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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a爱哭的喵     拳镇仙武txt下载     拳镇仙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魄出窍,镇妖(以后每天一更,保持在4000字以上~)

    “弃剑用拳?”

    红衣女人眉头一挑,嗤笑一声。

    “你姑奶奶我让你四只手,让你看看什么是拳法!”

    她只当前方的白衣少年不知天高地厚。

    要知道她这些年全靠三双拳头,一路从小妖,打到如今的大妖。就连多年前的那位剑修,同为丹劫境,号称杀力无匹,同境无敌,不也是拿她无可奈何?

    她自然认为自己虽然修为只是六楼,但拳法之高,定已入世间拳法上乘之流。如今一个半大少年,看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练什么武,学什么拳?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年有武道宗师之流悉心教导,从小练武,又能厉害到哪去?依照她六臂优势,就算对方是五重入虚境也全然不惧,除非对方是神游境武夫,才能让她暂避锋芒。

    不过六重天的武夫,就算眼前的少年打娘胎里炼筋断骨,也不可能有如此修为。况且要真有一个武道宗师之流,少年又是个极好的武道胚子,哪里会连一件高品秩的护身甲胄都不穿一件,难道当真就不怕在外游历时,被人给硬生生打杀了?

    况且之前那道剑芒还算凌厉,看样子也是位年轻剑修。红衣女人没敢往气武同炼的方向想,因为那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小子,你这拳意,倒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红衣女人虽然说道只用双手,但也是全神贯注。对于杀掉自己妹妹的仇人,她总该给对方一点尊重,既然对方也用拳,她也不介意出声“指点”一番,好让对方知晓她拳法之高,也好让对方死得明白。

    “废话真多。”

    墨语双拳同时下压,拳意摧枯拉朽,身下气机节节崩碎,离的远些,甚至能看见一段段空气扭曲挤压,最后砰砰爆炸。

    红衣女人却是没将其放在眼里,她只是这一眼,已看出了少年的底细。

    “二重天的武夫?哈哈哈......”

    她得意的笑了笑,双拳化作虚影,迎上墨语双拳。

    “嘭嘭嘭嘭!”

    四声炸响。

    红衣女人噔噔蹬大步退下,直接后退了数丈之远,连带着这一路土地都被踩得坚实无比。

    她收起了玩弄的表情,眼神凝重。

    “你这是什么拳?”

    少年出手的速度,竟然比她更快!而且其上拳意诡异至极,一边厚重无比,一边劲力绵长。之后两拳,又比落下的两拳更快,她仓促之下,以还未凝聚力道的拳头抵挡,结果被打的接连倒退。

    本想显摆自己拳法高超,现在看来,自己的拳法与少年相比,似乎只是“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好在面皮为何物,她根本不知晓,只当自己从未说过那些话。

    “普通的拳法。”

    墨语随意回道,身形不减,飞掠而来,一抹白色流光伴与左右。

    在这关键时刻,什么拳剑,自然是能出就出,先将对面打过再说!

    “嘭!”

    又是一拳,自右向左,打向她面门。红衣女人抬手抵挡,这一拳将她打得往左偏了两步。

    拳劲如跗骨之蛆,从手臂传至周身,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她不得不为此以妖力化解体内乱窜的力道,为此分了分神,无法做到全神贯注。

    还未等她站定,又是一拳,拳势如潮水起伏,铺天盖地。

    她刚准备反击的手臂不得不化拳为掌,挡在身前。

    红衣女人眉头紧皱,这一连串的拳势,愣是让她打的憋屈无比,腾不出手反击。

    那抹飞剑又不断伺机待发,准备找准空挡,戳她一个透心凉。

    墨语沉下一口气,在收回手臂之时,脚下重重一踏,一记直拳,以无比的速度出拳。

    就这么一收一放之间,他周围的沙石碎块跳动震颤,有些细小颗粒甚至隐隐浮在空中。

    红衣女人眼瞳骤缩成一点。

    为求速战速决,墨语就算拼着伤筋动骨,也要使出那一记九霄电亟式。

    一拳递出,前方的虚空似乎都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道,发出彻响轰鸣。红衣女人只能看见少年手臂微抬,她就已经中拳。

    “轰隆!”

    四周震颤,大地撕裂,连带着红衣女人身后的一片参天巨木,也像是被人给挖出了一个长达数十丈的圆形孔洞。

    墨语前方跟是烟尘滚滚,沙石漫天飞舞。

    在场几人,包括素聆星,也都是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着地上延伸开去的沟壑,和消失不见的树林,他们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光凭拳法就能打出来的?!而且还是个二重天的武夫?

    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成为四重天,五重天,岂不是连那些大修士,大妖怪,也只有被一拳轰杀的份?

    墨语表情肃穆,依旧保持着警惕。

    在他眼中,那个大妖接了他最为厉害的一拳,气息竟然只是降了一点,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点。

    “好厉害的拳法,好神奇的拳法!”烟尘中传来激动的喃喃声,“我要学,我要学......”

    “这算什么?疯了?”

    烟尘散去,红衣女人六只手臂挡在身前,数只手臂皮肉绽开。

    墨语不屑道:“你这叫让我四只手?”

    蓦然,红衣女人抬头,眼神炽热且癫狂。

    “我要学你的拳法!”

    她额上的八只眼睛发出摄人心魄的红芒,“等我吃了你,你的拳法,就归我了!”

    “嘎嘎嘎!!”

    她怪笑一声,两只手臂拉长,撑在地面,将整个身子悬在空中,乍一眼看去,和一个人形蜘蛛没什么两样。

    “看是你吃了我,还是我先打死你!”

    墨语脚下重重一登,地面凹陷,一块岩石碎裂成粉末,被他蹬散成灰。

    红衣女人以双拳迎战墨语,剩下的双手同时出拳,在墨语还未来得及的时候,就已与撞击在一起的四拳,同一时刻落在墨语身上。

    胸膛微微凹陷,那两个拳印烙在其上,墨语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在地,划出一道沟壑。沟壑的尽头,墨语看着红衣女人,狠狠啐了一口。

    至于红衣女人说的什么让他四手,他也没当真,反正交起手来,忘乎所以,什么手啊脚的,定是不管不顾,全部往身上招呼。只要能赢,说不定连舌头都用的上。

    不过对于红衣女人的出尔反尔,他依旧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一句,这妖怪的脸皮之厚,食言而肥。

    “嘎嘎嘎......你要死了,我要吃了你!”

    红衣女人伸长了脖子,一张嘴彻底裂开,露出了其内的沟槽利齿,还有一根尖利的口器吞吐,一缕缕深色细线缭绕。

    墨语突然高声道:“丑八怪,你没吃饭么?力道这么小?”

    “叫我丑八怪?找死!”

    显露出半妖姿态的红衣女人四爪触地,活脱脱一只顶着人脸人身的巨型红色蜘蛛,速度好像更快了些,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墨语身边,四只似拳非拳,似爪非爪的手臂探向少年,欲要将他一把抓住。

    墨语眼中丝毫不见慌乱,拧身一转,双腿将两只手臂踢开,随后双拳如雷霆骤雨,先是打回蜘蛛精的剩下双爪,然后重重拳影落在红蜘蛛的身上。

    “嘎嘎,我这妖躯,最不怕的就是拳拳到肉的攻势!”

    红蜘蛛摇头晃脑,感觉到那隐隐作痛,却不伤根本的攻势,得意的很。

    “是吗?”

    嗖!

    一抹流光不知从何处显出痕迹,在红蜘蛛刚刚反应之时,已经没入了她的腹部。

    “噶!噶!”

    一团团藏匿在腹中,准备随时显露的蛛丝被飞剑搅成碎末残渣。

    飞剑飞掠而回,红蜘蛛一把将其抓在手中,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伤了我就想跑?”

    妖力转瞬覆盖手臂,红蜘蛛欲要将飞剑摧毁,就算无法摧毁,也打定主意,一定要损伤其根本,最好打坏剑锋,让它再无用武之地。

    “嗯?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的惊叫一声。

    墨语眉头一挑,飞剑“挽霜”突兀缩小,挣脱红蜘蛛的爪子,飞回他的气府。虽然本质上没有损坏,可被妖力侵蚀,飞剑的剑锋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原样,暂时没法为他掠阵,不过破了红蜘蛛最大的依仗,也还算不错。

    之前墨语看到红蜘蛛嘴内的口器,就知道她定然和一般蜘蛛一样,有坚韧的蛛丝在腹,甚至有可能连蛛丝也是剧毒无比,触之必伤,所以他一直藏匿好飞剑,在最关键的时刻,破开红蜘蛛的腹部,摧毁其内囤积的剧毒蛛丝。

    “哼!小子,你的拳法我要,飞剑,我也要!”

    墨语咧嘴笑道:“本命飞剑,有本事来拿!”

    “本命飞剑!”

    红蜘蛛又惊又喜,既然少年有本命飞剑,来头定然大的出奇,可她一点都不怕,反正将这里的人全部杀了,有谁知道?到时后那身后之人就算顺藤摸瓜,知道是她所为,那时候她已远遁万里之外,拿着本命飞剑,入了妖域,谁又敢拿她如何?

    嘭!

    红蜘蛛一跃而起,巨大身躯拔高到一半,又以更快的速度落下,淡不可见得一个巨大虚影隐现,看样子似乎是一个蜘蛛模样。

    “法相?”

    “小子,还算你有些眼力,死在我法相之下,你死而足惜!”

    墨语躬身屈膝,拳势由涓涓细流,汇聚成滔滔江河。

    “轰轰轰!!”

    无数的轰鸣声震彻四方!

    墨语两肩抖动,手臂连成一线。

    一瞬间,他已出了数十拳!

    每一拳都是瀚海潮落式最为厚重的拳意。

    无数拳罡撞击在那淡淡的法相之上。

    法相停滞片刻。

    红蜘蛛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赤红色妖力翻滚喷吐,为了将少年必杀,红蜘蛛已倾尽全力,连那颗多年未曾显现的妖丹都已催动。

    骤然,妖力加持之下,法相极速下坠,其上八爪森然无比,朝墨语当头抓下,眼看就要将他绞杀在地。

    远处一直观战的夜玫再也按捺不住,看了看夜嫣,示意她快些通知那位神通广大的剑仙,若是晚了片刻,小主人出事,她们一个也活不成。

    “墨语!”

    素聆星惊慌失措。

    先前墨语和红色蜘蛛精的交手,她和剩下几人连插手都做不到,如今又眼睁睁看着墨语陷入必死之境,素聆星顿时失了阵脚。

    “哈哈哈!死吧!”

    红蜘蛛猖狂大笑!

    就在这时。

    “咔咔,咔咔咔......”

    脚下地面龟裂,一道道手臂粗细的裂缝不断延伸,就算在半空,红蜘蛛像是都能感觉到那种震颤之感。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本来必死,气势不断攀升,永无止境的少年。

    “呼......”

    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而这一口气的动静,远在数十丈开外的素聆星几人都能听见。

    “接我这招—真·九霄电亟式!”

    风平,浪静。

    地面并无动静,上方的妖气依旧蒸腾翻滚,墨语静静站立,拳轻描淡写收回。

    嘭!

    一声突兀的巨响轰鸣,红蜘蛛半边法相直接炸开,连带着一边身子的大片血肉消失不见。

    “呃啊!!”

    红蜘蛛掉落在地,剩下的六只爪臂挣扎起身,她一边身子凹陷,一层薄薄的表皮封住了大片的伤口。

    “你竟然临时突破?”

    墨语耸耸肩,“不行么?”

    踏入炼胆境,又是另一番天地,体内的那纯粹真气更加壮大,若是先前只是宛若游龙,这会儿已经可以算得上走江之蛟,在筋脉中横行无忌,畅快无比。

    连带着他之前受的伤都压制了不少。

    “突破了也就是炼胆境武夫,你还能胜我?”

    “你要来试试?”

    墨语站定身子,右手握拳,左手摆了个奇怪的姿势。

    “虚张声势!”

    红蜘蛛尖叫一声,她脸上一根根红色纹路扭动弯曲如蛇。

    四只手臂拳爪分大开,别朝四个方向袭来,墨语双拳坦然与其相对,剩下的两只拳爪与墨语手臂相去甚远,可还不等红蜘蛛高兴,又一个淡淡虚影自墨语身后浮现,看面容相较于墨语,稚嫩许多。

    墨语看着红蜘蛛,眼神淡漠,缓缓开口:“我有双拳......”

    恍惚之中,红蜘蛛听见虚影开口,“可镇妖!”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一起落在红蜘蛛身上。

    轰!

    漫天血雨,原地只有一个白衣少年立在原地,不见大妖踪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端无事却生非

    秋风瑟瑟,叶落无声。

    林中寂静无比,连几人的呼吸也几不可闻。

    方祺几人看着少年,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刚才那是什么?魂魄出窍?还是武道神游?

    那拳法,真的还能算拳法?确定不是什么武道神通?

    “哎哟……”

    “京哥!?”

    有淡淡的呻吟声响起,众人这才回过神,连忙跑到京冬的旁边,将他搀扶起来。

    “京哥,你没事吧?”

    京冬瞪了方祺一眼,“你小子瞎啊,我这叫没事?骨头断了十几根,疼死我了。”

    “十几根肋骨而已,京哥你不是说年轻时候,还未修行时,常常和别人打架,最严重的一次是断了十几根肋骨,和好几根骨头么?”

    “那是见义勇为,说多少次了,不是打架……哎……呃呃……啊……”说到一半,剧痛传来,毫无准备的京冬差点背过气去。

    “咔嚓!……”

    张丘拍拍手,舒了一口气,“得嘞,齐活了。”

    京冬重重吐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张小子,你给我接骨的时候能不能说一声?不要每次在我和方祺说话的气候给我来这么一下,你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咦,书上说接骨的时候就是要出其不意,病人才不会觉得痛,不是么?”

    京冬斥道:“放屁!书上说你也信?”

    张丘挠了挠头,“可书上教的接骨之法。我觉得挺不错的啊。”

    “你他娘的是在书上学的?”京冬瞪大了双眼。

    “不然呢?”

    京冬指着张丘的鼻子,“我他娘的没被你弄出后遗症来,还真是福大命大。”

    最后京冬加了句,“以后不准给我接骨!”

    张丘看了看方祺和郑勤,两人后退一步,摊了摊手。

    “哎,那妖怪呢?”

    京冬这才想起那十分厉害的大妖,连忙问道。

    他狐疑的看了看众人:“不会你们给杀了吧?”

    几人齐齐摇头。

    “他杀的。”

    方祺指了指远处的少年,现在想起那场面,他还心有余悸。

    “你们在逗我?”

    “京哥,你要不去试试。”

    京冬看了看其余两人,两人点头,“对,京哥,其实我们也不相信,要不您去试试?”

    DuangDuang!

    两人捂着头,看着偷笑的方祺咬牙切齿,腹诽一句:凭什么你不挨打?

    京冬摸了摸下巴,嘀咕一句:“当我傻呢?”

    然后他看着远处的少年:“真是他杀的?他这么厉害?”

    素聆星已站在墨语身前,关切问道:“墨语,你没事吧?让我好好看看。”

    墨语摇摇头,刚一开口,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墨语!”

    “咳咳……只是污血而已,没什么大碍。”墨语安慰一句。

    以他的恢复能力,只要不是伤到根本,就算是重伤,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完全恢复。只是魂魄出窍,又全力出拳,他现在还有些虚弱。

    素聆星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身子,这才放心。

    “喵……”

    夜玫和夜嫣一左一右,蹲在了墨语肩头。夜玫胆子大些,还敢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夜嫣则是看着墨语,暗道还好没事,不然如何与那位交代。

    素聆星指着夜玫,好奇问道:“它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夸我厉害呢。”墨语毫不谦虚。

    夜玫看着素聆星,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素聆星哼哼道:“马屁精。”

    “喵!”

    对于夜玫的抗议,素聆星视若无睹,她拉着墨语的手,“走吧,我们过去。”

    “哎……等等。”

    “怎么了?”

    看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墨语,素聆星有些不解。

    “暂时没法走……”

    素聆星柔声道:“那就好好休息一下。”

    能够以初入武道三重天的修为击杀成名多年的六境大妖,说没有一点代价,怎么可能。看之前墨语似乎魂魄出窍,那已经算是近乎武道神游境才有的本事,也不知墨语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她也夸了墨语,就在心里,她早已夸了无数次。

    京冬不知何时已凑到墨语跟前,他小声问道:“小兄弟,那个妖怪,真是你杀的?”

    墨语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知道的人见了,可能还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笑了笑,“多亏你让她分神,我才有机会突破。”

    听了这话,京冬即是惊讶,又有些高兴,本来十分没有面子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还行?

    不管少年是不是客气一句,京冬倒是十分受用。

    “搞定收工,京哥,这是这些妖怪的妖丹,一些犄角旮旯还有好些灵草灵药,不过尽是些不值钱的。”

    这里妖怪死伤殆尽,也该是整理战利品的时候了。

    方祺几人早就迫不及待,四处搜刮,连一些恶臭难闻的矮小洞穴都没放过,不过看他们满载而归,想必也是收获不小。

    京冬摆摆手:“聊胜于无嘛。”

    他接过几颗最大的妖丹,递给墨语,“小兄弟,这里属你们出力最大,这些是你们的。”

    墨语倒是没想到“分赃”的时候,京冬如此大方。那些普通妖怪的妖丹虽多,可论价值,或许近百妖丹加起来也就与这几颗御风境妖丹差不多,相当于将半数分给了他们,着实让他对京冬高看一眼。

    墨语毫不客气,“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见少年也是个爽快人,京冬哈哈一笑,坦然道:“你不要觉得我们吃了亏,那大妖是你杀的,理应你占大头才是,再说,若是将这里上报,少说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上头一高兴,大赏一笔钱财,到时候我们名利双收。说起来,真的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墨语正要客气两句,素聆星在他耳旁嘀咕一句。

    墨语重重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打的兴起,结果连救人都忘了。”

    他对夜玫和夜嫣吩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找人?”

    “你们几个也四处看看。”

    ————

    “娘子,拜堂~成亲~”

    “哎呀,娘子,等一会儿,别着急嘛......”

    “呵呵.....嗝......娘子,我害羞......”

    京冬戳了戳墨语,说道:“小兄弟,你这朋友,够厉害的啊,看样子和妖怪玩的很欢乐嘛。”

    墨语一脸黑线,“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咂咂嘴,迷迷糊糊说道:“谁......谁在叫我?”

    墨语无奈扶额,“聆星,让他清醒一下。”

    后者会意,捏了个简单的聚水决,随后一团凉意十足的水球落在澹台静风头上。

    还在做着“美梦”的澹台静风被冷水一激,打了个哆嗦,“谁!谁在那里!”

    澹台静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紧紧抱着自己的胸口,低着头,疯狂后退,看他惊慌的表情,实在难以想象,前一刻还一脸“骚气”的样子,现在看来,倒像个受了气,惊慌失措的的小姑娘。

    澹台静风正梦到和那个妖怪周旋,怎料到突然天降大雨,他无处躲避,被淋了个正着,那刺骨的寒意直接将他冻醒过来。

    在他醒来时,就看见数双眼睛,目光灼灼,十足是不怀好意,就那么死死盯着自己,他还以为又落在谁的手里,第一时间当然是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躯。

    “你这反应怎么这么大?”

    有人揶揄一声,听声音十分熟悉。

    澹台静风又惊又喜,急忙问道:“莫兄?”

    “不然你以为是谁来救你啊?”

    他这才敢抬头,看见墨语站在前方,旁边是素聆星,后面是几个不认识的人,看面相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做正经行当的人。

    “哎哟,莫兄,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快保不住自己的清白了。”

    澹台静风哭丧着脸,作势凑上前去。

    “打住打住,男男授受不亲!”墨语抬起手,按在他额头,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墨语继续说道:“再说你不是挺高兴的么?”

    “什么娘子,拜堂~娘子,我害羞~”墨语模仿着他的语气说着。

    澹台静风呆滞在原地,长大了嘴巴,“这都是......我说的?”

    墨语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我......我我我......我是有苦衷的!对,苦衷。”

    澹台静风结结巴巴,他慌忙解释道:“我当时听见外面有动静,就知道是你们来救我了,所以我才让那个女妖怪分心,这都是迫不得已,实属无奈之策,你们要相信我!”

    “我和那妖怪什么都没发生,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墨语瞥了眼他,“你和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没事的话我们该走了。”

    “那莫兄你是相信我了?”

    “嗯。”墨语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清白的。”

    跟在墨语身后的素聆星也有模有样,拍拍他肩膀:“你是清白的。”

    剩下的几人同样如此。

    最后的方祺尤其郑重,“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了,你确实是清白的!”

    走了两步,方祺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竖起了大拇指:“你真坚强!”

    “???”

    澹台静风一脸茫然,“他们什么意思?这是真的相信我了?”

    ————

    众人刚出了地穴,远处传来风雷之声,虽然光芒不显,但在这夜中,尤为明显。

    京冬面沉如水。

    方祺嗤笑一声:“哟,这打生打死的时候不来,打完收工的时候就来了?难不成我们之前传讯不是说的紧急情况?”

    张丘附和道:“怕是想等着我们料理好,再分一杯羹吧,不然这不过几百里地界,哪用的着这么慢?”

    “等下你们不要冲动,要是他们想分一杯羹,稍微应付一下,别闹得这么僵,以后有机会进王城,说不定抬头不见低头见。”

    墨语抬头,看着远处飞来的六人。

    除了为首的灰氅男子,其余披挂甲胄的劲装男女神情都似乎有些盛气凌人。

    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墨语并不是第一次见。

    等到那些人落到里面,为首的灰氅男子一脸笑意,对京冬拱手笑道:“京统领。”

    京冬回礼:“韩统领。”

    方祺几人也是抱拳说道:“韩统领好。”

    只是灰氅男子身后的几人有气无力:“京统领......”

    墨语有些奇怪,这些人这么明目张胆,连面子功夫都不做的?

    随后他看见灰氅男子对着身后几人斥责一声,“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京统领好!”

    灰氅男子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在下御下无方,让京统领见笑了。”

    这下墨语可以肯定,那些人所为,应该就是这姓韩的男子授意。不过他严格来说不算是朝堂中人,也不好插手,对方对自己视若无睹,他干脆就和素聆星站在一旁,也不出声,打算静观其变。

    灰氅男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态:“京统领,借一步说话。”

    京冬犹豫片刻,和他走到了一旁。

    两人前脚刚走,跟随灰氅男子的几人就略带笑意,一高瘦青年语调阴阳怪气,说道:“哟,这不是方大少么?怎么,你的胳膊好了?”

    “呀,这不是沈家少爷么,你爹没把你那条腿打断吧?”方祺轻笑一声,特意加重了“那”字。

    高瘦青年脸色阴翳,“小崽子你......”

    “咳咳......”旁边一人咳嗽一声。

    高瘦青年阴测测低声笑道:“嘿嘿,要不是两位统领在这儿,我还要把你胳膊打断,你信不信?”

    方祺拍拍胸口,嗓音尖细,“哎呀,我好怕怕啊,我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哟。”

    看着他搞怪的模样,墨语咧嘴笑了笑。

    高瘦青年恰好瞥到了那一脸笑意的白衣少年,他瞪了眼少年,“笑什么笑?很好笑么?”

    墨语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有点。”

    “方祺,你们青叶城如今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了?”

    本来一直憋着不说话的素聆星拉了拉墨语衣角,低声道:“墨语。”

    墨语摇摇头,并不想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平白拉低了自己身份。

    “不好意思,这位小哥并不是我们青叶城钦天监的人。”

    “哦,那小弟弟你胆子不小嘛?我你都敢笑?”

    墨语耸耸肩,“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和高瘦青年同行的几人带着看戏的表情,饶有兴趣看着。

    依照高瘦青年的脾气,若不是他的统领在场,其实已经动手了。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要逞一逞口舌之利。

    “小弟弟,你以后千万别被我碰上,不然......”

    方祺“好心”劝道:“沈少爷,我劝你最好慎言。”

    高瘦青年并不理会,他看了看强忍着怒意的少女,继续说道:“不然这小姑娘的滋......”

    “轰!”

    一声今天巨响,吓得看戏的几人徒然一抖。

    高瘦青年倒飞出去,撞塌了一片树林,生死不知。

    众人惊骇。

    少年缓缓收拳,这才淡淡道:“说我可以,说她,我可能会打死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讲理无用,拳头管用

    墨语出手后,那一行人脸色难看至极。

    他什么时候出手的?

    他怎么敢出手?

    从来只有他们钦天监监管其他修士,还从未有修士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而且打的还是他们钦天监的人!

    找他算账?

    几人连少年何时出手都看不清,对方似乎是有些本事,这才有恃无恐,他们怕贸然动手,结果踢在一块铁板上。

    一人指着方祺骂道:“方祺!肆意打杀钦天监修士,这事你们不管管?”

    方祺摊了摊手,“我已经提醒他了,他非要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要去看一看别人的底线,老话怎么说来着……这是他自寻死路?”

    “现在让我们管?怎么着,你们不是钦天监的人啊?刚才他出言不逊的时候,你们怎么没管管姓沈的呢?”

    那人语塞,“你……”

    “怎么回事?刚才是谁在动手!”

    一边的灰氅男子满脸怒容,虽是出声询问,眼睛却落在墨语身上。

    “统领,是……”

    “知道你还问,怎么,想先给我扣一顶帽子啊?”

    对于这别有用心的灰氅男子,墨语都懒得用正眼瞧他。

    他拉京冬过去,无非就是说一说分一杯羹的事,以丹劫境修士的本事,对于那个高瘦青年口无遮拦的话,也应该是悉数听到了,现在摆出这个姿态,无非就是从京冬的只言片语中,觉得他与京冬关系不错,想借此发难,谋求更大的利益。

    灰氅男子脸色难看起来,“我属下虽然稍有冒犯,但阁下也用不着下死手吧?”

    墨语掏了掏耳朵,不咸不淡道:“所以我留了他半条命,要是能回去好好休养生息,也许能捡回另外半条,至于修为嘛,从头再来好了。”

    听他的口气,竟然是直接将沈文聒的修为废了。

    “阁下难道不觉得太过分了么?打杀钦天监修士,按律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就地格杀!”

    “韩玦,够了!沈文聒还没死呢。”京冬喝道。

    “没了修为,一条命去了大半,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大不了我上报王城,请殿主出面!”

    京冬深吸了口气,“我们的妖丹归你,这绞杀妖寨的功劳也归你,你满意了?”

    韩玦冷哼一声,“除了这些,还有一百枚金精钱,让我给沈家一个交代。”

    “韩玦!”

    “怎么着,不同意?”

    京冬咬牙说道:“一百枚,成!”

    “等等,我还没同意呢。”

    墨语突然出声,似笑非笑的看着灰氅男子,“韩玦是吧?我记住你了。”

    “那大妖是我杀的,我说这功劳属于京冬,就属于京冬。”

    “至于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身血气冲天,仗着钦天监统领的身份,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吧?还有你那些手下,一个个打杀的修士不在少数吧?要是几天前,我管你们是不是钦天监的人,先一个个杀了再说。”

    “找我算账?还找什么殿主?你大可以试试,反正我此番本就是去观湖书院,听说离皇城近的很,正巧去瞧瞧那里的风采。我出手重不重,到时候也自有定论,至于你们几个干的勾当,我保证请你那个什么殿主大人差查个清清楚楚,就是不知道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呢,还是其他什么呢……”

    “给别人叩帽子,我也会的。只是我说的大多数是实话,至于你嘛……呵呵。”

    韩玦脸色铁青,“阁下血口喷人的本事真是厉害!”

    墨语瞥了一眼那神色大变的几人,“是吗?看你几个手下的反应,我怎么觉得我说对了呢?”

    韩玦看了眼身后有些心虚的几人。

    “哼,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韩玦一甩衣袖,直接走了。至于什么功劳,“分赃”,更是提都没提。

    一行人刚飞走,一人折返回来,赶紧把那个深陷地底,只有半条命的沈文聒带走。

    墨语嗤笑一声,“嘁,色厉内荏的草包。”

    京冬小声问道:“莫小兄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了。一开始他们藏的挺好,我只觉得他们身上血煞之气比一般人浓一些。直到那个叫什么沈什么的靠近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他有问题。要说那个韩玦身为统领,不可能对下属所为一点都不清楚,最大的可能是他们都曾经干过那些勾当,所以我才诈他们一下,看他们的反应,因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们也可以去查一查,或者请儒家的大修士出手看一看,揭发他们,想必功劳不小,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估计已经准备脱身离去。”

    墨语思索片刻,“你们要是有想法的话,得尽快。”

    京冬几人对视一眼,只是几息时间,已经下定了主意。

    “好!”

    “不过莫小兄弟,要是真让他们脱身,他们找你麻烦,那岂不是……”

    墨语摆摆手,“我之前因为一些原因,一直将境界压制在武道二重,如今突破之后,估计用不了多久,马上就会跨入炼魄境。”

    京冬几人咋舌,听听人家这口气,破境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比不了,比不了哟。

    京冬几人连忙墨语两人告辞,再和他们待下去,保不准还要蹦出什么更惊人的消息,到时候心境有损,从此修为寸进不得,那可就麻烦了。

    ————

    将澹台静风从地穴中带出来后,他看着满地巨大的坑洞、凹陷,大片密林消失,整块地面像是被犁了个边,还有好些小山一般巨大的妖怪尸体就那么随意堆积在那里,一眼看去,就让他脊背发凉,两腿发软。

    墨语用手臂碰了碰他,“怎么了,吓到了?”

    “谁,谁吓到了?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妖怪而已,有点好奇嘛。”

    “嗷!”

    一声咆哮突然在澹台静风耳边响起。

    澹台静风身子一抖,立刻抱成一团,缩在地上,他金币这样,嘴里不停说着:“啊!别吃我,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墨语哈哈大笑。

    素聆星也捂着嘴笑了笑,“墨语,你太坏了,明知道他胆子小,你还吓他。”

    “喵~”

    墨语瞪了眼夜玫:“明明是你吓的他,关我什么事?”

    “喵!”

    “我就单纯的眨了眨眼,你擅作主张好吧。”

    夜玫直接缩成一团,继续装死。

    澹台静风这才反应过来,他愤懑道:“莫兄,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故意吓我。”

    他捂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就在他故作姿态时,墨语和素聆星已经走远,“还要回青叶城呢,你到底走不走?”

    “啊?哦,哎哎哎,等等我啊!”

    “莫兄,那几个人走了吗?”

    “走了。”

    “莫兄,那里的妖怪,你们不管了吗?”

    “会有人来处理的。”

    “......”

    ————

    三人走在路上,因为要照顾到澹台静风,他们几人走的不算太快。

    “莫兄,那个女妖怪......”

    “杀了啊?怎么,你还想留着给你当媳妇儿啊?”

    “说什么呢,我是想问是谁杀的,我好谢谢他。”

    墨语指了指自己:“我啊。”

    “怎么可能!那么厉害的妖怪,莫兄你有这么厉害?”澹台静风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些家里来往的修士都没这本事,听说那些人有的活了一两百年,可厉害了。”

    墨语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静风兄啊,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活的久呢,不代表他的修为高,知道吧?就像一个老秀才,读了一辈子书,他能有状元学问高么?不一定吧?”

    “这个修行啊,主要靠的天资,天资你懂吧?”

    澹台静风狐疑地看着他,“莫兄你的意思是,你天资很高?”

    墨语拍拍胸脯,“那必须的啊。”

    “那聆星姑娘呢。”

    墨语将手抬到嘴边,握拳轻咳一声:“那个......武道天资,自然属我最高。”

    “哦~”澹台静风点点头,“也就是说,炼气天资,是聆星姑娘要高一些咯?”

    “天资高有什么用,要能打才是。”

    素聆星附和道:“是啊是啊,天资高没用呢。”

    只是那眼中的笑意十足,对墨语挤眉弄眼的。

    墨语作势要捏她的鼻子,后者赶忙躲开,吐了吐舌头。

    “聆星姑娘,你能不能......看看我的天资如何?”

    “喂喂喂,你这样无视我真的好么,难道我的眼光还比不上聆星?”

    澹台静风看着墨语道:“因为莫兄你肯定会骗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啥?”

    “你刚才不就骗我了?”

    墨语不满道:“你还记着呢?我说你这人怎么和小姑娘一样,还记仇啊?”

    “哎哟,哎哟,小聆星,我错了。”

    腰上一只纤纤小手紧紧捏着一块软肉,让墨语不得不开口求饶。

    “哼。”

    素聆星摆出平时墨语说教的姿态,正色道:“澹台你的资质......”

    “无论是炼气还是练武,你的资质只能算中等,如果是走武道,看你身娇体弱的,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要是炼气嘛,慢慢修炼,说不定哪天天上掉下一桩机缘,砸在你头上,境界蹭蹭蹭往上长,最后成为一个神仙之流也说不定。”

    一口气说完,墨语示威似的对素聆星眨眨眼。

    “墨!语!”

    素聆星大怒。

    两人闹在一团。

    最后两人同时捏住对方的耳朵和鼻子,看样子这一次是不分胜负。

    “你放开。”

    墨语不甘示弱,“你先放。”

    素聆星哼道:“我不!你先放!”

    “你不放我就不放!”

    “你不放我也不放!”

    “那个......”澹台静风弱弱的说道。

    墨语和素聆星同时放手,又瞪了眼彼此,这才看向澹台静风。“干啥?”

    “我想学剑......”

    澹台静风看着墨语,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着我干什么,看她啊,她可是剑修,以后的大剑仙呢。”

    素聆星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慕姨说剑法不能外传......”

    澹台静风一脸失望,随后他目光灼灼,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墨语。

    墨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说你一个男人,眼神怎么这么别扭。”

    “莫兄~~”

    “得了得了,我教你。”

    “莫兄,我真是太感动了,我......”

    墨语连忙抬手道:“打住打住,想学剑,没问题,来扎个马步先。”

    “啊?”

    “我的剑法看上起像是剑法,其实全是拳法,你没看出来?”

    澹台静风一脸茫然,“没看出来。”

    墨语一脸惋惜,“可惜,看来静风兄你真的没什么练拳的天赋,我这剑法,你估计是没戏咯。”

    这大起大落,澹台静风一时半会儿都没能接受。

    他一路垂头上丧气,又唉声叹气。

    墨语被弄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问道:“我说你怎么就想着学剑呢?不是要去观湖书院么,当个读书不好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澹台静风看了看墨语,吐出两个字:“潇洒。”

    “潇洒有什么用,潇洒能当饭吃么?读书好啊,浩然之气挥洒,能泼墨成雨,挥笔如刀,能读出口含天宪,言断生死,听哥哥一句劝,练剑没前途的。”

    “真的?”

    “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那莫兄你为何佩剑?”

    “......潇洒。”

    澹台静风眼神幽怨,“莫兄,难道就许你潇洒,就不许我潇洒么?”

    “问题是你潇洒不起来啊,相信我,你读书比练剑有出息。”墨语郑重说道。

    澹台静风有些动摇,他自言自语一句,“我读书比练剑有出息?真的么?”

    素聆星拉过墨语,小声问道:“墨语,你说的真的?”

    “什么?”

    “你说他读书比练剑有出息啊。”

    墨语给了她一个白眼,“他傻你也傻啊?”

    “你骗他?”

    墨语摊手道:“没有啊,我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我有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哪能知道?”

    素聆星嘀咕一句,“这不就相当于骗他么......”

    澹台静风天资虽然一般,可在剑法上面,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一些,若是一心放在练剑上,多年后,也许会有收获。

    而墨语觉得澹台静风虽然在练剑上有些天赋,但受限于本身资质,局限很大,不如专心去书院读书,也许以后脑袋开窍,成了士子君子之流,也未可知。

第一百三十章 剑开山,妖王齐聚

    雨淋漓,薄雾朦胧,风瑟瑟,声渐起。

    这算是入秋的第一场雨,不大,却带来了阵阵凉意。

    再次回到客栈时,已是隔日。

    若不是路上的山野小道有行脚商人路过,澹台静风好说歹说,又给了些银两,能不能这么快回到青叶城,还很难说。

    澹台静风回到城中的第一件事,不是检查客栈中的行李,而是直奔一家最好的衣铺,重新换了套白色的行头。

    按他的话来说,遇上了那么一档子事,在妖怪嘴里走了一遭,不吉利。

    撑着油纸伞,澹台静风停在已经大变模样的客栈前,嘀咕道:“真的诶,那些什么钦天监的人动作这么快的么?”

    后面与素聆星同撑一把伞的墨语撇撇嘴。

    有妖怪在这城中晃荡,并且杀了人,说起来是京冬几人失职,虽说基本将那些妖怪一网打尽,可总归留人话柄,他们自然是希望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

    看着那个笑的脸都快开出花来的胖老板,想必赔偿够多。也是,普通的银两,对于钦天监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

    “哟,公子,你们回来啦。”

    那老板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在客栈中就看见了外面的几人。

    钦天监的几个大人物以前基本都没露过面,城中之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可昨夜突然找上他,他还以为是因为客栈之事,要找他算账,害得他战战赫赫,差点吓破了胆。

    好在几位大人说明缘由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原来客栈遭妖怪,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钦天监赔不仅给了他一大笔钱财,而且还找人将他的客栈连夜修缮一番,只是让他以后闭口不言妖怪之事,说钦天监已经料理好那些妖怪,着实让胖老板有些受宠若惊。

    瞧瞧,别人贵为青叶城之最,不仅负责为民除害,还出手大方阔绰,连和他这平头小百姓也谦和有佳。

    要不是此事不能声张,说不定他当时就会高喊几声: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再看看这几个闹出事端的少年,胖老板只觉得他们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他觉得这“福兮祸相依,祸兮福相随”,用来形容他,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澹台静风有些奇怪,这胖老板怎么突然就变客气了?记得之前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他出声道:“老板,我的行李......”

    胖老板点头哈腰,看样子恭敬十足:“这位公子,您的行李好好的,分毫都没有动。我自作主张,为几位换了上房,呐,这是几位的钥匙,请笑纳。”

    澹台静风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环绕胸前,“老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嗨,我这一小老百姓,那敢做那种勾当。”胖老板连连摆手,他低下头,轻声道:“是那几位大人吩咐,要好好招待几位。”

    “钦天监?”

    胖老板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像是说的大声了些,他立马压低了嗓音,“那几位大人让我保密,我谁都没说,连我夫人我都没说!”

    说完,他还对澹台静风眨了眨眼。

    澹台静风身子一抖,赶忙收好钥匙,与墨语和素聆星一同上楼,上楼时他出声问道:“这么说来,那女妖怪真是莫兄你......”

    “弄了这么久,敢情你还没信我?”

    墨语学着他的样子,做痛心疾首状,“枉我去救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莫兄,那个......”

    “哎呀,好像我们的房间到了,有事之后再说,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嘭!”

    房门重重关上,澹台静风站在门口,呢喃道:“谢谢你……”

    墨语直接把他的话打断,将他推进旁边的房门,又利索开门,纵身一扑,轻飘飘落到了床上。

    听到素聆星也开门进屋,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掀开自己的衣物,露出胸膛上的两个赤红色拳印。

    伸手摸了摸胸前的拳印,既不凸起,也不凹陷,就像两个红色胎记,在他胸前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记号?还是临别赠礼?”

    这样的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按理说以他的体质,大战之后,现在连伤痕都不会留下,可这两个拳印十分古怪,就好像本该在他胸膛一样。

    难道等她回来问问她?

    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

    对方不低头,他可不会腆着脸贴上去,反正不是他的错。

    ————

    万里之遥,一座巍峨耸峙云霄的山岳之上。

    一头不知几百几千丈的妖怪盘踞在山岳顶峰,像是虎豹盘踞在树梢。那妖怪背身双翼,头有三角,似虎非虎,似豹非豹。它四只爪子紧紧抓着似乎被劈成两半的山岳。

    山岳名为祗麓,本是妖域中最大,最高的山峰,并以巍峨雄壮著称,有群山之首,万妖来贺的“美名”。妖域中,一切都以实力称尊,本来这座山岳该是属于那位金翎鹰王所有,不过如今已被另一位隐藏颇深的妖王所占。至于那些稍有反对,或是心生不满的妖怪,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因为这位妖王实在是太过厉害,也太过蛮横。

    今日,山下的妖怪只听见惊雷乍响,像是地动山摇,又似乎天翻地覆。头顶云海翻滚,一缕缕溢散的剑气将方圆千里地界划得满目疮痍,若不是有十数位炼神境大妖出手抵挡,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妖怪。实力弱小的妖怪甚至都站立不稳,只能紧紧趴在地面,眼睁睁看着那座祗麓山被一道数千丈的剑气劈成两半。

    这一日,他们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剑气,原来世上还有如此修为之人。

    对,那一剑劈开万丈山岳的,竟然是个人。

    这世上还有如此剑仙?

    现在,那位名为“梼狰”的妖王正与那位剑仙对峙。

    梼狰口吐人言,声如雷霆滚滚,震颤的身下的云海翻腾不止。

    “中洲何时出了你这等剑仙?”

    “这个小地方,容得下一个陆子衿,容不下一位大剑仙。”

    在梼狰眼中,那小如芥子的剑仙淡淡开口。

    “大剑仙?恕我孤陋寡闻,原来这世上竟还有大剑仙?”

    在梼狰眼中,对方也不过是人仙境修为,就敢大言不惭,称自己是大剑仙,也不怕笑掉自己大牙。

    “剑道因我而高,大剑仙,自然是我!”

    说完这话,那位剑仙出手,白芒汇聚,剑气似九天银河垂落,将这片天地间的云幕撕开。

    “狂妄!”

    梼狰怒吼一声,千百丈的妖身跃起,漫天的妖气如滚滚黑云,欲要吞噬一切,随着它迎向那道似乎要劈开天地的剑气。

    此后,白芒彻耀妖域,所有妖怪都没能睁开眼。足足一刻钟后,刺眼的白芒散去,所有妖怪才能勉强睁眼,而那位神秘的剑仙早已不知所踪,只是祗麓山的山顶,被整整齐齐削去了一大半,山岳矮了千丈。

    这一战,那位妖王梼狰是生是死,是胜是负,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所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妖怪都接到了命令:十年之内,不得妄动。

    千万妖怪愕然,这谋划百年千年的大事,竟然如此儿戏,说推就推?

    ————

    两日后,荒川城的山崖府邸,堂内有数位人影端坐高台,下方一干披挂甲胄的女侍低着头,恭敬非常。

    正中的妖娆身影最先开口,却是揶揄打趣,调笑一句:“梼狰,你的手还疼么?”

    对面一位金发黑瞳的壮汉闷声道:“你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调侃我两句?”

    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一条手臂而已,用不了多久就长回来了。”

    旁边的一位长袍中年男子轻笑一声:“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壮汉有些不悦,一拍桌子:“关你屁事!”

    “哎哟,你可要小心些,我这可是专门托人给我带的,值不少钱呢。”

    “一张人类的破烂桌子,值几个钱?”

    妖娆身影笑眯眯的说道:“不多,也就两千枚金精钱。”

    壮汉挠挠头,哼了一声。

    “好了,闲话说完了,该说正事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麻衣老人轻咳一声:“将梼狰你推出去,是我们商议的结果,没想到引起了这么个人的注意,我们又暂且不能出手,为此害你丢了一条,我在这里就先给你陪个不是。”

    壮汉摇头道:“老哥不必客气,一切以大事为重,一条手臂而已,不碍事。”

    老人低声道:“辛苦你了。”

    随后老人看着正中的妖娆身影,说道:“这里就属魅妹子你消息最为灵通,你可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

    “那人不是中洲修士,只是最近才突然来到中洲,我也不知道她所图为何。按理说应该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才是。”

    “梼狰,你与她交手,觉得她修为与我们几个相比,如何?”

    “也就勉强比我们高出一筹,应该还没踏出那一步。”

    老人点点头,“那就好,如今将大事暂且放上一放,我那里还有些灵果,明日给你送来,先将你的伤势养好,以后若是到了必要时刻,我们几人可以一起出手,务必让那人留在这里。”

    “饕燊你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有老哥你运筹帷幄,哪还有我的事。”

    老人捋了捋胡须:“欲成大事,我们四人缺一不可,我只是仗着年纪大些,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计谋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四处征战杀伐,还要靠你和梼狰才是。”

    “老哥放心,虽然我和梼狰脾气不太对付,可事有轻重缓急,我分得清的。”

    老人点点头:“那就好。”

    几人寒暄几句,各自离去。

    妖娆身影倚着座椅,双手十指交叉,搁在双腿之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个棋子坏了,我该去看一看是谁破局,还是再布一颗棋子呢?”

    她手掌一翻,一只淡淡的蜘蛛虚影隐现。

    随后她手掌一握,那蜘蛛虚影顿时“啵”的一声,消散开去。

    “东南方向......”她眉头微皱,“似乎那个剑仙也是往那方离去的?”

    思索片刻,妖娆身影出声道:“沁懿,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府中大小事务,暂时由你全为打理,那几位大人要是前来,就说我闭关去了,这时间嘛......”

    “十年!”

    话音刚落,她已消失不见。

    ————

    “大王死了,二大王也死了。”

    “都死了啊......死了好!哈哈哈......”

    “只是妖王大人落子多年,结果被她们的狂妄自大付之一炬,哼,真是死不足惜!”

    荒野之外一个巨大身形穿梭,那身银白色毛发,在这密林之中尤为显眼。它一路狂奔,鸟兽惊散。

    只是起伏之间,略有跛动,细看之下,那身影前爪少了一只爪子,奔跑之间,才有些不自然。

    “这事得马上禀报给妖王大人,还有那个少年,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以后说不定就是大王的心头大患,需得及早扼杀才是!”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白虹略过,有一道淡淡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银狼之上。

    “妖怪?”

    本来以她的脾气,一般不屑出手,可之前那只妖怪让她打的不够尽兴,为此稍稍有些不满,连带着看着下方弱如蝼蚁一般的“小妖”也看不顺眼。

    所以她随意一指,一道剑气化作灿烂光柱,直接将下方的妖怪笼罩,只是一刹那,银狼与一整片地界都消失不见。

    ————

    “墨语,吃饭啦。”

    素聆星站在墨语房门外,踮着脚,轻轻敲门。

    这两日墨语关在房内,一步也未踏出,要不是每次询问,墨语都是中气十足的模样,素聆星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巨大伤势发作。

    “小聆星,等一下。”

    房内的墨语回了一声,看了看胸前的印记。虽然经过他真气冲刷洗涤,红色印记淡了许多,可他总觉得这印记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变得如此。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他摇摇头,摸了摸胸口,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灼热感渐渐消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子成人之美

    墨语几人已在青叶城待了一旬。

    慕凝烟回来之后,与墨语依旧一言不发。只有那日刚回来时,两人说过一句话。

    墨语当时一眼看出了她身体不适,便问了句:“你受伤了?”

    慕凝烟回了一句,或者说是一个字,“嗯。”

    此后两人又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沉默。

    墨语胸口的印记早在几日前便彻底消失不见,慕凝烟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依照墨语的推算,那个印记应该不是什么诅咒,倒像是什么记号之类。就是不知道那只妖怪想告诉谁,或是想让谁替她报仇。

    这些日子,慕凝烟大多待在房内,没有丝毫动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墨语和素聆星二人本来也就想四处逛逛,看看青叶城的风景,至于勾栏那种地方,却是有些抵触,毕竟之前的回忆总算不太好。

    在澹台静风去过城北的试武台后,非要拉着墨语两人过去,说什么那儿人多口杂,十分不安全,那里比武守擂的江湖侠客之流全都长的凶神恶煞,而且听说好些人还喜好男风,特别是像他这种模样俊俏的。所以非要拉着墨语过去,说是长长底气。

    结果等墨语过去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澹台静风因为赌斗,运气不错,眼力也还可以,所以赢了好些钱。那些守着盘口赌博的人看他是个生面孔,心里膈应,想着自己在这混了这么久,还不如一个外来人,所以起了些小心思,故意找茬。

    澹台静风也是个世家子弟,哪里受得气,两方人起了冲突,之后愈演愈烈,一方撂下话来,要让澹台静风好看。澹台静风也不是个从心的人,当场说,明日这个时候,恭候大驾,谁不来谁是缩头乌龟王八蛋。

    这就算是一场约斗了,双方不管带多少人,隔天比试,输了的人自然要赔礼道歉。

    澹台静风有几斤几两,他自己也清楚,对付三五个个普通人,绰绰有余,对上一般的江湖好手,也可以凭借剑法打的有来有回。可要说真遇上那些高手之流,就算有了那入了品秩的法宝剑器,也就是勉强抵挡而已,要说取胜,除非他正式踏入修行才行。

    所以他把墨语拉过去,自然是想让他出手,只是碍于见面,不好意思开口。还是等到墨语去了之后,看到一大群人在那等着,细问之下,这才知晓的。

    那些人还以为澹台静风会找什么名头十分大的江湖豪侠,好不容易,好说歹说,才请了些试武台有名的武者,结果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面容更加稚嫩的白衣少年,和与少年差不多大的少女。

    一群人哈哈大笑,说几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那群人笑声之大,吸引了好几座试武台的江湖好手的注意力。那些人也都是抱着看戏的姿态,看看那几个少年人如何收场。

    墨语弄清楚缘由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脚下重重一踏。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数丈长的裂缝自他脚下延伸,一直到那群大笑之人的脚边。

    那群人像是被突然扼住了脖子,大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像是十分默契,那些人齐齐后退了一大步,一个个嘴巴长大的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试武台上的那些本着看好戏的人猛的咽了咽唾沫,难以置信。

    墨语冷哼一声,带着素聆星走了,只留给呆滞的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不过若是有人敢看一看少年的脸庞,便会发现其上的得意笑容。

    澹台静风当然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看着一群人畏惧的目光,心头畅快的很,心想偶尔狐假虎威一下,感觉也十分不错。

    之后他想起那个好心肠的女车夫,有心打听之下,找到了女车夫那个据说是嗜赌成性的丈夫。

    初次见面,不能说印象不好,也说不上有何好感,似乎是先入为主,他看着那个神色如常,没有什么沉醉于赌博表情的中年儒雅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依照澹台静风以前的脾气,说不定早就上前质问,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夫人在外抛头露面,就为了赚钱养家,而他心安理得,用这些钱来赌博。

    观察了这么些天,他发现那位中年男子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在待人这方面,算得上是彬彬有礼,对谁也是客客气气,试武台这里的人有许多都认识中年男子,且看上去与他关系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如此。只是有一点,就是中年男子很能输,不是输的钱财,而是输的次数。

    中年男子似乎输的钱不多,有时候甚至还能赢一点,可大体上看来,确是输多赢少,往往十次下注,有八次都在输,如果是一般的赌法,无论是腰缠万贯,还是坐拥良田,都应该是输的底朝天了才是,可中年男子每天似乎输的不多,也就几两银子,有时候下了“重注”,或许还能赢几两。

    这倒是让澹台静风有些奇怪,照他这种一两钱银子的输法,又几两银子的赢法,怎么都不像是能把一个家底殷实的家业输的精光的人,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期间那位名为顾琳怡的女车夫也来寻过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都是笑笑,说夫人稍等,我再下两注。只是看着中年男子总是输钱,女车夫眼中的失望掩饰不住,而中年男子对此视若无睹。

    所以这一日,澹台静风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走上前去,小声询问道:“这位兄台,我来了这里多日,也见过你多次,所以今日唐突,不知兄台名讳?”

    中年男子见澹台静风似乎是个“同道中人”,拱手笑道:“在下闻人闵。”

    一番介绍之后,两人闲聊起来,澹台静风这才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是嗜赌之人,相反,他比这儿的大多数人都还清醒。有时候澹台静风下注,闻人闵还会提醒他少下一些,每次提醒他的时候,都是他下注输了的时候,一次两次还好,可次次都是如此,他就算再笨,也知道对方的不同寻常。

    可无论是他旁敲侧击,还是直言不讳,闻人闵都是沉默着不说话,或是一笑了之。澹台静风见他实在不愿多说,也不好做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事。

    再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到客栈时,他将此事告诉了墨语。

    墨语摩挲着下巴思考许久,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我觉得可以见见这个闻人闵。”

    “那再好不过了,有莫兄出马,定是手到擒来。”澹台静风适时拍了拍马屁,惹得后者一阵白眼。

    墨语觉得他这是故意打趣自己,为的就是满足他有些变态的心理。

    趁着素聆星在修炼,墨语和澹台静风两人一同出去,准备去见见那个有些奇怪的闻人闵。

    如同往日一样,闻人闵依旧混迹于几个试武台之间,时而左顾右盼,时而全神贯注。

    不过他今天有些奇怪,那个本该等着他的年轻人似乎没在了,也不知是不是离开了。可惜,其实他们还挺聊得来,他已经许久没有遇上聊得来的人了。他想着多接触几次,要不要考虑将那个年轻人给自己的女儿说一说,看他们年纪也差不了太多,若是能成为一桩美事,想来也是不错。

    相比起澹台静风,墨语的眼光要好上太多,所以他一眼就发现了那个格外“醒目”的儒雅的中年男子。

    “那个就是你说的闻人闵?”

    澹台静风惊讶不已,“咦?莫兄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说呢!”

    “因为在我看来,他实在是有些显眼啊。”

    澹台静风不明白他的意思,出声问道:“莫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语还没回答他,已经快步走向那个名为闻人闵的中年男子跟前。

    闻人闵正看着台上两个江湖好手激斗正酣呢,突然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闻人闵?”

    闻人闵转头,看见的是一个卖相十分不俗的少年,看样子竟然是个修行中人。

    他按耐住心头的好奇,点点头,“是我。”

    “观湖书院?”

    闻人闵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后多看了少年两样,在是在看不出什么后,他躬身拱手,行了个儒家礼节。“曾经观湖书院闻人闵,不知阁下是哪座宗门之人。”

    一旁长大了嘴巴的澹台静风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惊叫一声,“观湖书院!”

    好在墨语早就知道他会大惊小怪,早已在周围补下了一层静音壁障,不让周围那些普通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说你怎么说也勉强算半个观湖书院的人吧,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闻人闵这才看到墨语身后的澹台静风,他轻笑一声:“原来这位小兄弟也是书院的学子,倒是我走眼了。”

    墨语突然说道:“为天地立心。”

    闻人闵立刻正色道:“为生民立命。“

    “浩然正气。”

    闻人闵朗声道,“吾善养之。”

    墨语笑了笑,“半吊子儒生墨语,见过闻人君子。”

    “君......君君君......君君君子......”

    澹台静风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使劲擦了擦眼,死死看着闻人闵,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面前儒雅的中年男子竟然是传说中的书院君子。常闻世人以君子自夸,没想到今日......这几日他竟然与一位真正的君子相谈甚欢!

    好在他心脏够强大,不然还真有可能直接被吓晕过去。他竟然还差点不管不问,直接质问一位君子!好在之前有了前车之鉴,他才没有贸然行事,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碰上墨语,真是天大的幸事。

    咦,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莫兄刚才说什么?他叫墨语!?

    闻人闵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已被摘去了君子头衔,也已经从观湖书院除名了,一身修为尽皆被封,你这么说,实在有些不合适。”

    “这是为何?”

    闻人闵有些怅然,“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算是自作自受吧......”

    “可是我看闻人先生你似乎并不后悔?”

    闻人闵轻声道:“自然不后悔了。女儿入了书院,妻子还算安康,有什么后悔的?”

    墨语试探性的问道:“是因为贵夫人么?”

    “你怎么看出来的?”

    “贵夫人只是常人,即是活人却有一股淡淡的死气,听说要么是还魂之人,要么是阴邪鬼修,不然不应如此。”

    闻人闵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冒昧的问一句,闻人先生你如此,值得么?”

    闻人闵坦然道:“自然值得,虽然这些年我有意瞒她,不过她终究能再活些年头,代价也不过是我这个头衔而已。”

    澹台静风忍不住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你夫人呢?”

    “有什么必要呢?让她愧疚,难过,还是自责?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那你为何让她见你沉迷赌博?”

    澹台静风突然露出恍然之色,“你是故意的!”

    不过随即他又露出疑惑之色:“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夫人真的挺在乎你的,误会你多年,也依旧不离不弃。”

    这时候墨语拉了拉澹台静风,小声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不管别人的家务事。不管闻人先生是否是有苦衷,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他能为他夫人舍去自己君子头衔,难道还能害了他夫人不成?”

    虽然墨语“小声”说着,但闻人闵毕竟曾经为一位正统书院君子,臻至魂婴境的大修士,如何听不见墨语所说?

    难道非要他说出实情,落的一个君子成人之美的“美誉”?

    让他下定那个决心,已是千难万难,无异于心头剜肉,皮下刮骨,就算他舍去脸皮说出来,又能如何?让他夫人在他身边垂垂老矣?或是看着自己夫君,自己女儿长生久视?

    闻人闵对两人告辞,缓步向家里走去。

    他长叹一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澹台静风戳了戳墨语。

    墨语没好气道:“帮不了。”

    “我是说,莫兄你真名是墨语,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哈哈......哈哈.....天气真好。”

    “墨兄,你别想跑!”

一百三十二章 修行在天尽头

    澹台静风知道墨语有意瞒他,刚开始还心有不满,不过之后将心比心,他也没过多纠结。

    只是知道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是一位切切实实的君子之后,他忍不住与对方多多交流一些,要么问一些观湖书院之事,要么问一下那位陆夫子的事迹。

    闻人闵确实与陆夫子是旧识,毕竟一院君子,又是位大修士,曾经与陆夫子也算得上是亦师亦友。

    当然,以闻人闵的说法,是他受益良多。

    对于摘取君子头衔,闻人闵并没有做什么隐瞒,澹台静风想,所谓的君子坦荡荡,便是如此了吧。

    听闻人闵说完前因后果,他更为愤懑不平。

    因为闻人闵坏了规矩,娶了一位凡人为妻,已是坏了儒家不成文的规矩。早在多年以前,大半书院,几座学宫的“老顽固”说是为了儒家基业,“建议”书院君子之流,选择伴侣要慎重一些。其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毕竟一位君子,已算的上是书院的中流砥柱,而君子的子嗣,耳濡目染之下,日后成就也定然不会太低。

    若不是因为闻人闵的女儿天赋还算不错,又入了一位贤人门下,书院才不会对闻人闵如此宽容。只是之前若还能勉强点头,那之后闻人闵强行为顾琳怡还魂续命,已是相当于跨了书院的雷池重地。

    儒家规矩一板一眼,不仅恪人,更恪己。

    对于一位君子擅自逾规,儒家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因为君子的一言一行,皆都是世人楷模,关乎到儒家气运,大道根本。

    所以对于闻人闵的行为,是从重处理,摘去了他的君子头衔,又封了他一身的修为,让他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算是惩罚。

    澹台静风大呼岂有此理,说,“闻人先生你本是救人,还是救的自己夫人,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为何书院的老人会容不下闻人先生你?”

    闻人闵飒然一笑,“站在常人的角度,我的所作所为也许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身为一位君子,身为表率,需以身作则,一言一行,都入万千儒子之眼,最忌讳的便是犯了规矩。我的所做所为,万万不可取。”

    澹台静风不解道:“佛家不是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么?救人怎么救错了呢?”

    “琳怡本该身死,因为命数本是天定,常人一生都‘循规蹈矩’,我擅自出手,担了因果,又是一位君子,对儒家影响甚大。”

    澹台静风说道:“都说修行修行,修的是自由,是长生,是解脱,可看先生你,却修的是束缚,是枷锁,是身不由己。这修行,到底为何呢?”

    闻人闵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更胜,“因为这世上千千万平与不平事,幸与不幸事,都有太多精彩。修的长生,才能看的多一些,这千古学问,万事基业,自有其美妙之处,一千年太短,一万年不长,能看的多一些,自然便想看的多一些。”

    “我修行,不是修的高高在上,不近人间。修的是道理,是学问,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是为这世间根本,探求大道,开万世太平。”

    澹台静风摇了摇头,“闻人先生,我不太懂。”

    闻人闵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以后会懂的。”

    拜别闻人闵,澹台静风回到客栈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他所说的话。他觉得闻人闵作为君子,说的很好,特别好,当然,澹台静风也更加觉得他可惜,这么一位君子,真的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而且还是为了他的夫人。

    闻人闵看着澹台静风离去,视线随后落到了万里之外的那座书院方向。

    他知道书院选择摘去他君子头衔,却只是封了他的修为是为何。

    一位年纪轻轻就跻身魂婴境的书院君子,将来有很大希望成为一位儒家贤人。圣贤圣贤,虽是在圣人之下,可贤人对于书院的重要性,不亚于书院山主和院主。

    所以书院的意思,他大致能猜到一二。无非是想让他悔过几年,等事情淡去,再让他回书院,重新恢复君子头衔,或是等他在书院进修,直接成为一位贤人。

    一位君子也许可以娶一个凡人,只是受些脸色,可若是多年后,他成为一位贤人,代表书院,无论是于情于理,都十分不合适。

    至于陆子衿,她注定是要成为圣人,那是就不是这一座小小书院所能容得下的。到时候,成为陆圣人的陆子衿,需要坐镇东方的那座大学宫,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进到那座圣人庙,留千古万古。若是再想的远些,能够破开这么多年的壁障,上到天上,跳出樊笼,观千秋万世,也未可知。

    至于那个她,他心有愧疚。隐瞒了这么些年,到头来依旧是无能为力,似乎身为一位君子,身不由己,只能苦了她。

    至于能不能瞒她一世,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便没了闲心,回到家中后,他破天荒拿出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君子佩剑,以剑作笔,一抒心中郁结。

    ————

    澹台静风在觉得自己受益良多,如醍醐灌顶之后,第一时间便找上了墨语。

    名为请教,实则是想要卖弄。

    毕竟在墨语面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似乎两相比较之下,自己笨的可以,本着输入不输阵的想法,他首先想的便是好好杀杀墨语的威风,如果能看到他吃瘪,那就再好不过了。

    敲开墨语房门,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墨兄,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看到澹台静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墨语就知道准没好事。上次还是让他在人前卖弄,弄得他“别扭”的很。

    “什么事?不会是现学现卖吧?”

    “哈哈......哈哈哈......”澹台静风脸色一僵,腹诽一声,“怎么什么事都能猜的到?难道他有读心术?”

    “我没有读心术,是你把你要说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澹台静风一脸骇然,颤颤巍巍道:“你明明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说没有读心术,你个骗子!”

    看他那模样,倒像是一片痴情被辜负的样子,让墨语有些......恶心。

    “我从小察言观色,你的表情又一点都遮不住,在想什么,我大致都能猜到。”

    澹台静风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恩。说吧,有什么事。”

    澹台静风这才反应多来他是来“找茬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缓缓说道:“不知道墨兄你为何修行?求得又是什么?”

    他声音故作低沉,听起来倒有那么一点意思,有那么一丢丢的高深莫测在里面,除开那一抹细微的细腻嗓音。

    “哦,求解脱啊。”

    墨语耸耸肩,手指捻动,翻了翻手上的才购置的书籍。

    书籍讲了大夏常见的精怪鬼物,大多是世人杜撰,又或者是普通人所臆想出来的,墨语只是寥寥翻了一下,就略了过去。

    他也有些佩服那位写书的人,虽然不够严谨,但是想法大胆。什么夺魂的女鬼只要瞧上哪个人,便能直接将那人的魂魄勾去,如同传说中的无常,拘魂索命。鬼物要想吞人魂魄,食人血肉,必须是选择阳火衰弱之人。能一眼就能让常人阳火衰弱至魂魄离体的地步,那岂不是和一眼取人性命一般?没有观魂境往上的修为,哪里能做到。那样的鬼物,又岂是区区一个厉鬼能比的。更不会贪图一个凡人的魂魄。食之无用,弃之可惜,平白担了因果,说不定之后破境还会招来九天雷霆,被劈个灰飞烟灭。

    只有那些入不得流的荒山野鬼游魂,没了法子,不想转世,或是不能转世,又想长活,只得害人性命。

    反正对于那些鬼物来说,多活一天是一天,至于以后如何,魂飞魄散,还是其他,都不会去管。

    不过后面一些写了些好些奇奇怪怪的妖物,包括妖物习性,出没大致地点,势力划分,和传说中亿万妖物聚集之地,这些写的详细无比,看起来倒是另有玄机。

    其中更有那日他杀掉的那只红色蜘蛛妖。墨语这才知道,那是名为赤傀蛛的大妖,且出身之中洲那个妖物聚集之地,并非是山精野怪修炼而成,倒让墨语有些奇怪。

    按理说在山野之外,肯定是危险许多。因为在世间游历的修士不在少数。且大多是打着降妖除魔的想法。有这种想法,又能四处游历的修士,不是家底丰厚、法宝仙兵,就是修为精深,背景强大,还有的是成群结伴,应合人多力量大的那句话。

    山精野怪最怕的就是这些,家底在那,不仅挪不动,又不好跑,打也不一定能打过,就算打得过一两个,也打不过一大群。侥幸打过了一大群,说不定等着的就是山上大修士走一遭人间,降妖除魔。

    墨语看的津津有味,对于澹台静风的问话,却是有些敷衍。

    “求解脱?”

    澹台静风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墨语说的是何意。“墨兄你为何要求解脱?是身不由己?受人威胁?还是其他的什么?”

    “因为人生在世,就已经入了樊笼,我既然修行,有机会跳出这樊笼,自然就是求解脱啦。”

    “这是......什么说法?”

    墨语摆摆手,满不在乎道:“人生在世,不得解脱,我就求解脱嘛,不是很正常么?”

    澹台静风道:“墨兄,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哟,这你都看出来了。”

    “......猜的。”澹台静风眼角抽抽。

    “墨兄,你能不能认真点?”

    墨语看了看一脸郑重的澹台静风,放下手中书籍,点了点头:“认真点?好啊。”

    “你去观湖书院,想必会踏上修行之路,你是为的什么?长生久视?造福万世?还是做个方外中人,不理凡俗之事?”

    澹台静风先是一愣,本来随口胡诌两句,结果看着墨语的眼神,不知怎的,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想学些本事......好回去让爹娘看看......”

    “他们看不起你?”

    “不是看不起,就是......就是......”

    墨语摸了摸下巴,“就是不看好你,你要证明一下自己,对吧?”

    “本来是,不过今天听了闻人君子的话,我想,我可能没那个想法了。”

    “哦?说说看。”

    澹台静风说道:“闻人君子说他修的是道理,是学问,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我觉得他说的很好,我想我修行,去研读圣人至理,大道学问,不应该只是单纯的证明自己,而是应给为这世间的普通人做些什么.....”

    “挺好的,有志气。”墨语拍了拍手,破天荒赞叹一句,“夫子曾说过,先贤圣人心系天下,所以才为世人搭建了一间屋子,但是屋子只有那么大,容不下太多人,所以后来者为那间屋子添砖加瓦,才让儒家大道理遍布天下,才让屋子变得足够大,足够为世人遮风挡雨。儒释道三家独大,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无论他们道法再高,佛法再深,道理再足,他们确确实实为这世间苦苦挣扎的人求得了解脱,求得了出路,求得了安身立命之处。”

    “墨兄,你怎么和闻人君子一样,说的我都不太懂啊。”

    墨语笑了笑,“你以后会懂得。”

    “你们都说我以后会懂,为什么?”

    “因为当你看得足够多,见得足够广,你就会懂了。”

    澹台静风点点头,“哦,我好像有点懂了。”

    “只要不是不懂装懂就好。”

    澹台静风又问道:“那墨兄你呢,你修行也是和闻人君子一样么?我想听听墨兄你的真话。”

    墨语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思索片刻,说道:“夫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我想走遍九洲四海,看看各处的风景,无论是山上的,山下的,海里的,或是天上的,我都想看看。所以我必须努力修行,不然哪有底气?”

    “澹台,要想走的更高,就要走的更远啊。”

    “这是陆夫子教给你的?”

    墨语咧嘴一笑,“我自己琢磨的。”

    澹台静风竖起拇指,“厉害!”

    墨语抱拳:“过奖!”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子不欺世

    这几日,顾琳怡心情都还不错。

    当然,要是不碰上江城就更好了。

    两人只是小时候算是玩伴,自他从军,两人的关系也就淡了,却不知为何要回青叶城中,当个守城都尉,每次她回青叶城,都摆着以前熟稔的模样,跟她打招呼,弄的她十分不自在。

    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她有些自豪。

    那几个出手阔绰,又急着赶路的客人为她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回到家中,将这些钱放好,也时候清点一番了,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己的丈夫呢?

    随后她摇摇头,觉得还是先不说为好。虽然他一直不曾过问,但两人这些年都过得有些拮据,若让他知道本可以恢复以前的殷实富庶的生活,想必大抵会怪她的吧?

    回到家中,本该流连于那试武台盘口擂台的丈夫却是站在院中。

    “他在干什么?”

    本来高高兴兴的顾琳怡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因为她手中两个沉甸甸的袋子格外显眼。

    “他今日莫非是输光了,才在家里等我回来拿钱?”

    想到这里,她准备绕过闻人闵,就算他问起,也先搪塞过去。

    未曾想像是泥塑木雕一般的闻人闵转过头,看着她轻笑道:“回来啦?辛苦了……”

    至于他的视线,从来都没落到她手中的钱袋上。

    这倒是让顾琳怡有些莫名的羞愧,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在夫妻之间,实在不该。

    所以她开口道:“不辛苦,这几日有几个客人出手大方,我……挣的银两还算不少,你若是没钱了,我给你一些?”

    本以为等她说出这话,闻人闵应该和之前一样,十分高兴才是,可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了。

    闻人闵摇头。“不赌了,以后也不赌了。”

    这么一刹那,顾琳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想这句话已经想了数年,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盼着自己的丈夫“幡然醒悟,回头是岸”,未曾想竟是在今日里听见。

    想当年,她不顾家里反对,非要下嫁于他,自然是被他的文采所吸引,沦陷在他那种成竹在胸,待人接物的谦和有礼的品质之下。

    而闻人闵也并没有辜负她,甚至为了她甘愿入赘,受人指指点点。

    这么多年,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一次家道中落,他性情大变。

    顾琳怡有些激动,也十分高兴。像是多年千盼万盼,终于得偿所愿了一般。

    “你……”她刚想问你说的是真的,却看见了闻人闵手中的三尺长剑。那把剑的剑鞘都精美异常,罕见的很。她见识过那么多佩剑的游侠豪客,从未见过有哪把剑有如此浑然天成,精雕细琢的剑鞘。况且连剑鞘都看起来如此华贵,其内的想必也是名剑之流。

    难不成他的钱,全都用去买这柄剑去了?

    顾琳怡刚浮起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她语气冷了下来,问到:“你的剑哪来的?”

    “一位老先生送与我的。”

    “送的?!”

    顾琳怡提高了嗓音,她下意识认为闻人闵在说谎,毕竟一把珍贵无比的宝剑,怎会无缘无故送人,何况还是一穷二白的他了。

    而闻人闵以前从未说谎,这次竟然破了例,就为了骗她。

    难道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哪位老先生,我认识么?”

    “一位……以前认识的老人,学问很大,你应该不认识。”

    顾琳怡彻底冷下脸来,冷笑道:“哦?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认识一个学文很大的老先生,我怎么不知道?”

    “哦。”闻人闵一拍脑袋,笑道:“那是认识夫人你之前的事了,也有些年头了。”

    “那我为何不曾见过这把剑?”

    “因为以前不需要。”

    “不需要?”顾琳怡怒极反笑,“闻人闵,你现在这么会说谎么?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夫人这是何意?”

    顾琳怡直接将手中的银两掷在地上,上前夺过闻人闵手中的长剑。随后她目光灼灼,看着闻人闵。

    “这把剑是你花多少银子买的?还是赊了多少银子?”

    “你要是实在喜欢,告诉我就行了,我替你买了便是,你又何必骗我?”

    顾琳怡拔出长剑,剑身格外透亮,不像是一把剑,倒像是一张镜子,其中倒映着她的面容,分毫毕现。剑刃有莫名的光华流淌,竟似水流潺潺涌动,奇异无比。

    “这样的剑,千两万两都怕不够,你说是别人送你的,你怎么......”

    顾琳怡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如鲠在喉,因为紧挨着剑颌处,有四个精巧的正楷小字,写着“闻人长歌”,而闻人闵,字长歌......

    再看另一面,又有一行小字,“君子不器,周而不比。”

    “这真是你的佩剑?”

    闻人闵笑了笑,“我何时骗过夫人?”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觉得曾经那么熟悉的人,现在却无比的陌生。

    “这是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手中的剑,即是说的剑,也是说的上面的那句话。

    “老先生勉励我这个后生,所赠的这把剑上赠语,是老先生亲手所写,即是称赞,又是提醒。”

    “它叫什么名字......”

    闻人闵接过佩剑,低声道:“慎行,谨言慎行的慎行。”

    顾琳怡不认为剑上说说的君子是代指,她冥冥中感觉剑上所指,应该就是她的丈夫。

    “你是一位君子?”

    “啊?”

    “就是世人口中的那些君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君子,那些读书人所追求,所向往的,和那些和神仙人物一般的君子!”

    顾琳怡看着闻人闵,目光有些畏惧,退缩,却格外坚定。

    闻人闵点点头,“嗯。”

    闻人闵虽然隐瞒了她,却从不骗她。

    听到闻人闵轻描淡写承认,倒是顾琳怡一时难以接受,若不是闻人闵及时扶住了她,说不定她已瘫倒在地。

    “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闻人闵轻叹一声,心头已是下了决定。

    “夫人想知道多少,我就说多少。”

    ————

    顾琳怡问了许多,闻人闵也说了许多。

    其中包括他的来历,他从不提起的父母,他为何以前博览群书,学问之大,超出这青叶城中学子不知几筹,却从不在人前卖弄。

    原来她的丈夫,其年龄比她父亲的父亲还要大。她的丈夫,依旧十分年轻,年轻的仿佛只有弱冠之年,他的真实面貌竟一直未曾改变,一如当年她第一次与他相遇之时。

    原来那把剑,是君子佩剑,为圣人所赠。

    呵,书上的那些圣人,原来真的存在。原来离她的距离,不过是一个人的距离而已。

    原来在多年以前,她其实就应该同家中父母一同因故而亡。

    是她的丈夫,不惜舍去了千万、亿万读书人都在追逐的君子头衔,甘愿舍去如同仙人一般的大神通,就为了救她这个普通人。

    “你瞒的我......好苦啊......”

    顾琳怡惨然道:“难怪你不许我做马车车夫......”

    “身为一位君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要去做粗鄙的车夫行当,有辱颜面,有辱斯文。”

    闻人闵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刚开始我只是还没习惯做一个凡人,对自己的颜面还有些在乎,到后来我就想,既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夫人想做什么,我就该支持便是。”

    “那你为何要让我误会?”顾琳怡突然出声问道。

    片刻后,她恍然道:“你想让我离开你!”

    闻人闵沉默不语。

    顾琳怡涩声道:“为什么?”

    随后顾琳怡自问自答,“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是一位书院君子,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觉得我耽误你了?”

    “夫人怎么会这么想?我岂是那种人?”

    “那是为什么!?是你觉得我离开你之后会过的更好,还是想给我个自由?”

    闻人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良久,他才说道:“无论是我看着夫人慢慢老去,还是夫人看着我容颜未变,我觉得对我们来说都是种煎熬。”

    闻人闵觉得也许这就是书院的那些老人们觉得不适合取普通人为妻吧,毕竟若是看着挚爱之人在身边衰亡,很可能坏了心境,修为不进反退。

    “原来你是怕了,你怕我垂垂老矣时,你还风华正茂?”

    “这话里为何当初不说?当初要娶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懦夫!”

    顾琳怡甩开闻人闵的手,指着他骂道。

    闻人闵点点头。

    “对,我是个懦夫,我没法面对。”

    “那个江城......他好像一直喜欢你......”

    “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我觉得......”

    “滚!”

    他轻轻后退几步,推开房门。

    然后,闻人闵深深看了顾琳怡一眼,也许是最后一眼。

    顾琳怡就在那里,既不挽留,也不去看他。

    等到突然内心涌现出一种焦虑,不安,和惶恐之后,她这才如梦中惊醒,跑出房门,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闻人闵,你这个大骗子,大懦夫!”

    她跪坐在门口,眼泪似珠似弦,连成了一片雨帘,自她两颊划过,溅落在地。

    闻人闵听见了她的哭泣的呼喊,却没有转身,更没有像以前一样,轻轻上去拥住他,告诉她他在,尽管他此时心如刀割。

    书院已经传来消息,破例让他回去,因为不久之后,身为贤人的陆子衿就要成为中洲这千年的第一位圣人了。到时候书院急需要一位贤人坐镇,而他封闭修为之前,就是魂婴境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是一位炼神境修士。若是撤去封印,说不定他直接跨出那一步。

    那时,相较于书院其他君子,修为就属他最高,年纪最小,去几座学宫得到圣人认可,成为贤人,是有很大希望的。

    书院的意思,让他尽快处理自己的私事。至于怎么处理,让他自己注意分寸。不然一位可以成为贤人的君子,却因为情爱所困,大道止步,不仅书院不允许,儒家更为不许。

    所以闻人闵真的骗了顾琳怡,这也是他第一次骗了她。

    ————

    澹台静风在和墨语交心之后,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方向,不再像无头苍蝇,四处乱窜,没有目标。

    “不知道那位顾大姐知道闻人君子的身份,是何感想?”

    “是害怕?畏惧?还是惶恐不安?”

    墨语觉得在这青叶城耽搁了这么久,也该离去了,所以说是近日就要启程。

    既然大家同去观湖书院,澹台静风当然想和墨语同行。

    “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闻人君子......”

    澹台静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去同闻人闵道个别,好好谢谢他一番。

    出了客栈,他正想去试武台找闻人闵,忽然就见着了一个面容年轻,却十分儒雅的长袍男子走过。

    看面容竟然与闻人闵十分相像。

    长得想,气质也像,难道他是闻人君子......的弟弟?

    他走上前,出声问道:“这位大哥......”

    年轻的儒雅男子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怔怔出神,等到澹台静风开口,这才注意到他。

    “原来是澹台小兄弟啊。”

    男子开口,竟然是闻人闵的声音。

    “闻人......先生?”

    儒雅男子笑了笑,“是我。”

    “您的脸?”

    “哦,这是我的本来面目,以前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掩人耳目。”

    澹台静风心思还算透彻,马上理解过来,“闻人先生的意思是不用再掩人耳目了?”

    闻人闵脸上的怅然若失之情一闪而逝,轻声道:“是啊。”

    他又笑了笑,说道:“算是好事吧?”

    澹台静风惊讶道:“是先生你恢复君子头衔了?”

    “算是吧......”

    “那您的夫人不是......”

    “我回书院,她......留在这里。”闻人闵转头,看了眼家的方向,“她一个人也能过的好好的......”

    澹台静风小心问道:“那您夫人......真的愿意?”

    闻人闵摇头道:“这又岂是愿不愿意能说的清的。”

    “若是您夫人不愿,那岂不是对她来说......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闻人闵拍了拍澹台静风的肩膀,“肩上的责任越大,越不能身不由己。”

    “我懂。”

    澹台点点头,看着闻人闵离去,方向正是出城的方向。

    不过他想了想,转身朝那位顾大姐的住处走去。

    有些事,他觉得他应该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情人,天不负

    澹台静风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顾琳怡。

    看对方瘪着嘴,哭的梨花带雨,像是有无尽的委屈,对方的心思,他大概已知晓了大半。

    澹台静风无声坐在顾琳怡身旁。

    本来哭的正伤心的顾琳怡转头一看,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华服公子正看着自己,自知失态的她赶忙抹了抹脸颊,擦去泪痕。

    “公子,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若是要坐马车的话,公子还是另外寻个人吧,我最近不都不方便。”

    澹台静风摇摇头,轻声道:“闻人夫人......”

    顾琳怡一愣,“公子认识我相公?”

    随后她低下头,“什么闻人夫人,他都不要我了,我还是什么闻人夫人......”

    “闻人先生说他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呵,他有什么身不由己的?”

    顾琳怡自嘲的笑了笑,“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他不想以后对着一个垂垂老矣的我。”

    “我配不上他,应该一直都是吧......”

    澹台静风看着她说道:“闻人夫人你觉得闻人先生说的是真的么?还是夫人你宁愿相信那是真的呢?”

    顾琳怡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闻人先生是一位君子,想必闻人夫人应该知道了。听说君子是大修士,不说千年万年,至少数百年的时间,大抵是有的。”

    顾琳怡点点头,“嗯。”

    “当初闻人先生应该已是一位君子,娶闻人夫人为妻时应该是阻难重重,我的意思是书院那边。”

    顾琳怡沉默片刻,这才说道:“大概吧......”

    “那闻人夫人觉得当初闻人先生会想不到夫人无法修炼,一生都只是凡人的事?”

    “我......我不知道......”

    澹台静风说道:“是夫人不愿意相信吧?”

    “闻人先生为夫人付出了许多,想必夫人也同样如此。可为什么夫人不曾相信过闻人先生呢?如果身为一个妻子,都不相信自己的丈夫,那谁还会相信闻人先生呢?”

    顾琳怡如遭雷击。

    是啊,我似乎很久都不曾相信过他了......

    看着他混迹于赌局盘口,认定他沉迷赌博。看到他手持宝剑,觉得他满口谎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顾琳怡低头思索着。

    似乎,是那次家里出事的时候,她才有的变化?这些年,不是她的相公变了,其实是她变了?

    她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找他!”

    澹台静风指了指北边的城门,“那夫人可要快点了,出了城,也许闻人先生恢复了神通,直接御风而去了,晚了的话,可能就追不上了。”

    听了他这话,顾琳怡起身就跑,不一会儿,急促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澹台静风起身,拍了拍褶皱的一角,长舒了口气:“一定要追上去啊。”

    ————

    闻人闵漫步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

    有些人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左冲右撞,惹得一路怨声载道。

    有些人结伴同游,一路有说有笑,引吭高歌,或是把酒言欢,吟诗弄词。

    行脚商人推着货物,一边吆喝,一边四处瞧着,看看有哪个是即将上钩的“鱼儿”,又提防哪些不怀好意的同行。

    小摊小贩忙忙碌碌,不厌其烦的用着笑脸接待别人,就算惹的横眉冷对,也是泰然自若。

    房屋之上,江湖侠客在城内的屋檐墙瓦上辗转腾挪,似飞燕腾舞,又像是柳絮飘扬。

    看到这一幕的懵懂孩童眼中是憧憬向往,幻想着长大之后,也能够纵马驰骋,飞檐走壁。

    酒楼客栈,有人来来去去。

    烟花巷柳,有人走走停停。

    勾栏戏台,说书人舌绽莲花。

    试武擂台,江湖客舞刀弄剑。

    ......

    人间百态,儒家道理,根源便是出自这里。

    闻人闵走的慢了些,又慢了些。

    他既是等着什么,又对这里有些留恋。

    回到书院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走一遭人间。

    还是像那些先贤前辈,自缚高阁,整日专研学问,为儒家道理学说添砖加瓦,和百家争一争大道,拿一拿气运。

    走的虽慢,路也有走尽的一天。

    看着前面高达数十丈的城门,闻人闵露出缅怀之色。

    当初一个人来此,未曾想今日也是一个人离去。

    就是有那么一点不舍,也许不止一点。

    闻人闵摇摇头,驱散了心头不该有的想法,准备跨步出城,再快些回到书院。

    这次回去,也不知那位老先生会不会还像年轻的时候,用戒尺打他手心。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又由远及近。闻人闵还以为是哪个赶路的江湖侠客,正准备让开道,却听见身后那一声夹杂着无数感情的一声呼喊:

    “相公!”

    这么一瞬间,闻人闵表情变幻十数次,连那一直未曾动摇的心境也剧烈颤抖不已。

    他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有哀怨,有悲伤,有急切,有激动,有渴求......

    原来他夫人的那一双眼睛,能包含如此多的情感。

    他想,这样的眼神,也就在多年前见过吧。

    名为螭雪的螭龙驹像是与自己主人心有灵犀,一路狂奔,却又急促停下,就停在那个一身浩然正气的人类男子身前。

    顾琳怡从螭龙驹的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地之时,似乎是太过仓促,脚腕一扭,已是伤了筋骨。

    可顾琳怡不管不顾,奔跑着向闻人闵而去。

    伴随着一阵清风,时隔多年,她再次撞入了闻人闵的怀抱。

    而闻人闵,一如那年,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这一刻,什么解释都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什么衷肠互诉,也已忘却彻底。

    听着闻人闵胸膛的心跳,顾琳怡闭着眼,呢喃道:“长歌,我又......抓住你了......”

    “是啊,你又抓住我啦。”

    ————

    回到客栈,澹台静风像是春风满面,悠然自得。

    澹台静风正走在客栈楼梯上,还未上楼,耳边突然有人调笑一声。

    “怎么,看你的样子,捡到银子了?”

    澹台静风下了一跳,猛地后退,紧贴着楼梯墙壁。

    “嘁,你这胆子,敢再小一点么?”

    “墨兄,你别这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我好吧?”

    墨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叫突然出现你身后,我已经跟了你一路了好么?”

    澹台静风还未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点头,“哦,不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是......”

    “啥?”他瞪大了眼睛,“你跟了我一路?尾随?”

    “什么尾随,我是保护你好么?这人生地不熟的,看你这小身板,万一碰上个居心叵测的,把你抓回去当上门女婿,我也好出手相救嘛。”

    墨语摆摆手,一脸我都是为你好,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尾随......”

    墨语装作没听见他说的,继续说道:“看不出来啊澹台,没想到你劝人也是一个好手啊,有我当年的风范。”

    “当年?墨兄你劝回了很多良缘?”

    “不,我是劝离,不是劝回。”

    “哈?”

    墨语翻了个白眼,“骗你的。”

    “不过你做的不错,估计那两人和好如初啦。”

    澹台静风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慢悠悠回来时,我早就跟过去看了一眼了。啧啧,两人紧紧相拥,互诉衷肠,你侬我侬,能分开才怪。两个都是有情人,估计一起去书院啦。”

    墨语双手抱着后脑勺,漫步上楼。

    “那个......书院会允许么?”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情人。”

    澹台静风喃喃道:“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走在门口的墨语说道:“活学活用,活学活用嘛。”

    正在这时,听到“吱嘎”一声,旁边的一扇门被推开。

    墨语看了眼房中走出的慕凝烟,准备越过她,回到房中。

    “我要走了。”

    慕凝烟虽然没看他,却是对他说道。

    墨语身子一顿,随后说道:“哦,走好,不送。”

    素聆星跟在慕凝烟身后,对墨语小声道,“我去送送慕姨。”

    墨语点点头,“好的。”

    随后他进门,关上了房门。

    澹台静风不敢多看慕凝烟,因为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睛如一盏明灯,将他照个通透,至于那点小小的伪装,更是在她眼中原形毕露。

    他讪讪一笑,“您慢走。”

    随后他缩着脖子,一溜烟跑到了自己房屋。

    对于澹台静风的奇怪表现,素聆星并不意外。因为之前慕凝烟已同她说了澹台静风的真实身份,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澹台静风遮遮掩掩,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与慕凝烟走出客栈后,两人直接御风凌空,遮掩了普通人的目光,飞掠出城外。

    一处坐落在鳞次栉比的楼阁中的府邸楼顶,有高瘦青年戳了戳旁边打盹的虬髯大汉,“老大,有修士跑了,你看是不是上去......”

    “不去,睡觉。”

    虬髯大汉翻了个身,咂咂嘴,嘀咕一声。

    “是不是不合规矩?”

    “那不是叫什么素什么的小姑娘么?别人出城就出城呗,你叫我干什么?”

    “老大,还有一个啊。”

    虬髯大汉不耐烦的说道,“有个屁,我都没感觉到,别烦我。”

    “没......”高瘦青年还想说什么,突然他张大了嘴巴,冷汗直冒。

    “那是个十楼以上的修士?”

    有钦天监府邸阵法加持,身为统领的京冬应该有观魂境的修为,且在大阵加持之下,炼神境以下的修士应该都感觉的到。京冬无法感觉到远处御风的那人,只能是超出炼神境,达到十楼之上的修士。

    他咽了咽唾沫,觉得这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毕竟整个大夏,十楼以上的修士,不过一掌之数。

    “就送到这里吧,我先去一趟观湖书院,见见那个陆子衿,再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

    “慕姨,会不会有危险?”

    “修炼本就是与天斗,说没有危险,那是骗人的,不过再不济也就是跌境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慕凝烟说的轻描淡写,素聆星依旧有些怕。

    到了慕凝烟的修为,每走一步,大道之上都应该是步履维艰,如履薄冰才是,虽然剑修有些特别,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放心好啦,我不会以性命冒险,我还要看你们两个以后长相厮守呢。”

    慕凝眼似乎为了让素聆星安心,破天荒开了句玩笑,惹得素聆星满脸羞红。

    素聆星脸上挂着红霞,声音低若蚊蝇,连点头都微不可查。

    “好。”

    慕凝烟摸了摸她的头,“我走了。”

    转身之时,她突然对着远方挥了挥手。

    在转头之后,久违的真心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慕凝烟腹诽一句,“算你还有些良心。”

    然后她化作白虹,没入了天幕上方的云彩中。

    伴随着那抹白虹飞掠,天空中的云层东西分开。

    恢复中年样貌的闻人闵与顾琳怡同乘螭龙驹,两人有说有笑,耳鬓厮磨。

    突然,闻人闵抬头看了看天空。

    “怎么了,相公?”

    闻人闵微微摇头,“没事。”

    顾琳怡抬头看见了天上像是被一刀整齐分开的云层,轻声道:“好奇怪啊。”

    “是啊......”

    ————

    “笃笃......”

    澹台静风轻轻敲着敲墨语的房门,“墨兄,墨兄。”

    没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澹台静风自言自语道:“奇怪,墨兄不在么?可我没看到他出去啊。”

    “找我什么事?”

    清冽嗓音在耳边突响。

    “啊!”

    澹台静风尖叫一声,待看清身后之人时,嚷嚷道:“墨兄,你再这样的话,我迟早要被你吓死的。”

    “我刚刚出去了。”

    澹台静风狐疑的看着他,“是么?”

    墨语脸色不变,见他还像纠缠,岔开话题,说道:“你不待着,找我干啥?难道分开你会儿,你就想我了?”

    “谁,谁想你了?墨兄,你这么自恋可不好。”

    澹台静风撇撇嘴,随后用手碰了碰墨语,“我是说......你不去送送那位?”

    墨语问道:“为什么要去送?”

    “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么?”

    “聆星已经去了啊。”

    “那墨兄你不去?我觉得那位似乎......挺想让你去送她的。”

    墨语一挑眉毛,“这你也知道?”

    澹台精分点头道:“大概能猜到一点,所以我觉得墨兄你去送送比较好。”

    墨语点点头,突然开口:“澹台,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看着墨语进了房门,澹台静风摸了摸脑袋,“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会面

    “轰隆隆!”

    雷霆彻响,天际边动静极大,听在常人耳中,像是天上有无数闪电霹雳,齐齐发出声响,连带着心神震颤,只感觉天地翻覆,头顶的苍穹都快要倾塌下来。

    大夏王城,其内修士不知几何。坐镇钦天监风雷殿的殿主聂南风更是九楼修为,十楼加持。

    在极远处的声响传来时,他已第一时间察觉。

    一旁昏昏欲睡的青年被聂南风一个爆栗敲在脑门。

    “哎哟,谁,谁敢偷袭我。我可是钦天监风雷殿主……之子,聂云是也,谁敢放肆!”

    青年捂着脑门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聂南风眼角抽抽,好在此时殿中无人,没人听见,不然他的脸都没了。

    “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聂云,你若要睡觉就滚回家里去睡!”

    青年看了眼聂南风,讪讪道:“爹……”

    随后看到聂南风眉头一皱,他又赶忙改口,“殿主,我这不是忙了好几天么,为了查辛安城的钦天监,我都好久没睡觉了……”

    “都一旬多了,还没查出来的话,你直接滚回家混吃等死算了!”

    “那感情好……那怎么行呢!我就喜欢钦天监,回家多没意思嘛。”

    聂云说道:“那些人都抓住了,不过为首的韩玦跑了。”

    聂南风瞪了眼他,“若是抓不住,唯你是问!”

    说完他急匆匆出门。

    “哎,爹……殿主,你去哪儿啊?”

    “老子去看看哪个修士弄出这么大动静,你这都没听到,是不是耳朵聋了?”

    聂云缩了缩脖子,“那我和您一起去呗?”

    “少跟我凑热闹,你就待在这儿!”

    “哦……”

    ————

    正在屋中提笔作画的女夫子神色微动,放下了手中墨笔。

    “老师?”旁边的少女有些疑惑。

    “茉萱,你不是说要看看剑仙的风姿么?走,今天老师带你去看看。”

    “不会是师叔回来了吧?”

    女夫子笑了笑,“你师叔那个半吊子,哪里称的上是剑仙。”

    “除了师叔,中洲没有哪个剑修能称得上是剑仙吧?”

    女夫子笑而不语。

    她轻轻推开房门,示意自己的弟子跟上。

    闻人茉萱撇撇嘴,剑仙虽然少见,但还不至于让老师亲自出去的吧?当初她也就是随口一提,在她心中,自然是老师最厉害。

    “我倒要看看,这个什么剑仙有什么不一样的......”

    出了门,她一路碎碎念,随后她看着书院好些人都抬头,且神色凝重,她先是狐疑,然后听见了天际传来的巨大声响。

    “什么声音?是谁要渡劫啦?”

    听着那传来的滚滚雷鸣,远方的强大压迫感,她暗自嘀咕。

    “来人并无恶意,大家各司其职便是。”

    走在前方的陆子衿粉唇微启,声音在书院万千儒生学子心湖荡漾涟漪。

    听到陆夫子开口,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大儒、士子、君子之流顿时放下心来。只是陆夫子亲自出去迎接,想必对方也是哪洲有名的仙家修士。

    陆子衿与闻人茉萱看似走的虽慢,实则每一步都是十丈距离,便如同道家的缩地成寸、咫尺天涯一般。

    等两人刚到书院门口,旁边的湖水泛起淡淡的涟漪,一道白色虹光就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一道高挑的白裙女子身形显现出来。

    闻人茉萱看着前方白纱遮面的女子,自然有些好奇。

    眼前的女子似乎颇为年轻,而且是位夫子都要出门迎接的剑仙,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窥真容。

    正想着,她已经抬头看到了女子的那双眼睛。

    “嗡......”像是有千万把仙剑利刃在女子眼中激荡,又像有无数剑气洪流在其中滚滚倾泻。

    “呀!”

    一瞬间,闻人茉萱紧闭上双眼。她双目刺痛,眼泪不住流淌。

    “茉萱,非礼勿视,你又忘了?”

    闻人茉萱合手躬身,“老师恕罪,剑仙大人恕罪。弟子多有僭越,还望勿怪。”

    白裙女子轻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算是他师姐......”

    女子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因为想起这事,她的剑心就有些颤动,心头的怒气便遏制不住。

    传闻剑修苦修之后,成为剑仙,大多脾气暴躁,稍有不快,便是一剑递出,四方震颤,并非全无道理。

    闻人茉萱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说道:“谢谢剑仙大人宽宏大量。”

    话音落下,她双眼不在刺痛,眼睛已可以微微睁开。

    陆子衿这才轻笑一声,“早就听闻慕剑仙的大名......今日一见......”

    慕凝烟笑了笑,“怎么,名不符实?”

    她看了看自己周身剑气倾泻,宛若实质,却又不管不顾,任由体内的剑气溢出。

    陆子衿摇了摇头,“传言有些谦虚了,今日一见,我觉得慕剑仙应该被称为慕大剑仙才是。”

    听到这话,虽然有点恭维的成分,不过慕凝烟极为受用,连带着对陆子衿的感官也稍稍好了那么一点。

    慕凝烟掩嘴笑道:“还是你有眼力见,我前几日去了趟你们西边的妖域,那坐镇祗麓山的妖王修为还行,眼力与你相比,差远了。”

    “慕大剑仙过奖了。”

    慕凝烟抬手道:“别,我年长你几岁,就叫我姐姐就行了,不用那么生分的。”

    慕凝烟与陆子衿以自身修行的高度,和两人的年龄相比,都算的上是极为年轻。至于谁大谁小,还真有些说不准。

    对于慕凝烟的小心思,陆子衿并未计较,她眯着眼,轻声道:“慕姐姐。”

    “哎,真乖。”

    慕凝烟开心的很,上前拉起陆子衿的手,“别在外面待着了,进去说话。”

    看她一副主人拉着客人的做派,似乎这观湖书院是她的家一般。

    闻人茉萱跟在两人身后,没再敢去看慕凝烟的面容,虽然慕凝烟两人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全部听在耳中,不过非礼勿听,她还是明白的。今日两人所说,绝不会经过她的口,传到别人耳中。

    进书院之前,慕凝烟忽然转头,瞪了眼远处。

    书院的那些儒生学子看着陆夫子与一位十分高挑的白裙女子收拉着手,似乎关系密切,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就是那位声势浩大的修士?果然风姿卓绝......”

    观湖书院外,聂南风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随后后退两步。

    “她发现我了?还好没有什么恶意......”

    忽然,他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

    聂南风低下头,下意识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三魂七魄,差点吓得从魂婴中窜了出来。

    周围银色光芒如丝弦一般,若隐若现,可就这么不起眼的光芒,带给他的却是无比的心悸,和恐惧之感。

    这脚下的一圈剑气缭绕不停,要是他稍有异动,没准直接就没了,看着些凌厉无比的银白色剑气,估计他挨上去后,应该是神魂湮灭的下场。

    “啪!”一声脆响。

    聂南风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没有恶意?要不是我福大命大,没准那个臭小子以后只能天天在牌子上对着我了。”

    小心避开剑芒,他飞身离去,直接往王城的宫阙深处飞去。

    ————

    慕凝烟和陆子衿两人进了陆子衿的小院,闻人茉萱则在外候着。

    进了陆子衿的小院,慕凝烟一路摇头,嘴里叹息道:“我说子衿妹妹,你这儿也太......简陋了些。”

    她本来想说寒酸的,不过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觉得还是应该给陆子衿留点面子。

    陆子衿的小院可以说是空无一物,除了打扫的特别干净之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慕凝烟期初还以为别有洞天,一番查看之后,她忽然觉得陆子衿这儿也太无趣了些。

    陆子衿说道:“本来还有些花花草草的,可是我好像天生不善于此,总是打理不好,所以除了房间内的几株,其余的都送给了我的弟子。”

    “哟,这天底下还有子衿妹妹不会的事?我可是听说好些人都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陆子衿轻笑道:“人不可能总是十全十美,我有些不擅长的方面,也十分正常。要说读书,我也许有些天赋,若是说要和慕姐姐你比剑法,那不是贻笑大方么。”

    “说的倒也是。”慕凝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剑道,我认第二,谁敢称第一?”

    “不过......”

    幕凝烟话锋一转,“不知道再过些年头,我还能不能坦然说出这句话呢。”

    “难道这世间还有比慕姐姐你剑法还要好的剑修?”

    慕凝烟转头,疑惑道:“你不知道?”

    “慕姐姐这是何意?”

    “跟在那家伙旁边的小姑娘,天生的剑道胚子,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的剑道真解她已懂了大半。”

    “我确实不知。”陆子衿摇摇头,“在墨语离开小河镇的时候,我就不再去‘看’他了。”

    慕凝烟恍然道,“难怪。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这儿,你也可以好好看看那个小姑娘。我倒是觉得他们挺般配的。”

    “既然慕姐姐觉得他们般配,那我看与不看,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慕凝烟哼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啊。”

    “那你教他那些什么歪门邪道,把他胆子养的那么大,仅仅是武道二重天,就敢挑衅魂婴境大修士。”

    陆子衿还以为慕凝烟此行突然找她如何,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突然有些好笑,觉得慕凝烟似乎有些关心则乱了。

    “以慕姐姐看,墨语的天赋如何?”

    慕凝烟坐在陆子衿的位置上,摆弄着还未完工的丹青水墨,开口道:“马马虎虎吧......”

    “真的只是马马虎虎?”

    慕凝烟神色有些不自然,“还行。”

    陆子衿不再打趣她,而是正色道:“墨语的武道天赋,是我所见之人中,最为突出的。不仅仅是根骨体魄,还有他的心性。他......”

    像是想起了墨语小时候的样子,陆子衿抿嘴一笑,“他很能吃苦的。”

    慕凝烟刚想说能吃苦算什么,哪个大修士没有吃过苦?不过一想到那个每时每刻都在淬炼筋骨,白天晚上基本不休息的面孔,她又说不出这些话。

    “所以我教他向更强者出拳,他的武道才能更为锲合心境,修为才能精进更快,到时候也能够有自保之力。再说,不是有那位老先什么,墨语如今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他才不会让墨语出事的。”

    听到这话,慕凝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陆子衿又问道:“他的练气修为如何了?”

    “和武道相辅相成,算是高歌猛进。”

    慕凝烟拍了拍桌案,“我说你怎么想让他既练气,又练武?”

    “因为他可以。”

    慕凝烟神色凝重,“你什么意思?”

    “墨语的身子异于常人,慕姐姐应该清楚。”

    慕凝烟点点头,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墨语的,除了他真正的父母之外,就当属她了。

    将周围空间封锁,确保无有心人能够偷听,慕凝烟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气武同修,有益无害?”

    “恩,确实如此。”

    慕凝烟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她再次看了看桌上的丹青水墨,“画的不错。”

    陆子衿懂了她的意思,说道:“慕姐姐去了西边的妖域?”

    “去试探了一下。”

    “至少有三位以上的妖王,而且距离十一楼,只有一线之差。”

    慕凝烟摸了摸手腕,继续说道:“其中有一个擅长偷袭,在我同那个盘踞在祗麓山的妖王交手时,被她伤了一些。不过我在她体内留了一道剑气,想必短时间内,应该没法出手,算是为这中洲争取了一些时间。”

    “那慕姐姐此次前来......”

    慕凝烟着陆子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看他天天挂念的夫子是何方神圣啊。”

    看着一直沉稳的陆子衿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表情,慕凝烟笑意更甚:“今日一见,还算不错。”

    慕凝烟看了看远处大有玄机的蓝白衣袍,饶有意味道:“给他做的?”

    陆子衿的弟子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她已经见过,那件男式长袍是为谁准备的也就不言而喻了。再看看还未收起来的针线,和极高品质的法宝绸缎、金弦银丝,她倒是没想到陆子衿会亲自动手。

    “难怪他那么把你放在心上,可以啊......”

    不知怎的,迎着慕凝烟的目光,陆子衿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似乎觉得自己为墨语做那件长袍有些不合适。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候在小院外的闻人茉萱只听到其内传来的一声极其悦耳,又十分高兴的笑声,便见到一道白虹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东方天际。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心毒

    枯叶纷飞,秋风阵阵。

    澹台静风骑着马,走在官道上,不由得紧了紧衣袍。

    “这鬼天气,变得够快的啊……”

    他嘀咕一声,对着前面的两人说道:“墨语,你们能不能走慢点啊?”

    墨语和素聆星转过身子,看着苦着一张脸的澹台静风,笑道:“澹台,你的身子骨太弱了,可得好好锻炼锻炼啊,这才走了小半天,你就不行了。”

    澹台静风不满道:“我这小身板怎么可以和你们两个‘神仙’相比。”

    “我们两个徒步,你骑马,你也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澹台静风摸了摸身下的赤麟驹,“我这马儿跟了我这么多年,要我撇下它,那可不成。”

    “哟,这个理由不错。”

    澹台静风对于墨语的揶揄并不在意,他说道:“话说你们两个走了这么远,不累么?”

    “每一步都是修行,每一处都有机缘,澹台,你还是好好修炼吧。”

    澹台静风撇撇嘴,“就会打机锋。”

    他驾马也就和墨语两人漫步差不多的速度,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他想着快些到观湖书院,快些拜入其中。只是修行这种事,似乎不是他能够急的来的。

    而是就算他有心赶路,却也“舍不得”墨语二人,要是自己先行一步,那他们这一路不是就太无聊了么?既然墨语把他当作朋友,他断然没有抛下朋友的道理。

    正想着,突然远方传来惊呼声和尖叫声。

    隐隐约约还有兵器碰撞的金戈撞击声。

    “墨语,前面好像有人打斗厮杀?”

    墨语笑道:“要不澹台你驾马先去看看?”

    澹台静风点点头,立刻纵马飞奔,朝前方的争斗处赶去。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也亏的澹台静风心大。

    这官道上有人争斗,如此明目张胆,要么是不惧大夏律法,要么是能保证没有人能传出去消息。无论哪一种,都需要足够的背景,和十足的底气。

    要是让他一个人这么冒失,指不定隔天就被人给劫了,说不定还会遇上绑架,对他家里狠狠敲诈勒索一番。

    这荒郊野外,世道可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两人加快了步子,为以防万一,毕竟以澹台静风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出事。。

    ————

    等澹台静风到了前方的争斗处,他这才发现前方打斗声之所以这么大,只是因为双方的人马实在不少。

    而且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披挂甲胄,看上去是隶属于世家门阀的私人护卫。

    远远看去,占据上风的是披挂深黑色甲胄的护卫,而另一边红底灰甲的护卫围成了一个圆圈,像是在护着什么人,所以一直被动抵挡着黑甲护卫的厮杀,看样子用不了不久便会支撑不下去。

    澹台静风本来还以为是悍匪强盗行凶,结果没想到遇上的却是这些手握兵马的门阀世家。

    他原本就出身于世家,对这些争权夺利,早就见怪不怪了。至于大夏朝,只要不是殃及无辜,对世家的争斗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无论哪处的世家被吞并或是被屠杀,对于大夏巩固王权,都是有益无害。若是过多偏颇牵扯,才是容易惹得世家门阀之流反扑,得不偿失。

    在澹台静风看到前方争斗时,双方已经过了僵持不下的胶着期,那些苦苦抵挡的灰甲护卫不断死伤,而另一边的黑甲护卫杀得兴起,气势高涨,形式已有一边倒的趋势。

    看的更远些,澹台静风模糊看见几个坐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在静观其变。

    以他如今的见识,大概能猜到那些人有些本事,说不准就是修行中人。

    若是前方是悍匪强盗,那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上前去解救去了。可前面是门阀世家,双方护卫都有数百,想必牵扯不小,他确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趟这摊浑水。

    就在此时,那被灰甲护卫们团团围住的小片地界中,突然有嘹亮的啼哭声突兀响起。

    啼哭声只是堪堪传出半点,便戛然而止,似乎是谁强行捂住了婴儿的哭声。

    “孩子!我的孩子!”

    有妇人哭哭啼啼,声音凄婉。

    澹台静风有些不忍。

    门阀斗争,最忌讳的便是留下祸根。所以大多数门阀世家,讲究的都是斩草除根。现在那婴儿突然哭出了声,虽然马上被人掩住,想必依旧会被那些耳力十分好的护卫将领听见,本来若是灰甲护卫全力突围,那些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就算那些护卫留不住剩下的人,旁边观战的修士也定会出手。

    “哈哈,原来章家还有个漏网之鱼。兄弟们,加把劲,其他人死活不论,那小崽子可要活的!”

    “是!”

    一群护卫高声喝道,厮杀时似乎更加勇猛了些。

    不足两百之数的灰甲护卫早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对方数百人攻势凶猛,只是半盏茶的时间,已被杀得丢盔弃甲,十不存一。

    而灰甲护卫保护的人也终于暴露在澹台静风的视野。

    一名十分年轻的妇人紧紧抱着正在襁褓中的孩童,旁边有一名老妪和两三名女眷围绕着那名妇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名浑身浴血的护卫头领死死护在她们身边,有两个护卫头领背上还插着刀剑,站立不稳,鲜血染红了大半身甲胄。

    眼看着那几名女眷和妇人都要丧命,澹台静风再也忍不下去,大声呼道,“住手!”

    澹台静风现在哪管的了那么多,他如今想的便是救人要紧。至于能不能唬住那边的几个修士,和这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护卫,他心里确实没底。

    那一群黑甲护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门阀私兵,有些眼力,认得到千金难买的赤麟驹,所以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至于为首的三名将领模样的中年男子,在请示完身后之人后,高抬右手,示意一干护卫暂且停手。

    “阁下是谁,敢管我们康家的闲事?”

    澹台静风微微昂着头,眼神睥睨,“康家,哪个康家?”

    瞧他的趾高气昂的模样和摄人心魄的气势,像足了那些镇守在各地的诸侯子嗣公子。为首的三名男子心头咯噔一声,这半路跑出来个年轻公子,似乎有着了不得的背景。

    后边有马蹄声响起,一群护卫自动让开条道来,让骑马的那位锦袍青年通过。

    澹台静风悄悄打量了对面走来的紫衣青年,以及跟在青年身后那身材壮硕,**着上身的胡茬男子,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白面女子,还有那捋着胡须,满脸笑意的干瘦老头。

    一个武道宗师,两个修士?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头有些发忪。

    紫衣青年拱手笑道,“在下康启衣,在家排行老二,大家抬爱,称呼在下为二衣。”

    “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装模作样瞥了眼紫衣青年,脸上的轻蔑之色露的恰到好处,既不多一丝,也不少分毫。

    见到对方听到自己自报家门之后,依旧淡然自若,康启衣有些拿捏不准。

    澹台?

    方圆万里,哪有这个世家门阀?难不成是别处来的?

    康启衣指了指瑟瑟发抖的一干女眷,“澹台公子这是何意?”

    “我看你们数百人围杀几名弱女子,于心不忍而已。”

    “弱女子?”康启衣摇头笑道:“若是澹台公子知道她们光凭几个人,就杀掉了我康家近百名训练有素的护卫,也许澹台公子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可他们如今却是并无反抗之力,二衣公子要杀她们,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康启衣偏着头,旁边的白面女子轻声在他耳边低估两句,康启衣神色一正,说道:“可是书院儒子大驾?”

    澹台静风心头有些诧异,淡淡道:“如今还不是。”

    也就是说以后是了?

    康启衣接着道:“那澹台公子可有凭证?”

    澹台静风也没多想,拿出那枚书院士子赠予他的玉佩。

    康启衣莞尔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件,“原来是自家人。明年开春,小弟我也会启程前去书院,到时候后同为儒家子弟,小弟或许还要唤澹台兄一声师兄呢。”

    见康启衣同样拿出了一枚玉佩,澹台静风放下戒备,感觉在这路上竟还遇上了同道中人,虽然这场面有些血腥......

    “二衣兄,我看她们也就剩下了这些人,几名女子,一个几月大的孩子,想必也没了什么威胁......”

    康启衣抬手制止了身后的白面女子,笑道:“既然澹台兄开口了,我就卖澹台兄一个面子,暂且留她们一条性命,不过若是我发现她们还有报复的心思......”

    “那就任凭二衣兄如何,我绝不多嘴半句。”

    康启衣拱手道:“矩霈城康家,恭候澹台兄大驾光临。”

    澹台静风舒了口气,也是展颜笑道:“二衣兄放心,在下不日便前去叨扰一番,只是莫要嫌弃才好。”

    “哈哈,小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澹台兄。”

    康启衣驾着马离去,身后的修士和武者紧随其后。一干护卫井然有序,将骑马的四人护在其中。

    澹台静风倒是没想到对方走的如此干脆,似乎这几名女子和那襁褓中的孩子一点也不重要。

    壮硕男子低声道:“二公子,为何就这么放过章家的那几人,说是让家主知道......”

    “一位正统书院儒家学子,比她们重要多了,买个面子而已,又有何妨?再说,这世事无常,说不定她们明天就暴尸荒野了呢?”

    白面女子娇笑道:“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

    “墨语,那些人就那么走了?光凭澹台就唬住他们了?”

    素聆星站在树梢,指了指远去的那群人。

    一旁的墨语说道:“刚开始是唬住了,至于后面嘛,看到澹台拿出代表儒家士子的玉佩,那紫色衣服的似乎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做做样子而已。”

    “做做样子?”

    墨语捏了捏素聆星的鼻子,“你以为那些人弄得阵仗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会这么简单就放过那几个人啊?”

    素聆星龇牙咧嘴,“嗷,再捏我鼻子的话,我咬你哦。”

    “你以为你是团子啊?”

    “喵喵喵?”

    蜷缩在墨语肩上的那只浑浑噩噩的小黑猫迷迷糊糊。

    “你是说他会暗中下手。”

    “当然咯。”墨语摸了摸下巴。

    “那去我们告诉澹台啊。”

    墨语说道:“我觉得除了你和澹台,她们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听到这话,素聆星准备纵身跃下。

    墨语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身边。

    素聆星眼睛一转,脸色有些不自然,“干嘛?有悄悄话啊?”

    墨语白了她一样,“还有好戏看呢。”

    会错意的素聆星莫名有些羞恼,她撇过头,哼哼道:“看什么戏?”

    “好戏......”

    素聆星低估一声,“神神秘秘的......”

    ————

    “他们真的走了?”

    见康启衣领着大队的人马彻底消失在视野,澹台静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事这么容易的?不靠墨语他们,我就救下了这些人?”

    澹台静风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怀抱小孩的年轻美妇屈膝跪下,呜咽道:“这位公子,谢谢你的救命之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做牛做马......以报公子的大恩......”

    澹台静风脸色有些奇怪。

    记得当年那位给了他这枚玉佩,长相“一般”的士子说过,“澹台啊,想当年我也救过好些女子,这英雄救美,我自认为做的够多了,想着也该碰上一个以身相许的女子了吧,可是呢,这么多年,依旧独身一人。”

    “每次那些女子都说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而我那师兄,生的一副好皮囊,每次救了女子,那些女子都是说什么小女子什么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自那时候起,澹台静风就知道一个人的相貌很重要。

    不过依他现在这副相貌,怎么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难道是因为这位姑娘已为人妻?

    正当澹台静风胡思乱想之际,两把冰寒刺骨的短刀已架上了他的咽喉。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看去,两名本该楚楚可怜的女眷一脸阴狠,眼神冰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恶到头

    脖子旁的血腥味犹为刺鼻,更甚遍地的尸首,不用想,那两把短刀都是饮过无数鲜血的凶兵戾器。

    澹台静风看着大变模样的几名女子,眼中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神情恍惚,喃喃自语着。

    澹台静风从未想过,他好心救人,到头来救的不是人,而是救的蛇蝎。

    他看着那个犹有泪痕的妇人,问道:“为什么?”

    夫人将怀中婴孩递给一旁的老妪,上前两步,对着澹台静风盈盈一拜。

    澹台静风侧过身子。

    “妾身谢过公子大恩。”

    女子抹了抹眼角。“公子虽然救了我们一时,但救不了我们一世,我们是在是没法,才出此下策……”

    这些人本可以乘他不备,直接杀了他的,如今还能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无非是还有所图。

    澹台静风直接开口,打断了妇人的话,“我问你们这几个蛇蝎妇人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我问你缘由了么?心肠歹毒之人,总有无数做恶的理由,请你别对着我,因为我恶心!”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哦,想让我抹去这玉佩的气机,让你孩子李代桃僵?”

    “哎……”妇人幽幽一叹,“公子,太过聪明的人,都是活不长的。”

    “你们以为书院查不出来?”

    妇人缓缓道:“公子与康家修士起了冲突,被康家修士误杀,我等逃亡的几人救公子于危难之际,只是公子伤势过重,终究无力回天,临终之时,将玉佩托付给妾身,希望妾身的孩子能入书院,以报答妾身的恩情。”

    “没想到你编故事很有一套。”

    澹台静风瞥了眼两旁杀意凛然的女眷,开口道:“不过反正我都难逃一死,让你们如愿,你觉得我是傻子?”

    他讥讽两句:“你们这几个人,心狠手辣不假,可就是脑子不太好使,难怪落的这家破人亡的下场。”

    妇人抬起手,手指划过澹台静风的脸颊,她眼神温柔似水,“公子这又是何必呢,妾身几人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澹台静风冷笑一声,“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多么好一个借口啊……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其他,方正我都是为了活下去,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我都快被你给感动了,真的。”

    他对两边的女眷示意道:“你们快动手啊,是觉得我会如你们所愿?还是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公子,若是你执意如此,那妾身只有用些下作手段了……”

    “呵,说的好像你现在干的就是见得人的勾当一样?你听过有句话叫做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么?”

    妇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不再惺惺作态,神色也瞬间阴冷下来。

    “希望公子接下来还有如此骨气!”

    妇人示意两旁的女眷。

    那两位女眷本是跟随她多年的贴身侍卫,说是倾力培养也不为过。而是最重要的是手段狠辣,杀伐果断,十分忠诚。

    本来这样的女眷还有数名,不过在前些日子,为了杀掉康家的几个关键人物,这些从小培养,如同死士一般的女眷死的只剩下这两个。也让两家彻底撕破脸皮。到之后,康家因为康启衣得到儒家一位士子认可,有了门庭凭证,这才请到几个厉害的修士,彻底将章家吞并,最后,章家嫡系一百三十六人,死得只剩下她和她的孩子。

    本来以为今日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半路遇上个多管闲事之人,阴差阳错救下了她。

    只不过她知道康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们,所以在知道救了她们的青年是个即将得到书院认可之人,她才起了心思。

    要是澹台静风是儒家书院正统弟子,她断然不敢打这种主意。

    两边女眷一人一手钳住澹台静风的手腕,准备用短刀破开他的指甲,锥穿他的指骨。

    十指连心,剧痛无比,章家如日中天之时,她们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早已不在少数,所以刀尖梳理澹台静风手指,轻车熟路。

    澹台静风咽了咽唾沫,想要挣脱两名女眷的手掌,可看起来十分娇弱的女子手劲大的出奇,手指握着他手腕竟有咔咔的声响,勒得他生疼。

    “妾身觉得乘着公子还完好无损,乖乖配合才是,若之后想要反悔,可就有些迟了。”

    澹台静风讥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

    “既然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有委屈公子了......动手!”

    眼看刀锋即将破开指甲,澹台静风大声道:“慢!”

    妇人轻笑一声,眼中尽显得意:“看来公子改变主意了?”

    澹台静风没有回应她,而是对着周围大声说道:“你们再不出来,我的手指头可就真保不住了!”

    妇人警惕的看了看旁边的老妪,见对方摇头,才轻吁了口气,“公子莫非是魔怔了不成,这荒郊野外,哪有什么人啊?还是公子想借此拖延时间?”

    “人嘛......没有,神仙嘛,我算不?”

    突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妇人甚至能感觉到其上的呼吸温度,冰冷异常!

    妇人大惊失色。

    什么到了她耳边,她们所有人,包括最为依仗的柒嬷嬷都未能察觉分毫?

    难道是......鬼?

    被吓得惊魂失措的妇人还回过神,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澹台,你看看这人,心头有鬼,所以才一惊一乍的,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看看她,魂都快没了。”

    澹台静风没好气道:“墨语,我都快没命了,你还在开玩笑。”

    站在妇人身后的墨语,眉毛一挑,笑道:“你这不是没事么?再说,这几个人可是你救下的,我看她们对你这么热情,没好意思打扰你嘛......”

    他对澹台静风使了个眼色,“万一打扰了你的好事,那我不是罪过了?”

    澹台静风扶额,“我还是不指望你了,聆星姑娘,还请你出手相助。”

    墨语看了看他双手,“我说你笨就算了,反应还这么迟钝,以后进了书院,哪个夫子看得上你哟。”

    澹台静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自己的举起的手臂,“我能动了?”

    他看了看静静站在两边的女眷,手指依旧保持着抓着他的样子,不过却没了动静,似乎......连呼吸也没了?

    澹台静风指了指僵硬不动的两名女眷,“她们......死了?”

    “手上人命无数的死士,难道我还留她们一命?”墨语翻了个白眼,随后对着旁边俏脸寒霜的素聆星偏了偏头,“不过出手的不是我,我没那么空,你好好谢谢聆星吧。”

    此时墨语一手持剑,剑刃指着那名老妪,另一手则是握着剑鞘,轻轻搭在妇人的肩上。

    就算如此,妇人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知道身后开口说话的人如果有心,只要剑鞘一动,她就会身首分离。

    “说吧,还有什么遗言?”

    墨语说话间,右手往前递了半寸,剑光刺破想要动手的老妪的手臂,鲜血如泉水高高涌出,老妪有心止住伤口,却也只能瞪大了眼睛,无能为力。

    “我说话的时候,最烦的就是别人打搅我,特别是你这种......毒妇!”

    他开口说话,一缕罡风吐出,老妪的一张脸十分诡异地一分为二。

    澹台静风这才知道那不起眼的老妪竟然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其下是一张中年妇人的脸,长相也还算端正。

    “不对啊......”澹台静风露出疑惑的表情,“墨语,我也见过好些易容的手段,可怎么没看出来呢?”

    墨语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因为你看的那些是假的,这张面具是真的!”

    澹台静风挠挠头,“什么假的真的......”

    “真的?”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指着地上的人皮面具,涩声道:“真......真的!?”

    “你以为呢?”

    澹台静风捂着嘴飞快的跑了,过了片刻,他的呕吐声才传来,“呕......”

    “看来你们来头不小啊......不仅仅是什么门阀世家吧?”

    墨语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妇女,“魔门?”

    “阁下要杀就杀,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墨语点点头,“看来是了。”

    他用剑鞘敲了敲妇人的肩膀,妇人化作一滩烂泥,瘫倒在地,除了一双眼睛勉强转动,其他身体各处,难动分毫。

    随后墨语轻轻拨开中年妇人怀中的衣布,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婴儿。“这不是什么章家的独苗,应该是魔门哪个大人物的子嗣?”

    中年妇女一脸骇然,“你是恶鬼吗?”

    “墨语,和她们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些恶贯满盈之人,就该直接一剑结果了才是。”

    听到这话,墨语微微皱眉,“聆星,你的杀性,有些重了......”

    素聆星撇撇嘴。

    她和墨语出现时,心头愤怒,直接以剑气杀了挟持澹台静风的两名女眷。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杀人,叫她杀了小动物她都下不去手。

    墨语回想起来,似乎去过妖寨之后,聆星就开始有了变化,不是性格,而是心性。

    “墨语,魔门是什么啊?”

    墨语看了看已经站在一旁,脸色镇定的澹台静风,“吐完了?”

    “嗯。”澹台静风先是下意识点头,随后赶忙摇头,“什么跟什么啊,我刚才只是有点不舒服,嗯,没错。”

    墨语没拆穿他拙劣的演技,“这魔门呢,以前算是魔教,听说还有什么道统?还自诩为人间正道?就是些给人洗脑的东西,干些杀人越货啊,奸淫掳掠啊,明偷暗强啊......反正就是不干好事,我也是最近翻书翻到的。”

    “这也能翻书翻到?”

    墨语拍着澹台静风的肩膀,“所以嘛,这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比你聪明的缘故,你说对么?”

    “对......不对!你就是仗着读的书多而已,等......等我以后去了书院,读的书肯定比你多!”

    “哦?那你可得加油了。”

    中年妇女趁着墨语移开长剑,赶忙死死捂着伤口,再耽搁片刻,说不定她就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听到墨语议论魔教,她不管不顾,高声反驳道:“休得信口雌黄!我们魔门中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做事也从不遮遮掩掩。不像你们正道的这些伪君子,表里不一!”

    “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啊?”

    “人皮面具还在她面前呢,说不遮遮掩掩。还光明磊落呢,对自己的恩人不仅恩将仇报,还准备杀人越货。”

    墨语嬉笑一声,“请问,我该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练成这样的厚脸皮啊?以后我就再也不用怕别人的法宝了,反正我脸皮厚,可以万法不侵。”

    中年妇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墨语。

    “没劲,要是所谓的魔门,每一个都像你这么不识时务,也该你们沦为丧家之犬,不冤。”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墨语点点头,“好啊。”

    在中年妇女惊愕的眼神中,墨语轻飘飘一掌拍在她头顶。

    她自死都不明白,面前的少年难道不想在她嘴中套出魔门的消息?

    墨语耸耸肩,看了看瞠目结舌的澹台静风,“你看,她自己要我杀她的,对于别人不太过分的要求,我一般都会满足她的。”

    墨语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年轻妇人,“至于你呢,好像是个普通人?”

    妇人努力想要点头,只是她此时全身都不受控制,只能对着墨语不停眨眼。

    墨语一拍脑袋,“哦,不好意思。”

    他收起剑,用剑鞘点了点妇人胸口和肩膀。

    “少侠饶命,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打起了澹台公子的主意,这些都是她指示的,对,都是她!”

    在身体能动的一瞬间,妇人马上起身对墨语叩首,只是眨眼,已是声泪俱下,她指着地上还未冷下去的中年妇人身体,面上尽是委屈,仿佛一切的根源便是地上已经死去的中年妇人。

    墨语摸了摸下巴,“要不是我能稍稍看到你一点点心思,我都要被你这精湛的表演给骗过去了。”

    一刹那,妇人面色惨白。

    就在这时,一旁的林中突然传来尖锐刺耳的呼啸破空声。

    墨语转头,恰巧对上远处一双银色双瞳。

    妇人听见远处的声响,抬头看去,这一刻,她只觉得突然从深渊跃到了云间。

    她欣喜若狂地高呼道:“救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摧枯拉朽

    就在那年轻妇人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之后,破空声已至她跟前。

    “铛!”

    嘹亮的金戈撞击声让妇人双耳嗡鸣。

    澈如秋水的长剑上倒映的却是妇人惊愕的表情。

    刚才那破空声,竟然是一把飞剑破开虚空的声音。若不是刚才那一瞬间,身边的白衣少年持剑挡住了那快若闪电的飞剑,她此时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

    “不……不可能……”

    她苦苦等待,不惜挑动康章两家斗争,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个千盼万盼的人,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杀她的!

    墨语没有管地上呆滞的妇人,他看着站在树梢上的皂衣蒙面人,面色微沉。

    “本来我还以为这什么魔门真像书上说的那样,不值一提。现在看来,竟然还有拿得出手的修士,难得,难得……”

    墨语转头说道:“聆星,看好这女人,我去试试他的斤两。”

    素聆星不满道:“我也想去,要不墨语你留下?”

    墨语瞪了她一眼,“在没弄清楚你心境问题之前,不准随便出手。”

    素聆星低头,乖巧道:“哦,好嘛……”

    墨语本还想说两句,忽然,他神色一动,手臂轻轻抬起。

    “嗡……”

    巴掌大小的飞剑在他指尖疯狂颤抖。

    墨语看了看手中的飞剑,瞥了眼蒙面人,“你很喜欢偷袭?还是魔门都是这个德行?”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无视我。”

    墨语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耳朵,“没人告诉你,装模作样用这种沙哑的声音,真的很难听么?”

    树梢上的蒙面人开口道:“那没有人告诉你,动手之时,要干净利落,少说废话?”

    墨语咧嘴一笑,“不和你说废话,我怎么拖延时间?”

    剑光闪耀,剑芒皎如白月,已有风雷之势!

    话音刚落,在蒙面人只来得及错开身子之时,墨语积蓄在鞘中的剑芒已斩到蒙面人面门。

    “锵!”

    这时,出鞘声才彻响林中。

    澹台静风看的痴迷,呢喃一句:“真快……”

    刺啦一声,蒙面人的面罩被剑芒破开,只是再进一寸,那道剑光似乎撞击到了一股无形屏障,在扭曲挤压片刻之后,随后破碎溢散,将蒙面人身下的树枝搅成齑粉。

    蒙面人凌空御风,身后有法宝光芒四射。

    “嘁!”墨语扯了扯嘴角,“面罩下带面具,够小心的啊?”

    “还是你实在是因为长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

    蒙面人不为所动,他说道:“阁下的剑法……”

    “是不是很厉害?我跟你说,这藏剑术呢,和……”

    “不过如此!”

    正说得高兴的墨语直接愣在那里。

    一旁的素聆星捂着嘴偷笑,旁边的澹台静风要好些,只是两肩不停抖动而已。

    墨语佯怒道:“笑什么笑,很好笑么?”

    素聆星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使劲点头:“是很好笑啊。”

    “回头再收拾你。”

    墨语说完,简单一步跨出,人却如同青烟一般,剑芒已自蒙面人左侧隐现。

    “咚!”

    沉闷如重锤擂鼓,墨语手持“挽霜”,剑却停在蒙面人身前一尺,暂时不能寸进。

    “家底这么丰厚,这防御法宝至少是中品之上,这什么魔门真有这么有钱?若是可以,请让我加入啊。”

    “那得看看你的本事!”

    墨语左手轻颤,此刻他手中的飞剑上有剑气缭绕,剑吟不止,几欲挣脱他的手指束缚。

    “嗤!”

    飞剑终于脱手,这一刻,这把颇为不凡的飞剑才显露真容。

    湛蓝剑光夹杂着锋利剑气,激荡着四周气旋涌动,落叶飞舞。

    摸了摸指尖溢出的一滴鲜血,墨语心头一凛。

    这人的飞剑至少是上品之流,至于是不是难得一见的本命飞剑,暂时无法确定。

    有法宝护体,飞剑杀伐,还这样遮遮掩掩,连是男是女都掩要盖身形,说不是所图甚大,打死澹台静风他都不信。

    “我本事不大,但要想收拾你的话,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蒙面人冷哼一声,“那就试试看吧。”

    “哟,刚巧我也想说这话。”

    蒙面人抬手,手指翻飞,法诀掐动,那把湛蓝飞剑上光芒大盛,剑气暴涨,如万千毫光针芒。

    墨语手腕轻抖,长剑分化成万千剑影,如海潮翻天,铺天盖地。

    那些看似瑰丽,实则杀力强盛的毫光剑气悉数被他剑影遮挡在外。

    墨语犹有余力,调笑一句:“曾闻剑法有泼水不进的本事,我这剑法可遮光不显,你看如何?”

    蒙面人沙哑道:“二流剑法,也敢人前卖弄。”

    随着蒙面人心念一动,那把剑气无穷无尽的飞剑突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只是两息时间,成片上万的飞剑如夜空的万千星辰点光,密密麻麻,遮蔽了上方大片天空。

    远远看去,连对修行之事一知半解的澹台静风也脊背发麻,心悸不已。隔着十数丈,他都像是能感觉到那一把把飞剑的锐利剑气。

    “聆星姑娘,墨语他……他......”

    “他在玩呢。”

    素聆星抿嘴笑了笑。

    澹台静风愕然。

    这么大的阵仗,只是在玩?他稍稍挪了两步,站到了素聆星背后。

    “你干嘛?”

    “安全起见,我觉得我还是站在聆星姑娘你身后好了。”

    素聆星笑道:“你就不怕我不靠谱,护不了你?”

    “聆星姑娘你这么厉害,想必是不会的。”澹台静风讪笑一声,指了指地上双目无神的年轻妇人,和她旁边的婴孩。“她们怎么处置?”

    素聆星果断开口:“杀了。”

    “哈?”

    “这你也信?”素聆星翻了个白眼,这才说道:“交给前面城中的钦天监呗,反正这事他们会管的,又不需要你操心。”

    两人闲谈时,上方的墨语已经迎上了那数之不尽的飞剑。

    “叮叮叮......”撞击声不绝于耳。

    “挽霜”在墨语手中挥舞,每一次挥剑,便有数道剑芒超四面飞驰而去,将几把飞剑撞飞开去。被击飞的飞剑看似有形,在即将落地之时,却诡异的化作一缕缕湛蓝光芒,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重新回到蒙面人身前,再次变作一把把飞剑。

    墨语舞剑虽快,剑芒也远胜过那些诡异的飞剑,可那些飞剑实在太多,太密了些,且墨语对峙了数息时间,按理说那些飞剑已击落了大半,抬头看天空上方,那些飞剑非但没有减少,相比之前,似乎还更多了些。

    “你就这么打下去,我飞剑无穷无尽,任你剑法再高,都是徒劳!”

    墨语抖了抖眉毛,“是么?”

    他深吸一口气,“挽霜”纳入鞘中。

    “藏剑术?可惜太晚了些!”

    蒙面人手掌下压,万千飞剑如棋布星罗,遮蔽了整片天穹。

    “晚?”看着飞剑如雨幕下压,墨语并不慌乱,只是鞘中那一剑的九霄电亟式已经蓄势待发。

    刹那之间,一线剑光,若白虹贯日,似耀日当空,让四方失色!

    无数飞剑被破开一道醒目的裂缝,缝隙中的白衣少年持剑而上,剑光擦过那些飞剑,剑碎如雨。

    蒙面人瞳孔骤缩,第一时间握住了隐藏在万千飞剑中的湛蓝飞剑。

    “铛!”两剑相撞,蒙面人只感觉迎面撞来的是一座厚重山岳,持剑的双手又被剑芒所迫,虎口震颤,飞剑脱手而去。

    “我的剑法,如何!”

    说话的同时,墨语又是一剑递出。而没了飞剑的蒙面人唯有那件法宝傍身,能不能接下墨语这一剑,还能难说。

    眼看那剑芒就要落到蒙面人身上,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上当了!”

    两人交手之时,墨语抽空说话,为的就是乱他心神,让他出手有片刻的破绽。四处争斗多年,对于少年拙劣的激将法,他见过太多。而他不动声色,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引得少年全力出手。

    先是显露飞剑分化万千,让少年以为他擅长御剑杀伐,误认为自己不善近身厮杀。

    他最厉害的不是飞剑,而是一双掌上法术,和那一直未曾出现的本命物!

    蒙面人双掌不知何时已经探出一半,掌上无数细小电弧跳动,却有阵阵低沉雷鸣轰响。

    “轰隆隆!!”

    一瞬间,雷霆涌动,似洪流滚滚而下。那细小的电弧在脱离蒙面人的双手之后,画作拇指粗细的雷霆闪电。

    墨语如果此时不管不顾,长剑能落在蒙面人身上,少说也是一个窟窿。不过蒙面人手上的一道道雷霆也定然会穿过墨语的身体。

    那即将落在蒙面人身上的长剑及时收回,墨语以剑光荡开触及身体的雷霆闪电,身心停滞。

    蒙面人暗道一声可惜,若是少年打算两败俱伤,那才是他想要的。

    “嗖!”

    墨语身子下坠之前,身后却传来极其危险的压迫感。

    “挽霜”刹那间回窍,墨语双手握拳,一左一右。

    “咚!铛!”

    一声闷响,墨语拳头穿过那雷霆编织的雷网,落到蒙面人胸膛。而那声铛响,却是一拳落在一似金非金的物件上。

    蒙面人在空中倒飞了数十丈,才堪堪稳住身形。他眼神冰冷,看着落到地面的少年。“没想到和我交手,你还敢藏拙!”

    墨语拍了拍被雷霆伤了皮肉的左手,擦去上面的焦黑,“我也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蒙面人手掌摊开,一抹铜色流光落入手中,待墨语看清他掌中物件样子,有些诧异,那带给他压迫感的法宝像是块青铜小镜。

    蒙面人看着少年左手由赤红一片,迅速恢复原状,眼神凝重。

    墨语“好心”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挺能挨打的。”

    他偏了偏头,“你的镜子挺特别的,可以给我么?”

    突然,墨语脸色古怪。

    他想起刚才一拳打中蒙面人的胸口,似乎有些不同?

    墨语神色奇怪,“你竟然是个女......”

    “找死!”

    蒙面人沙哑的声音盖过墨语说的最后两字,她一掌雷霆闪耀,一掌罡风肆虐。

    那面青铜小镜萦光缭绕,围绕着蒙面人旋转不停。

    “我现在很好奇你长得什么样了,不会真的没法见人吧?”墨语一手捏拳,一手还挠了挠后脑勺,“不过我看到那些什么江湖佚事,说的是那些女子之所以蒙面,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真实相貌,因为要是不小心看见的话,要么娶她,要么被她杀掉,你不会也是这样吧?如果是真的,那我还是不看了......”

    他对着远处的素聆星眨了眨眼,惹得后者嗔怒不已。

    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墨语的拳意如云雾蒸腾,拳罡似蛟龙出海,一拳落到了蒙面人的双掌之上。

    那些雷霆罡风,在如今的雷霆骤雨式拳意之下,脆弱薄纸,只是坚持了片刻便被彻底消弭,若不是蒙面人及时御风撤开,说不定那一拳直接就将她锤成重伤。

    蒙面人的本命物,那面青铜小镜,趁着墨语出拳之时,已悄无声息来到墨语身后。

    “哇,你这镜子发光发热,我就是瞎子也感觉得到好么?”

    墨语身子后仰,双脚却像“落地生根”,铜镜擦着他的鼻尖飞过,他双手合拢,恰巧将铜镜钳在双掌之中。

    墨语手掌不受控地抖动,他笑了一声,“看来这法宝的劲头不小嘛......”

    墨语对着蒙面人说道:“这是你平日里用来梳妆打扮的么?”

    蒙面人无力垂着双手,冷然道:“你今日辱我,他日我必杀你!”

    “我说兄弟......呸,姑娘,你要是占了上风,这么说呢......我挺赞同的。可是你现在打不过我诶,请问是什么给了你这个勇气放狠话呢?”

    “我觉得你现在就该一言不发,直接开溜,把那些仇啊怨啊全记在心头,因为形式比人弱的时候放的狠话,那不叫有骨气,那叫......找死!”

    墨语抛起铜镜,“你的法宝......还给你!”

    他一拳击在铜镜上,铜镜顿时发出一声哀鸣,“嗖”的一声,直接撞进蒙面人的怀里。

    蒙面人再次后退十丈,她那漆黑的面具下鲜血流淌,一身气息已微弱至极。

    墨语抬手遮了遮眉角,咂咂嘴:“还有灵智呢?哎,可惜啦。”

    蒙面人这下直接转身御风离去,她临走前看墨语的那一眼,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墨语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他回到素聆星身旁,双手枕着脑袋。“怎么样,厉害吧?”

    素聆星竖起大拇指,一如既往的甜甜笑道:“厉害!”

    澹台静风指着蒙面人离去的方向,“墨语,你......你把她放跑了?”

    墨语笑着摇头,他看着地上紧紧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低声道:“不,我在钓鱼。”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东海有猎户

    莽苍山,辽参郡往右三十里的“大山”。

    虽然莽苍山不算高山巨岳,但山脉延绵数十里,其中多的是猛兽毒蛇,传闻还有妖物藏匿其中,每当乌云遮月之时,那些藏在山中的妖怪便要择人而噬。

    山脉边缘,年轻猎人一身皮裘貂绒衣裳,背上箭袋零星箭矢,看样子已用去不少。

    手中的劲弓半拉筋弦,箭矢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待发。

    今日是纪烨第一次独自打猎。

    他自告奋勇,选择最为危险的莽苍山,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自纪华离去,他消沉了几日之后,便开始一头扎进箭术当中。

    有了比以往更为刻苦的训练,带来的效果自然也更为明显。

    除了易峰的另眼相看,连一直不赞同他打猎的枂姨也不禁感叹说自己似乎看走眼了。

    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其他,刚入了莽苍山外围,纪烨就发现了一头黑熊。

    那头黑熊的体型不算太过巨大,以纪烨的目力,估摸着那头黑熊整个身子也就不超过一丈,对他来说,远远称不上凶猛。

    毕竟他可是和易峰一起猎杀过丈六的巨熊。

    用手指捻了捻滴落在枝叶丛林间的血迹,纪烨抬头朝四方看看。

    血迹还有些温度,看样子那头黑熊就在附近。凭他的血肉之躯,并没有把握在黑熊的偷袭下生还,尽管他箭袋中的大半箭矢都喂给了那头黑熊。

    让纪烨有些奇怪的是,那头黑熊并不算大,但是中了他近十箭,却仅仅是伤了皮肉。

    纪烨嘀咕一声:“难道那头黑熊快要成精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一次独自打猎,可不能因为一丁点的不注意,落得个功亏一篑的下场。

    他躬下身子,屏住呼吸,小心前行,每一步都是仔细斟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四周静悄悄一片,耳旁只有自己如同擂鼓的的心跳声。

    ————

    不远处,一个浑身泥渍的年轻道人摸了摸满头乱发。

    本来束发的道冠被一只精铸铁箭穿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铁箭插在他凌乱的头发中,配上脸颊的污泥,倒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的个乖乖,为了引那个小猎户,道爷我连脸面都不要了,去扮一只黑熊,这事要是传出去,老家伙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道人撇了撇嘴中的树枝,对着身边的中年男子说道:“小苏子,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

    “请你吃肉。”

    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手拿着块肉干,用牙齿撕扯着,含糊说着,一手从腰间的小袋子中拿出一块拇指粗细的肉干。

    道人大怒道:“好啊你,我这漫山遍野的跑,弄得浑身都是泥巴,你就待在这儿吃肉干!”

    “你闲的无聊,非要亲自去。”

    道人拍了拍身上的几片树叶,说道:“我这不是看看那个小猎户有什么非同凡响之处么?”

    苏烈并不理他,扯了扯嘴里,“切。”

    “你这什么态度?我会吃你的肉干!?”

    他先是声色俱厉,转眼又咽了咽唾沫,“这是什么肉?”

    “虬龙肉。”

    道人纠结片刻,随后一把将肉干拽到手中,又将肉干塞到嘴中。

    他表情凶狠,把手中的肉干想成身边的中年男子,恶狠狠说道:“我咬死你,咬死你……”

    “吧唧吧唧……”

    咀嚼着手中的肉干,道人凶狠的表情舒缓下来,“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真香……”

    将抓着肉干的手指舔舐个遍,道人眼神灼灼,“喂,还有么?”

    苏烈瞥了他一眼,“没了。”

    “没了?我不信!”

    道人眼里一转,伸手就要去摸苏烈腰上的袋子。

    在还未碰到那袋子时,苏烈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德行,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掌。

    “哎,我说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分享。”道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是你的八拜之交,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吃你几块肉干都不行了?”

    苏烈眉头一皱,“一块肉干?这些年你吃了我多少龙肉你没点数么?你也好意思!”

    “我说我当年怎么鬼迷心窍,就和你结拜了呢?”苏烈摇摇头,长吁短叹,“污点,一辈子的污点……”

    道人嚷嚷道:“污点?我可是人称道家一只花诶,和我做兄弟,不是你的荣幸么?”

    “你以为他们是夸你呢?”

    道人吐出嘴中树枝,“不然呢?就为了恶心恶心老家伙?”

    “嘁,老家伙的道心在天上,他关心这些?”

    苏烈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挥手打断了道人的喋喋不休。

    “他来了。”

    道人胡乱扯下头上的箭矢,在将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坐好,倒有那么一点儒家正襟危坐的样子,前提是除开那满身泥泞的话。

    而苏烈只是一脚屈膝,一脚耷拉,随意坐在那里,旁边的“蛟珠”也没了毫光异像,只是那根弓弦虽然敛去了光彩,一眼看去,依旧十分不凡。

    ————

    “奇怪……明明应该就在附近的啊……”

    纪烨找了许久,除了那些清晰的血迹,其他的半点痕迹都看不见。

    他拨开草丛第一眼看见的那把近乎六尺的长弓。

    纪烨一愣,随后才看到前方坐着的年轻道人,和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暗自疑惑道:“难道他们也是来打猎的?”

    “请问这位道长小哥,这位猎人大叔,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头黑熊啊?”

    道人看了眼苏烈,肩膀抖动,强忍着笑意。

    苏烈说道:“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

    道人放声大笑,“笑死我了......哈哈哈......”

    纪烨不知道年轻道人为何突然笑了起来,难道是因为他的问题?

    “不行了,不行了,我笑的肚子痛......哈哈......”

    “小苏子,我是小哥,你是大叔。哎哟我去,哈哈哈......”

    苏烈斜瞅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俩谁更大些,你自己知道,把自己弄得像个娘们一样,也亏你好意思。”

    道人撑着头,毫不在意。“我本来就长这样,怎么了?再说,不帅一点,哪有姑娘喜欢啊。小苏子,这么大的人了,一个喜欢你的姑娘都没有,可惜得很哟。”

    见道人依旧笑个不停,苏烈道:“我要是你,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平白比我矮一辈,没想到你很高兴嘛?”

    道人脸色一僵,“好像是哦......”

    纪烨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听他们说的话,前方的年轻道人似乎比中年男子还要大些。

    他不禁想到:“难道他驻颜有术,是得道高人不成?”

    不过看他的样子有些疯疯癫癫的,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若是两位没有看见一头黑熊,那小子就告辞了。”

    “哎,小兄弟先别着急嘛。”

    道人连忙喊住纪烨,他一脸微笑的说道:“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根骨奇佳,乃是......”

    他还没说完,苏烈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烈开口道:“纪烨是么?”

    纪烨心头一紧,马上警惕起来。“你认识我?”

    “听说过。”苏烈点头,“附近最有前途的年轻猎人。”

    “你是说我......还是说我哥?”

    苏烈勉强露出个笑容,“当然是说你了。”

    他将旁边的“蛟珠”拿在手中,“正巧我也是个猎户,要不我们比试比试?”

    “不了。”纪烨摇头,“我学打猎,不是为了和别人比试的。”

    “赌注是这把弓。你赢了,弓归你,你输了,不用付出什么。”苏烈扬了扬手中长弓,“至于这弓品秩如何,我想应该比你那把木弓应该要好上千百倍。”

    纪烨倒是不怀疑前方中年男子的话。因为那么粗,却又绷得那么紧的弓弦,他从未见过。

    依照他的见识,那把长弓少说也有十石以上。

    而他手中经过易峰改良过的劲弓,也不过两石。

    那个年轻道人疯狂给他使眼色,他竟然烨全都看懂了。

    道人意思是:

    上啊,和他赌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把弓可不是普通货色,值得你破例赌上一赌!

    纪烨纠结片刻,“还是不了......”

    苏烈奇怪道:“怎么,你怕输?”

    纪烨摇头道:“不,如果我侥幸赢了,大叔你失去了这把弓,而我也让宝弓蒙尘,这毫无意义。”

    苏烈轻笑一声。“蒙不蒙尘,还说不定呢。来,你试试这把弓。”

    纪烨本想摇头拒绝,可在看到那把弓递出手时,他再难挪动视线,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接过了那把只差一头,就堪比他整个身子高的巨大长弓。

    “好轻......”

    纪烨本以为这把长弓如此巨大,定然比较沉重,可是在入手之后,他才发现手中的巨弓和一般的劲弓一般无二。

    苏烈抬手示意,“来,试着拉一下,看你能不能拉开着把弓。”

    纪烨试着扯了扯弓弦,可那弓弦纹丝不动。

    “不应该啊,就算是十石的弓,我也应该能拉动一点吧,这把弓......不止十石!”

    他看着苏烈,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这才无奈笑了笑,“看来我好像拉不开这把弓。”

    “不急,你可以再试试,要用尽全力,毫无保留才行。”

    苏烈看着纪烨,“最重要的是,要用心。”

    纪烨微微失神。

    记忆中的青年认真说道:“小烨,射箭,要用心!”

    记得大哥以前,好像也说过这话?

    他缓缓点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手指捏住弓弦,手臂开始缓缓发力。

    纪烨看着远方,心思却一直停留在弓上,这一刻,除了拉弓,再无他物。

    他心头有一道声音不断叩响心门。

    “拉开它,拉开它!......”

    “咯吱......”

    弓弦被他缓缓拉开。

    一直坐着的年轻道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双眼大睁,像是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弓弦拉倒三分之一时,就算纪烨手臂肌肉虬结扭动,额头青筋暴起,可无论如何都再拉不动长弓分毫。

    “可以了。”

    随着苏烈的话音落下,纪烨猛然送弦,空气传来一声炸响。

    “我靠!”

    年轻道人惊叫一声,赶忙闪开。

    “你小子想干嘛呢?”

    纪烨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子无意吓到道长。”

    道人指着他鼻子道:“吓?你以为......”

    苏烈喝了一声:“老顾!”

    道人收回了手指,“算了,道爷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知者不怪嘛。”

    苏烈对纪烨说道:“纪烨,你很有天赋,我可以先教教你打猎,当然,前提是你愿意。”

    “我......”他看了看手中的长弓。

    刚才虽然只是拉了一点,可心中的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却充斥胸膛,像是冬日里饮了一口烈酒,浑身暖洋洋的,格外舒坦。

    纠结许久,纪烨摇头,“不......不了,家里叔叔也是猎户,他会教我的。”

    将长弓交给苏烈,似乎是怕自己过多留恋,纪烨没再关心那只黑熊的事,而是径直出了莽苍山。

    在拒绝的那一刻,他心头竟有浓浓的不舍,这让他十分心慌。

    道人戳了戳苏烈,“小苏子,我说你这么直白,是个人都不会答应的吧?”

    苏烈看着纪烨离去的方向,“他会答应的。”

    “这倒是。”道人摸了摸下巴,“他能拉的开蛟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话说你不是去给那人当护道人了么?怎么有空来调教别人啊?”

    苏烈罕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十分了解他的道人一瞬间便已知晓其中缘由,“给人撵跑了?啧啧,我说你胆子也忒小了,她不就是剑法高了一点么,你的弓也不差啊。”

    苏烈似笑非笑道:“高一点?”

    道人干笑一声,“多一点也是一点嘛。”

    随后他躺在地上,看着蔚蓝天穹,轻叹一声。“可惜我没法子看你调教这个小猎人咯。”

    苏烈坐到他旁边,问道:“怎么?”

    道人指了指天幕,“叫我回去了。”

    苏烈恍然,“也是,你出来挺久了。”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而且还不干正事。”

    道人反驳道:“我还想多潇洒些年呢,要是把事情办得的妥妥当当,老头子不让我出来怎么办?”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怕了?”

    道人一伸脖子,“谁......谁怕了?”

    沉默良久,苏烈继续说道:“下次出来,多给你备些肉。”

    道人大笑,使劲拍了拍苏烈的肩膀,“好,够兄弟!”

    “......我过两年就偷溜出来。”

    苏烈没好气道:“滚。”

    “哈哈......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第一百四十章 入城

    雄关耸峙,重檐叠叠,如密麟栉比。

    高墙之上,千万雉堞,其中依稀有劲弓重弩蓄势待发。

    外墙垣有无数精铁浇筑的荆棘钩刺,似乎经历了久远岁月,古朴气息扑面而来,但其上的锋芒丝毫未减,犹比当年。

    城上女墙之后,无数黑甲兵将俯瞰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行商流民望而生畏。

    “几位,这炎佢城是不是有些壮观?”

    说话的是与墨语三人同行的行脚商人,叫做牛壮,人如其名,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是身强力壮的体格。

    几人相遇在官道之上,牛壮见墨语两人徒步行走,好心询问,得知几人此行目的相同,遂邀请二人乘坐马车。

    墨语倒是不奇怪他长得高大,却做的商人买卖,毕竟大夏朝并不像有些王朝,重农轻商。

    听闻大夏当初颁布法令,废除重农抑商之时,多少“修养身心”的儒家老人拍桌而怒,还是夫子站出身来,拍板同意。

    大夏能有如今的强盛国力,与各地商人商会的发展脱不开干系。

    看那些从商之人财源广进,多少辛苦劳作的农夫羡慕不已,自然也有许多农夫“不务正业”,想着一步登天的美事。

    只是经商之事,所需头脑灵活,并不是一般农夫所能驾驭,那些吃了苦头的农夫在碌碌无为之后,也只能灰溜溜回家耕地去了。

    墨语看牛壮虽然说话大大咧咧,可是看到他们衣着不凡之后,斟字酌句,小心应对,知道牛壮心思还算细腻,想必做行商也有些年头了。

    澹台静风点头,“是啊,比我们去过的城池要大多了,兵将也多得多。远没有这么......杀意凛然......”

    看着那寒光凛冽的荆棘钩齿,像是有寒风拂面,让人不由得升起一股股冷意。

    “几位有所不知,这炎佢城以前被称作炎佢关,是我们大夏的一道重要关隘天险,因为多年前,我们脚下这里,还是大夏与南璟国的交界处,经过几代大夏帝王开疆拓土,才有了如今的广袤地界,听说当今皇帝也是为雄才大略之人,仅仅用了三十年,就为咱们大夏扩张了二十座城池......”

    牛壮说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夏皇帝时,端的是慷慨激昂,其中的崇拜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问道:“牛大哥你说的这么多,恨不得扑到王城之中,一窥那位皇帝真容,那为何不去从军,征战沙场?若是有幸,多年之后,成为一方大将,进到那座王城,想来也不是件难事。”

    牛壮挠了挠头,“小哥,别看我这长这样,其实我胆小的很,小时候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让我去上战场杀敌,那还不吓得尿裤子啊。”

    澹台静风和素聆星轻笑两声。

    倒是墨语听得认真。

    胆大胆小,既有天生性格使然,又有后天造就,似牛壮这般,算不得奇怪。

    毕竟那些魁梧汉子身,千娇百媚心得“奇怪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也许是因为少年没有笑自己,牛壮愿意敞开心扉,他低声道:“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我怕疼......”

    澹台静风惊讶道,“牛哥你这模样还怕疼啊......”

    墨语适时看了眼他,听出他语气中的其他意味,对他说道:“只要人有感觉,谁都怕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我砍你一刀,你就不疼了?还是战场上被人一刀跺去手脚,看着自己骨茬刺啦,鲜血喷涌涌,就不知道疼了?亦或是被人一道插入腹中,利刃绞碎脏腹,你觉得会没有感觉?”

    “只是有的人意志够强,能忍,有的人不能而已,无关乎其他。”

    澹台静风缩了缩头,不敢搭话。

    “非礼勿言都不懂,随意议论别人的短处,你还去书院读书?”

    墨语的语气稍稍严厉,“就你这样,管不住自己的耳朵,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出两月,你就要被赶出书院,你信么?”

    澹台静风缓缓点头。

    “正因为征战厮杀于的将士不畏痛楚,不惧丢掉性命,才更值得我们尊重。但谁都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想那些将士一样,有足够的意志和胆魄。山上的仙人之流,怕死的多了去了,难道说就比不上那些将士了么?只是各有所长而已。”

    牛壮看着神情严肃,侃侃而谈的少年,在看着被说得抬不起头的青年,如此违和的情形,却让他觉得理应如此。

    不过本着老好人的心态,他笑了笑,“小哥,澹台小哥也没说什么......”

    墨语转头问道,“牛大哥,若是你的朋友做错了事,你会怎么办?”

    “啊?”牛壮用手指挠挠脸颊,试探性的说道:“纠正他?”

    “所以我的朋友说错了话,我也在纠正他。”墨语看着澹台静风,“书院不比其他,其内规矩极多,稍有不注意,便是逐出书院的下场,天下学子千千万,能真正待在书院的,又有多少?”

    “当然,其实我希望的是,我的朋友,不要在书院呆了几个月就被人给灰溜溜赶出去了,那样的话,太丢人。”

    牛壮不明所以,“书院的规矩很多么?我家那小子过些年也该去书院了,也不知道炎佢城哪座要好些......”

    墨语只是笑了笑。

    对有些人来说,观湖书院如雷贯耳。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观湖书院也许只是流传在天上的传说。

    素聆心看澹台静风有些低落,好心以术法叩心,直接在澹台静风心湖说道:“澹台,千万别放在心上,墨语说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为你着想。正因为他把你当做朋友,才对你稍显严厉,若是换做别人,他才懒得说一句。”

    澹台静风点点头,虽然依旧没有说什么,但心情已好了许多。

    说完,素聆星小心看了眼墨语。

    就在昨天,因为她心性转变,墨语还好好训斥了他一顿,让她连嘴都还不了。

    当时墨语二话不说,直接以武道神通进入她的心湖查探,看是不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对她动了手脚。

    至于谁是那个别有用心之人,不用说也是与墨语闹得很僵的慕凝烟了。

    墨语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慕凝烟始终有着其他的目的,所以他当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她。

    不过之后一番探查之下,在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问题后,墨语仔细询问素聆星。

    听完素聆星仔仔细细,将所有前因后果,盘枝末节都交代清楚,墨语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大概是慕凝烟性子火爆,连带着她教的剑道真意也有夹杂了一些她的性格特点。

    而素聆星之所以最近杀性重了些,或多或少也受了些影响。

    但其他的一些,大概是因为看到那般白骨横陈,妖怪屠戮的惨烈的场景,激发出了素聆星内心深处的一面。

    虽然按理来说,情有可原,素聆星的心境未曾变化,只是性格偏向于杀伐果断了些,但墨语依旧“苦口婆心”,好好劝慰了她一番。

    他从始至终,都不希望素聆星在踏入修行之后,离常人原来越远,离人间越来越高。

    那样不好,特别不好。

    他不希望最终素聆星变得像慕凝烟一般。

    虽然慕凝烟始终对他和素聆星都表现的十分友好,不,说是友好都远远不够。

    以慕凝烟的性子,对他们的态度确实是非比寻常。

    可是那仅仅是对他和素聆星。

    对于那些普通人,慕凝烟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蔑视众生,不是因为自己修为高到天外,就盛气凌人。只是她是无视那些普通人,不是漠视,是无视。

    她从不与普通人说话,她的眼中,也从没有那些普通人。以墨语的感觉,大概她眼中也就他和素聆星二人。至于性子还算可以的澹台静风,从头到尾,也就看了几眼,话都未曾说过。

    有一天澹台静风悄悄问他,问他慕凝烟是不是不会说话。当时澹台静风说的十分委婉,等墨语回过神来,才知道他是问慕凝烟是不是哑巴,那次墨语破天荒拉着澹台静风躲在一旁笑了半天。

    到了后来,墨语也知道以慕凝烟的本事,澹台静风悄悄议论她的事,她肯定全部知晓,只是她全部都不在意。

    墨语觉得她在乎的东西很少,也许他算一个?

    所以那次他然生气,却也决定悄悄去送她。

    墨语叹了口气,他相信慕凝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剑仙,而且他知道慕凝烟马上就要突破了,所以慕凝烟急匆匆的走了,不与他们同去观湖书院。

    以墨语的直觉,在慕凝烟那日回来之后,已经开始抑制不住体内的冲天剑意,和凌厉无比的剑气。所以他才问慕凝烟是否受伤,正因为慕凝烟当时说是,他才知道恐怕慕凝烟不是因为伤的身体,而是剑道。

    剑道不稳,无法压制境界。

    不然以慕凝烟的性子,怎么说也该郑重无比的突破,而不是只简单交待几句,就急匆匆走了。

    “怎么啦?又开始唉声叹气了。”

    紧挨着墨语的素聆星用手指戳了戳他。

    看着素聆星眼中隐藏起来的担忧,墨语抿嘴笑了笑,随后摇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在想你一直不让我省心,若是有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

    说道这里,墨语看着素聆星眼中泪花闪闪,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嘛......”

    “没有如果!”素聆星不动声色抹了抹眼角,正色道。“答应我。”

    大概这是她最郑重的一刻了吧。

    墨语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没有如果,我答应你。”

    有一句话他还没说。

    除非他死。

    他的身子有别常人,如今已经知晓。至于对他动了手脚的人,连自家师傅都似乎有些忌惮,就算以后到修为高深的地步,难道就能保证自己体内没有隐患没有掣肘么?若是有关系到自身根本的东西被人拿捏在手,他又能如何?

    如今说的是周游天下,只不过是另一种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他知道,夫子知道,师傅也知道。只是他们也许都不知道他知道而已。

    进了城,与牛壮告别,墨语随意晃荡一会儿,走进了一家普普通通,门可罗雀的小客栈。

    这家客栈名为“有福”,可惜的是似乎名不符实。

    看角落的蛛网,想必这儿的掌柜算不算什么有福。再看看门口对方的残缺桌凳,说是“多难”,应该更为贴切才是。

    进了客栈,昏昏欲睡的女掌柜,蹲在地上打盹的伙计,使劲“点头”的账房,倚着楼梯、无聊数着地上笤帚的杂役,后厨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澹台静风看着脚下的灰尘,微微皱眉,不过转念一想,顿时又释然了。

    墨语轻声咳嗽一声。“咳咳......”

    那年轻杂役最先反应过来,“掌柜的,来客人了!”

    女掌柜瞬间来了精神,喜笑颜开道:“哎,几位客官里面请!”

    墨语直接随手一掷,一粒小银锭落在掌柜面前。

    这下,不仅仅是女掌柜清醒,其他所有人都清醒了。

    那个白衣少年从门口随手一扔,那可是足足有三丈远,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银锭没动,就像是在柜台上扎根了一般。

    年轻伙计两眼放光,“这位少侠,您的身手真好。”

    澹台静风还以为这人也是个马屁精,结果下一刻,伙计就说了一句他一直想说的话。

    “请问您能教教我么?”

    墨语看着他,轻笑道:“不好意思,祖传功夫,传男不传女。”

    掌柜扭着年轻伙计的耳朵,吼道:“小崽子,还不滚去打扫,这地上的灰都有一尺了。”

    “那有一尺啊,这才半月没打扫好吧。最多一寸!”

    女掌柜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很骄傲啊?”

    “哎哟,掌柜的,我知道错了......”

    伙计赶忙拿起笤帚,认真打扫起来,

    “给我动静小点,要是弄得到处是灰,我扣你月钱!”

    “知道了。”伙计应了一声,随后碎碎念,听起来像是诅咒什么之类。

    墨语对掌柜说道,“两间房,要最大的。”

    “好嘞,客观楼上请。”

    看着掌柜扭着水桶腰,左摆又摆,澹台静风和素聆心都皱了皱眉。

    墨语看了眼门外,若有所思。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姐妹

    就在不远处,是一处与“有福”客栈有着截然不同光景的烟花巷柳之地,名为“寻欢”。

    寻欢阁在炎佢城中十分有名,只因为其中的女子从不卖身,以艺曲舞著称。

    艺为诗棋书画,曲为钟鼓琴瑟,舞为袖云飞雅。

    虽然如此,炎佢城和附近的郡县城池,不远千里,愿意前来的风流才子数不胜数,能为他们心目中的佳人一掷千金的,更是不在少数。

    所以有人戏称寻欢阁如同异兽“吞金”,但闻其名,不见其财,实则敛财广聚,所图不小。

    有人对此一笑了之,有人对此心生警惕。有心人明察暗访,暗中打探的也不少,只是因为到头来都无疾而终,慢慢的,关于寻欢阁的说法,也就只是一桩饭后闲谈了。

    寻欢阁极为隐蔽之处,常人无法窥探的楼中楼,是一处精致阁楼。

    这处阁楼房间不多,但每间房都有零星的人影一闪而逝。房间内,书帛密信堆积如山。

    “哎,这些鬼东西,猴年马月才能看完啊?”

    挽着发髻,长袖流云的绿衣女子愁眉苦脸,对着身边的帛书信件不住叹气。

    “咯吱......”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从窗边传来,绿衣女子惊喜万分,抬头道:“姐,你终于回来啦?人呢人呢,带回来没有啊?”

    随后她看见进到屋中的蒙面女子双手空空,说道:“要我说,等那小崽子死了才好,亥古岘那老王八,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四处勾搭别人,一出了事就拍拍屁股走人,要姐你去料理,要不是看在他辈分高,我早就收拾他了,是吧姐?”

    绿衣女子有些奇怪,本来若是平时,自己的姐姐应该笑着点头称赞才是,怎么今日话都不说,难道是出事了?

    她走到女子身旁,深色一凛,“姐,你受伤了?”

    “咳咳......”

    这时,女子才捂着胸口,咳嗽一声。

    面具下又开始滴起色如浓墨的污血来。

    黑衣女子揭下面具,露出其下苍白的俏脸,“被人打伤的,没什么大碍了。”

    “为了怕那人跟踪我,我特意绕了些路,隐蔽身形,确保没人跟踪,才从偏门进来的。”

    说话的同时,她又使劲咳嗽一声,不过如今咳出的鲜血,已不再是黑色。

    一路上提防那白衣少年跟踪尾随,她都在压制伤势,憋着体内淤血。等到回到这里,有最亲近的人在旁,她才敢放心大胆,逼出体内淤血。

    “在这附近谁能够伤到你?是山上的仙宗之人?”

    绿裙女子十分不解问道。

    她的姐姐可是人称“暗夜叉”的尹南姝,如今魔门旁枝彩衣阁的首席弟子,一身修为已至练气五楼巅峰峰,算是半只脚已踏入丹劫境,只要度过人劫,就是铁板砧砧的丹劫境修士,况且已她姐姐的年龄,未尝不能再进一步,甚至两步,将来有幸成为一位大修士,到时候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

    尹南姝摇头,“是一个白衣服的年轻人。”

    尹北馨扶着自家姐姐坐到床上,路过那堆信件之时,也许是心情变得不好,顺便踹飞了那一堆据说是来自各地的“密函”,书帛信件满屋飞舞,确实别有一番光景。

    只是屋内的两人都无心于此,尹北馨问道:“年轻人,有多年轻?”

    “比我年轻,比你也要年轻些?”

    尹北馨表情讶异,“姐,你是说一个毛头小子把你伤成这样?”

    她掀开尹南姝胸口的衣服,看见了那个无比刺眼,入肉生根的拳印。

    小心驱散了上面附着的劲力,她说道:“看来这毛头小子还挺厉害的,这拳意确实古怪的很。”

    尹北馨又问道:“姐,你是棋差一招,还是......”

    尹南姝摇头,“一直被压着打,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随后她自嘲的笑了笑,“枉我觉得自己天赋一流,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结果只能勉强在一个少年手中走上几招,要不是那人没有杀我的心思,我估计不知已死了多少次了。这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看到自家姐姐像是有些被打击到了,尹北馨说道:“会不会那人其实是个老家伙,用的少年样貌?”

    尹南姝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勉强笑道:“也许吧......”

    “不说这个了,这些密函你看了多少?”

    为尹南姝疗伤的尹北馨神色一怔,嘿嘿一笑,“看了挺多的了,那什么血影门的小弟子因为手脚不利索,被正派修士给抓住了了啊,还有郢岐宗的嫡传弟子下山历练,被人将其剑心打碎,灰溜溜回了宗门啊......”

    “还有......还有好多呢......”

    “这不是前几日的消息么?你就拿这些来搪塞我?”

    尹北馨讪讪笑道:“姐,你怎么知道的?”

    尹南姝指了指自己妹妹的额头,“你翻过的,没翻过的密函,我都替你看了一遍,不然你觉得门里的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能这么轻松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北馨脸上瞬间露出讨好的神色,殷切为尹南姝捏肩捶背,“姐,你真好。”

    对于自己妹妹懒惰成性,尹南姝只有无奈叹气。

    “你要是还这么懒,要是哪天我不在你身边,我看你以后可怎么办?”

    尹北馨挥了挥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哎呀,什么在不在的,咱们两姐妹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么?难道姐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尹南姝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难道你以后不嫁人啊?”

    “嫁人?”尹北馨偏了偏头,“嫁什么人啊,要嫁就嫁姐姐好了。”

    “尽说些胡话。”尹南姝嗔了一声,继而说道:“等下我要回宗门一趟,那孩子和他娘如今都落到了钦天监的手里,看看那老东西舍不舍得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子嗣。”

    “那姐姐你快去快回啊。”

    尹南姝一遍换着衣裳,一遍说道:“知道了。”

    “我今晚给你做汤圆,晚了可就被我一个人吃了。”

    换了身黑底红纹长袍,尹南姝笑道:“那我肯定不让你如意。”

    “好好看看那些密函,回来我要检查的。”

    “知道啦。”

    在尹南姝走后,看着满地书帛信件,尹北馨挥了挥衣袖,一股清风将所有书帛信件卷起,重新整齐堆好,放在桌上。

    “白衣少年?呵......”

    若是尹南姝还在,她一定能看到,一向没个正行的妹妹已经完全换了副神色。

    轻轻捋了捋发丝,尹北馨晃着手臂,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知何时,一串红色的铃铛已挂在她手上。

    将房门掩上,尹北馨背着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一个人影就挡在了尹北馨身前。

    “北馨!你又想偷懒啊?”

    “啊,哈哈,我只是去买点吃的,看了大半天的信函,可饿死我了......”尹北馨装模作样揉了揉肚子,“缇嬷嬷,你通融一下嘛......”

    站在她面前的白发老人无奈指了指尹北馨的额头,“快去快回。”

    “谢谢缇嬷嬷!”

    尹北馨上前使劲抱了抱老人,随后提着衣角,飞快跑了。

    “这小妮子......”老人无奈笑笑,随后下意思摸了摸腰间,神色一滞,气急败坏道:“尹北馨!”

    小小阁楼中的数名女子身子猛地一抖。

    转过墙角,尹北馨一步踏出,人已经消失在阁楼。

    那如水波涟漪一般,荡漾的一丝丝灵气很快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

    进了客栈房间,墨语同素聆星坐在塌上,窃窃私语。

    “墨语,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那几个人都是福薄之人,要是因为那个蒙面女人的话,我们直接找旁边的酒楼就是了啊。”

    “福薄而已,你不是说我也是福薄么?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说,这客栈门口可是有些门道。”

    “你是福缘有问题,又不是福薄,不一样的。”

    素聆星先是摇头,随后问道:“这客栈有什么门道?门口没什么东西啊,也没有阵法什么的。”

    “不然怎么说我涉猎甚广,无所不知呢?”

    素聆星皱了皱鼻子,“自恋。”

    “到底是什么?”

    为自己沏了杯茶,墨语端着清茶,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开口道:“符。”

    “符?什么符?”素聆星好奇道:“道符?鬼画符?还是其他的什么符箓?”

    关于符箓一事,素聆星知之甚少。只知晓道家的有灵宝符、上清符、正一箓三种,至于更为怪诞的鬼画符,也就仅仅是见过三两字的描述,说是世间凡俗之流的驱鬼符箓,又说是鬼以鬼压鬼,保人间太平。

    “门口的是丹书符,是不入正道的方士所书,为的是......断人财运......”

    素聆星微微瞪眼,“方士?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自上古之时,先贤开拓出练气一途,直指大道根本,才有后来人前赴后继,为大道之路埋骨铺路。

    但是从最初之时,就有人道路歪斜,走进了岔道,不仅没能得道长生,还鼓捣出一些有损自己,有损他人的阴邪法子,那也能算的上是最初的歪门邪道,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方士。

    在入了门的修士眼中,那些方士术法,与世俗的彩立子变戏法无异,都是虚有其表,镜花水月。

    方士画符,常用于治病救人,其名曰符水,其实对人有害无益。

    所以无论是山上山下,对于方士之流,都是嗤之以鼻。

    “确实是不入流的小把戏,不过却有些用处,特别是对这客栈这几人。”

    客栈几人中,属那个富态女掌柜最为福薄,看样子是丧夫之相,打理着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客栈。

    至于那个小账房,孤苦伶仃,但衣食无忧,有些家底,不算最差。

    而那个年轻小伙计不知是哪家千金,沦落至此,或是有意在此,算的上客栈几人中最为突出之人。

    门口的那道丹书符,用丹砂画在地下,以石板掩盖,去了这小客栈大半财运,这才让这么个卖相一般,地势不错的小地方无人问津。说起来,福薄福厚,兴许是与那道符有关,再退一步,或许又是与外界相关。

    关于命理一事,墨语始终不太清楚。像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所谓事在人为,有时候确实如此,有时候又并非如此。

    他也常想,难道天道之大,囊括了天下所有人一生的命里轨迹?若不是他出现,客栈门口的那道符直到这客栈彻底“偃旗息鼓”,可能才会没了作用,正应了客栈几人的福薄之相。但要是他出手,几人是否能有转机,或是又有枝节横生?

    他想要验证一番,所以才挑选这个客栈住下,打算一探究竟,不仅仅是验证心头的猜想,还是为以后的武道神游打下基奠,为此他还稍稍放下了那个藏匿在城中,又突然离去的那个蒙面女子。

    之前他与那女子交手之时,其实早已将自己的气机拳意烙印在蒙面女子的法宝上。不然一件珍贵的本命物,值得他留下那蒙面女子。

    “你想要帮帮他们?墨大好人?”

    素聆星对他眨眨眼,两人随后相视一笑。

    ————

    澹台静风进了旁边一处房间,看着整理的还算简练的房间,他确实无处下脚。

    这儿的灰尘也忒厚了些,稍稍走动,便有淡淡的烟尘,也不知道为何墨语会选择这里。

    至于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偷偷在房间里瞒着他说些什么,他倒不怎么在意。

    想到这里,他揉揉胸口。

    他自言自语:“是不是勒得太紧了些?本来就小,以后万一更小了怎么办?”

    “不管了,以后入了修行,不是说能重塑躯体么,到时候应该有法子......”

    ————

    “叮当叮当......”

    正当墨语准备盘算着既能委婉说出门口的丹符,又能让客栈的掌柜几人相信自己的话,客栈下方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

    铃铛声和普通孩童的玩耍的铜铃,或是家家户户屋檐下“祈福铃”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同。

    但铃铛说传递的讯息,有些意思。

    大概是以独特的手法震动稀薄的灵气,传达着一个找人的讯息。

    “呵,白衣服的毛头小子?”

    墨语眉头一挑,转头对素聆星说道:“有人送上门了,我去去就回。”

    素聆星马上反应过来,说道:“要我一起去么?”

    墨语瞥了眼旁边。

    素聆星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时候,最怕的就是别人声东击西。而澹台静风这个“拖油瓶”,让他们无法放开手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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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猎户弯弓射龙,邋遢道士敕神搬山,不正经的老和尚掌中须弥纳日月。中洲的女夫子独占鳌头,南边的高大老人武道神通。高山仙人万里剑,四海蛟龙百丈潮。任你千丈法相,万般道法,我自有青梅竹马,一剑破万法。若还不够,且看我阴神出窍,阳神夜游,拳镇九洲。拳镇仙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拳镇仙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拳镇仙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