受重伤都没有叫他这么难捱过。
再有一瞬,他便会失去克制。
索性,他只看了锦苑一眼:“你要等到洞房那日才肯,是不是?”
锦苑茫然的点头。
他却像是松了口气,随后忽而一咬牙,双指一并,径直往脖颈处摁去。
随后,他的身子重重的摔下,整个人便没了声息。
窗隙处有微风席入,锦苑在角落里缓了一会心神,终于起身往他鼻翼间试探去。
气息微弱,似乎奄奄一息。
他方才那一指,大约是摁了自己的命门,锦苑现在确实心情复杂,她也没料到这郁连峥如此君子,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叫她受了屈辱。
内气受损,他恐怕也要缓上好些时日。
她提着裙摆便又往门外去,恰好见到千草和云清站在一块儿,两个人皆是满面泪痕。
一见到她出来,千草便赶紧跪下:“殿下,您现在什么打算,要嫁吗?”
锦苑蹙眉:“他昏过去了。”
两个人满面惊讶,又随了锦苑进来,云清到底是医术高超,便只一打眼就察觉出郁连峥情况不对。
随后一探脉象,只转向锦苑:“他自绝筋脉了。”
“会死吗?”她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云清才又摇头,倒是神色复杂:“郁大人行事坦荡,倒是没有乘人之危,他虽然不会死,但这样一来也算是重伤,倒是要养上一些时日。”
而且,习武之人,对内力看的极重,这一番,锦苑自觉愧对了他。
屏退众人之后,她便只一个人守在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半晌,见着他幽幽醒转才开口:“你这身子要养好久了。”
他似乎未将这事往心里去,只是面色发白,缓了口气又看向她:“这事是云清做的?”不等锦苑开口,他又道:“她两次如此,虽是我郁家带来的人也一样死不足惜。”
这会儿云清正好拿了配药过来,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立时跪倒在地:“殿下,大人,这事真不是我做的!”
锦苑叹了口气,这场面见了几次,倒是有些乏了。
“嘴硬!”郁连峥抬眸,眼看着要动手却又自觉身体虚弱,随后只一挥手:“送大狱罢!”
云清又是哭得泣不成声。
“不送,”锦苑终于开口,只淡淡扫了云清一眼,示意她退下,随即便开口:“这事,是我做的。”
走到门口的云清听了她这话当即便红了眼眶,她心里只觉得自己如此好命,竟然遇到了这么宽容善良的主子,便是三番五次救她与水火。
云清便是下定决心,日后,这大恩终将要报!
屋内的锦苑当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转头看向郁连峥:“你不信我?”
他神色复杂,却忽然勾起唇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我便信。”
她沉思一刻,心头那些计量也暂时放去了一边,锦苑如今也不想在瞎掺和男女主的事,只要莫在节外生枝便可。
“我无非不想嫁你。”锦苑垂眸,倒是有些害怕看他现在的眼神:“你说王上都同意了你的请婚,所以我便怕了。”
她知道郁连峥生性高傲,三番五次遭她拒婚难免受辱,但锦苑也始终怀疑他的动机,索性便继续胡诌:“我想你乱了方寸,然后我再借机去求王上,这一来也不必结了孽缘。”
这话说完,分明该轻松的,但锦苑现在确实怕的不行。
好在郁连峥现在很是虚弱,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反倒是看她一眼:“你为了不嫁给我,倒是宁愿先屈身与我?”
他皱眉,似乎很是不解:“我若是不君子,你现在怎样?坐在这儿哭?”
锦苑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也低头不敢说话。
“你召了满殿面首,一直守着清白,却为了悔婚,甘愿拿清白试险?”
郁连峥说着冷下脸去,眸子暗如晦夜,不肯再说一句。
010 君子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锦苑才又开口:“反正这事也没成。”她自然不能将实情拖出,只能咬牙硬撑下去。
郁连峥垂眸:“你没脑子吗?”
说这话她就不高兴了,这不就是说她蠢吗?虽然锦苑这会儿也这么觉得,但终究不服气,于是噘着嘴,也不肯服软。
倒是他先开口:“我如果真要了你,这婚更是要成,况且,你王兄可是确认了我和你有床笫之实的。”
这件事,锦苑倒是忘了,她总记得自己是清白之身,忘却了面首之秘。
于是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以免被他察觉反常,便又摇头:“算了,不说了。”
“你现在身子弱,好生调养罢。”说完她便要走,却被郁连峥反手拉住:“这是你的寝殿,你要去哪?”
锦苑方才是慌了,现在被他一说更是窘迫,于是沉默着,示意他走。
郁连峥笑着躺下:“来罢。”说完拍了拍身侧:“我现在没精力动你,陪我一会儿。”
她到底是怂。
这个男人言行之间满载迫意,便是叫她也不敢忤逆,到底没有原书女主的魄力,锦苑如今乖顺的仿佛羔羊,于是真的守在了他的身边。
一动未动。
他便这么睡着了。
瞧着郁连峥憔悴稍许又俊朗非凡的面容,锦苑忍不住暗自想:“若是你不想杀我,没有这些谋局,或许做个朋友也不为过。”
慢慢的,她倒也昏睡了过去。
两日后,他身子也好了一些,于是每日早上又开始在前院练剑。
每次这个时候,殿中的婢子便常常围了一堆,一面假装忙着手上的事,一面悄悄的看着他。
口中还嘀咕有声:“难怪郁大人得蒙殿下垂怜,这幅模样可不叫多少合阳女子动了春心呐。”
她们说着这话,锦苑便也恰好听到,倒是一言未发,心里却琢磨着若是郁连峥不肯和云清好,换做别的女人也行。
“殿下,”千草瞧着她出神,便又递了暖茶过来:“宫内来谕旨了,又是找郁大人的。”
说话这会,郁连峥便已经收拾利落往殿外去。
如他所说,这谕旨来便是要他官复原职,而王上同他的约定便也算是达成,这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他去苗疆一行。
这件事传到锦苑的耳中,却叫她难免唏嘘,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
她要去苗疆寻解毒之法,王上又正好要叫他去苗疆?
锦苑自然不知道郁连峥和王上的约定,便只觉一切巧合,却是她难得的机会。
于是心思急转,又找来云清,同她说起此事。
云清一听,便心下了然:“殿下,这可是天上给的机会,若是您开口,那解药一事就有了盼头。”
她们都觉得锦苑若肯去开口,郁连峥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况且云清这会也是感念她的大恩,便瞧出锦苑难处,开口道:“要不,我悄悄跟上,去苗疆为殿下寻求解毒之法?”
锦苑瞧着她,愧疚更甚,便只是摇头否了她的想法:“要去,我也要一起,怎么能叫你一个女子涉险?”
两人这番对话倒是叫领旨回来的郁连峥听个正着,他闲散的靠在门侧,微敛着眸:“你还想带人悄悄跟着去,当真是不知死活。”
苗疆是什么地方,寻常男子也不敢轻易靠近,何况两个女人?
简直笑话。
锦苑听了他来,便只一蹙眉,干脆顺水推舟道:“我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她说着话,倒是自顾自在殿外的桌前坐下:“云清医术高明,”锦苑依然不忘夸赞她:“我这是蛊毒,非去苗疆寻药不可。”
她的眸子里便荡上一层水光:“我可不想早逝。”
这桃花眸子一使软,郁连峥便好像有点吃不消了,只是侧过脸,不去看她。
犹豫了一会才开口:“你要去苗疆,也并非不可。”他对于锦苑所说自己身中蛊毒一事到好像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淡淡略过,未往心里去。
她倒也没察觉他的反应,只是顺着话头继续:“那你肯帮我?”说完,又是一脸柔弱的望着他。
郁连峥便皱眉:“你要用人的时候倒是挺无辜的模样。”他想起那日在殿上,她冲着王上也是如此,便娇滴滴的恳求他不要同意自己的婚事。
“那你肯不肯?”锦苑在问,她如今也发现这张脸还挺好用的,反正郁连峥很吃这一套。
虽然,他终究还有谋局。
锦苑不傻,当然不会以为郁连峥坚持要成婚是为了给自己交代,更多的,怕还是为了面首之秘,以及左副将之死。
“我若帮你,你就得答应我不在婚约上搞鬼。”他淡淡开口:“你嫁给我,我才愿意为你跑这一趟。”
深入苗疆不是易事,替王上做事和替她寻药,那是两码事。
锦苑便低了头,只想着先应下也未尝不可,人活着,才有周旋的意义。
“好,一言为定。”她目光坚定。
郁连峥便信了。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锦苑又补上一句:“苗疆路远,我不便去,便由云清替行。”
到底是娇嫩的公主殿下,郁连峥便只一皱眉,未说话。
锦苑便在心底叹气,如今机会她算是给了,这苗疆一行,男女主能不能有点火花,全看他们自己。
反正,她是尽力了。
入夜,殿内烛花闪烁,锦苑看着倚在门边的他一眼,忍不住一蹙眉:“你瞧着我做什么?”
他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便是这样一动不动,仿佛藏有心事。
如今锦苑算是有求于人,态度倒是放的极其端正。
“我来看看你。”郁连峥说的看,好像真就是盯着看了。
他坐下,又伸出手:“瞧瞧。”
锦苑识趣的伸出手,他握起,又凝眸,拇指在她青白色的肌肤上摩挲而过,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些微的暧昧情愫在屋内攀升,她便想抽回手,但郁连峥眉目淡然,似乎没做他想,只是瞧着那细脉出神。
许久,才松开手:“云清怎么说?”
锦苑便如实道来,又问他:“你去苗疆,她若随行的话要不要叫王上知道?”
“当然,”他抬眸:“还得你自己去请旨。”
郁连峥的眸底藏起一抹戏谑,倒是唇角挑起,便好像要看看,这番请词,她要怎么说才好?
011 着殿下随行
锦苑心中自然也有打算。
次日,到了王城大殿之上,李文衍倒是比上次所见要端庄了一些,衣角飘飘也束起了长发,打眼一看倒也是清俊的很。
他和殿下原本就是亲兄妹,两个人的颜值倒确实叫锦苑无话可说。
见到她来也不行礼,李文衍似乎也不在意,只一面逗鹦鹉,一面道:“何事?”
他清楚这个妹妹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凡来,就是有所求。
锦苑便只好讪笑道:“倒确实有件事,要你帮忙说上一句。”
“你讲。”李文衍瞥她一眼。
他心里是宠溺这个妹妹的紧,但好像也发觉她同以前的跋扈嚣张有些不同。
这浑身气场,确实弱了不少,如今娇滴滴的终于像个妹妹了啊。
“我想叫郁将军带着我身旁一个婢子随行去苗疆。”她想,这不是大事,李文衍自然应允。
但没想到,他答的如此果断,连一句话都没多问。
锦苑便恩谢一番,又道:“还有件事要问您。”
“你一口气说完。”李文衍便放下了手中的毛须,看着她。
这乍一眼探去,锦苑却终于在他眸中看到了一丝不常见的深意。
叫人不自觉的想呼声:“王上。”
但只一瞬,他便又不耐烦的撅起嘴:“如果是和郁将军的事,你就不必说了。”
“你果然是答应了他的请婚?”锦苑便问:“你提了什么要求,打算什么时候赐婚?”
李文衍转身:“你着急什么,我倒也不算完全答应。”说着话搭上她的肩膀:“哎呀,哥哥总归不会叫你吃亏,放心吧啊。”
从大殿出来,锦苑看着当头烈日,便只觉得眩晕。
叹口气,她便又缓缓往公主府回去。
转眼,便是启程当日,锦苑等的口谕却迟迟未到,那郁连峥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口谕不到,我就不会带你的人去。”
他神色淡淡,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锦苑着急,连着催人去外头等了几次,终于,那传话的公公姗姗来迟,倒是被她的人催的满头大汗。
“传王上口谕,”公公喘了口气:“命公主殿下李锦苑随行而去,且做督查。”
念完,公公一挥手:“我来替王上做个见证,请吧,殿下。”
锦苑便站在原地,一时间只觉得烈阳如此灼人,连她的额上都布满了细汗。
“殿下。”千草上前:“咱要不要赶紧的收拾一下?”
李文衍在她心中便是在沙雕,那也终归是王上,他说的话,就是不可违逆的。
所以,一个时辰之后,锦苑便面无表情的和千草,云清一块儿上了马车。
启程之前,她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挑了帘子问他道:“王上叫我随行这事,是不是你去撺掇的?”
郁连峥敛眸,淡淡道:“你觉得王上是我能撺掇的?这词可是以下犯上了。”
她又闭嘴。
“你来,我就告诉你。”郁连峥倒是没有继续吓她的意思,他已经发现,如今的殿下好像惊弓之鸟,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叫她吓得弹起。
便如此刻,锦苑只木然的抬头:“来什么?”
“你不是会武,那骑马也没事罢?”郁连峥不等她回应,便径直伸手将她拽过,锦苑本能的轻了下身子,随即觉得腰上一紧,人已经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马:“它累吗?两个人呢。”
郁连峥微微皱眉,没接上这句脑回路清奇的话。
“坐稳了。”他低头,视线自她珠钗玉饰的发髻上扫过:“这事,确实是我跟王上讲的。”
锦苑心知如此,又试探道:“为什么要叫我来?”她想,这必然是郁连峥想随时观察她的动静,他对她,应当是绝谈不上信任的。
他倒也没多想,一句话道:“你要解毒,不带着你怎么找方子?”
无可辩驳的一句话。
锦苑皱眉不语。
一行人徐徐往前,她在马背上端坐着,总想和他保持距离,但马儿行走起来难免颠簸,锦苑的背部便总是自他身前贴合而过。
隔着衣衫,也感受到了他坚实的胸膛,以及怀间的暖意。
这让锦苑觉得极其不自在。
她的动静被郁连峥察觉,只缓缓放慢了马儿的步子,落去了队伍的最后头:“怎么了?”
锦苑没答话,只是想着这一路上过去百姓看她的眼光都如此嫌恶,却对郁连峥都是一副赞叹欣赏的模样,便忍不住叹气:“你跟我粘的这么紧,不怕损了声誉?”
“我哪里还有什么声誉,早被你那个面首的说辞败完了。”至于这风声怎么传出的,锦苑不得而知,但她心底里也觉得确实牵连了郁连峥,便生出几分愧疚:“你要帮我解了毒,我会想法子还你一个清白。”
他倒是笑了,一路上,两人在没多话。
兵马出征,粮草先行。
虽不是什么大阵仗,但郁连峥这次出来还是遣了一支队伍先走,如今带的不过寥寥十几人,也都算是精锐。
不过碍于锦苑身娇体贵,倒是备了两辆马车装载她所需之物,临行前她也曾说过少带些东西来,但千草担忧的太多,郁连峥便也发话叫她准备充足。
如今,这华丽的一行终究引起了山贼流寇的注意。
才出合阳城,便入了偏郊荒野,此刻日暮,山林之中鸦雀嘶鸣,倒是多出几分荒凉之感。
锦苑虽未有他那么警觉,但瞧着前方林木小道烟尘飞扬,也知道曾有大队人在此行过,可此刻来看,却只是四野阒寂。
那些人,埋伏起来了。
她心中便有些忧虑,见着郁连峥放慢脚步,叫她自马背上下来,又送进轿中,嘱咐道:“安生待着,听到什么都莫惊慌。”
说完,那一队精锐便齐齐下马,将锦苑的轿子围在了中央。
便是此刻,密林之间忽然传来一阵鸟鸣,尖锐刺耳声声不绝,刹那间呼喝嚣笑声自林间漫出,大批身着布衫手拿长刀的流寇自无人之境呼啸而至,端的便是冲了那几辆马车而来!
锦苑瞬间便慌了。
十几个精锐想对付这么多人无异于自寻死路,她并非不信任郁连峥,只是也舍不得拿自己一条小命去赌。
于是一低头:“趁着前方斗乱,咱们赶紧跑啊?”
千草合计一番点头道:“也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原先谨小慎微,现在倒是变得大咧咧许多,反倒是云清有点犯怵:“咱们自己跑?”
三人掀开帘子,悄悄下了马车,往前一打眼,便已经觉得这精锐就要寡不敌众齐齐交代了。
“跑!”
林间小道尘土飞扬,三个人身影弱小,趁着乱子三两步往边上去,倒是并不容易引人发觉。
到了密林间,几人寻了一个草丛躲下,锦苑远远看着争斗焦灼,便又松了口气:“幸好跑得快,不知道郁连峥能不能活着出来。”
她话音才落,便见着不远处一棵大树后冒出了一个脑袋。
012 暗卫
那人眼冒凶光,倒是贼兮兮的往这边看来。
显然,他并未发觉锦苑等人所在,但方才几人的动静已经引起他的注意。
这流寇倒是有的放矢,知道在这里埋伏着放哨的人马。
千草一见,一颗心便悬在嗓子眼:“殿下,您藏好,我出去将那人引开!”
她的衷心锦苑倒是毫不怀疑,时刻都备着为主殉命的想法,只是这一次,锦苑并没像原书当中那样任由她去。
千草不会武,多跑两步还容易喘不上气,这云清和她比,也是个差不多的身法。
倒只有锦苑自己多少还会上几招,虽说殿下身子弱,武力值也大打折扣,但终归筋脉舒络,比她二人要好上一些。
她心底里也怕的要死,但眼看着那人要来,却还是开口:“你两等着别动,这算是命令,听见没?”
说完来不及交代更多,便拾起一颗石子往远处的草丛里扔去,果然,那流寇被这动静吸引,迅速往那边走去。
锦苑见着他只有一人,也放下心来。
随即掠身而出,径直往二人藏身之外的草丛躲去。
千草见状,便瞬时红了眼眶:“殿下,真的是转了性了。”
云清更是感慨:“如今我便是用这条命,也还不完殿下对我的恩德。”
倒是当事人锦苑没想这么多,她此番出来不算是冒进,那区区一个流寇她并未完全放在眼中。
只躲好之后,又是一枚石子扔出,不料,在要起身换个地方的时候便与那贼人撞个正着,她一低眉,径直掠身低扑而去,想要在流寇不备之时夺了先机。
好在,对方身手确实一般,三两个回合下来,锦苑便已经横刀比于那人脖颈之上。
但这时,她却犯了难。
她还没杀过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抹脖子的时候,那流寇忽而一瞪眼,身子便重重的往前栽倒。
不远处的树冠之上,一袭玄衫的郁连峥脚踏轻枝,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四目相对,逆着微光,她也瞧不起他的神情。
倒是千草和云清立马奔了出来,两个人皆是哭红了眼。
“不敢下手,又莽撞行事,便是找死。”郁连峥的语气重了几分,又看着她道:“不过你这身手叫我刮目相看,也幸得你出来,才没有叫我束手束脚。”
方才他在队中,心里便总是惦记轿内之人,却因为被流寇缠身不能一时脱开,再要往那去的时候却见着已有贼徒先一步来了轿子边,撑了长刀便要往内,好在,轿中无人。
郁连峥找到几人,便见着了方才那幕:“你养的这两个婢子护主不力,当是死罪。”
锦苑知道他心中将规矩看的极重,眼下只挥手将两人支开,才道:“我不和你争这些,你护主不力不是一样的死罪。”
他便也没说话,眼底倒是泛着些她看不懂的光。
几个人从密林间出来,锦苑才发现外头已是一片狼藉,余下的贼人兀自逃散,倒是他麾下精锐没有什么损失。
“我叫他们先行一步,如今人多,引人注目。”郁连峥说完便又挥手,那行人马便自觉往前去。
现下几个人换了轻便的衣装,不慌不忙的往地图上的小城去。
几人行了些许时辰,见着天色不早,锦苑又扬起脑袋瞧着他道:“要寻个客栈歇息了。”
她如今靠在郁连峥身前,这一回头,叫他的视线恰好便顺着那修长脖颈往下,于是一皱眉,又侧过了脸:“好。”
入了客栈,他倒是没有在为难锦苑,便与她分房而睡。
这一路奔波,锦苑入睡的倒是很早,只到了半夜却隐约察觉屋外有细微的动静传来。
她蹙眉,悄悄坐起身子。
如今有郁连峥在,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以为屋外是个寻常小贼罢了。
于是猫着腰,缓缓的往门边靠。
借着屋内幽幽烛光,锦苑便见着一张白色密笺自门缝底下被递了进来。
她心内惊讶,便伸手取过,在烛火前站定,展开一看,那白纸上却只写了三个字。
“徐公子。”随后右下角是一个盘纹印痕。
这倒有些像是某些人请命的身份函书。
徐公子,锦苑是知道的。
早在郁连峥之前,她便有面首无数,这人便是其中一位,但平日里她也只在公主府见过他几面,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她想着便抬起头,见到走道之外身影晃动,似乎徐公子并未离开。
锦苑细细一想,于是将门打开。
果然,走廊内男人身影修长,面貌清俊,穿着一身夜行黑衣,倒是神色肃然。
他进门,先是拱手行礼,随后才开口,毕恭毕敬:“殿下。”
徐公子虽是面首,但对待锦苑没有半分越出男女关系的暧昧举止,全然好似一个寻常侍卫,恪守本分,行事有度。
她不回话,他便一直站着,低头弓腰。
锦苑到底是没继承原书女主的记忆,所以很多事也只能靠自己摸索猜度。
但她料想徐公子来,应当是向着自己的,于是开口:“起来。”
他这才抬起头,沉声道:“殿下,属下随行来迟。”
“为何来迟?”锦苑反问,按照原书剧情推测,这徐公子应该身兼数职,还是殿下的暗卫之一。
他在背后护她安危,同时探查那日酒坊间她被刺杀一事。
要杀她的人虽然多,但光明长大暗杀的多少有点胆子,这事,锦苑自然不肯放过。
果然,徐公子上前一步:“那日酒坊之外,刺杀殿下的人已经找到,如今属下着人再跟,多些时候便该有眉目。”
说完便又抬头,眸间倒隐约都是担忧:“殿下,属下不放心您,所以一路跟来,那郁连峥并不是靠的住的人。”
这点,她也很认同。
锦苑原先查过她座下诸位面首的背景,除却有些确实是合阳有名的美男之外,还有一些便是和徐公子一样。
都是些打小的孤儿,无依无靠,混迹到了十多岁的年纪,有貌端且身手了得者,便入了她的后院。
“殿下,您若是不便,要不随属下同行,毕竟那郁连峥是,”他话还未完,屋外脚步声徐徐而起,一个凌冽的声音穿透薄薄窗纸径直入耳:“是什么?”
门被推开,他背光而立,神色晦暗。
013 雀族之乱
三人面面相觑,徐公子不在说话。
他是锦苑的人,寻常并不在人前露面,所以对于郁连峥倒并未有什么恭敬姿态,反而是盛满了防备。
“徐公子?”郁连峥到底是做过殿下面首的人,徐公子与他也曾打过照面,这一得见,便忍不住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他未答话,倒是锦苑上去解围:“我喊他来的。”随后示意他先行退下。
屋内,终于复归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往前就对他多有照拂,如今出门寻药还要带着?”郁连峥说了这话,面色倒是沉了一些。
锦苑想起原书所述,似乎殿下确实也有较为偏宠的男色,这徐公子应当就是其中一位。
但终归两人间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况且徐公子如今还要替她深查酒坊被刺杀一事,她并不想郁连峥知道这件事。
于是只好点头:“多带些人,更安全。”
“你向来很看重他。”郁连峥不咸不淡的说了这句,又看着锦苑:“既如此喜欢,为什么也没喊过他侍寝?”
他倒是见过无数次徐公子出入锦苑的寝殿,但是从未过夜,可明面上也确实亲昵,不过当初,郁连峥并未将这事上心,但如今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仿如鹰隼,直直的投在锦苑眼底:“你两究竟什么关系?”
是暗卫,但锦苑不能说,于是皱眉:“我挺喜欢他,便算是我成婚了,日后这些面首也不算白养,照样可以寻个痛快的。”
她这么说,也是想叫郁连峥知难而退,毕竟即便两人之间没有感情,想来以他的性子也绝不肯叫自己的女人豢养其他男人吧?
郁连峥果然没有说话。
他敛眸,气息幽幽,随后又扬起唇角:“你还指望什么日后?”
锦苑本能的悬起一颗心,昏暗沉闷的屋内涤荡着些微的冷意,与杀机。
但他终究不会动手,只淡淡开口:“苗疆事了,你那些面首我也不会再留。”
郁连峥起身,似乎也没打算再回自己的房间。
他兀自宽衣躺下,也不招呼锦苑:“我们终归要成婚的,你分明清白,就得学着和其他男人保持分寸。”
这番教导,锦苑好像没有听进去,但她现在困倦,也无暇顾及太多。
于是合身在他身边躺下。
长烛内的灯花闪烁了一下,复又熄灭。
幽暗中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睡了没?”
锦苑睁着眼睛:“没。”然后转过身,瞧着他模糊的轮廓,忍不住问:“你来苗疆只是为了替王上平乱吗?”
这点小事,何必他亲自带人过来?李文衍虽然昏庸,但也不是会大材小用的人。
“你想问什么?”郁连峥说话从来一阵见血,不给她留半分转圜余地。
所以锦苑又闭了嘴:“没事。”
过了很久,她终于沉沉睡去,早上醒来的时候郁连峥已经等在了门口。
“动作快点,要赶路。”他说完便往楼下去,倒是千草跟过来看着锦苑:“苗疆也没啥大事,有什么好着急的?”
她只摇摇头:“或许只是嫌带着我麻烦,所以心情不好。”锦苑想着,自己毕竟是要挟他来为自己寻药的,没什么好态度是自然的事。
郁连峥说的赶路,确实就只是单纯的骑马往前,这一路几乎都没怎么让她歇息过。
两日过后,她们才终于到了一处小城。
城镇虽小却依然热闹,如今正午,日光也好,锦苑随他自闹市行径而过而过的时候,便忍不住被前头的喧哗吸引。
“那里在玩什么?凑了好多人。”她想下去看看,毕竟好不容易出趟远门,锦苑也想顺便了解下雍国的风土民情。
郁连峥低头看她一眼:“想去?”
“嗯。”她仰头,眼底满是期待。
他皱了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自马背下来,又伸出手:“下来。”
锦苑自己可以下马,但郁连峥这个人特别我行我素,每一次都非要抱着她下地,好像都忘了她可是身手了得能拿捏山寇的女人!
人堆之中,喝彩声四起,却原来只是寻常变戏法的一伙人正在表演节目,讨些赏钱。
“千草,来看!”她唤过千草和云清,便只身往人堆里扎。
无非喷火,吞剑,这些东西也算不上多有新意,便是在雍国也是街头四处可见的把戏。
锦苑看了一阵,倒有些兴致缺缺,便让千草赏了一些碎银,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演戏法的大汉兀自耍的开心,便见着锦苑转身的那一霎,却忽然朝一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这位客官,请留步。”他忽然开口,随后大手一挥径直将外袍脱下,在空中丢了一圈,便见着无数白烟自其间发散而出,瞬间,偌大场子内的众人便都被迷了眼。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甚至不乏惊叹,而锦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雾气席卷,瞬间停了步子。
她方才回神,还未及反应便感到身边有劲风袭来,直奔她面门而去!
“有刺客!”她心底一声惊呼,连连感慨出门没看黄道吉日,这离开合阳几千里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想杀自己?
这原书殿下究竟是有多遭人记恨啊?
虽是无奈,但锦苑反应惊人,只一弯腰,侧身,堪堪避过面门处袭来的利刃。
刀剑无眼,这人确实是为了索命而来!
但此刻,千草和云清的惊呼也连连传来,但她们起初站在人群外侧,所以并没受到浓雾波及,那暗杀之人见状,倒也怕暴露了自己,索性并未在追着二人而去。
反倒是,一门心思的全部往锦苑这处来。
听脚步声,少说也有三个。
她便知道,这些人大概是想一网打尽,一个活口不留。
锦苑被雾气所阻,三番两次想往外,却被暗杀之人缠斗着脱不开身。
她心内着急,再有三两回合,她这条命便是绝对要交代的。
下一瞬,冷风袭来,用剑之人显然内力惊人,锦苑避无可避,叹了一声,几乎准备原地受死。
但那利刃却擦着她的肩膀往前一寸,没入对侧一个身影当中。
白刃在收回的时候,已经染了鲜红。
“走!”郁连峥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顺带一把环过她的纤腰,堪堪往后连退数步,终究到了视野清亮的地方。
锦苑心有余悸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望着他:“那伙人也是要杀我的吗?”
014 和你独处
何至于啊!
“不是,”郁连峥凝眸望向远处,在四散奔逃的人群里,想要在寻到刺客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来苗疆,总归惹了某些人不快。”
他没有说的更多,只是又低头看着锦苑:“你怎么样?”
“我没事。”她抬起头。
场中浓雾散去,那些杂耍的玩意便被丢在地上,但把戏师却已经不见。
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专程等在这里的。
千草和云清从角落里奔来,围着锦苑一个劲的关切,见她无恙,云清才又开口:“是雀族的人。”
她指着半空中正逐渐淡去的雾气:“那是瘴毒,人在其间待得久了便会失明。”
说完又看了锦苑一眼,宽心道:“好在郁大人去的及时。”
云清说完,才又看到郁连峥面色苍白,便一蹙眉:“大人这是受伤了吗?”
“无碍。”他答,视线却定在锦苑的的身上:“我救了你,连声恩谢都没有?”
锦苑这才回头,发现他心口处已经被鲜血濡湿,暗红一片,在凝神去看,却见到他衣衫被利刃划破,伤口很深,只是堪堪避开了要害。
她心里面倒是有点愧疚:“你得擦药。”然后转向云清:“你来。”
“不必。”他敛眸,一身冷气,云清自然吓得不敢往前去。
“先回客栈。”几个人往客栈去,路上,锦苑便让云清先去药铺买了点止血的药粉。
回房后,锦苑便想将东西给郁连峥送去,可才一推开门,便发现他兀自敞了衣衫,正在望着伤口出神。
她又转过头:“拿着,云清给你买的。”
“放着罢,”郁连峥开口又看她一眼:“帮我一下,行不行?”
锦苑只好转过头,走到他身边才停下步子:“这件事云清不是比我更擅长。”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郁连峥的衣衫换下,到底是现代来的人,所以锦苑做这些并没有太多的不自在。
反倒是他,瞧见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难怪外头传的那么难听,若非我亲眼所见,也以为你是个。”
“是什么?”锦苑反问,倒是蹙起了眉头一副不快的样子。
郁连峥见状却藏起了唇边笑意:“你好像不太懂男女间的分寸。”
他的意思,便只是觉得锦苑单纯懵懂而已,似乎不知道对男人加以防备,也不知道怎样做一个娇羞拘谨的小女人。
但心底里却并不将她当做那个艳名在外的殿下。
“我懂的,”锦苑不满他对自己的说辞:“但我也没和别的陌生男人走的太近,一直是守规矩的。”
“那你瞧着我这样,也挺自在的。”郁连峥上身的衣物已经脱去,结实的胸口处确实有一道红色的伤处,皮肉外绽,但是不致命。
他的视线始终跟在锦苑的面上,如此肆无忌惮,锦苑多少被他瞧出了几分不自在:“不是你喊我来帮你的么。”
话虽不满,她还是规矩的替他止血包扎,葱白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身前的时候,似乎也带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客观来讲,锦苑其实蛮欣赏他这身材的,如果郁连峥不介意,她也很乐意多看几眼。
瞧着她眼神不对,郁连峥倒是皱了眉头,伸手将她轻轻推开:“好了。”
锦苑神情自若,甚至让他有点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她才起身要走:“你休息罢。”
“等等,”郁连峥喊住她:“雀族不喜外客,我们去苗疆,他们必然有所提防,这一路不会太平。”
且如今敌暗我明,锦苑也知此途不顺,倒是有点越发后悔自己也跟出来。
若不是郁连峥开口,她现在不是还能在合阳的公主府继续逍遥快活的苟起来?
“你嫌我拖累你了?”她问。
郁连峥那番话,似乎便是这个意思,他不说明白,但眼神却已经表达心中所想。
但锦苑没料到的是,他还承认的很坦荡:“当然,你们三个女人跟在后面,确实不方便。”
尤其,他始终看不上锦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以他的身手,即便对方有埋伏也伤不到他分毫,当时郁连峥已经退出迷雾,就是在外头没看见锦苑的身影才拧着眉又冲了回去。
一进一出,视线受阻,自然遭人钻了空隙,才挨了这一刀。
这话他倒也没跟锦苑说。
她琢磨了一下郁连峥那句话的意思,于是问:“倒也确实不方便,那要不我走?”
那锦苑会很乐意,甚至唇角都已经藏不住期待的笑意。
“你不走,”他摇头,神色淡然:“我叫人来将千草和云清带走。”
女人多了,他真的觉得很麻烦,尤其是一下来三个,根本顾暇不及。
锦苑没作声,只是默默的出了房门,一到外面,脸色便绷不住了。
她可不想自己和郁连峥独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简直是死无对证啊!
就算他现在是不想杀自己的,但心里肯定还有别的图谋,毕竟原书的男主向来内敛,又擅隐藏,锦苑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拼不过对方的,只有多带几个人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她想了一想,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最终只是喊来云清,并吩咐她:“郁连峥怎么说都是因为我受伤的,你就替我好生照顾他,饮食起居什么的最好也顾起来。”
云清心里面是不愿意的,毕竟郁连峥三番五次要把她送入大狱。
“殿下,您身子弱,苗疆湿气又重,云清待会儿出去给您买两幅方子熬着。”她心里面似乎也只有锦苑,只是顺带又开口:“也可以去帮郁大人备点膏药。”
她说完便也走了,下楼的时候遇到千草,却见着她面色凝重,似乎有心事。
“千草?想什么呢。”云清唤她。
千草便缓过神,脑中想着方才见到的几个折返的精锐,便开口:“我估摸着,郁大人想叫我们随队先走。”
“哪来的消息?”
“方才问到的,”千草便解释一番,又道:“咱们还没到这里的时候,郁大人的飞书便已经发出去了,应该是早有打算的。”
“他想和殿下独处?不叫我们随行?”云清觉得这不安全。
千草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郁大人想多了解一下殿下。”
但男女间的事她们两也不了解,所以便没在多话。
只是郁连峥的动作很快,歇息到第三天的时候,见着伤处已无大碍,便吩咐属下接走了云清和千草二人。
锦苑和她们作别的时候几乎是红了眼眶,大家便都以为那是主仆情深,感动的不行。
其实她心里只是一个劲的担忧自己眼下的处境,感慨于自己命运波折而已。
瞧着一行人走远,锦苑才发现郁连峥并没有要出发的样子。
反倒是指尖捏着一封飞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015 绝密飞书
他素来是有些神秘的,锦苑对于他做的事也并不好奇,只是安静的和他对望了一会,然后开口:“你有话想跟我说?”
郁连峥敛眸,倒是没理会她,随即兀自转身往外:“我去市集一趟,你要不要来?”
她拒绝了。
内心深处,锦苑并不想与他独处。
回房之后,因为千草和云清不在,她一个人倒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待了一会儿便想去问问郁连峥打算什么时候走。
可推开他的房门,却发现他还没有回来,锦苑叹口气,准备转身的时候视线自他桌前划过,瞧见了一封平整的信笺。
飞书所传,通常都是机密,锦苑无意探查,但那纸面上一行字却叫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徐公子?”她好奇这飞书内容怎么会和他有关?
于是走过去,凝眸一看,面色便沉重起来。
纸上只一行小字,言简意赅:“深查徐公子,绝密。”
字体苍遒有力,是郁连峥亲笔所写。
这一封函书应该是他今日新写,还未来得及发出,但徐公子一个区区面首,缘何要深查,还是绝密?
到底,郁连峥对她还是有疑虑的,所以打算先从自己身边人查起?
锦苑想着那日他见到徐公子却是半分其他怀疑都不曾表露过,到底是太会装了。
暗卫一事,锦苑并不敢叫他知道,所以心有顾虑也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郁连峥推开门的时候,锦苑才反应过来,两个人便面面相觑立在了原地。
她心思急转,倒是先一步开口:“我只是来看看你。”
“担心我?”郁连峥走入房中,不动声色的往桌前去,放下手中包裹的时候抹指一挥便将信笺收起。
锦苑只佯装未见:“嗯,你好好歇息,我走了。”
“等下,”他伸手将她拦下,又将包裹递过:“莲子糕,拿着。”
她在公主府的时候每日里确实要吃上不少东西,尤其糕点甜食更是佐茶最爱。
但郁连峥有这个心思也还是出乎了锦苑意料,她接过,掂量了一下才开口:“这东西不能隔夜,你买多了些。”
他坐下身,给锦苑斟茶,望着浑浊茶汤只叹口气:“买多了,就不能喊上我一起吃么。”
这话说的情绪淡淡,锦苑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便只乖乖坐下,倒也没有急着走。
她心中想的还是方才所见那封密函,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去探。
反倒是郁连峥主动问她:“徐公子是你什么人?”
这算是明知故问了,锦苑自然回答:“面首,你不是见过许多面吗?”
她低头饮茶,耳畔的珠石坠子在发丝间晃晃悠悠的荡出几丝勾人的旖旎。
郁连峥瞧了一眼,忽然伸出手替她将发丝拨去耳后:“好吃吗?”
锦苑的心思都在他方才的询问上,所以一口一块糕点看上去是吃的起劲,其实一点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他这么一问,她也只好配合的点头:“味道不错。”
瞧她吃了几块,郁连峥的神色似乎也有所放松:“你以前是不爱吃甜的,每日里饭菜也只尝几口,怎么忽然变了。”
这似乎只是闲聊,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所以锦苑没有回答,沉默稍许,才开口:“你刚刚不是在问徐公子的事吗?你对他,有什么好奇的?”
这是句试探,她说完之后却心跳如擂鼓。
但郁连峥并未作答。
稍许,他才起身:“今早送那两个婢子走的时候,你哭的倒是挺委屈的模样。”
锦苑眼眶红红的样子确实楚楚可怜,郁连峥从来也没有欺负过女人,见她那样,倒是平白生出点愧疚。
他只以为锦苑是不习惯身边无人照料,便又开口:“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提,这一路上,我会将你照顾好。”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毕竟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便是看在王上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锦苑没作声。
她回到自己房中,休息了一会,眼见着天色将暗便准备洗漱一番早些入睡。
可到了这会儿她才发现千草不在,自己有许多事确实都是不会做的。
光是打水沐浴,她就犯了难。
在屋内纠结了一会,准备将就一下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郁连峥的声音:“下来吃饭。”
锦苑没多想,出去吃个饭回来之后却发现屋内已经备好了热水,还有一应她需要的换洗衣物。
包括贴身所需的那些。
她站在原地,红了脸。
想也知道这些都是郁连峥给自己准备的,但是怕她难堪,所以先支开了她。
锦苑看了一会,又往隔壁房望去,他房内的烛火缭着,却非常安静,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将自己收拾之后,又默默的去了他的房门口。
站了没多一会,便听到里面的人淡淡开口,似乎带着几分无奈:“进来。”
她进去,站在原地:“我弄好了。”
郁连峥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转身出去,唤了楼下的小二上来替她将房后隔间内的水渍收拾齐整,随后才开口:“你锦衣玉食惯了,没人伺候都活不下去是不是?”
她倒是没作声,毕竟古代不比现代,这些小事做起来还确实麻烦的紧。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郁连峥才开口,但是没有看着她:“伺候你的婢子,可以留,但是那些面首,一个都不能有。”
锦苑这会儿终于愿意说话了:“面首我也要留着。”她不愿许下做不到的承诺,毕竟面首之中暗卫居多,随意遣退不仅会坏了原书殿下的大局,还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眼下看来,那些面首似乎对她衷心耿耿,自然没必要遣退。
有属于自己的人,锦苑才会觉得踏实。
郁连峥挑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你留着面首,除非是有做他用,不然平白无故坚持什么?”他面色如常,似乎只是与她闲话。
锦苑的心紧了一瞬,害怕他对徐公子身份一事更起疑虑,所以想了想,便还是退让了一步:“这些事,等会去再说吧,以后我也可以不和那些面首来往。”
毕竟,她现在对郁连峥还是有所求的。
他没再说话,只挥了挥手:“去歇息罢,我倦了。”
锦苑回房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濡湿,她方才同他闲话那么几句,心情却是跌宕难安的。
如今一个人待着,终于可以松口气。
但这气还没喘匀,便又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锦苑蹙眉,好奇的往动静传来处走去。
她探头往外,便恰好见到一双眼睛也正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