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拳镇仙武TXT下载拳镇仙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拳镇仙武全文阅读

作者:la爱哭的喵     拳镇仙武txt下载     拳镇仙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邪

    推开窗户,正准备一跃而下的墨语停在那里,有些犹豫。

    “我这么不走正门,是不是和那些梁上君子没什么两样?”

    还不等他多想,向下看去,一位有别常人的绿衣女子摇摆着双手,一蹦一跳走着,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我还以为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是个御风境修士?”

    墨语眼中,那名女子周身灵气如同一个醒目的漩涡,不断吸引着这片地界为数不多的灵气,实在......碍眼。

    “是故意引我出去,有恃无恐?还是有其他手段?”

    他转头嘱咐一声:“聆星,等下小心一些。”

    “知道啦。”

    素聆星罕见的没有看着墨语回话,因为此时她正摆弄飞剑,全神贯注。

    指尖飞剑飞旋,拉扯出一缕缕细如发丝的剑气,在素聆星手中宛若纤毫墨笔挥舞,编织成一幅山河绘卷,虽然看起来只是简单线条勾勒描绘,有些粗糙简陋,但短短时日,她已经能做到这般,与墨语相比,确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墨语既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欣慰。

    “走了。”

    “你要小心一些。”

    话音刚落,窗户被衣阙带起的微风关上。

    ————

    “啊,难得出来透透气,天天待在那鬼地方,都快闷死我了。”

    尹北馨伸了个懒腰,双手高抬,手指相叠,有些宽大的长袖衣服并未遮挡住她姣好的身形。

    “话说,我这样明目张胆,那些爱管闲事的钦天监会不会来找我聊聊家常呢?”

    手指点在下把,尹北馨微微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吧,按理说应该去查那老家伙的小崽子才是,可惜在章家的布局,阴差阳错,因为那老家伙没了,实在可惜。这次回去以后,看来得好好和师傅说说才是。”

    正想到这里,上方有隐约有风声呼啸。

    “偷袭?”

    心头闪过这一念头,尹北馨下意识往身后一跳。

    “啪嗒。”

    来人轻轻落在地面,未激起半点尘埃。

    只是那脚下一道延伸到尹北馨跟前的裂缝,十分显眼。

    “就是你要找我?”

    白衣少年双手抱胸,看着面如止水的绿衣女子。

    “你这眼神......我好像见过......”

    墨语摸了摸下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就那个被我三拳两,打的灰溜溜逃跑的女人,她的眼神,和你差不多。”

    墨语歪了歪头,看着毫无反应的绿衣女子,“你是她来替她找回场子?替她出气?”

    绿衣女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背着手,摇头说道,“我不是替她出气的,我是替她好好谢谢你的。”

    “被你打伤的是我姐姐,平日里心高气傲,如今被你这么一打击,反而不是什么坏事,我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才是。”

    “真的?”

    “这是自然。”

    “哦。”墨语故作惊讶的点点头,随后说道:“要是你能把背后的法宝收起来的话,我可能还愿意相信你话中的十之一二。”

    “可惜......”墨语摇头叹气,“我以诚待人,人不以诚待我。”

    尹北馨面色不变,“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么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她手腕抖动,红色铃铛光芒大盛,远远看去,像是几颗诡异的赤红色眼珠,正死死盯着自己。

    “有点意思......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师门,说不定也要去这什么魔门看看,看看这魔门到底如何财大气粗,是不是每一个修士都有一件本命物。”

    随后墨语话锋一转,“虽然这本命物嘛......”

    他抬起手,举起小拇指,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不入流。”

    尹北馨横眉竖目,“入不入流,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铃铛抖动,声如。

    “嘭!”

    巨大轰鸣声掩盖住嘈杂的街道声响。

    一瞬间,街上寂静无比。

    无数行人看着那倒塌的矮墙,和地面的巨大坑洞,久久没回过神来。

    “杀人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作鸟兽奔走逃散,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只是片刻,便已经没了人影踪迹。

    尹北馨四下查看,并没有发现那个少年的身形。

    “跑了?”

    “我像是胆子那么小的人么?”

    有人轻笑一声,声音虽小,却近在耳旁。

    尹北馨面沉如水,手腕转动,她反应之快,几乎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手腕铃铛的红芒顷刻便已笼罩了身后。

    “滋滋......”

    整片空间都传来渗人的声响,可预想到的惨叫声并未传来。

    “太慢了。”

    那到声音继续响起,这次似乎就在她的头顶。

    “装神弄鬼!”

    尹北馨手掌挥动,掌心翻转之间,虚空像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她的掌中出现一团漆黑得似乎要吞纳一切的黑暗。

    “锃!”

    一声剑吟轻颤,如龙吟入耳,剑芒一闪而逝,尹北馨刚抬起的手掌中那团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的漆黑应声而灭。

    “嘁......不只是本命物不入流,连这点术法神通,也平平无奇,如果你就这点本事,我劝你还是回去多修炼几年吧。”

    尹北馨已皱紧眉头,她第一次发现与人交手时,对方的话能够如此影响自己的心境。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真本事......”

    尹北馨手腕震动,铃铛剧烈摇晃,却诡异的没有半点声响发出。

    “不对劲!”

    千钧一发之际,尹北馨猛然停手,她突然抬头,寒声道:“你在引我出手!”

    “哟,看来你比那个不敢见人的黑衣女人更聪明些嘛。”

    本来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墨语并不打算出手,或者说并不急着出手。

    他想着最好闹得动静大些,好让此处的钦天监出马。

    昨日他与这里的钦天监已经打过照面,此处的钦天监统领听说过墨语与青叶城京冬几人有些交情,所以双方还算处的融洽,墨语不介意成人之美,让那位周统领在功劳簿上多添几笔。

    尹北馨头顶上方,白衣少年撑着一处屋檐,双脚晃荡。少年双膝上搁着的长剑微微出鞘。

    “上品飞剑?”

    墨语拍了拍剑鞘,“也许吧。”

    尹北馨脸上阴晴不定。

    刚才仅仅交手两招,都是她先出手,对方轻描淡写化解。

    虽说她也仅仅是出手试探,可看对方泰然自若的样子,修为不低。

    “最重要的是,对方也是名剑修。”

    山上有句说法:宁惹练气一片,不惹剑修一枝。

    剑修独来独往,但架不住长辈或者师门够横,本事够大。

    毕竟每一个天赋绝佳的剑修,都是那些人的掌中宝,心头肉。不仅难得,而且最难培养。

    要不怎么有练气一大把,剑修三两只的说法?

    兴许这个少年就是那家剑修宗派的宝贝疙瘩,外出历练。要是她手段尽出,就算拿下这少年,也可能惹得那些不讲理的剑修前来,将这布局四方的一处据点拔除,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尹北馨深深看了墨语一样,随后冲天而起,一眨眼便掠出了数十丈远。

    “打不过就跑?”墨语捻着下巴,“够......灵性。”

    “要不要追上去呢?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他郑重掏出一枚铜板,高高抛起,嘀咕道:“要是正面就跟上,反面就留下。”

    “啪!”

    铜钱落入掌心,墨语却没有去看,而是双手一撑,提着挽霜飞剑猛的一掷。

    飞剑呼啸,破空而去。墨语大步在房顶几个纵跃,随后衣袖飘摇,衣阙猎猎,轻轻踩在飞剑之上,御剑而去。

    因为修为还未到御风境,无法驾风飞行,武道之上,离得神游境又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墨语只得面前借助飞剑的特性,短暂御剑飞行。

    看着下方不过十丈距离的屋顶瓦檐,墨语指着脚下飞剑,摇头叹气:“飞的这么低,也忒丢人了些。”

    刚说完,“挽霜”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马上开始闹起了别扭。飞剑左摇右晃,墨语先写站立不稳,只好说道:“别别别,我丢人,我丢人。”

    听到墨语认错,“挽霜”示威似的抖了抖剑身。

    “先让你得意一会儿,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到了御风境界,看我稀罕你不。”

    当然,为了怕再出什么乱子,墨语也就只敢在心头说说。

    听着脚下时不时传来的惊呼声,“不小心”瞥见几个稚童小脸涨红,一脸激动的指着他说道:神仙,神仙。墨语神色不变,心里却乐开了花。

    墨语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世人都对练气修行趋之若鹜了......”

    ————

    尹北馨飞入天穹之上,每过一段时间,便回头看看那个少年是否跟了上来。

    让她有些失望的是,身后只有受惊的飞鸟,确实看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难道他现身就是为了挖苦我几句,逞一逞口舌之利?还是好心放我一马?”

    尹北馨出神之际,头顶一阵罡风吹过,一缕发丝飘落,方才的罡风险些将她脸庞划破。

    尹北馨心有余悸。

    “好险......”不知不觉,她已来到了云层上方,再往上,头顶的罡风宛若实质,隔着老远,她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匹的撕裂之感。

    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些大修士如何抵御住着天幕之上的罡风吹拂,难道他们每个人都是琉璃无垢身不成?”

    出了城,尹北馨长袖鼓荡,衣角随风而动,如流云起伏,看起来倒像是天上仙子临凡。

    落在地面,刚准备离开的尹北馨突然转头,看见一个御剑滑翔的少年歪歪扭扭,“艰难”落到地面。

    尹北馨诧异无比,“他竟然不能御风!?”

    怎么可能!

    自己姐姐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只要不是丹劫境修士出手,有本命物“四象”,和飞剑“落梅”,怎么可能败给一个至多照心境的小小修士?

    难道真正的剑修真的就这么无可匹敌,能够跨越整整一个境界?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难以想象。

    尹北馨神色郑重,除了本命物“勾魂”,她那把来路不算太正的飞剑“枯叶”也祭了出来。

    墨语看着如临大敌的绿衣女子,微微一愣,“原来没有埋伏......难不成是声东击西?”

    他倒是不担心有什么一般的修士能让如今锋芒渐露的素聆星感到棘手,毕竟一个马上就是御风境的剑修,而且是拥有极高品秩的本命剑,又领悟了一位大剑仙些许剑道真意的剑修,没有六楼修为,着实不够看的。

    所以墨语用上了一贯的战术,嘴炮......呸,嘴上功夫。

    “什么时候飞剑也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了?人人都有飞剑,难不成剑修这么不值钱了?还是家里面真的有堆积如山的金精钱?如果真是这样,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我这儿还有些用不上的妖丹法宝之类,和你换个几万的金精钱,不知道这位绿姑娘意下如何?”

    “我呸!你才是绿姑娘,你全家都是绿姑娘!”

    尹北馨怒道:“姑奶奶我姓尹名北馨。”

    “还几万金精钱,你的妖丹难不成是魂婴境的大妖妖丹么?还是有什么超出法宝品秩,达到半仙品秩的半仙兵?”

    墨语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他暗暗嘀咕一声:“我的个乖乖,这把本命飞剑品秩这么高?她够大方的啊......”

    “嗤,本来还以为你是哪家宗派的得意弟子,但看起来你似乎只是个不知道哪个旮沓走出来的山野散修,这倒是让我放下心了。”

    尹北馨打了个响指,澄黄纤细的飞剑呼啸而至。

    “看你的口气,似乎吃定我了?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很厉害么?”

    “铛!”

    墨语随意一抖剑鞘,挽霜出窍半许,剑身荡开飞掠而来的飞剑,轻描淡写。

    尹北馨轻笑道:“哦?看来你的这把剑品秩也是不低嘛?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是杀人越货?”

    墨语讥讽一声,“你以为我像你啊,拿着来路不正的飞剑,冒充剑修,一张脸皮也是够厚的。”

    “杀了你,夺了你的功法,我可就是真正的剑修了。”

    尹北馨抬起手,轻轻掩面,一眨眼,眼中杀意凝为实质实质,像是一把把赤红光芒萦绕的利刃,四射开去,将四周草木摧割殆尽。

    墨语皱了皱眉。

    对面自称尹北馨的女人,功法有些邪门......

    吒!

    完全由杀意凝结的巨大利刃凭空出现,前后不过半息时间。

    剑出鞘,剑光冲天而起,迎上那数十丈长短的杀意利刃。

    “啵......”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道夹杂着数种拳意的冲天一剑轰然破碎。

    “四楼修为的剑修?不过如此!”

    尹北馨化作一阵青烟,转眼便来到了墨语身旁,手挽铃铛晃动,红芒耀眼。

    另一边,那把纤细飞剑“枯叶”与影随行,剑刃颤动鸣叫,剑锋夺目。

    “丹劫境修士,厉害。”

    墨语淡淡开口,手掌已松开挽霜,两拳递出。

    潮起,潮落。

    一瞬间,天地皆寂。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拳如山

    左右夹击,加上前有攻势,尹北馨志得意满,以为少年除了向后退去,暂避锋芒之外,再无其他法子。

    而后面,还有她准备的大礼,正等着少年自投罗网。

    可千算万算,尹北馨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少年竟然不闪不避,在生死关头,舍去了那把品秩极高的飞剑!

    可是下一刻,天地归于寂静。

    尹北馨只觉得眼前黑白一片,唯有那已经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色彩鲜明。

    “嘭!”

    一声闷响,尹北馨脑袋昏昏沉沉,恍惚中,她只看见周围景色飞速倒退,然后轰隆一声,像是撞在了山崖石壁,她才清醒大半。

    山林之中,突兀耸峙如春笋一般的巨大岩石断壁上,尹北馨紧紧嵌在上面,本来如翼插云端的大半岩块被这一撞之下,坍塌如堆。

    伸出双手,尹北馨艰难扒住岩块边角,费力从岩壁上将自己的身体一寸寸拉扯出来。

    落到地面,看着那个位于蛛网扩散的裂缝中,十分不雅的人形坑洞,尹北馨脸色阴沉无比。

    身上保命的法宝被一拳打的碎了大半,要想彻底修复,不知还要往里喂多少神仙钱。

    不过她并不心疼,毕竟好在有这件法宝,才让她逃得一劫。要不然一拳之下,没准自己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

    至于那把飞剑“枯叶”,也已经没了反应。

    一把上品飞剑,光是本身价值,怎么也值数百金精钱,寻常修士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到那么些钱。

    不说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就算她们敛财甚广的寻欢阁,加上各地无数隐秘产业,一年的油水,不过数十万两黄金,换算成金精钱,也不超十枚之数。

    这些法宝都是他们各地门人或偷或抢,或杀人越货,或阴谋诡计所得,来路不正。那些吃了她们彩衣阁的亏,而她们彩衣惹不起的修士多如牛毛,要是真捅破了出去,保不准会引出什么祸端。

    “嗒嗒……”

    墨语慢腾腾朝尹北馨走去,除去腰上回鞘的长剑,属他手中剑锋弯折的纤细飞剑犹为“碍眼”。

    好在尹北馨只算他手中飞剑的半个主人,无法发挥出飞剑原本的威能,更没有那种无坚不摧、凌厉无比的杀力,不然要想让一把上品飞剑破损如此严重,他至少要再跨一个境界才行。

    尹北馨眼瞳一缩,出声道:“你不是修士,你是个武夫?!”

    随意将失去反应的飞剑扔在一旁,墨语耸耸肩,拍了拍白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不是知道了么?”

    “难怪连我姐姐都只能在你手底下过几招,要不是我有法宝傍身护体,没准已经被你擒下。”

    先前看她姐姐身上的拳印,确实像武夫所为,可刚开始交手,少年一直用的修士手段,加上她被少年的“闲言碎语”弄得烦躁得很,这才先入为主,麻痹大意,吃了少年一拳。

    “你是入虚境武夫,还是神游境武夫?”

    墨语咧嘴一笑,“你猜啊?”

    为了怕打击到面前绿衣女子的心境,他“好心”不告诉对方,其实自己才刚刚巩固炼胆境,至于炼魄,也只是摸到些门角,能魄出窍片刻而已。

    “就算你是武道宗师,神游境武夫,想让姑奶奶我吃亏,也还不够看!”

    “有人说过,人呢,不要太嘴硬,也不要事事都盖棺定论,万一突然就被别人打脸了呢?你说是吧?”

    “牙尖嘴利!”

    尹北馨娇喝一声,长袖翻卷,水气汇聚,片刻,一股股清澈水流在她身前翻腾涌动,看起来流光溢彩,动人心弦,不过其内隐藏的杀意便如万千利刃,止不住地往外透出锋芒。

    墨语腹诽一声,“也不知道这人杀了多少人,才有练就了这种已经算是阴狠毒辣的功法。魔之一字,说的果然一针见血。”

    墨语脚下踏步,一个闪身,人已如惊雷闪动。

    身后的虚影渐渐消散,地上沟壑叠叠,纷纷凹陷。

    只是墨语的身形渐渐消散,像是如一滴水墨,溅落入汪洋之中,消弭淡散,没了踪迹。

    尹北馨双袖随着手臂挥舞,看似不过手臂粗细的涓涓细流,顷刻间便笼罩了她周身近十丈方圆,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倒扣于地面的湛蓝薄碗,向外扩散开去。

    笼罩尹北馨的水幕中化作毫芒针锥的杀意带出一滴滴水流,转瞬凝结成一根根发丝细小的冰针。

    “哧哧哧......”

    万千冰针囊括四面八方,无论失去踪迹的墨语去了哪里,只要不是离开她周围百丈,这取自机关巧要的,凝结她灵力杀意的断魂针,都能破开那个疑似入虚境少年的肉身。

    无数细小的断魂针纷纷落在四周山石树木之上,咋一看去,山石依旧巍然,丛林未曾摇动。

    细看之下,其上无数比满天繁星还要密集的细小孔洞讲附近所有物体都穿成了筛子。

    一直留意周围的尹北馨有些疑惑。

    没有异样声响,没有锥针入肉的动静,更没有惨叫哀嚎。

    四周寂静的让她心慌。

    “在下面!?”

    尹北馨瞬间反应,保护她的水幕分化万千,无数冰棱碎块如同最为阴沉的雨夜中乌云摧城,轰然下压。

    与此同时,她双手手指并拢,翻掌下压。澎湃灵力加上本命物的法宝灵光,一起倾泻到她脚下的地面之上。

    “轰隆隆!”

    大地震颤,无数的裂缝凹陷从尹北馨脚下延伸,横贯南北东西。

    方圆数里地界,犹如地牛翻身。

    被洞穿出千万细小孔洞的树木在一息之间,化作碎沫齑粉,早已脆弱不堪的顽石岩角化作灰飞,随着激起的气浪滚滚飘散。

    凌虚御空的尹北馨停滞片刻,在没感觉到其下有任何动静之后,灵力倾泻,神识感知扩散。

    忽然,上方隐约有风雷之声传来。

    尹北馨不由得感到呼吸一滞,似乎有群山大岳当头,沉重无比。

    尹北馨骤然抬头。

    白衣少年像是脚踏罡风,驭着雷霆而来。

    那不算太大的白皙双拳上浮起的厚重拳意,所带给她的感觉,甚至比彩衣门山门所在的彩云峰带给她的压迫感还要来的大些。

    尹北馨陷入短暂的失神,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一尊头顶苍穹,脚踏山川河流的神人高举擎天大岳,朝她当头压来。

    紧握右拳的墨语神色凝重,以至于千针入肉,依旧淌血的左手都毫无知觉。

    为了用出这最为完整的摧山镇龙式,他躲开尹北馨视线,来到高处,又不惜伤了一只手,单手接下所有的古怪冰针。

    记得高大老人说过,要想一拳拳将山岳锤下,隔山镇龙,就要将自己的拳意凝聚的比山岳还要厚重。

    这一拳,想必已是他如今最为得意的一拳。

    若是高大老人在此,也许都会赞叹一声:

    自己这小徒弟在凝聚拳意之上,已勉强青出于蓝。

    对于下方不知杀了多少人的绿袍少女,墨语并不打算再留手,这一拳,打的就是将对方直接格杀于此的主意。

    尹北馨被压得无法动弹,似乎已是无处可逃。

    本就被她打的凹陷数丈的地面被上方近十丈开外的拳意压得继续下沉,看起来并无停止的趋势。

    尹北馨双腿微微颤抖,额上汗珠滚滚滴落,“难道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我最喜欢吃汤圆了。”

    “妹妹做的真好吃......”

    记忆之中,看似成熟的姐姐露出满足的笑容。

    年幼的自己眯着双眼,傻傻笑着,拉着姐姐的手,一勺勺喂着因为四处争斗而遍体鳞伤的姐姐。

    “姐姐,说好要保护你的呢,看来,小馨做不到啦......”

    不知道自己死后,姐姐会不会伤心呢?

    肯定会的吧......

    “不,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回去见姐姐一面!”

    一瞬间,尹北馨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一定都什么办法......一定有的......对了!血引解体遁法!”

    她看着上方举拳落下的白衣少年,飞快说道:“临死之前,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墨语微微一顿,依旧如雷霆坠落九天。

    “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我记住你了!”

    尹北馨抿嘴一笑,嘴角的那抹殷红,让她凄厉如百花凋零殆尽。

    就在墨语那只拳头即将落下之时,尹北馨面色诡异一红,身躯连带着那身绿色衣服,猛的爆裂成漫天血雾。

    “轰!”

    气浪携带着碎石尘屑溅入高空。

    “咔咔......”

    原本十丈大小的深坑再次凹陷,层层递进,以数丈的边界依次下沉。

    这一拳带起的震动,连带着十里开外,巍峨耸峙的炎佢城也能感觉的到。

    城头上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是有敌袭?”

    “怎么可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们炎佢城闹事?就算那些个什么高高在上的仙人之流,入了我们这儿,也得乖乖按我们的规矩办事。”

    “也是......”

    站在数十丈的深坑之中,墨语左右看看,并未发现尹北馨的踪迹,似乎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丁点的气机都未留下。

    “奇怪......”

    那势在必得的一拳到最后忽然诡异的落了个空,让墨语着实有些意外。

    这什么魔门,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直接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没有丝毫痕迹,实在诡异。而且对方不过是勉强到了丹劫境的修士,又不是什么术法通天的巨擘大能。

    四下搜寻无果,墨语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到炎佢城。

    墨语刚跃上枝头,几个熟悉的身影就从远方御风而来。

    墨语低估一声,“来的倒是挺快的......”

    与尹北馨交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炎佢城钦天监以那位叫做周甲的统领为首,几人就已经知晓他在这里打斗,并且赶来,速度不可为之不快。

    说起钦天监,那日临走之时,京冬特意找到他,说韩玦虽然跑了,不过有王城修士出手,除非韩玦有能耐逃出大夏,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其抓回来。

    当时京冬喜笑颜开,似乎收获不小。

    周甲见少年似乎毫发无损,笑问道:“小兄弟,你这是?”

    墨语坦然道:“和一个自称是魔门的女人打了一场,不过最后她突然化成一片血雾,突然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用的何种术法......”

    “魔门!?”

    刚抓到个疑似魔门修士的子嗣,少年又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可惜的是那个本来是附近豪阀世家少夫人的女人浑浑噩噩,又对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父亲知之甚少,他们这两日,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来。

    墨语将城中遇到那女子的情形如实相告,便告辞离去。

    周甲停在树梢思索,几名修士则静静等着他的指示。

    “照他的说法,魔门在这城中呆的时日不短?”

    周甲大手一挥,“回去,连夜彻查城中所有房屋祠肆!”

    “统领,不去看下那个......”

    周甲笑了笑:“不必去了,带你们看一眼,怕打击到你们。”

    “那个少年,有些不得了。”

    想起京冬专门给他书信说了少年的厉害,周甲就有些咋舌。听见之前的动静,更是有些惊讶。

    不过好在他见过的修士不少,如同少年一般厉害的倒是没有,与少年相去不远的,还是见过两个,所以惊讶有之,羡慕有之,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至于他底下这几个“年轻”人,就怕给打击到了,从此心境之上多了层关隘,磨难重重。

    周甲是好意,可有些人并不领情。

    对于那个十分“稀罕”的副统领华沪胜,周甲也就随他去了。

    华沪胜一言不发,直接离去,片刻后,一脸阴沉回到几人身旁。

    周甲无奈道:“有些人啊......总是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对于自视甚高的华沪胜,周甲确实无可奈何。

    毕竟对方出自赫赫有名的天戍宗,底气十足,不像他,小门小派走出的修士,没什么背景,和那些大人物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华沪胜冷哼一声,这次出奇没有反驳。

    不等众人诧异,周甲已经飞掠回炎佢城,众人赶紧跟上。

    ————

    霞光渐沉。

    寻欢阁内阁之中,黑底红纹的长袍女子轻舒了口气,“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几百年的修行都修到勾心斗角去了,难怪魔门现在大猫没两只,小猫三两堆,终究不是就留之地啊......”

    最后一句,她说的极轻。

    “还是妹妹好哟......”

    推开房门,尹南姝轻笑道:“小馨,还有汤圆么?我可快饿死啦......”

    “姐......”

    虚弱无比的呢喃让尹南姝瞬间色变。

    “小馨!?”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符

    尹南姝看着床上紧紧抱着被子,虚弱的面如白纸的妹妹,顿时失了阵脚。

    “你怎么样了,小馨?”

    她细探之下,尹北馨一身精血去了十之二三,看现在的状况,也就勉强吊住了性命,若是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数年之内,尹北馨能不能恢复如初,都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是谁伤了你?谁敢来我们这里闹事?嬷嬷呢,她不管的么!”

    尹北馨睫毛微颤,似乎连睁眼都十分费劲。

    “是我自己冒冒失失,独自出去的……”

    “结果,栽了个大跟头啦……”

    尹北馨干涸开裂的嘴唇开阖,嗓音干哑,“还不是看我的笨姐姐吃了亏,想要帮你找回场子,哪知道对方年纪虽小,本事可一点都不低,要不是你妹妹我运气好,所不准咱们只能来世做姐妹啦……”

    “你去找那个人了!?你疯了!”

    尹南姝瞪大了眼,“他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那有些不得正行,放她一马的少年会因为她妹妹为她出气,便痛下杀手?

    虽然二人交过手,不过她心里竟然有些不愿相信。

    “不知道……”尹北馨摇了摇头。

    “看那人的样子,似乎挺想杀我的……”

    “反正我也想杀他……说起来……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尹北馨想起来,和那少年打了一场,不仅护身法宝碎了大半,那把飞剑也已破损的形同虚设,除了手腕的本命物,她逃回来的时候,身上更是不着寸缕。

    好在当时化作了血雾,不然给别人瞧见她的狼狈模样,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尹南姝抱紧了尹北馨,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良久,她起身说道:“我去为你报仇!”

    “别!”

    尹北馨拉住她的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让嬷嬷出手。”

    “不行的,谁都不行的……”

    见识过少年的全力……不,甚至不能算全力,尹北馨估摸着要想胜过那少年,至少得是丹劫境的剑修,或是观魂境的修士才行。而彩衣阁,除了门主有七楼修为,其余的长老、护法之流,最多不过丹劫境。

    尹南姝面容微微扭曲,厉声道:“那我就去求别人!不管什么代价,只要能为你报仇,我什么都愿意!”

    “你疯了?我还没死呢!尹南姝,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还是我姐姐么?”

    尹北馨使劲瞪着尹南姝,因为自己说话声大了些,不停咳嗽起来。

    见尹南姝微微愣神,她放低了声音,“不就是修养几年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再说,有句话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咱们好好修炼,到时候以二敌一,定让他那人跪地求饶才是,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尹南姝看着勉强笑着的尹北馨,心头一痛,将她搂在怀中。

    “好,咱们努力修炼。”

    ————

    小客栈中,大堂内,素聆星与墨语并肩而坐。

    澹台静风趴在对面,双手叠在一起,垫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以至于让一旁等候的掌柜都有些尴尬。

    “澹台……”

    墨语敲了敲桌子,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澹台。”

    “啊?”澹台静风抬起头,“墨语,你叫我?”

    墨语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女掌柜,对他无奈道,“让你点菜呢。”

    “哦?哦!”澹台静风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随后他随着掌柜的指引,看着墙上挂着的木牌。

    偌大一面墙壁,书写菜单的牌子竟然不超过一掌之数。

    不说那些菜品牌牒挂满整面墙壁的客栈酒楼,就是街边的酒肆小菜,也不止这几道菜吧?

    “那个......都来一份吧......”

    澹台静风摆摆手,不再去看上面的“家常菜”。

    想他在家中,锦衣玉食,美味珍馐,何种美食没有尝过?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沦落到吃那些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点的小菜。

    不过旁边的女掌柜并未离去,对面的墨语也笑盈盈看着他。

    他奇怪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啊?”

    “不给钱啊你,难道澹台你想吃霸王餐啊?”

    “哈?不是墨语你给钱么?”

    墨语做出囊中羞涩的样子,“你看我这捉襟见肘的样子,像是有钱的样子么,房钱还是我出的呢,那可是我最后一两银子。”

    澹台静风翻了翻白眼,“我要是相信你了才有鬼。”

    不过他二话不说,递给了女掌柜一大锭银子。

    似墨语这种人,只有当他是朋友,才会如此光明正大占他便宜,再说墨语二人一路对他的照拂,若是让他当场掏光家底,他也不会有半点不满。

    女掌柜顿时喜笑颜开,马上招呼道那个年轻的女伙计,让她吩咐后厨做菜。

    墨语说道:“澹台,刚才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你哪个意中人啊?看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吧?听说那些世家子弟,大多是弱冠之前就定下了婚事。”

    澹台静风面色一滞,“说什么呢!我哪来的意中人?”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墨语,你说修行之后,一个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么?”

    接过掌柜递上的一叠花生米,墨语捻了几颗放入嘴中,在那吃的嘎嘣响。

    谁说嘴上没用空闲,但墨语以聚音成线的功夫对澹台静风说道:“别说是改变样貌,就算你想换一换躯体,都不是难事。如果还不满意,找别人的躯壳,或是自己以大神通打造一副,也是有的。修士魂魄出窍,不是简单的很么,占一副别人的躯壳,家常便饭嘛。”

    “哦......”澹台静风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墨语摸了摸下巴,“澹台,看你的样子,对你的样貌不满意?”

    “我看还可以嘛,虽然算不上钟灵俊秀,但是一个端正清秀应该没跑了。”

    “啥?我端正清秀?”澹台静风指了指自己脸颊。

    要知道他以这副面孔才出家门不远,就有好些个待字闺中的窈窕女子凭栏眺望,对他暗送秋波。

    澹台静风不服气道:“我这样是端正清秀,那什么样的才算钟灵俊秀?”

    墨语指了指自己。“喏。”

    自修行之后,墨语虽然依旧如同以前一般,像是经历风吹日晒,可他非但没有变得越加黝黑,反而是迅速变的白皙起来。

    以前瘦瘦小小的黝黑孩童到瘦弱少年,再到如今这般,他变化之大,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一般。

    “哎,墨语,你以前什么样啊?”

    墨语抬起手,在旁边比划一下,“这么高,瘦猴子一样,皮肤黝黑。”

    澹台静风惊讶道:“你竟然变了自己相貌!?”

    墨语没好气道:“你天天出去捕鱼采药,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会像个黑皮肤的瘦猴子一样。”

    澹台静风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素聆星不停对他使着眼色。

    “两位公子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

    女掌柜和女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过来,一遍将菜放在桌上,一遍笑着问道。

    “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罢了。”

    墨语笑了笑,看到桌上的菜时,稍稍有些惊讶,“哟,看来你们这儿的厨子手艺不错嘛?”

    女掌柜惊讶道:“公子还未吃就看出来了?”

    “略懂而已。”

    墨语为素聆星夹了些菜,“这道应该最好吃,聆星你先尝尝。”

    素聆星还未动筷,已满足的微眯双眼。“好。”

    “澹台,你也吃啊,毕竟你可是出了钱的。”

    “嗯,好。”

    澹台静风点的菜虽不多,可分量倒是十足。

    墨语动了几筷,看了看偷偷摸着肚子的女伙计,悄悄咽着喉咙的账房,还有不停抿嘴的女掌柜,他说道:“若是不嫌弃,几位也一起来吃吧。”

    女掌柜闻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几位吃的开心便是了,不用管我们的,我们等会儿自个应付一下就行了。”

    墨语将筷子端正放在碗上,轻轻用指节叩了叩桌子,“如果关系到几位的运程,和这小店的营生,不知道几位愿不愿意入座呢?”

    女掌柜脸色微变,“不知道公子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的意思咯。”

    女掌柜与女杂役,后厨出来的小伙计,以及蓄着两撇小胡子的账房对视一眼,几人走在桌边,默契坐在还算宽敞的梨木桌旁。

    “你们不用客气,都没吃饭吧,边吃边说。”

    墨语抬手示意,随后道:“因为我怕说完,你们就没心情吃了。”

    澹台静风停下了筷子,静静等着墨语说话。至于素聆星,一边瞧着墨语,一边玩嘴里送着菜肴。

    “最近......应该是近些年,掌柜你这客栈的生意,便不是太好吧?”

    女掌柜苦笑一声:“看我这客栈如今的光景,只要是个明白人,便知道我们的处境了吧。以前我这儿虽然算不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但要说人来人往,确实一点没错。”

    “只是突然有一天,我这人像是运气到了头,生意一落千丈,到最近几月,难得遇上个客人。这墙上的菜是越来越少,店里的伙计也是走的走,散的散。到今天,就剩他们几个还在为我苦苦支撑,我实在是......内心有愧。”

    澹台静风开口道:“掌柜可是惹到什么人了?”

    “不可能。”女伙计摇头,“掌柜的人很好的,街坊邻居有难的话,能帮衬的都会出手帮衬,谁家要是缺点银两米粮,只要给掌柜开口,掌柜没有不答应的。”

    墨语笑了笑,“几位先吃饭,吃完了之后,去客栈门口的第二块石砖下看看有什么。”

    说完,墨语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也不管几人的脸色如何。

    这一顿饭,客栈几人觉得是自己这辈子吃的最为漫长的一顿饭。

    除了墨语和素聆星毫无顾忌,吃的十分满足,澹台静风吃了一些便已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

    难道这小客栈还另有玄机不成?这就是墨语选这个客栈的原因?

    客栈几人只是动了几筷子,便没了动静,一个个脸上纠结,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注意到那女伙计表情最为奇怪。

    吃完饭,墨语满足的伸了伸懒腰,“舒坦。”

    他看着众人道:“哎,你们看着我干嘛,想看就去看看啊。”

    “哦,怕出事?”

    墨语指了指澹台静风,“这儿还有个大高手呢,看到他的剑没,人们口中的江湖剑侠,就是我澹台兄了。”

    澹台静风:“???”

    众人看了看腰挂长剑的澹台静风,不为所动。

    澹台静风一愣,这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咯?

    墨语哈哈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去吧,没什么大问题。”

    踌躇片刻,女掌柜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客栈门口。

    账房和小杂役见掌柜迟迟不动手,实在按耐不住,直接撬开了那块地板。

    “啊!”

    女掌柜尖叫一声,吓得澹台静风差点撞倒身前的碗筷。

    “少侠......敢问这是......什么?”

    墨语慢悠悠走到门口,开口道:“符啊,专门坏你们运道的,有些日子咯。”

    “这是......符?”

    澹台静风凑了上来,看着直接以一种殷红液体书画的奇特线条。

    “符也有很多种,这个嘛,算是不入流。不过因为用料有些毒,虽是直接写在地上,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小。”

    “这是什么颜料写的,看样子还很新嘛。”

    墨语眯着眼,压低了嗓音道:“人血。”

    “人血!?”

    众人后退一大步。

    “而且是活人临死前带有怨气的心头血。”

    墨语看着女掌柜道:“不管画这道符的人和掌柜你有没有关系,看来他对你......或者说客栈的几位,仇怨不小。”

    虽然墨语看着的是女掌柜,可注意力却一直落在那个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女伙计身上。

    “不知这符......该怎样破掉?”

    墨语拍拍澹台静风的肩膀,“澹台,用你的剑戳一下。”

    “为什么是我的?”

    “哎呀,我的剑不同意嘛。”

    “......墨语,你还能找个更好的理由么?”

    “......呃,不能。”

    澹台静风无奈,只好拔出自己的长剑,对着地上那道诡异的血符划去。

    “吼!”

    突然,血色光芒拔地而起,一声凄厉的吼叫突兀炸响在众人心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逃路

    异变突生,在场众人,除了墨语和素聆星,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澹台静风眼睁睁看着一个漆黑如墨的影子从方寸大小的血符中钻出,然后如黑云妖雾,随着他的长剑滚滚涌来,

    自那黑影出现,周遭像是突然进了腊月寒冬,凉意刺骨。

    澹台静风瞪大了双眼,动弹不得,方才的那声嘶吼,似乎让他心神皆颤,摄住了他的心魄。他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股如云如雾的黑影就要涌进他口鼻之中。

    随后,一只白皙手掌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瞧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倒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一般。

    澹台静风只见那手掌轻轻撷取,便犹如神仙志中可纳百川的紫金藤葫芦,将那黑影悉数收到手掌之中。

    只是眨眼,那手掌中已多了一颗似聚似散,没有形体的漆黑珠子。

    “澹台,发什么呆呢?”

    墨语微微曲身,将身子探到澹台静风眼前。

    澹台静风猛然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惊喜道:“我……我能动了?”

    墨语白了他一眼,“你一直都能动啊,只是你刚才被吓傻了而已。”

    “什么……什么被吓傻了,墨语,你……你可别胡说……”

    澹台静风强自辩解一声,随后看着墨语指尖轻轻捻着的那颗黑色珠子,心有惧意,有些心悸的问道:“墨语,这是什么啊?”

    墨语抬起手,让澹台静风和客栈几人看清那珠子的模样,“一个怨魂而已。”

    众人看见墨语手指间的那枚珠子中竟有一张没了口鼻,五官皆是孔洞的扭曲人脸无声嘶吼嚎叫,在那寸许珠子中左冲右撞,亦聚亦散。

    澹台静风只感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他问道:“怨魂……谁的怨魂?”

    “谁的心头血,就是谁的怨魂呗。”

    墨语看着客栈老板,意味深长道:“看来有人早就算到这血符会被人破去,故意留了一道怨魂在其中,至于澹台你嘛,似乎是为别人挡灾咯。”

    “啧啧,将活人制成怨魂,就算不是魔道中人,估计也相去不远了。”

    一人犹豫问道:“那这怨魂……”

    “咔嚓。”

    一声脆响。

    澹台静风刚刚抬起手,还未开口,就见墨语手指轻轻一捏,那两指尖纳着怨魂的珠子轰然碎裂,直接化作虚无。

    墨语这才转头,说道:“干嘛?”

    “咕咚......”

    众人齐齐咽了咽唾沫。

    “没......没什么......”

    墨语这才拍拍手掌,视线落在年轻女伙计身上,“好了,现在没事了,咱们可以来说说这血符的幕后之人了,你说是吧?这位姑娘?”

    客栈几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女伙计身上,“葶霖?”

    ————

    炎佢城东,在常人无法看见的高空之中,钦天监统领周甲为首的数人,皆是以术法神通彻查下方鳞次栉比的阔街高阁楼墙。

    炎佢城横贯千里地界,多年安泰盛世,其中百姓由起初的十数万到如今千万之巨。

    要想从人海茫茫中找出那三两个魔门之人,无疑是难上加难。

    何况周甲几人,并没有类似掌观河山的大神通,也无法看见如夜中星点般的修士。

    最初的掌观河山,乃是以上古神人观掌演化而来,大多是武道通神的武者,只有少数天赋异禀,或是不见仙踪,修为高出天外的人仙修士才能具备,至于跟脚平凡的几人,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就算是来头不小的副统领华泸胜,也仅仅是听说过,未曾得见。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城东并没有外来修士的痕迹。”

    一直面无表情的华泸胜冷笑一声:“哼,要我说,周甲你不如坐在钦天监府邸之中,在大阵加持之下,以观魂境巅峰的修为彻查城中所有修士,哪用得着我们这样辛辛苦苦的找?”

    “以灵力覆盖整座炎佢城,虽然有福地和阵法的加持,也许勉强可以做到,但城中滞留的修士不在少数,其中有附近宗派的仙家子弟。特别是红鸾宗的女修,一向脾气不好,若是因此起了冲突,不好给上面交代。”

    华泸胜双手抱胸,“红鸾宗脾气不好,我天戍宗脾气就好了?你要是不敢,这统领的位置,不如由我来做好了,我看看是他红鸾宗的女修道法厉害,还是我天戍宗更胜一筹。”

    “这统领的位置由谁来做不是我说了算的,就算你去王城,找到流雪殿殿主,那位殿主也要请示陛下,才能定夺。”

    王城钦天监三殿,属风雷殿最大,追魂殿次之,流雪殿最末。虽然如此,流雪殿殿主也是位魂婴境巅峰的大修士,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殿主,正是出自天戍宗。

    作为大夏三宗之一,除去最为神秘的玉禾宗,就属天戍宗风头正胜,天戍宗的当代宗主,传闻也是位人仙修士。

    身为正儿八经的宗字头仙家门派,天戍宗比红鸾宗高了可不止一筹。因为红鸾宗虽然名号为宗,但自上代宗主殒命之后,数百年来,其内并无一个能挑起山门大梁之人,宗字头仙家门派,早已名不符实。

    周甲听说华泸胜与那位殿主关系不菲,所以刚调到炎佢城,就成了他的副手,而且脾气之大,皆是以鼻孔看人的傲然姿态。

    做了多年的统领,在半个朝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对华泸胜多有不满,但周甲早就能做到喜怒不行于色。

    至于华泸胜的傲脾气,周甲心头冷笑一声,“用不了多久,他华泸胜就再也傲不起来了。”

    “我们下去仔细盘查,至于华副统领,您自便。”

    周甲看着华泸胜说道,特意加重了“副统领”三字,彰显自己的不满。

    后者看了眼众人,眼中的轻蔑之色毫不掩饰,随后直接坠落下去,没入一处府邸之中,看他的样子,似乎还真打算对此事不管不问。

    华泸胜走后,一人说道;“老大,他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周甲瞪了那人一眼,“要叫副统领。”

    随后周甲轻笑一声,“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理他作甚?这抓捕魔门的功劳簿,他又不稀罕,不用理他。”

    “可是......”

    周甲抬手制止道:“不用说了,反正大家伙到时候对上头如实相报便是。”

    几人对视一眼,拱手道:“是。”

    ————

    寻欢阁内,尹南姝将自己的须弥物中积攒多年的家底都掏了出来。

    各种疗伤的丹药之类也不在少数。

    而换了身白袍的尹北馨静静看着自家姐姐慌乱地在一堆堆物品之中,找着那些为数不多的疗伤药物。

    在强迫尹北馨服下那些疗伤丹药之后,尹南姝静静候在一旁,关切问道。

    “小馨,你好些了没有。”

    虽然对于自身精血的亏损,那些所谓益补神魂,补充灵气,安魂固魄的丹药可以说是毫无半点左右,但尹北馨依旧点头,笑着说道:“感觉好多了呢,姐姐。”

    尹南姝捧着尹北馨,欣慰笑着。

    “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轰鸣。

    有人高喝一声,声音响彻整座寻欢阁,“钦天监彻查此地,无关人等,都待在原地!”

    尹南姝姐妹如遭雷击,呆滞在原地。

    片刻,尹南姝反应过来,慌乱说道:“小馨,你在这里等下,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若是他们发现了内阁......”

    尹南姝看着尹北馨说道,“你就自己先走,不要管我......”

    “不,我和你一起去!”

    虚弱的尹北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双手抓得尹南姝手臂隐隐作痛。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钦天监的人能查到这里来,想必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尹南姝说话的同时,内阁中负责联络各处的几名同门女子已经开始销毁所有的密函信件。

    “老大,那边有动静!”

    外面一人高喝一声。

    接着是一声怒喝,伴随着阁楼倾塌声,和人群的惊叫声、奔走逃窜声。

    尹南姝大惊失色,“快走!”

    尹北馨与她对峙道:“要走一起走!”

    外面又有一声浑厚声音传来,“哈哈,果然在这里,弟兄几个,把这些魔门修士全部都抓了,抓不住的,就地格杀!”

    “嘭!”

    门窗化作齑粉,一个佝偻身形的人影倒飞入房中。

    待看清那人后,尹北馨和尹南姝惊声道:“嬷嬷!”

    缇嬷嬷嘴角溢血,看着两人,脸色突变,“你们还不快走!?”

    “走?问过我答不答应!”

    一人踏空而来,一身气势震慑人心。

    “快走!”

    缇嬷嬷不管不顾,双手横推而出,拍在两人肩头,一股柔劲将两人撞开木墙,从房中直接推出。

    “老东西,你找死!”

    来人大怒,澎湃灵力如潮水激荡。

    待尹北馨和尹南姝两人落到十丈开外,看到的是那个魁梧男子如同捏着小鸡崽一般,将缇嬷嬷捏在手中,看着两人冷笑一声。

    尹南姝没敢再做逗留,扶着尹北馨飞速掠去。

    “统领,不去追那两个漏网之鱼?”

    将昏死过去的老人扔到地面,周甲冷笑一声,“追?这炎佢城如今跑得出一只苍蝇,我周甲就不做这个统领了。”

    在来之前,他已启动可以让整座炎佢城无法出入的囚笼阵,除非那两个女人是魂婴境大修士,否则别想出城,而这两日,已经足够他们把炎佢城整片地界翻阁个朝天。

    ————

    “去......去那边......”

    面色苍白的尹北馨指着城西说道,“那边的守卫没有修士,应该发现不了我们。”

    紧要关头,尹南姝也顾不得自己妹妹为何知道这么多。

    看缇嬷嬷的情况,刚才那些同门想必没能逃出钦天监的手掌。

    连缇嬷嬷都只能坚持片刻,那些比她还有不如的女修,没准已经被悉数活捉。

    “这事,得赶紧通知师傅才是......”

    尹南姝带着尹北馨径直朝西面飞去。

    眼看前方就是城墙,马上就可以绕过下方普通兵将的视线,直接飞出城外。

    尹北馨突然出声。

    “姐姐,停下!”

    “怎么了?”

    尹北馨苦涩一笑,“咱们,出不去了......”

    她遥遥一指天幕,上方隐隐约约有符箓箴言流转。

    细看之下,尹南姝这才发现。

    她一阵后怕,低声问道:“阵法?”

    “嗯,看样子这阵法笼罩了整座炎佢城。”

    尹南姝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没敢用飞剑试探,因为若是此处阵法一有异动,坐镇炎佢城大阵的修士必定会第一时间知晓,那时候她们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无奈之下,尹南姝带着尹北馨只得落到地面。

    两人小心走在一处隐蔽的小巷中,左顾右盼。

    “哟,姑娘长得挺俊俏的啊,怎么着,两个人等谁呢?是情郎还是姘头啊?”

    巷口几个地痞流氓游荡,转头看见尹南姝姐妹二人,为首的那个长的尖嘴猴腮的干瘦男子吹了声口哨,污言碎语张口就来。

    尹南姝此时不想再生事端,哪知道那几个平时她根本不放在眼中的地痞竟然胆大包天,一脸不怀好意的大步走了上来。

    那些人的眼中神色,让她几欲呕吐。

    不过尹南姝终究忍耐住了,她微微皱眉,寒声道:“滚。”

    “哟,小娘们脾气够硬啊,还敢叫老子滚。今天惹到我们,我看你们两个......”干瘦男子环视周围跟着他的一干人,邪笑道:“就让我们兄弟些今天好好舒坦......”

    “哈哈哈,今儿个兄弟几个可就有福啦。”

    “嗬嗬嗬......”

    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干瘦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刹那,他双眼鼓瞪,像是要蹦出眼眶,一双枯瘦的手掌紧紧捂着自的喉咙,剩下的话,则是永远留在了喉咙之中。

    “老大......老大?!”旁边的一干地痞流氓拉了拉干瘦男子,干瘦男子随着这么轻轻一拉,直接倒在了地上。

    “噗呲......”

    随着干瘦男子倒地,他捂住喉咙的双手无力摊在地上,猩红热血直接从那血肉模糊的脖子上喷射而出。

    一干地痞流氓心胆俱裂。

    “杀......杀人啦!”

    “呃......”

    他们的惨叫声还未传出小巷,小巷中的动静就已彻底泯灭在一股莫名渗人的气流之中。

    看着遍地的尸体,尹南姝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馨,我想我知道我们该躲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救与不救

    客栈之中,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在了年轻女伙计身上。

    岳葶霖双手捏着衣角,后退半步。

    “我……我……”

    她嘴唇糯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说她不知情的话,的确如此。可是此事又与她确实有着关系。

    众人之中,属那位麻衣小杂役反应最大。

    他看着手足无措的岳葶霖,声音有些颤抖,“葶霖,是……是你干的?”

    “想什么呢?我是说此事与她有些关系而已。”

    墨语歪了歪头,“你这么笨,难怪有人不喜欢你,啧啧……”

    眼前小杂役双手并不粗糙,皮肤也不算太差,看样子家境不错。而这穷困潦倒的小客栈什么都没有,他不是求财,也就只有求人了。

    再看看客栈老板,中年妇人,长的又不出众,还是个寡妇,两人年纪就差了一辈,所以小杂役中意谁,墨语一眼便瞧了出来。

    看女伙计的表情,连和他解释都懒得解释,一人落花有意一人流水无情,莫过于此。

    不知是不是被墨语戳中心事,小杂役脸色暗淡,默默退到了一边。

    岳葶霖看着女掌柜,轻声道:“掌柜,你相信我么?”

    女掌柜看着岳葶霖的双眼,缓缓点头道:“葶霖,我相信此事你并不知情。”

    岳葶霖心有愧疚,看了眼众人,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此事说来话长……”

    墨语适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哎,说来话长就长话短说就是,这前因后果说出来就行了,其中盘枝末节就不用浪费大家时间了,我也没兴趣听你诉苦。”

    澹台静风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道:“墨语……你怎么这样呢……”

    “怎么,我实话实说而已嘛,要不你留在这慢慢听?我和聆星去休息了?”

    澹台静风面色一僵。

    将昏睡不醒的两只小猫妖扔给了素聆星后,墨语也不管他,大大咧咧躺在板凳上,枕着素聆星的双腿,惹得后者微微嗔怒,随后对岳葶霖说道。

    “我愿意听,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憋在肚子里。至于愿不愿意帮你们的忙,说完我再考虑。”

    “这天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我总不可能见着之后,都管上一管,你们说是吧?”

    众人赶紧点头,“是……”

    “一般呢,我觉得不该死的,也许救上一救,也未尝不可,看的顺眼的,就算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若是志同道合,心头认可的,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但是……”

    墨语话锋一转,瞥了眼澹台静风,“我不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毕竟圣人眼中还分善恶呢。你们值得我出手,我就出手,若是不值得,我歇息两天就走。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墨语双手放在肚子上,老神在在,“嗯,还算上道……”

    “墨语。可是书上说的侠义心肠……”

    墨语嗤笑一声,“书上说的难道就要奉为至理不成?”

    “能救则救的叫侠义,不能救的还要救,在我看来,那不叫侠义,那叫蠢,”

    “舍去了性命,得到美名?兴许还有千个、万个人等着你去救呢,你愿意舍去一命,救一人,还是保全性命,救千万人?”

    澹台静风哑然,“这……”

    片刻后,他摇头道:“救人不该这么算的......”

    “澹台,去看看书院夫子怎么说的,你以后就会懂的。”

    墨语示意岳葶霖,“好了,说说看吧。”

    岳葶霖这才继续说道:“两年前,掌柜收留了流浪到此,身无分文的我,我心怀感激,才决定留在这里。在这之前,其实我是逃出家的......”

    她看了眼女掌柜,歉意道:“抱歉,掌柜的,我并没有对你说实话......”

    “本来以为家里人不会前来寻我,可是一年前家里的长辈突然让我回去,我不会去,那位长辈就说如果我执意不回去一定会让我后悔......”

    “这一年多,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以为家中有事,那位长辈可能已经回去了,看样子并不是......”

    墨语开口道:“所以那符就是你家里人画的咯......”

    “嗯......”岳葶霖点头,随后对着女掌柜说道:“我实在没想到那位长辈不对我下手,而是对这客栈,对掌柜你动手......”

    “你那位长辈......是方士?”

    岳葶霖突然转头,眼神震惊,看着那颇为悠闲的白衣少年。

    半晌,她才点头道:“是......”

    墨语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那看来你家里面那人,或者说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坏这儿的运道,特意杀了一人,手段残忍,与妖魔无益,方士之流的所为,可见一斑。”

    “而你,知道你那位长辈是何种人,不但没有如实相告,还想着隐瞒。若是说这客栈运道变差的问题你一点都不知情,那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们的脑子了。澹台,你现在觉得我该不该帮她?”

    “我......我不知道......”

    “少侠,我......”

    岳葶霖刚开口,墨语眉头一皱,周遭空气突然凝滞,众人感觉胸口沉闷,无法开口。

    “你出走无非就是不想依你长辈的意愿,当个方士,我用脚底板都能猜出来。不愿同流合污,是好事。但是不该为一己之私,连累身旁的人,而且是你明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

    “你这人算不得多坏,但也一定不算多好。也难怪,毕竟出身于那些歪门邪道的方士,能有这样的性子,还算难得。”

    “好了。”墨语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血符没了,这儿的生意马上就会好转,至于那不怀好意的方士,找的只是你而已,自己解决。”

    “少侠,请你帮帮我!我实在是不想跟我伯父回家,那儿的日子,我一天的也呆不下去啊,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吧。”

    岳葶霖神情悲痛,苦苦哀求道。

    “你又不是惹的杀身之祸,有手有脚的,为何要我来救?难道你那伯父会杀了你不成?还是你还要看着你那伯父为逼你回去,枉顾别人性命?”

    墨语冷下脸来,看着岳葶霖,“自己牵连无辜,不想着解决,盼着别人为你出头,怎么着,觉得世上傻子多啊,见着你就绕不动道了?”

    “自助者,人恒助之,自救者,天恒救之。你这样的,就算圣人临门,救得了你一时,救得了你一世?”

    岳葶霖扑跪下去,想要抓住墨语衣袍,被墨语侧身躲开,“我现在现在没空理你,有两个不速之客还等着我呢。”

    “聆星,护着澹台就是。”

    “好。”

    跨步走到门口,墨语冷笑一声:“偷听了这么久,你们觉得很好玩?”

    客栈门口悄无声息,就在几人奇怪时,两名女子互相搀扶着出现在门口。

    “在我手下逃了一命,还要送上门来?觉得我心肠很好?还是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墨语看着一个素未谋面却十分熟悉的女子正搀扶着差点死在他手下的那名绿衣女子。

    “请公子救我姐妹一命。”

    尹南姝开口的第一句话,与岳葶霖之前所说如出一辙。

    墨语表情微妙,手指摩挲着下把,端详尹南姝二人片刻,“哦,看来是钦天监找上门了?”

    “要我帮你们躲过钦天监的追查?”

    尹南姝低头,“是。”

    墨语将双手背在背后,转身朝楼上走去,看样子竟丝毫没有担心尹南姝会从背后出手。

    尹南姝搀扶着尹北馨,一直注视着快要踏上楼梯的少年,至于一旁剑气凌人的长裙少女,她没闲心多看。

    走到楼梯口,墨语抬起一只脚,落到楼梯之上,这才缓缓开口,“可以。”

    尹南姝面无表情,道了声谢:“谢谢公子。”

    尹北馨倒是抬起头,看了看一旁的长裙少女,微微抿嘴,点了点头。

    岳葶霖愕然,随即高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救她们!而不愿意救我!”

    虽然不清楚尹南姝二人的来历,但她也知道钦天监的大名,看少年轻描淡写答应尹南姝,更加坚定了她的念头。

    “她们找到我,是自救,我伤她们在先,她们有求于我在后,至于报酬其他,事后再说,我愿意救她们,如何?”

    “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救你,你又如何?”

    “啪嗒”一声,墨语已关上房门。

    岳葶霖面如死灰。

    而周围的客栈几人,不想、也不愿上前去拉她。

    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就算是事出有因,也还是错了。

    素聆星叹了口气,对澹台静风说道:“走吧。”

    澹台静风张了张嘴,最后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等三人先后上楼后,岳葶霖起身之后,看着尹南姝姐妹二人。

    尹北馨轻笑一声:“咦,你这样看着我们干什么么?又不是我不让那位公子救你的,不用把我当成仇人吧?”

    尹南姝示意她不要多说,在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横生枝节才是。

    “掌柜,麻烦给我们一间上房。”

    女掌柜点点头,“好,二位稍等。”

    取了房间钥匙,女掌柜微微躬身,“二位请随我来。”

    账房先生看了眼岳葶霖,随后往后厨走去,那个成天只会偷吃的胖乎乎的厨子,还不知道事情经过,得赶紧跟他说说才是。

    小杂役面容纠结,踌躇了许久,才决定走到岳葶霖身前。

    “你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岳葶霖瞪着小杂役,语气不善。

    “我......我帮你?”

    岳葶霖愣了愣,表情变换,随后冷笑一声,“我用你帮?”

    说完,她快步走出客栈,直接离去,消失在一处街角。

    小杂役犹豫片刻,最后咬了咬牙,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等那位女掌柜下楼之时,客栈大堂空荡荡的,不见了岳葶霖的踪影。

    她心头却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反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的为岳葶霖担忧起来。

    呆呆坐在柜台上,女掌柜望着岳葶霖常常待着的那处地方,怔怔出神。

    现在想起来,除了对他们有所隐瞒之外,岳葶霖其实没什么问题,秉性也还不错,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啊......

    她其实早该知道的。

    至于因为岳葶霖而落到如此下场,她倒并没有多少怨气。

    ————

    “你出来,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每天都在监视我,你每天都跟着我!我全都知道!”

    走到一处偏僻地界,岳葶霖开始对四周大声喊道。

    “啪啪......”

    拍掌声四处回荡。

    阴影处,一个融于黑暗的人影渐渐浮现。

    “我就说葶霖你天赋不错吧,要是继承你爷爷的衣钵,一定可以走的比我们更远。”

    双眼凹陷的黑袍老人踩着阴影,看着岳葶霖,一脸笑意。

    “你们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学你们的邪门法术,也不想害人!”

    黑袍老人指着岳葶霖说道:“啧啧,瞧你这话说的。要是没有这些你觉得邪门的法术,在你曾曾曾祖父的时候,就会因为没钱吃饭而饿死了,哪还有你,哪还有我们,哪还有这偌大的家业?”

    “反正我就是宁愿死,也不愿学那些害人的法术!”

    “哎,葶霖,这可由不得你咯。这可是你爷爷交代下来的事,你大伯我啊,也没有法子哟。”

    黑袍老人抖了抖衣袖,露出其内枯槁的手掌,做了个虚握的手势。

    “不过这死嘛,倒不可能,让你那些‘朋友’生不如死,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你说呢?我的好侄女......”

    “你!......”

    岳葶霖咬牙切齿,正当她准备做决定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黑袍老人歪着头,轻咦一声,“咦,原来还有个小东西在后面偷听呢。”

    说完这句,他整个人竟像是化成了一滩乌泥,没入他脚下的黑暗之中,随后乌泥一闪而逝。

    “呃!”

    一声闷哼,数丈之外,黑袍老人重新现出身形,枯槁手掌扼住了偷听之人的脖子。

    “是你!”

    岳葶霖大惊失色。

    她没想到的是,小杂役丁谷文竟然一路尾随着他。

    “哦?这人就是那个对你有所图谋的小杂役?呵,有点意思......”

    岳葶霖视线落在双腿悬空,挣扎着的小杂役身上,最后说道:“你放开他,我听你的就是了!”

    黑袍老人松开手掌。

    小杂役瘫坐在地,捂着脖子,咳嗽不停。

    岳葶霖还未松一口气,黑袍老人接下来一句话,让她的一颗心彻底跌入谷底。

    黑袍老人翻掌而下,“哈哈哈......现在才答应,晚了!”

    “不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娘亲

    只是看着那只枯槁手掌落下,小杂役丁谷文就已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连口中的呼吸也尽是冷冽的气息。

    枯如秋天中干枝老木一般的手指之间,有一股夹杂着血腥恶臭的气味缭绕,那些气味一股脑全钻进了丁谷文的口鼻当中,差点直接将他熏死过去。

    随后,丁谷文眼睁睁看着那手掌即将落在自己脑门。

    临时之前,他想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岳葶霖,而是在这一掌之下,自己能否留个全尸,还是整个脑袋爆裂开来,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哧……”

    丁谷文闭目等死之时,一股热意当头。

    “我这是死了?死了都还有感觉?”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嗯,我没死?这是……”

    手指所触,脸上似乎颇为湿润。

    他睁开眼,见到的是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这不是我的血……这是……”

    正当丁谷文奇怪之时。

    “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怀中。

    丁谷文低头一看,怀中竟让躺着一只从手腕根部整齐断裂的手掌!

    “哇!”

    猛地将那只手掌扔出去,丁谷文双手撑着地面,双腿蹬动,缩出了数尺之远。

    黑衣老人捂着断手,那另一只手指中捏着不知名的丹符,按着手腕断口处,虽是如此,那些略微乌黑的鲜血依旧自他指缝中潺潺流出。

    黑衣老人任由汗珠滚滚而落,也不去管那只被人出去的手掌,而是在四处张望之后,他咬着牙开口,“何方高人出手,可敢现身一见?”

    “哼!”

    一声细微的冷哼,若不是此时周遭寂静无比,岳葶霖甚至都不一定能够听见。可这声音落在黑衣老人耳中,便如春日惊雷乍响,震彻在心湖深处。

    黑衣老人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身形不稳,连手腕也顾不得捂了,以仅剩的一只手扶着墙壁。

    黑衣老人高声道:“前辈手下留情,晚辈这就告退!”

    说完,黑衣老人再次化作乌泥模样,连那只手也顾不得捡了,直接遁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丁谷文与岳葶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疑惑之色。

    谁出手救了他们?

    岳葶霖犹豫片刻开口道,“你......没事吧?”

    “轰!”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尖叫出声,却是不住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虽然声音略有变化,但岳葶霖依旧听出那声音正是她大伯的。

    他没走?而是一直藏匿着,等着那个出手的神秘人走了之后,再出来找自己的麻烦?

    至于出手的那人连面都没露,就重创了她大伯,是什么人有这本事,又为何会出手救他们?

    岳葶霖抱拳道:“谢谢高人出手搭救,晚辈感激不尽,可否现身一见?”

    半晌,四周静悄悄一片,并无任何动静。

    久等无果,在确定自己大伯走后,岳葶霖上千搀扶起丁谷文。

    “葶霖......”

    丁谷文一开口,便被岳葶霖一句话噎了回去。

    “谁叫你跟过来的?我要你管我么?”

    “我......我只是担心你......”

    岳葶霖推开丁谷文,“你只会添乱......”

    说完,她转身走了,只留下丁谷文一人怔在原地。

    前面的岳葶霖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丁谷文依旧杵在原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蠢猪......”

    丁谷文惊喜交加,忙答应了一声,“哎,来了。”

    他快步跟上岳葶霖,在即将与岳葶霖并排之时,又放缓了脚步,静静跟在岳葶霖身后。

    若是他大步朝前走几步,便会看见岳葶霖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相反,此时岳葶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她眉毛上扬,心头微喜。

    ————

    回到客栈,岳葶霖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坐在柜台发呆的女掌柜。

    岳葶霖像是突然没了与她大伯对峙的勇气,而是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唤了一声:“掌柜的......”

    女掌柜转头,发现岳葶霖和丁谷文一起回来,先是愣了愣神,随后笑道:“回来啦。”

    岳葶霖点点头,没再说话。

    大堂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丁谷文对女掌柜点头致意,最后自觉回避开去。

    女掌柜并没有询问岳葶霖去了哪里,可岳葶霖觉得心头十分不自在。

    仅仅是纠结片刻,她已决定对女掌柜如实相告。

    “掌柜的,其实刚才我们......”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女掌柜思索片刻,说道:“这么说来,你那个大伯真的走了?”

    “应该是吧......”

    女掌柜说道:“那葶霖你就留在这里好了,看样子你那大伯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来了。”

    “掌柜的......”

    岳葶霖看着女掌柜,鼻子一酸,眼睛就已经通红。

    女掌柜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说道:“你离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其实这两年来,我早就把你当做了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对我有些隐瞒,我当时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转头一想,谁还没有些不能提及的秘密呢?再说,我们不也没事么,也就是破了点财,算不得什么。”

    岳葶霖上前抱住了女掌柜,却是摇头说道:“掌柜的,我......我不能留下来。”

    女掌柜愕然。

    “为什么?”

    岳葶霖轻笑道:“我留在这里,他们迟早有一天还会找上门的,到时候又不知道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只有我走了,在这城中,有传说中的钦天监,他们才不敢对你们下手。”

    “可是你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这天大地大的,哪儿都可为家,掌柜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岳葶霖握着女掌柜的双手,说道:“到时候我出去学些本事,就再也不用怕他们了,然后我就回来,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可是......”

    “掌柜的,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么?”

    女掌柜看着岳葶霖,怔怔出神。

    她叹了口气,“看你的性子,和我当年的孩子还真是像啊......”

    “掌柜的......你的孩子......”

    这还是女掌柜第一次提及她的孩子,岳葶霖之前还一直以为女掌柜除了已故的亡夫是没有家人的。

    女掌柜脸色一黯,低声道:“她命苦,和我相公一起走了......”

    岳葶霖嘴唇糯糯,不敢说话。“”

    倒是女掌柜展颜笑道:“没关系的,事情都过去了。”

    “掌柜的......我想......”

    “你想什么?”

    岳葶霖凑到女掌柜耳边,轻声低估几句。

    女掌柜听后,眼睛眯起,笑出了声来。

    “葶霖,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怕有些唐突。”

    岳葶霖默默擦拭了下眼角,“我母亲去的早,家里面又尽是些走歪门邪道的人,自年幼时,他们都看不起我,都不管我......”

    说到一半,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眼中热泪滚滚,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只是化为了一句十分让人心疼,又委屈的话,“娘......”

    “哎,好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

    客栈二楼,尹北馨依靠在门框边,对着一旁看的入神的尹南姝说道:“这就是姐姐你出手帮她的理由?”

    尹南姝转过头,看了看尹北馨,“她和我们小时候挺像的,都没有选择,只是她运气好,有人‘指点迷津’,而我们......”

    尹南姝顿了顿,随后探出头,对着一旁静静立在门口的白衣少年微微点头,破天荒抿嘴笑了笑。

    墨语也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尹北馨谓然而叹,“是啊,是挺像的......”

    看了片刻,墨语转身,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头,“没什么看头了,回去吧。”

    澹台静风不动声色的抹了抹眼角,对墨语说道:“墨语,你早就知道了?”

    岳葶霖口述的前因后果早就被楼上的几人悉数听到了。

    墨语耸耸肩,“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

    “那位姑娘的大伯......”

    “喵~”

    夜玫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澹台静风身前的栏杆上。

    “诺,它已经办好了。”

    墨语努努嘴,在澹台静风诧异的眼神中,夜魅娇小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落在墨语肩头,随后蹭了蹭墨语脸颊,重新缩成一团。

    “办好了......是什么意思?”

    墨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澹台静风突然打了个寒战。

    “那......那葶霖姑娘是不是不用走了?”

    “不,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回到门口,在关门之前,墨语最后说了句。

    澹台静风看了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素聆星,奇怪道:“聆星姑娘,为什么你身为女子,一点都没什么反应啊?”

    “我要什么反应?”

    “感动啊,热泪盈眶啊什么的。”

    素聆星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苦尽甘来,好事而已。”

    说完,她扭头瞪了眼尹南姝后转身回到房中。

    澹台静风脑中只有素聆星说的前半句。

    他心头微惊,“她发现了?不可能啊......她怎么发现的?”

    旁边的尹南姝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那个长裙少女要瞪她一样,她们......认识?

    “姐姐,你和她有恩怨?”

    尹南姝摇了摇头,掩上了房门。

    回到房中之后,为了怕有心人偷听,尹北馨以心神度音的术法,直接在新湖与尹南姝交谈。

    “姐姐,你相信他说的话?万一钦天监找上门来,他转身就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尹南姝回道:“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事到如今,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总是要试一试的。”

    “再说,既然那少年答应下来,想来也不是出尔反尔的样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打的是你说的那个主意,其实也没必要多次一举,有那个剑修少女,他们想要擒下我们,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何必多次一举。”

    “好像是这个道理......”尹北馨拉着尹南姝的手臂,轻轻摇晃,“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你啊......”

    尹北馨眼睛一转,知道自家姐姐马上要开始说教了,立马说道:“哎呀,我要去休息休息啦,伤还没好呢。”

    尹南姝摇头一叹,也就由着她了。

    ————

    炎佢城中央,坐镇钦天监的周甲等着手底下的修士复命。

    至于被悉数活捉的那几个魔门中人,他既没有大刑伺候,也没有严刑逼供。

    对于钦天监来说,那些普通官门都不屑使用的刑讯审问之法,他们更不会用。

    至于那些能搜魂查魄的术法,钦天监不像那些专门专研此道的邪道之流拿手,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之所以迟迟不进行搜魂之举,是因为毕竟搜魂之后,大多会造成修士魂魄残缺,使得修为再无寸进。

    钦天监立成数百年,相较于大夏千年光景,还差的太多。

    所以各地钦天监内拿得出手的修士实在不算多。

    若是不用搜魂就能让几个魔门出身的修士吐露实情,说不定周甲还会考虑考虑收监几人做个后备,等以后立了功,有了建树,为他们谋个大夏官门谍谱也未尝不可。

    “嗖!”

    一人破空而回,落到周甲地面。

    “统领,没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紧接着,陆续几位钦天监修士都御风而回。

    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什么发现。

    周甲笑了笑,“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找。”

    说话的同时,他瞥了眼一处偏厅。

    那位来头不小的副统领正在其中审问一位魔门女子。

    是威逼利诱,还是循循善诱,他一点都不好奇。

    若是真能简简单单就从那些人嘴里撬出点东西,他周甲倒有些看不起那所谓声名狼藉的魔门了。

    就在奔波许久,就在众人准备陆续休憩之是,一直多年前就“投靠”钦天监的一只喜好偷听墙角的精魅从一处墙角缝隙钻出。

    那只名为“三耳”的精魅有这一对堪比脑袋大小的双耳。虽然外形与一只獾狐相似,只有巴掌大小的三耳本来脑袋就不过拇指大小。

    三耳跳上周甲肩头,窃窃私语。

    “做的不错。”

    周甲喜上眉梢,扔给三耳精魅一枚辛金钱。

    后者满心欢喜,抱着辛金钱落到一处角落,小心啃咬起来。

    周甲开口道:“兄弟几个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去拜会那两个漏网之鱼。”

    “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剑

    翌日,万里阴云,总让一些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钦天监府邸,周甲换了身玄色袍子,静静等候在门口,一双眼睛微低,神色难明。

    片刻后,数名披挂甲胄,手持流光溢彩法宝的修士整装待发。

    “我说,你们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统领,不是你说的么,咱们今天去抓人啊。”

    “抓人也不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钦天监要仗势欺人呢。”周甲摆摆手,“都收起来。”

    “再说,就算出手,也轮不到我们。”

    周甲回头望了望身后,视线落到府邸之中,意味深长的说道。

    偏殿之中,华沪胜坐在一旁,双手抱拳相叠,撑着下巴,看着前面胸口被一只锥心刺穿透胸口的青衣女子,一言不发。

    候在一旁的一人小声:“副统领,统领他们走了。”

    “嗯。”

    华沪胜起身道:“你看着她,别让她死了,她不开口,也别把锥心刺拿出来。”

    “是。”

    华沪胜静静站了许久。

    随后他一步跨出,脚下似有台阶空悬,他踩在虚空之中,手掌摊开,一把剑光缭绕的碧绿飞剑静静浮在他的掌心。

    看剑光似云雾吞吐,犹如长蛇起伏,虽然细小,但却绵长无比,这华沪胜竟是个修为不俗的剑修!

    他冷笑一声:“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嗖!

    碧光显现,有雷霆万钧之势,带起尖利的呼啸风声。

    华沪胜驾驭飞剑,化作疾电流星,消失在钦天监之中。

    轰隆声落在常人耳中,只会觉得阴沉天气中突然有闷雷滚滚,至于那碧绿光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城中奇怪的事多了去了,知道点修行秘闻的人全然不当回事,就算是不知情的普通人,也能从那一座座勾栏中的说书人口中知道这或真或假的灵怪异事。

    与此同时,周甲一行人已经到了那座十分落魄的小客栈。

    “笃笃……”

    周甲负着一只手,一手轻轻敲门。

    “请问……有人吗?”

    “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早就没了睡意的账房先生抬头对着楼上喊了一声。

    蹬蹬蹬。

    一人急匆匆下楼,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说道:“来了来了,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女掌柜身后的岳葶霖看着她下楼急匆匆的,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一手虚扶,紧跟着女掌柜下楼。

    女掌柜心头暗喜,难道那位白衣公子真的说对了,我这小店马上要时来运转了?

    “我们不打尖,也不住店,我们找人……”

    女掌柜心思急动,面上不动声色道:“哎呀,几位客官,我这儿可没什么人呢,小店生意惨淡,这儿啊,好久都没有客人了。”

    一边说着,女掌柜对着岳葶霖使着眼色,让她知会楼上一声。

    后者会意,轻笑一声,“娘,您走的急,簪子都没插呢,我上去给您拿。”

    “好,那就麻烦葶霖了。”

    她对着几人笑道:“我这闺女,就是孝顺。”

    周甲身后的一人轻蔑道:“孝顺,怎么不孝顺,我看掌柜你,也挺孝顺的嘛……”

    周甲适时皱眉,轻喝道:“卫屿,怎么说话呢!”

    随后周甲笑道:“我不是说找人,不是来和掌柜商量的,而是来知会掌柜一声的。”

    旁边以为面容肃穆的束发中年男子开口道:“钦天监办事,闲杂人等,一律留在原地!”

    一声大喝,吓得女掌柜身子一抖。

    “钦天监……”

    账房先生抱着脑袋,颤颤巍巍道:“哪……哪个钦天监?”

    “监管天下修士的钦天监!”

    账房先生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原来钦天监办事的时候是这样啊,长见识了。”

    一人轻笑一声,从楼上缓缓走下。

    周甲笑道:“原来小兄弟也在这里啊。”

    他抱了抱拳:“多有打搅。”

    知晓少年是位来头不小的武夫,周甲已拿出了足够的态度。

    “听周统领要找人?我认识么?”

    “哦,就是那日在小兄弟手底下逃得性命的那些魔门之人。昨日我们抓捕藏匿城中的魔门之人,其中有两个逃了出来。”

    墨语恍然,“哦,原来周统领说的是那些人啊,和我交手的那人不是逃走了么?之后的事,周统领都知道了啊,怎么周统领又找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手底下的小家伙知会了我,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那逃走的两个魔门之人就躲在离他们老巢不远的这个小客栈。”

    周甲的声音微微提高,“这事,还多亏小兄弟你,不然这魔门一事,终究是个隐患。”

    “周统领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墨语笑了笑,“不过,这儿并没有魔门众人,客栈的几位也只是普通人,相信周统领看得出来。”

    “小兄弟的话,我是相信的。”

    一人插话道:“统领......”

    周甲转头一瞪,“我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是吧?这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随后周甲搓了搓手,露出十分歉意的神色,说道:“小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呢,身为半个公门中人,不想那些山泽散修那么自由自主,有些......身不由己。可否让我的几个弟兄上去看一看,确认一下,这样不会留人话柄。”

    嗤!

    一道雷霆急落,客栈大门轰然碎裂,无数激射的砖瓦碎片四散而去。

    此刻,一人破空而至,冰冷的不似人间温度的话语响起,“和一个武夫费什么话,钦天监什么时候这样畏首畏尾了?”

    墨语挑了挑眉,看着手持飞剑,一脸寒霜的青年男子。“武夫?敢问一句,看你这样子,钦天监就没有哪个武道神游境之上的宗师之流,一拳把你打死?”

    华沪胜脸色蓦然难看起来。

    墨语咧着嘴角,饶有兴趣问道:“哟,还真有人出手教训你?没落下什么病根子吧?武夫的拳头......可不好受。”

    “看你的模样,也配让我不好受?”

    “嗯,厉害厉害,说的很厉害,就是不知道你的飞剑有没有你的口气那么大?”

    华沪胜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墨语点点头,“成。”

    周甲忙打圆场:“二位好好说,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气呢?”

    “谁跟你是一家人?我代表天戍宗会一会这个小小武夫,与你何干?”

    周甲一脸微笑,“那我给副统领你加油助威。只是别在这里动手,身为钦天监一城的副统领,伤到这几个凡人,就算是天戍宗弟子,大夏律法也是一视同仁的。”

    “你可敢和我出城比试比试?”

    墨语点头,“当然。”

    然后他突然道:“我来了。”

    “什么......”

    “嘭!”一声巨响,华沪胜直接倒飞出去,如同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淡淡道弧线。

    墨语抬起一只手,遮在眉梢,做眺望状。

    他转身对周甲说道:“啧啧,周统领,我去去就回。”

    周甲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小兄弟你们得胜归来。”

    墨语足尖一点,人已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上空炸响,柜台上的瓶瓶罐罐抖动不停,发出碰撞的哗啦声响,客栈中人都能感受到远处上空传来的震颤之感。

    “咕咚。”

    之前被周甲喝住的那个修士咽了咽唾沫。

    这个阵仗,只怕对方至少是个五重天的武夫,还好他没有出言不逊。

    “你们几个,上楼。”

    卫屿说道:“统领.....你不是说......”

    周甲撇了他一眼:“我说我等着他,又不是你们等着他,脑子不会转弯,以后怎么担当大任?”

    几人赶忙挪动身子,往楼上走去。

    骤然。

    “退后!”

    周甲一声暴喝,灵力化作缚锁,拦住了上楼的几人。

    而后,一道雪白剑光凭空乍现,像是有神人撷取了日上三竿之时,天上皓日当空的一节夺目耀眼的白虹,扔在了这客栈之中。

    这一瞬,整个客栈如千万盏明灯齐亮。

    一息过后,异象消散。

    待看清身前的景象,所有人猛吸了口冷气,那一根脊柱大龙酥麻无比,体内气府灵气激荡,左冲右撞,周身的汗毛更是根根竖起。

    几人中唯一佩剑的一位修士最为不堪,一双手连剑都握不住,那奉若至宝,视为生死兄弟的佩剑被丢在地上,无力捡起。

    众人身前,一道丈许的剑痕突兀出现。

    剑痕整齐,却并不太深,看样子不过恰巧划过了地上的砖石地板,但是其上的剑痕残留的剑气,却是他们生平仅见。

    而且这一道剑痕,竟然留着这一剑完整的剑意。

    只是多看一样,以周甲的修为,竟然都有些头晕目眩。

    周甲担任此地钦天监统领数十年,加上之前的修炼岁月,算起来已快到三个甲子,可是像地上这等纯粹无比,又凌厉无比的剑气,他一次都没见过。

    他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一位俏丽非常,面容冰冷的长裙少女手持五色流光的瑰丽长剑,剑上剑意冲天,摩擦着空气,发出阵阵嘶鸣,至于那灼眼的剑气,更是如日当空。

    少女淡然看着他们,粉唇微动。

    “墨语让你们等着,你们就得等着。”

    至少是一位御风境剑修,而且是那种前所未见的剑修!

    我的个乖乖,那少年到底来头有多大?

    看着那吞吐不歇,如若水流的潺潺的剑气,周甲丝毫不怀疑对方能越一整个境界。

    她是哪座宗字头仙家门派的嫡传弟子?

    周甲惊疑不定,随后露出平生最为和蔼的笑容,说道:“等着,我们等着。”

    素聆星对已经吓傻的女掌柜和账房先生说道:“二位上来吧,至于后厨那个躲着的大叔,就待在原地好了。”

    “放心,我们不会跑的,等墨语回来,周统领可以和他好好商量。”

    素聆星微微眯眼,展颜笑道:“毕竟他才是做主的那个。”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位少女不是对他们笑,只是提起那位少年时,少女的下意识反应。

    周甲点头哈腰,完全没了之前内敛的傲然姿态:“是是是,有劳了。”

    女掌柜看着那个只爱和那位白衣少年说话的少女,眼中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和下面那位周统领类似?

    可是怎么感觉他们十分不像?

    无论是长裙少女,还是白衣少年,给她的感觉,都是亲切的如同亲朋旧友,而那位周统领和他身后的那些人,眼中都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神色。

    她突然想到,如果那些仙人都与眼前的少女一般,那该多好......

    ————

    “轰!”

    伴随着一声恍若雷鸣的声响,炎佢城上方的一团厚重阴云猛地炸开。

    一团阴云消散,其后露出的阳光如涓涓细流,一股脑倾泻到城中,微凉之中,那抹略显温暖的阳光突兀至极,城内的好些人都看的呆了。

    “那是什么?”

    “不知道......”

    突然,有人指着天上,惊呼道:“快看,那上面有人!”

    “有人?有什么人?”

    有人嗤之以鼻,颇为不信。

    “天上怎么会有人?难道你还真信了说书先生的话?这世上有什么仙人?”那人抬头。

    就那么一眼,他已呆若木鸡。

    “真的.....有人......”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头顶的异样,自然也发现了那两个比蚂蚁还小,但却无比惹眼的两个小如芥子的人影。

    有人喜极而泣:“是仙人,真的是仙人!”

    也有人匍匐跪地,“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轰!轰!”

    巨大声响传来,一团团阴云炸开,又蓦然消散。

    只是片刻,天上已是满目疮痍。

    像是一团遮蔽天空的灰色帷幕,被人戳出了无数个孔洞。

    “仙人发怒了,仙人发怒了!”

    “不......不对,仙人在和人交手!”

    “仙人在和谁交手?”

    “天魔!是天魔!仙人为了保护我们,在和天魔交手!”

    高空之上,华沪胜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你的拳头,有两下子。”

    华沪胜眼中剑芒一闪,“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碧绿飞剑上剑芒激荡,搅动风云。

    华沪胜手臂一挥,便已如挥了千万次。

    剑光点点如星芒。

    刹那间,剑气如江河大渎,又似滚滚洪流,倾洒万千。

    无数如手臂粗细的剑气汇聚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剑河,声势浩大。

    连带着头顶高处呼啸的罡风也似乎停止,为那条碧绿剑河让路!

    “我这一剑,名为荡魔!”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胜负

    剑气汇聚,风云皆动。

    华沪胜眼神坚定,如金精寒铁。

    这一剑,已用出了他十成十的本事。

    有的剑修,讲究一剑过后,剑气纵横,身前无人。有的剑修,追求一击必杀,剑气不需要百丈千丈,只需要凝成一丝,无坚不摧而已。还有的剑修,练的剑法,除了快,别无其他,等别人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剑已出鞘,飞剑洞穿额头。

    而他华沪胜,自修行小成,练剑二十余载,所求剑法,就是以多胜寡,以弱胜强。

    任对方道法如何,自己这一剑,便是千万剑,每一剑皆是全力,誓要破尽万般道法。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这一剑,自然是无所顾虑,不留后手的一剑。

    胜负,就在他这一剑之上!

    他虽然看不起世间武夫之流,可任他心高气傲,也要承认其却有独到之处。

    可恨的是当年未能修成这一剑,被那粗鄙武夫一拳打中紫府,到如今都还未能痊愈。

    想到这里,华沪胜怒不可竭,连带着看对面踏剑御空的少年都厌恶起来。

    “该死的武夫!”

    华沪胜怒喝一声,浩浩荡荡的剑气河流朝少年倾泻而去。

    在地上眺望,那一道剑河,已有横空贯日的景象。

    地上聚集在一起的普通人,看着天上光景,激动不已。

    “仙人之威,当真是让吾等叹为观止!”

    “那天魔定然要在仙人神通之下化为齑粉!”

    ……

    墨语神色凝重,对那无数剑气化作的剑河有些忌惮。

    对方毕竟是个六楼修士,还是个真正的剑修,不是那些炼气修士拿把飞剑就能比的。

    方才以撼海潮落式拳意击中华沪胜,对方只是内腹轻伤,并无大碍,看样子不仅剑道修为不错,连体魄都十分不俗。而自己以灵力支撑飞剑短暂滞空,其实如无根之萍,不能灵活运用。

    终究不是武道神游,无法御空飞行,与能够驾驭飞剑,御风在空的修士争斗,多有不便。

    墨语当机立断,脚下一沉,飞速坠落下去,踏着飞剑往城外而去。

    “想跑?”

    “你跑的了么!”

    华沪胜冷哼一声,剑河如臂使指,紧追不舍。

    剑河比墨语下坠之势更快,不过转眼,就要将他追上。

    墨语感觉身后的万千剑气寒芒入肉,背后火辣辣一片,隔着十丈之远,那些剑气竟然能破开他的衣袍,刺到他身躯之上。

    心念一动,脚下飞剑落入手中,墨语右手持剑,手腕抖动,长剑轻点,一道道剑光汇聚,阻挡身后声势浩大的剑河。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在华沪胜看来,对方的这半吊子剑法也就不过如此,如何等抵挡自己的倾力一击。

    接下来,果然如他所料,那些剑芒不过阻挡了自己的剑河一息时间,那少年再次暴露在剑河之前,眼看就要被追及。

    华沪胜已经看见那低劣品质的衣袍被剑气隔空划出了无数剑痕。

    “接下来看你怎么挡?”

    华沪胜心头快意非常。

    倏然。

    他心头警惕之感大增。

    白衣少年神色平静,似乎对充溢眼帘,欲要荡尽一切的剑河毫不在意。

    只见少年左手握拳,缓缓递出。

    须臾之后,拳意冲天!

    砰!

    那势在必得的剑河前端猛然炸裂,像是一条顺流而下的湍急河流,突然遇上山崖阻路,激荡出片片浪花般的剑气碎片。

    “呵,有两下子。”

    华沪胜双手持剑,爆喝一声,碧绿剑气随之暴涨。

    冲天而起的拳意罡劲与剑气僵持片刻,随后开始有了后继无力之象。

    “但也不过如此了!”

    华沪胜双眼怒睁,气府灵力悉数倾泻,灌注在那一剑之中。

    嘭!

    拳罡被与剑气交融,最后猛然炸开。

    借着反震之力,墨语以更快的速度下落。

    华沪胜高声笑道:“你逃不掉的!”

    剑河倾泻,如天外的碧绿水流自天穹垂落,壮观无比。

    墨语衣袍猎猎作响,带起的风声如鞭炮噼啦作响。

    伴随着轰隆一声,墨语坠至地面。

    落地之时,踩得大片地面龟裂,巨大岩石如春笋拔地而起,围在墨语周围。自高空俯瞰,倒像是一朵泥黄色莲花突兀绽放。

    “呼!”

    一口白色浊气如若龙游,从墨语口鼻溢出,缭绕不散。

    他抬着头,看着当头罩下的巨大剑河,巍然不惧。

    用着自己才能勉强听清的语调,墨语抬起手臂,开口道:“我有双拳......”

    “咚。”

    “咚咚咚......”

    大地震颤,如千万重锤落鼓。

    地上的少年身形未动,但周遭地面,其中万物尽皆随之震颤。

    像是万物应声,为少年高歌!

    似是千军对垒,为将领怒吼!

    一声声颤鸣,直击心头。

    轰!

    一声巨响,

    紧接着,无数声巨响轰鸣。

    华沪胜没有看见少年出拳,可是那恍若无穷无尽的剑河节节崩碎炸裂。

    直到最后,轰鸣在耳旁炸响。

    华沪胜双耳嗡鸣,一双手拿捏不稳飞剑。

    碧绿飞剑发出一阵哀鸣,化作星芒,脱手而出,不知坠到了何处。

    一道不过寸许的拳罡抵至华沪胜胸膛。

    “咚!”

    恍惚中,华沪胜像是看见一个头顶苍穹的金甲神人从九天之外探出一手,隔着亿万里之遥,一拳擂在他胸膛。

    华沪胜的身体在半空中猛然一滞,随后倒飞百丈,砸入一座低矮山头。

    墨语摇摇晃晃,嘴中最后两字才堪堪吐出。

    “可入神......”

    对方全力一剑,而他亦是全力一拳。

    这式拳意,乃是他将平日里练拳心得拳意融会贯通,几式合一所成。

    他自己的拳法,已经开始有了这拳意雏形。现在看来,似乎已勉强及的上九霄电亟式拳意。

    不过相比起九霄电亟式,这一式拳法带来的后果,有些大......

    墨语全身酸软,身体各处经脉都隐隐作痛。

    体内的那道宛若蛟龙的真气因为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得太过剧烈,使得各处经脉都有了不小的损伤。

    虽然自己恢复力远超常人,但没有一段日子,看来是好不了的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后,墨语默默调息。

    至于被他一拳击飞的华沪胜,想来伤的不算太重。

    他的那一拳,在击溃那道剑河之后,剩余的拳罡不足十之一二。虽然练气修士体魄无法和武人相比,可华沪胜到底要强于普通的练气士,所以墨语估摸着华沪胜连重伤都算不上。

    不过想来华沪胜使出了那么一剑,就算他是丹劫境修士,也未必好受,极大可能是将气府中的灵力倾泻殆尽,一时半刻,想必是无法再次出手了。

    稍稍闲下心来,墨语想,若是由素聆星使出一剑,不需全力施为,就是丹劫境普通修为普普通通的随手一剑,就能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华沪胜的剑法,终究不够高。

    若单算剑道一峰,华沪胜也就在山腰之下徘徊。

    至于素聆星,大概已快到山顶了。

    虽然山顶之上还有大好风光。

    世间剑道之上,犹有前路,华沪胜这类剑修,勉强算得上入流。

    而墨语自己,除开剑芒拳意,他的剑法......不入流。

    “痛快,这一拳打的,比那些十拳、百拳、千拳,都还要来的痛快。”

    对于自家师傅那句,“武人交手,胜负就在三招两式之间。”

    墨语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道。

    不像修士的法宝对垒,术法对峙,久的可以僵持数月,甚至数年之久。

    武人因为体内的真气火龙,力求速战速决。

    那真气奔腾之时,就已是武人最强之时。

    “好了,也该回去了。”

    能够勉强提起一股真气之后,墨语拍了拍衣服,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物。

    伸手摸了摸后背的“千疮百孔”,墨语心疼不已,也不知道这次损毁的如此严重,这件衣服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哎,我这也算是自找的......”

    墨语微微自嘲,人已飞掠出去。

    墨语走后不久,华沪胜砸落得那处山头上山石滚动,隆隆作响。

    山上本来惊魂未定的飞禽走兽更加惊慌失措起来,纷纷飞散奔走。一时间山林中奔踏声不绝,鸟啼声不断,本来寂静的山林突然热闹起来。

    “轰!”

    一声巨响,山石岩块崩成碎片,随后又在一股股浑厚的灵力面前化作齑粉。

    华沪胜站在坑洞边缘,脸色阴沉的可怕。

    被那少年一拳打的昏迷过去,还是他使出了平生最得意的一剑之后。

    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他技不如人,又是确有其事。

    最重要的是,那少年连武道五重天都不是!

    武道入虚,罡劲化实。

    可昏迷前的一拳罡劲,没有实体!

    丢人!他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就算被王城钦天监那个武夫给一拳打的三月没下的了床那次,都没这次丢人。

    六楼修为的剑修,竟然连一个五重天以下的武夫都胜不过。

    在原地驻留片刻,华沪胜沉着脸,抬手一招,那把不知掉在何处的碧绿飞剑呼啸一声,飞回他的手中,三尺青锋,眨眼化作手指大小,被他收在手中。

    华沪胜不再御剑,而是脚踏虚空,御风离去。

    至于他离去的方向,也并不是城南不远的客栈,而是直奔钦天监府邸而去。

    没了御剑飞行的极快速度,又不是擅长缩地成寸,咫尺天涯的练气修士之流,单凭御风,数百里的距离,华沪胜所用时间不少。

    ————

    客栈之中,等了许久的钦天监一行人并没有丝毫的耐烦。

    离高空上方的声响消失,过了不短的时间。

    城外那细微的响动,他们也能够听见。

    不过现在为止,似乎没了动静,也不知两人的交手情况。

    华沪胜的修为,周甲大致清楚。

    年纪轻轻就已是丹劫境剑修,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在天戌宗也算的上是上佳之才,不然如何能被流雪殿的殿主器重。

    而他周甲,多年困于丹劫境,虽然容貌还未老去,可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用不了二三十年,他就要被“打回原形”,若再不突破,到时候,想必此地的钦天监统领,就是一位外表垂垂老矣的老人了。

    他练气尚晚,能有如今的修为也是机缘巧合,如无意外,他已止步第六楼,所以他才急切的希望自己功劳簿上多添几笔,等以后退居幕后,养老之时,能有个好的收场。

    两相比较,周甲自认为单论战力,还要略逊于华沪胜一筹。

    所以周甲不认为那少年能在华沪胜手中占到便宜,极有可能是少年勉强自保而已,至于稳而胜之,更是无稽之谈。

    难道真当剑修是一般修士不成?

    “姑娘,那位公子去了这么久,会不会......”

    最先还是客栈女掌柜忍不住开口,她看着少女脸色并无异样,这才小心翼翼道:“出事啊?”

    素聆星并不介意女掌柜的话,轻声道:“掌柜且方宽心,他要是有事,就不是我认识的他了。”

    正在这时,澹台静风从一处房间出来,与素聆星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看了看大堂,澹台静风开口道:“墨语还没回来?”

    “快了。”

    素聆星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朗声笑道:“还是聆星懂我。”

    墨语跨进客栈,随意坐在一张桌子旁,对女掌柜说道:“刚打了一架,有些饿了,掌柜的,上些好菜上来。”

    见少年安然无恙回来,而之前那个有些凶恶的人不见踪影,女掌柜顿时有了底气,高声道:“郝厨子,死了没?没死就赶紧做几个菜来!”

    后厨有人弱弱应了一声,“好......好嘞......”

    素聆星脸色微变,说道:“墨语,你受伤了?”

    墨语摆摆手,“并无大碍。”

    随后他又加了句,“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他对素聆星眨眨眼,笑道,“聆星,快下来,我腿有些乏了......”

    素聆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却也乖乖下楼。

    至于一干钦天监修士,除了周甲之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的个亲娘诶,能和那个脾气大上天的副统领打一架,还能说半斤八两,这人真的就这么厉害?

    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周甲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说道:“小兄弟,这个......查这里,算是公事......这公事公办......”

    墨语点点头,“我知道。”

    他抬头对澹台静风说道:“澹台,让周统领去看看,看看这儿到底有没有什么魔门中人。”

    然后墨语抬手示意,“周统领,请。”

    周甲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可还是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日后哥哥我请你喝酒。”

    墨语摆手道:“别了,我不喝酒。要是方便的话,看完之后,周统领请我吃这一顿放就行了。”

    周甲笑道:“好,没问题。”

    随后几人陆续上楼。

第一百五十章 性情

    周甲一行人陆续打开楼上房门。

    每一次推门,女掌柜都有些心惊胆战。

    反观大堂坐着的少年,一直都是气定神闲。

    难道他一点都不怕?

    还是那两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已经离去?

    就在这时,后厨一直未曾露面的厨子端着两盘菜,一脸谄媚。

    “客官,您的菜来了。”

    墨语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厨子,后者在他的注视之下,肥硕的身躯微颤。

    “呵,有意思……”

    墨语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面前这个厨子,竟然是个气血浑厚的武人。

    “我说这菜为什么别有一番风味,原来这位郝大厨‘手艺’非凡啊。”

    “嘿嘿,谢谢客官夸奖。”

    胖厨子摸了摸脑袋,装作听不懂墨语的话,小声道:“要是没事,我继续去做菜了,掌柜的还准备了两道好菜没上,到时候,保准客官满意。”

    “行,你去忙吧。”

    墨语点点头,不理会那所谓的两道菜是面前厨子准备的,还是那女掌柜准备的。

    素聆星轻声道:“墨语……”

    “啊?”

    “他不是别有用心?”

    墨语笑道:“我看是一厢情愿才是。”

    素聆星脸色奇怪,“不会吧?”

    “山间狐媚爱才子,水中怀珠遇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墨语摇头晃脑,惹得素聆嗔怪连连。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周甲等人从楼上下来,看他们面色,都不太好。

    “周统领可有收获?”

    周甲无奈一笑。“看来确实如小兄弟所说,这儿没有什么魔门修士,是我们唐突了。”

    “小兄弟这顿饭,就记在我的头上。这魔门修士还在城中,一日不抓住她们,我们就一日不踏实,这饭,今日就不吃了,告辞。”

    “走好,不送。”

    目送着周甲等人离去,墨语这才开始动筷。

    澹台静风从楼上下来,开口道:“墨语,她……”

    他刚开口,就被墨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吃饭。”

    “哦。”

    澹台静风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

    这时候,胖厨子又端了两盘菜出来,“客官,这是我的拿手好菜,请慢用。”

    墨语看了看那两盘卖相不俗的菜品,笑道:“你倒是有心。”

    “客官喜欢就好。”

    胖厨子微微躬身,退到了一旁。

    吃完饭,墨语撑着头,对澹台静风说道:“行了,那些人走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墨语,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走?”

    澹台静风并没有依照之前的想法说出口,而是直接问道。

    “不说那些人在我眼中无所遁形,换做是你,你如果没找到要找的人,会甘心这么走了,不逗留一会儿,看看有什么猫腻?”

    “长长心眼吧,澹台。”

    听着其中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澹台静风讪笑一声。

    随后他说道:“墨语,你怎么知道……知道我有变换样貌的本事?”

    墨语为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吁茶。一边说道:“聆星告诉我的。”

    素聆星解释道:“慕姨告诉我的。”

    澹台静风舒了口气,“我说我的本事应该还没这么容易被识破……还好,还好……”

    “咦,墨语你不问我为什么?”

    墨语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你长的见不得人,才需要掩盖你的真面目么?”

    “哈?”

    “之前你还说想改变样貌的,难道不是这样?”

    “嘿嘿,是是是,这都被你发现了。”

    澹台静风摸着后脑勺,大笑道。

    过了片刻,已“改头换面”的尹南姝姐妹两人走下楼来,对墨语三人说道:“谢谢几位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答应保下二人,墨语是看中了她们的本命物。

    他很好奇尹南姝两人如何在这样的修为下就炼出了本命物。

    他想着依照炼就本命物的方式,看能否炼出本命飞剑。

    无论是素聆星的慕情,还是他的挽霜,都是本命剑,却又不是他们的本命剑。

    而这方面的问题,慕凝烟似乎走的急,什么都没说过。

    尹南姝轻笑道:“不管怎样,几位的恩情,我们姐妹都铭记在心。”

    墨语忽然转头,对着尹北馨道:“对了,你杀过很多人?”

    尹北馨一愣,“什么?”

    “哦,没什么。对不住了。”

    愣了片刻,尹北馨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关系,误会而已。”

    ————

    一人欲言又止,“统领......”

    周甲扭头道:“怎么着?不甘心?”

    几人低头不语。

    “不甘心就对了。”

    “可能有什么办法?那里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女人,还有其他人?难道要以武力逼迫那人说实话?”

    周甲冷哼一声,“不说这魔门的消息是那人给的,于情于理,都与我们有恩,就算是真不管不顾,舍去了这张面皮,难道就一定吃定了他们?一个都拿不下,更别说两个了。”

    沉默片刻,周甲才说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那两个女人,就当她们死了。”

    “是。”

    ————

    钦天监,华沪胜御风飞回府邸之中,沉着脸,一言不发。

    任谁看,他此时的心情都是糟到了极点。

    所以候在钦天监的普通差役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天知道这些神仙一般的修士发起火来是什么样。

    “副统领大人,您回来啦?”

    偏殿中,那位一直审问的修士见华沪胜回来,赶忙躬身行礼。

    华沪胜依旧不言不语,只是走上前,看着那被黑色长锥钉在柱上,痛苦不堪,却又咬紧牙关的女子。

    旁边的修士有些惶恐,畏惧道:“属下无能,还是没能让她开口。”

    见华沪胜面无表情,那修士悄悄松了口气。

    看着女子怨恨的表情,华沪胜实现落到了她胸口的锥心刺上。

    片刻后,华沪胜抬手。

    那女子以为他要杀人泄愤,虽然眼无惧色,但在看到那只手慢慢抬起时,她依旧闭上了双眼。

    “噗!”

    一把将锥心刺拔出来,鲜血四溅。

    华沪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抬手一按,喷射出的鲜血被精巧控制的灵力悉数按会值伤口之中。

    为女子止血之后,华沪胜将一瓶丹药扔给了她,说道:“自己服。”

    他身旁的修士有些疑惑,“副统领,这......”

    华沪胜头也不回,“你可以出去了。”

    “......是。”

    见女子不为所动,华沪胜说道:“知道你们有骨气的很,所以我没打算逼你们开口。”

    “今天周甲,也就是抓住你们的那个大汉,去抓逃走的那两个女人去了,不过看样子被人给救下了。”

    听完这话,那女子才服下手中的丹药。

    “你想知道什么?”

    在确定丹药没被动过手脚之后,女子开口问道。

    “你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说,也无所谓。办完这桩案子,我就回天戌宗去了。”

    “俗世之事,一时之争,鼠目寸光而已,不如回宗门修行,得证大道。”

    “不过......”华沪胜转身,“你和你的姐妹们要是交代清楚,我就向上头举荐,留你们入钦天监,有了大夏谍谱,以后也不用修炼都夹着尾巴。”

    “你觉得我们会出卖生养自己的地方?出卖那些兄弟姐妹?”

    “你可以让她们都脱离那苟延残喘的魔门,入我钦天监。”

    女子冷笑一声,“你就不怕百年之后,管理大夏修士的钦天监被我们掌握?”

    “那你们大可试试,不说百年,只需十年,我敢肯定,你们这些对那魔门忠心耿耿的人都会变得对大夏死心塌地。”

    女子沉默下去。

    华沪胜继续道:“不说你们这属于魔门正宗还是旁支,魔道之流,早就销声匿迹了千年之久,就算死灰复燃,也不该是如今的光景。当年魔道如日中天之时,可是能与百家魁首,儒释道三家抗衡的一教。是不是有人借着魔道,以魔门之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收留那些有资质的孩童,以为己用,我想,你们该好好想想。”

    “言尽于此,你去与你那几个姐妹好好考虑考虑,等周甲回来,兴许就没这好事了。”

    女子说道:“你就不怕我们假意答应你,然后找到机会逃跑?”

    华沪胜负着手,淡淡道:“有了你们的样貌,知晓了你们的功法,连你们的灵力特点都一清二楚,只要还在大夏之内,找到你们,易如反掌。”

    “我......我要和她们商量商量......”

    华沪胜抬手,示意她随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几名女子,连带着那位被周甲重伤的老妪一起被搀扶出来。

    “考虑好了?是弃暗投明,还是一意孤行,与那个所谓的魔道正宗遗留共存亡?”

    女子并未开口,而是那位老妪开口道:“我等并不是迂腐之人,大人的条件,我们答应了。”

    “好。”

    “卫海,进来。”

    刚才退下的那名修士赶忙进来。

    “副统领有何吩咐。”

    华沪胜一指几人,“她们愿意说了,你全部记下来,将她们的姓名,功法,来历都登记在册,随后同我去王城。”

    卫海惊愕,“大人?”

    华沪胜破天荒笑道,“我该回去了,这世俗公门之事,终究不适合我,你以后好好干,这事,我都算你头上。至于周甲那边,你不用担心,一个急功近利之人罢了,我从来都没看得起他。”

    随后他长叹了口气,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一拳,没白挨,如今我也总算是开窍了。”

    卫海还想说什么,华沪胜拍了拍他肩膀,“这钦天监就数你,我最看的上眼,好好努力,以后王城三座钦天监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

    等卫海安排妥当之后,华沪胜已收拾好了行装。

    在这里呆了些年,除了几身在普通裁缝店买的衣物,再无其他贵重之物。

    身为剑修,他也一直不追求外物。

    卫海恭敬递上一本小册子,说道:“大人,您真的要走?”

    “当年我师父说我是榆木脑袋,迟早要误入歧途,所以就被赶下了山来。我眼高于顶,看不起天戌宗以外的修士,觉得他们的术法神通,都不过如此,再到王城流雪殿,大师姐说我天赋有之,性子难登大雅之堂,修行一途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不肯收留于我,所以我才来了这里。”

    “这么些年,我好像都没什么长进,难怪师父当年不喜,觉得我这个关门弟子,不去学他的独门术法,反而走了歪路,学了剑,说出去,丢人。”

    “直到今天,我才被人给一拳打醒。”

    “也是在之前,才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华沪胜笑道:“所以我该回去了,是入刑堂,还是被逐出师门,都无所谓了,找个地方好好练剑就是。既然走了这条路,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卫海看到华沪胜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日,华沪胜笑的次数,好像比之前数年都来得多。

    华沪胜身后的几名女子中,那名曾被他亲手锥胸的那名女子看着他,眼神复杂之极。

    “好了,走了,不送。”

    “大人,保重!”

    华沪胜重重一拍卫海的肩膀,“别弄的像生离死别一样,以后到了王城,通知我一声,我会为你接风。”

    说完,他率先离去。身后几名女子上了赤鳞驹马车,紧随其后。

    除了那名老妪,其余几名女子都未达御风境,所以华沪胜挑选了匹脚力最好的赤鳞驹,与马车一同离去。

    卫海看着不知何时,腰上已悬着佩剑的华沪胜,觉得那位有些不近人情的副统领,在这一刻,真的像个潇洒的江湖剑客。

    ————

    等周甲一行人回到钦天监中,恰巧看见了那个平日里与华沪胜走的进的卫海。

    突然有一股不安突然泛上心头。

    周甲开口问道:“卫海,你不去里面看着那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周统领。”卫海作揖,开口道,“副统领他走了,我送他一程。”

    “什么!?他走了?”

    “他去哪了!”这一句,周甲近乎吼出声来。

    “回统领,副统领说他先回王城,再回天戌宗。”

    周甲又急忙问道:“那几个魔门女子呢?”

    “一同被副统领带去了王城,魔门一事,已经水落石出......”

    周甲愣在原地,至于卫海接下来的话,他全部都听不见了。

    ————

    “统领大人,还未请教您高姓大名......”

    “华沪胜。”

    “互胜?互有胜负?”

    “算是吧......”

    “华统领,我叫宁清。”

    “嗯,宁姑娘的名字很不错。”

    “华统领的名字也很......霸气......”

    “哈哈......”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偶遇

    昨日的阴云尽去,难得有了个好天气。

    一大早,墨语站在门口,升了个懒腰。

    昨夜站桩到深夜,因为身体还未痊愈,他破天荒睡了一觉,当做是恢复身体。

    与尹南姝姐妹洽谈完本命物之后,他全都一字不落,说给了素聆星听。

    素聆星似乎整完都在琢磨炼化那把飞剑的问题。

    对于此事,墨语一点不急,本命飞剑对他来说,远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客栈中有些人的梦话,墨语一笑了之。

    清晨,初生的朝霞之气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别有意味。

    只不过对于食灵气的练气修士而言,大多是春食朝霞之气,而秋日里多是求日暮的那一缕“沦阴”,也即是晚霞之气。

    除此之外,还有冬日夜半的“沆瀣”之气,夏日正午的正阳之气。

    不过对于墨语来说,这些并无区别。

    在这城中,本就感受不到什么灵气之类,非要说有什么对于他砥砺筋骨有利的话,也就是那些在练气修士眼中污秽不堪的浊气了。

    与华沪胜较量一番之后,他的魂魄越发凝实,算是收获不小。

    同练气修士不同,武人炼魄,讲究的是以虚化实,将魂魄凝练至阴阳二神,一日一夜,可“夜游千里”,又可“日理万机”。

    “哈~”

    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之后,墨语转头,对身后说道:“早啊,聆星。”

    “早啊,墨语。”

    自楼上下来的素聆星快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墨语的臂膀,将其抱在怀中。

    “要出去走走?”

    素聆星点头,“好啊。”

    时候尚早,街上行人只有零星几个,连那些为生活奔波劳累的小摊小贩都还未开始“尽忠职守”,一家家店面商铺也只是堪堪亮起点点灯火。

    倒是有一家临街的房屋中传来叫骂声和怒喝声,惹得好些人驻足围观。

    墨语有些好笑。

    也亏得这些人一大早起来“听墙角”。

    “聆星,你又突破了?”

    “嗯。”

    “这么快?”

    “那是。”

    “有什么诀窍没,分享一下呗?”

    素聆星转头看着她,“努力,努力。”

    墨语撇撇嘴,“切。”

    “突破的这么快,小心根基不稳。”

    “哦,不怕。”

    ————

    炎佢城西,距离城门百里开外的官道之上。

    “嗒嗒嗒......”

    策马狂奔,连带着马匹之后的马车抖动不歇。

    马车上的年轻车夫对着身后说道:“老爷,咱马上就到炎佢城啦,”

    “好,小苷不用这么着急。”

    “今早这官道没什么人,咱们走的快些,也好早些到城里。”

    “嗯。”

    虽然马车抖动的厉害,马车里坐着的老人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连说话声都依旧平稳的不似常人。

    “请问这位小哥,前面是那座城池啊?”

    正当年轻车夫专心赶路之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娇媚声音。

    只是听到那声音,年轻车夫就感觉自己骨头有些酥软,连握着马鞭的手都有些无力了。

    “前方......是炎佢城,大夏有名的关隘重地,听说以前还是坐兵家必争之地......”

    “哦?谢谢小哥了......”

    “不......不用谢......”

    年轻车夫微微偏头,脸颊有些红。

    “苷胥啊苷胥,你何时变得这么不中用了?连和别人说话都会脸红了?”

    正当年轻车夫微微自嘲之时,他突然一惊,背后一片濡湿。

    此时前方两匹骏马卯足了劲,一直未曾停歇,但是旁边竟然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而且他之前明明看过,周围前后不仅没有什么马车,连人影都没有半个。

    是谁在说话?

    是......鬼?

    苷胥浑身颤抖,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老爷,你看到刚才那个女子了么?”

    “什么女子?小苷,你眼花了?”

    苷胥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不甘心的说道:“就是和我说话的那名女子啊?”

    “小苷,你和我说话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了啊。是不是赶了两天的路,有些累了,要不你先歇会儿,我们不急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老爷听不见那女子说的,也听不见我说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转头。

    本以为有什么书上所说,专勾人魂魄的嫁衣女鬼,可是视线所过之处,除了飞速倒退的景色,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鬼!

    苷胥打定主意,入了城之后,一定要好好请一位庙祝看看,最好是寻个香火鼎盛的城隍之类,才好去了他撞鬼的晦气。

    ————

    “这就是炎佢城?勉强不错。”

    一名女子在城外驻足,一身紫色衣袍貂袄紧紧包裹住了她妖娆的身躯。

    看着巍峨的炎佢城,女子评头论足,指指点点,颇有征战沙场的老将指点江山的意味。

    听到这话,准备进城的一名贩夫嗤笑一声,“炎佢城还只是不错,那大夏其他地方,岂不是连不错都轮不上?”

    前面女子竟然瞧不起炎佢城,那就是瞧不起他这炎佢城的人。

    虽然他还未能在炎佢城中拥有一块自己的小地方,不过丝毫不影响他对于炎佢城的“赤诚之心”。

    而且这女人也忒高了点,虽然他不及七尺,可一女子竟然七尺有余,比一般的男子都不逞多让,可实在是......有伤风化。

    他看着前面的女子,“这位姑娘,你的口气,有些......”

    剩下的几个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站在他前面的女子已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眼中的神色,只有漠然和平静,就像是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只有寂灭留存。

    “有些什么?”

    “没......没什么......”

    女子轻笑一声,“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这炎佢城和这里的人......”她微微眯眼,“都不怎么样。”

    本来准备退缩的中年摊贩突然想死炸了毛的猫一般,指着女子道:“这炎佢城养一方百姓,造福了多少人,这里的老城主也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照拂有加,炎佢城的美名,四方皆有耳闻,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可以随意议论?”

    “妇道人家?”

    女子似笑非笑,“记得这是某些人觉得妇人登不上大雅之堂所说的妄言,你看不起女人?”

    “我......”中年摊贩支支吾吾,最后跳起脚来:“你强词夺理。”

    似乎只有他跳起来,才能找回一点身为男子的自尊,因为一直仰着头,着实让他没什么底气。

    “我......我不与你一介妇人一般见识。”说完,他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拂了拂袖子,转身走了,与高挑女子擦肩而过之时,他还抖了抖自己的扁担,重重哼了一声,“哼!”

    女子愕然,随后哑然失笑,“这炎佢城一般,这儿的人还挺有意思的。”

    殊不知常人能在她的注视下开口说话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更别说拿手指着她了。

    前方的守城将士巡查四方,更有专门盘点来往进城之人。

    女子越过前面的贩夫走卒,也越过了那些城门巡视的将士,安然踏入了炎佢城中。

    似这等事,她已做过了千百回。

    ————

    “嗯,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记得上次像这样的时候,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女子食指弯曲,摩挲着下巴。

    “算了,不想了,反正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女子十指相叠,伸了个懒腰,惹得一群人火热的目光,以及更多人的嫉妒眼神。

    走到一处脂粉店铺,女子随意拿起上面的货物,四下打量。

    周遭的其他女子看见她如此瞩目的身影和令人自惭形秽的身段,都下意识避开了她,走到了别处。

    脂粉店的女老板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富态女子,见自己的客人突然走了大半,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那个“罪魁祸首”。

    富态女老板指着貂裘女子道,“哎哎哎,看什么看啊,磨磨蹭蹭这么久,又不买东西,长这么高大,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你你你,说的就是你。”

    貂裘女子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

    “不买不能看?”

    “废话!”

    “那我......”

    富态女老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那您要全包下来?”

    “那我走了。”

    貂裘女子头也不回,直接转身走了。

    富态女老板恼怒的挥了挥衣袖,“嘁,穿的人摸人样的,没想到是个铁公鸡,我呸!”

    等貂裘女子走远,片刻后,那家胭脂铺的富态女老板发出一声哀鸣,“哎哟,我的老天爷哟,是哪个天杀的东西,把我的脂粉都弄成了这样啊!”

    貂裘女子听到之后,偷笑一声,将怀中的两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檀木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其中正是几盒袖珍的脂粉。

    用手指装模作样往脸上抹了一抹,貂裘女子莫名有些高兴,连带着走路都开始摇摆起来。

    走了几步,貂裘女子一手放在身后,一手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咳咳。”

    “这位......老板,这个是什么啊?”

    她看着那一串串颜色通红,裹着晶莹外衣的不知名食物,好奇问道。

    看着那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的孩童,貂裘女子偷偷咽了咽唾沫。

    这种东西,在她前几次来人类城池的时候都未能看见,让她着实有些好奇。

    “哎呀,这位姑娘,我不是什么老板。”

    卖糖葫芦的小贩连连摆手。

    他倒是不奇怪面前的女子为何连糖葫芦都不认识,毕竟他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足不出户的,哪里见过这些市井小民吃的小东西。

    “这个呀,名叫糖葫芦,是糖衣包裹山楂,口味独特,姑娘要来一串?”

    “这个......”

    貂裘女子四下打量,想选一串最好看,最大的。

    “哎,有了。”

    在她终于发现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时,一直手臂从旁边探出,轻轻捻住糖葫芦的竹签,将那串糖葫芦拿在手中。

    “这位大叔,一串糖葫芦。”

    那人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递上了一小块碎银子。

    “哎哟,客官,可用不了这么多。”

    “没事,这串糖葫芦,值这么多。”

    小贩欣喜若狂,大声道:“谢谢客官!”

    貂裘女子见那夺人所爱的白衣少年转身就走,不由得出声道:“喂!”

    少年回头,“干嘛?”

    “那串糖葫芦是我先看到的!”

    “哦,是你先看到的啊。”少年一拍脑袋。

    貂裘女子双手抱胸,不住点头。

    “可是这是我买的啊。”

    貂裘女子愣在那里。

    “你......我本来想买的,结果被你抢先了!”

    少年奇怪道:“可是你似乎比我先到啊,要是看中了的话,应该早就买了啊?”

    “我......我就是在你买之前看到的,还......还没来得及出手。”

    少年耸耸肩,“那就不怪我咯。”

    就在此时,少年身后走来一位长裙少女,搂住少年的胳膊问道:“墨语,怎么啦?”

    墨语将糖葫芦喂给素聆星,后者吃了一颗,一脸满足。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好。”

    貂裘女子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表情微妙。

    她随意拿起一串糖葫芦,“我要这串。”

    “好嘞,姑娘,一串糖葫芦三文钱。”

    貂裘女子点点头,伸手往袖口中一掏。

    “......”

    她僵在原地。

    “怎么了姑娘?是......没带钱?”

    貂裘女子有些不好意思。

    兴许是刚才的少年出手大方,糖葫芦小贩笑道:“姑娘,这次没带钱就算了,就当我请你了。”

    貂裘女子看着糖葫芦小贩良久。

    小贩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怎么了,姑娘?我脸上有东西?”

    貂裘女子突然抿嘴一笑,随后认真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还是刚才那位公子大方,我这一串糖葫芦啊,不算什么的。”

    闻言,貂裘女子远远看着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她咬了一颗额糖葫芦,眼角不自觉的眯了眯。

    “有些酸......”

    “不过味道确实挺特别的。”

    她看了看四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其实这些人挺好的,可惜,偌大一片天地,总是容不下更多的人和更多的......”

    貂裘女子有些惆怅。

    每次到人类城池生活的久了,她都感觉自己快要和那些人类一样了。

    为此,她还特意将自己的府邸改成人类府邸分模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少年心肠

    墨语与素聆星二人在城中晃荡许久,最后准备去那座据说十分灵验,香火亦十分鼎盛的城隍庙。

    一般的城隍是道家所敕封的阴司正神,有着管理游魂野鬼,让那些难以轮回转世的魂魄安然进入幽冥之地的职责。

    虽说关于幽冥之地,无论是儒释道,还是其余百家,甚至是异类妖物,对其的说法都不一而足。

    有说是地狱,有说是地府,有说是幽冥界,亡域死地……

    对于近乎于虚无缥缈,无所查证的神秘地界,不论是那些修为通天的神仙之流,还是金身无垢的菩萨罗汉,那些近乎不朽的仙人,依旧逃不过魂归来世的命运。

    若不是那却有其事的鬼门关,世上那些不相信幽冥之地的修士,想必依旧有十之八九。

    只是无论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鬼兵鬼王,对于幽冥之地,从来都是讳莫如深。

    甚至有大神通者想用搜魂勘魄的隐秘手段,从那些来自幽冥的厉鬼之流中套出关于幽冥之地的信息,可无一例外,都没能成功。

    因为每到紧要关头,那些鬼魂都像是触及到了无法碰触的雷池重地,直接从真灵本源处彻底湮灭,根本不给那些人半点机会,有人猜测,是关于幽冥地界,那些鬼魂本源都烙印了不知名印记,一旦泄露,便会引发不知名的变动,防止那些鬼魂泄露幽冥界的一切消息。

    而关于城隍,本是香火愿力所成的神祇,本身没什么修为,但所司职责十分重要。

    所以本着从中分一杯羹的念头,道家“建议”各王朝敕封城隍一职,并修建庙宇,以集香火愿力。

    就算是一地城隍,与幽冥息息相关,对于那神秘之地,依旧知之甚少。

    不过就算如此,城隍的地位依旧因此水涨船高,在一地一城,有着超然地位。

    那些挂念亡故亲友之人,对城隍更是趋之若鹜,恨不得将那城隍老爷请到自己家促膝长谈,最好是能看看已故的亲友,问一问他们在幽冥过的可好。

    墨语刚走到城隍庙外,就见到了人多如牛毛,摩肩接踵的景象。

    来此之前,墨语听说现今供奉在庙中的城隍,本是前朝猛将,在与大夏交战之后,战死沙场。据说当时大夏一干将士都不敌那位猛将,是大夏以车轮战,让一干将领轮番上阵,硬生生拖死了那位猛将,饶是如此,仅这一役,被那位猛将斩于马下的将领也有双手之数,端的是威名赫赫。

    也亏的大夏当时的开国皇帝不计前嫌,所以才有了那猛将“阴魂不散”,化作城隍一事。

    当时此举,不仅让大夏开国皇帝有了个英明神武的美名,还让许多虚与委蛇的前朝旧部稳下了心来。

    那些降于大夏,不愿与前朝共存亡的世家旺族见大夏皇帝连一个杀了他十数个爱将的武夫都能容得下,没道理容不下他们这些中流砥柱,我都放下了另寻出路的二心。

    以墨语二人的性子,自然不好同那些争先恐后的普通人人去争一个方寸之地,而是轻轻跨过高墙,落到了后庙院中。

    与前方不同,后庙除了一个颇为空旷的院子,也就几间简单的房屋比较惹眼。

    想来是被显现身形的城隍老爷频频光顾的庙祝住处。

    已经死去,重塑金身的城隍,与大多数山水正神一般,不可随意显露身形,毕竟要想显身,必须是依靠足够多的香火愿力。

    当然,以金身品秩的高低不同,各处的山水正神亦是不同。与墨语二人有过交情的河伯袁志,便是特殊的一类。不仅香火鼎盛,金身与一般的神祇金身有所不同,更没有种种弊端。

    两人不走正门,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所以没有胡乱走动,只是看了看小院墙壁上各处装裱好的丹青水墨,和才情诗词。

    看那些落款,似乎都是些赫赫有名的诗人画客,有近些年的,有以前十年、百年已故的。

    对于这些东西,素聆星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当然,如果墙上的是墨语所作,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墨语,我觉得这些人写的字……很一般嘛……”

    墨语笑道:“各有各的特点而已。我看这些人的才情,还不错。想来能在这内院题字作画的人,都不会太差。”

    墨语说的客客气气,也毫无攀比之心。

    有人听见了他的话,却是不太高兴。

    “老爷,原来这数十位名家士子的得意之作,在一些人眼里都只是不会太差。”

    内院门口,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位布衣青年,和他搀扶着的儒衣老人。

    “小苷,不得无礼。”

    老人微微皱眉,却是不怒自威。

    那青年只好低下头去,小声嘀咕。

    “老爷受邀,特地赶了近千里路程,就为了来这里写上几句,难道在那人眼里,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青年颇为不满。

    要知道自家老爷虽没有考取功名,但却是声名远播,只因为其才情至高,冠绝一州之地。其下更是有数之不尽的才子或是风流名士,或是当朝重员,说是桃李满天下,毫不夸张。

    能同在这城隍庙内院题字作画的那些老前辈,就算不如自家老爷,想来也相去不远,凭什么落在那少年口中,就只是不错?

    这人口气这么大,难道就不怕闪了舌头?

    就在这时,停在内院门口的二人身后有人说道。

    “哟,柳老爷,怎么还不进去,停在这门口?苷小哥,你这就不对了,柳老爷千里迢迢来此,让他好生歇息,再考虑题字一事也不迟,我家城隍老爷对于柳老爷也是十分尊崇,特别嘱咐我莫要怠慢了二位。”

    苷胥说道:“何老,老爷急着来题字,我也拦不住啊。”

    苷胥知晓自家老爷的威严,不敢说出自己心头的不满,不过也不影响他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庙祝,看看那院中的两人是哪家的公子千金。

    庙祝何荀顺着苷胥的眼神,落在了院中的两人身上。

    他微微一愣,“我记得不曾邀请二位,不知二位这是如何进来的?”

    听了这话,苷胥小声道:“呵,有人不请自来,还口出狂言,难道这里的世家门风已如此不堪?难怪最近些年,没有那个本地的士子有资格在此处留笔。”

    虽然苷胥说得小声,但落在墨语二人耳中,却是如一般说话无异。

    本来素聆星不打算与那青年一般计较,但听到对方说墨语口出狂言,她又忍不住。

    “口出狂言,什么时候实话实说也是口出狂言了?老先生,我看你也是个儒家门生,怎么你的弟子就是这般模样?”

    老人虽然诧异对方的耳力,却也是面露歉意,笑道:“小苷无意冒犯这位公子,他心直口快,其实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难道只有恶言相向,暗地使坏,才算是恶意?老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学问如何,可你这说话,恕我不敢苟同。”

    墨语轻声道:“好了,聆星。”

    本来还想说两句的素聆星顿时偃旗息鼓,随后看也不看苷胥,只当他不存在。

    苷胥大怒,指着素聆星,“你!......”

    “苷胥!”

    老人大喝一声。

    何荀身子徒然一抖,竟也是被吓得不轻。

    乖乖,这柳老士子发起火来,好像比城隍老爷还可怕一些。

    这一次,苷胥清楚看见了自家老爷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

    老人对着素聆星躬身一拜:“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是老朽管教无方。”

    就在这时,墨语上前几步。

    见对方有如此动作,苷胥下意识反应对方想要欲行不轨,挡在老人生前。

    老人一把推开苷胥。

    “给我退下!”

    苷胥踉跄倒向一边,被庙祝何荀扶住。

    墨语轻轻扶起老人,“看来这位兄台并不是老先生的弟子。”

    他转头笑道,“看来兄台要想入老先生门下,还需多多努力才是。”

    苷胥看着对方,只当对方是讥讽自己,不作言语。

    “公子慧眼。”老人看了眼苷胥,重重叹了口气,“只是苷胥太过愚钝,我怕是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他开窍的那天了。”

    墨语摇了摇头,轻笑道:“老先生等的到的。”

    “承蒙公子吉言。”

    墨语转身,又对庙祝何荀说道:“这位庙祝,我与聆星来此,只是有些好奇,单纯地看看这儿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若是多有僭越,还望莫怪。至于之前的话,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说完,他又对着前方抱拳,微微躬身。

    何荀惊异无比。

    少年躬身的方向,正是几墙之隔,城隍塑像所在。

    难道是山上下来的人?

    相较于苷胥,庙祝何荀的眼光比他好了不止一筹,刚才是先入为主,才没能发现其中玄机。

    何荀仔细打量少年,细看之下,确实是越看越惊。

    对方气质和举止,不似平常中人。

    特别是对方谦逊有礼,举止得当,半点盛气凌人都无,与小声议论别人的苷胥一比,天差地别。

    不对,不是山上下来的的仙家修士,倒像是门风正气的儒家门生。

    “诸位,我和聆星先告辞了。”

    老人最先作揖,而后是那位庙祝何荀,至于苷胥,倒是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少年。

    墨语拉起素聆星,对着几人微微颔首。

    素聆星隐隐有些不满。

    出了城隍庙,她忍不住问道,“墨语,为什么你舍得把你的浩然气分给那个老人啊?那不是你辛辛苦苦积攒来的么,多......可惜啊。”

    刚才墨语那么一扶,他体内那些一般的儒家门生求之不得的浩然正气至少有大半都入了那老人体内。

    “那老先生算是个真正的儒家门生,以学问来看,还算不错,也许比不上书院的那些真正的士子,相比也差不太多。只是受限于百年寿命,实在可惜,那么些浩然气,能为他延些寿命,若是运气好,能让他跨入那一步,算是一桩善缘,也是极好的。”

    素聆星依旧有些不甘心,呢喃一句,“亏死了......”

    墨语捏了捏她的鼻子,“一些浩然气而已,本来就有底子,要想恢复,也就几个月的功夫,能帮助一个‘自家’人,想来也还不错。”

    “哼,就你有理。”

    思来想去,素聆星依旧有些不满。

    那个老人也就一面之缘而已,何况老人旁边的那个青年出言不逊在先,墨语竟然还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不是那种“锦上添花”,而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她觉得不值。

    ————

    等墨语二人走后,老人看了看苷胥。

    “小苷,我是说你朽木不可雕,还是顽石不开窍?”

    “老爷......”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已没了在这小院题字的心思。

    虽说苷胥不是他的门生,可到底是他的扈从,严格来说,算是他教导无方。

    老人没再让苷胥扶,而是自己往外面走去。

    苷胥看着老人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老人走后,何荀拉过苷胥,“小苷,你还想在此事之后,让我为你美言几句?我看着这事怕是不成咯。”

    “我总算是知道柳老先生为何不肯收你入门了。”

    何荀摇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啊。”

    苷胥辩解道,“是那人先出言不逊在先......”

    何荀问道,“那少年说了什么?”

    苷胥将少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在你看来,那人的口气是大了些,不过小苷,若说此话的是你家老爷,你还会觉得他出言不逊?”

    “这......”

    “你觉得那少年年纪不大,口气大,觉得那一番话又变相地贬低了你家老爷,所以你看不过去?”

    “......是。”

    “那我说那少年兴许比你家老爷年龄还大,你觉得如何?”

    “什么!?”

    何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苷,少说,多看,多做。”

    说完,何荀就急急忙忙回到了住处。

    苷胥在原地怔了许久,最后有些怅然若失的走了。

    ————

    关上房门,心口的一块玉笏亮起毫光。

    何荀对着玉笏小心敲了敲。

    片刻后,房间内凭空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淡淡人影,如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停。

    何荀低下头,恭敬道:“城隍大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岁月之情,佛道之理

    “不必多礼。”

    何荀面前那淡淡的虚影开口。

    “之前那少年,似乎有些来头,如果有机会,你好好接触一下......”

    “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至于柳先生,如今算是脱胎换骨,有了另一番际遇,若是能在我这题字,我这即将消散的金身,想必还能多撑些时日。”

    何荀犹豫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些真心话,思来想去之后,他又觉得这位城隍着实为民着想,如此消散,实在可惜。

    何荀说道:“城隍大人的金身一事,难道王城那边就不管管?”

    这位城隍,因为年岁确实够大。就算是山上的神仙人物,历经千载岁月,说不定也会化作一抔黄土,何况依靠香火而活的香火神祇。

    只有那些天地生养,山水大神,不必依靠香火愿力,得以千古不朽,万载长存,而这些以气运所孕育诞生的香火神祇,金身再大,再高,再坚不可摧,依旧敌不过岁月的流逝,光阴长河的冲刷。

    不过若是能以气运做补,又可重新延长香火神祇所能存在的时间。

    可惜的是,换做任何一位掌管一地城池的城隍,大夏都愿意分出一点国运,而这位城隍,大夏却是万万不会为其付出半点,尽管这位城隍“兢兢业业”多年。

    只因为这位城隍,不姓“夏”。

    虚影笑了笑,“管?怎么管?”

    “当初留我在此,为的就是耗尽......前朝最后的气运。”

    “如今千年光景已过,大夏国运如日中天,而我......不过是个余孽而已,连最后的作用也没了,大夏对我弃之敝履,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何荀叹道:“当今陛下......不厚道。”

    虚影摇头:“夏王为一国雄主,要厚道干什么?”

    这位即将消散的城隍视线透过墙壁,似乎在看着远方,他怅然道:“苟延残喘千年,如今也是时候魂归故里啦......”

    “大人......还能够回归故里么?”

    对于金身一事,何荀知之甚少。

    不过他也大抵知道,若是一位拥有金身的祠庙香火神祇,一旦没了金身,那本该魂魄合一的真灵便会随着金身慢慢分崩离析,到最后无非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至于与阴司幽冥息息相关的城隍,何荀倒是不知。

    也许似这类香火神祇,能破天荒被阴司幽冥接纳也说不定。

    那位城隍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

    何荀哑然。

    “连城隍老爷你都不知?”

    “怎么,以为我诓骗与你?”

    “小人不敢......”

    城隍缓缓在房间内走动,最后找了个似乎无人问津的长椅,坐在上面。

    “何荀,我知道你来此,其实是为了监管我,既怕我擅离职守,让前朝气运苟延残喘,又想探寻关于幽冥之事,事到如今,与你‘推心置腹’,也无不可。”

    何荀微微低头,“城隍老爷的善举,我们都会记得。”

    “你知道我去接引那些幽冥之地的鬼魂,或是将亡故的游魂带入幽冥,所见了那些景色么?”

    “不知......”

    “我虽然无法过那忘川,但远远一望,还是能看见一些。”

    关于忘川之事,何荀知晓。

    这也是城隍自诞生之时,所带出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那是一条诞生了不知何等悠久岁月的河流,既连接,又分隔阴阳。

    世人杜撰的忘川河,河水血黄,其中有无数的游魂野鬼魂魄在其中挣扎,既求不得来世,又无法彻底死去,其实都是子虚乌有。

    忘川河水宽千万丈,清澈无比,却看不见底,途径忘川的鬼魂能在其中照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传闻忘川能让人拥有随意出入幽冥的作用,不过自知晓忘川以来,从未有哪位城隍,或是幽冥边界处那个鬼魂能踏足河中。

    能安然站在忘川之上,已是百年难得的光景。

    但无论是那些对幽冥忌讳莫深的佛家菩萨罗汉,还是对其嗤之以鼻的儒家学子,都认同这一说法。

    因为鬼门关开,其中窜出的鬼王之流,毫无疑问,便是饮了忘川河水。

    这位即将消散的城隍每次去往幽冥与人间的交界处时,便会竭力望向忘川河的另一岸,试图一窥幽冥的真正面目。

    千年时光,他眺望了无数次,基本都是无功而返。

    唯独那一次,忘川之上的迷雾散去大半,他才有幸得窥一隅。

    城隍低声道:“那幽冥......”

    “就像人间......”

    何荀诧异道:“就像人间?城隍老爷这是何意?”

    “因为世人口中的幽冥之地,那传说中寸草不生,一片死寂的神秘地界,其实,如我们的城池一般无二。有来往的人......或者说是鬼,有集市,有坊间,有杂货铺子......”

    “人间有的,那里都有,人间没有的,那里也有......”

    城隍轻笑道:“虽只是一眼,却是终身难忘......”

    何荀有些疑惑:“如果幽冥真如城隍大人所说的那般美好,那那些鬼王鬼将,为何拼命的想要在这人间停留?”

    “我也不知,兴许是过腻了那些日子,出来找找乐子也说不定?”

    停顿片刻,这位生前曾是沙场猛将的城隍,竟然出奇的有些黯然神伤。

    “不知道我能不能保留最后一点灵光,进入那幽冥之地。悠悠千载岁月,也不知道那些老朋友轮回转世没有。呵,死前活的不痛快,这死后啊,依旧不那么......自在。”

    何荀看着这位城隍,轻声道:“小人虽然位卑职小,但是兴许能为城隍老爷说上那么一句话,如果上面格外开恩,也许城隍老爷还有机会也说不定。毕竟......这是大夏欠您的......”

    城隍摆摆手,“没有什么欠不欠的,我做我应该做的而已。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要好好谢谢你。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在我真灵溃散之前,你可以说上一说,我尽量出手。”

    何荀摇头,“我没什么牵挂,倒是不必看一看那兴许逗留在幽冥的亲朋之类,城隍老爷你还是好好保重吧,这儿的人都挺......爱戴您的。”

    等何荀转头时,那位城隍已经消失无踪了。

    何荀轻叹一声,“这关乎一国之事,谁对,谁错?没有答案啊......”

    ————

    城隍庙外,那位柳姓老人本因为年事已高,若是一人行走,还需要扶着腰。

    本来下意识扶腰的老人有些奇怪。

    为何今日走路的姿势这么的......别扭?

    他微微佝偻的身子立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身子,老人神色变换。

    自己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如今直着身子,竟然没了以前的那种无力之感,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老人微微自嘲,“难道我这算是回光返照?”

    他微微摇头,往落脚的那处客栈走去。

    “老爷,等等我,等等我......”

    身后有人高声唤着。

    老人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他的那位年轻扈从喘着粗气,一路奔来。

    本来还想静观其变的老人忽然发现,那位在他看来,心胸有些“狭隘”的扈从竟然有一缕缕淡淡的白气缭绕。

    “难道是浩然正气?”

    老人想到这里,摇头否定,他虽没有真正见过浩然气,但浩然气本无形无色,他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文气了。”

    老人有些惊讶。

    苷胥自小跟随他,一直没有什么饱读诗书的机会,最多也就是在他与那些世家子弟讲书授课的时候旁听一会儿。因为自己需要到处奔波,苷胥也随着他走遍了一州之地,要真说起读书,空闲的时间远远不能算多。

    就算如此,苷胥竟然都能读出一点文气出来,尽管他年纪不小了,但还算可造之材。

    老人想着,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

    反正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若能有个真正继承衣钵的学子,想来也不枉此生。

    心头想法虽多,但老人冷着脸,等着苷胥跑到跟前。“你跟上来作甚?”

    “老爷......我......我知错了......”

    似乎是跑的急了,苷胥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老人对此视若无睹,淡淡道:“哦?你知错了?错在何处?”

    苷胥努力深吸气,试图缓过劲来。

    “我......我不该妄言,不该议论随意议论他人,圣人说,非礼勿言,我当时只是看过,并未放在心头,一为不上心,二为不用心,三为不收心,错在此处。”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辜负了老爷的良苦用心,任性妄为,执迷不悟。”

    “还有么?”

    “还有!还有......”苷胥左思右想,最后徒然垂下头,低声丧气,“没......没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等苷胥抬起头时,老人已经走远。

    他踌躇着是否该跟上去,纠结许久,最后他咬了咬牙,想着就算因此被老爷骂,他也要跟上去。

    待他走近之后,老人并未言语,似乎将苷胥当做空气一般。

    苷胥心头窃喜,刚要喜形于色,他又突然板起了脸。

    记得老爷说过,出门在外,仪容端庄,切忌嬉皮笑脸,他差点又忘了。

    不过片刻,他又忽然疑惑起来,“咦,老爷合适身子变得如此好了?走了这么久,不仅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的,连身子都直了许多。”

    “老爷,走了这么久,您的身子,没问题吧?”

    他小声关切问道。

    老人顿了顿,回道:“没什么问题,去了那城隍庙后,突然感觉身子好了一些,连走路都有劲儿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心无力’,说不定是那城隍暗中出手,帮我调理了一下身子。”

    “那位城隍老爷心肠挺好的,我......”

    像是想起什么,他突然闭口不言。

    老人淡淡道:“若是夸奖别人,但说无妨。”

    苷胥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说那城隍老爷一向对心诚之人有求必应,对所有前去拜祭之人都是一视同仁,作风正派,名声很好。想来是老爷您的赤诚之心打动了他,所以他才出手相助。”

    老人微微颔首,“也许吧。”

    ————

    街上,墨语与素聆星出了城隍庙,本想去道观看一看。

    只是这儿那据说是出自道家正宗的道观,并不是着落在城中,而是位于城外近百里开外的一座高山之上。

    那座高山耸入云端,听说有千丈之高,巍峨雄伟,层峦叠嶂,别有一番风景。

    那座道观,就位于那高山之顶。

    世人都说那些隐匿于深山老林的道家高人,道法高到天上,也算是有据可依。

    就算在千丈高处,仰慕那道法,或是追求清静无为,为自己寻求一个安宁僻静之处的人,亦是不在少数。

    只是道家各脉,大多是先修己,再渡人。

    能在那座道观祈福的,终究是少数的幸运儿。

    不过据说那道观祈福之灵验,更甚此地的城隍,且祈福之事,可大可小。

    虽然能在那座道观祈福的人只有十之一二,但依旧有诚心之人,年年岁岁,清晨前去。上千丈高山,只为亲人所求。

    听说还真有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感其诚信,为那人出手,治好了卧病在床多年的妻子。

    墨语本来想前去拜访,见识见识那座道观是否真的有传闻的那么厉害。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终究算一个儒生,与道家的关系严格来说,并不算太好,贸然前去,很有可能吃一个闭门羹。

    所以墨语临时改变主意,去城北一处较为偏僻的寺庙。

    相较于城隍,和那座道观,这里的寺庙,用惨淡光景来说,却是十分合适。

    也许是因为大夏并不推崇佛法,甚至曾经有位德高望重的当朝重臣曾言,西方某个王朝,佛法胜行,寺庙众多,那些寺庙占地甚广,却不像普通百姓一般缴纳赋税徭役,而且以香火信徒之名,敛财甚广,又无子嗣,实为动摇一国根本。

    此言一出,大多数对佛家有些微词的人都十分赞同。

    到如今,大夏虽然明面上不打压佛家,但却暗地里多有排斥。

    这城中的寺庙,看样子多年未能修缮,到处都破旧不堪,寺庙中的僧人也少得可怜。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只是远远看着,都感觉得到其内的萧瑟之感。

    素聆星感叹一声,“没想到这儿这么破旧啊。”

    墨语耸耸肩:“我倒觉得挺好的啊。”

    “佛家说先苦自己,再苦众生。先渡人,再渡己,我看这儿倒是有那么一点味道。”

    寺庙口的一位端坐在地,破旧衣衫的老僧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墨语所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古寺

    老僧坐在地上,本是入定姿态,听到墨语所说,竟是突然睁开了眼来。

    素聆星反应极为迅速,甚至比墨语还要快些。

    她驻足在原地,一身剑气突兀绽放,致命锋芒毫不掩饰。

    老僧淡淡开口,“原来是两位仙人莅临,寒寺蓬荜生辉……”

    老僧嗓音不大,声音却如洪钟嘹亮,直叩心门。

    墨语拉过素聆星已并作剑指的精致手指,对老僧笑道:“我曾经在一本佛经上看过一句话:如来由具四无畏故了知胜处。于大众中能狮子吼转妙梵轮。”

    “看来大师已窥佛法真秘,厉害,厉害。”

    老僧双手合十,“不敢当,不敢当。佛法无边,贫僧还只是初窥门径而已。”

    “我们想游览一番贵寺,不知大师可否准许?”

    “准与不准,不在贫僧,而在于施主自己。”

    墨语点点头,拱手笑道:“哦,那谢谢大师了。”

    说完,他直接拉着素聆星跨入眼前的破旧寺庙。

    老僧重新恢复了入定姿态,只是他脸有笑意,低声说了一句,“好苗子......”

    老僧随即轻叹一声,“空有慧眼,终究比不上儒家门生遍布天下......”

    随后,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老僧微微摇头,嘴中念念有词。

    进了寺庙,墨语悄悄对素聆星说道:“以后遇上这些有些门道的和尚,不管听不听得懂他们的话,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反正千万不要和他们讨论什么有的没的,那些个弯弯道道,经常把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拉到佛家之中。说什么施主好有禅机,颇有慧根,与我佛有缘,不如入我佛门,常伴青灯,普度众生云云......”

    墨语说起话来,有模有样,似乎是在学着某个僧人表情面貌,只是光看他的样子,素聆星都觉得墨语模仿的十分的像。

    素聆星心情好了不少,笑着说道:“墨语,你以前是不是碰到过啊。”

    墨语点头,“是啊,小时候遇上一个游方僧人,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我当时还小嘛,就学着他说话,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理论。”

    “然后他就说:哎呀,施主你这么有慧根,不如随我修行吧?然后就说跟了他有多么多么好,可以普度众生啊,可以明心见性啊,可以这些那些的,反正说的太多,时间那么久了,我也记不太住。”

    素聆星十分好奇:“然后呢,你怎么拒绝他的?”

    墨语先是偷笑两声,支支吾吾的不说,吊足了素聆星的胃口。

    他凑到素聆星耳边,轻声道:“我啊,当时说:你说普渡,如果跟你修行,我怎么渡我自己?”

    “他说渡了众生,就渡了自己。”

    “我就说,恶不渡,善不渡,凭心行不行?”

    “他说不行。”

    “我说那可不行,我就喜欢随心所欲,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再考虑别人舒坦。”

    “那个游方僧人看了我一眼,灰溜溜跑了。”

    墨语撇撇嘴,“我又不是傻子,自己过得不好,还想着要别人好。”

    素聆星偏头想了想,“可是墨语,我看那些大的寺庙里面,那些僧人过得还......很不错啊。”

    “你是想说肥头大耳吧?”

    “那些僧人不修佛法,修安逸舒适去了。寺庙修的那么大,里面佛像都是鎏金的,袈裟都是丝绸锦缎的,啧啧......比地主还要地主一些。”

    素聆星点头赞同,“是哦,看来那些人只是找个不用劳作的地方混日子而已。”

    “岂止是混日子,还往自己口袋里装银子呢。”

    墨语看到前面有个灰色僧衣的小沙弥,随即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当着人家的面议论这些,不太合适。”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本身也不算非议,但作为半个儒家门生,议论别人,本就不合规矩,虽然他不用遵守规矩。

    前方扫地的小沙弥年岁不大,看样子不超过十岁,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灵动非常,用俗话来说,眼前的小沙弥颇有灵气。

    “两位施主好。”

    小沙弥看见两人,将扫把靠在身上,脆生生说道。

    只是相比起那数尺长的扫把,小沙弥不过刚刚超过扫把半许,靠在他身上,有些滑稽。

    素聆星问道,“小和尚,你怎么这么小就出家了啊?”

    小沙弥神色一怔,随即萎靡下去,低声道,“因为家里就我一个啦,没有别的去处,是师傅收留的我。”

    仅仅是萎靡片刻,小沙弥笑道,“师傅说他们都去了极乐,是好事,我相信师傅。”

    素聆星看了墨语一样,后者耸耸肩。

    看起来似乎自己和小沙弥差不多,但实际是天差地别。

    墨语独自生活的时候,比小沙弥小得多,也无依无靠。

    小沙弥有衣服穿,有饭吃,看样子不仅不瘦,还有些白白胖胖的。

    墨语说道:“说不上太好,确实也不能算太坏,总算捞着个可以依靠的师傅,对吧?”

    小沙弥不知道少年说的什么意思,却还是点头应道:“嗯。”

    “小和尚,我看你这寺庙怎么没有牌匾?”

    这寺庙虽然破旧,但不至于连一块牌匾都没有。

    要知道一座寺庙的名字可是别有玄机的。

    小沙弥说道:“被人给摘了......”

    “什么人的胆子这么大?”

    “就是......就是......”小沙弥犹犹豫豫,最后看了看寺庙外,指着远处的一座院子,“就是那家人来摘的......”

    “他们为什么摘你们寺庙的牌匾?”

    “因为那个人前来求佛,说家里遭了难,求佛祖保佑,期间从不间断,一直来了半月有余,结果到最后,那人说佛祖不灵验,我们寺庙只是个坑蒙拐骗之地,最后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我们寺庙的牌匾摘了下来,说砍了当材烧......”

    墨语疑惑道:“那你的师傅就不制止那人?”

    “师傅说一块牌匾而已,以后可以再做一块,若是那人真的需要一块牌匾当材烧,那给他也无妨。”

    素聆星瞧了瞧远处那看似家底殷实,实则隐隐有家道中落迹象的院落,轻叹一声,“有空求佛,也不求己,别说是佛祖显灵,天仙下凡也没用。”

    小沙弥觉得面前的少女倒是与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也许那人在求佛之时,心够诚,但一味求佛若真能解决问题,那世人碰到苦难之时,也不需要他们谁了,只要天天求佛就成了。

    他也曾问过师傅,为何不渡他一渡。

    师傅说佛渡有缘人。

    他记得师傅曾说过,众生按照佛法的指示自救、自悟、自度便是‘佛度’,而那位施主,除了怨天尤人,对佛像诉苦之外,便没了其他。

    师傅渡不了那人,佛,也渡不了。

    “你师傅倒是看的开。”

    墨鱼笑了笑,不再询问小沙弥,而是拉着素聆星在庙中四处闲逛起来。

    这寺庙不仅破旧,连殿中的几座佛像也是破烂不堪,且四处都有裂纹缝隙,多处都是缺缺角角,看起来真的是多年未能修缮。

    庙中除了坐在门口的那个老僧,院中扫地的小沙弥,其余的僧人,也就零星三五个,而且看样子年岁不小。

    这座寺庙,倒是有些“青黄不接”的样子。

    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后,墨语与素聆星出了寺庙。

    寺庙中唯一的一颗古树长得十分巨大,足足有数人合抱粗细,虽然落叶不断飘落,但枝繁叶茂,与这老旧古寺成了鲜明对比。

    墨语两人看见那个小沙弥依旧在院子中费力地扫着落叶,随后,墨语直接上前,一脚踹在那棵树上。

    无数的枯叶簌簌落下,转眼便铺了满地。

    小沙弥看着本来还算干净的地面铺满落叶,呆愣失神。

    一位僧人见状,面有怒容,准备开口。

    墨语说道:“小和尚,落叶扫不扫的尽,不是看这些叶子何时落完,而是看你何时让他们落完。好好扫地,不用谢我。”

    那位僧人双手合十,对着墨语诵了一句佛号。

    墨语哈哈一笑,拉着素聆星大步离去。

    小沙弥站在树下,望着头顶还有半数枯叶的老树,挠了挠未刮干净的脑袋。

    就在这时,门口盘坐入定的老僧走了过来,又是一脚,踹在了老树之上。

    这下,那树上仅存的枯叶都掉落殆尽。

    “师傅?”

    那位僧人躬身道:“主持。”

    老僧头也不回,那旧僧衣随着大步走动,如破浪起伏鼓荡,然后,老僧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拿不定主意,也别踌躇不定。”

    随后老僧轻声嘀咕,“这一脚踹的......舒坦。”

    小沙弥看了满地堆积的落叶,抬头大声道:“知道啦,师傅!”

    ————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在街上闲逛,虽然看似走的慢,大半天的时间,却也看了这城中的许多光景。

    随着修为水涨船高,那些看似不怎么“声名显赫”的小术法,确是格外有用。

    一向对那些小术法看不上眼的墨语,也不由得悄悄向素聆星讨教起来。

    其中不仅有慕凝烟所授的方寸挪移之术,还有其他的一些遁术,虽然不似道家的五行遁术,但短距离腾挪逃跑,十分有用,说不定与人捉对厮杀之时,就可以扭转战局。

    跨了大半个城,要想回到客栈,还需要好些时间。

    所以两人提了速度,前一刻在一处街转巷角,后一刻,他们已到了数条街开外的一处胡同。

    只是几次过后,墨语拉着素聆星的手已经有些紧了。

    数十次过后,墨语有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素聆星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她慌忙问道:“墨语,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还是哪里受伤了?”

    “我只是......有点头晕......”

    墨语说的小声,声音低几不可闻。

    “什么?”

    “有点头晕......”

    素聆星呆了片刻,随后蓦然发笑。

    她捂着肚子,指着墨语说道:“墨语你竟然头晕?”

    墨语有气无力道:“怎么了?难道我就不可以头晕了么?不知道怎么回事,施展这方寸挪移,每次都感觉天旋地转,我就觉得自己在高空转了无数个圈,次数多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素聆星依旧咯咯笑个不停。

    “喂,够了啊,再笑我生气了!”

    闻言,素聆星马上板起脸,憋住了笑。

    不过仅仅是支撑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墨语无奈道,“笑吧笑吧,总有一天,我也要好好嘲笑你。”

    “咯咯......没有那么一天的。”

    笑归笑,素聆星笑了一会儿,好心为墨语拍了拍后背,渡了些灵力过去,为他调理。

    歇息了一会儿,墨语没了不适之感,暗自嘀咕道。

    “没想到修行之后,还会头晕?难道是我修为不够?”

    他不再以方寸挪移赶路,而是决定跳上房顶,呼吸呼吸城中的“新鲜空气”。

    素聆星虽然觉得自己一身长裙,不适合在房上随墨语一起,这城中又不是荒郊野外,没人看见,毕竟人多眼杂。但瞧墨语面色微白的模样,也就跟他一起了,不过她是踩着飞剑,跟随在墨语身旁,倒也遮挡一二。

    在二人起落之间,墨语抽空看了看下方。

    在茫茫人海之中,他看见了那个脾气有些怪的貂袄女子。

    他注意到的不是女子异于常人的体型,而是女子虽然看似四下好奇打量,所走的方向却似乎与他们的方向相同。

    若不是他清清楚楚“看到”女子并无奇特的气息,更没有什么灵气溢散的景象,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一位已经返璞归真,大道可期的大修士了。

    但是那女子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连举止行为,从各处细枝末节来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思来想去,墨语摇了摇头,觉得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一位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放在那些山上宗派,说不上是凤毛麟角,但也算是寥寥无几。

    连掌管一城修士的钦天监统领,也不过是六楼修士,就算加上福地阵法,最高也不超过七楼。

    墨语听师傅说过,那东边一洲的某个王朝,才是剑修林立,修士多如牛毛。

    也许在路上随意走动,都能碰见一个不显山露水的修士高人。

    等以后本事大了,他想去看看别处的山上风景。

    依师傅所说,这大夏的池子,有些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儒家之仁

    等墨语二人回到客栈之时,已是傍晚时分。

    跨入客栈,墨语如清晨一般,先是伸了个懒腰。

    “哎哟,可累死我了。”

    他刚发了句牢骚,就看见澹台静风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对他怒目而视。

    他这是要兴师问罪?

    墨语讪笑一声,“澹台,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跑哪去了?”

    澹台静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瞧他这副模样,墨语不动神色后退半步,站在素聆星身后。

    素聆星笑道:“去玩去啦。”

    “出去玩?”

    澹台静风提高了嗓音,“我被拉着做了一天的伙计,你们却出去玩了一整天!”

    墨语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锦袍,穿上了这客栈的伙计服。

    “哟,你别说,这衣服挺适合你的,还有这小帽子,挺好看的。”

    墨语伸手摸了摸他头顶堪堪盖住脑袋的小方帽,打趣道。

    “去去去,别动我衣服。”

    澹台静风瞪了他一眼,“还说风凉话。我可是从早上忙到晚上,连午饭都只吃了一个包子。”

    “呀,澹台你还会吃包子?我以为你就对那些珍馐美味感兴趣呢。”

    澹台静风摸了摸肚子,“这一饿起来,哪里还管好不好吃,能吃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咂咂嘴,“你还别说,那包子似乎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那看来你饿的不轻。”

    墨语环顾一眼客栈大堂,说不上人满为患,但也算是人来人往,似乎没了那血符之后,这儿的生意便是立竿见影一般,立马有了好转。

    一直低头在柜台旁鼓捣的女掌柜抬起头来,看见了墨语二人。

    “二位回来啦。”她略带歉意的笑道:“两位看见了,现在的客人不少,郝厨子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两位如果想要吃晚饭,估计还要等上一会儿。”

    墨语说道:“没事,我们不急的,等忙完再说。”

    随后墨语有些好奇,对女掌柜问道:“能让澹台为你干活,掌柜,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说服?没有啊,澹台公子见葶霖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动要求帮忙的?”

    墨语转头看着微微昂着头的澹台静风。

    后者一脸骄傲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墨语调笑一句,“澹台你这样子,不像是干过粗活的啊,和我说说,打碎了几个盘子?”

    澹台静风面容凝滞,“呃......”

    正当他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女掌柜捂着嘴,低声笑道:“不多不多,也就七八个盘子而已。”

    被揭了底的澹台静风一脸尴尬。

    “啧啧......”墨语不住摇头,“澹台,你这干一天的活,怕是连那几个盘子都赔不起吧?”

    “谁......谁说的,掌柜可是说要给我开最高的月钱。”

    这时候,女掌柜再次说道,“那个......澹台公子,那几个盘子确实比最高的月钱还要多些......”

    “啊咧......”

    看着墨语和素聆星和墨语二人捉狭的表情,澹台静风强自道:“没关系,我有钱,可以陪。”

    女掌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澹台公子能屈尊在我这儿当一个小伙计,不仅帮了大忙,而且与我们有恩,几个盘子而已,怎么能让工资赔钱呢。”

    “不行,既然我打碎了盘子,就该陪的嘛,掌柜你可要一视同仁。”

    “但是嘛,那个月钱......”澹台静风有些不好意思道。

    女掌柜眉开眼笑,“月钱一定会给公子的。”

    “那就行。”

    “伙计,来壶酒。”

    澹台静风马上应了一声,“哎,来了。”

    看着澹台静风忙忙碌碌,却是乐在其中,墨语轻笑一声,“看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一个伙计了,难得。”

    素聆也是点点头,“确实难得。”

    “这么看来,澹台倒是有那么一点机会......”

    墨语拉了拉她的手,说道:“不止一点。”

    对于澹台静风的性子,这些日子相处不短,他大抵知晓。

    被妖怪掳走,遭遇险境,能临危不乱,与那个妖王周旋,虽说对方对他并没有什么杀心,不过能撑到他们前去,也不得不说他自身的周旋之能够强。爱管闲事,有着好心肠,对于不平事,总想横插一脚,觉得自己见着了就应该出手相助。

    说他爱管闲事,也许没差,但相较于其他人,澹台静风的好心肠,却是他的一个闪光点。

    但这些远远不够,要想被观湖书院的某位夫子看中,仅仅是这些,远远不够。

    就算有那块牌子,也仅仅是能让他进书院而已,能否真正被一位君子、士子收入门下,还要看他的其他特质。

    作为一个朋友,墨语能做的,就是潜移默化,让他符合儒家的“规矩”。

    儒家讲究恕、忠、孝、悌、勇、仁、义、礼、智、信。

    其中的仁,最为重要。

    不是世人口中的仁义,而是“爱人”。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仁。与人仁爱,亦为仁。

    圣人曾言:“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说的便是为人着想。

    若说期初澹台静风一心帮人,只算占了“仁”的一点,那么到如今,算是占了“仁”的大半。

    入了书院,能被一位士子之上的儒家门生看中,机会很大。

    墨语与素聆坐到一个偏僻角落,百忙之中,岳葶霖也抽空为他们沏了一壶茶。

    两人入座之后,闲聊之余,看看澹台静风忙碌的样子,指指点点。

    澹台静风转头看见两人正看着自己,擦了擦汗,咧嘴一笑。

    这时候,素聆星才认同墨语的说法,“嗯,澹台的机会很大。”

    对于修行一事,她不再是知之甚少。关于百家修士收徒一事,她还是有些了解,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考验。

    有的也许碰上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对方心情好,就被收入门下了,有的却是要被考验数月,数年,数十年,最长的甚至涉及到转世。

    特别是那些真传、嫡传之流,最是慎重无比。不仅看心性、天赋、根骨、机缘,更要看与自己的道是否契合。

    一位能够登的上台面的弟子,是能为自己的大道之基添砖加瓦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一般幸运,能遇上墨语,那珍贵无比的修行功法随手就送,还得到一位剑仙的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常人的修道之途,大多坎坷无比。其中暮年之时得道的更是不在少数。

    “老神仙”在世俗中也许是个美誉,可若是放到山上宗派,却是不择不扣的讽刺。

    暮年之时才踏上修行一途,若不是有天大的机缘,很大可能就止步于前四楼。放在山上的宗门之中,也就是个最次的外门弟子,若是再差点,可能也就是个打杂之流。

    也许有的老修士会选择在山野之中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什么天材地宝,或是有幸入一处未曾被发现的洞天福地,性子再恶些的,干脆做起了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山泽野修,大多是如此。

    “墨语,那位陆......夫子......”

    “怎么了?”

    看着素聆星欲言又止的模样,墨语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恍然,“你是说我与夫子关系匪浅,澹台又希望能拜在夫子门下,让我为他说说情?”

    素聆星点点头,“如果能帮澹台的话,那当然好了,毕竟相识一场。”

    “且不说夫子似乎多年都未收弟子,当初也只是说教导我些时日,就算我厚着脸皮去给夫子说,夫子她一位贤人,真能看的上澹台?”

    “再退一步说,就算澹台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们未能发现,夫子看出来了,破例收下他,若他知道我为他说情,他事后一定会同意?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了我?”

    “这事,找机会,我先去问一下澹台吧......”

    ————

    临近夜幕,客栈终于冷清下来。

    除了几个住宿的之外,大堂中也就几个零星的客人,落坐在各处。

    澹台静风依旧没能停下,而是站在那里,等着客人的“差遣”。

    女掌柜揉了揉肩,岳葶霖上前为她按摩有些酸痛的脖子。

    片刻后,女掌柜示意岳葶霖去后厨,看看为墨语两人准备的饭菜好了没有,而她则走到两人落座的酒桌旁坐下。

    “让二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也没想到生意突然就好了起来,所以还没来得及招几个新伙计。”

    “没事,总归来说,是件好事嘛。”

    墨语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说起来,我到时期待今天能吃到什么菜。”

    “嗨,郝厨子就会那么几个拿手菜,没什么花样的,公子可要失望了。”

    墨语微微摇头,“那可不见得,郝大厨的厨艺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人怎么样?”

    “嗨。”女掌柜一挥手,“那郝胖子人也就那样,整天笑嘻嘻的没个正行,几十岁的人了,都还没个家室。”

    “不过也是,你说他几百斤的人,谁能看上他啊?”

    “咳咳......”

    正当女掌柜说的兴起,她身后突然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谁啊?”女掌柜转头,她要看看谁这么不识时务,敢打搅她,不知道这个客栈属她最大么?

    “郝胖子?”

    胖厨子双手端了数盘菜,似乎在女掌柜身后站了有些时候了,不过那几盘菜倒是像扎根了一般,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将几盘菜放到桌上,胖厨子露出十分郑重的表情。

    他沉声道:“掌柜的,我要减肥。”

    “啥?”

    “我说我要减肥!”

    女掌柜惊讶道:“你毛病了?还是突然发神经了?”

    “我是认真的。”

    墨语嘴里塞满了食物,不住点头,“我也觉得你是认真的。”

    随后胖厨子深深看了眼女掌柜,转身进了后厨。

    女掌柜挠挠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思来想去,女掌柜都不明白最后那郝厨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起身招呼还在忙碌的澹台静风,掏出两钱银子。

    “澹台公子,可以了,今天辛苦公子了,这是公子一天的月钱。”

    在接过女掌柜手中的碎银子的时候,澹台静风有些惊讶。

    “这么......少?”

    墨语白了他一眼,“你就给别人干了一天的活,就有两钱银子,还不满足?”

    “是吗?不管了,掌柜,他们的菜钱,我包了!”

    “澹台公子确定?”

    澹台静风拽紧了那两钱银子,“那是自然。”

    女掌柜点头道:“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好吧。”

    她伸出手,张开五指:“一共五两银子。”

    “五......五两!?”

    澹台静风看了看手上的钱,又摸了摸自己身上,似乎银子再换衣服的时候都放在房间里了。

    他叹了口气:“我这忙活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起了......”

    “你就知足吧,掌柜这几盘菜都是山上的野味,五两银子,至少给你打了对折,说起来是掌柜的亏本了才是。”

    “我......我上去拿钱。”

    “不用了。”墨语直接掏出一枚大银锭,扔给了女掌柜。“澹台,过来一起吃吧。”

    澹台静风指着他,“你你你......你有钱?”

    “嗯哼。”

    “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捉襟见肘了?”

    墨语拉了拉袖口,手臂衣服上还未修缮完毕的破口让他双手的手肘露了出来。

    “你看,捉襟见肘吧。”

    “墨语,要是你夫子知道你这样卖弄学问,她会不会用戒尺打你手心?”

    墨语轻拍桌子,“打我手心?我怕么?不怕告诉你,自从夫子教导我之后,我......”

    “没挨过戒尺?”

    “几乎每天都挨板子......”

    这下轮到素聆星诧异了,看墨语的样子,怎不也不想顽皮的那种孩子,不对,想到初遇时墨语捉弄他,她又有些怀疑。

    “为什么?”素聆星和澹台静风同时问道。

    墨语昂着头,“因为我太聪明了。”

    “切,不说算了。”

    墨语暗自嘀咕,难道说实话也没人信了?自作聪明也是聪明嘛。

    正当两人猜测墨语真正挨板子的原因时,门外传来了节奏奇特的敲门声。

    “请问这儿有野味么?”

    略微嘶哑的娇媚声音让客栈中所有的普通人都打了个哆嗦。

    随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落在门口敲门的那人身上,不过片刻,又将视线从那人身上马上移了开去。

    “是什么人有这么大魅力?”

    澹台静风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有些好奇门口的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他转身之际,却发现对面的墨语注视着门口,正襟危坐。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接近

    澹台静风还是第一次见墨语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他暗暗嘀咕,难道门口的是什么厉害无比的妖魔鬼怪,还是修为高深的神仙修士?

    他转头看去,看见门口的妖娆高挑身段,和那慵懒妩媚的神情。

    乍一看去,他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片刻,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门口的女子难道是墨语的什么人?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不太像……

    两人的年龄差距有些大了。

    看墨语的反应,倒像是他以前的什么仇人。

    “聆星姑娘,那个人……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不过今天墨语买糖葫芦的时候好像遇见了那个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墨语吃糖葫芦?”

    “你都能当店小二,墨语不能吃糖葫芦?”

    “呃……也是。”

    澹台静风继续小声问道:“那会不会是墨语的仇家?”

    素聆星没好气道:“你以为墨语和你一样啊?”

    “……”

    素聆星这一番话,说的他哑口无言。

    毕竟他“多管闲事”的毛病一直改不了,要真要算起来,要不是他性子软,还真有可能惹出一堆仇家。

    片刻后,他又问道:“那她是个修士?”

    素聆星摇头,“不是。”

    “那墨语反应这么大?”

    素聆星摊手道:“我怎么知道?”

    随后她看了看墨语,后者直接微微摇头。“没事。”

    无论他怎么看,对方都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虽然确定了对方是个普通人,可这偌大的城池,偏偏与他们同路,又偏偏找到了同一家客栈,说是巧合,他可不信。

    他只知道,所有的巧合串联起来,都是别有用心。

    门口的女子在环视一圈客栈大堂之后,突然发现了墨语几人,她几步上前,大摇大摆的坐到几人桌旁。

    “嘭!”

    纤细修长的手指拍在桌上,“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啊你。”

    墨语问道:“姑娘找我干什么?”

    貂袄女子不满道:“糖葫芦啊,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惜那串最大、最好吃的被你抢走了。”

    “最大我赞同,这个最好吃嘛……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的?”

    女子斜瞥了墨语一眼,“果子不是越大越好吃么?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葡萄?荔枝?……”

    “……”女子愣了愣,随后说道:“我不管,还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东西,要是不给我个说话,咱们没完。”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以心湖交谈。“还有这么奇怪的人?”

    “可能是哪家的千金,脑子有些不好使。”

    “有道理……”

    墨语点头说道,“要是不嫌弃,这儿还有些野味,姑娘随意。”

    他指了指两盘并未动筷的菜品。

    闻言,女子毫不客气,直接将澹台静风身前刚摆上的筷子抓在手中,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澹台静风看着那原本卖相十分不错的菜,茫然道:“......这不是给我留的?”

    墨语点头。“是啊。”

    他指了指正吃的不亦乐乎的貂袄女子。

    “哎呀,看这位姑娘像是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澹台你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让给她好了。”

    澹台静风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可是......我快饿死了......”

    “哦,忘了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墨语一拍脑袋,随即招呼了一声,“掌柜,再上两道菜。”

    刚空闲着的女掌柜忙应道:“好嘞,马上就来。”

    等澹台静风的菜上端上桌时,貂袄女子已经将原本属于他的菜吃的精光,然后眼巴巴看着他面前盘中热气腾腾的菜。

    澹台静风像是小狗护食一般,将那两盘菜挪到自己身前,用双手环绕,瞪着貂袄女子,“我的!”

    貂袄女子眨巴眨巴眼,“我知道。”

    刚说完,她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唾沫。

    “不好意思,我这人饭量挺大的......”

    素聆星看着坐着都比澹台静风高上一些的貂袄,轻笑道:“看的出来。”

    两句话的功夫,澹台静风已经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时的细嚼慢咽,看来似乎真的饿坏了。

    正当他嘴中塞满了食物,吃的高兴之时。

    “咕噜~”

    “澹台,可以啊,还吃着呢,肚子就咕噜叫了。”

    澹台静风含糊不清道:“不是我。”

    他转头看着貂袄女子,“是你,你吃了我两盘菜还饿?。”

    貂袄女子干笑一声,“嘿嘿,不好意思。”

    “看吧,我就知道是她。”

    澹台静风一遍扒拉着饭,一边说着。

    吃了一会儿,他又转头看了看怔怔望着桌上饭菜的貂袄女子。

    在纠结片刻后,他咬了咬牙,又猛吃了一大口,将剩下的大半的两盘菜推给了貂袄女子。

    “我吃饱了,你还要吃么?”

    貂袄女子眼睛一亮,使劲点头:“要啊要啊。”

    她直接拿起筷子,端着菜盘就开始吃了起来。

    不过转眼,貂袄女子已经将菜全吃完了。

    “还可以,吃了半饱。”

    貂袄女子拍了拍肚子,“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澹台静风注意到她的手白皙无暇,十分修长,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的。

    “看姑娘也是富贵人家出生,怎么看起来像是几天都没吃饭了?”

    “赶路啊,路上又没有什么客栈酒楼,只有自己带干粮咯,那么一点干粮,哪里够吃啊。”

    ......

    澹台静风和貂袄女子像是找到了话题,开始闲聊起来。

    墨语和素聆星则议论着貂袄女子的来历。

    素聆星看女子言行举止,确实都像个大家闺秀,除了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真的是别有用心且修为高深的修士,不可能连吃饭都如此的......像普通人一般。

    “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嘛。”

    墨语漫不经心道:“恩,也许吧。”

    在讨论貂袄女子之时,他和素聆星都没把目光落在貂袄女子身上,一切以小心为上。

    之后,墨语与素聆星上楼休息。

    像是聊的兴起,澹台静风只是简单和二人拉了个招呼,便继续兴致勃勃的与貂袄女子交谈起来。

    ————

    一直未曾踏出房门,在房间中疗伤的尹南姝姐妹二人直到夜深,也并未露面。

    此时她正考虑着等笼罩整座城的大阵关闭,该去往何处。

    至于她们的采衣门,想来暂时是没法子回了。

    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传回去,想来门中也知道她们身陷险境,不用回去,她们都知道整个彩衣门定然是换了个地方。

    如今的魔门,能如野草一般,火烧不尽,不是其中门人多么厉害,有哪些足智多谋的人在出谋划策,纯粹是因为他们一有风吹草动,便要转换山门。

    再说,那些姐妹生死不知,是不是交代了魔门所在,亦是不知,她们贸然回去,说不定就被当做策反之人,视作魔门叛徒,直接抓起来,将她们拘魂锁魄,在阴火中灼烧百年。

    所以下一个落脚地,尤为重要。不仅要躲避魔门的探子,还要注意不要惊动各处的钦天监修士,

    姐妹两商量了一整天,最后敲板,先退出城外,等着墨语几人上路,再暗中跟着,等到了山野郊外,找个灵气充沛之地,静修些时日再说。

    ————

    澹台静风与貂袄女子畅所欲言,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还是疲惫不堪的女掌柜实在累的不行,才忍不住指了指客栈外灯火皆暗的深夜景象,提醒二人天色已晚。

    澹台静风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聊得这么晚了。”

    说来也奇怪,本来也算是忙碌一天的他直到这时都没感觉到什么疲惫之感。

    “没关系,说来我与公子你也算是相谈甚欢,不过直到这时候还不知道公子名讳?”

    “哦,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澹台静风。”

    貂袄女子笑道:“沈悢曦。”

    “刚才你那两位朋友......”

    “他们啊,白衣服的少年是墨语,至于他旁边的姑娘叫素聆星。”

    澹台静风此时全无戒备之心,将墨语与素聆星的姓名如实相告。至于其他的一些隐秘,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当做吹嘘资本,和盘托出。

    “哈......”澹台静风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沈姑娘,我先去歇息了。”

    沈悢曦眯眼笑道:“澹台公子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澹台静风消失在二楼转角,沈悢曦食指轻轻敲打桌面。

    “墨语?哪里蹦出来的年轻武夫?有些厉害......”

    片刻后,她转头道:“掌柜的,还有没有客房。”

    “有呢有呢。”

    女掌柜招呼着昏昏欲睡的岳葶霖,“葶霖,快带这位女客官去楼上客房。”

    “好嘞。”

    ————

    隔天,墨语和素聆星在清晨出来之时,楼下酒楼大堂已经有零星几个客人落座各处。

    客栈的几人很早就开始开门接待客人,而且在之前,女掌柜还找了两个伙计,都是手脚麻利的中年男子,长得不算高大,但干活十分利索,两人忙活起来,完全没了岳葶霖什么事。

    至于后厨,暂时只找到一个帮工。

    虽然在女掌柜眼中,郝厨子长得胖还贪吃,但手艺确实没得话说,做菜的速度也是一流,所以暂时找不到能跟上郝厨子的厨艺师傅,只有个刀工不错的帮工,帮郝厨子切切菜,打打下手。

    仅仅是昨日,客栈净流水都足够客栈几人的月钱了。

    在银子的动力下,几人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精神抖擞,准备开张。

    等了许久,墨语都不见澹台静风出来,他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动静。

    他上去敲了敲澹台静风的房门,“澹台,还不起床?”

    “呃......”

    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天亮了?哎......还没睡醒呢......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那你慢慢睡,我和聆星先走了,可能过两天才回来。”

    墨语刚刚下楼,楼上嗖的一声冲下来一个人影,正是澹台静风。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已经穿戴整齐,整理了下衣角,“你们还要丢下我?没门儿!”

    墨语耸耸肩,提醒他说道:“这次你可以先多吃点东西。”

    “什么意思?”

    澹台静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不会想要......”

    他突然抱紧了身子,后退两步。

    墨语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哪去了?咱们去城外看看,我们带你出城,不过之后的路嘛......可能有些难,你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跋山涉水啊。”

    “还要跋山涉水?我们要去哪儿?”

    墨语本来准备说是去那座道观看看,没想到抬头一看,那貂袄女子已经站在了门口,伸着懒腰。

    他改口道:“山上看风景。”

    澹台静风挠挠头,有些拿捏不定。“看风景......”

    墨语拉着素聆星,作势要走。

    “不去也行,你留下来,可以在人多的时候帮忙嘛,我们大概一两天就回来。”

    澹台静风赶紧说道:“别,我跟你们去。”

    昨夜入睡之时,他浑身突然酸痛的不行,熬了许久都没能入睡,所以今天才起的晚些。

    墨语同女掌柜打了声招呼。

    女掌柜知晓他们要出去一趟之后,拍着胸脯保证,说墨语几人的房间一定为他们留下来,直到他们回来为止。

    见女掌柜执意如此,墨语倒是没再推辞。

    他如今倒是知道一些,如女掌柜这般明理感恩的好心肠之人,也许时间亏欠她许多,可中有一天,总会遇上转折,有了所谓的苦尽甘来。

    女掌柜也许是命运使然,因为救人,被人算计,又因为被人算计,才有幸碰上了他。转念一想,其中因果,何尝不是佛家所谓的缘法。

    墨语微微失神。

    “所以说啊,山上那些山山水水,云来雨去,哪里比得上这人间万家灯火,世俗人情。”

    “师傅,我的道,在人间啊......”

    “墨语,你在发什么呆呢?”

    素聆星拉了拉墨语的手。

    “没有什么。”

    墨语轻笑一声,拉着素聆星出门,对身后说了一句,“澹台,快点。”

    “来了来了。”

    在岳葶霖的帮助下,澹台静风包了好几个包子,随后放进一个临时的小行囊,快步跟上墨语。

    沈悢曦看着少年的背影,微微偏头,若有所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425/ 第一时间欣赏拳镇仙武最新章节! 作者:la爱哭的喵所写的《拳镇仙武》为转载作品,拳镇仙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拳镇仙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拳镇仙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拳镇仙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拳镇仙武介绍:
东海猎户弯弓射龙,邋遢道士敕神搬山,不正经的老和尚掌中须弥纳日月。中洲的女夫子独占鳌头,南边的高大老人武道神通。高山仙人万里剑,四海蛟龙百丈潮。任你千丈法相,万般道法,我自有青梅竹马,一剑破万法。若还不够,且看我阴神出窍,阳神夜游,拳镇九洲。拳镇仙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拳镇仙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拳镇仙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