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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全文阅读

作者:此而非     唐徒txt下载     唐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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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陈权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为什么来,又是如何来的全然不知,睡醒睁开眼睛就是一个新世界。

    从睁开双眼后的疑惑,兴奋,焦虑到恐慌的绝望也仅仅过了大概一支烟的功夫,如果手里有烟的话。

    而这其中,毫无疑问的,恐慌和绝望几乎占据了思绪的全部,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同许多准备充足,全副武装的穿越者前辈们不同,陈权什么都没带来,没有武器,没有手机,手表,没有用来蒙骗土著的纸币,硬币或者玻璃制品,哪怕是一颗玻璃球都没有。

    事实上如果不是南方的冬天太过阴冷,而出租房里又没有必备的取暖设备,习惯于裸睡的陈权恐怕会如同一个婴孩般赤裸裸的出现在这个世界。

    现在,穿着的保暖内衣就是陈权初到这个世界的全部财产了。

    冷的抖了抖身子,不死心的在没有兜的内衣上又摸索了一番,睡前才换洗过的内衣很干净,还残留着一丝洗衣粉的味道。

    袖口上的烟灰是昨晚不小心蹭上的。

    除此之外,没有调皮的偷偷藏在衣缝里的玉米粒,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在一个冬季,陈权悄无声息的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这里,也是冬季,放眼望去,一片寂寥。

    半个月,准确的说等今天的太阳落下就凑足了16个日升日落,陈权还活着,所以我的字还能码下去。

    ——

    陈权初到之后没有遇到善良且美丽的姑娘,没有遇到好奇心爆棚的将军,更没有遇到憨厚的农夫,没人知道他来,也没人来救他。

    不敢放声求救,不知道这陌生的世界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即便是满眼的枯败荒凉,可是陈权可以肯定自己还活着,他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紧张以及空旷的环境仿佛给心脏装了扩音器,甚至自己都能清晰的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声音很美妙,未有过的美妙,陈权希望能尽可能的让这“砰”“砰”声持续得久一些。

    谨慎点,不要去赌呼喊会发生什么。

    等等,再等等看。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漫长的等待渐渐的将偶遇好心人,或云游神佛从而得到救援的可能性归零。

    也让陈权思虑了好一会才得到的几句不同状况下可以使用的矜持且不失礼貌和真挚的感谢语没了用处。

    整理下思绪,或者说是寒风瑟瑟中的陈权不得不暂时停下头脑风暴,在穿越原点抱着肩膀蹦蹦跳跳并不能让自己远离严寒。

    麻痹了对未知的恐惧,选择朝着将要爬到最高的太阳走去,或许走的近了,能暖和些。

    陈权发誓,如果能顺利的活下去,以后睡觉都要穿袜子。

    赤足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不仅仅是寒冷,隐藏在枯丛中的碎石以及冻硬的土块让他并不算柔嫩的双脚才一会就伤痕累累,所以陈权费力的扯下了保暖内衣的衣袖做成了裹脚布。脚底是舒服些了,可是身上却是越发的冷。

    陈权觉得如果有镜子,自己在镜子里一定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只肥硕的兔子。

    半猫着腰,尽量的让高度和重量都过了180的自己在这无边的空寂中不那么明显。

    走的不快,步伐也不大,下脚之前习惯性用脚尖轻轻点一下地面,仿佛这冰冷厚实的大地是个易碎的鸡蛋。

    走上几步停下来,调整呼吸,尽量的去捕捉周围的声音,生怕会听到什么恐怖的存在。

    走走停停,不断的张望,每个细微的响动都会让陈权的胳膊上再浮起几颗鸡皮疙瘩,恐惧厚厚的叠在寒冷之上。

    就这样小心的感知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如果这里还是地球,还是来时的国度,那么现在是冬天,途中除了几棵形态各异的枯树,高高低低望去尽是辽阔的原野。

    树枯了,或许是北方的落叶树。

    蹲下扒开枯草,仔细的辨认着地表上的痕迹,努力的想要找到人类生活的证据。

    可这片土地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打理过,没有沟壑,没有烧焦的根芽。

    在一棵枯树上折了一节顺手的枝干,猛地惊起几只小鸟,吱吱喳喳的飞的远了,半点留恋也无。

    武器和手杖都有了,下面的路走的会踏实一些。

    那几只小鸟是麻雀吗?这是来到这里后最幸福的发现,起码知道,这里还有生灵的存在,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孤独的旅人,孤独的滋味过去的陈权早已经从习惯到厌倦。

    一路走下去,慢慢的见到了更多生物存在的痕迹,荒野中一些大的骸骨看起来或是牛马,小些的,想起了华农家的竹鼠。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则不敢去想,生怕自己没有再前行下去的勇气,只能不停的碎碎念,那是其它的灵长类生物,一定是这样。

    如果没有零星散落的一些碎布条,陈权的自我安慰一定会更有效。

    在太阳落山之前,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翻过一个低矮的田脊,陈权看到了新世界的第一个建筑,一座古朴破财的小庙,至于为什么陈权知道这是一座庙,因为悬挂的匾额上还留着一个汉字“廟”。

    就这样,陈权走进了这座破庙,故事也就开始了。

第一章 不是和尚

    “大和尚,过往可曾见过老道?”

    “道长,我不是和尚,之前也未曾见过道长,如若不是道长收留,我真不知该~~。“

    ”道长的大恩我~~~“

    未等陈权把这两天腹稿许久的感激的话说完,老道便不耐烦的挥挥手又问

    “和尚可有俗家故人提及老道?”

    ”我不是和尚~~~“

    ”我~~~“

    “我没有故人。”

    “那你这大和尚为何这两日频频窃笑?老道可有何处不妥引人发笑?”

    老道的脸色此刻并不好看,似乎是动了真怒,脸上倒是红润了些,原本就沟壑分明的皱纹愈发的曲折,一双浑浊的眸子也闪出了一缕精芒。

    陈权心里一惊,这是走进庙里后与老道相见两日来第一次发现这精瘦看似弱不惊风的老人有这般的威势,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而面前的老道就是那位严厉的班主任。

    ”咳,我没有,真没有笑话道长,只是为道长收留欣喜的不能自已,所以每每看见道长慈祥可敬的面庞,都不由得心生喜悦。“

    ”道长神仙一般的人物,我怕时常面露喜色会惊扰了道长修行,可有时不经意间还是,偶尔笑出来,笑得有些~~

    有些不自然,才令道长误会“

    陈权连忙把手里劈柴的斧子丢在一旁,用自己可能是活了27年来最最诚恳真挚的表情,语气向老道解释着,甚至都忘了说自己每次都格外强调的”我不是和尚“。

    当然,虽然是那么的真挚诚恳,甚至陈权都觉得如果这一幕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可能他这段的表演要火了。可陈权还是说谎了。

    ——

    太阳要落下了,等今天的太阳落下,陈权来到这个世界就满了十六天。

    当陈权第一次看见这座”庙“的时候,并没有急着走进去,哪怕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走进去,夕阳的余辉映照不了太久,这样的一个陌生世界,将临的夜色丝毫不会让陈权心生浪漫。这个世界的夜晚会有什么呢?

    是妖魔鬼怪出府游荡,还是不知名的野兽四处奔袭狂啸,当然还有“人”,如果路上的那些看似是人的骸骨果真是人类的话,那么可能人才是最危险的。

    陈权静静的站在庙前,一动不动,只是细细的打量着,想要看的更清楚些,更细致些,想要知道,自己将要踏进的这个收容所会是安全的。

    庙很小,几乎是所未见的小,围起来的院墙多半已经倒塌,塌陷处还能看见一些枯草。两扇院门虚掩着,院门上的颜色十分的古旧,门上的漆已经脱落所剩不多,细看之下仿佛是棕色,或者是红色和黑色。

    左侧院门上原本该是辅首的位置栓着一段麻绳,右侧的院门则只剩下了下半截,两扇门上密布着规则的孔洞,看样子孔洞的位置原本应该是门钉。

    院门上方的牌楼只剩下向外突出的一角,楼上无瓦,枯草密布,下面颤颤巍巍的悬了一块破匾,匾上原有三字,但现在却只留下一个“廟”字,所以陈权不清楚这里供奉着哪一路神灵。

    目光越过塌陷的院墙,小庙的轮廓格外清晰。没有原先世界里几进几重的院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小屋。

    小屋依旧是虚掩的门,透过门缝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一线,两侧的窗户或是新糊的,崭新的不合时宜。

    看来这里大概是有人打理,这是个好消息。

    太阳彻底隐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导致的敏感,陈权仿佛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叫声。

    没有继续犹豫观望,陈权推开了虚掩的门,走进了庙中。

    ——

    老道定定的看着陈权,看的出来这个大和尚有些害怕,算了,一把年纪了,脾气还这般的火爆,这修行还是没能修到家,何况这和尚也不像个坏的,就是肠胃大了些,这两日再怎么仔细的数米下锅,也熬不了几天了。

    “咳,和尚,哎,算了,是老道言重了,老道在此给你赔个不是,大和尚也莫与老道一般见识。”

    老道慢慢的站起来,拱手就要鞠下去。

    陈权慌了,赶忙起身上前两步,扶住了老道,嘴里连连说着:

    “道长别这样说,是我的不是,让道长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见到道长太高兴了.“

    ”好吧,那此事就此隐去,都不提了可好?“老道终于脸上换回了初见时的神态,微微挂在一丝笑意,配上一头鹤发,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

    ”好的,好的,一切都听道长的.“陈权也赶忙回应着。

    说是都不提了,可是经过了刚刚的事情,此刻的两人还是沉默了,陈权重新回到柴堆旁拿起斧头劈起柴来,这是少数他能做的事情,已经是白吃白住了,若是不做点事情也实在是不自在。

    老道也照旧坐在门口,端着手里的破碗,抿了一口碗里的水,像是品酒一般,”啧‘”啧“作声。

    ”和尚,你真的不是和尚?“片刻后老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陈权手里的斧头也没停,依旧低头劈着柴,默默的回复着:”真不是和尚,我骗您做什么啊“.

    “不是老道说你骗人,只是你这小子身形壮硕,细皮嫩肉,想来也不是穷苦人家日夜劳作的,又是个短毛的,细细想来,多是那些诵经念佛的和尚才有的’。

    “啧”老道又抿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从会昌二年起,老道见过太多奔逃的僧尼了,前两年这多还是在朝廷治下,可今年天子诏令各方节度也一并行事,虽说这各方节度行事或多有推诿,可当今天子不同上几位天子,会昌元年平了幽州乱军,去年又平定了昭义军,自长庆年间河北三镇复叛后,朝廷可得有二十年没有如此的尊崇了。现在的各藩镇也多是谨慎为先,少见过往的跋扈。

    顿了顿,老道又抿了一口水说道:

    ”老道也无恶意,这个年景,和尚如何?道士又如何?你我不都在这土地庙里苟且偷生。话说回来,老道也算看明白了,漫天的神佛,或许还真不如这小小的土地公,至少当今天子没要拆了这土地庙不是。“

    说完老道笑了起来,紧接着又说:”而且别小瞧了这土地庙,咱们这个土地庙还真就不一般呢“。

    陈权停下了手里斧头,转过头对着老道说:“道长,我真的不是和尚,其实我也说不准自己是谁了,反正就这么一睁眼,就到这了。”

    “哈哈哈,你个和尚~~咳,你个小子真能胡说,这要真的一睁眼就来到此地的,那你就是仙人下了凡,这是神通,老道也就有福了,能见到真仙。”

    老道笑得更厉害了,碗里的水终究是溅了出来,洒在老道破旧的道袍上,他倒也不以为意,抖了抖袍子,然后把碗里的水一口饮进,长吁一口气,满足的打了一个嗝。

    ‘小子,你我也相识了两日了,前两日老道笃定了你是避难的和尚,倒是不曾询问过你,省的什么时候不留神说漏了嘴,给你我招了灾,既然你说你不是和尚,老道便也信你,所以可否方便问问你的名姓,也不枉相识一场。‘

    老道放下了空碗,直盯盯的看着陈权问道。

    “我叫陈权,陈腐的陈,权力的权,男,今年二十七,一九~,咳,哪一年生的算不大清楚,反正就是二十七岁,家住蜀地,嗯,益州那边”。

    陈权也坐了过来,对着老道说,他险些说出自己是一九九二生的,现在的四川叫啥名呢?历史书上好像是有益州这个名字,什么时期的记不清了,不管了,两个名词加一起应该保险吧。

    “蜀地吗?你这腔调倒是不大像,几年前老道去青羊肆访友闲居过一段,对蜀地的方言倒是不陌生。”

    “咳,我不是生在蜀地,是后来迁移过去的,祖籍在北方,就是燕,幽州那边。后来被亲戚带去的蜀地,话都听的懂,倒是说的不算好,平日里倒还是家乡话用的多了。”

    陈权被问的险些汗的下来了,较劲脑汁的回想这些历史地名都叫什么,该如何尽可能回答的圆满,自从刚才和老道之间的一点不愉快过后,他是再不敢小瞧这位老人了,陈权有预感,如果老道愿意的话,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终结自己的生命,老道和自己,就像是老虎和兔子,老虎再老,也能吃掉一只肥兔子。

    “幽州?是啦是啦,打天宝年安史二贼作乱,幽州就是少见太平,无数百姓要背井离乡以求生路,我像你这般大时,也曾见过朱泚贼子沐猴而冠,僭越称帝,那时候老道还亲手斩杀过乱贼,啧啧,幽州,大唐的祸乱多半都起于幽州。”

    老道颇有些恨恨的说道。

    陈权听了老道的言语,愈发肯定这位是个狠人,所以,接下来怕是要更小心些应对了。

    “你家中可还有亲眷?”老道接着问道:

    “没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陈权的回复十分沙哑,甚至有些哽咽。

    老道的问题勾起的陈权一直不敢去想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突然消失,家中父母该怎么办?他实在不敢想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漫天神佛,不管是谁带自己来到这里,如果不能送自己回去,请一定要抹去原来世界里关于自己的一切痕迹,就当自己从未存在过好了,这样或许父母就不会伤心了。

    想到这里,陈权的心思彻底乱了,甚至能够感觉到,可能下一秒眼泪就会不受控的掉下来。

    老道似是觉察到了陈权的异样,沉默的没有再问什么。

    ——

    “陈小郎,陈小郎。‘

    陈权耳边传来老道的声音,他抹了下眼睛,抬起头问道:怎么了道长?”

    “日头落了,收拾一下,回去了.“

    老道缓缓的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转身进了土地庙。

    是的,太阳落山了,陈权在大唐满了十六天。

    ——

    两天前,陈权第一次见到老道,也是陈权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当时的陈权正蹲着等锅里的米熟。

    ”贫道武髦。’

    “和尚不必多言,僧道虽有别,终同为方外之人,你且安心住下,和尚的事老道不问,你也莫说。

    “五毛道长???“

    陈权的心里乐开了花。

第二章 空虚道长

    “道长,您直接叫我的名字陈权就可以了,小郎,小郎这有些,有些别扭”

    “哦?陈小郎家中行几?

    ”独子“。

    ”嗯,你生的高大壮硕,年也将而立,小郎确恐轻之,那莫如唤你陈大郎?’

    “大郎??哎,您老随意好了.“

    “反正我也不姓武。”

    “嗯???”

    ”既如此,庙中只你我二人,老道便直呼大郎可好?“

    ”嗯,行,你老随意就是了。“

    ”大郎可有字?”

    “没有。”

    ——

    夜渐深了,圆月高悬,此间大概是月半时。

    陈权不记得来的那一天阴历是多少,平日里也都是拿手机看一下时间日期,在城市里好久没有去留意过月亮是什么样的了,偶尔抬头看一眼,也都是雾蒙蒙的。

    陈权和老道正围着火炉,也不作声,炉上的陶锅里蒸着米,炉边贴烤着两只麻雀,陈权很好奇这两只不幸的小鸟是不是第一天遇到的那几位朋友。

    麻雀很瘦,如同老道一样瘦,恰巧这两只瘦麻雀也正是瘦老道带回来的。

    从两天前老道踩着夕阳走进庙里,这两日老道早出晚归,也不知做什么,虽然从来不与陈权交谈,但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些吃的,昨天的是一只老鼠,还有小半把米。

    这里的米看着像是未脱壳的小米,刚才老道说这是粟米,关中人叫糜子,陈权是搞不大清楚这都是些什么,反正并不好吃就是了,或许脱了壳能好一些,但是眼见着这个米缸将见底了,虽说供案之下还压着一个米缸,但是脱壳这种浪费的事情还是别想了。

    事实上米缸里的米五花八门,并不是只有稷米,还有些其他的,原谅陈权浅薄的知识,他基本都不认识。哦,红色的那个大概是高粱,《红高粱》的电影还是看过的,其他的,真的只有脱了壳才能让陈权挽回点颜面。

    每次煮饭时老道的表情都不大好看,这表情陈权再熟悉不过了,自己每个月盯着网上银行余额时就这样。

    想起电影《红高粱》,高粱地,巩皇那时候真是美啊~~

    ——

    “大郎,别加柴了,焦了,要焦了”。

    老道急促的声音把傻笑中陈权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权忙把刚塞进去的一根木头扯了出来,“呼”“呼”吹灭了火星,老道则一把就把炉上的麻雀扒拉到地上,然后又迅速的抓起锅耳,陈权还以为老道要把锅丢出去,但老道却很轻柔的把锅移开然后慢慢的放了下去。

    “道长,您没事吧,都怪我走神了,您的手怎么样?”

    看着老道不停的搓着手指哈气,陈权心里的愧疚涌了上来,忙上前问道。

    “不碍事,不碍事,不怪你,老道也走神了。“

    看着老道的手指充气般鼓起了水泡,陈权有些慌,忙问:”道长,这怎么办,有药吗?这要敷药才行。“

    ”没事,没事,些许小伤罢了,过上两日自会好了。“

    老道笑着对陈权说:”好了,好了,真的无事,大郎,快把那两只雀儿拾起来,脏了就不美了。“

    “啧,这雀儿就是瘦,可不比昨个的老虫。”

    老道一边费力的嚼着麻雀,一边说着。

    陈权还在为老道的受伤自责不已,只是懒懒的挑着碗里的米粒,竟是没了吃饭的心思。

    老道瞟了一眼陈权,缓缓的吐掉了一块嚼不碎的骨头,说:”大郎,别愣着了,快些吃,老道本还无事,看你这般反倒是心里不爽利了。”

    陈权听了老道的话一愣,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唯唯的扒了一口饭。

    嚼了两口,陈权还是忍不住说:“道长,您的伤~~~~”

    未等陈权说完,老道重重的撂下了碗,喘了一口粗气,厉声道:“无事,无事,老道无事,莫在聒噪!”

    看着陈权不敢言语,老道放缓了声音:“大郎心意老道明白,是真的无事。“

    顿了顿又说:”老道方才想起一些旧事,一时也是心神不属,才至这般,你又何必如此,此事省过,莫再提了“。

    听老道这样说,陈权也只好低头连连说是。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中两人的咀嚼声,炉里柴火的噼啪声,门窗被风敲打的的吱吱作响,远远的又似有野兽的哭嚎叫飘过。

    ——

    过了一会,陈权悄声的打破了沉默:“道长,您的道号是武髦吗?”

    ‘自然不是,这是老道俗家的名字,道号?一个游方的野道,懒得去想什么名号。“

    ”那道长您有字吗?“陈权接着又问。

    老道想了一下,才慢慢的说:“”不记得了,大概是有的。“

    陈权抽了下嘴角,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说:“道长,您觉得空虚这个道号怎样,我觉得如果叫空虚道长,这听起来就很,很出尘,很有仙气。”

    ”空虚道长~~”

    出人意料的,老道嘴里念叨着,看似竟真的在思量着陈权的建议,这让陈权有些傻眼。

    过来一会,老道长吁一口气,喃喃道:“思归何必深,身世犹空虚“。极是,极是。”

    然后颇有几分满意的捋着胡子说:“便是要谢过大郎,修道几十载,因大郎一语而得一号,哈哈,老道便做了这空虚道长。“

    说完竟站了起来,要拜谢陈权。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陈权始料不及,本是个小小的恶作剧,陈权还有几分得意,可是接下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老道已然拜下,陈权也来不及再琢磨发生了什么,赶忙起身一把扶住老道,扶的十分艰难,不清楚这廋弱的老道体内是如何蕴含着这般强大的力量,几乎让常常自夸身体强壮的陈权难以招架,只好一边勉力搀扶,一边连连说着:”道长您这是折我寿啊,我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这还懵着呢,您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已经晋升为空虚道长的老道终究还是拜了一拜,然后起身笑着对陈权说:”大郎,老道不是因为得了一个道号谢你,我虽山野之人,可也不屑以一虚号自得,只是你方才的话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事。“

    ”空虚这两个字这么厉害的吗?“陈权傻傻的自语。

    老道似是没听见陈权的话,反而是揪着胡子颇为苦恼的说:”老道这也身无长物,倒是不知该如何谢过才好。“

    “啊,您千万别这么说,道长留我在此容身,已是天大的恩情了,我都不知如何回报。”陈权回过神来忙回复:“而且,我是真的不明白发生什么了,说实话,我现在还有些懵呢。”

    “也罢,与大郎之事,日后再做谋划便是。”老道笑笑拉着陈权坐下。

    “道长,您刚才念的是您作的诗吗?”陈权觉得这个恶作剧之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老道刚刚读的那两句诗应该就是其中之关键,于是坐下后便问。

    “老道哪里有那等本事,这是王摩诘所作的《饭覆釜山僧》,说着就缓缓的念起来,

    晚知清净理,日与人群疏。

    将候远山僧,先期扫弊庐。

    果从云峰里,顾我蓬蒿居。

    藉草饭松屑,焚香看道书。

    燃灯昼欲尽,鸣磬夜方初。

    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

    思归何必深,身世犹空虚。

    念完后,老道似是回味了一番,然后便自顾自的笑着说:”想来也是荒唐,因大郎你这个假和尚之言,我这个野道人从王摩诘的礼佛诗中寻觅了一个道号,细细品来,有趣的很。“

    原来这是王维的诗,陈权表示他没听过,对于王维,陈权只记得课本上的“每逢佳节倍思亲”还有”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两首,还大概记得不全了。

    想起先前老道隐约提过的皇帝下旨灭佛之事,以陈权的历史记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大概对应的是三武灭佛,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唐武宗当皇帝。

    ”哎,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把我丢了过来,都是武宗,干嘛不把我丢到明武宗那里,那里熟啊。明武宗可是穿越文里的狗大户,人傻,好撩“。陈权一边听着老道说一边暗自腹诽。

    唐武宗谁了解?

    确切的说,在陈权的记忆中,关于唐朝,大概记得的有李渊,李二,绿帽子房,武则天,唐明皇和杨贵妃,嗯,马震版的。

    安史之乱,黄巢,朱温,还有郭子仪和醉打金枝,狄仁杰和元芳,唐僧和孙悟空,然后就是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基本就这样。

    看着现在老道心情大好,陈权决定趁此时机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该从哪里入手呢?

    黄巢和朱温好像是唐朝亡国时候的人了,不知道唐武宗离亡国有多远,还是谨慎些,既然老道像是个文化人,那就问点文化人的事情。

    ——

    陈权先仔细想了想大概的时间线,然后开口问道:”道长,您知道韩愈和柳宗元吗?白居易还有李商隐杜牧呢?“

第三章 这个世界【一】

    陈权躺在地上,枕着双手,扯了一根铺着的枯草叼在嘴里,睁大了眼睛的望着上方,没有焦点,就是这样的望着。

    地面很硬,铺着的草也不厚,冰冷直入骨髓,本来老道还拿了一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被子,但是闻着那股刺鼻的霉味实在更难入睡,所以陈权最终还是婉拒了。好在庙里不大,炉火烧的也够旺,加上自己膘肥肉厚,于是安慰自己,除了身下凉些,其实还略好过之前出租屋内的阴寒。

    陈权的脚上还裹着那两节衣袖,身上依旧套着保暖内衣,虽然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可是也没有什么换洗的衣服。老道拿了一件不知道什么年月的旧道袍给陈权,穿上之后才发现,看似瘦小的老道其实并不矮小。

    老道对陈权的保暖内衣十分的好奇,一直琢磨着这是哪家作坊织的料子,以他的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然后就脑洞大开的列举大唐的陈姓家族,话里话外好心的帮着陈权寻亲。

    陈权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附和着,心里却也暗暗在想,这要真的在这大唐有个亲人该多好。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陈权听着不远处老道细细的鼾声,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因为寒冷,16天过去了,自己多少已经有些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而是一直在思考着刚刚和老道的对话,每一字,每一句的一遍遍嚼着,渐渐的这个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

    ——

    “”道长,您知道韩愈和柳宗元吗?白居易还有李商隐杜牧呢?“

    “你说谁?”老道有些愣神。

    “韩,韩愈,柳宗元~~“老道的表现让陈权有些心里没底,这不会是个魔改的大唐吧?

    ”大郎,此处只你我二人,若是在外切不可直呼名姓。“老道严厉的说道。

    ”啊?‘想了一下,陈权明白了,看来这人是有的,只是自己的叫法不礼貌,可不这么叫怎么叫?他们字什么,号什么也记不得了啊。

    “那个,那个我也只是记得以前好像听人提起过这几个名字。”陈权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不瞒道长,先前和道长所说的,我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确实不是妄言,而如何来到这里的,我记不得了。可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多大,在蜀地居住过,祖籍幽州。”

    “也知道,知道自己没了亲人,可更多的事情就完全不知了,自己就如同一个没有过往的孤儿一般。“

    ”所以才冒昧询问道长,我记得的这几个名字或许能让我想起一些事情来。“

    陈权发誓自己所说刨去语言润色的部分,都是真的。

    老道定定的看了陈权好一会,也叹了口气说:”观你身上所穿之衣物,老道虽多混迹于乡野,但这几十年来大唐多半也是走遍了的,眼力也不算拙,却是未曾见过如此的织物,怕也是哪一家豪族高门才有的。“

    ”再看大郎身形,肤色,加之日前观大郎劈柴,似是不惯,手掌也仅有薄薄一层新茧,这也便是为何老道之前说大郎是和尚的缘由。现今天下,何尝有穷苦人家有大郎这般的?“

    老道想了想,看了一眼陈权,眼神里似乎透着些怜悯,轻声说:“大郎,或许你是遭了难流落至此,老道也说不准。你刚刚问的我倒是可以回答你,若是果如你说的,能想起什么便好了。”

    说完这些话,老道把空了的碗捡了起来,起身在墙角的木桶里舀了一瓢水略洗了下就把碗摆放回了供案,陈权也麻利的用煮饭的陶锅装了一锅水,放在的炉子上,又在炉里塞了根柴。就这样满怀期待的等着老道的下文。

    等着老道坐回到炉边,伸手慢慢的烤着,指尖的血泡看的出来还是很痛,老道一直蜷着手,用手背朝着炉火,过了一会,大概老道也在回忆中寻找着关于陈权问题的答案,才慢慢的说:

    ”韩愈,韩昌黎好像已经亡故二十年了吧。

    “柳宗元,柳河东也大约故去二十几年了。”

    什么?韩愈和柳宗元都不在了,陈权心里有些急,他记忆中关于唐朝本就不多的部分就这样又被抹去了两笔。

    虽然即便韩愈柳宗元还活着,对陈权来说也没任何的实际意义。但这就像是地图上的坐标,哪怕是自己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可是一个个明确的标记依旧会让这个世界显得清晰而又真实一些。

    “那白居易,李商隐,杜牧呢?”陈权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焦急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老道抬头看了眼陈权,想了一下:“白乐天,听说去年还在东都洛阳开凿龙门的石滩,近来倒未听闻消息,虽也是古稀老翁了,但是想来应该还是好好的,据说当时在龙门还有诗作,可惜老道却不得见诗文全貌。真真是可惜。”

    “杜牧之,杜家的十三郎,啧啧,二十年前凭一篇《阿房宫赋》名动大唐。之后也是美文不绝,听闻前两年外放了刺史,去年好像又迁了池州任下,杜十三郎还正值壮年,老道可是十分期待十三郎的好文章。”说起杜牧,老道有些眉飞色舞,颇有几分后世粉丝的姿态。

    “李商隐,李义山,他的老泰山濮阳侯王茂元老道倒是了解的多些,前年朝廷征讨刘稹,濮阳侯于途中病故,天子追赠了”司徒“,所以倒是要称一声故王司徒了。”

    老道沉默了一下,仿佛在考虑些什么,看了看陈权又说:“李义山,诗文是好的,只是交际有些杂了,所以老道倒也所知不多。”

    “呼“,老道说完叹了口气,问道:”大郎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陈权回味着老道的话,白居易,李商隐杜牧都还活着,没记错的话这几位活着的时候大唐还没亡,不过白居易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吗?这倒是不曾了解过。

    想想唐朝的历史还有什么呢?或许可以问问黄巢朱温。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个写《陋室铭》的刘禹锡。

    ”嗯,道长,您知道刘禹锡吗?还有黄巢,朱温?“

    “刘禹锡?哦,你说的是刘梦得,前两年也过世了,倒是这黄巢和朱温是何许人?老道却不曾听过。‘“

    听到陈权问了两个自己不知道的人,老道也有些困惑,毕竟之前陈权所问的皆是这大唐的名人。这些人,可能哪怕是寻常百姓,只要消息不是太过闭塞的,多少也都曾听闻过。可这黄巢和朱温又是何人?老道抓了抓头发,眉头紧皱着,打算在自己的记忆中好好的再挖掘一下。

    没有黄巢和朱温?陈权险些兴奋的跳起来,这么说唐朝还没到亡国的时候,也就是说没有改朝换代的战争,那么自己是不是要安全了些?

    快好好想想,还有什么。

    这边的陈权正在绞尽脑汁的回忆历史书上的唐朝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而那边的老道也是一样,这黄巢和朱温到底是谁?怎么也想不起来呢。

    “咦,不过好像倒有些其他的猜测了。”老道舒展了眉头,看着陈权还在那里愁眉苦脸的不知想些什么,咳了一声,问道:“大郎可有所得?”

    陈权想了想,望着老道说;“好像有一些,但很模糊,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袋受过伤,所以才记不得了,或许也是如此才会断了发。“。

    ”莫急,莫急,大郎,老道这里倒是有了些猜测。”老道轻轻的理着胡子,脸上带着些许得意。

    “嗯??道长请说”。

    眼看着老道的表情是等着陈权接话呢,所以哪怕是陈权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能猜测的,但还是无奈的做好捧哏的工作。

    “之前老道说了,观大郎身形,衣着皆非寻常,所以不出意外的大郎该是生在一些世家高门,而大郎方才所问之人,所共通之处,便是皆以文章盛誉于世。所以大郎家中必是常常谈文论道。”

    “大郎说居于蜀地,而梓州的陈拾遗门风秀立,大郎莫不会与其有亲?”

    陈拾遗?听着耳熟,好像是陈子昂吧?老道这脑洞是怎么开的?听他这么一说,竟然不觉得突兀。可还是得讲清楚才是。

    陈权无奈的小声说:”道长,我没有亲人了,我这是记得的,所以,您说的陈拾遗家,定是没关系的。“

    老道正理着胡子的手一紧,陈权的话让他似乎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忙正色说道:”便是和陈拾遗家无关,可大郎也说,祖籍幽州,那便幽州寻去就是,大郎亲人或是不在了,可哪有一族皆不在之理?你先莫言语,让老道想想幽州陈氏有谁。“

    陈权也不说话,便看着老道在那琢磨,不过好像同时满足姓陈,幽州,世家的情况不大好找,所以老道嘀咕了一会,脸色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嗯,大郎,老道于幽州也不大熟,消息有些疏漏。所以暂没有想到,等日后有了消息再与你分说。

    话音刚落,好像担心陈权失望似的,忙又说:“颍川陈氏枝繁叶茂,幽州亦有分支,还有南陈皇室,当年前隋灭陈之后,陈氏诸王多数都入朝,后散落各地,或许这其中便有大郎亲族所在。所以大郎莫心灰,日后慢慢找寻便是,“

    听着老道关切的话,陈权笑了:”嗯,我听道长的,“

    ——

    所以,这个世界也不坏不是吗!陈权心里想着。

第四章 这个世界【二】

    ”大郎,你来此已过半月了吧?‘

    “今天的太阳落下,就满十八天了。”

    ——

    陈权照例的劈着柴,老道也和往常一样,踩着夕阳回到了庙里。

    不一样的是,今天的老道手里并没有拎着食物。

    自两天前和老道的交谈后,陈权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前景一下子有些明朗起来。

    暂时没有亡国之危,虽然还是有战乱,历史书上也写着了,唐朝的藩镇割据之类的。但是老道不也说,当今皇帝,就是会昌天子是个有本事的,才登基几年就平定了两场叛乱。

    虽然皇帝不喜欢和尚,但是自己又不是和尚,等头发长得长些,尽可以去领略一下大唐壮阔的河山,话说前一世还真的没出去玩过。

    想到这里,手里的斧头似乎都轻巧的多了。

    嗯,不过还是要先想想找点事情来做,缸里的米所剩无几,供案下的米缸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道的战略储备粮,一直未动过。自己白白吃住了这么久,早该出去做点事情赚些钱了。

    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场景,陈权和老道围在炉旁,炉上蒸着饭,今天没有麻雀。

    老道的烫伤好了些,虽然陈权一直觉得是因为老道年纪大了,皮肤缺乏弹性,所以水泡更容易皱下去。

    老道今天回来后有些沉默,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偶尔伸手在炉边烤烤,却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陈权:”道长,道长?“

    ”大郎啊,有何事?“老道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道长,我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做工的地方?城里或者村镇都行,我想出去找些事情来做。“陈权看着老道说。

    ”做工?大郎会些什么?“老道脸上这才浮起了笑意。

    陈权决定忽略掉老道那有些戏虐的腔调,很严肃的说:“我的身体还不错,做个苦力总归没问题吧?”说着还伸出胳膊用力的弯了一下,让隆起的二头肌来佐证自己的言论。

    “苦力吗?在这里可不好怎么找,况且大郎的头发~~~~”。老道指了指陈权的短发。

    陈权恨恨的拍了下脑袋,早知道就不剪寸头了,这要猴年马月才能长起来啊!

    “那,或者有没有那种可以在庙里做的工,就是不用出门的~~“陈权声音越来越弱,想想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嗯,《礼记》所载六工大郎可通一二?“老道想了想问道。

    ”《礼记》??道长,您知道的,我不记得太多事情了,您能否说的直白些?“

    陈权有些无奈,《礼记》吗?我都只听过名字而已,我哪知道什么六工?三字经我倒是背得下来前六句。

    ”哎,算了,六工想来也是不易,那大郎可通文墨?“老道摇了摇头又问。

    ”字,大概认得一小半,若是猜的话,或许能认得六七成,写的话,按照我自己的写法,倒是没问题,就是不大规整。“

    陈权已经放弃了,有气无力的回复着。

    是了,自己在这个时代,也就算是个半文盲吧,所以前世读了十几年书都学了什么?

    从小数理化就不行,高中选了文科,高考勉强过关,大学读的国贸,在反复的挂科,补考,挂科,补考中好不容易混到毕业。之后各种行当都混迹过,也只是勉强度日,最重要的是,好像毕业后从事的所有工作都和学的国际贸易没有半毛钱关系。

    再想想现在,按照穿越者前辈们的经验来说。

    要发财,玻璃,香皂,香水,水泥四件套。

    想称王称霸,改良火药要有一套。

    开个馆子,新东方烹饪最可靠。

    但是因为没有金手指,所以上面的陈权都不会。

    他还记得内蒙古有稀土,大庆和克拉玛依有石油,鞍山有铁,大同有煤,可这有什么用?他连自己现在的位置都不知道。

    是啊,这两天也和老道聊了不少,可是唯独忘了问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你,你就先不要急着做事了,可以,可以再好好熟悉一下环境。“

    老道的话说的有些艰难,这也是陈权第一次见老道说话这么费劲,大概两人都已无奈至极。

    ”道长,我大概会念点文章,这个是不是能支撑生计?“陈权突然想到了走文抄公流的前辈。

    ”写文章????“;老道的声音拔高了两度,有些诧异的问。

    “呵呵,会念,不大会写,而且也不多,需要慢慢想。”陈权讪讪的挠了下头发。

    “念??那可有佳作念来听听?“老道有些疑惑陈权刻意强调的”念“和”写“的差别。

    ”咳,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

    ”这长短句是大郎所作???“老道只听了前几句就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陈权,这时更是声音颤抖的指着陈权问道。

    ”不,不是,我是听来的,好像是位姓苏的先生写的,所以我只会”念“,不会”写“。“

    陈权在这个问题上是很坦诚的,特别面对着多少了解他一些底细的老道,他并不觉得说谎能骗过去。

    ”陈大郎,你要记住一件事,以后在你会”写“了之前,或者是你能让人信你会”写“之前,切莫在外显露。

    老道突然把头贴了过来,两眼死死的盯着陈权,眼中再不付浑浊,这可能是陈权27年来经历过最恐怖的一刻,他看见自己的面孔映在老道的眼中,那么的清晰,就连额头涌出来的汗珠都一闪一闪的,似乎老道只要轻轻的眨一下眼,陈权就会灰飞烟灭。

    老道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声音不大,也不重,却比每天睡着的地面还要冰冷。

    ”是,是,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在外说的。“陈权磕磕绊绊的回复着。

    老道仰回了头,却继续盯着陈权:“老道不问你会”念“的文章从何而来,只要是这世上未出,那便是你的。“

    ”可你要知道,大唐的才子何其多也?

    “前日你问老道的那些人,柳河东身兼河东柳氏,范阳卢氏两姓之望,故柳河东之才名无所瞒。”

    “韩昌黎亦得北平郡王马洵美,宣武军董混成之助方才显露于世”,杜十三郎出身的京兆杜氏,更是素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名。便是李义府,也得令狐父子之助取得功名。“

    “大郎,在这大唐成名极易,一篇美文几能让人直入青天。却也极险,刘梦得所记刘延之因诗为其舅宋之问所害,虽不知此事真伪,可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本朝行科举,为入仕,无数读书人千方百计攀附名士高官,以图晋身,而这其中,更是剽窃成风。”

    ”大郎,你我相识一场,老道只望你行事谨慎,莫要在这乱世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陈权沉默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生性小心的人,小心到自从进了这庙,他便从未走出过一步。可这两日的跳脱是怎么了?

    大概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老道的出现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去依靠,懒得再小心翼翼,因为自己觉得老道是可信的。

    老道可信吗?嗯,是的,是可信的,可是这个世界并不会每个人都是老道。

    这几天自己都说过什么?

    可能自己洋洋得意的话语在老道那里只是些懒得揭穿的满是破绽的小把戏。

    陈权有些懊恼这两天自己的行为,现在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这是个陌生的世界,想想来时见到的骸骨,打起精神,谨慎些,活下去。

    ”大郎,吃饭了“。

    两人还是围炉而坐,各自端着碗,默默的扒着饭。

    老道抬头瞟了一眼陈权,而陈权也正好抬头看了眼老道。

    老道觉得,当自己走进庙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蹲在炉边等饭熟的陈权回来了。

    礼貌,疏离,堆起的笑容丝毫无法掩盖眼底隐藏的疑虑。

    就像是一只兔子,呵呵,就是这样。

    小心的兔子才能活得久不是吗!

    “道长,您有书吗?”吃过饭后,整理了一番,陈权有些无聊的摆弄着柴火。

    “你要看书?”老道还是端着一个碗,啧啧的在那里品着水。

    “我想认认字。”陈权的语气很认真。

    “那,自己去找吧。”老道随手一指。

    “???”

    陈权有些没明白:“您说的是哪里???”

    “缸里。”

    原本一直平淡的陈权却是变了脸色,:”缸,那个米缸?“

    ”是啊,就是那里。”老道淡淡的说。

    陈权一下子跳了起来,没有去找书,而是瞬移一般趴到了平日里煮饭的米缸上,整个头都伸进了缸里,如果不是体型所限,他一定会把整个人都塞进去。没一会,缸里响起了陈权粗重的喘气声“呼”“呼”。

    很快,陈权把头拿了出来,又瞬移回了火炉旁,抽出一根燃着的柴火再趴回到缸上。“呼”“呼”“呼”。

    又过了一会,陈权无骨似的把自己挪回到炉旁,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柴火不自由的就丢了下来,甚至都没理会上面还燃着的火苗。

    老道探了下身子,把地上的柴火捡了起来,重新塞进了炉子。

    好半天,两人都没说话。

    “道长,没米了。“陈权无力的说道。

    ”我知道,晚饭老道和你一起捡的米。“

    ”道长,供案下面压着的缸里没有粮食?“

    ”没有。“老道说的铿锵有力。

    “可怎么会没有呢?那不是米缸吗?陈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呛。

    ”谁和你说那是米缸了?“老道扭过头来看着陈权。

    陈权又一个瞬移到了那个缸边,手指颤抖着不停的点着。

    缸上一个大大”米“字格外的显眼。

第五章 和尚,道士和刀。

    陈权有些无语的看着手里的一册《李娃传》。

    那个米缸里确是没有米的,零散的码着一些书籍,陈权本以为这些书籍一定是老道珍藏的道家典籍,而且还是极其宝贵的那种。

    可是等拿出来后,《拾遗记》,《古镜记》,《玄怪录》,《搜神记》,《枕中记》,《李娃传》等等。

    这里陈权只是知道《搜神记》和《李娃传》。其余的略翻了几页,大约了解了老道多半是一位恐怖小说迷,再搭点言情类佐餐。

    陈权拿着书,坐了过来,有些抑郁的问老道:”道长,就是这些?“

    ”嗯,就这些,原还有别的,后来毁了些,只剩这些了。“老道的手掌在一册《搜神记》上轻轻的摩梭着,还吹了吹书页上落下的灰尘。

    ”您的道家经书呢?“陈权又追问到。

    ”经书?没有“。

    ”您是道士啊,怎么会没经书呢?“陈权有些不解。

    ”祠部发了度牒,谁也不会说老道不是道士,哪怕老道没有经书,也未曾习过经。“老道颇有些傲然的说道。

    老道的话让陈权无言以对,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可这心里还是不由得觉得,这个老道有点假啊。

    “大郎,你可还有籍书?”

    陈权大概能明白老道是问他有没有户口本身份证之类的证明,很显然,他没有。所以陈权迅速的接过了话,连连摇头:“没了。“

    又解释着”您知道我的情况,身上除了这件贴身衣物再无其它,大概是丢失了。“

    说完就直勾勾的盯着老道,此时陈权最渴望的就是老道能豪迈的说:”小事,包在我身上之类的话。‘

    ”这确实是个麻烦。“幻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老道叹了口气。

    ”大唐虽是经历多年战乱,可终究根基还在,户籍上层层把控,在这上面做些手脚也却是不易。'

    老道的话让陈权心里凉了半截,忙又问道:“那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老道想了一会,悠悠的说:”大郎或可做个真和尚?“

    ”和尚??“

    我还是处男,陈权心里咆哮着。

    弄错了,处男不是了,可是不管怎样,也没打算穿越一千多年却要做个和尚啊,虽然现在和尚大概对学历要求没那么高。

    ”道长,您别戏耍我了,您都说了,当今天子灭佛,是灭佛啊,我这先不提做不做得了和尚,这怎么也没有上杆子给人家灭的理由不是。“陈权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里的火。

    ”大郎,你别急,你听老道细细说来。“老道倒是不紧不慢的,还在那里一册册的擦拭着那些书。

    ”你的户籍上,若要寻常百姓家的,老道着实是没得办法,一层层的勘验,复查,这在豪门高官眼中可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于你我而言,实有通天之难。“

    ”可若是僧籍,却相较容易的多,天宝年后战乱频频,朝中为了筹措钱粮曾经售卖过度牒,今天子虽力主灭佛,可终究不是杀净天下僧尼,多还是驱赶还俗罢了。“

    ”而老道虽不是大人物,但是多年来也多少于佛道两家有些渊源,或可为你寻得一个出身,而后便是将你还俗了,那么朝中主事也自然会为你办理户籍一事。“

    听了老道的话,陈权知道,这大概是现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不管怎么说,先弄个身份,正好赶上朝廷灭佛,自己就去自投罗网光明正大的还俗,还能白赚个身份,不亏。

    想了一下,陈权又问:”方才道长说的多数是被驱赶还俗了,那么就是还有少数~~~“

    老道听闻放下手里的书册,看着陈权:”前两年却也有被杀的僧人,近两年听闻的倒是少了些,但是,大郎难不成要躲在这庙中一世吗?“

    是啊,自己已经在这庙里躲了18天了,难道还能指望躲上18年后变成一条好汉吗?

    嗯??

    陈权觉得这个18年后的想法有些怪怪的。

    反正都要走出这一步,那么走了便是,想到这里,陈权起身,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对着老道深鞠一躬:“那陈权之事就拜托道长了。“

    老道也没推辞,看的出来,他说的好似容易,但是中间种种关节也并非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大郎,老道明日便起身去张罗此事,三日必回,而这三日,恐怕是要委屈你了。“

    陈权明白老道的意思,没米了,挨饿三天,虽然是没经历过,但是记得书上说的,三天是大概饿不死的。

    ”道长放心,我挨得住,“陈权咬了咬牙说道。

    ”还有,这三日,你需警醒些,近来这附近不怎么太平。”

    “嗯?”好的,我知道了。“老道的话有些奇怪,不太平吗?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老道既然不提,陈权也没想要去刨根问底,毕竟他坚信,老道不会害他。

    ——

    夜深了,陈权这夜睡的很快,也很安稳,或许是终于决定要走出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步,有惶恐,可是更多是安心和释然,就像一个孩子吵吵闹闹的不想去上学,可当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那么就坚定的朝学校走去就好了。

    ”大郎,大郎~~

    睡梦中的陈权仿佛听见老道的声音,迷糊中和高粱地里的巩皇告了别,还未等他开口问发生什么事,嘴巴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捂住。

    陈权被惊醒,下意识的想要抓起什么反抗,然后就听见凑在耳边老道的声音,

    “大郎,莫作声,有贼子来了,莫作声。”然后便轻轻的放开了捂着陈权的手。

    贼子??还没彻底脱离睡梦的陈权想,难不成是小偷送温暖来了?

    “快去躲在神像后面,轻一点,躲严实了,别出声,”

    意识彻底回来的陈权听着老道向他轻声的招呼着,没敢立刻起身,生怕不小心踩到枯枝烂叶之类的东西发出声响,只好缓缓的翻了一个身,脸朝下,双手慢慢的支撑起身体。

    老道还在不停的招呼他躲起来,而此时的陈权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老道手里的一把长刀吸引了。

    这把刀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还有道士不是应该用剑的吗?

    “大郎,别楞着了,快,快去躲起来”,老道刻意放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焦急不安。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对着陈权嚷道。

    陈权不再犹豫,猫着腰慢慢的走了过来,不是去神像后,而是向着老道走来。

    “道长,还,还有家伙吗?也给我一把吧,”陈权颤抖的声音任谁都能听的出当中的恐惧,可是他的话还是让老道愣了一下。然后哆啦A梦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递给了陈权。

    “大郎,杀过人吗?”

    “杀过蟑螂算吗?’

    陈权翻了个白眼,杀人?这要真的杀人我早就上法制节目了,哪里会跑来这里。

    老道拍了拍陈权的肩膀,竟露出了笑容:“大郎,别怕,握紧了刀,你不害怕,贼人就不可怕。”

    嗯,老道的话很有点唯心辩证论的的哲学味道。

    陈权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出短刀,紧紧的握着;'道长,刀开刃了吗?“

    陈权发誓,他清楚的看到老道踉跄了一下。

    老道没好气的轻声说:”宰老虎都够用的,你快去躲起来,你在这老道还要分神照顾你。“

    ”今日的劫难因老道而起,若是最终躲不过了,来生老道给大郎当牛做马还上这条命。“

    看着老道坚定的神情,陈权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可能老道真的想着要当牛做马,很奇怪,在这样的情形下陈权反倒是不害怕了,甚至刚刚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心脏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道长,没事呢,我送您一首诗吧,还是听来的,念给您听。“陈权也轻松的笑着说。

    原本院外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低喝的人声仿佛也是想应景的听听陈权的诗作,竟然一瞬间停了下来,”锵“”锵“”锵“”锵“~~~

    月半才刚刚过了两日,悬在空中的月亮依旧皎洁圆满,透着门窗的缝隙,外面的人拔出的兵器竟被映照得如闪电般划过。

    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陈权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话说本也是无冤无仇的,但是看这架势,也谈不上放不放过的事了,当然,主要是陈权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张嘴去问,索性就这样了,或许等今天人头落地后,十八年后还真的就成了什么好汉。

    唯一可惜的就是刚刚梦里的那片高粱地了。

    ”老道,您听仔细了。”

    还未等陈权把诗读出来,门便猛地踢了开。

    狭小的房门只涌进来两个举着长刀的黑衣蒙面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两扇窗户也各自被破开闪进了两人。而在门外,一片刀光掠过,一时竟不知还有几人。

    完了,这回估计是要凉了,你说一个破庙安什么窗户呢?这回凉了吧。

    不过话说如果这些人没拿着刀,看起来装扮的还真有那么点像小偷的。

    陈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张的过了头,突然想起了过去在某视频网站上看过的竞争年度沙雕新闻奖的某小偷。竟不由得”噗“得笑出声来。

    ”杀,杀掉此二人,“

    门外一声低沉的喊声响起,门里则是刀光血影。

    ”大郎,你,你快躲后面去。“老道喘着粗气,双手持刀,一面狠狠得劈砍着,一面把陈权护在身后。

    ”躲个屁,老道你听仔细了。陈权放开了嗓门吼了起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第六章 死生犹幻沫

    陈权基本上还算是个本分的,从小至大,也顽皮过,但却少有出格的时候。哪怕是年少轻狂的年纪时,也只是让狂放不羁的念头在脑海中飞扬过那么一阵。

    打架?

    有过,虽生的高大,可陈权却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武斗派,所以在他的人生经历中,除了在几次朋友发起的的热血群殴中凑上个热闹,用过三两下黑脚,平常表现却是乖巧的很。

    血是红色的。

    天气干燥时流的鼻血是红色的,不小心划破手指的血是红色的。曾见的杀鸡宰猪时的血也是红色的。

    可从来没有哪一种血色如今夜这般的红,这样的浓。

    天上的月儿好像也被这地上飞溅的血花灼伤了眼,悄悄的躲进了一片乌云后。

    陈权也想躲起来,却无处可躲。

    既不能躲,便前行好了。

    ——

    老道的过往除了偶尔交谈时洒出来的点滴,陈权几乎一无所知,虽然早就笃定这个老道是个狠人,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让陈权傻了眼。

    一首《过零丁洋》犹还未落,也未见什么高来低去,龙吟虎啸,地上便已躺下了三名黑衣人,而这时陈权也只是借着文天祥赋予的勇气向前迈了三步。

    老道的腰上翻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沟壑,鲜红的血止不住的涌着,而犁开这道沟壑的黑衣人刚刚丢掉了半个脑袋,软软的瘫了下来,红的白的染了一地。

    陈权再不敢看,胃里猛地开始翻江倒海,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起码这个时候不能吐。便略躬起身子捂着嘴闷闷的叫着:““道长~~威武,三个,三个了”。

    话音刚落,陈权发现自己的位置太过突出,忙又跳了回去,重新站回了老道的影子里。

    不知是不是骤然躺下的三人让黑衣人们有了些忌惮,竟一时间没了动作。

    ”三个?武老道,你这老杂毛倒还是那么好本事。“发号施令的男低音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男子的声音,又见三人围了上来。如同时光回溯一般堵上了才漏的空缺。

    老道也不说话,只是拄着刀大口的喘着粗气。

    “慢慢来,不急,你先歇着,等你歇的足了,杀的了几个,我便补几个,不急,不急。”男子的话中满满的恶趣味。

    “哦。瞧我,竟是忘了问了,不知这位和尚又是哪位?”男子直直的盯着陈权问道。

    “我???“

    “姓陈,自颍川来。”

    陈权淡淡的回复着。

    “原是周道公①的族人,失敬,失敬。”男子的言语之中却无半分敬意。

    “本应顾些已故周道公的情面,可惜职责之所,也只好请郎君一并的去了。”

    “不过但请陈郎君放宽了心,这些个不中用的虽糙了些,可手里的一些小把戏也还纯熟,定不会让郎君受了罪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的笑了起来。

    尖利,沙哑,带着些兴奋的高亢,翻遍了脑海中的形容词,大概只得”变态“二字。

    伴着男子的笑声,陈权不由的哼着”~~你太美,~~你太美!“

    当真是绝配呢。

    一边嘴里嘟囔着,陈权小心的踢了踢倒在旁边的黑衣人,该是死透了。

    慢慢的俯下身,扯了下男子手里的长刀,没动,加了几分力,还是没动,不得已陈权将远眺的目光移了回来,快速的扫了一眼,摸索着男子还残余着一丝温度的手指,掰了开来,或是急了些,”咔“。

    抽出了长刀,陈权无事般的站了回去。

    外面的男子一愣,随即又是“咯咯咯”了起来。

    '陈郎君真是有趣呢,方才还听了郎君的佳作,啧啧,颍川陈氏却是名不虚传,可惜了,若是大将军还在,怕是会怜惜一二呢。“

    “反派死于话多。“陈权朗声回复着。

    ”咳,'老道咳了咳,随着老道的声音,身旁的黑衣人俱是一动,缓缓的向前挪了一挪。

    “仇士良②是吓死的?”老道的话让外面一下子静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黑衣人的声音更加的尖利,几乎是咆哮着。

    ”仇士良是吓死的,天下皆知不是吗,老道忘了,这两年的新谈资该是仇从广被天子打死了“。老道脸上重新浮上了笑意,也添了几分红润。

    ”好,好的很呢,果真是个骨头硬的。“

    ”给我,给我杀,给我把他们剁碎了,剁成泥,斩成酱,杀,给我杀。“男子疯了一样狂叫着,而黑衣人也疯了似的涌了上来。

    老道抬手猛的一挥,刀光闪过,最先冲来的黑衣人来不及招架,颈上画出了一条血线,也未叫喊,便捂着脖子倒下抽搐,血也像是开了闸似的的泵了出来。

    ”大郎,躲后面去“老道一边挥着刀,一面说着。

    一个黑衣人突然将地上的火炉踹向老道,老道一闪的片刻,陈权便见一把刀对着自己劈来。来不及惊恐,只下意识的把手中的刀一举,却见劈来的长刀猛地一转,横直了扫了过来。

    衣服撕裂开细细的刺的一声,腰间有些凉,有些涩涩,后便觉得疼,感受着疼痛,陈权踉跄了着歪下了身子。

    腰间的寒意一顿,一条握着刀的手臂高高飞起,”啊“。那人的惨叫声仿佛在用鞭子抽打着耳膜。

    老道刚斩断拉扯着陈权的死神之手,背上便又被砍上了一刀。

    模糊的见着老道血肉绽开的几乎跌倒,陈权的心里像是浇了油,愤怒的火苗一下子如同爆发的火山,再难扑灭。

    ”去死,去死,“陈权咆哮着将手里的刀直直的刺了出去,正刺中刚刚断了手臂还在哀嚎的黑衣人。或是陈权因受伤矮了一截,也没能刺中他的腹部,出去的刀略低了几分。

    “咯,咯,嗷~~~~~~~~~~~”黑衣人捂着胯下死命的在地上翻滚着。

    这一画面让黑衣人们呆了一下。

    陈权却如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的爬了过去,一刀刀的狠狠的在男子的身上劈砍着,慢慢的哀嚎声也熄了。

    门外首领见此突然挥刀砍翻了身旁的一人,尖声的叫着;“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放火,给我放火,快,快。”

    不再犹豫,狭小的庙里已经填的满满当当,每个人都疯了似的挥舞着,狂叫着,只是为了争夺自己的生机。

    片刻间陈权便又挨上了几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身体还完整吧?已经分不清楚疼痛从哪里传来,渐渐的麻木,手里的长刀也只是机械的摆动。

    但他还活着,如果不是老道每每关键时刻替他抵挡,陈权早就可以安心的去等18年后了。

    老道只剩了一条手臂,双腿也被刺穿了几个窟窿,只得紧紧得靠着陈权,原本梳理整齐扎起的头发如同熟了的蒲公英,时不时的随着刀光起舞飘散。上一秒老道连带着耳朵的一大块皮肉被从脸上剥去,惨白的颧骨漏了出来,望过去甚至可以看到他呼喊时舌头的颤动。

    小庙的地上堆满了人,没了落脚之处,血腥几乎让人窒息,门窗上跳起了几朵火苗,叽叽喳喳的好似歌唱。

    人渐少了,门外的那片银白也变的疏离,突然一阵骚动,一个黑衣人对着首领耳语着,转瞬又被一刀砍翻。

    透过血腥的浓雾都能感受的到他眼中那难以名状的光芒。狼一样的抖了抖身子,狠狠的跺了下脚,转过了身子:“走,马上走。”

    转眼整个庙就又只剩了陈权和老道二人,如果不是的满地尸骸,仿佛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极细密的”哒“”哒“”哒“”哒“声渐渐近了,地面也开始微微的颤动,四处燃起的火焰好像也受到了鼓舞,越发的狰狞起来。

    ”无事,不是冲我们来的,“老道的声音很弱,也很模糊,几乎听不清。然后便瘫了下去。

    ”道长。道长?您别吓唬我了。“陈权一把抱起了老道就向着庙外冲去,抛下了谨慎和疑虑,放声的喊着:”来人啊,求你们救救我们。“

    回应他的是疾风一样刮过一大队骑士,除了飞溅到身上的泥土,骑士和马儿的粗喘夹杂着有些骚臭的气息,再无其它。陈权和老道就像是两个无形的幽灵,不为世人所见。

    ”这都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们怎么看不见呢?“陈权喃喃着。

    ”大郎。“陈权耳边传来了老道微弱的声音。

    “道长,您,您没事的,您前两天才说过的,都是一点小伤的,您没事,一定没事的。“陈权有些语塞。

    ”您等一等,我马上带您找郎中,这就去找郎中。“说着陈权又要抱起老道,却被老道一把死死的按住。

    “大郎,莫费心了,老道自知其事,大郎勿做小儿女态,咳,咳”。老道的手紧紧的攥着陈权。

    “你且听我言语,你我虽萍水相逢,可老道见你却颇觉投缘,故相互通告了名姓。既有缘起,便终有聚散。今日之祸端因我而起,累了大郎也一并遭了此难,然终幸是保住了大郎的命。”

    “道长,您别说话了,我们去找郎中,真的只是小伤。”不知何时陈权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呵呵,本答应了为你奔走户籍,现今也只能作罢,大郎莫怪老道无信。”

    老道伸手拦住了陈权:“大郎莫说,听清,记仔细了。此处非久留之地,老道的度牒藏在了神像腹中,里面还有些钱你自取来。莫停留,向南走,去潭州府宁乡找同庆寺的灵佑大和尚,老道与其有旧,他自会省的如何去做。”

    “如是一路遇上查验,便拿老道度牒,说你是我的门人南下理事。今天子崇道,各地也不会恶了道门。

    ”此外老道还有一事相求。”陈权此时早已悲不自已,忙连连应声;“道长请说,我定会照办。“

    “大郎,若你日后有力,烦请替老道重建此庙,记住了,这庙的土地不是土地,是天宝年的张巡。”

    “”好的,我应下了,道长我都应下了。“

    ”天亮了吗?”

    “亮了“。

    远远的,一抹朝阳像一个斑斓的泡沫被大地吐了出来。

    陈权揽着老道,感受这苍老躯壳渐渐的凉了,身后的小庙还在放肆的烧着,一阵风起,一片半焦的窗纸被吹来缓缓落下,几成灰状的纸上还能浅显的辨认出两行字迹。

    陈权喃喃的看着已经死去的老道:“这便是你说毁了的书吧。”

    “吾此苟生耳,何适之谓”④。字迹如是。

    ①陈夷行,字周道。

    ②仇士良,唐权宦。

    ③仇从广,仇士良子。

    ④取自唐代传奇《枕中记》。

第七章 往事

    太阳已经爬到了正中,一如陈权来时一样。

    火渐渐的熄了,小庙只剩断壁残垣,木香,肉香,腥臭,焦糊各种气味弥漫在一起,让人作呕。

    陈权身上的伤并不重,几处刀伤多是划过,破烂不堪的保暖内衣似乎也起到了点止血的用途。

    把腰侧被血凝固粘起来的衣服轻轻的撕开来,或许是过的久了,也并不怎么觉得疼,这里是自己第一次受伤的位置,手掌轻轻的摩梭着。目光转向了躺着地上的老道。老道残缺的半边脸正好对着自己,陈权不觉可怖,细细的看着,似要把老道的脸记的再清楚些,嘴里呢喃着,自言自语抑或是说给老道听,没人知道他说些什么。

    陈权小心的避开一地的焦尸,抹了抹鼻子,这该死的味道。

    整个庙几乎都烧光了,只有几根冒着火苗表面已经碳化的粗壮立柱还在高傲的耸立。

    梁上的一节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贴在几具焦糊的尸体上如胶似漆。

    陈权看向了神像,在上个世界陈权并未见过土地庙,所以这具他基本没投入什么关注的神像此时格外的陌生。

    残破,并非源于这场火,在陈权的印象里,初见就是这样。巧合的是也少了一臂,许是年久的原因。

    神像的五官倒还算清晰,浓眉长须,细长上挑的眼睛,顶戴盔甲,脸熏得黑了,隐约可见是个红脸的,就这么坐着那里,一手放于膝上,另一臂已然不见,看着泥塑的印记,大概原本是手持什么兵器的。

    张巡吗?这个名字陈权听过,在一些历史小故事里见过,好像还有一个根据他的历史写的恐怖小说。

    陈权不知道为什么老道会如此在意这个,这个复杂的人。

    但陈权还是对着神像鞠了一躬,缓缓的向着神像走了去。

    老道说度牒放在神像内,转了两圈,似乎在神像背后的腰部有一处显得有些突兀,走近了用袖子抹去灰渍仔细一看,陈权笑了,那里写着四个不大不小的字。

    “腹内空空。”

    “您可真是够恶趣味的。”陈权仔细的摸索了一下,嗯,这块大概是后来自己用泥糊的吧。

    小心的给神像陪了个不是,掏出老道给的短刀,一下就打碎了这块补丁。

    ——

    “当‘。

    杯子砸在仇忠的额头,茶汤飞溅的满头满脸,混着鲜血滚下。茶杯落在地上,滴溜溜的躲进了阴影里。

    仇忠却不敢擦拭,连连叩头求饶,咚咚作响,散开的头发如同扫帚一样,扬起了地面的尘土,一时间破败昏暗的室内更显阴森。

    正前的矮踏上坐着一男子,身后烛火中隐约的立着几人。

    男子大约三十余岁,身着绛色圆袍,头上裹着幞头,面白无须,疏散的眉毛上扬,眉下的眼睛不大,眼角稍稍的塌着,却如同深夜的猫儿一样闪着摄人的精光,瞳孔也似被敛成了一条细缝。两片唇极薄,像极了嵌着的两把匕首,过于尖刻的鼻子喘着粗气,连着身子都摇晃了起来。

    ”事情没办妥,就你自己回来了?“男子稍顿了下,平缓了气息悠悠的吐出了一句话。

    ”四郎,奴婢无用,本来已将取了那老杂毛的人头,可魏博的马队不知何故来了,奴婢不敢惹了事端,只能作罢。“仇忠未敢抬起头,只能继续伏在地上连连解释。

    ”魏博~~”。男子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可知那道人与魏博军有何关联?”

    “奴婢想来,或是那道人于魏博有旧,大将军在时多番打寻,那老杂毛却藏得极深,便是祠部的僧道度籍中都寻不得,大约是改了名姓了,若不是大郎先前~~~~“

    仇忠刚提到了大郎,原本已经和缓了些的男子便又充了气般”呼‘'呼“。仇忠不敢再提,忙收起话尾,说道:”之前偶得了消息,奉四郎之命去了了此事,奴婢一路小心,终是在内黄寻了踪迹,可身在魏博实在不好声张,更不便四处打探,只能静候时机。“

    “若非那魏博马队,老奴此时定已领了那杂毛的人头回来。“

    “可怜了那些儿郎,若不是他们拼命护着,老奴也回不来见四郎了”。仇忠说着竟声泪俱下,狠狠的在地上磕着,额上已血肉模糊。

    无人说话,只有仇忠”咚“”咚“”咚“的在那里磕着头,抽泣着。

    ”你起来吧。见不得这血淋淋的,脏的很”。过了一会男子的声音又缓缓的响了起来,稍侧了头摆手在眼前轻扫着。

    “是,是,奴婢有罪,脏了四郎的眼。”说话间仇忠忙停下爬了起来,似是怕自己额上模糊的血肉引的那人不耐,所以也只是矮矮的低头躬着身子。

    “你,你也是尽了心的”。看着仇忠身上早已破烂的黑袍,露出的皮肉也几无完肤,胸腹上草草斜扎的麻布还在渗着血,看的出来,这一下险些让仇忠变成了两半。

    “可曾露了跟脚。“男子又问。

    ”未曾,此行老奴所带三十人皆是清白,未造过册,也未显露过脸面的。到了内黄后自带的衣物尽烧了,少许携带防身的兵器也寻了个铁匠熔了,之后所需都是在当地所购。那铁匠也处理了。“仇忠忙答道。

    ”难怪你这一身这般粗廉,小地方想来也没什么精细的物事,你这谨慎倒是要的,不枉大人一直看重“。男子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微微的点着头。

    ”给他把椅子,坐下来讲”。

    身后阴影中走出一高壮的汉子,拎起一把矮凳放了过来。

    仇忠忙谢过汉子,又对着男子深拜,嘴里连连言谢,才半虚着坐了下来。

    “你把此次行事详尽说与我,一字一句都别漏过。”

    “是。”仇忠忙答。

    “哎,功亏一篑。”

    听完仇忠说完,男子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仇忠也忙陪着站了。

    “大人先前去了,原还有大兄支撑门楣,可大兄也被昏君害了,家业亦为所夺,此时我等竟只能这僻败之处苟延容身。“

    缓缓的走到仇忠面前,并不高,仇忠便又矮了矮身子。

    ”你说大兄是为那道人所陷,因信你之忠,我便遣了你去替大兄报仇,果真是那道人”?

    “大郎领着宣徽使,居内诸司之首,本就多为人所嫉,大将军去后,府中人言,大郎更是谨言慎行小心行事,亦不再吃酒,唯恐招惹了祸端。可后竟因醉酒怒了昏君为其所害。”仇忠想了想又说;“奴婢曾细细询问过,当日府上却是来过一个老道,说是要献上什么物事,后来大郎更是单独招待了那道人。道人走后,听闻大郎面有得色言仇家或将有喜。结果当日昏君便召了大郎入见,便~~~~“。

    “昏君崇道,这宫中内外便不得不附和。定是那道人用什么稀罕东西诓骗,才让大郎不慎失了态。“

    “咱家大将军在世之时何等威风,心生嫉恨之人何其多,府中亦不知有几人是别家的眼线,唯有此,才能这般巧的让昏君得了手。”仇忠恨恨的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为何是这个老道’?

    ”家中三位兄长俱是得力的,只我驽钝,依着大人和兄长之势得了好差使。自监军邠宁后,府里的事情所知不多,虽是年幼之时耳闻过大人与一道人有故怨,却所知不详”。男子紧紧的的盯着仇忠,希望能在这个跟随父亲多年的老奴这里得到答案。

    “奴婢~~~。“仇忠有些犹豫,却一直没有再说下去。看着仇忠的样子,那男子忙说:”仇忠,你跟随大人也有几十年了,深得信任。大人去后你自领了守陵,可见你是个忠心的,现那昏君虎视眈眈,对我仇家几欲尽绝之。大兄此前被害了,余下我兄弟四人也夺了势。我兄弟虽多方奔走,可世事炎凉,少有所获,这仇家现已至如此,你还有何言不能说呢?”

    仇忠想了想,才缓缓的说:“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有碍大将军威名,本不该提及,但四郎执意询问,却也不能背了郎君之意。”

    “奴婢自内廷为大将军赐姓跟随也有快四十年了,起初也只是远远得候着,做些杂事。三十五年前大将军任了内给事,受了宪宗皇帝诏令监军平卢凤翔,当时老奴有幸也得以随大将军同往,路过华州时,遇上了元稹。”

    “我知道,那元稹也敢与大人争房,后被大人仔细教训了一番,说是还挨了刘士元的鞭子。啧啧。“男子或是听到了得意的事情,竟抢着说道,面上带着掩不住的傲色。

    ”却是这样“。仇忠也忙笑着应和着。接着又说:”本就是小事,大将军也并未在意,次日便又赶了路,不料那天下了雨,延误了行程,驿站也没能赶到,当夜便寻了一座庙安顿了下来,哦,那是当地立的张巡庙,肃宗年后,除了朝廷官办祭祀的祠堂,便是各地也有不少立庙祭拜的。“

    仇忠又顿了顿,似在回忆过往,男子也并没催促。好一会仇忠才有些沙哑的说:”那庙里先住了一个道人,四郎您知道的,大将军的威势,所以就起了冲突。本来大将军随从人马并不少,原怎也不会吃了亏,可是事情发生的突然,当时的人马又多被遣去找寻粮草。所以,咳,~~所以却是被折损了一番。“说着,仇忠咳了咳。

    ”就因为这“?男子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看来这只是些关乎脸面上的小事,怎么也不该弄到今天这个局面。

    ”嗯,那道人可能怕连累了别个,就报了名号,叫武髦。大将军那时也初为重用,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当众受辱自是不甘罢休,回京后便寻人四处打探,起初也是一无所获。几年后吴元济叛乱,朝廷兴兵讨伐,大将军被任了淮西行营宣慰使,在军中遇到了一个姓武的年轻致果校尉,相貌颇似那日庙中的道人,所以大将军便暗中查访,得知这校尉极幼时父母已亡故,其父也曾在军中效命,后战亡了,其父叫武士宜。”

    仇忠说完这些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大将军虽有些猜度,还是寻人详查了,在兵部旧年甲历中寻得了武士宜,也就是武髦。”

    “大将军便处置了那武校尉。军中眼杂,事情也没遮拦,后两年那武髦来行刺过几次,幸未得手。甘露事后,那武髦许是畏惧大将军之威,抑或是死了,便再未见过。之后大将军虽未放下追捕,可终是位高事繁,渐渐淡了,也再未与人言“。

    ”若,若我当日在,大郎定不会遭了算计。”

    仇忠一气说完后又是一声长叹。

    “哎~~~~~~~~~。”那男子也跟着长叹了起来。

    “你说,你方才说那道人或是死了?”短暂沉默后又问。

    “奴婢虽未取来人头,但是观那道人伤势,大概是活不成了。”仇忠话里满是坚定。

    “那便好,那便好,死了好。“又是如释重负的一叹。

    ”当日还有一和尚?“

    ”是的,说是颍川陈氏的,不知真伪,看着形态样貌有几分似当年的那个武校尉,观其颇得老道看中。若非看护此人,那老道还不好应对。“

    “无妨,听你之言,那和尚外除了几分文采,外强中干罢了,若今次未死,日后见到再了结了就是。“

    ”哎,会昌六年了,希望今年有个好年景呢。你下去吧,自去处理下伤势“。说完那男子便自顾自的念着仇忠听来的诗句。

    ”是。“仇忠行了礼便向外走去,将要踏出房门,突然后面传来一句:”你今后做事莫要那么多话,那和尚说的极是,反派死于话多。“

    ”是“。

第八章 浮萍

    “范逑?“

    “老道叫范逑?还是叫武髦?”

    “笔名”?

    陈权一边用刀费力的挖着坑一边琢磨着。

    陈权在神像里找到了老道说的度牒,还有两串铜钱,一件青色旧袍,一只簪子,都整齐得码放在一个木匣中。

    度牒的材质陈权实在分辨不得,看着像是某种布或者丝绸缠起来的卷轴。

    展开发黄的卷轴,陈权努力辩认着上面的文字,大概写了:”道士范逑,年六十四,州贯徐州,无法名,住长安玄都观。然后还有发放的官府,时间之类,还盖着几个不认识的章。

    老道六十四?也不知是哪一年的六十四。玄都观,徐州,要是能活着,以后可以去看看。

    铜钱仔细的数了一遍又一遍,合计203枚,里面多是开元通宝和一个*封泉宝,上面有一字不认得。掂量一下,大概一斤来重,却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能买些什么。

    袍子大概是老道俗家时的衣服,可能是很有纪念意义,才会如此整齐的叠着。拿近了闻了闻,没有霉味,应该是经常晾晒的。

    簪子看似银的,上面嵌了块不大的翠玉,呵呵,谁还没年轻过呢。

    翻看过后,陈权又小心的一一放回了木匣。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竟没个摆放的地方,只好又和神像告了个罪,重新塞了回去。

    这里是待不了了,庙毁了,老道死了,也没了待下去的意义,陈权打算挖个坟,埋葬好了老道就离开。

    深夜的那场搏杀早就耗尽了陈权的所有气力,这一天来也没有吃过东西,焦尸的肉味飘来,让陈权又是恶心又是饥饿难耐。想着喝些水饱腹,水桶也早被打翻了,小庙的院角倒是有一口小小的水井,可刚刚看过去,却不知井里何时掉进去个人头,倒是把吓了陈权一跳。。

    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首领好像自己砍了两个同伴吧?这颗头是倒霉甲还是倒霉乙?啧啧,真是暴躁。

    郁闷了一会,又安慰起着自己,原打算饿三天的,现在大概只要熬过这一天就好了,自己等离开就能找到吃的了。

    于是又鼓了鼓气挖了起来,冬季的地面石头一样的硬,没多大功夫陈权的手已经鲜血淋漓,身上的伤口也崩了开来。

    太阳又将落下,陈权歇了口气,看着挖的坑,却也只有薄薄的一层,试着躺了下,不用斜视都能看到周围的一切,看来今夜是走不了了。

    天将黑了,陈权赶忙回到庙里,拿着刀四处翻了下,火折子大概是没了,于是找了个还在冒着青烟的木头费了一番力气又在院里点起来一个火堆。

    躺在自己挖的浅坑里,把老道抱过来放在不远处,怀里抱着刀,伴着夜色里渐渐喧嚣起来的声音,就这样,陈权睡了。

    ——

    第二天快入夜的时候,陈权葬下了老道,葬的不深,怕被野兽把老道吃了,又把这场劫难中相对保存了体面的院墙拆了,堆在坟上,破烂的大门上砍下一快门板,立了个碑,写着“空虚道长升仙处。”

    陈权取出了木匣,没有再回头,抱着刀,径直的离开了。

    ——

    三个月后,陈权还活着,这三个月他第一次见到了大唐的城市,事实上在他动身后走了没有太久,至少比他想象的要容易的多,天微亮前见到了城市,城门紧闭着,远远看着城门上有“内黄”二字。

    等城门开后,陈权遇到了门丁,拿出了老道的度牒,说了老道交予的话,还借了颍川陈氏的虎皮,加上十枚铜钱,在门丁满眼的怀疑中,再取了十枚钱,他进了城。

    拼命的在肚子里灌着水和食物,直到恶心的想吐出来,然后踱着步慢悠悠的四处张望,前方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着墙上的告示,陈权也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反正与自己无关。

    问了好心的路人,去买了双鞋,狠下心添了件厚衣服。掂量了一下所剩铜钱,又去找了水葫芦,火折子,然后再去药铺抓了些伤药,还备了两副伤寒药。

    陈权觉得自己在前世都没有这样的逛街采购过。

    再数了数所剩,想着干脆今朝有酒今朝醉,去奢侈的住一回店,可惜走了一圈,在他能拿出可靠的身份证明前,并无客栈收留。甚至还有一家的掌柜不停的用眼神指唤着伙计去报官,就这样,陈权的第一次短暂的大唐城市之旅结束了。

    短到他都没能静下心仔细的再看看,如果他刚刚去凑个热闹,看看那张告示,他会发现那夜的黑衣人正静静的挂在那里。

    ——

    之后的三个月,陈权再没有进过城,因为他没几个铜钱了。

    当幸运的路过的小村庄时,在村民的警惕中采买些粮食,顺便问一下潭州的方向,可惜或是这些村民多数一生都未离开过百里之地,所以也大多是胡乱说上一气,偶尔遇上两个似乎见多识广的,也只是含糊着随手一指,方向飘忽不定。

    这三个月陈权遇上过野兽,自己极速窄了下去的体型在灵活上加了些技能点,通过短跑,长跑,马拉松,跳远,跳高,爬树,还有长刀留住了性命,然后用掉了大半的伤药。

    这三个月陈权遇上过打劫,好在不是正规军,看着一伙体型如同前世小孩子一样的劫匪,个个衣不蔽体加上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陈权没费太多周折就过了关,然后用掉了剩下所有的伤药。

    一个月前的一场春雨中,陈权病了一场,大概是小感冒,却真的险些让他送了命,吃光了两副保命药,又浑浑噩噩的在一农家躺了几天,迷糊中已经听见那些陌生的农户十分善良的商量着把他葬到哪里之类的话了,他又熬了过来。留下了几枚钱和感谢,他继续上了路,

    刚刚,陈权走的了这里,然后很快他就发现好像第一个指路的人指的偏了,或是自己一开始就走偏了。

    刚刚,他遇到了自己在大唐的野外所见过最体面的一群人,看起来都是书生,厚着脸皮上前询问了一下,听完陈权的描述,书生客气的说:“你是走的错了,这里是池州,潭州不在这个方向,还远着呢。然后便窃窃笑笑的离开了。

    陈权有些累了,他宁愿听到书生说,你没走错,只是还远在十万八千里外,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吗?还是某个岔路口出了偏差?或是那次遇见豺狼时自己逃命跑错了方向?

    举起刀,看着刀中的自己,眉眼间一片模糊,头发终是长了些,拔了几根,用经验丈量着,大概有两寸?

    诡异的是胡子长得要比头发快的多了,浓密倔强的胡须已经盖住了嘴唇,想了一下,这大约算是低配的李逵同款。

    傻傻的看了一会,陈权疲惫的躺了下来,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愿去做,就想这样静静的躺着,闭上眼睛,或许再睁开时自己就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或者是那座小庙。

    脸上滴答的落下几滴水珠,下雨了。

第九章 清明

    陈权躺在地上,翘着搭起了腿,眼睛眯着,陶醉的哼着小调,仔细的听,是雨一直下。

    雨慢慢稠了,从开始的一点点,变成了一线线,点点线线逐渐的织成了一块幕布,幕布下孤独的歌唱家哼唱声也越来越大:”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咳,“”咳“。

    一个陌生的”咳“响了起来,接着陈权也”咳“了一下,雨有些大,有些呛。

    陈权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翘起的腿也放了下来,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有些狼狈的站在不远处。

    “这位郎君,何故卧于此?”男人的声音传来过来,意外的有些好听,优雅中带着一丝戏谑,想来会是个有趣的人呢。

    “我?在休息。?陈权也乐的说笑。

    ”下雨了呢。”男子言语中的戏谑之意更浓。

    “陈权抹了一把脸,满是雨水的手掌冲着那人挥了挥。

    ”郎君可是和尚?“略沉默了下,男子又问。

    ”现在不是,以后大概会是,很快又会不是”。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陈权坐了起来,笑着问:“你又是为何在此’?

    “我?看风景。“男子也笑着回应。

    ”一起看?“陈权问道。

    “请。“男子做出了邀请的姿态,陈权站了起来。

    走近了,拨开一层层雨雾,男子的脸庞渐渐清晰。

    “啧啧,这就是偶像剧里的大叔呢!”陈权心里想着。

    男子比陈权略矮了些,大概40岁左右,不似刚刚遇见的那些书生脸上满是朝气,可站在那里却如松一样的沉稳。五官之处好像没什么出奇,却和谐的让人觉得本就该这样。眼睛有些大有些圆,带着些孩子气,眼角紧着的皱纹书写着岁月。

    这大概也是个文化人吧?气质格外的儒雅。可能还是个狗大户,虽是衣袍湿透了有些狼狈,可好歹也逛过一次布庄的陈权知道,把自己卖了都穿不起。

    不远处一辆马车隐约在候着,车旁立着两个高大的挎刀汉子,眼中的精芒穿透了浓密的雨墙紧盯着陈权,好像在提醒陈权要小心些。

    切,谁还没把刀?本就有些烦闷的陈权挑了挑眉,又提了下刀。

    ”是家中护卫无礼了,郎君莫怪。”男子看着陈权的模样有些好笑,摆手止住了将要冲过来的护卫,拢了双手对陈权略鞠了下。

    陈权忙让过,轻叹了口气说:“是我小意了,有些烦躁,才生了事。'说罢也有模有样的还了一礼。

    ——

    两人在雨中慢慢的走着,一时也无人说话,后面的马车紧紧的跟着。

    ”郎君看似远道而来,可是来投亲?‘男子缓缓开口问道。

    “不是,我迷路了.”陈权懊恼的摇了摇头。

    “迷路?不知郎君原意往何处?”

    “潭州。“

    “那却是错了。”男子有些好笑的说。

    ”是啊,错了,大概是一开始就错了呢。“陈权又是一叹。

    嗯,我是京兆杜牧之。不知郎君名姓?”那男子似思索了一番,又看了看还在长吁短叹的陈权,沉吟了一下说道。

    “京兆杜牧之,杜牧之,杜牧之????”

    这个名字好熟悉,哪里听过,陈权默念了一下,不自主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杜牧之,不就是自己问过老道的那个杜牧,历史书上的杜牧,老道说的杜家十三郎。

    陈权的模样吓了杜牧一跳,远处的护卫也终是忍不住冲了过来,眨眼间便来到了两人之中,牢牢的把杜牧护在身后,手里的刀也抽了一半。而恍惚过来的陈权也明白自己好像惹了误会,忙也把因护卫冲来下意识抬起些的刀放了下来,连连摆手解释道:“误会,误会,我没恶意,只是听见这个名字没忍住激动,才失态了。”

    “无事,无事。”杜牧一惊之后倒是马上就平静了下来,看着陈权满眼的小星星,大概这种场面实在见到多了,也不以为意,连连拉着护卫,把两人赶了回去。

    虽然那两个护卫离开前的眼神止不住的往陈权手里的刀上瞟着,大概是想带走这把凶器,可陈权就当没看到,别逗了,自己可不会因为历史名人就把自己的生命不做遮拦的敞开着。

    “郎君倒是谨慎。”杜牧一边挥手赶着还在留恋的护卫,一边笑着对陈权说。

    “呵呵,习惯了。”陈权也没做解释。

    “哦,我叫陈权,无字。“想着还没介绍自己,陈权忙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来处也说不大好,脑袋受过些伤,记不清了。“

    ”郎君族中行几?“

    ”独子。“

    陈权觉得以后在大唐还是别等人问了,再介绍时就说,自己是陈家独子,叫陈权。

    ”那便唤你陈大郎好了,我在族中行十三,陈大郎也可唤我杜十三,或十三郎皆可。“

    ”这个,这个是不是不大礼貌了,要不叫您杜先生,或者牧之先生?“陈权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这可是历史书上的文豪啊。

    ”呵呵,无碍的,我可不是什么先生,况且世人皆是这么叫的。“杜牧笑笑的摇着头。

    “嗯,那十三,十三郎,我就,就这么叫了?”陈权有些不大肯定的看着杜牧。

    “自是该如此。”杜牧洒脱的笑着。

    雨渐小了些,淅淅沥沥的,路边沾着雨珠的青草晶莹的翠玉一般。远远的隐约见到还有些农人在田里耕作,陈权深吸了口气,这味道说不出的让人惬意。

    “陈大郎这是从何处来。?杜牧问道。

    ”内黄~~“。陈权不大确定自己来时的地方是不是内黄管辖区,但是好像也不知道其他的什么地方了。

    “内黄可是好地方,二帝陵寝所在,古来便是人杰地灵之所,太宗朝名臣魏玄成①便长于内黄,之后沈云卿②更是文章誉满海内,便是今日我观陈大郎亦恐非寻常之辈。”杜牧对内黄大加夸赞,让陈权有些觉得可惜,自己当时应该再仔细逛逛才对,虽然不知道杜牧说的这些人都是谁,但是想来都是些大人物,这放后世一定是要收门票的景点。

    “我不是寻常之辈?呵呵,看错了吧,我这还是个没身份的半文盲呢。”陈权心里想着。

    见陈权也没作声,在一边不知道想些什么,杜牧又问:“陈大郎可有所思”?

    “无事,只是觉得十三郎谬赞了,我只是个小人物,勉强过活而已,哪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陈权自嘲的说。

    ”高达夫③先前有诗云:“桂阳年少西入秦,数经甲科犹白身。即今江海一归客,他日云霄万里人。前人尚如此,陈大郎又何自艾之”。杜牧勉励道。

    ”谢过十三郎了。“这高达夫又是谁啊?不过杜牧的好意陈权自然不会不知趣。

    ”陈大郎可欲往潭州投亲?“

    ”算是吧,之前一位长辈叫我去潭州寻他的故友,正好我也没什么去处,就想着去投奔了。“

    ”陈大郎就这么一路走去?现今天子奋发平治,这几年大致却也太平些。可这天下之乱远非朝夕便能根除。便是你我所处这宣歙道。这宣歙富庶,且也比河北中原诸镇平稳的多,可也正因宣歙富庶,莫说周边藩镇觊觎了,便是镇内军兵亦时有乱举,加之江淮赋重,安史乱后北方流民多是南下避难,也引得群盗并起,特别这江南河流众多,河中贼寇更多如过江之鲫。陈大郎若是打算这么行路,怕是危险的紧。“杜牧有些关心的说着。

    ”从内黄一路过来,已走了大概三个月吧,虽也经过一些危险,但好在都熬过来了,再说,我有刀呢“。陈权拍了拍怀里的刀。

    “而且这一个月来,倒是平静多了,甚至连强盗都没怎么遇到。“并非陈权不以为意,而是这一个月确实是一路上难得的平静。

    ”哦,可是如此?咳,之前我上书李文饶④李相粗略的谈过些这江淮贼事⑤,也稍提过些对策。“杜牧此时似笑非笑,有些得意,又做矜持状。

    杜牧还是个政治家?陈权只知道小李杜都是一代文豪,其他的并不清楚,看着杜牧的神色,陈权决定捧个场,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有些干干的说:”十三郎果真厉害。“

    可能陈权的捧哏做的不大好,眼见着杜牧神色有些不好言喻,陈权忙又补充:”我提过的那位长辈就十分崇拜十三郎,且特别喜欢十三郎的诗作呢,每每提起时都喜形于色的。“

    ”咳,诗文小道,我也是闲暇之时自娱罢了,倒是累了长者看中。“可能陈权的话正搔到了杜牧的痒处,脸色一下子容光了起来,便是被雨水打湿的胡子都有了飞扬之意。

    “不知陈大郎的长辈现今何处,若有暇或可拜访一二。”

    “前段时间过世了,过世前还说期待十三郎的诗作呢。”

    想起老道,陈权心里黯然,也不知老道的坟会不会被人破坏了,或是被野兽吃了,哎,应该不会吧,老道那么瘦,没多少肉的。

    “是我冒昧了,陈大郎也需节哀才是。”杜牧忙说道。

    ”无妨呢,我那长辈大概现在成仙了呢“。陈权挤出了一丝笑容。

    “今日恰逢清明,陈大郎可愿与我寻个酒肆,同敬你那长辈一杯,这人生一世,喜也罢,哀也罢,便都付诸酒中可好“?杜牧突然拉起了陈权,朗声的问道。

    看着杜牧洒脱的姿态,陈权也笑着说:“你请,我便去。”

    杜牧笑着说:“且要看你陈大郎能饮的了多少。“

    然后转头冲着田间一骑着牛的小孩问道:”那小郎,可知这左近何处有酒?“

    小孩指了指前方,稚声的回答:“前面杏花村。’

    杏花村???不会吧????陈权有些呆住了。

    杜牧谢过了小孩,拉着还在发呆的陈权,径直了走去,边走边念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①魏征,字玄成。

    ②沈佺期,字云卿。

    ③高适,字达夫,亦字仲武。

    ④李德裕,字文饶。

    ⑤《上李太尉论江贼书》,杜牧著。

第十章 浊酒

    陈权好像是在做梦。

    当耳边听着杜牧念出了那首从小便学过的诗,陈权考虑的是,未来的课堂上老师是如何讲解这首诗的呢?

    大概是会说唐代文学家杜牧于某年清明偶遇一路人,有所感后写下了这千古名篇,之后便滔滔不绝的谈写作方法,讲审美感受,最后布置考点。而自己只是个无名无姓的路人。

    当然了,这还算好的,或许自己这个路人的身份都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突然间陈权觉得有些不甘,就是不甘。自己并不聪明,还有些懒散,随遇而安更是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可是不管如何,陈权都不想做个没名没姓的人。

    于是陈权暗自下了个决定,自己定要做个有名姓的人,哪怕是被记上一句一字也好。

    就这样,一首诗改变了陈权,也改变了历史。

    ——

    陈权和杜牧随意的在这杏花村简陋的小酒肆中坐了下来,那两名护卫也自寻了个位置,依旧是警惕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生意并不好,原还想着或许能遇上之前的那几位书生,这样自己可以厚颜借着杜牧的酒来表示下谢意。不过遗憾的是并未见到,也就帮杜牧省下了。

    酒肆内几张粗制的小桌,几把矮椅,酒器也只是大碗,这时节的天还凉,加上下雨,店家很周到的燃了火盆放在桌边,还递了几条麻布给众人擦拭身上的雨水。

    杜牧熟练的点了两壶酒,等端上后倒入碗中,陈权明白了为什么三国演义的那首歌里唱着“一壶浊酒喜相逢”了,真的是浊啊。

    酒色有些绿,有些黄,里面能看到不少杂质,就像是一只只小虫在嬉戏,如果有洁癖的话恐怕还真的有些难以入口。

    “陈大郎,先敬你那前辈可好。”杜牧似乎没在意酒如何,马上端起了碗。

    陈权也举起了碗,心里默默念着,“老道,你平常喝水老是装模做样的,今天我来代你喝酒”。然后便一碗整个灌了下去。

    味道有些淡,有一点怪,但确实是酒,陈权砸吧了一下嘴,细品了下,别说,还挺好喝,比以前喝的那五十度起步的白酒舒服多了。

    两人对饮了一碗酒,酒肆的店家又端出了一份陈权认不到的吃食,看着像是某种糖熬制的。可能是发现了陈权好奇的模样,杜牧指着说;“饧”。寒食清明无它不可“。

    “不知陈大郎此后做何打算呢。?“杜牧慢慢品着酒。

    ”我先去潭州寻那前辈故友,之后便当个和尚,再还俗。“陈权好奇的吃了一口那个饧,有些甜,味道不错。

    ”为何一定要做和尚。”杜牧问道。

    “嗯,我的户籍大概是丢了,家中也无亲人,加之有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所以我那前辈便帮我想了个办法,说是今天子厌佛,所以僧籍或许会拿的容易些,等取得了僧籍再去官府自行削籍还俗,官府也会给个新的身份。”考虑了一下,陈权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里也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

    “哦,竟是这样,你那前辈确是看到通透,此法虽是有些取巧,于今时倒也有几分可行之处“。杜牧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

    ”想来你那前辈也是方外之人吧?这僧籍说来似容易,可若非个中之人,倒也是难办的很。”杜牧又问。

    “正是呢,我那前辈是个道人,说来倒有一事倒想问下十三郎,你可知长安的玄都观?”陈权想起来老道度牒上写着的玄都观,便临时起意问一下,或许能有所得。

    “玄都观吗?自是知道,崇业坊内的玄都观怎会不知,北周建德三年,北周武帝令截佛道二教,并毁其经,逐道士沙门,还俗为民。之后就设了通道观,供僧道儒三教人士讲学修法,周亡后,前隋另建新都,便迁了通道观过来,更名为玄都观。本对着的靖善坊内还有一兴善寺,一寺一观共镇长安,不过今时天子灭佛,那兴善寺也多有损毁了“。

    杜牧谈兴大起,饮了一口酒接着说:”玄都观之桃花冠绝长安,早年刘梦得①曾在观里做了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也便是因此诗恶了武伯苍武相国,被贬了岭南。十四年后刘梦得再回长安,复又写了:”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这两诗更是让玄都观名声大噪。“

    ”玄都观的桃花,不知我何时再能得见了。“或是想到了自己的的一些遭遇,杜牧轻叹了一声,又猛灌了一碗酒。

    ”你那前辈可是玄都观中人?。玄都观名满长安,皇室权贵皆十分看中,如是在那里落脚修法的,也是极不易之事,许是道门高士。那或许我还认得,在长安时,我也爱那桃花的。“杜牧想了想又问。

    ”嗯,也只是听闻他曾游历过玄都观,再多的也所知不详了。“老道之死让陈权心里有个结,充满疑惑的结,他并不打算将老道的身份说给别人,哪怕是这位新朋友。

    大概看的出来陈权有所隐瞒,但杜牧也未在意,谁都有不可对人言的秘密,所以杜牧也只是一笑,便又自饮了起来。

    ”十三郎,还有一事想问你,你可知仇士良”?陈权陪着喝了一碗后又问。

    ”咳“”咳“,一直洒脱的杜牧听到这个问题却险些把碗丢下,酒水洒了一桌,止不住的咳了起来,不远处两个护卫的眼睛也立刻死死的看了过来。

    ”咳,“”咳’,陈大郎何故问此人?莫不是与其有旧?“杜牧抹了抹胡子,紧紧的盯着陈权,话里添了些冰冷和疏离。

    看起来杜牧应该不是仇士良的朋友,不过还是要谨慎些才对。想了想,陈权淡淡的说:“倒是没什么关联,只是听我那前辈提及过此人,言语中颇多不喜之意。我那前辈为人倒还是和善,所以有些好奇此人是谁,惹的我那前辈厌烦。”

    杜牧好似要看穿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新友,有些圆的眼睛此时眯了起来,细细的打量着,好一会,才缓缓的开口:“陈大郎,你可知方听你提了仇士良,我便想立刻起身别过了。“

    ”十三郎,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小人物,之前幸遇了前辈偶提及些人事,虽是略有所得,可多是不解。“顿了顿,陈权又说:”便是今日你我交谈时提及的那些人我也尽是不知的,若是因我之言恶了十三郎,实非我意,我,我还是告辞了。“说完陈权便起身,冲着杜牧行了一礼,打算走出这个酒肆。

    ”陈大郎且坐下,哎,是我多心了呢。'陈权将将走出的时候,杜牧的话终于响了起来,陈权故作了下犹豫,才又慢慢坐了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杜牧缓缓开口道:“仇士良,你说你那前辈不喜,呵呵,这天下有志之人又有谁不恶此贼呢?”说完似泄愤一样灌了一碗酒下去。

    “那仇士良,霍乱天下的权阉,其人横行不法,酷烈残暴,上欺天子,下辱群臣。11年前,文宗皇帝不甘为阉人所制,定策以赏甘露之名尽除之,可恨那受了天子诏令共行此举的李训,郑注等人心思诡诈,事未成便争功各自算计,消息终是为那仇士良所知,乃致事败。后仇士良挟持天子,于京中大肆屠戮朝臣,这场屠杀让朝中公卿半空,其间更有无数百姓死于军乱,一时间京中尸横遍地,如入地府。甘露事后,仇士良更是多番折辱天子,气焰熏天,文宗崩后,仇士良矫诏立了现今天子,并怂天子杀陈王,安王,杨妃。仇士良啊,一禽兽尔,“杜牧恨恨的一气说完。

    仇士良是太监?听着杜牧的话陈权想着,历史书上好像写过汉唐明的太监都挺嚣张,不过自己能记得的是刘瑾魏忠贤这些,唐朝的还真不清楚。

    难怪那日的头领声音那么的诡异,当时便有怀疑,可自己当时伸出去那污秽的一刀好像确实是刺中了什么,所以他的同伙应该是没割的?不过话说太监是去两点还是两点一线尽除呢?还有老道又怎么惹上了太监的,想不通啊。

    '哈哈,不过那仇士良也死了,家也破了。当今天子虽是为其所立,可素怀大志,怎容得他嚣张跋扈。天子面上虚以委蛇,实则筹划图之。会昌二年,便削其权柄,三年,仇士良自请离宫避祸,出宫后,亦知其作恶多端,恐为天子诛杀,听说,竟被吓死了。哈哈哈哈,来,陈大郎,天诛此贼我等当满饮一碗“。说着杜牧便举起碗来,陈权也赶忙陪了。

    ”十三郎,那仇士良是个太监啊,怎会如此嚣张,还能胁迫天子“?这是陈权想知道的事情,对于唐朝历史所知太少了,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过,特别是老道的事情陈权希望能有个了结。

    ”太监,是啊,说来可笑,以前我看汉书之时亦曾想,怎么炎汉天子竟被家奴控于掌中,甚至为家奴所害,也多有不屑之意。可未曾想本朝竟也会如此,哎“。

    ”天宝年安史贼乱后,这大唐便不比过往了。自玄宗后期怠政,故政事多假手高力士,可幸是高力士形单影孤,虽权重却为害不深。安史乱起,肃宗于灵武仓促登基,多赖了宦官李辅国之助,肃宗也自然依其为臂膀。也正是因安史之祸,天子见疑武人,便借内官家奴驾驭兵事,那李辅国也是至此掌控天下兵马,权倾朝野。当时便是朝中宗亲宰相亦称之为父。肃宗崩后,李辅国扶立代宗,因慑其威,代宗更是尊其“尚父”。啧啧,一届家奴竟也当得起天子“尚父”?虽李辅国后为代宗所诛,可因旧事天子却不得不继续任用宦官,而后便有了程元振,鱼朝恩等权宦。此时,宦官虽势大却仍可控。“

    ”德宗即位后,建中四年泾原兵变,河北诸镇作乱攻陷长安,天子出游奉天。此乱后虽平息,可乱起之时禁军糜烂不法,天子诏令护卫却无人所至,泾原事后,德宗便委了宦官窦文场和霍仙鸣为神策军左右中尉提领禁军。自此宦官领神策禁军便成了定制,其势也再难制之。“

    ”后顺宗欲夺兵权被逼退位,宪宗为陈弘志所弑,穆宗无心政事,只顾游乐,宦官也多以此诱之,再后敬宗为刘克明弑杀,文宗为仇士良禁锢。这大唐天下,便任这些阉宦指点了。“杜牧这长长的满是怨愤的一番话让陈权心惊不已,一直以为那刘瑾魏忠贤都是太监里的翘楚了,可和这大唐的前辈太监们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会如何走下去,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一定一定要珍爱生命,远离太监。可老道的仇要怎么报呢?哎~~~~

    “陈大郎,你之事我不愿打探,可还是要直言一二,勿论你那前辈与仇士良有何过隙,你又作何谋划,切记,莫要轻易招惹宦官。“杜牧十分郑重的看着陈权。

    ”嗯?十三郎误会了,我只是好奇问一下,在这世上讨活,日后谁也说不准会遇上什么,知道的多些,或可避开些危险“。陈权不清楚杜牧发现了什么,自己的表现好像很正常啊。

    ”呵呵,陈大郎你可知我是谁?京兆杜氏又是何等人家”?杜牧笑里带着些嘲弄。

    “嗯,你是杜牧,杜牧之,杜家十三郎,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杜家,曾听过,好像是说:”什么杜,什么天,什么五。“陈权仔细回想着老道说过的话,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磕磕绊绊的回复着。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杜家自汉时起已近九百年,后渐成关中郡望。我自长于杜家,什么样的聪明古怪未见过,何况你陈大郎的些许小伎俩”。杜牧调笑着对陈权说道。

    “你方才的欲走还留,啧啧,实在是扮的粗陋”。杜牧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眼里满是狡黠。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陈权自认为方才的语气,动作都很真诚得体,却不曾想被冠以”粗陋“之名。

    ”陈大郎,你呀,不管心里如何想,又是如何做,切莫小瞧了天下人。“杜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陈权说出了忠告。

    ”谢过十三郎,是我搬弄了”。陈权也敛了心思,郑重的回复。

    “仇士良已死,其子当中领内诸司的仇从广亦被天子寻了错处打杀了,家业被抄,余下几子也尽数逐之。或许与你看来这仇家已不足为虑。可这大唐的宦官多有世家,呵呵,没错,这宦官也成了世家。仇士良其父祖多为宦官,其子多为宦官,其亲眷亦多为宦官,大唐的宦官多借假子,女联姻,慢慢的就成了根深柢固的世家。便是这仇家,现在看着是落魄了,可谁知哪一天便又站立于朝廷之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大郎莫等闲视之。”杜牧继续劝诫着陈权。

    “再次谢过十三郎”。陈权起身郑重的向杜牧行了一礼,杜牧的话让他敛去了心底的侥幸念头。原本在他想来,不管老道与仇士良有什么恩怨,既然那仇士良死了,家也破了,想来应该已经落魄的如平常人一般,等日后假如自己有能力,去了结一下恩怨便是,没想到这大唐的太监都玩上了家族企业了。

    “陈大郎,你知我杜家还有些能力,若你愿意,或许我可替你解决户籍一事,你就莫去做什么和尚了。”杜牧突然提出了一个让陈权心动不已的建议。

    “听十三郎之话,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和尚?”思索了一下,陈权问道。

    “无关喜厌,大唐礼佛者甚多,远的有如王摩诘等,近时的刘梦得,白乐天都是好佛之人,便是我杜家子弟中重佛者亦不在少数。我自己于佛家也知之不浅。只是今时大唐本就乱象四起,佛家又刮敛过甚,天下实是受不住了“。

    ”我本就不拘世情之人,故而今日你我虽是初遇,但于此间也是有缘,加之相饮相谈亦多得意。若你有意,我可帮你解决户籍之事,陈大郎如暂无去处,也可留此处,你我大可饮酒作乐,岂不快哉。“杜牧很诚恳的说道。

    陈权静静的考虑着杜牧的建议,如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己应该这样做吗?先不说老道的事情,自己很想去见一下老道的那位和尚朋友,或许可以从中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还有就是,或许今日的偶遇让杜牧有些兴趣留下自己,可自己留下来算什么呢?

    门客?帮闲?

    这倒是比原本史书上可能记载的路人近了一步,可会写些什么?杜牧府上一门客陈权?

    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既然决定要留下名姓,先不提好名恶名,但是每每想到未来自己出现的场景大概就是:

    杜牧问:”陈大郎此事你怎么看“?自己回答:“此事必有蹊跷”或者”十三郎所言极是”。

    想到这,陈权打了个寒颤,也再没了犹豫。

    “谢过十三郎的美意了,我既然答应了那前辈去寻其故友,那便必是要做到的,虽然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不是吗”?陈权坚定的回复着。

    杜牧看了一会陈权,脸上浮出了一丝赞许之色:“陈大郎既意已决,我亦不便再说,不过若是方便你可否告知你欲寻之人名姓?就如我说的,虽然我赞成天子禁佛,可我也又不少佛家知交,或可帮你指个路。”

    “我那前辈说的是潭州同庆寺的灵佑和尚,不知十三郎可知此人“?陈权忙答复。

    ”哈哈,如是其他人我或还不知,可灵佑禅师于江淮诸道名声大显,实是得道之人,同朝中的裴公美②也相交甚深,我也有意拜会相交一番。“

    ”即是灵佑禅师,那我更不会劝你了,或许去寻他你亦会有一番造化”。

    听了杜牧的话,陈权刚想再问一些关于这个灵佑和尚的事情,外面忽传来一阵马蹄声,瞬间便至,一旁的两个护卫私语了两句,一人便走了出去探查,另一人也靠了过来护卫。

    只一会离开的护卫领着一人进来,那人贴在杜牧的耳边说着什么,陈权不愿探知杜牧的私事,便端着一碗酒出了酒肆,静静的看着这山村景色。

    片刻后,那骑士便告离去,只是在离开前,深深的看了陈权一眼,这让陈权有些摸不着头脑。

    之后陈权回到酒肆中,与杜牧一边饮酒一边闲聊,杜牧又向他讲述了许多大唐的风物以及一些秘辛,这让陈权觉得此行大有所得。

    ——

    将入夜前,两人都已喝的醉醺醺,酒虽然清淡,可一样醉人。今日又是清明,不能熟食,这一日也仅仅是店家拿了些生冷之物果腹。陈权现在只想喝上一碗热粥,若是能泡个热水澡更好了,琢磨了一下,自己一会要去哪里呢?如果杜牧邀请,自己就厚着脸皮去蹭住一晚。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

    太阳刚落,外面又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有些杂,听起来好像来人并不少。

    杜牧忽然放下了酒碗,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陈权便往外走去,陈权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多了两辆马车,还有十几个骑士,陈权还在打量的时候,杜牧带着醉意含糊的说:“陈大郎,你我一日之交,我却也视你为友,你意往潭州,我自不必再劝,本想着邀你回府再留上几日,你我再谈饮几回。可今日忽有些琐事侵扰,却也不便邀你同回了。既如此,这外面的两架车,和一些护卫,便许我聊表心意,送你去潭州好了。”

    陈权听到这些话自是感动不已,可这样的厚礼却是自己实在不便接受的,正要开口拒绝,杜牧又说:“男儿家何故婆妈,况且我本就打算近期着人去湖南镇打理些事情,潭州也是必经之处,送你便也是顺路为之。而且这车里还有些礼物想托你帮我敬与灵佑禅师。本应我自去的,可琐事繁多,也只好请陈大郎代劳,你就莫再做谦辞了。”

    陈权静静的看着杜牧,古人的情感很奇怪,才认识了一日,怎么就会如老友一般呢?作为后世人的自己觉得有些不解,可是看着杜牧的样子,他又觉得这样的古人似乎也不错,起码现在自己的心里暖暖的。

    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老道也好,杜牧也罢,自己都需要在这个时代混出个样子来,不仅仅是为了那留名的念想,更是为了还上这份恩惠。

    想到这里,陈权笑了,对着杜牧拱了拱手说:“本还想着厚颜去十三郎那里混上一夜的,看来只好以后寻空了,十三郎的厚意我不再推辞,只是希望此次过后,能再与十三郎把酒言欢。”

    说罢陈权便问了车夫,自顾的上了车。

    马车在骑士的簇拥下慢慢的行进着,天色深了,火把燃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照着这将远行的车队,杜牧还在酒肆门外望着,突然,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陈权跳下了马车大声的的喊着:“十三郎,你先前问我会不会作诗,我是不会的,但是曾听过一句,这便念与你听: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①刘禹锡,字梦得。

    ②裴休,字公美。

十一章 阴错

    十六天后,陈权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潭州宁乡的沩山同庆寺。

    这一路上的十六天,是陈权来到大唐后最舒适安逸的十六天。有时他在想,如果这条路再长一些多好。

    来大唐三个多月,饥寒交迫,生死别离都经历过了,陈权的神经无时无刻不紧绷着,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言一行都只是在机械般的维持着生存的本能活动。

    而这十六天,没有饥饿,没有危险,遇过几个作乱的兵丁,也遇过两次不知道什么衙署拦路骄慢的劫掠,而这些也都在护卫和杜家的威名下退却了。

    安静,祥和。第一次,陈权有了兴致去欣赏这大唐的风光,这感觉真好。

    当然了,如果同行的杜家人能热情些便更好了。原本觉得是不相熟的缘故,绞尽了脑汁想了几个前世粗俗的笑话,然后得到的回应更加冷淡,还有脸上掩不住的鄙夷。

    到了同庆寺,放下了杜牧给陈权准备的一些用度以及灵佑和尚的礼物,一个叫杜平的杜府管家同陈权一并留了下来,其余众人便自顾离开了。陈权觉得,他们回去一定会说自己的坏话。

    ——

    “几句话而已”。那个曾经短暂出场过的仇家四郎不耐烦的说道。

    “四郎,你呀,还这般毛躁,此时我仇家怎还经得起波折”?一个低沉且富有些磁性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年岁略长,衣着整齐,面色白皙,长须及胸,一副文士模样。

    “是啊,二兄说的在理,大人和大兄都去了,昏君还做弑人之状,此时自当小心些才是。”另一个操着尖细声音的胖子挪了挪身子,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的位置又靠了下去。

    “我是没什么想的,凭几位兄长做主便是了”。下首的年轻人懒懒的说道,手里正端着一个茶杯,百无聊赖的把玩着。

    仇士良活着的二子仇亢宗,三子仇从源、四子仇从渭,五子仇从潩此时都端坐在一个昏暗小屋内。

    一阵沉默,屋内的几盏烛光摇曳着,四人的身影也在这烛光下飘忽不定,透过窗,几条身影来回巡弋。

    这座位于陇州汧源的小宅是此前仇士良置办的,平日无人住,也没打理,狡兔三窟的成语世人皆知,而这里便是其中一窟。

    “四郎,我非是怨你自行其事,只成败之机已非我等可预。现今你我枯坐于此,京中之情几无所知。事成,仇家所得恐亦寥寥,而事败,等得了消息,便是遁逃怕也不及了”。过了一会仇亢宗缓缓说道。

    “二兄,非是我不晓事,只是现今我仇家这般,已无退处,若能苟活,我亦不愿涉险,只恐那昏君不欲放过,大兄之事尚历历在目,这怎不叫人心惊”。仇从渭探出身子眼睛紧盯着仇亢宗。

    “四郎,此事可有胜算”?胖子仇从源也开了口。

    “成算极大,去年昏君再三下诏欲强夺神策军印,左中尉马元贽倒是虚以委蛇敷衍了过去,右中尉鱼弘志可是径直说了”迎印之日,出兵马迎之,纳印之日,亦须动兵马纳之。“这让那昏君当时便怕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可这些许年,昏君所为,早已让诸内官心生警惕,加之大人前事,昏君刻寡至极,若无大人,天位如何轮到他坐“?

    略缓了口气,仇从渭又接着说:”那李德裕一味逢迎昏君,这两年也常暗自缩减神策军用度,军中不满之意更甚。如此若筹划得当,改天亦非不能,况又非无前例,只需仔细谋划即可。“

    沉默,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改天?这种事对于仇家四子也多只是听前人提起而已,自家大人倒是扶立过天子,也曾偶听闻敬宗皇帝之事大人或亦有参与。可换到自己身上,哪怕只是远远的观望着,等待着,依旧是不由得冷汗涔涔。恐惧中带着些许兴奋,特别是想到自己兄弟本该是在朝中意气飞扬,可现如今只能做贼一般躲在这偏僻的小城里,心里的愤恨便止不住的涌了上来。

    啪,仇亢宗狠狠的拍了下身前的桌案,长吁了一口气,问:”四郎,此事我仇家需做什么?又有何所得'?

    听到仇亢宗的问话,几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仇从渭身上,便是一直沉默着无精打采的仇从潩也似乎有了兴趣,把手中的杯子放下,端坐着等待着仇从渭的回复。

    “大人虽是去了,大兄也被阴害,可我仇家几世余望,尚有些故旧。文义叔公一家也都在京中,虽平日几无往来,可这也让其免了牵连之祸。所以这两月来我遣了仇忠往京中四下走动,于众人晓以利害,而几位掌权内官心意已动,此时我等只需等候便是。”

    “事成后,如大人一般执掌权柄已无可能,可寻个好差使倒也不难,之后再慢慢图谋便是了,不管如何,总不会比现在情形更差不是吗”?

    ——

    “情形变得更差了,哎,”。李德裕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前些日子天子突然患病,虽是改名为炎欲消灾祸,可近几日却病的更重了,竟口不能言。李德裕的心里愈发感到不安,也有了些猜测。

    他知道,现今的天子和身为宰相的自己恐怕都不会有多少人喜欢,有太多人做梦都想着这两人快些死了的好。可这大唐几十年的乱象,这几年来总算有了些起色,自己的抱负也在天子的信任下得以施展。天子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自己也不能。

    想到这里,李德裕喊了声:“来人,备车马,我要入宫”。

    出了安邑坊的宅邸,夜色下的长安城威严而狰狞,仿佛一头食人怪兽般的矗立在大唐这庞大帝国的心脏。

    放下了马车的帘布,李德裕心里想,这本就是个吃人的世道,无人不可吃,就是不知道何时会轮到自己呢?

    “再行的快些”。

    承天门外,李德裕被拦住了。

    ”鱼公公,何时方容我觐见天子?李德裕也未下车,便就这么坐在,拉开了车帘,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位权柄如山的大太监。

    “呵呵,李相且莫急,咱家这不是已经着人禀告了嘛,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才久了些“。鱼弘志依旧是笑呵呵的说着。

    而后两人便都不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尽管彼此早就相厌至极,可在这个风雨将至的时刻,似乎每一秒的对视,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底察觉出一些端倪。

    过来一会,一个跑来的内侍打破了沉默,那内侍附在鱼弘志的耳边悄声说着什么,此时的李德裕恨不得亲自揪过来此人询问,可他知道,不管心里如何急迫,都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必须继续扮着那个不动如山的大唐宰相。

    啪,突然鱼弘志狠狠的抽了那个报信的内侍一个耳光,还未等那人求饶,又连连喊着:“将这个不中用的奴婢拖下去打杀了”。

    话音刚落,便出来几人将那内侍按倒在地,也不容他说话,直接举杖便打。

    击打声,惨叫声,求饶声,在这深夜的长安城里骤的响了起来,惊起了不知多少家的睡梦,也惊起了一群小鸟逃命似的飞走了。

    “呵呵,让李相见笑了,这奴婢刚刚竟口渴去喝了些水,这才误了李相的事,真是该杀”。

    听着耳边渐渐低了的惨叫声,李德裕沉声问道:“我可否觐见天子了”?

    “却是不行呢,刚得了天子诏令,谁也不见,李相亦如此,所以,还是劳您回去了呢”。鱼弘志依旧是笑着回答。

    “可否容我入宫亲自问询天子”?李德裕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咱家奉天子之命领神策禁军守卫宫闱,天子说不见,那便是不见,如李相有所见疑,那您自问那通传内侍便可”。

    “停下,别打了,让李相问过了再打,啧啧,哎,真的是,这一会便死了?不中用的东西“。

    ”李相,你瞧,这人死了,怕是问不成了,要不我再遣人去问天子,然后您再问问“?

    李德裕死死的盯着笑意盎然的鱼弘志,他知道,自己是见不到天子了,怕是永远的见不到了。

    ”回府“。

    ——

    “回府”。马元贽坐上了车,正静静的想着这几日的事情,突然车顶飞过了一群落荒而逃的小鸟,叽叽喳喳的扰乱了他的思绪,拉开车帘看着奔逃的鸟儿,它们也在怕吗?哎,事已至此,也该做下决定了。

    ——

    ”陈大郎,你可决定好了“?

    ”定了定了,莫问了,再问我就反悔了“。

十二章 骗局,变局

    陈权一遍遍的摩梭着自己的光头,不时的看着旁边那一块用来缠头的布,长叹一声:“我这是被和尚骗了啊~~~~~”

    ——

    沩山,如字面所言,确实是一座山,很大的一座山。

    当陈权一行人至沩山百里时,山脉的支系便让车马前行的艰难了起来,时不时的就有一座不高的山岭立于前,翻过后,便又是一座。一座座蜿蜒的山岭满是青绿。茂密,繁盛,生机勃勃。

    眼见着许多树木看起来已经生存了太久,张牙舞爪的遮蔽着天空,陈权觉得没有拒绝杜牧的心意是自己所做最正确的决定,独自前来一定会迷路的。

    随着离同庆寺所在越来越近,渐渐的可见了许多小山村,人烟的出现也让这大山更添了几分热闹。

    不远处隐约的已可见一座寺庙,陈权下了车,边走边看,这周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虽然也多是衣衫简陋,可看面上的神色似也自乐其中。

    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手里拎着一条小蛇嬉笑的奔跑追逐着,在与陈权擦身而过时,陈权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知道,熊孩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忙朝着一旁让了让,这也惹得杜家众人发出一阵低笑。

    ”咳,杜管家,这村子为何多居于同庆寺四周,先前听十三郎言佛家盘剥甚重,这沩山百姓不惧吗“?陈权忙寻了一个话题向同行之中难得愿意理会他些的杜管家问道。

    “这便是灵佑禅师何以在江淮诸道声名远播之故了。早年灵佑禅师来此地传法,沩山贫瘠,荒林密布,更兼虎狼出没,几无人烟。可灵佑禅师不畏其险,只搭一茅屋蔽身,便安然修行。期间亦不辞艰辛跋山涉水于周围百姓讲法,时间久了,这四周的百姓也渐被禅师感化,便是现今这同庆寺都是沩山百姓合力所修,灵佑禅师大德,百姓亦自是亲近,又有何惧”!杜平稍落于陈权身后,也不自衿,友善的答复着。

    “杜管家果真见多识广,陈权谢过了。“陈权客气的谢了杜平,心里想,这灵佑禅师果然是老道的朋友,听来很不简单呢。

    ”哪里哪里,陈大郎谬赞了,我也只是有幸随着我家郎君四处交游所见略多些罢了,便是,便是那大明宫我亦曾远远的望过呢。陈大郎但有所疑,尽可问我,我必是知无不言”。杜平得意的几乎飘飘欲仙,不停的捋着那一绺有些滑稽的山羊胡,语气也更加的和善。

    “切,神气个什么,我还买票进过紫禁城呢,我说了吗“?看着杜平的样子陈权暗自腹诽,也懒得理会,一行人便走向了渐近的寺庙。

    同庆寺看着并不高大,可能是因百姓所建,用度有限,所以也显得有些残旧。牌楼下匾额书着”同庆寺“三个大字,两边门柱上左侧写着:”直心是道场,无虚假故“。右侧是:”众生是道场,知无我故“。

    杜平忽然开口说道:”这两句是维摩诘经之言,我曾听过府上几位郎君颂读”。

    维摩诘经?不知道,果然我是不适合做和尚的。陈权暗暗想着。

    陈权轻轻的敲了敲院门,无人应答,又唤了两声,院门依旧是紧闭着。周围慢慢了围了些村民,指指点点着,这让陈权等人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走了出来,有些拘谨的低声询问:“几位客人可是来寻寺内法师”?

    “正是呢,灵佑禅师是我家前辈之友,我受前辈之托来寻禅师。这几位是京兆杜氏族人,为杜氏十三郎所托同来拜访。”陈权忙回复着。

    “可有凭证。?老汉又怯怯的问道。

    ”凭证?嗯,我家前辈是一道人,姓武,与禅师是故交,烦请老丈帮忙通禀一声,想来禅师会晓得的“。陈权还是提了老道的姓氏,看来这灵佑和尚的处境也有些麻烦,否则不至这般遮遮掩掩的。

    ”这是我杜家的信物,请老丈带与禅师以为凭据“。杜平见状也从怀里掏出了个牌子交给了老汉。

    “那请客人在此稍候,我去寻法师。“说完,那老汉便拉着一个精壮的后生离开了。而周围的村民却依旧远远的围在一旁。

    随行的杜家人还有事要办,看这四周大概也没什么危险之处,便放下了携带之物,与杜平约了来接的时间,又同陈权稍言语几句,就离去了。

    等待,有些无趣的等待,陈权和杜平寻了两块石头坐了下来。

    ”杜管家,你可知这发生了什么事‘?陈权想或许消息灵通的杜平了解些什么。

    “我,我也不知啊,虽说今天子禁佛,可这江淮诸道也多有敷衍之处,特别是灵佑禅师这样的大德之人,更不会有所碍,哎,慢慢等吧。”可能是因为没能回答出来,这让自诩见多识广的杜平有些消沉,再不复得意之色。

    过了好一会,无聊中的两人见远远的来了一行人,那老汉正恭敬的站在一缠头老者身旁说着什么,满脸的笑意,这行人走过之处,所遇村民皆笑迎寒暄。想来这是正主了,陈权二人赶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走近了,那老者看着有六七十岁,脸上的皱纹已密如蛛网,银霜似的胡须在微风中柳枝般轻摇着,老者一直面带微笑的同过往村民寒暄,眼中尽是慈祥。稍后同行的也皆是缠头之人,长幼皆有。

    “当前可是灵佑禅师”?陈权走到老者面前,深深做礼。

    “武老道叫你来的”?灵佑轻声的问。

    “正是,前辈说您是他知交好友,便唤晚辈来寻您”。

    灵佑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见此杜平也忙上前给灵佑做了礼,说明自己来意。

    ”随我来吧。”过了一会灵佑开口道,两人便跟着众人进了同庆寺。

    进寺后杜平同灵佑恭敬的言语了几句,便识趣的随着寺中僧人下去安顿,留下陈权和灵佑在这小小的禅房内相对。

    “武老道可是死了”?好一会灵佑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的,三个月前武道长遇难了”。陈权也低声得说。

    “遇难?呵呵,我便说过,他难得善终的”。灵佑有些感慨。

    “他叫你来寻我为何”?

    陈权赶忙把自己的情况和老道的想法说了出来,陈权说完,灵佑只是稍作思考,便说:“此事交予我,自会为你处理得当,你便先在这寺内住下“。

    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灵佑突然定定的看了陈权一会,然后便笑了,还未等正摸不着头脑的陈权说话,灵佑又说:”便是假的,也要剃度,以免与人口舌”。

    “你可愿剃度“?

    剃度吗?陈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一路好像又长出了一些,快三寸了吧,哎,剃吧剃吧,等还俗了再留好了。

    ”禅师,我愿剃度,哎。“陈权叹了口气。

    ”法观,领着陈施主去剃度“。陈权话音刚落,灵佑便喊来一中年胖和尚。

    “剃度”?那法观看着有些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唤你去便去,带陈施主剃度”。灵佑的语气渐严厉了些。

    “哦,是,师傅,那陈施主请随我来吧“。法观这才反应过来,连招呼着陈权走了。

    走出没多远,陈权便听见禅房内传来灵佑的大笑声,这??这老和尚有点,有点跳脱啊。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听说陈权要剃度,杜平和寺内众僧人都来凑热闹,气氛很热烈,大家都笑得很开心,至于为什么笑?大概是笑点低,没见过世面,陈权没好气的想着。

    ”陈大郎,你可决定好了?“看着陈权坐在一个蒲团上,后面的法观手里拿着一把铮亮的剃刀来回比划着,杜平凑过来笑问道。

    ”定了定了,莫问了,再问我就反悔了”。随着陈权的话音,头上的头发也一缕缕的落下。

    没一会,陈权就成了个光头,有点凉,前世也没理过这样的发型,还不大不适应,昏暗的铜镜中陈权看起来有些可笑,头顶像个剥了皮的鸡蛋,可脸上却还是一大把胡子,这是从李逵变成鲁智深了吗?

    不知何时,人群中灵佑也站在那里,等陈权剃度完走了过来,递给了陈权一块深色的布。这让陈权有些疑惑,同时又觉得这布看着眼熟的很。

    “你用这布缠头吧”。灵佑笑笑的说。

    “缠头“??是啊,这布不就是这些和尚缠头的那种吗,陈权心里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哈哈,武老道,我度不了你,可我度的了你后辈“。看着陈权呆呆的拿着那块缠头布,灵佑突然大笑了起来,转身便离开了,寺内众僧愣了一下便也俱笑着离去。

    我~~~

    我这是被和尚骗了?

    ——

    ”昭度,可还有法探知天子情况”?李德裕在书房内来回的踱步,双手不停的搓着,在好友的面前,李德裕不再隐藏自己。

    “文饶,我哪里还有办法,哎,这几日来,亦寻了些宗亲去探视,可根本见不到天子。哎,时局怎么变成如此了”。中书侍郎李回此时也是坐立不安。

    “哎,是啊,我都差点忘了,昭度本就是宗室,我也询问了乂敬,原想着乂敬出自荥阳郑氏,或有些办法,可亦无所得。”李德裕终是不再走了,一下子就瘫坐了下来。

    “文饶已失分寸了,荥阳郑氏?文饶亦自出赵郡李氏,而我,呵呵,大唐宗室又如何?此时我等除了等,等看这天变,再无他法了“。李回有些黯然的说。

    李德裕的手在案上轻轻的瞧着,忽然一顿:”不成,昭度,这几年我等如何操持你亦知,大唐才刚有了些起色,怎容得那些个贼子作乱”?

    “天子若是,若是救不了,那我等便要保皇子登大位”。李德裕似下了决心,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保?天子五子尚幼,俱在宫中,我等现今连承天门都过不去,况且神策左右中尉皆有异动,我等手中无兵,又能做什么?”李回并没有被李德裕的话给打动。

    “去请郭太后便是,郭太后是为天子祖母,又是汾阳王郭太师之后,虽郭氏这些年日渐衰败,可郭家于军中尚有余威。昭度,一面是血亲的天子诸子,一面是十六王宅中无干系的宗王,郭太后又怎会不知如何抉择”?李德裕将自己的想法慢慢的说了出来。

    “这,可郭太后深居内宫已二十余载,且一直不干政事,可能成事”?

    “成败谁可预?但总不能这般束手枯等啊,或能成呢?

    “也罢,那我再去寻些宗亲去觐见郭太后。“李回想了想,现在败局几定,博上一回或还有一线生机。

    ”昭度,切记莫走了消息,莫给那些贼子寻了由头害了天子”。李德裕想到和自己君臣相得的皇帝现在生死不知的困在宫里,心下便止不住的一阵悲伤。

    ——

    十六王宅,原名十王宅,出了大明宫西南的延政门,一路南行,过了长乐坊就到了十六王宅,这里此时居住着大唐身份最为高贵的一群囚徒。

    当然了,虽然不大自由,但是衣食用度自是不缺,若是无聊,还可去小儿坊斗鸡遛狗戏耍一番。

    从玄宗起大唐李家的龙子龙孙们便在这里生活,繁衍,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一代代的,这十六王宅也就被唤成了百孙坊①。

    现今的十六王宅,诸多前朝之皇子俱住于此,甚至还有遥远的顺宗朝,今天子祖父辈的老皇子在此。

    而当今天子,以及上一位天子便也都是从这个宅院里走了出去,坐上了那个人间至高的位置。

    没人知道下一个走出去的是谁?又是何时?

    宅里的囚徒们抬头望着这天,乌云渐密,许有风雨。

    快了么?快了呢!

    ——

    马元贽想着刚刚和几位掌权内官的交谈,事情是不能再拖了,可如何做后续的抉择,大家意见各异争吵不休,谁都想着独占功劳。

    哼,好在自己口袋里也有人选,只是还需再想想,莫要像那仇士良一般押错了注才好。

    再等等,再看看,好在也快了呢!

    ①百孙坊只是戏称,唐朝皇子居十六王宅,宅外还建有百孙院,供其子孙居住。

十三章 定风波(一)

    长安,邻着春明门的“南内”兴庆宫在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落幕后也渐渐冷落了下来。只偶尔还能听宫人小声的吟唱着当年李太白于兴庆宫所作之诗词来追忆故去的繁华。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此时兴庆宫的兴庆殿内,人生历经了七位皇帝,做了一任皇太后,三任太皇太后的郭氏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金堂公主①。这位既是自己亲孙女,又嫁给了自己亲侄子的公主这时有些坐立不安。

    兴庆宫在长安虽远不如大明宫和太极宫那般受重,可作为现在的两宫太后居所,侍奉之人自是不少。人多了,耳便杂,没人知道可能泄露的消息会惹来什么样的灾祸。

    “太皇太后,您近来身子可还好”?金堂公主终是开了口。

    “有什么好不好的,哀家这年岁,也不知几时便去见了宪宗皇帝了”。年近七十的郭太后声音已是苍老无助。

    “太皇太后万不可如此说,这大唐可离不了您呢,您,您还得等着看玄孙呢。”金堂公主想了想,才低声说道,声音几乎低到如同耳边细语。

    玄孙???从14岁就嫁给了当时还是广陵郡王的宪宗,现如今已50多年了。郭太后虽是老了,可在这宫里残酷生存了几十年,她马上便确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果然是为了天子之事来的。

    “近来哀家偶梦到了绛王②,哎,哀家还打算寻些法师开个法会,可又担心惊扰了天子,也就不好走动了。金堂,你若得空便代哀家去了了此事吧”。

    说完,郭太后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金堂公主忙凑上前去搀扶。

    “哀家乏了,你自去吧”。

    金堂公主出了宫,脑海中细细回想着郭太后的话,绛王?天子?不好走动?

    她明白了,郭太后已是无能无力。

    ——

    陈权自剃度后一整天都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头,渐渐的竟觉得还不错,不但手感适中,就连头脑都好像清楚了许多。

    昨晚入睡前他突然就记起来自己丢在洗衣机里的那条裤兜里好像有一张彩票,也不知道中奖了没。然后便发散思维的想了许多许多,一度陈权认为是自己的金手指来了,忙兴奋的去思考一下火药,炼铁,炼钢之类的工业化问题,过了一会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睡了吧。

    天还未亮,陈权就被叫醒,法观和尚叫他去做早课,然后再吃饭。陈权迷糊着看着寺内僧人的早课,听了些玄之又玄的佛理,便又觉得困了,刚打算就这么的眯上一会,反正也没人在意。可突然灵佑叫了他的名字。

    “陈施主,可知什么是佛“?

    “不知道”。其实陈权本想说佛是神仙,但是还迷糊着,也就随口应付了一句。

    “陈施主已悟了”。灵佑满意的点了点头。

    悟了?我悟什么了?

    所有的困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陈权瞪大了眼睛盯着灵佑,很想听他如何解释,可谁知灵佑又问了一遍。

    “陈施主,可知什么是佛”?

    “嗯,我知道“。

    ”陈施主已悟了“。灵佑继续满意的点着头。

    ?????????

    没有解释,就在这两句莫名其妙的问话中结束了早课。

    ——

    早饭时除了陈权有些心不在焉外,众僧都在安静的吃饭。

    早饭只是一些粗米熬的粥,配上点腌菜。谈不上好吃,不过这个年月能果腹已是不易,倒也没什么好挑拣的。

    陈权用筷子在碗里无聊的拨着,他始终认为,老和尚或许有那么一点恶趣味,但是之前的两问一定隐藏着什么很深的内容。

    并不是自己多心,而是老和尚同自己的那一番话,下面的僧人竟然没有笑,反倒是看见有几位频频点头。

    难不成是自己头上忽然顶上了光圈,却不自知?想着陈权又用手在头顶仔细的摸索了一番。

    饭后稍歇息了一下,灵佑便带着众人出了寺,说是要下田耕作,陈权也紧跟着去了,本以为这寺里会有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良田,但是到了地方才发现,大概只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

    就这样,陈权体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耕种生活。

    很累,甚至觉得比当日在庙里和人搏杀还累,弯下的腰几乎没有站直的时候,等到可以直起腰了,那突来的酸痛让陈权忍不住的叫了一声。

    赤着脚站在有些泥泞的水田里,很凉,两只脚止不住的抖来抖去。稻苗看着就像是自己手欠时偶尔在路边拔起的小草,可望着周围,每个人都在朝圣似的呵护着这些小苗,陈权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入夜前,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再回过头去看看这片土地,陈权突然觉得,这竟是这么的美。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在这大唐看见的许多人都是畏畏缩缩,弓着腰,仿佛一片树叶就能像五指山一般压垮他们。看着这些驮着背从田里过往的村民,他有些明白了,就像这种田一般,弯腰也只是为了求活而已。

    用过了饭,接着又是陈权听不懂的晚课。

    结束后陈权本想去找杜管家聊聊天,看看还能从这位见多识广的管家那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法观又来告诉他,灵佑让他去禅房。

    ”你之事我已托付一故人代劳了,或是用不了几日便会有个结果,你莫心焦“。灵佑递给了陈权一杯茶,淡淡的说。

    ”谢过禅师了,我自会等得,只是这段日子却是要劳烦禅师了”。陈权连忙客气的说。

    “你是武老道的后辈,我亦不会见外于你,自安心住下便是,如有事可自来寻我”。嗯,这寺中艰苦了些,膳食用度一应之物俱是粗简,平日里僧众除却功课,还需劳作贴补用度,加之传法授道不可轻视,于你或多有疏慢,且莫多意便是了“。

    ”自然不会,本就是我叨扰了,哪里会那般不晓事,禅师,啊,呸~~“。陈权边说边无意的举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便吐了出来。

    这不是茶,这是药啊,除了辣,酸甜苦都有了。

    对面的灵佑脸上已渐起阴云,冷冷的说:”怎么,这茶不合意吗“?

    ”不是,不是,是我第一次喝茶,喝不惯呢,这茶,这茶是极好的“。陈权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这难道就是自己的金手指?自己这是要发了?想到这里,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可是瞟了一眼灵佑愈发黑了的脸色,糟糕,自己惹祸了。

    ”禅师,您听我解释,我绝非有意冒犯,只是偶然想到了些事情,这才失态无状”。

    “还请您暂听我细言,我想之事亦或可助禅师传法,若可行,我甘愿以此赔罪“。陈权不是大方,而是自己在这大唐孤家寡人,便是想做什么也一样需要依靠这些熟人,甚至他这时都已经把杜牧的那一份给分好了。

    灵佑脸色稍缓了些,也浮上了几分好奇之色。

    “咳”,禅师,我有一奇想,现今这茶十分,十分的的高雅,恐于百姓不便,不妨仅仅炒制,只取清水浸泡,或可别有一番风味“。陈权琢磨了一会,他也不知道后世的茶怎么生产的,只是听过炒茶一说,便简化的说上一番,反正大唐聪明人那么多,自己提个点子就行了。

    ”你说痷茶?本已有之,何奇之有“?

    痷茶?刚听到老和尚嘴里吐出这两个字,陈权就觉得可能金手指没了,这人家连名字都有了啊!

    不死心的再挣扎一下:”敢问禅师,何谓痷茶“?此刻陈权的声音里是半点底气也无,有些失落的说。

    “陆鸿渐③所著《茶经》有言:”饮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者,乃斫,乃熬,乃炀,乃舂,贮于瓶缶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茶。陆鸿渐煌煌大才,只七千字便尽说茶事,啧啧,他日或可封圣矣”。灵佑不自的感慨着。

    是穿越前辈们都和神仙有亲?还是自己没充钱?怎么什么事到自己这里都变了呢?

    看着陈权落寞的神情,灵佑也和缓着问:“可还有事?若无事便去歇了吧”。

    “禅师,今日你问我的是什么意思啊?您说我悟了,可我不大懂,还请禅师解惑”?暂时放下了心底的失落,陈权忙问起早上的事情。

    “呵呵,他日等你离开之时我自会说与你听,你去吧”。

    ——

    大明宫,现年三十三岁的大唐皇帝李炎躺在紫宸殿的床塌上一动不动,才十几日,已经瘦脱的不成了样子。他现在已说不了话,也无法离开这座自己平日里生活起居处理政事的宫殿,就只能这么躺在这里等死。

    自己死后那几个孩子会怎么样呢?李炎想起了被处死的安王和陈王,自己的弟弟和侄子,那诏令是自己写下的。

    谁会是下一任的天子?可能,可能自己的孩子还有希望,年幼,做个摆设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还是如同自己一样从十六王宅走出来的呢?那里太多人了,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熟识的人。

    李文饶呢?或许不会死,可大概也同死人差不多了,李炎很清楚这位宰相的抱负,这个时候去打碎他的雄心,怕是让他比死了还难熬吧。

    史书上会如何书写朕呢?

    自己压藩镇,逐回鹘,清内宦,减冗员,夺佛产,这些对大唐都是好的,想来许能得个上溢?

    宦官啊,李炎此时心里止不住的埋怨自己的祖宗,都干的什么事?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子孙被家奴如猪狗般屠戮,怕是会气的从坟里跳出来吧?想到这,心里竟觉得有些痛快,不由得发出“咯咯”得笑声。

    “圣人,您该进药了”。一个宦官端着药走了进来。

    ①金堂公主,唐穆宗李恒女,下嫁郭仲恭。

    ②绛王李悟,母郭氏,于敬宗事中被杀。

    ③陆羽,字鸿渐。

十四章 定风波(二)

    马元贽紧了紧披风,还是冷啊,这都入春了。

    今年这年景鬼的很,上个月苦等春雨不来,天子便大赦祈雨,就连曲江宴都省下了。月底天象又不对劲,那么大一颗流星就坠了下来,还穿了紫微星。

    穿了紫微星啊,所以,这都是天意,怨不得人的。

    今日得报,大概便是这一两日了。哼,那些个短视的,皇子?皇子是年幼,可兴庆宫里那老不死的还活着呢,看着是没了牙的,但要是发疯咬上一口也是疼的。

    光王~~~~~

    细细打探了,确是个木讷的,母族也是没用的,这一注便如此定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等了别个夺了头功那岂不是白白的谋划了这许久了。

    ——

    过了大明宫的玄武门,门侧的两廊便是大唐禁军北衙治所了,马元贽见到了枢密使杨钦义,而此时的马元贽可并不怎么想见到这人。这杨钦义于近来之事颇有些回避之意,也不知自谋划着什么。

    “马公公,这是要去哪啊”?杨钦义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杨公公,咱家这打算去龙武军查勘一番,那些个杂兵不中用的很,闲来竟是寻衅滋事,现在宫内外的情形您也知道,可是不能由得他们胡闹了呢“。马元贽也陪笑着。

    ”哎呀,巧了,方才鱼公公也去了呢“。杨钦义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马元贽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这个鱼弘志,就知道他会跳出来,可这眼前的杨钦义也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从杨延祚到杨志廉,再到如今的杨钦义几兄弟,这大唐的权宦世家,杨家绝对是站在最顶端的那几家之一。就是不知道此时杨钦义在此有什么事呢?

    想了想,马元贽决定还是开诚布公罢了,反正宫里的事情便是瞒得过别个,定也瞒不了眼前这人。

    ”杨公公,想来您是专程等咱家的吧?你我二人亦同僚多时了,不妨有话直言,若是杨公公之事,但凡咱家能办到,自是会料理妥当,若是不能,那也只怪咱家力微势薄,还请杨公公宽谅则个“。马元贽话说的客气,可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

    ”也无甚事,只是想问问马公公,李德裕要如何安置呢“?杨钦义也收敛了笑容,正色起来。

    ”咱家差点都给忘了,那李德裕入相是走了杨公公门路的,平日和您也是相交易得。本来杨公公提了,那再大的事也是该办的,可是您也知道,李德裕手段酷烈,平日里得罪人是得罪的狠了,这不止宫内不喜,这宫外也是厌憎者多矣。虽说咱们也是不必怕了谁,可要是能用李德裕换上些许善意,省却些麻烦,也是该当的,尤其是此时,是一步也错不得的。“

    ”马公公,你说这局面变成如此,是何缘故“?杨钦义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杨公公何意“?马元贽有些不明白杨钦义的话。

    ”那仇士良我是不大瞧得上的,可是他有一番话说的倒是不错,这天子啊,就是不能让其闲下来,这一旦闲了,便要生事了“。杨钦义继续说着让马元贽摸不着头脑的话,也让他有些烦了,冷冷的说:”杨公公,有话便直说吧,若无事咱家也不便与你闲言了“。

    ”马公公,不管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你觉得是应该留一只活老虎给他斗上一斗,还是送他一张虎皮让其闲着把玩?最重要的,老虎才验的出猎人的本事”。

    听了杨钦义的话,马元贽心里一震,是啊,这李德裕性格刚烈,行事亦严苛,本就是为人所不容,若非当今天子信任,怕其早就贬死他乡了。可接下来的那位,不管喜厌,都不会留着这样一个专横的前朝权相。让两人斗上一斗,顺便探探新君的底细,若有差池也好提前打算,莫要像那仇士良,不明不白的就送了命。细细琢磨了一番,马元贽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比方才还盛。

    “啧啧,果真是杨公公,您这枢密使不愧是离天最近的,想的便是通透,咱家是拜服不已”。

    “离天近?呵呵,这大唐的天都倾覆好几回了,我还是远些罢了”。说完冲着马元贽稍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还”我“”我“的,一个内枢密使便真把自己当宰相了?什么玩意,不一样是个没卵子的,呸”。马元贽冲着杨钦义远去的背影狠狠的唾了一口。

    气了一会马元贽想着还是去寻鱼弘志,看看他又有什么图谋。突然一个小宦官狼狈的跑了过来,马元贽正心烦,刚打算叫人打杀了这个没点规矩的奴婢,可仔细一看,这是自己放在紫宸殿的人,当下便有了猜测。心脏开始止不住的怦怦猛跳起来。也不管什么规矩,忙几个大步迎了上前,一把拉住那小宦官,急切的低声询问:“说,怎么样了”?

    “回,回公公,不成了”。小宦官的胳膊被马元贽攥的生疼,也不敢呼痛,忙告知了消息。

    天终于变了,马元贽长长的深吸一口气,稍缓了缓心神,当下便唤过左右亲信,招呼人马直奔十六王宅。

    ——

    十六王宅这些日子颇为安静,平日里闲着发慌四处浪荡的的龙子龙孙们这几日却如同苦行僧一般整日的把自己关在房里。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心登上那个位置,事实上这十六王宅里能有机会够得着大位就那么几个人,其他人躲起来则是怕惹上祸端,前几朝的血流的太多了,没几人愿意为一个不可能的念想丢了自己的性命。十六王宅虽也不是个什么安乐乡,可终归能活着,活着便好。

    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呼喝声,越来越近,果真还是来了啊!

    “光王,光王殿下可在”?马元贽一行人冲进了十六王宅马都未下,便高声喊了起来,早已从各自房内出来围观的王子们心下轰然,竟然是他?可又一细想,是啊,也该是他才对的。

    “不知,不知公公寻我有何事”?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人群中缓缓走出一成年男子,看着三十多岁,身形不高,相貌寻常,便是衣着亦是平常之物。此时男子神情颇为不安,恐惧都挂在了脸上,此人正是马元贽所寻的光王李怡。

    “可是光王殿下”?马元贽有些骄声的问道。

    “是,正是小王”。说话间李怡竟有些颤抖了起来。

    马元贽紧紧的盯着李怡,好一会,心里想着,就该是此人了。

    马元贽下了马,不复刚刚的骄慢,忙上前极恭敬的对李怡行了大礼,而李怡亦是手忙脚乱的连连躲避,口里更是连说不敢,在众人的围观下,这一场面格外的滑稽。

    好不容易扶起了马元贽,马元贽也未等李怡开口,便说:“天子诏令,宣光王怡入觐,请殿下即刻随奴婢进宫”。说罢也不等李怡回复,便拉着他强行上了马,在护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只留下满院子还在面面相觑的王子们。

    进宫的路上,李怡沉默了,他知道还差一步了,现在每一个可能让身边这个宦官产生疑虑的细小举动都会让这最后一步变成天堑,甚至让自己身首异处,所以自己便做个听话的木偶好了,这一点上自己很擅长。

    “殿下,您可知为何是您进了这大明宫”?马元贽打破了沉默。

    “公公说过了的,是天子召我”。李怡还是那幅小心不安的模样。

    “天子已口不能言,大行之日恐近了”。

    “什么,这,这~~”。李怡表现得很惶恐。

    “殿下莫怕,天子大行后这大唐的基业还需殿下来担着才是呢”。马元贽嘴里将这至高的皇权更替说的很轻松,也很淡然。

    “这怎能行,天子有子,我怎敢僭越”。说着竟要掉转马头离去。

    马元贽一把就拉住了李怡所乘之马的缰绳,沉声的说:“殿下,此时已无回还之机,您和奴婢进了这大明宫,便只有往前走了,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殿下也莫惊慌,奴婢必将殿下送上大位,只望殿下信任奴婢即可“。

    “那,那便全凭公公做主”。李怡似被吓到了,呆呆的说着。

    不多时,迎面来了一大队兵马,李怡心底一沉,莫非还是败了?

    马元贽却大笑了两声,对着李怡说:“殿下,大事已成,这是奴婢的人马“。

    李怡看着前来的这些士卒皆下马拜下,心里暗道:”这是天子的兵马“!

    只片刻后,鱼弘志也领兵来了,可惜的是他晚了一步,看着眼前的状况,他知道,大局已定,便是要厮杀一番,却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藏在暗处的哪些人,只好一边心里不断咒骂着刚刚还在争吵不休害他迟了的那些狗东西,一边也下马拜下。

    随后,马元贽等人矫诏立光王李怡为皇太叔并行监国,是夜,天子李炎崩,年三十三岁,谥为至道昭肃孝皇帝,庙号武宗。皇太叔李怡登基称帝,更名李忱,时年三十七岁。

    ——

    陈权有些意外的看着杜平。

    这些日子陈权的生活过的简单且充实,每天照例的早课已经很难让他有所波动了,只机械的坐在那里,脑袋放的空空,时间一过就去吃饭,此后的耕作反倒是愈发的合意。

    同庆寺的土地早已耕完,灵佑便领着众人一边帮着村民耕种一边传法讲佛。陈权也混在其中。在村民口里听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妖魔鬼怪,才子佳人,各种八卦层出不穷。这也让陈权感概,劳动人民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他亲耳听过一个一生都在这沩山附近生活的老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讲述着万里之外的故事。

    陈权的农活也做的略熟了,至少基本不会再认错了秧苗。陈权还结识那几个光屁股小孩,一起去捕过鱼,掏过鸟窝。

    陈权几乎都把杜平给忘了,直到现在看见了他。

    “你还没走”?这句问候脱口而出,然后便是尴尬的沉默。

    “咳,我还要略过几日,嗯,陈大郎,是灵佑禅师叫我来寻你的”。杜平脸上也有点尴尬,有些奇怪,他尴尬什么?

    “灵佑禅师寻我”?我刚刚还看见他了,他未说什么的“?陈权觉得越发的奇怪了。

    ”咳,是这样的,灵佑禅师有些事情不知如何与你讲,便托我来说了“。

    ???????????

    陈权疑惑的看着杜平,等着他说出那些不好讲的事。

    “陈大郎,你的度牒灵佑禅师已替你办下了”。说着杜平从身旁拿出一个木匣,推了过来。

    陈权这才留意到原来杜平不是空手来的啊,害的自己白白腹诽了他一番。

    “真的,那太好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一会便要去好好谢谢禅师”。陈权激动的摸着木匣,自己终于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便要打开来时,却不想木匣被杜平一下子按住了。

    “杜管家这是何意”?陈权索性也不急了,反正东西就在这,还是仔细听杜平解惑吧。

    “陈大郎,事情是这样的,你听了莫急,嗯,上段时间天子驾崩,新君即位了,嗯,新君好佛”。

    “然,然后呢”。陈权的声音在颤抖,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陈大郎,这还俗一事怕要等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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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介绍:
按历史课本的记载,陈权知道运行了二百多年的大唐已经步入末年。
而在这个不恰当的穿越时间,活下去,尽量活的好一些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会昌法难之时先做个和尚。宣宗重佛之日再还俗。
这个决定有些怪,但就这么定了。唐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