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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此而非     唐徒txt下载     唐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五十九章 名都一何绮 (四 上)

    长乐坊的事情在马元贽眼中只是几个自诩聪明的蠢物做下难登大雅的一场闹剧,行事的双方都不值得待见。

    侍佛求法,这才是他在这已进入尾声的寒冬里最重要,也是少有能做之事,至于其他,反正闹剧只图一“闹”,乱不起来的,于是,只做个旁观者瞧瞧热闹便是了。

    然而那断肢残体的仇宗亢忽来拜访令这小小的闹剧再起波澜,也因此走向了一个不可预见的局面。

    ——

    或已是求佛有道,马元贽觉得自己心肠却是软了些,实是不愿见仇宗亢那般的惨象,犹豫了好一会,方是强忍着烦躁召其入了府。

    再见时,马元贽还是止不住的恶心,为了遮掩断鼻之丑恶,仇宗亢脸上披了纱,然而或许是错觉,马元贽总是觉得那两个恶心的空洞正狰狞的对着自己。

    “咳,你欲见咱家?说吧,什么事”?马元贽扭过去了头,皱着眉头极是不耐的问到。

    “马公公,我是来向您通报一事的,据闻朝廷有人欲刺杀陈权那猪狗”。仇宗亢很是乖巧的直言之,而他这番不是秘密的废话反倒让马元贽生了些兴趣,他虽是不大看得上仇家人,但是也绝对不认为面前之人会是如此的蠢,竟拿这话来消遣自己。于是终于转过了头,仔细盯着仇宗亢面纱遮盖下丑陋的面孔笑言到:“哦,呵呵,似有耳闻,然~,这与咱家何干?朝廷有人欲做那上不得台面的丑事,丑的也是其自身,咱家只是个内官,于朝政一途,还是莫要太过干涉呢,省的遭了埋怨,如今便这般奉佛自得逸乐,啧啧,大善之行啊”。

    “是极,是极,公公善行于世,谁人不知?然~,我是有些担心,陈权死了,武宁镇该要如何?据闻其人尚且无后,所任留后亦只是早时京兆杜氏之家奴,这~,如何担得起武宁重藩”?仇宗亢略前倾了身子低语着,蛊惑着,他很是相信,武宁这个筹码已是重的任谁都无法轻视之。

    果不其然,马元贽瞬时收敛了笑意,脸上隐隐的厌色亦是尽销,抚着下颌沉思起来。

    武宁镇,陈权如果死了,谁会成为新的节度使呢?他突然想到了被放逐的马植。宰相之衔若领一镇节使挑不出半点毛病。

    马植的离去对他的影响算不上大,但却是有的,朝堂之上攀附者甚多,不过品阶低的马元贽瞧不上,亦嫌弃无用,位高者又多是顾忌身份,不愿轻易与内官相交坏了名声,马植是个例外,或者说可算是个异数。

    如果~,马植能成为武宁的节帅,那么自己的势力便终能走出神策军。这个诱惑太大了。神策军是根基,也是囚笼,独一份的囚笼。狡兔尚有三窟,马元贽如何不想再立一基?

    所以这般想来,那闹剧或许成真了才是最妙的,只是,武宁镇可会如愿到手吗?会不会被早就一心求取兵权的天子得了便宜?毕竟那讨厌的郑国舅还在天平呢,而且,马植可会听其支使?

    “二郎~,嗨,咱家与乃父同僚数十载的,大将军人杰也,可惜为奸人阴害。咱家亦是深惭为世事所累,倒是一时略显得疏远了。陈权~,贼子也,其人无道,暴虐尤甚,竟是残害二郎至此,闻者莫不切齿愤盈,如今他即来了,便留下吧”。

    “只是~,你也知道,咱们这位圣人有些~,不瞒你,咱家曾想过退隐的,然鱼弘志之事让我却是不敢了。历代天子欲夺权柄对咱家这些内官都是多番打压,可有一点,勿论阴谋阳谋,皆有法出,便说乃父,还有文宗诛杀王氏兄弟,穆宗杀吐突承璀,代宗杀李辅国,鱼朝恩,仔细想来,多是如此。唯独咱们这位圣人~,呵呵,鱼弘志莫名的就不见了,悄无声息啊!”。

    “天子啊,怎能如小人行?所以~,武宁镇咱家却有意,也该承担起来,然~,你说,可会如愿吗”?马元贽站起身来走了过来,一面轻拍着仇宗亢的背以示亲近,一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公公,其实武宁之事难也不难,马相在武宁也没个首尾,天子亦是不喜他尤甚,所以他除了公公可还有别的依仗?此为一”。

    “其二,便是武宁不能得,但只要不被圣人所取,于世事亦无所碍。至于郑光,大中三年几番的徒劳无功,他没机会耗下去了,他更不敢妄动。加之淮南,兖海,乃至是宣武镇的风波~,这天下何其之乱呢”。仇宗亢细细的分析着时局,他内心根本不在乎谁胜谁败,一个残废,复仇才是唯一的执念,便是因此身死也无有所惧。

    “恩,说的确有些道理。一,一,一,尘消也。外面的话是这样传的吧?呵呵,二郎,留些时日呢,咱再好生算计一番,如何把这事坐实了”。

    “是”。

    ——

    陈权三人入了大明宫,等了好一会方才得了召见。

    陈权和张直方的脸色很是难看,只因恐惧,深宫之中兵戈林立,也不知会不会在这丢了性命。逼宫,是为求生。

    而何全升,倒有些坦然,他确有几分置生死于度外之意,京中的日子不好过,与其整日活在鄙夷和羞辱中,那不妨用死亡来给欺人者寻些麻烦。

    王居方和杨钦义两位枢密使亲自出迎,也算是给足了颜面,不过三人都是清楚,这脸面不是那么好得的。

    ——

    第一次看见李忱,陈权反倒镇定了下来,御座上那人只是个普通的中年大叔,不丑,亦不算俊朗,如不是那身衣袍,也只是个平常之人,且貌似还挺和善的,也未见什么奇异之处。

    李忱见了陈权,只一恍然,就与早时浙西的缉捕名单画像对了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倒是个英武的汉子,只是~,那眼神放肆了些,顿时李忱心中生了不喜。

    “咳,说吧,有何冤屈?可是朕冤了尔等吗”?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立于殿下的三人眼神交互了一番,陈权无奈的站了出来作答。

    “圣人,是,我等确因圣人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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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章 名都一何绮 (四 下)

    李忱素好谏言,因此也搏了好名声,但是,陈权肆无忌惮的指责还是让他火冒三丈,谏言也要分是谁来言说。

    台官或是宰相,甚至地方州府主官言之有物的指摘,李忱可以忍,毕竟他的榜样太宗皇帝就是那么做的。

    然而一个野心勃勃自立的藩帅,一届匹夫,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天子?

    况且,这其中之事李忱只是旁观,当然隐隐的也有几分期待,但确实并未参与。所以这指责之言实在有失偏颇。

    在怒火即将迸发出来之时,李忱不由的偏头狠狠瞪了一眼杨钦义,如不是他的谏言,本应在上次陈权入京就该以浙西之事斩了此人的。

    杨钦义在一瞬的对视后很是自觉的垂下了头,他知道,前时之事已成为悬在头上的刀斧,何时落下,只看世事如何发展,以及天子的心思了。之前的事情杨钦义万万想不到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有错吗?从结果来看,杨钦义有错,但他敢肯定,当时自己只是一片公心,所以李忱的这一眼,实在让他有些心凉,更是觉得,自己或许该找机会彻底淡出了。

    ——

    “说,朕有何过?又是如何令尔等蒙冤?说~,仔细说,如敢妄言,哼,朕会让尔等见见什么是天子之怒”。李忱终是强忍了下去,杀人容易,却不能如此杀,更不能因言语降罪,否则自己数年经营的名声将会一朝断送。然而身为天子,亦不能任人欺辱,于是他站起身来走下了御座,直面着陈权冷冽的说到。

    “圣人,臣有罪,然臣亦是唐臣,臣匹夫也,但亦知礼守训。平日捧读时,有文曰;“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圣人以礼待臣,臣自该以忠报之,此番入京,生死已是不预,然臣无所惧尔。只因既请觐君上,死又何妨”?

    “有言:“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臣前时不知信,不堪知,不为勇,因骄兵所迫,僭越王事,死罪也。得蒙圣人不弃,不以罪之,臣深以为忏,亦是感激涕零。此生惟有一忠以效之”。

    “圣人,此乃臣肺腑之言也。然此番入京~,朝中宰相不喜臣为甚,尝以辱之,如今京中至有童谚,以诛杀为意,圣人,臣~,如以前罪加之,臣敢愿领受。臣非儒,亦慕其刚毅,可杀而不可辱也,望圣人明鉴之”。

    长长的一番辩白,陈权有些心力交瘁,又多少有些得意,沩山的三年时间总算未有白过,这些个让人挠头的之乎者也如今用起来颇为顺畅,有理有节,言之有物,坦白说陈权都有些陷入在自己方才的言语中不可自拔了,甚至哪怕话里几无一句真的,也是自我感动的悲上心头,一时间悲怆的眼角竟也湿润了。

    “咳,竟有此事?哼,京兆尹怎生未有来报?朕~,朕会着人详查,你勿需担忧~”。李忱脸上有些发烧,心里更是羞恼。陈权方才引用的还有下文的:“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所记为晋厉公诛杀三郤事。“厉”,从其号便可知其人了。李忱不敢求如太宗般,但也万万不想得到这么个谥号。

    陈权无辜吗?当然不,可之前的徐王逆事朝廷姑息了,甚至那彭城郡王的旨意也才颁出去没多久。再行追罪?出尔反尔颜面上过不去。如果想要加罪,也非不能,比如那李琡就是个送上门的把柄,但是李琡一事不足以定死罪。如果因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宗室女而杀藩帅,那么朝廷和李忱怕是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羞恼,只是羞恼,李忱好颜面,如今却仿佛被人扒光了一般,站立不安,他现在只想快些打发这三人离开,至于后事,再慢慢算计,于是忙坐回了御座,沉思了好一会才疲惫的又问到:“咳,你二人又有何冤?说吧~”。

    ——

    出了大明宫,陈权才发现自己的背已经湿透了,刚刚的侃侃而谈,现在只余了后怕。

    草草的和心满意足的张,何二人告辞,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哪怕只是片刻的成就也是让人兴奋不已。尽管三人心下都是明白,今日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过去的,此番是把天子得罪狠了,未来的报复能否担得起还未可知。

    刚要回府,陈权就被杜家人拦住了,杜悰请他过府一叙。

    ——

    又一次来到杜府,有些陌生,杜牧不在,府中也没有相识的人接引,故地重游却无什么喜悦。

    坐在堂中品着茶,回想着刚刚发生的险事,没一会陈权又开始好奇为何杜悰要见自己,这位杜仆射可是没什么交情的。

    等了数盏茶的功夫,杜悰姗姗来迟,两人粗见了礼,各自安坐沉默着。

    “咳,圣人那~,事情可是了了”?杜悰轻轻叩着桌案,又是瞟看了陈权几次,方才出言到。

    “恩,大约~,暂时是了了,嗨,后事尚不可知,谢过永裕兄关心”。陈权忙是笑答到,因杜牧与杜方父子的关系,他对杜家颇有些好感,这次进京也想过亲近一番,如今得了机会自然不会装样。

    “哼,关心?不敢当,我只是看在十三郎的份上说几句。十三郎如今远黜福建,哎,也不知现今如何了,他不怕牵连,我还怕呢。如是前时,我定不会邀你入府,可现在~,你成了彭城郡王,持节的藩帅,呵呵,然物极必反,若你败亡了,恐怕那时牵连的就不仅仅是你身侧的那几人了,我杜氏可会得脱?我在朝堂之上也是个碍眼的呢”。杜悰捋着长须述说着,话语有些凄凉,更是让陈权无言以对,杜牧去了汀州,杜平亦是身死,只余了杜方,却也因杀伐过重声名狼藉,而这一切都因自己的牵连,如此怎能不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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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章 名都一何绮 (五 上)

    大中四年一月十五,望日。

    拔河,旧时称牵钩,在大唐已经开始使用拔河这个陈权很是熟悉的名字了。同样的拔河也是这个时代上至天子权贵,下至庶民百姓都极爱的游戏,望日拔河亦算是传统。

    但与后世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拔河是一条粗绳,两头分系小索,小索挂于胸,背身而拉。

    在求见天子的第二天,皇宫里的拔河比赛按例举行了,陈权身为彭城郡王,也是目前唯一得封王爵的藩帅,自然得到了邀请。

    如是前些日,陈权定是不愿去的,这种大场面人多杂乱,极易生事,他可不愿将命丢在看热闹上,但是昨日杜悰的话让他反思了一番,确实,在长安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一味的逃避是无用的,还不如就像入京那天,搞个大阵仗,能为人记,便是为人忌。

    ——

    拔河,对李忱说只是个游戏,可有可无的游戏,早年大唐鼎盛时倒是有些趣的,常邀请番邦观看,名拔河于内,实耀武于外,由此还有不少诗词歌赋流传于世。但是现今大唐的处境,欲耀武扬威也缺了底气,然而这一次却是不能少的,不为耀武扬威,而另有它意。

    大中三年客观来说,中规中矩,虽有小乱,但是对于李忱这个天子妨碍不大,毕竟还有三州归国事,这等荣耀加身,也算是功过相抵了。所以至少如今,李忱这个皇帝的名声依旧不错。

    天子勤俭爱民,时常出宫游历,遇到百姓也是和蔼,甚至多有赏赐,这样的天子对于大唐百姓来说,或许比不得武宗英武,但是确多了份亲切。至于天下生乱,这干天子何事?明明就是那些个乱臣贼子不轨于世,天子嘛,还是好的。

    但是李忱自己对过去的大中三年是挠头不满的,藩镇生乱未平,内官逼迫日深,加之天灾等事,这一年放在史书上能写出几句好言呢?

    所以,这次的拔河他要亲自参加,一来与民同乐,二来,是要追尊宪宗和顺宗皇帝,大赦天下。

    原本这种种事项是大中四年的首日就要颁行的,可却因陈权的入京耽搁了,半个月了,也该到时候了。

    ——

    穿戴齐整,陈权携众人出了府,只是这阵仗却有些浮夸了。

    象辂车,朱班轮,八銮铃,左为建旗,右持长戟,后领随扈。武宁入城的人不多,凑不足的侍卫还特意寻了张直方与何全升二人遣人帮衬。

    “怎样?可是太招摇了些”?陈权摸索着头上的九旒冕,有些尴尬的问起了一旁偷笑的李琡。

    “还好,今时虽不是大祭,不过~,你怎也是郡王,这服也是能着的,只是~,我是不会笑你,旁人就不知了”。李琡抿着嘴忍下笑意宽慰到,她也是觉得陈权这一身实在滑稽了些,只是要在一众朱紫中脱颖而出,怕也只有这冕服才行了。

    “嗨,笑吧笑吧,我是要和天子站的近一些呢,安全点,哎,真是麻烦的,等熬过这个月,该要想办法离京了,只是不知能否如愿”。陈权长叹一声,这也是他最发愁的事情,入京容易,出京呢?虽是昨日离了杜府就遣人急书回去,唤杜方等人提防马植,但是他始终放心不下,更何况,一任藩帅离镇太久,这个本就没有多少忠诚的时代,他也是不知道武宁是否还姓陈了。

    “没事呢,先是过了这关再说,只要保住了性命,后事再行谋划就是,今日~,小心些,朝堂里的人心思多,若是有人欲要搏名,你啊,就是个最好的箭靶了”。李琡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由苦恼了起来,毫无疑问,她这个宗室女已经成了陈权递出去的把柄,就看有谁愿意拿这生事了。

    ——

    大明宫前,陈权很是不愉快的遇到了老熟人白敏中的车架。

    “啧啧,彭城郡王这是~,哈哈,您啊,可真是有趣,今日只是牵钩为乐,您竟是着了冕服?哎呀,恕我多嘴了,你这不是要为人讥嘲不知礼嘛”!白敏中下车后看见陈权的装扮一愣,马上便放声笑了起来,这一笑引得不少公卿看了过来,亦是放肆的附随着大笑。

    大中朝歧视河北人,明目张胆的歧视。对河南道的武宁也是不逞多让,数十年的顽疾了,比之三镇也只是稍有收敛,然而王智兴时期虽是桀骜,但也未曾像陈权这般自立为王。现今陈权入了京,一个藩帅脱离了所能依仗的军队,就是一文不值闲人。所以,便是笑了又能如何?

    笑声越来越大,也越发刺耳。刚刚奉命赶过来接迎的王居方缩起了头,悄悄的向后躲了躲。

    见陈权一言不发呆在原地,白敏中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高昂着头与王居方插肩而过径直朝着大明宫走去。

    “且慢,白相可说完了?哈哈,我确是个粗人,这衣袍穿戴得体否实有不知,然~,这衮冕是朝廷,是天子所赐的,更是我,以及武宁镇儿郎用性命换来的。你欲要辱孤~,恩,也是,你是宰相,孤是不能奈你何,然~,这身侧的诸位公卿,孤只望你们笑得再欢快些呢,让孤好好记下尔等,来时必然有报”。

    “还有,王公公奉圣人命当前,非私出,当绝道也,白相何以不避?太原白氏竟是跋扈于此了吗”?陈权怒声威胁完,话音一转便将王居方推到了前头,这让王居方不由翻了个白眼,可百官当前,明知是被陈权陷害也不能失了气度,否则非但天子那里说不过去,他在内官中怕也会颜面尽失,当然最重要是朝廷确是有制,白敏中也的确该避让的。

    “咳,白相~,白相事急,恐是未见咱家呢,无妨无妨,想来圣人也不会苛责呢”。王居方咳了咳,无奈的走进了漩涡中尖声说到。

    这一番话说的客气,然而白敏中心中一突,很显然,王居方只说天子不怪,却未提其自身,责怨之意已是显现。王居方不可怕,可怕的是内官这个群体,平日里内官们虽是争斗不休,常是生死相搏,但是一旦涉及了群体的颜面,那么同仇敌忾便是寻常了。一时的疏漏惹了埋怨,白敏中恨恨的瞪了陈权一眼,忙过来低声向王居方赔礼,然而这一番表现,却又是惹下朝臣不满,一任宰相对阉人低头,何其自贱?

    “哈哈,王公公,请吧,我这粗人今日便跟着您见见世面了”。陈权得意的挑了挑眉,跃过了白敏中熟络的强拉着王居方的手臂当先一步走向了大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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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章 名都一何绮 (五 中)

    “陈权着了冕服”?李忱停下脚步,不由低下了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略显简朴的常服,语气说不清是否愤怒,只是身侧的小宦官确是矮了矮身子,忙鼓起勇气回应着。

    “回圣人,是呢”。

    “哼,回去,换冕服”。

    ——

    麟德殿是大明宫最大的一座别殿,足矣容纳数千人,大唐的宫廷宴会亦时常于此举行,天子未到,麟德殿内气氛也还不错,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集着,耳语着。

    陈权有些孤单,李琡入了后宫,身侧如今只有同是无人理会的张,何二人。便是刘邺都遇到了几个父辈的同僚过去应酬。

    好在何全升虽是不受待见,但怎也在长安日久,朝中公卿多也是识得,倒是在一旁替陈权指点着名姓。

    ——

    陈权的眼睛紧紧盯着杨钦义和马元贽,这是长安城内除了天子外最让他好奇的两个人,刚想去搭个话结识一番,目光中却出现了个熟人,曾领神策军来过武宁的马举手持长戟站在殿角处,似在护卫。

    “马将军,你~,你怎在此”?陈权走了过来,并未理会马举皱起的眉和欲要躲避的行径,轻声问到。

    “咳,陈~,大王,下官~,下官奉命护卫,未能与大王见礼,还望恕罪”。马举昂着头很是生硬的回话,这让陈权越发好奇起来,这马举前时可是个虞候,又是受了马元贽遣派,定该是亲信之人,甚是有些亲眷关系也未可知,如今怎会如普通士卒一般侍卫呢?

    “咳~,大王,鲁将军如今可好?呵呵,早时于他把酒言欢,倒算投机的很呢”。马举未等陈权开口询问,又是出言问到,眼神中也漏出莫名的渴望。

    “你问鲁彦忠?哈哈,他很好,前时他领军附随郑国舅征讨魏博,回镇后因其功业得任了濠州刺史,加右都督衔,哦,对了,这次我入京,命他为都知兵马使了,彦忠啊,大才。如同将军一般的大才呢”。陈权轻眯起了眼,心中似有了明悟,朗声回应到,这马举前时所见甚是桀骜,但听闻也是个统军的好手,在神策军中亦是声名显赫,虽是不知为何沦落当下的地步,但是如能交好,陈权并不会吝惜善意。

    “呵呵,哎~,鲁将军~,好命呢,我~,下官因晋国公事受了罚,难能保全了性命,可~,实是无颜再见故人了”。马举眼中的渴望尽去,很是失落的喃喃着。

    “王元宥?马公度还是仇文义”?冤死的王元宥被提及,陈权顿时紧张了起来,方才温和的语气也变冷了,心中更是狂骂大唐的宦官,一群个没卵子的却是彼此结亲枝繁叶茂,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可能身后站着几尊大佛,更不要提王元宥这位晋国公了。

    其妹是仇士良叔父仇文义之妻,其女是凤翔监军使,左领卫上将军马公度之妻。两氏权宦之家,便是陈权在长安也要退避三舍的。更何况早先已经同仇氏结了怨,为了个不知能否得用的马举,不值得再得罪马公度。

    “不知呢,想来是马公公,哦,对了,马公公回京了,据言~,可能会知内侍省的,嗨,大王,下官还要当值,不便与大王叙旧了~”。马举突然神色一紧,忙正言到,陈权转过头去,却见马元贽正满脸笑意的走近前来。

    ——

    “彭城郡王~,啧啧,咱家可是仰慕已久了”。马元贽深深打量了二人好一会方才笑言着寒暄起来。

    “哈哈,马公公说笑了,今日虽是初识,然马公公于我照拂颇多,我是感激不尽的,今次入京本该亲去府上拜访,然~,您也知道,我这等人还是安分些,省得给您招惹了麻烦呢。今日麟德殿群贤汇集,可惜啊,您瞧,除了马将军,我也不知能与谁人一叙了”。陈权如同老友一般挽住了马元贽的手臂,悄然将其拉的远了些,很是熟络的回应着。

    “哎呀,你这话说的,怕什么麻烦呢?你送来的佛骨咱家是甚喜的,前些日郓王遣人好生央求,咱家这才借了出去,不瞒你说,咱家不舍呢。至于麻烦~,京里讨活不易,贤良虽多,小人亦多矣,可咱家以为,这都算不得什么,便以这麟德殿来说吧,人多,热闹,却也有些杂乱。可只要神策军儿郎还在守护着,这麟德殿里就生不了大事,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亦或吞天的心思,在神策军面前,还是收一收呢,你说是不是”?马元贽同陈权二人旁若无人的在麟德殿内闲庭信步,行过之处诸公卿皆是垂首避让,如果不是其话意有所值,陈权还是很享受这狐假虎威的愉悦的。

    “马公公说的是,有您在,这麟德殿出不了乱子呢,哈哈,我亦是可以宽心了,或许您也有听闻,嗨,京中有人不喜我,欲行不轨呢,不怕您笑,我已遣人回武宁了,想着或许再调用些兵马,怎也要保了性命的”。陈权一边说着,一边感受到马元贽的手臂一绷,瞬时又舒缓了下来,这一番微弱几不可察的动作让陈权警惕起来,莫不是马元贽也参与了?

    “呵呵,勿忧呢,在京里,没人敢那么做的,莫言天子不许了,便是咱家也不能容贼人生乱。哦,你打算何时回武宁呢”?马元贽停下了脚步,略扬了扬头,盯着陈权问到。

    “过了二月一,如是天子应允,我便回去”。

    ——

    “杨相,杨叔父,小侄有礼了”。暂别了若有所思的马元贽,陈权径直去寻了角落中的杨钦义,出言便是以晚辈自称。

    “恩?大王此言何出”?杨钦义诧异的瞟看了一番,轻声问到。

    “丈人说过,您堪为内相,更堪为友,故而,如此称之是为礼,非有他意”。陈权直视着杨钦义很是诚恳的解释到。

    “李文饶~,哎,他~,罢了,说吧,你寻我何事?莫要出言哄骗,如是李文饶果真与你说过,你该知我不喜妄言”。杨钦义并未如陈权预想的那般亲近,哪怕是作伪的亲近也无。反倒是后退了一步,很是冷漠的言说到。

    “咳,武宁镇是大唐的顺藩,我知此言或不足以服人,故而有一事相求,武宁按例该遣监军的,旁人我却不信,听闻叔父家几位郎君贤德,可否屈尊往之”?

    “远谪南荒一病身,停舟暂吊汨罗人。都缘靳尚图专国,岂是怀王厌直臣。万里碧潭秋景静,四时愁色野花新。不劳渔父重相问,自有招魂拭泪巾。丈人的诗我是甚喜的,叔父,四时各有其色,还望您深思呢”。陈权低声念着李德裕贬黜时的旧诗,满含深意的说到。

    “此事~,天子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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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章 名都一何绮 (五 下)

    壮徒恒贾勇,拔拒抵长河。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噪齐山岌嶪,气作水腾波。预期年岁稔,先此乐时和。

    玄宗皇帝的很是应景,至少陈权就是看的津津有味,只是心里还有些忐忑,他生怕会像小说中写的那般,天子在这个时候寻他麻烦,比如说,叫他下场。

    百官的反应却并不算热烈,今日太过诡异了。天子着了冕服,而那彭城郡王亦是如此。满场的常服中混进了两个格格不入的,天子白珠十二旒,陈权则是青珠九旒。两人又是站的极近,近到都将几位皇子挤到了一旁。猛一看,这场面着实有些趣,也不由的让人浮想联翩。

    ——

    “度之,你瞧大唐军士可勇”?李忱已是生了好一会闷气了,特别是陈权厚着脸皮生生挤过来无事人一般站在身侧,陈权甚是高大,这倒显得他这位天子不够英武了。可群臣面前为这点小事又不便发怒,于是只好强忍着,观了一会热闹心中念起,方挤了些笑容和善却有些莫名的问到。

    “圣人,神策军自是勇武,果然不愧天子禁军之名”。陈权笑着附和到,只是这场中的南衙将士却是被他有意的忽略了,话语中只提了神策军。

    “神策军~,呵呵,是呢,是呢,朕~,也以为如此。哦,听说昨日你去了永裕那?你呀,京里也是没个相熟的,永裕也是,怎才请你过府呢?有暇时朕倒要好生说说他了”。神策军之痛让李忱眉头轻皱,沉默了一下复又说到。

    “恩,臣与杜十三郎历来亲近,昨日杜仆射寻臣问了问,京中却有些孤单,不过也是不便叨扰生人,毕竟~,为臣子者亦是难为。熟络了,惟恐为人猜忌结党,生疏了,又怕人说是不礼,长安啊,美则美矣,可臣却有些不惯于此,倒是该向圣人请辞呢”。陈权拨弄了下有些碍眼的玉旒,似无意的轻声回应着。

    请辞?这话一出李忱立下转过了头,透过遮住眼睛的旒帘死死的盯着陈权。不能放这人离开,哪怕是杀人也不能让其出京。这是李忱此刻心中唯一所想。

    武宁的局势正如白敏中所言,根基不稳,陈权就是武宁唯一的核心,只要留下陈权,假以时日武宁必将分崩离析。

    可要强留藩帅,必要寻个合适的理由,如今天下不知多少有心人盯着长安的一举一动,大唐不比盛年,有些事不能妄为,不仅仅关乎他这个天子的声名,甚至也是诸藩来时会否顺从的关键。

    “咳,度之啊,朕前些时日政务繁忙,倒是有些怠慢了,等这几日事情理顺,定要寻你好生饮上几杯,嗨,莫要推辞,便是如此了”。李忱一只手攥住了陈权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另一只手拨开了陈权冠上的充耳,凑近了耳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低语着,声音好似金石一般沙哑,冰冷。留意着天子举动的群臣不知其详,却是心中叫骂起来,更是对陈权得了天子亲近生了嫉妒。

    “是,臣领命,只~,圣人,臣请遣监军赴武宁。武宁,是大唐的武宁,臣,亦是大唐的忠臣。或许天下人不信,然臣~,哎,自会证心于世人的”。

    “还有,淮南有变,不可轻视之,臣请速遣宰相执淮南。圣人,淮南一旦不可制,大唐半壁江山亦将沦陷,还请圣人三思”。

    “哦,神策军虽勇,然毕竟久疏战阵,武宁兵勇过重,如是圣人许之,臣愿献几军使做扈从”。陈权嘴角微抽,他知道想要离京没那么容易,因此对于李忱的拒绝也是不以为意,忙又将心中的谋划说了出来。

    “呵呵,今日不提政事,只娱戏之,此事~,再说呢”。李忱放开了陈权的手臂,又是甩了甩衣袖,鼓声震天,喧声雷动的牵钩之戏已渐要分了胜负,李忱的话语混在这喧闹中,也不知陈权听到与否,两人皆是无事一般重新看起了热闹。

    ——

    马植在彭城愈发逍遥起来,他发现武宁实在是个好地方,不但躲了朝中的尔虞我诈,更是有了些意外之喜。

    前时放逐而来的三刺史很快凑了上来,三人都是被逼应了职,如今马植的前来让他们寻到了诉苦之人,即便马植亦是被放逐之人,可宰相毕竟是宰相,就算只是个死人也是高于世人一等,更不要说马植还活的好好的。

    陈权的离去明面上对武宁没什么影响,然而几位混迹官场甚久的职业政客立下就发现了其中的差别,陈权无后,武宁所取亦是用巧,如今军中也好,府吏也罢,并无一个可以压住阵脚之人。

    杜方这个留后虽是得信,但出身太低了,兼之杀伐过重名声也是不大好。余下几人多是武夫。而郑畋这位谋主已去了楚州坐镇。至于韦康~,世家子的习性与几人却颇为谈的来,底细也越发清楚,此人才疏,不足为虑。

    如今的武宁,李德裕之女反倒成了定海神针,李德裕的名声太盛,这份遗产可不是一两日能夺得。

    陈权走后第三日,郑光来了,这个小团体也充实了起来,当朝国舅的存在,让许多心中的谋划渐渐清晰起来,也多了底气,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

    郓王李温与雍王李渼站在一起,除了初见时的寒暄再也无话。本就非同母,加之天子有意的区别对待,两人年岁又是渐长,心底也各生了算计。

    当李忱拨开陈权的充耳时,不远处看着的二位皇子都是有些诧异,这般亲近的举动可实在不寻常,李渼不由先开了口。

    “那彭城郡王如此得宠吗?可~,据闻其人桀骜,亦是不恭尤甚,圣人怎会如此”?

    “呵呵,谁知道呢,藩帅手握重兵,听人说彭城郡王帐下兵勇十万,战将千余,啧啧,等今日事了,我去寻他耍耍呢,或许他也爱鸡犬之戏呢”?李温心下一动,装作不以为然的模样随口说到。

    “你~,你~,私交藩帅恐是不妥吧”?李渼心头一紧,有些磕绊的斥责起长兄来,声音有些大,惹得身旁不远处的杨钦义皱了眉,偷偷瞟了瞟天子,天子好像是未听见此间的言语。

    “哈哈,那有什么?兄弟几人只我放了十六王宅,所以~,嗨,有些事你我都是清楚呢,所以~,我怕什么?早时福王叔祖说的好,无欲者,无惧之”。李温满不在乎的顶了回来,话音刚落,一个略显粗狂的声音接起了话。

    “哈哈,大王所言极是,无欲者,当无所惧”。马公度笑言到。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六十四章 名都一何绮 (六 上)

    马公度,这是大唐内官中的一个异类,也是奇人。

    其人貌粗鲁,体雄壮,须长,如不是知其身份,怕是无人知晓这是位内官。更重要的是马公度颇有些神秘,神秘的甚至同朝的内官都不大知晓其家世底细。

    马公度得封二品的上将军,勋上柱国,亦是二品,其妻王氏为太原郡夫人,也是合乎制例,然其母却授沛国太夫人,这是个一品荣封,实是不合制的,但是,朝廷就是这样堂而皇之的下了封赏。

    大唐衰落后爵封确有些泛滥,但绝对不乱,所行皆按正常的制度进行,南衙朝官与北衙宦官并无什么歧视性,或是倾向性的举措。哪怕是权宦亦是如此,高爵者不少,但也非是易得,更不要提荫及妻母了。只马公度是个例外。

    有人曾猜测马公度与敬宗时的权宦岐国公马存亮有些关联,不过这隐约的猜测却少了些根据。猜测虽然做不得实,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马公度不好惹,也最好不要去惹。

    早时马公度放任凤翔监军使,凤翔重镇,非天子亲信之人不能为,这份恩宠已是令人咋舌了,然而随着马家几子都授了紫绯鱼袋,所有人都知道,马家这个略显的有些神秘的宦官之家崛起之势已是不可阻。

    所以当马公度有些放肆的出言时,两位皇子都是未敢动怒,反而是识时务的略带些谄媚的转过身子长施一礼,李温更是抢先说到:“累马公公良言,小王深幸之”。

    “哈哈,大王折损奴婢了,奴婢却有一事相求,大王方才言说要去寻彭城郡王,可否带上奴婢呢?您也知,家母沛国太夫人所封之地便在武宁,奴婢受圣人之命领凤翔监军,于家事有些疏忽,却也不知封地现今何等情由,难得彭城郡王入京,奴婢确要不知趣讨个嫌,问上一问呢”。马公度毫不理会一旁欲言的雍王,径直与李温谈笑起来。

    “好,好,自该如此”。李温大喜瞟了眼面红耳赤的雍王,连忙应下。

    ——

    热闹,乏味,这是陈权对这次拔河的观感,等之后天子追尊宪宗,顺宗二帝时就愈发无聊起来。陈权实在搞不懂追尊有何意义,难不成真能得祖先保佑?如是这般大唐也不至于亡国了。甚是心中不由腹诽着,还不如追尊那几个弑君的宦官来的有些道理,至少如果没有他们,当今天子就是等上千万年恐怕都和那个位置无缘。

    虽是有些无趣,但想象中的意外并未发生,安稳,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结束时同被冷落的张,何二人约了空闲吃酒,接上了被召去后宫的李琡,以及在先父故旧中如鱼得水的刘邺,陈权便昂首而去。这一路倒有些奇怪,前时那些怒目相视的公卿不知是否留意了天子的亲近,主动的和陈权点头示好起来。

    “郑太后是个怎样的人”?回程的车上陈权问起了李琡的所见。

    “恩,极聪慧,亦有手段,早前听闻天子御极得太后之助甚大,那时我还不信,今日得见~,有些害怕呢。哦,我还见了万寿公主,公主类太后多矣,太后亦是极爱之,我是不打算再进宫了,阴冷了些,实在不喜”。李琡一边回想着一边不由的向陈权靠了过来,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暖和些。陈权忙揽住了她,细细的琢磨着话中之意。

    “哎,想来也是如此呢,郭太后何等尊贵,家世亦是尊崇,可还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想,我好像还是低估了郑光。只希望他不要给我惹下大麻烦呢。我与天子言谈时提及了回藩之事,恐怕难为,这要好好想想,长安虽好,我心不安啊”。

    “你说,天子如何才能放我出京”?陈权下颚轻轻枕着李琡的头顶,有些迷茫的喃喃到。

    “不得不为时,也只有如此了”。

    ——

    田令孜这等在十六王宅侍奉的小宦官是没有资格在今日露脸的,静静的躲在李温的身后,仔细的偷偷打量着每一个所见之人,并且深深的记住,这是田令孜唯一能做的。

    早时得了李温的首肯,欲要搅乱议储之事,而后又添了救助陈权的事项,单纯说起陈权之事,田令孜更多是为了自己留条后路,虽然已定了追随郓王,但是这位王子平日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堪,不知道哪一日就会惹下灾祸丢了性命,田令孜不想死,他还年轻,还未尝到渴望已久权力的滋味,所以,忠心要有,后路亦是要留。万一郓王败亡了,或许还可以去侍奉陈权,彭城郡王也是王,大概也会需要内官的。

    只是话说起来容易,如何去做呢?田令孜几日来一点头绪都无,甚至混乱的连有些眉目的议储谋划都搅乱了。

    当李温有些兴奋的招呼他准备车架去寻陈权时,田令孜方才恍然,何苦自己为难呢?这等事该要说与陈权的,否则便是自己做了什么,又如何表功?

    ——

    陈权回府后衣衫还未及换下,便得知李温和马公度来访,手忙脚乱下衣袍不整赤足出迎,这番意外的狼狈倒令李温有些欢颜,至少这位桀骜的藩帅对自己还是颇为恭敬的。

    “大王与马公公来访怎也不提前言说一声,我好准备妥当些,至少该要出坊相迎的,这~,哎,失礼过甚,失礼过甚啊”。陈权一手拉住一人,异常客套的紧往屋中而去,冬日未过,他这赤足实是寒冷,只拉住马公度时却让他有些吃惊,此人手臂极其有力,便如其面相一般,或许还有身不错的武艺吧?陈权不由暗道:未免危险,今后定不能与此人过近。

    “呵呵,郡王客气了,是我二人做了恶客呢,无关你事”。心下有些欢喜,李温的话也是说的客气,仿佛早时对陈权的不佳观感已是全消。而马公度则是沉默着,不时偷偷打量着身侧的陈权,心中也不知想着什么。

    三人入内落座后,稍作寒暄,马公度先是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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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章 名都一何绮 (六 中)

    清晖阁内李忱正在设宴,所请只马公度一人,如今殿内也只二人在,侍奉的小宦官俱被遣开。

    殿内空荡荡的,李忱却是如释重负,有些肆意的在面前精美的食盘中挑捡起来,这一刻他终于不再顾忌什么天子的威仪,也不用掩饰内心最真实的情绪,略吃了几口喜爱的食物,李忱很是满足的轻吁一声,脸上也堆满了微笑,看着对坐的马公度有些粗鲁的狼吞虎咽,李忱并未着急继续刚刚的话题。

    好一会马公度才搁下了碗筷,李忱自斟了一盏酒,将饮时才出言问到:“他只说了这些”?

    “咳,回圣人,是呢,陈权颇谨慎,奴婢试探了一番,每及紧要时,其必顾左右而言他,故而奴婢所得不多。唯一可谈的或是只有楚州的淮盐一事了,此事奴婢不敢擅决,便拖了过去,不知圣人可有吩咐”?马公度一边有些心疼的仔细擦拭着沾上不少油花的长须,一边回应到。

    “呵呵,竖子果是奸猾呢,楚州归属淮南镇,与武宁何干?如是朕贪图小利允其所请,这不是默许了他吞并楚州?啧啧,此事不需理会,等~,等天暖些,再行出兵征讨,必要诛灭这些个乱臣贼子”。李忱将酒水一饮而尽,饮罢后似在为自己鼓气一般,握住酒盏的手又挥了挥,方才恨恨的说到。只是马公度很清楚,天子心思乱了,话语中的豪气也掩饰不住迷茫,而这一切皆是因如今河南河北错综复杂的乱象。

    河北三藩,兖海,武宁,淮南,还有个风起了的宣武,这几藩交连在一起,平乱又该从何处始?这是个大问题,更是需要极谨慎的。而这最根本的原因则是朝廷力不能及。大唐终究还是衰败了。

    “你似很看重郓王”?李忱问的突然,这话如是旁人恐怕早就惊的胆裂,储君之事历朝历代都是敏感至极,也极易惹来杀身之祸的。然而马公度却毫不慌张,如同无事一般笑了笑,轻声回应到:“是呢”。

    “理由”。李忱一把推开了桌上的餐盘,摔落的声音噼啪作响,他支起了身子蛇一般探着头,死死的盯着马公度沉声问到。

    “圣人,敬宗有子,文宗有子,武宗亦有子,然~。所以~,郓王不能不重”。马公度似未见天子嗜人的眼神,不紧不慢的说到。而此言一出,李忱颓然的复又坐了回去。

    是啊,敬宗崩,文宗立,理由是敬宗子幼,后武宗得立亦是如此,便是李忱自己,宦官们的借口一样是武宗子幼。

    而当下除了郓王已满十六岁,余下几子多幼,李忱最是喜爱的夔王李滋刚六岁。如果天子不幸于世,或否帝位又是旁落别家呢?这也是李忱一直举棋不定的事情,他不喜李温,极为不喜,甚至有时恨不能打杀了,可每当恶念起,就会想到自己是如何坐上皇位的。所以这些时日来除了每日无聊的照旧允许其进书与内,多是不见的,只做放养,任其戏耍。便是今日的拔河,李忱都只是敷衍的瞟了一眼罢了。

    “为何不是雍王”?李忱不甘心的又是问到。

    “圣人,长幼有序,且,圣人许万寿公主于郑颢,郓王与万寿公主同母出,公主又极得太后喜爱,所以~,圣人,恕奴婢大不敬,今时天下异动频频,宫内亦是如此,郓王或是不良,却是最妥切的”。马公度似早有所料,解释的花脱口而出。

    “罢了,随你吧,如此也好,此事再说吧,今次召你回来,朕是想知道,马元贽能除吗”?

    ——

    马府,这是马公度还京后第一次回家,入了家门,几个儿子恭敬的跪地表达着思父之情,马公度捋着长须大笑起来,连日的疲惫也是尽消。

    等侍奉了老母安歇,马公度便去了书房,他的兄长马公儒①正在等他。

    “凤翔事了了”?马公儒看着颇有些干瘦,加上尖利的声音,这让马公度愉悦的心情瞬时烦躁了起来,只是兄长的威严下也不敢造次,按捺了心中的不快,马公度恭敬的回应到。

    “恩,石雄的亲信已是寻了由头尽去了,哎,我意不该如此的,石雄已死了,那些个儿郎何其之冤的,都是大唐的好汉子,未死于疆场,却是亡于此~,哎,说实话,我也有些厌了”。

    “糊涂,石雄得李德裕提拔,甚是亲近,李德裕何等人你莫非不知?谁知道会否有人托其名行逆?再者说,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天下人皆知是白敏中不喜石雄②,那些个士卒要怨,便怨白敏中吧,与你,与我马氏无干”。

    “对了,郓王事圣人如何说的”?马公儒厉声斥责了一番,见马公度面色越发不善,这才收敛了些,复又问到。

    “圣人还是属意夔王呢,大兄,你去吧,这样不管怎样,马氏皆是可保”。马公度强打起精神沉思着,终于家族的存亡盖过了对天子的忠诚,他将与天子的对话一一道出。

    “恩,也好,只是~,谁知道圣人的心意会是怎样?③夔王如是年长会否依旧得宠呢?啧啧,天家啊~,皇子一旦成年便似亲实敌了,总也逃不脱的。哎,说句不敬的话,还不如你我膝下的假子呢”。马公儒感慨的长叹一声,兄弟二人面色也俱是一缓,不管怎样,这些个残余之人却也留有几分亲情,刚刚的严肃也是得以消融。

    “至于马元贽,他确是该死了,你应下的极是,我现今执内侍伯,如要再进一步,必要得有空位,想来,也只有马元贽处可做些谋划,只是如何做,我略有些念头,你我兄弟好久未见,不妨各自书之已观其实,二郎,你以为如何”?

    “善”。

    ——

    两人执笔各自书于掌上,翻看过后皆是大笑。

    “陈”。

    ——

    田令孜趁人不备狠狠的踢了陈权府上的石阶一脚,这一下疼的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他也因此在李温离开时留了下来。

    ——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六十六章 名都一何绮 (六 下)

    田令孜脚上裹着素布,浓浓的伤药的味道发散开来,这让陈权有些好笑,又是觉得果然能在史书留名的人确有其因,田令孜那一脚极狠,脚趾已是折断,至少陈权就觉得自己是做不到这般狠心的。

    “大王,奴婢之言不知您有何意”?田令孜面上陪着笑,疼痛让他额上的汗水止不住的流淌着,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他已将所知之事尽数说了出来,现今便等着陈权的回应,只是陈权却低着头有些无赖的把玩着手指,一时竟是不说话,这让田令孜有些着急起来,忙忍着痛又是问到。

    “呵呵,方才郓王邀我空时去耍,我应下了,你说,郓王在想什么?他可知自己的处境”?陈权抬起头笑问到。这是他一直有些奇怪的,按理说生在皇家,又是个身份特殊的皇长,郓王不该这般没心没肺的,特别是今日来访郓王的表现实在是不堪了些,他难道就不怕马公度说与天子?

    陈权不知道历史上大唐还有几位皇帝,更是不知的下一位是谁,然而他敢肯定,如果自己是天子,绝对绝对不会考虑郓王。这位皇子实在有点~。甚至于现在陈权都在犹豫之前同田令孜达成的默契了。皇帝昏庸一些对于陈权这样的藩帅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前提那人要成为皇帝。而现今,除非当今天子疯了,或者是突然驾崩,否则郓王,起码在陈权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希望的。

    “咳,大王,郓王确是好戏耍了些,哎,奴婢只是一卑贱奴仆,有些事便只能看着,然~,郓王并无恶名。这就留了念想。您也知,连着几任天子都是内官所选,可内官亦非妄为,所择之人不管怎样,皆无恶名的,大王,您~,您可不能弃郓王于不顾啊”。田令孜见陈权的模样似有些对前时的应允生了动摇之念,忙语带悲意的解释起来,只心里对李温的埋怨也是渐盛。

    “呵呵,你胡说什么?我如今自保都难,如何能理天家之事。恩~,不过你所言却也不错,其实郓王之事也不难解的,只要做一事即可,雍王~,雍王死,郓王安。至少可保十年太平,所以,啧啧,杀了雍王就是了”。陈权戏谑的瞟看着田令孜,言语有些轻佻,只一瞬便又沉稳下来,田令孜并未如他想的那般惊慌失措,反倒是镇定的似早有所料。

    “啧啧,看来你也是这般想的?那就好,圣人独爱四子夔王,然夔王实是年幼,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唐几代天子皆是暴亡,当今~,咳,也是不好说呢。故而圣人才会择一年长的皇子置于人前,早时的郓王,如今的雍王俱是如此。至于皇三子雅王,实在尴尬了些,年纪和夔王相仿,却又是不得宠信,所以,只需除了雍王,那么大概在夔王成年前,郓王都没什么可忧虑的。你瞧,主意便是这样,但是如何做,我是无能无力的”。陈权并不大诚恳的表达着歉意,出点馊主意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犯险参与进去,陈权可没有替李温卖命的打算,更何况如今的情形他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是无力而为。

    此番话了。二人也再无什么可言说的,略是寒暄了几句陈权便命人备车马送田令孜回去,将出门前陈权忽是灵机一动,忙唤住了田令孜,复又说到:“哦,对了,郓王尚未婚配吧?我以为,颍川陈氏女堪为良配,你回去提一下”。

    ——

    杨钦义自回了府便独自关在房中,他一直想着陈权说的话,李德裕贬黜的诗句也不停的在脑海中回响着。

    李德裕当年是借了他的门路入的相,两人也算的上有些交情,至少在武宗时二人相处还算融洽。

    于公而论,对于李德裕,杨钦义是钦佩的,正如中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填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李德裕并非完人,可其确是个合格的宰相。

    大中朝的宰相也是不少,然而过去的三年时间里,杨钦义就在一旁看着,越看越是失望,虽然这其中有天子重权的原因,但是大中朝的宰相比之前朝旧人也实在难称贤良。

    如今李德裕已死,想起来杨钦义常是唏嘘不已。

    至于陈权~,杨氏数代不倒,便是因其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如是换种说法,或也可称之为奸猾,大唐的天子一代代的轮换着,杨家还在那,未动分毫。弑君的事情生得多了,杨家至多是不参与,但是也别指望杨家跳出来为哪个皇帝尽忠。对于当今天子,杨钦义也是这般想的。

    监军武宁吗?这恐怕只是个傀儡监军,但是这傀儡也堪是一窟。当下时局诡谲,杨钦义也不清楚未来会走向何方,特别自己又是打算寻个机会退隐,所以,或许这也并不算个坏主意。

    ——

    马元贽回府后则是第一时间便唤了仇宗亢过来,他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武宁之事了。

    “陈权如何杀?这事你可有谋算”?马元贽直截了当的问询到,今天见了陈权,印象很深,陈权头上的九旒冕好似刻在了眼中,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要胆大包天。冠冕不是什么紧要的物事,按品阶来算也不僭越,但是~,马元贽终觉有些不详。就像曾经他与马植言谈时所说的,他这个被人唾弃的内官可是一点都不愿让大唐亡。所以,陈权该死。

    “公公,杀人极易,或明或暗。以公公所掌权柄,便是遣人去直接打杀了也是无碍的。但是必要寻个由头,恩,便如甘露日那般的由头”。仇宗亢脸上挂着笑,哪怕是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他正在笑。大中四年是个好年景啊,心中念念不忘之事终于有了进展,如今只需再吹口气,让这火势燃起来,燃得再旺些。

    “甘露日吗?鲤鱼①何处可捕”?马元贽不停的踱着步子,细细的思量着仇宗亢的话,效仿甘露之事确是个不错的建议,但是必要有引才行。现今朝堂中可没有李,郑二人那般的人了,哪怕那两人也是不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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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七章 名都一何绮 (七 上)

    寿安公主入成德已十三年,十三年来总体来说生活还算和睦,王元逵对她是极敬重的。然而她还是会有些遗憾,当年自己的父亲离那个位置只差了一步,甚至可以说已经坐上了半个身子。可最终事败被杀,也因此她才被远嫁成德,嫁给了一个胡儿。

    和亲,是大唐自开国便有的国策,但是出嫁的多还是宗室女,正牌公主仅有三人。如果当年绛王成了皇帝,那么寿安公主便是长公主,大唐是绝对不可能半点颜面都不要将长公主远嫁的。

    可惜,可叹~。

    来到成德的日子算不上难熬,成德虽是割据自立,然境内有赵郡李氏这样的顶级门阀在,也算是文华鼎盛,至少不像幽州那般苦寒。

    前些日王元逵来寻了寿安公主几次,谈起了长子王绍鼎,话里话外不满之意尤甚。只寿安公主一直含糊着,没有给个明确的回应。

    今日,王元逵又是来了,这次如同拎着小鸡一般抓着王绍鼎的衣领,硬是给拖了进来。

    ——

    “公主,这畜生~,这逆子又是如早先那般作恶,这次竟是击中了李氏的马匹,险些生了大祸,你说吧,这该要如何”?王元逵气呼呼先是一脚踢翻了还有些醉意的儿子,方才坐了过来。

    “大郎还小,再寻几个良师教导便是,你又何必下此重手呢”?寿安公主心疼的看着儿子脸上的红肿,忙是走近前来跪伏在地上小心的擦拭着儿子嘴角的血迹。

    长子是什么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会不知,但是再如何说这也是亲子,寿安公主有两子,可同寻常人家偏爱幼子不同,她极爱长子,只因这长子是她来到成德后指引其从过往的遗憾和梦魇中走出来的明灯。所以,慈母多败儿,这话放在寿安公主身上倒也是没错。

    “小?呵呵,他快十三了,我这个年纪已在军中打磨了好些时日了。他如只是个寻常百姓家的也是无妨,可现在他是成德军的节度副使,你说,成德的基业可能交给他?前些日那张直方弃幽州逃了,你也是知道的。父辈所取基业何其之难,难不成真要败在这小畜生手里吗”?王元逵恶狠狠盯着还自傻笑的儿子,对公主也是大为不满。王氏的基业所取甚险,那可是诛杀了田弘正满门才得了的。如不是当时幽州朱克融一并作乱,加之魏博田布被迫自杀导致河北三藩俱叛,而朝廷平乱又因军饷不足,无力维持,恐怕成德早就为朝廷所平了。这次张直方之事让王元逵的危机感大盛。他仔细想来,自己这回纥王家还不如幽州张氏呢,不管幽州怎样,起码权柄还是在张氏一族内交替着,而回纥王氏呢,早时其只是契丹王氏的骑将,而后用心攀附成了个假子冒名为王罢了①。一旦生变,谁能依为臂助?

    “那~,你欲何为”?今日王元逵的话说到很重,态度亦是坚决,寿安公主也是不敢出言违抗,特别是基业一词,不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险些成了皇帝的可怜父亲。

    她确是大唐的公主,但也同是个有名无实的可怜人罢了,嫁到成德,不管满意与否,这份基业也成了自己同样要守护的,为了丈夫和孩子,都要守护下去。

    “咳,送去长安吧,当年王承宗①将其子王知感、王知信送去长安为质,我是大唐忠臣,便遣子入京又有何不可?这逆子在长安,朝廷也不会亏了他,且京中名士众多,或也能得些教育,再者说,哎,今日那赵郡李氏,我还要亲去给个交待呢。他去长安也算是避避风头。公主,我知你怜惜他,可~,这也是为他好,何况还有二郎在呢。你啊,可不能再娇纵二郎了”。见寿安公主意动,王元逵大喜,忙将早就谋算好的主意说了出来。

    “哎,都依你便是”。

    ——

    长安的阴谋诡异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没人会预料到,这些个阴谋正点点滴滴的汇集在一起。风暴中心的陈权也是不知。他只想保了性命逃出长安,安稳的回到武宁,这一生如不是天变之时,再也不入帝都了。

    ——

    玄都观,陈权终还是来了,或许这是长安最后一个值得惦念的地方了。

    同行的还有郓王。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六十八章 名都一何绮 (七 下)

    玄都观的桃花还未及开时,加之当今天子崇佛,道门着实是低调了许多,连带着玄都观也是有些冷清起来。

    等入了观,陈权才是发现,玄都观的冷清落魄中却别有一番热闹。二月的科考将近,不少士子都托寄于观中,也多是寒门子弟,京中居大不易,耗费甚巨,如今玄都观开门迎客,倒也算是填补了些名士愈发稀少的遗憾。

    陈权和郓王只是寻常装扮,漫步于古观之中,不时便有士子擦身而过,见了生人略诧异了下,就又是捧卷急行而去,两个陌生人远不及将来的命运之考来的重要。尽管多数人都明白,按大中朝的科考取士标准,寒门几乎是半点希望也无的。

    特别是今年知贡举的又是魏扶,这位大中元年的知贡举之人。

    知贡举意为“特命主掌贡举考试”。按理该是礼部侍郎亲任,但是理只是理,如何行事这要看天子的意思了。当今天子甚重科举,加之过去的一年实在有些狼狈,一任侍郎怕是不足显示其重,故而魏扶这位有些透明的宰相又是抱病中被提了出来。

    魏扶,大中元年时其还是礼部侍郎,当时他还在贡院做了一首诗:“梧桐叶落满庭阴,锁闭朱门试院深。曾是昔年辛苦地,不将今日负初心”。诗写的是不错,然而士子可不买帐,因其几乎尽放高门,甚至不惜改制补录子弟,便改其诗为“昔年辛苦地,今日负前心。”以做讽刺。

    今年又是魏扶,既不合理,亦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圣人这是何故?魏相之前已是掌贡一次了,不该再选他的,去年就大体说是裴休的,即便裴休放了盐铁使,但也不该是魏相的,这事~,有些诡异呢”。李温今日甚是乖巧,约了陈权后竟是未谈斗鸡之事,满腹心事沉默着同陈权来了玄都观,或是因见了些士人,或是因人多了些,一番热闹下他也终于是开口搭话。

    “呵呵,魏相据言身子不好,想来熬不了多久呢。东风至,酒湛溢。鲸鱼死,彗星出。天道自然,非人事也,既非人事,便不可责于人。而且他是供职兵部,用兵部的宰相掌贡举~,啧啧,想来圣人有用兵之意了吧”。陈权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观内的景色很是枯燥,这一会便让他有些心烦起来,老道的影子又是浮现出来,这个大概是自己永远无法摆脱愧疚的亡人。

    “用兵?哪里?武宁吗”?李温一愣,急忙问道,他这几日一直想着田令孜传回来的话,举棋不定下就连戏耍的心思都是淡了。

    “哎,大王,我也不知,但愿不是吧,我愿做大唐忠臣,可也不甘为三郤,如是朝廷兵指武宁,那~,那还是现在便杀了我吧”。陈权拉着李温随便寻了个矮阶坐了下,捡起一根枯枝把玩着,就这样极其坦诚的对李温说到。

    “嗨,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既已入京,想来该有些忠义之心,何不交出兵权,朝廷必是不会有亏与你。还有,田令孜都与我说了,不单单是陈氏之事,还有雍王。雍王,也是圣人子,是我的同父之弟,你~,你怎可起那恶念呢”?李温恨恨的说到,声音有些高,惹得几个士子怒目而视。

    “大王,何全升在京,张直方也在,朝廷是如何对此二人的?您说,如我帐下无兵会是如何?兰陵庄王同何太师也算是于国朝有功了,亦是保不了后人,我可是连祖荫也无的。又该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家小“?

    “还有,我无恶念的,雍王与我何干?雍王又杀不了我,所以,这善与恶,于我无关呢“。陈权鄙夷的瞟了眼李温,言语间极不耐烦与不恭,这位郓王实在不堪,自己想得实利却要把脏水泼给别人,难怪其不招人待见了。

    陈权的眼色让李温瞬时涨红了脸,羞辱感险些令他勃然怒起,只是稍一打量陈权高大的身形,再垂首瞧了瞧自己,怒火顿时化成了恐惧,他这个皇子极不得宠,至少是从未指望像寻常百姓家那般会有父亲帮着找回场面。

    “你~,哼,可是圣人~,如是知晓了,我可还有命在”?过了好一会,见陈权也不做理会,李温讪讪的又是问到。

    “前几日我一直想不通为何要追尊二帝。当下已是大中四年了,欲要追尊为何偏是今年?方才看了这些个赶考的士子才是恍然。士子们考的是大唐的功名,而这功名又是得天子所授,天子啊。说句大不敬的,圣人御极颇巧,去年变故又是多了些,难保会有人生些妄念,而追尊宪宗,顺宗,这是在追法统,啧啧,圣人却是好权术的。权术,重于术。大唐何等情形您便是在十六王宅也是该知的,几代天子皆是宦官所立,可是宦官也要得了由头才是,一位成年的皇子,至少可保不会像之前那般,来个皇叔,或是皇祖继位。而今只大王成年了,雍王~,也将成年了,物以稀为贵,可如是孤物呢?没什么比江山社稷更重之事了,便是皇子~,也是不能相提的。大王,言尽于此,我再不会提了,省得令人误会”。陈权强忍着烦躁解释到,他也是暗下决心,玄都观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来了。

    “咳,宦官~,我与之不想熟的,马公公虽有些善意,但是~,神策军两中尉掌兵权,他们如何瞧的上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还有朝官亦是如此,这次议储几无人提我的,哎”。

    本不打算再理会,然而李温的话却令陈权生了兴趣,这位郓王原来也不蠢的,于是陈权沉思了一番又是说到。

    “鱼弘志不见了,这是当下圣人的困境所出,如是鱼弘志还在,即便是其桀骜不恭了些,可也不至让马元贽独大。吐突士晔一直无法理顺神策军之职,我入京来尚未见过他。说实话,我是不解为何鱼弘志会消失了,这实是愚蠢了些。而内官,神策军最重,但却是要人命的,圣人还自盛年,有些东西便不能碰,反倒是枢密使及领其它职司的内官,却可结交一番。内官勾连甚深的,谁都不知背靠着哪位神佛。至于朝官?哈哈,圣人又非真意,朝官个个精明似鬼,哪个会轻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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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章 名都一何绮 (八)

    长安的纷乱并未影响到武宁,或是说还没来得及影响武宁,只是现在的武宁镇也有自己的麻烦,还是不小的麻烦。

    郑光来了,来了之后因陈权入京,留守武宁的几人对征讨淮南之事只是一味推脱,郑光也未强求,略提了几次就不再言说,竟日里和马植及被贬来的那三人饮酒作乐,连朱邪赤心都只闹了一阵便偃旗息鼓,现今鞍前马后的随扈郑光奉迎着,听闻郑光极喜这胡儿,亦是放下了身段百般拉拢。

    世人皆不傻,郑光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了。在大唐,寻常情况下官吏不可私自出境的,随着大唐中央势衰,管制上却有些松懈,但是一旦为人知晓,那也会是个麻烦。即便郑光是国舅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说他这个国舅要更谨慎些。

    然而现今郑光就待在彭城,仿佛一个闲人般,天平镇的职司似也全盘放下,如果说这仅仅是为了会友游玩,恐怕傻子都不信。

    可问题来了,郑光毕竟是天子母舅,他如不打算走,旁人还真是不好驱赶。

    杜方这个留后因此相当的抑郁,他出身太过轻贱了,除了军伍中的糙汉子不大在意这些外,哪怕寻常的官吏对他也更多是有惧无服,所以现今明知道这几人凑在一起没什么好事,但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曹全晟任了衙内兵马使,不过其尚留在泗州接应楚州的郑畋,而当下彭城三足鼎立,韦康知政,杜方掌印,鲁滔领军,这些时日下来三人倒也还算和睦。

    今日郑光又做了件让人头痛的事情,他竟叫人把侍妾从天平镇大张旗鼓的接了来,看来似有长留之意,这番举动唬的三人赶忙聚在一起商议起了对策。

    ——

    杜方揪着胡须愁容满面,他现在格外抱怨韦康等人,当初陈权入京杜方是仅有的阻拦者,如果陈权还在,这些个麻烦怎会轮到自己挠头。

    “令平,你说吧,这该如何是好”?杜方没好气的问到。

    “咳,原象,你别急啊,我以为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如今武宁兵马俱在,就凭他们几人,便是有心作乱也是无力为之,你啊,且宽心呢”。韦康有些尴尬的宽慰起杜方,他也是当日力主劝说陈权赴京的人,如今面对杜方的不满,也只能陪笑了。

    “不急?呵呵,那几人既杀不得,又打不得,就只能这般眼看其勾连行事。至于兵马,你莫不是忘了还有那沙陀胡儿了?如是其骤然发难~,哎,前时彭城乱事不远矣呢!当初我便说大兄不该入京的,凶险不说,如今武宁的种种亦是不好轻断,你们啊~”。杜方白了韦康一眼,不耐的埋怨着。

    面对杜方的指责韦康沉默了,他先是瞟了眼一边看戏的鲁滔,犹豫了好一会方才解释到。

    “原象,非是我等要置度之于险地。而是~,度之变了啊,过往度之胆气何其之壮,然自武宁平定后,度之便生了怯意,他惜身之念甚重,我说难听些,如是朝廷许他永镇武宁,他恐怕真的会这般过一世的。哎,说来这本不算错,可~,现今的武宁已不仅仅是他的基业了”。

    “王智兴当年入京得享太平,王氏一族亦是尽收荣华,但是谁还记得王智兴帐下之人?他们又是如何了?银刀都何以不恭?非是不愿,而是不敢。况且这世上又有几个胡庆方那般好命能多熬二十载的?狡兔死走狗烹,我辈皆是走狗,可亦有求存之念的”。

    “河北三藩乱了百年,藩帅也是换了不知多少家了,然其离心之意几未改过,便是恭顺也只是一时,这里确有骄兵之因,但朝廷又何尝不是助纣为虐呢?自安史贼乱后,朝廷恐地方再生乱事,而地方则忧为中枢忌,彼此几无半点信任。贞曜先生①诗曰:信任为股肱。啧啧,这话何其之妙的。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万难。当年武威郡王,恒山愍王③之后李载义②掌幽州时,其人对朝廷何其恭敬的,可结果呢?杨志诚只一介匹夫,如何能恰逢朝廷赐功德碑时作乱驱逐李载义④?呵呵,朝廷盼着藩镇乱,最好是自相残杀,杀的尽了,这天下也就平了。杀人~,你我都是染过血的,去年武宁几番变乱死了多少人?如今你可还记得几人的名姓?度之怕了,也是厌了,但是帐下儿郎该要如何?这都是朝廷眼中的贼兵,同常说的河北贼并无不同的。你说,当下可还有别的生路吗”?

    “南下之策已是定了,可他~,他想的多了些,周全却是该当,不过这天下事哪里有万无一失之理?故而今次入京也算是个机会,有些事情,不妨趁他不在做实了为妙”。

    “可如是大兄在京中遇险呢”?杜方追问着,他不得不承认韦康的话有些道理,陈权确实是变了,除却胆怯,更多的是深沉,杜方也常是感慨自己和这位大兄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但是此刻韦康话里透露的危险意味仍让他不由警觉起来。

    “李娘子已有了身孕,那一定是,也必须是男儿”。韦康斩钉截铁的回应到。

    “咳,如若不是呢”?鲁滔玩味的盯着韦康,轻声笑问到。

    “武宁是度之的,也是我们的”。韦康垂下了头,迟疑着,等其再抬起头时,说出了这几乎令时空都为之一凝的话来。

    ——

    郑光已是饮到微醺,醉眼惺忪的遣开了舞妓,等歌舞散去,郑光的眼睛也亮了,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哎,我的名声如今怕是更为不堪了吧?可非如此不好调军入武宁,也只好借着护送家眷之名为之了。可惜啊,人马还是太少了些,赤马将军⑤虽勇冠千军,然武宁拥兵数万,哎,此事如何决断,诸位可有良谋”?郑光摇头苦笑,一面调侃着,一面环顾屋内几人出言问到。

    “国舅,如战事起,我等定不能胜的,故而,还是该从旁处着手。武宁镇~,说难不难,先说军马,武宁镇军马数万,然其多是新募之人,忠心能存几许?还有则是陈权的安排有些错漏,他不该委杜方留后的,那人出身太过卑贱了,如今武宁官吏虽是寒门为众,但寒门士子亦为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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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章 名都一何绮 (九 上)

    距二月一日还有七天。那首危险的童谚在府衙管制下也渐渐的消散,已是几不可闻。

    但是有心人却还一直悄悄的留意着,时刻准备着。

    有些想着要如何火中取栗得些利处,有些则是考虑一旦乱起该要怎样避祸保全家业。所以一时间在这还自天寒时,竟有不少人离开长安匆忙的走亲访友去了。

    能走的人心里叫着侥幸,可走不了的便是如坐针毡一般了。

    福王李绾就很想离开长安,封王四十六年,身份又是极其特殊,可他还活着,活的还是好好的,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句运气能解释清楚的。

    前几日天子追尊宪宗,顺宗时,福王作为宪宗唯一的同母弟,天子的亲叔,同是得了不少封赏,这也让一直低调度日的李绾骤然浮现了出来。可这这份恩赏却并非李绾想要的,当日每一双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如同一把把刀子,他仿佛都能看到刀尖上的鲜血。

    很是敏感的想要逃,但却发现无路可逃,李绾这一世几乎都是在十六王宅里度过的,自宪宗后,这里走出了三位天子,他也错过,或是说躲过了三次。

    遗憾吗?夜深人静之时李绾也会悄然萌发些胆大的念头,然而更多则是庆幸,不管如何,能活着终是好的。

    现今还能怎样?李绾悲哀的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同之前数十年一样,躲在十六王宅,祈祷着永远不要被人看见。

    ——

    陈权面色铁青的拿着手中的两封信,刘翦收到武宁来书片刻不敢耽搁,立下就送了来。

    忠诚,陈权起初看的很淡,生长于千年后,对于封建时代的君臣观念本就嗤之以鼻,所以在大唐,陈权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投机者,也从未打算做个忠臣,如此似乎也就不便强求他人了。

    可讽刺的是,随着身份的转变,忠诚就变得又是极重了。如今的陈权,已经成了最狂热的封建体系支持者和捍卫者。

    而这两封内容截然不同的信里,陈权看到了危机,更是觉得受到了背叛。

    “你们劝孤来长安,都是这般想的吗”?陈权狠狠的将两封信丢给了一旁的刘邺,怒声喝问到。

    “大王,这~,臣有罪”。刘邺捡起信只粗略一瞟,便明白了缘由,也未慌张,平静的承认了下来。

    “哈哈,好,好的很啊,孤~,罢了,如今还能说什么?我不堪为主,随你们吧”。陈权有些心灰意冷,他一直认为已经有足够的利益将这些人聚在身旁,却未料到这些人比自己还要激进的多。

    是的,陈权贪生怕死,可谁人又能不怕呢?

    陈权又觉得有些委屈,他的确不够坚定,甚至可以称作是善变,但是他敢肯定自己的野心并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南下之策已定,如无意外,这是必然要做的,可到底为什么身旁的亲信会认为自己再行反复呢?

    “大王,臣等非是不忠,只是如今~,不可再留什么退路了,这不仅仅是臣属之意,便是士卒亦是如此”。刘邺上前一步,轻声解释到。

    “呵呵,好,所以~,想来是要杀郑光吧?唯有此才可绝了退路。然我只有一问,你说,我可还能回武宁吗”?陈权讥笑起来,他站起身来直面刘邺沉声问到。

    “咳,大王莫忧,臣有定策”。

    ——

    李忱听闻陈权求见有些意外,犹豫了片刻还是召其进来,既然还演着君臣相得,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好好扮下去。

    “你要移镇为官”?李忱猛地站起身来,脸上虚假的笑容也被惊诧取代,他怎也想不到陈权会有这样的请求,难不成自己看错了,这是位忠臣?

    “回圣人,正是,臣请献武宁于朝,还请圣人新择一藩与臣安身”。陈权恭敬的说到。

    “这~,度之,你可是真意”?李忱走近前来,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期待。

    “圣人,臣不敢虚言,想来圣人也知,臣出身贫贱,功利之心却是重了些,可为臣子者,忠为本分。臣不愿史书里被记上一笔乱臣贼子之名,故而臣愿献武宁,只求一忠名”。

    陈权说完便要拜倒,却被李忱一把拉住,现在李忱心里有些乱,更是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等好事,莫不是陈权疯了不成?

    可不管真假,直言拒绝都是不可能的。话柄已是递了过来,坐实了才是首要之事。

    “度之,好,好啊,朕可是信了,你可莫要戏耍于朕啊。你放心,朕非刻寡之人,此事且容朕好好想想要如何封赏,必不会相负。只是~,武宁的军士和臣属,要如何决之”?李忱喜行于色欣然到,只话里还在试探着。

    “圣人,这事确要谨慎些,臣以为,可速遣监军,先行监视。恩,节帅倒是不可急于一时,武宁不恭数十载了。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如是骤然行事,恐生变故。不妨择一王子遥领些时日呢”。

    “只~,臣请圣人恩许些时日,臣之家眷尚在彭城,恐军士作乱害了家小呢~”。

    “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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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章 名都一何绮 (九 下)

    为了尽早坐实陈权献武宁之事,李忱不顾天色将晚,一面急召群臣入内议事,一面遣人将此事立刻传播出去。而陈权则被留了下来参加他人生第一次朝议。

    匆忙赶来的满朝文武诧异的盯着陈权,这位看着满是笑意的藩帅正高坐于百官之前,频频回首和善的点头示意着。

    李忱喜形于色,甚至有些癫狂失态。或许是因追尊父祖得以庇佑,大中四年总算开了个好兆头,过往一年的不顺仿佛都已烟消云散。

    武宁如能归顺,河南道的乱事则不需多虑了。他终于可以将心思重新放在河北三藩上,便是不能平息河北,那么至多也就是一如旧时。大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正坐于陈权下首的白敏中面色阴沉不定,他的算计中陈权是个极重要的棋子,可现在~,这莫名的变故让他不得不纠正自己的计划。

    “咳,朕素知度之忠良,而今~,哈哈,诸位,议议吧,哦,对了,先议封赏,再言其它,朕绝不会负了度之的~”。声如洪钟,天子的欢喜全然表现了出来。更不要提当下陈权的座次不合制的排于宰相前,百官心下都是明白,陈权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宠冠于朝的。花花轿子有人抬,不管多么不喜陈权,至少这个时候倒也没谁愿意平白惹了天子不喜。

    “圣人,臣以为,彭城郡王于爵处不可再加,不妨多赐些封户,恩,亦可加太尉衔”。杜悰抢先说到,他有些莫名的失落,但只一瞬便是释然,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因乱事牵连到杜家了。

    “不够,不够,永裕之言太过吝啬了,封户自是该有,太尉~,也是该当,可这不够,朕要告诉世人,朕非刻寡之君,奸人当惩,忠则必赏,而以度之之忠,需重赏之”。李忱摇了摇头豪爽的笑言到,先不提千金买骨只是为君的基本手段,更重要的是李忱想要给足了赏赐,将善意释放的足够,如果这样陈权再行反复,那么他的名声也就臭了。

    只是李忱的话却让本有些跃跃欲试的人不知如何接言了,陈权已是王爵,又是开了府的,加一太尉已是尽头,如此天子还是嫌轻,莫不是要封亲王?这不可能的,所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进言。

    “圣人,臣以为,彭城郡王已是高爵,其又是壮年,来日必可建功立德,当下却不可封赏太过了”。白敏中歉意的看了陈权一眼,顿了一下复又说到。

    “臣以为,彭城郡王食邑万户,实封千户还是妥切的,另加太尉也是合制的。余下的,不妨封赏妻妾家小便是,臣非恶言也,只朝廷自有法度,且总要给后时留个余地呢”。白敏中的话让李忱的心下一凛,确是如此呢,只方才话已出口,如今却也不知如何能收回来。

    “圣人,白相所言极是,臣不求高官厚禄,只~,封户却欲求多些,如此便叩谢天恩了”。陈权很是乖巧的替李忱解了围,这让天子心下更是满意起来。

    “好,既如此,那就这样吧,听闻度之妻妾有三,前时未及封赏,今时一并许之。你也将有子了,按制该爵降一等授予,朕虽为天子,亦不敢轻违。然度之大功于朝,朕许爵降一等后三世不减。恩,再多与你个开国公,以泽及子嗣。封户则实封三千,如此~,度之以为何”?李忱期待的看着陈权,这已是他这个皇帝所能拿出最厚的赏赐了。

    “谢圣人恩典,臣感激涕零”。

    ——

    赏过了,终于到了最紧要的一项,陈权移镇何方?还有武宁该要如何处置?

    大唐藩镇众多,紧要处是不敢放陈权去任的,可一些莽荒处,又显得过于刻薄。

    重而不紧,这样的地方在大唐实在不好寻,商议了好一阵,李忱才粗略定下了陈权改任荆南节度使。

    荆南节度使,这正是李德裕初受贬时所任之职,或许李忱这番任命亦是存了警告的意思,陈权也只做不知的欣然领受。

    ——

    武宁镇的安置,议了好一会,可最终还是如陈权建议的那般,先遣监军,再派节帅,这也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安排了。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设想中那般顺利的进行着,陈权开始轻松起来,有些惬意的打量着满朝文武,却忽然和木桩一般站立的马元贽对上了眼。看着马元贽玩味的眼神,陈权心下渐是不安起来。

    可有什么疏漏吗?

    ——

    “圣人,奴婢以为~,彭城郡王安置尚有不妥之处”。朝议将散时,陈权的不安变成了现实,马元贽忽是开了口。

    “哦,马公公何意”。李忱皱着眉头,不耐的回应着。

    “圣人,奴婢以为,彭城郡王素有武功,领荆南自是无有不可,然彭城郡王大功于朝,而今却依旧放任藩镇,这实有些刻薄了,故而奴婢以为,不妨择神武军与之,也可让彭城郡王于京安享荣华~”。

    马元贽的话还未说完,陈权的冷汗便已肆意的流淌下来,他现在恨不能跳起来提刀杀了这阉狗。

    神武军属北衙六军,在神策军崛起之前是大唐禁军中最为精锐者,现今虽是落魄了,但余威犹在,也如神策军一般,掌控在内官手中。

    如是平日,莫说神武军了,就是南衙的那些个老爷兵陈权都不介意去当个闲散的将军,但是现在他要以退为进,意求通过移镇的方式离开长安,怎会容许被神武军拖住。

    可令人绝望的是,陈权清楚,这事天子一定会答应。天子一直想方设法的要夺内官兵权,神策军不能动,可如能剪其臂膀,天子定会欣然许之。

    但是马元贽为何要留住自己?这一刻陈权想到了马植,那位据说与马元贽相交甚密的宰相。

    “可~,马公公之言甚是妥当,是朕思虑不周,险些负了度之,便如此呢,度之,你便来做神武军的大将军吧”。李忱心中亦有疑虑,但还是忍不住的应了下来,这即便是个有毒的诱饵,也要吞下去尝尝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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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二章 名都一何绮 (十)

    “逃”。

    朝议结束后杜悰在四散的人群中凑过来说了这一个字。

    ——

    逃~。

    陈权浑浑噩噩的回了府,他满脑子都是那个“逃”字。

    这又是一个现实同预期产生了极大出入的变故,原本的洋洋得意瞬时成了个笑话。

    他知道杜悰说的是对的,现今只能想办法逃了。

    神武军属北衙禁军,归宦官统领,先不提陈权并不打算自残入宫,便是真的不幸修炼了葵花宝典,天子也不会信任他。

    天子要夺兵权,神武军只是个突如其来递过来的鱼钩,不管最终钓上来的会是什么,鱼饵都是难活的。

    所以,当天子应允了马元贽的谏言后,陈权知道,即便天子或许本不打算要自己的命,现今这刀也是不得不落下了,哪怕只是为了空出个位置来。

    可是又如何逃呢?就凭一同入京的这些个护卫恐怕坊门都是出不去的。原是打算借着移镇的名头堂而皇之的出京,现今这路也是绝了。

    这一刻陈权恨不能时光倒流,如是那样,他绝对不会考虑入京。

    绝对不会。

    ——

    白敏中在回府的马车里哼起了小曲,小调哼的极随意,夹杂着夜晚凛冽的西风,更是有些荒腔走板。驾车的马夫抿着嘴无声的笑着。

    本还以为事情会失控,感谢马元贽,是他将这一切拉回了正轨。甚至比早先预想的还要合意。

    神武军虽是不比当年,但是这刀也一样是能杀人的。

    最好笑的是相必马元贽不会知道这刀会砍在自己的颈上吧?

    当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哈哈,好年景啊,你瞧,那树上可是生了芽了”?白敏中借着灯火愉悦的瞟看着车外,忽是笑着问到。

    “呵呵,阿郎说的是,必是生了芽的,定是好年景呢”。车夫一边抽打着马鞭,一边忙是笃定的附和着。白敏中心情爽快,他这个车夫也自然不敢扫兴,哪怕是他并未见到什么新芽。

    “哎。等今时事了,我也该回乡看看了,九年了①,乡音无寄啊”。白敏中有些惆怅起来,这些年的声名狼藉让他从来不敢回乡探望,生怕被人背后咬舌,人都是知耻的。

    但是现今~,只要事情成了,他将成为再造大唐的功勋,过往的委屈也尽可抛却。亦是终能光明正大的回乡了。念及于此,白敏中轻声唱了起来。

    “寄年关,又潸落,春红怎驻?剥褴曲柳,藏就新压欲吐。骤西风,蜷遮青嫩两三户。休住。记当初,瘦发总传章台处。豪侠以为,安醉天涯自与。而今兮,只寻轺马望乡路。却道。残华已是,懒闲终时,困渊方久,难续笙歌年少。计九载别离,太州②空老。华山北去,玉簪插万树,早织肥缟。五鼓忽闻,促下银弓,催上清晓。占个归期,莫许三春到”③。

    “阿郎的吴歌④唱的妙,等那时,且许老奴驾车同往呢”。

    “哈哈,好极,好极,一并回去”。

    ——

    阴霾浮在每个人的脸上,陈权仰头靠在床榻上长吁短叹。

    一支微弱的烛火摇弋着,跪坐一旁的刘邺茫然捕捉着自己那暗淡的影子。早就没了早时的淡然。他怎也想不到会出这等变故,事实上没人能预料到马元贽会将兵权分润出来。

    兵权,这是内官生存的根基,从德宗时宦官领禁军已将八十载,从未有一日松开过。

    这是一个诡异至极的变故,哪怕再蠢的人都不会认为马元贽是出自好心,可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大王,惟今,只有先取兵势了,至少~,如是有变或可借重一二”。刘邺艰难的说到,他现在也是脑中一团乱麻,哪里还有什么秒计。

    “哎,是呢,可你说神武军如何能听我调遣?内官经略数十载了,他们连天子都是不尊的,还有,吐突士晔那等身份都理不顺神策军,我于禁军中并无根基,又如何能支使的动?还有天子~,啧啧,天赐之机啊,如是他不做点什么,呵呵,他也当不了天子吧”?

    “我实在想不通马元贽想做什么,不过~,可以肯定其人所谋甚大,大到足以让他舍得神武军,哪怕只是个幌子。你说~,会不会是要变天了”?陈权想到变天不由打了个冷颤,忙是裹了裹披在身上的锦被。

    “你不是说禁军中有个马将军吗?你为何不去寻他”?一直坐在床脚沉默不语的李琡忽是说到。

    “马将军?马举~,对,对,还有他,正是他”。

    “德昭啊,我非相御者,德昭却贤比御者妻⑤,哈哈,我便去御那马儿,且试其烈”。

    ——

    马元贽懒洋洋的拾起一本佛经,心情虽是大好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朝议时他一直盯着满朝文武,白敏中和陈权脸色的变化他看的再清楚不过了,呵呵,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现今只要再把郓王拖进来,这局便成了,至于神武军,只是借出去几日罢了,终究还会回来的。

    唯一让他有些顾虑的则是杨钦义会不会坏事呢?

    今日商议遣派武宁监军,杨钦义可是主动请缨将自己的长子杨玄略推了出去的。

    武宁监军怎也算不上个好差事,一旦出了岔子不说天子处无法交待,便是性命也是难保。杨钦义素来看中长子,如何会令其犯险?

    “去,请仇二郎来”。马元贽思虑了一会便唤人去寻仇宗亢。或许这满腹仇恨的仇家二郎有些主意。

    ——

    “你说,马元贽要做什么”?清晖阁内李忱揪着长须眉头紧锁,和前时一样,又只马公度坐于对面。

    “圣人,奴婢以为,马元贽或欲作乱”。马公度照旧不紧不慢的回应着。

    “他勾连了陈权吗?如其欲要作乱又何必假借他人之手?神策军难不成还不够?更何况,陈权如何能支使的了神武军?实是想不通啊”。

    “朕~,或是入瓮了吧?或是不该应下这事的,哎,可又怎能不应。只是怕要失言负了陈度之了,不管如何,神武军必要拿回来,陈度之~,来时于其子嗣多加恩泽便是”。

    “啪”。

    “你去神武军副之,不管马元贽有何阴谋,神武军,朕必得之”。李忱迷茫的自言自语着,忽然猛地揪下了几根胡须,似下定了决心,狠狠的敲打着桌案厉声到。

    “是,奴婢领命”。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七十三章 名都一何绮 (十一)

    “啪”。

    李温已不知摔了多少个杯盏了。满屋的狼藉难寻落脚之处,田令孜踮起脚尖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位郓王发泄着怒火。

    自陈权请移镇的消息传出,李温就失了分寸,一个没了兵权的节度使不如猪狗,还有什么用?前几日才刚刚同陈权深谈一番,一转眼陈权先是退却了,当日的种种,李温觉得或许陈权就是有意戏耍自己的。

    离别前陈权可是自称了“臣”的,如今想来多么讽刺啊。

    报复,一定要报复。

    只是想了一番,李温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个皇子什么都做不了。

    疲惫,失落,早先升起的那一丝野望消散殆尽,李温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也不动,他满脑子都只一个念头,杀人。

    杀雍王。

    皇位是不敢想了,但是命还要留着,陈权是个背信的猪狗,然而他关于雍王的话却成了李温保命的金玉良言。

    心中的那一丝不忍,恐惧,以及本就不深厚的兄弟之情这一刻消失的了无影踪,为了活命,没什么不能做的。

    李温抬起了头,满眼的血丝让这位皇子如嗜人的野兽,他冷冷的盯着田令孜:“我,要杀雍王”。

    ——

    神武军大将军的新任命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谋杀计划,李温诧异的愣住了,事情变化的太快,一时难以反应,过了一会他又是狂喜不已。北衙六军神武军占其二,虽算不得强悍,但那可是禁军,是守宿宫城扈卫天子的禁军,这似乎要比千里之外的藩军还要合用些。

    柳暗花明处,李温像个刺猬一般又是缩了起来,或许~,杀弟这种有违人伦,又是极凶险的事情可以先放放了。

    当野心的尾巴重又捉了回来,心情愉悦下,李温矜持的抹了抹脸颊,有些轻狂的踢开地上碍眼的碎片,庄严的坐在了榻上。

    “咳,我就说嘛,彭城郡王忠厚之貌,如何会背信弃义?方才~,或有失言处,实非君子啊。雍王吾弟,咳,寒山和尚有言:“兄弟似冤家,心中长怅怏”。世人大体如此。我这做兄长的委屈些,多体谅便是了,所以~,刚刚的话不需再言了。你去准备些珍稀的物事,我明日要去拜会陈度之,恭贺他领禁军之职”。李温忍着羞意说到,刚刚他可是把陈权的祖宗三代都扯出来骂了一顿,就连颍川陈氏都遭了无妄之灾,而今既然陈权又有了用处,他也只好给自己寻个妥切的借口遮羞。

    田令孜只呆呆的站在一旁,却未见回应,等了一会李温有些不耐烦,正要出言呵斥,田令孜似乎方回过神来,长叹一声低语到:“嗨~,是,奴婢会去准备的”。

    ——

    夜已深,田令孜却是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好一阵,他披上了冬衣起身将窗推开了一条小缝,惨白如雪的月光透了进来,凉意入身,田令孜抱紧了肩膀看着口中的哈气化作一缕轻烟消去。然而心底的愁思却是愈盛。

    郓王~,蠢如猪狗啊,这就是他难以入眠的根由。

    陈权领神武军,先不提这事生的极为蹊跷,便是陈权真的能在神武军中站住了脚根,某说郓王本就极不受待见,便是受尽宠爱难道就可以去交连禁军吗?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可郓王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说出了口,真真是蠢如猪狗。有这么一位主人,田令孜觉得自己能活几日只能看老天的恩赏了。

    然而这个蠢念田令孜还是应了下来,只因他想着,指望郓王开窍是不能了,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至少也要绝了郓王的退路。这位主人太胆小了,又没个担当,如不逼上绝路,恐怕田令孜这一辈子都要在十六王宅里消磨时日。

    所以,大不了一死,起码也算死的轰轰烈烈,弄不好史书上还会给自己记上一笔的。

    想到这,田令孜用力的猛关上了窗,月光遮去,屋内再度陷入了黑暗。

    ——

    杨钦义父子对坐在书房内,两人皆是不做言语,灯熄了也有一会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发散着情绪。

    “阿爷,我还要去武宁吗”?杨玄略已是第三次问了。之前杨钦义一直沉默不语,这一次,等了会,依旧没有回复。

    “阿爷,我还要去武宁吗”?提高了声音,杨玄略不死心的又是问到。

    “哎,我如何能想到马元贽会忽有此议啊?圣人已是允了你监军武宁,如今哪还有回还余地?你去吧,天亮便去请旨,早些上路呢。马元贽心怀叵测,长安风雨将至了,这一次,不知又会牵连到谁。我杨氏历数代不衰,今时却有些看不准了。你去武宁也好,万一有变也可留条后路呢”。杨钦义揉着额头闷声答到,朝议的突变令他措手不及,也是无可奈何。

    “阿爷,那您呢?要不您也退了吧,今上心思深沉,对您或还不如马元贽那般忌惮,可看样子,早晚的事情罢了,鱼弘志没了,眼见又是轮到马元贽,当下您这位虢国公①也是碍眼的很呢”。杨玄略见父亲总算搭了话,忙将心中所念道出,在杨家,至少在杨家几子能够撑起门楣之前,任何人都可以少,唯独父亲不能。武宁之行是生是死杨玄略并不在乎,他在意的只有父亲的安危。

    “你啊,哎,我也想退,但现今不行,马公度回来了,起用之势也不可阻,还有吐突士晔,有几个月没怎么见过那人了,也不知忙什么呢。在世人眼中是其人无能,理不顺神策军,可果真如此吗?咱们这位圣人的心思~,他可不养闲人的,如果吐突士晔无用,还会保住神策中尉的位置?所以,哪怕是要变天了,哪怕是我死,也要死在枢密使的职司上,现今绝对不能退,一旦我退了,我杨家怕也就没落了”。虽是黑暗之中不可视物,但杨钦义仿佛能看见爱子焦切的眼睛,心中一暖更是定了撑下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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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介绍:
按历史课本的记载,陈权知道运行了二百多年的大唐已经步入末年。
而在这个不恰当的穿越时间,活下去,尽量活的好一些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会昌法难之时先做个和尚。宣宗重佛之日再还俗。
这个决定有些怪,但就这么定了。唐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