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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柴米油盐     农家乐小老板txt下载     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1<晋江原创发表>

    被楼南当场抓个现行,不仅糖果,连着陈安修都被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顿。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糖果是被楼南训的,陈安修是被陈爸爸训的。

    陈安修,糖果和冒冒在街上被楼南逮住,搭车一起回去,在车上糖果就被敲打了一顿,等他们到家,其他人都过来了。他们一看糖果那个大肚子没有不惊叹的,陶陶还像模像样地过来摸了摸说,“糖果,你的口袋里装了个小宝宝吗,”像袋鼠一样。

    陶陶说着无意,但陈安修却清楚地看到楼南的眼角抽了抽。

    糖果还小,听不大懂陶陶的话,但见别人都看他,大概也为自己满满一口袋吃的东西自豪,还把肚子又挺了挺给人看,这样一来就更明显了。

    楼南要给他掏出来,他还不让。因为快要吃饭了,楼南也没招惹他。

    糖果暂时躲过一劫,陈安修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他打着看菜的借口躲到厨房里,还是被陈爸爸追过来,念叨了两句,“糖果是个小娃娃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给他口袋里放那么多东西。真是太胡来了。”

    吃饭的人多,陈爸陈妈他们就在厨房里摆了一张大桌子,除了陈安修做的菜之外,又去小饭馆里要了几个。冒冒和糖果是先吃的,等全部的菜上齐,他们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陈安修把冒冒放到里屋,拿了玩具让他自己玩,楼南也把糖果抱了进来,把门一关,将糖果摁在腿上就开始掏他的口袋,这会没其他人的人在场,他也不给糖果留面子了。

    糖果胡乱扭着小身子不让,可他才两岁,即使胖点,也就那么小小的一团,楼南一只手就能将他牢牢压住,地瓜片,栗子一把一把地往外掏。

    “陈叔叔……”糖果也急了,扯着身子,开金口向屋里唯一的大人求救。

    陈安修是很想过去帮忙,但将心比心,他教训冒冒的时候肯定也不希望别人过多插手,可糖果的眼神实在太可怜,眼泪都出来了,要狠心拒绝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就帮着说了句,“那,你好歹给糖果留一点。”

    楼南瞪他,他闭上嘴巴退到一边假装抱着冒冒玩,不过楼南也算给他面子,最后给糖果留了一……颗,没错,就是一颗栗子。

    “现在就只能吃一颗,你要还是不要?”楼南把其余的都收起来,只剥了一颗拿在手里。

    陈安修眼角的余光没离开那父子两人,看到这里,暗暗地给糖果鼓劲:有骨气点,糖果,给他甩脸上,明天叔叔给你买更多。

    哪知道糖果完全不按照他期望的剧情来,抹抹眼睛,伸手把唯一的那颗栗子接了过来。

    楼南抱着他的脸亲亲说,“乖,爸爸给你留点,明天还可以吃两颗。”

    糖果嘟着嘴巴,点点头。

    楼南拍拍他的背说,“那去和弟弟一起玩吧,爸爸和陈叔叔出去吃饭。”

    “弟弟啊。”糖果从楼南的膝盖上爬下来,跑到冒冒边上,蹲下来和他一起搭积木。

    对这峰回路转的剧情,陈安修是看得目瞪口呆,出了门就对楼南竖大拇指,不佩服不行,“糖果真是太乖了,你教孩子果然有一套。”

    楼南把掏出的栗子放在门外的五斗橱上,“你要不要再回头看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听楼南这么说,陈安修还真是好奇了,就悄悄扒开门缝往里探了探头,就这么一会,两个人已经不搭积木了,积木散了一地,此时两人肩并肩挨坐着,糖果嘴巴鼓鼓的,显然在吃东西,但他手里赫然还有一颗没剥开的栗子正晾给冒冒看。

    糖果话不多,冒冒又不大会说话,但就这么两个人凑在一起居然还玩的挺不错,嘀嘀咕咕的,陈安修甚至看到糖果在笑,眼睛圆圆亮亮的,嘴角是翘着的,和别的小孩子笑起来样子差不多。

    陈安修受到惊吓一样,伸手去拉楼南,同时小声说,“你看,你看,你家糖果在笑,在笑啊。”

    楼南拍开他的手说,“他只是不爱笑,又不是不会笑,你在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没怎么见过吗。”认识糖果这么久,现在已经能大概分辨得出糖果的各种情绪,但像现在这样明显在笑的时候还真是不多见,这大概就相当于别人的大笑吧,这糖果真够稳重的。

    “好了,吃饭去了。”楼南拉他走,看了半天都没看到重点。

    *

    自打进入秋季,绿岛天晴的时候就越来越多,转过天来,天气依然很好,菜地里的活,昨天还没做完,但也不是很多了,这天陈安修就一个人去忙活了忙活,陈爸爸看着建材店,顺道把昨天的菜翻晒一下,陈妈妈则和人在小饭馆后面一起腌咸菜。

    小饭馆后面有块空地,很平整,周围种着些桃树,夏天的时候还在这里宰杀过野猪,这个时候桃花的好些叶子都落了,这里看着就更敞亮些,小饭馆附近的山头还有别人家的菜地,把菜运到这里很近,就和陈家商量着在这里把各种菜收拾一下腌起来。

    镇上秋后很多腌咸菜的,而且大多聚在一起做,也没什么特别的讲头,就是女人们喜欢在一起凑热闹,坐在太阳窝里,聊聊家长里短,尝尝东家腌的萝卜,品品西家腌的黄瓜,说着话干活不累,碰到哪家做的好吃,还能顺道讨个方子,腌个咸菜也不是什么秘密,问了没有不说的。老一辈们不用说了,这是每年必做的,没事的年轻小媳妇也爱过来玩,跟着学点东西。账谁都会算,东西都是现成的,自己动手做了就不用出去花钱买,味道不差,吃着干净又卫生,冬天鱼和肉吃腻了,捞点自己做的小咸菜切一盘拌拌,比什么都爽口。

    对此陈妈妈当然是乐意的,好不容易现在镇上的人不像前两年那么避讳他们家了,况且这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于是就痛快应了下来。

    小板凳,洗菜的盆子,切菜的板子和腌咸菜的坛子都是各家自己准备的,就是洗菜需要水,这里没水龙头,陈安修提前给他们拉了根水管过来,又给支了一口大锅。

    腌咸菜的基本都是女人,但也有来给老婆们帮忙搬家什的男人,来的时候负责搬来,散的时候负责搬走。对这每年都有的情景,陈安修从小见过无数次,早就习惯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嘀咕,这来来回回的搬图什么啊,在自己家里痛痛快快做自己的不是更方便?看这一趟趟费事的。对此陈妈妈给的回答很简洁:你不懂。

    至于不懂什么,陈安修也稀里糊涂的,不过他知道他只需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就可以了,把地方打扫地干干净净的,只等他们来就行了。

    这天上午果然呼呼啦啦就来了一大群,地里收下来的菜直接拉到这里挑拣,洗净,切好,腌起来。不过来的也不是全都是腌咸菜的,还有纯粹过来凑热闹的,打毛衣的,绣鞋垫的,还有很多带着孩子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好些在小饭馆里吃饭的客人觉得有趣,都跑过来看。

    陈妈妈做姑娘的时候跟男人一样在外面做粗活,手上的功夫就差点,做点被褥棉袄之类的针线活还行,再精细点的,比如打毛线,绣花,她是一概不会的,她买了上好的毛线,央着个相熟的人给冒冒织件小毛衣,现在刚开始织袖子,那人拿着粗粗的毛衣针比划冒冒短短的小胳膊,冒冒动来动去的不老实,陈妈妈就抱着他给人量。

    糖果在边上站了会,伸出手好像安抚一样握了握冒冒的手。

    边上正在洗菜的人们被他们逗笑了,有人就问,“这个胖娃娃倒是常见,就不知道是谁家的。”

    陈安修扛着一袋子土豆下来的时候,陈妈妈正在将一个个的萝卜切成条,糖果和冒冒一人一个小板凳在她旁边乖乖坐着,手里攥着萝卜条啃着玩。刘雪也来了,正在卖力地给一个年轻女人推销东西,看后者的意思,似乎是有点心动了。

    “妈,你这边忙,我把他俩领到老太太那边去吧?”

    “我刚才还想打电话叫你爸爸来把人领走,这里人太多了,早上冒冒没怎么吃饭,这会也该饿了,小饭馆的笼屉里还扣着碗蒸蛋,你端着一起过去,我做的很多,分半碗给糖果吃。”

    这个糖果能听懂,立时就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不过陈安修刚领着他们转过来就遇到了过来接人的叶景谦,东西还没吃到嘴里,糖果还有点不想走,但在叶景谦保证给他做好吃的之后,他就乖乖跟着走人了,临走还朝冒冒挥了挥手。走到前院的时候看到天晴带着贺从善和江宁恬正坐在石桌那里串豆角。院子晒着的野菊花快晒干了,空气里有微微泛苦的香味。

    章青词前些天有事回北京了,这两天陈天晴就主要陪着贺从善和江宁恬在绿岛四处走走,他们三个年龄和背景都有些差异,但还算是能说到一起。一方面贺从善和江宁恬是女客,名分上又有辈分的差异,陈安修确实不好走地太近,另一方面,他也有点小私心,晴晴看样子以后是要留在北京那边发展的,如果和这两人熟悉点,万一晴晴在北京有点急事,他赶不过去的话,这两人也可以帮帮忙,况且有些事情男人不方便,女孩子之间也比较好说话。

    基于以上这两点呢,他还是愿意看到晴晴和这两人多走动走动的。

    “大哥?”陈天晴先看到抱着冒冒往这边走的陈安修。

    “今天怎么没出去走走?”陈安修过来打个招呼。

    贺从善笑道,“昨天晴晴带着我和宁恬逛了一整天。听爸爸他们说,你们都在山上忙,我们不知道也没回来帮忙。”

    陈安修玩笑说,“昨天帮忙的人已经够多了,你们就是昨天回来,也没你们的地了,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这话说地贺从善和江宁恬都笑起来,其实在此行之前要说她们多喜欢陈安修也不尽然,过年期间匆匆见过几面,那时候家里人来人往的,也没说过几句话,只能说是印象还可以,她们对陈安修态度的分寸拿捏,更多地是取决于长辈的态度,更确切地说是取决于章时年的态度。这次过来绿岛才逐渐熟悉一点,认识也更加直观些,感觉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刘雪刚成功推销了一套产品,这会正高兴呢,转过来就看到他们四个,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她不讨厌陈天晴,甚至是有些待见这个乖巧的小姑子的,往常遇到,也愿意拉着说说话。但一看到陈安修,什么搭话的心情就没了,于是对陈天晴的主动招呼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就过去了,至于贺从善和江宁恬仅仅是瞟了一眼,理也没理。

    陈天晴面子薄,脸上马上就能看出点尴尬来,刘雪怎么说也是家里的大嫂,这事让别人看到,人家只会说陈家的亲戚不懂礼数,不会单说一个人怎么样。这不是在削人家的面子,是在打大哥的脸。

    遇到这样的事情,陈安修自然也不会觉得多高兴,但他了解刘雪的为人,贺从善和江宁恬那天没买她的东西,自己事后又气她一顿,这会遇到,她有好脸色才怪。事先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见她这反应,也就不意外了,这个时候解释多了多余,事实摆在眼前,可不解释也不行,陈安修就说了句,“看我们家大嫂忙的,刚才听你们在说什么野菊花?”

    陈天晴接话说,“我刚才在说头半年写论文那会,心里烦躁晚上睡不着觉,还头疼,咱妈给做了一个野菊花的枕头寄送去,我觉得不错,贺姐说季大哥也有轻微的慢性头痛,不知道这野菊花的枕头行不行。”

    “我以前是听三爷爷说过野菊花对缓解头痛有好处的,这个事情简单,今年刚收的野菊花,还有好些呢,你装两个枕头试试,这野菊花都是山上自己长的,也没用过什么化肥农药的,总归没什么坏处。”

    贺从善正有此意,但他们这些人都有礼惯了,照例还是说了两句客气话,陈安修一坚持,她也就爽快道谢应了下来,给了她,也不能让江宁恬在边上看着,就又给她装了些。

    忙完这些,陈安修去厨房了端了蛋羹,把冒冒送到老爷子那边,老爷子正在给院子里那些新开的菊花浇水,老太太见冒冒来了,也放下手中的书从屋里走了出来。

    陈安修把冒冒交给老太太,摸摸冒冒的头说,“冒冒,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爸爸中午再来接你。”

    冒冒长大一点,也稍微懂事了那么一点点,起码不会看到陈安修转身走就哭闹,晚上是个熟悉的人也能带带,他看到爸爸要走,可怜兮兮地追着走了两步,喊道,“爸爸。”

    陈安修朝他摆摆手,“在家听话啊。”

    章云之过来抱他,他就顺从地跟着进屋吃饭了。

    季方南和季方平上午去了纪家一趟,之前纪家来请过几次,老爷子都婉拒了,他知道如果去等待他的是什么阵仗,他退下来这么些年,有些场面上的事情能不应酬的也不想应酬了,这次季方平和季方南来,纪家那边又来请,这两人本来也想推掉的,但念着两家的情谊,又赶上中秋这么个节庆,一口回绝的话面子上也抹不过去,于是就去了,但正如他们预料的,宴席虽然设在纪家那边,但绿岛甚至是省里军政两边都去了不少人,眼看着还有人要赶过来,他们小坐一会,推脱有事,午饭也没吃就回来了。

    他们进门的时候,冒冒还在吃饭,两个人都很喜欢这个胖小子,活泼泼的性子,不认生谁抱都行,也不会太过闹腾,季方南也主动接过碗接茬喂他,“冒冒,来,张大嘴。”

    冒冒啊呜吃一大口,这让季方南喂地非常有成就感,季方平也笑说,“这小子吃的可真香,这好胃口估计是从他爸爸那里遗传来的。”他说的冒冒爸爸自然是陈安修。

    老爷子听到这里,觉得有件事也该明说了,就让警卫员冯鑫他们到外面守着,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这样这样把冒冒是陈安修生的事情说了。

    两个人第一反应当然是不敢相信,这陈安修浑身上下也没哪点长得像女人啊,怎么就能生得出孩子。况且他还当过兵,那可经过不止一次的身体检查,如果身体不同于常人早就查出来了。

    “不仅是冒冒,吨吨也是他十几年前和老四生的。”老太太把话接过来。

    季方平和季方南除了不敢相信还是不敢相信,但他们又深知两位老人不会无根据的说这种话,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老四为了能和陈安修顺利在一起,编造出这种谎话,以两位老人的阅历,也断然不会相信他们的,所以他们也没插话,等着家里二老把话说完。

    章云之就把她知道的关于木遗族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这个是我亲眼所见,确实存在这样的人,安修他是6江远和林长宁的孩子,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糖球和糖果应该是叶景谦和楼南的儿子。”

    这一个接一个的真相砸过来,饶是季方平和季方南身居上位多年,镇定惯了,也有点应接不暇,男人生子,这也太超出常人的认知范围了,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改变五十多年来所养成的固有认知,但这不妨碍他们立刻镇定下来。

    “怪不得老四那边从来没提过吨吨的妈妈是谁,我们还一直在疑惑当初安修才十八岁是怎么认养吨吨的,还有安修明明是6江远的儿子,又怎么会在绿岛长大的,这下我们全明白了。”季方平说这话就是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虽然这个事实有点太过震撼。

    老爷子最后总结说,“所以说,你们以后不能外待了冒冒,他也是咱们家的孩子,如果安修他们以后还有孩子,你们也不用太惊讶。”

    季方平笑着安抚道,“爸,妈,你们就是今天不点明这个,我们也不会外待冒冒的,只要是老四认的孩子,就是我们的侄子。”

    有他们这话,老两口也就放心了,不过老爷子不忘叮嘱说,“这事咱们自己家里知道就行了,让外人知道对安修和孩子也不好,至于君毅他们那边,还是过两年等他们心性更稳定的时候再说开比较好,你们的意见呢?”

    季方平和季方南自然都答应着,他们乍听到这个消息,尚且震惊到不行,小辈们这边,最大的君毅和君信才三十三岁,难保不会年轻失察出什么纰漏,再过几年告诉他们不迟。

    知道这事,季方平原先就看着冒冒有的地方像老四,也许是心理作用,这会越看越觉得像,鼻子像,嘴巴也像,怎么看都能找到老四的影子。

    陈妈妈蒸的蛋羹是有糖果的半份的,糖果没吃,冒冒吃到一小半就差不多了,再喂就开始糟蹋东西了,季方平看他也吃个八|九分了,就逗他说,“冒冒,给大伯尝尝你的饭。”

    冒冒虽然容易嘴馋,但对食物的执着远没糖果那么强烈,他此刻不怎么想吃了,就把嘴里的食物吐着玩,这时听人想要,就把吐到嘴边的那颗虾仁抓在手里,伸着胖胖的小手臂往季方平嘴里放。

    季方平这辈子的记忆中还真没吃过别人吐出来的东西。

    季方南在边上笑,根本没帮忙的打算,季方平把冒冒抱过来放在自己怀里,“咱冒冒干净地很,大伯不嫌你。”说完还真抓着冒冒的手吃了。

    上午剩下的这点空,四个人就在屋里边逗孩子边说话中过去了。

    因为明天就是中秋,外出好几天的季君毅和季君恒都在下午赶回来了。

    *

    中秋小饭馆里有订酒席的,陈安修提前就进了好多食材,水库供货的老唐下午就把鱼送过来了,鱼很新鲜但是见多了就那么回事了,就里面单独装箱的两条大黑鱼很是显眼。

    黑鱼这东西凡是养鱼的都不怎么喜欢它,生性凶猛,专爱吃其他的鱼苗和各种鱼,有时候水面上游弋的水鸟没防备都能被它拖下去吃掉,所以池塘或者水库里一旦发现黑鱼的踪影,养鱼的人家总会想方设法地把它逮出来。但不能否认的是这种鱼实在鲜美到没边了。

    老唐送来的两条黑鱼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大的那条有十二斤多,小的那条也有五斤多,从车上往下卸货的时候,镇上有人看到了,立刻表示出钱想买,陈安修都没答应。这两条鱼他都打算好了,一条留给自家吃,另一条明天送到林家岛上去。

    下午的时候陈安修就把鱼收拾好了,黑鱼肉鲜,不用提前腌制入味,做的时候也不用加太多调料,调料多了反而容易混了鱼肉的鲜味。陈安修打算做黑鱼汤和小米饼子,切好的鱼肉放油里稍微煎一下,然后加水煮,中间搁点葱姜和醋,熬到火候的黑鱼汤是乳白色的,奶一样,鱼肉都软烂了,肉刺一拨就分开了,锅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鲜香味十足。

    十多斤的鱼足足熬了一大锅,陈安修炖鱼的空当,又在锅沿儿上贴了一圈小米饼子,今年刚打下来的小米,加了一点白面,做出来的饼子非常细软香甜。这些小米面是陈爸爸磨了,准备找人做小米煎饼用的,他今天先拿了点过来用。

    季君恒从半下午的时候就耗在陈安修这里了,这会闻着味道早就坐不住了,“安修,先给我盛一碗尝尝。”在陈安修面前他也不用刻意保持形象。

    陈安修看他那饿了三顿的样子,拿勺子先给盛了一碗,上面还给放了一个小米饼子,季君恒呼呼地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一个热乎乎的小米饼子,在外面酒席上折磨了几天的胃,总算觉得缓过来了,他揉揉肚子叹口气说,“舒服啊。”

    “对了,你之前在说什么?什么冒冒?你爸爸怎么突然提冒冒干嘛?”

    季君恒又从馒头篮子里捏了个小米饼子出来,边吃边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就吃完午饭聊天的时候,爸爸就说让我们待冒冒就和待吨吨一样,还说他们都是小叔的孩子。”

    陈安修估摸着是老太太那边把话说开了。

    季君恒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触动他什么心事之类的,过去拍拍的手臂说,“我说,你这人还真够大方的,吨吨和冒冒怎么都是我小叔的儿子啊?我还以为冒冒是你儿子呢,你不能这么惯着我小叔,你这样也太亏了,两个儿子的话,起码也一人一个啊。要我说,你干脆也去代孕一个,这样才公平,你要实在不好开口的话,我帮你去和小叔说。”

    陈安修真觉得交这个朋友值了,季君恒是章时年的亲侄子,还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足见真心,他手里揉着面团,没回头说,“我要是告诉你吨吨和冒冒是我生的,你信不信?”

    季君恒短暂地愣了会,继而大笑说,“信,我当然信。”他招呼都不打,猛然从扑过来紧紧搂住陈安修的腰。

    厨房面积有限,旁边就是炖鱼的锅子,陈安修无处可躲,被他抱个正着。

    季君恒嘴里叼着饼,爪子往上移,含含糊糊地开着带颜色的玩笑,“小婶,让我先摸摸,你胸部有没有那两团肉。”

    “你说有没有什么?”章时年清淡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过来。

212<晋江原创发表>

    如果这个时候可以给季君恒一个特写,那大概就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头发是怎么样一根根炸起来的。还是陈安修的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此时两人还保持着的姿势,安修在做饭,他从后面搂住安修的腰,这动作要多亲密有多亲密。如果安修是女的,他这会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安修是女的,又是他小婶,即使曾经再亲近的关系,他也知道也保持距离的。正因为知道安修同是男的,才少了不少顾忌,还能保持以前的情谊。不过这都是在小叔不在场的前提下,现在小叔出现,他又被抓个正着,事情就不大好玩了。况且结婚的时候刚招惹过一次。

    这些说起来感觉有点长,其实在季君恒的脑子里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章时年目光若有实质的压迫下,他肢体近乎僵硬地把爪子缩回来,转过身去,抓下嘴上叼着的饼子,对着章时年机械性地摆摆手,脸上强装出两分热情,“嗨,小叔,你回来了?”

    章时年不轻不重地瞅他一眼。

    季君恒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知道小叔想要刚才的答案,但他绝对不能说实话,就生拉硬扯道,“我刚刚在和安修说,我和大哥回来的时候,高速路上堵车,一堵就是两个多小时,小叔,你说有没有比堵车更让人烦躁的?前不着村后不搭店的。”

    章时年的唇角动了一下,“但是我怎么听着好像在说什么肉?”

    季君恒情急之下有点编不下去了,就暗暗去拉陈安修的袖子,陈安修知道这人刚才是开玩笑,也没太放在心上,就替他解围说,“我今天炖的鱼,你要不要尝尝?”

    章时年把放在季君恒身上的目光转回陈安修那边,那迫人的压力立刻就消减不少,“不了,我先回房换衣服。你待会做完了饭,过来一下。”

    “行,我知道了,待会就好。”

    季君恒忍住拍拍胸脯松口气的举动,对章时年狗腿地笑道,“小叔你忙。”

    章时年朝他点点头,转身先回房了。留下来的季君恒越想越不对劲,小叔的表现太平静了点,小叔原先可不是这样的,就小叔对安修那占有欲,以前要撞见这场面,就是不动嘴,也要拿目光杀他千百刀,“小叔有点不一样了,这样都不生气。”

    陈安修蹲下|身在灶膛里塞几块木头,“他最近很忙。”言下之意就是没你那么无聊。

    季君恒也听出来了,搭着他的肩膀笑道,“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也很忙的好不好,特别是卫林被小叔借走之后,整个公司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不容易借着你们的婚礼给自己放几天假,还被爷爷抓丁去探望什么老战友,好好的一个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过还好这次来这里,不用安排相亲。要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说到相亲,陈安修有点想问李妙雅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是相信章时年的,可当时季君恒突然给他打那个电话,事后又主动解释弄错了,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虽然在熟人面前看着是散漫不拘些,但季君恒绝对不是一个任意莽撞的人,那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季君恒才打了那个电话?那事之后,卫林也莫名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联系不到人,事情处处透露着奇怪。

    “我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小叔换完衣服,会不会请你进去喝杯茶。”算了,过去那么久的事情,再提好像也没意思。

    季君恒想想那情景,不自禁地打个冷颤,他想着还是不要对叔侄亲情抱太高的期待,说不定小叔就在筹划着秋后和他算总账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假装听不懂陈安修的话,给自己的临阵脱逃找借口说,“哈哈,我刚喝了一大碗鱼汤,现在可没那么大的肚子装茶水,我去爷爷奶奶那边看看,小叔忙,我就不过去打扰了,你待会跟他说一声。”

    “晚上让大家一起过来这边吃。”

    “好,我会准时的。”季君恒说完也不多做纠缠,痛痛快快走人了,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风度翩翩的大好青年一个,但仔细看的话,那急匆匆的步调怎么就有种逃窜的感觉。

    陈安修做完饭,留了一点火在灶膛里温着鱼汤,然后洗把手回屋里。

    章时年已经换过衣服,此时正在墙边简易书架那里找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反正没回头。

    陈安修无声笑了笑,从后面扑过去抱住他,手指从衬衫下摆钻进去,贴着他腰部的温热的皮肤问,“章先生,在我怀里有没有觉得很温暖?”

    章时年从书架上抽本书反手在他脑门上敲一记,刚才和君恒合着伙气他,现在倒会装巧卖乖了。

    陈安修耍赖地在他肩上拱了拱,侧脸去看他,“真生气了?”

    章时年反问他,“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生气,还是你做了什么会惹我生气的事情?”

    陈安修心想难道是他想太多了,其实章时年这人也不是永远那么小心眼的人,偶尔也是能像现在这么大方的,那他何必自找罪受,“其实也没什么,刚才见你回来,手里拿的是什么,月饼吗?”看那包装像是吃的东西,明天就是中秋节,不怪陈安修会这么想。

    章时年示意桌子上,“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安修刚才只顾着章时年了,这会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大纸盒,他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打开,当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眼中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满满一大盒子的格子饼干,饼干上还带着微热的温度,应该是刚烤出来没多久,“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今天正好经过那里。”章时年说。

    对于甜食,陈安修执念不深,但也不会排斥,有合胃口的也吃,说起这个格子饼,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物件,就是有次两人到市区逛街,经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顺道买的,甜品店老板是在国外做了多年的甜点,前些年刚回绿岛开了这么一家店,生意还不错,就是店里就他一个人,东西又都是纯手工的现烤现卖,每次买等待的时间有点长。所以陈安修吃过两次后,嫌麻烦,也没再去过。也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

    “有那么好吃吗?高兴成这样。”

    “很久没吃,还真是挺不错的,不信,你尝尝。”陈安修拉他坐下,喂他嘴里一块。

    饼干什么的倒在其次,但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能记住你说过的话,记住你的喜好,谁也不能否认,这本身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因为快到晚饭时间了,章时年也没再继续忙别的,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吃了点饼干,陈安修又拉着章时年陪他下了会五子棋,之后其他人66续续就到了。

    家里人多,照例都是陈安修亲自做两个,再根据个人的口味去小饭馆要一些,今晚的鱼汤和小米饼子很受欢迎,那么一大锅鱼和一篮子小米饼子,一顿饭下来就没剩下,鱼汤很鲜,新做的饼子又松软,大的小的没有不喜欢的,老爷子就一直夸,这种用木柴细火慢炖出来的菜最好吃,滋味是一点点出来的。

    *

    转过天来就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自己家里除了买点月饼,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就是送亲戚的东西要提前备好,以前还要给亲戚送点月饼,那时候人不挑,有吃的就行,但现在人的嘴巴都养刁了,也不时兴这个了,你买的月饼保不齐正好是别人不爱吃的口味,与其送了不和人家的心意,还不如不送,所以现在除了极熟悉和那些为了送礼而送礼的,一般人还真没多少人在今天拎着月饼去走亲戚的。

    不送月饼也要送别的,反正这天亲戚总是要走的,这天一大早,陈家就忙活开了,东西都是陈妈妈提前就买好的,地上沙发上放了一堆,他家的亲戚多,除了自家的叔伯姑姑舅舅之外,本村三服五服之内的长辈家里也要去走走的。奶奶家是昨天就去过的,其他村里的亲戚留给陈爸爸,陈天雨负责去市区的大伯,大姑还有外村的小姑家,陈安修去林家岛,每个人都负责好几户,车子里都塞地满满的,陈安修这边尤其是,林家岛地少,都没什么地方种菜,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送一车菜过去,白菜萝卜,土豆地瓜,还有玉米面,豆子面,小米面,再加上其他的中秋礼物,陈安修为此专门跟人借了一辆皮卡。

    章时年这天还是没闲下来,陈安修就打算一个人去,可他去,吨吨也要去,带上吨吨了冒冒也要去,看到冒冒被抱到车上,糖果圆滚滚的小身子扒着车门很有自觉性地就要往上爬,糖果去,糖球肯定要跟着照顾,他们都去了,跃然和陶陶不能落下,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陈安修带着一车菜和一车孩子去了林家岛。

    陈安修先去了姥姥姥爷家,把孩子和一部分东西放下,水都没喝一口,又马不停蹄地去两个舅舅家把东西卸下来,除了大舅出海没法回来,二舅出门送货要下午回来,其他人都齐了。林海博一家也从宁波回来了,金金在家听说吨吨也来了,就跑过来找人,他们两个相差不到一个月,小时候都睡在一个婴儿床上,吃一个妈妈的奶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生了对龙凤胎。

    “哇,吨吨,你现在怎么长地比我这个姐姐还高了?我前两年回来过年,都没见到你,你又是去英国,又是去北京的,怎么不在家里过年……”金金说话跟打机关枪一样,根本不给人留插嘴的余地。

    “金金这性子和他爸爸一点都不像,我记得你二哥小时候性子慢悠悠的。”离家这些年,和家里的小辈接触都不多。大家都敬重他,却没有太亲近的。

    “金金的性子像二嫂,不过我二哥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性子也一点都不慢了。”陈安修刚来那会,听爸爸在屋里打国际长途就没进来,这会忙完,就过来说说话。

    林长宁收回目光,拉他在窗下沙发上坐,“怎么样,结婚后一切还适应吗?”

    陈安修笑道,“和以前差不多,都在一起两年多了,没什么不适应的。”倒是这次来,看爸爸和6叔的气色不错,这屋里的日常用品也都是成双成对摆放的,家里也添置了好些东西。有些事情看来就不需要他多问了。

    林长宁点点头,又问,“中午留下吃完饭再走吧?”

    陈安修稍稍一犹豫,今天中午说是要在奶奶那边吃团圆饭的,不过因为大伯那边还没回信,至今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安排的。

    “家里有其他的安排吗?那就算了,待会和你姥姥姥爷说会话就早点回去吧,别让人等饭。”林长宁按下心头的失望。

    “也不算有安排。”奶奶那边人多,少他一个,应该关系也不大,倒是爸爸这边冷清很多,“主要是带了六个孩子过来,怕中午在这里太闹腾了。”

    “热闹点好,知道你今天要来,你……6叔昨天刚买的新鲜螃蟹,很肥,中午咱们蒸螃蟹吃,你还想吃什么?”

    陈安修作势想了一下,“恩,好久没吃炸蛎黄了。”这道菜稍微麻烦点的地方就是抠海蛎子的肉,炸的时候倒是很简单,裹上鸡蛋和面粉下油炸就行,盐都不用加,炸出来的海蛎子肉外面酥酥的,里面还很嫩。

    “这个不费事,我待会就买点海蛎子也来得及。”

    两人说着说着话,就听到院子里没动静了,估计孩子坐不住又跑出去玩了。

    林长宁担心地说,“冒冒那么小,跟着没事吧?”

    “没事,有吨吨呢。”吨吨生性谨慎,虽然有时在家会说嫌弃冒冒,但在外面还是很照顾他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林长宁也不大担心了,不过这会院子里安静下来,他听着堂屋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他打开门就看到堂屋门口站着一个胖娃娃,脸上表情不多,手上抱着个红通通的大石榴,嘴里喊着,“爸爸,哥哥……”边喊边要往外走,老太太拉着不让,“他们待会就回来了,你出去找不到。”

    “怎么听着像糖果的声音。”

    糖果一看到熟悉的人就颠颠地小步朝他跑进来,把自己的小身子塞到陈安修的两腿间站好。

    “糖果,怎么只剩下你自己了?”

    “他多吃了两口,那些孩子没顾上他就走了。”老太太跟在后面过来。

    原来今天两位老人见这么多孩子来,心里高兴,就端了新蒸的米糕给大家吃,其他孩子都吃的快,就糖果小,他又想多吃点,其他人吃完出去玩,把他给忘了。

    陈安修摸摸他圆圆的脑袋,笑他,“可怜的,谁让你吃那么多。”

    老人都喜欢胖嘟嘟的宝宝,还为糖果解释说,“也没吃多少,就大枣那么大的两块,他小,吃的慢,冒冒吃了一口,就跟在吨吨后面走了。”

    过会糖球可能意识到把弟弟丢了,又跑回来找,陈安修嘱咐着他们不要下水,林海双在楼上玩游戏,这会眼睛累了,自告奋勇地去看着他们。

    这边暂时这么决定,陈安修又给家里和楼南那边打电话,听妈妈说大伯家里有事,今天中午的饭就不在一起吃了,楼南和叶景谦在山下也没回去,听说孩子在他身边也没多说什么。他隐隐知道最近断绝关系多年的叶家找上门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楼南和叶景谦不怎么待见那家是显而易见的,两个孩子宁可丢给他,也不带下去与那家人见面。

    6江远是快中午的时候回来的,他自打陈安修结婚后就一直留在绿岛,今天是家里来人了,他去市区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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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6家那边发生了那么多事,6亚亚至今生死不知,6展展远赴他乡,这一年的中秋感觉寂寥很多,可能已经料定了6江远不会回去,家里就让6斐斐来了绿岛一趟,6斐斐是6行远的次子,他比6亚亚大一点,现在地方上工作,也算是在仕途上小有成就。他这次来主要是探望6江远的,顺道也和现任绿岛市副市长的6维均见了个面。至于陈安修,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没见面,也没联系。

    对此6江远也没说什么,以前他总是希望家里的人能接受安修,让安修认祖归宗,一家人能够团聚,后来想想,那样的发展可能更多的是他的一厢情愿,所以他现在倾向于顺其自然。其他的事情都能勉强凑合,唯有感情不行,不单指爱情,亲情友情都是一个道理。6家对安修有抵触,安修未必就对6家有多深的感情,这样勉强凑在一起,好看的只有个面子,何必呢,双方都不痛快。

    有几天没见到两个孙子,6江远心里还是很想的,在市区的时候给他们买了礼物,但还没到家,就在街上见到那么一大群孩子,他反倒不好把礼物拿出来了。

    这会林海双正领着一帮小的在街上买零嘴吃,吨吨认识6江远的车,所以一见到那个车子停下来,就抱着胖冒冒跑上去了,“6爷爷。”

    6江远开门下车,“吨吨,什么时候来的,和你爸爸一起吗?”

    吨吨往上托托冒冒的屁股,“上午来的,爸爸和小舅姥爷在家里说话呢。”

    6江远把冒冒接过来抱抱,逗他说,“冒冒吃饭了吗?肚子怎么是圆的。”

    冒冒还不会叫爷爷,但认识6江远,见到他就亲热地趴在他怀里咧着嘴笑。

    6江远一见到两个孩子,心里就软绵绵的,他虽然不怎么待见章时年,但对两个孩子,心里是半点排斥都没有的,就算看到吨吨,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在自己孙子身上就是帅气漂亮,在章时年身上,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我把冒冒带回去,你跟别人去玩吧,记得待会回家吃午饭。”别的孩子都是自己走的,就冒冒是赖在哥哥怀里不下来,就他那体重,吨吨一路抱着他,绝对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还有跃然和陶陶要看着,吨吨确实有点分|身乏术,就捏捏冒冒的小肉手说,“你和6爷爷先回去吧,哥哥去给你买好吃的。”

    对此冒冒还有点不情愿,张着爪子还想让吨吨抱,嘴里啊啊啊地着急喊他。

    吨吨这会是不心软了,一路抱过来,这会胳膊都有点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自己弟弟,早丢在路边不要了,“你乖乖和6爷爷回家了,爸爸在家等你呢。”

    冒冒听懂这句了,又见哥哥这次是真的不抱他,所以也就死心了,糖果出来这会也走累了,6江远就带着他和冒冒一道回去了。

    中午这边的孩子太多,家里的桌子上坐不开,林长和与林长顺家里的大人也没过来,就金金他们一帮小的过来吃的,午饭是林长宁做的,他不让陈安修进去帮忙,但没拒绝6江远。

    陈安修在院子里陪着两位老人说话,冒冒和糖果蹲在地上玩他们的小汽车,陈安修有时候会跑到厨房门口去看看,没办法,那两人的手艺好像都很一般,爸爸虽然不至于烧了厨房的程度,不过加上6叔就不一定了。但去过两次,发现两人有商有量,分工默契,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起码没出现太大的意外状况,看上去这样的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两位老人对现下的情况似乎也持默认的态度。

    林长宁会做的菜确实不多,但做几个家常小炒还是没问题的,加上这个季节海味也鲜,不需要浓汤赤酱的,稍微烹制一下就可以,所以这顿饭上桌的时候还是很丰盛的。

    这天中午,在季家这边,季君信刚出完任务,也赶过来了,他不认识镇上的路,江宁恬去镇子口接的他,“陶陶呢,怎么没见人。”两个多月没见儿子了。

    江宁恬笑笑说,“现在除了晚上睡觉,我都见不到他,他和跃然自打到这里,就天天跟着吨吨,张口小叔叔,闭口小叔叔的,我这个妈妈都要排到后面去了。今天跟着安修去岛上了,说是吃完午饭回来。”

    “是吗?这么亲啊?不过孩子们能玩到一起也是福气。”虽说吨吨前十年不是在季家长大的,但毕竟是小叔的孩子,生分了也不好,季君信开车的同时,分神打量了一下镇上的景色,和绿岛市区仅仅是隔着一条山路而已,这里的生活节奏看着就慢上很多,坐在路边晒太阳的,站在自家门口聊天的,都看起来那么悠闲,“爷爷奶奶他们的身体还好吗?”

    “看着倒是比在家里的时候精神还好些,在这里没事就钓钓鱼,爬爬山,这里空气好,安修照顾地也不错。”

    章时年也是中午回来的,先去了陈家一趟,回来在老爷子这边吃的饭,饭桌上老爷子看到其他人都成双成对了,就季君恒单着还无知无觉的样子,就问道,“君恒,你和李家那个女孩子发展的怎么样了?”他对李妙雅的印象还可以,当然最关键的是那人是老二夫妻都认可的。

    只说李家那个女孩子,季君恒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他早就把李妙雅那人抛到脑后去了。

    季方南是清楚的,可有些话实在不好出口,他们家选媳妇肯定是首先注重品行的,但也没苛刻到不准人家交过男朋友或者曾经有过无伤大雅的绯闻对象,但如果绯闻对象是家里的长辈,那无论绯闻是真是假,这亲事肯定就不能成了,“妙雅是个好孩子,不过和君恒的性格有点合不来,还是再看看吧。”

    季君恒这会也反应过来是谁了,他小心翼翼地去看章时年的脸色,就怕小叔当众拆穿他,如果让他爸爸知道真相,绝对是认为是他和卫林联合搞出来,故意不结婚,到时候非拆了他的骨头不可。

    章时年好像没察觉到他的打量一样,抽张纸擦擦手说,“我觉得他们也不太合适,性子都要强,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怕是将来矛盾不断。”

    季君恒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小叔结婚的时候,他故意灌酒,昨天又招惹小叔一次,小叔还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以小人之心揣度小叔了,他要好好孝敬小叔……

    可没等他的感激之情表达完呢,就听章时年话锋一转,“不过君恒的年纪也不小了。一直这么拖着也不像话,我已经和周围的朋友打过招呼,让他们介绍一些家世和品行不错的女孩子,君恒的情况他们都了解,联系方式我也给他们了,君恒有时间的话,就都去看看,说不定就遇上个自己喜欢的。”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对小辈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连老爷子都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才像个当叔叔的样子。”结婚以后就是不一样了,以前自己的事情都不放心上,更遑论是关照子侄们的婚事。

    季方平和季方南也连连说,“还是老四想的周到。”

    只在对上季君恒呆滞的眼神,章时年极轻地挑了下眉。

    季君恒此时心里只剩下愤愤然,说我年纪不小,你和安修在一起的时候,还不知道比我现在大多少岁呢,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又不是大白菜,在家里多留两天,难道会坏掉吗?

    季方南提醒坐在那里不出声的儿子,“君恒,还不谢谢你小叔。”

    季君恒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让小叔费心了。”费心两个字咬地尤其重。

    章时年面色不改地接过来,“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叔叔呢。”

    是叔叔就这样害他,明明知道他最厌恶相亲,还给他安排,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散出去,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悲惨生活了,要说不是故意的,谁信?不就是抱着安修摸了两下吗?至于这么招人恨吗?他宁愿陪着卫林去非洲喂狮子,可是在亲情的绑架下,他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他有点想念安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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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之后,天就慢慢变短了,吃过午饭后,陈安修也没多耽误,带着孩子们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打算回去了。糖球先爬上车,吨吨把糖果和冒冒递上去。

    轮到跃然和陶陶了,他们两个还意犹未尽,就问,“小叔叔,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还来,”林海双带着他们出去玩,给孩子们都买了礼物,陶陶怀里是只贝壳粘的小兔子,跃然的是只珍珠串的小包,其他的还有彩色的贝壳风铃,大海螺等东西,这些东西岛上的人见得多,并不特别稀罕,很多都是为外面手工代做的,但对初来乍到的孩子们来说,却是很新鲜的小玩意儿。

    “下次你们再放假的时候吧。”

    大舅二舅家也拿了不少东西过来,来的时候车上满满的,回去的时候也没不少。中午做的炸蛎黄,林长宁多给陈安修留了份,走的时候多给带上了,这个回去热热或者做汤还可以吃。

    6江远也叮嘱说,“路上开车慢点,现在天还早。”

    陈安修扬扬手里的饭盒跳上车,“恩,我知道了,姥姥姥爷,小舅,6叔,外面风大,你们回屋吧。”又和金金那帮小的说,“有时间到山上来玩。”

    中秋晚上的这顿饭大家说好是一起吃的,这么多人,光做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各种的蔬菜鱼肉是陈安修提前单独备好的,他本想着早点回来,早点下手,免得忙到太晚,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张文馨,章青词带着两个儿媳妇已经张罗开了。连陈妈妈和天晴都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

    其他农家乐的院子里虽然有厨房,但里面的东西都没陈安修这里齐备,今天晚上的团圆饭就在这边吃,半下午的时候一大家人就都过来了,屋里的电视开着,桌子上都是糖,月饼和各种的水果,老爷子拿了个面面的红星苹果,一掰两块分给陈爸爸一半,自己咬了一口点点头说,“又面又甜,我就喜欢这口,以前咱都吃这个,什么国光,金帅,红星,要我说,这些老品种就不错。”

    季方平在边上说,“确实,以前家里最常吃的就几种,不过现在市面上少了。”

    这话陈爸爸很赞同,“谁说不是呢,现在去超市里看看,买苹果的那里,除了富士还是富士,还有那些蛇果,红的绿的,一个个的跟擦了油一样,看着倒是很好看,但真吃起来,哪有咱这红星苹果有滋味?以前多的时候大家都不当回事,现在想买还没处买了,山上果园里就种了那么两棵,早早就有人来和打招呼了。我这是光摘了一点,等两天再摘点,给你和章大姐那院里放一箱。”

    老爷子摆摆手说,“不用那么多,不用么多,就我们老两口能吃多少。”

    “这苹果又不像杏和李子一样吃多了伤人,留着慢慢吃。”陈爸爸又热情地对季方平和季方南说,“你们回去的时候,也捎上点啊。”

    季方南笑道,“在这里吃都吃了,还要再带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自己家种来就是吃的,咱不讲究那些。”

    陈天雨送了壶热水过来,正好听到这话,悄悄的翻个白眼,他有时候也挺佩服爸爸的,和谁都不生分,就是这苹果现在市面上少点,又不是多稀奇的东西,季家真要买,哪里会买不到?爸爸还真当好东西的给人送。看爸爸这样子多半是真拿季家当普通亲戚在走了,怪不得妈妈天天说爸爸心眼宽,是够宽的。不过爸爸这样,总比在人家面前战战兢兢,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好吧?

    糖果和冒冒就窝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糖果可能还记得上午被丢下的事情,下午的时候就紧紧跟在冒冒身边,连这会喝奶都要肉嘟嘟地挤成一团,一人一个奶瓶抱在怀里,糖果喝着自己的,还要凑过头去尝尝冒冒的,其实都是一样的东西,都是山上小牧场里出来的牛奶。

    外面起风了,陈安修进来后,迅速掩上门。

    老爷子看他头发都吹乱了,身上还沾着两片树叶,就问他,“这是又去哪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你歇着吗?”

    冒冒看到他就颠颠地走过来迎着,陈安修抱着人坐下说,“也没去哪里,就在山上转了转,顺便掰了点晚玉米回来煮上了。”糖果慢了冒冒一步,这会也爬过来,偎到陈安修身边。陈安修摸摸他的头,楼南和叶景谦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

    “你就别跟着忙活了,今晚尝尝你嫂子们的手艺,之前都是你在忙。”

    陈爸爸笑说,“他年纪轻轻的,多做点是应该的。”

    老爷子拍拍陈安修的手臂说,“已经做不少了,安修去那边和君毅他们说话吧,你们年轻人有话聊。”

    季方南喜欢冒冒,就把冒冒接了过来,糖果又跟着过去了,中间有绳子牵着一样,动一个带两个。

    “安修这边坐。”季君恒一见到陈安修本能地想扑上去寻求点安慰,但一想到还在隔壁的小叔,他又强迫自己把伸出去的爪子收了回来,他不想再扩大相亲对象的范围了,小叔这人心狠手毒,专往人的软肋上戳。

    季君信往旁边让让,腾出个位置来,“原先还在想,怎么爷爷奶奶来了,也不回去了,这次来了之后才发现,你这里条件还这不错,有山有水的,住在这里,天天休假一样。”

    “可惜你没时间,要有时间的话,你也天天留在这里休假,就怕你没休几天就耐不住跑了。”不同于季君毅的沉稳持重,可能常年在部队的原因,季君信的性子明显更爽朗一些,陈安修在他面前也更自在点。

    季君毅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姿势随意,神色是在家才有的闲适,“这倒不是没有可能,让他天天休假,最后疯的一定也是他。他从小就坐不住。”

    季君信在他说出小时候的糗事之前打断他,“喂,喂,怎么我刚说一句,话题就转到我身上了,别破坏我在安修心目中的好形象。”隔壁有琴声传来,他剥个花生米问,“你们猜这是谁弹的?”

    季君恒听一会说,“不用看也知道,舒曼童年情景里的曲子,应该是奶奶,像小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舒曼,是吧,安修?”

    “哦,你小叔什么样的人?”

    季君恒此时怨念正深,拉着陈安修的手想也不想地告状,“你中午是不在,安修,你没见我小叔多么心黑……”他说到半道,发现对面的陈安修的嘴巴根本没动,他后知后觉地转过僵硬的脖子,看清后面站着的人,反射性地挪开手哈哈笑道,“小……小叔啊。”舌头差点打结。

    季君信不客气地笑出声,季君毅则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从中午的时候他就察觉了,小叔突然这么超乎寻常地关心君恒的婚事,绝对不合常理,两人之间绝对是出了事情,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其实章时年倒是乐见安修和家里年轻的一辈处好关系,但是君恒,有时候真的让人忍不住手痒。

    临近傍晚,风越来越大,气温明显降低很多,但这并不影响屋里温馨欢乐的气氛,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还有一群孩子在屋里来来回回穿梭着打闹,陈安修吃饭前又去小饭馆里把三爷爷接了过来,所谓的团圆大概也就这样了。

    这天晚上的天气不算好,月亮一会出来,一会没有的,孩子们中午在林家岛上吃多了,晚饭没什么胃口,光啃了点玉米就聚到一起打游戏去了,桌上就剩下大人们说话,以前季家的人各忙各的,有时候过年也难以全部聚到一起,像今天这样全部到场一起过中秋的机会在他们的记忆中还真没几次,这次也算是托了章时年和陈安修结婚的福。

    季方平和季方南都是大忙人,连着休了这么长的假期已属难得,所以第二天上午,他们就先回北京了,季君毅和季君恒也跟着一起,就跃然和陶陶舍不得走,贺从善和江宁恬决定陪着多留两天,临走前,季君恒和陈安修大力拥抱了一下,满脸都是有苦说不出,他光昨天晚上就接了两个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电话,这频率和节奏是要逼死人吗?章时年不会主动提及,其他人也没告诉陈安修昨天中午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季君恒此时的苦处,还以为这人是因为假期结束,要回去上班而苦恼,就胡乱安慰说,“男人嘛,有些责任总是要承担的,逃也逃不掉,真遇上为难的事情,我是帮不上忙了,不过你可以找你小叔。”

    季君恒怪异地看他一眼,道声再见,摆摆手上车,彻底走人了。

    *

    章时年最近很忙,阿joe又在休假,他临时从美国调了一个叫唐娜的助理过来,为了工作方便,两人现在都住在了君雅那边。

    “……真的不下来陪我住两天?还在原来咱们住的月塘区那里,这么久没来,我看这里的布置都没变多少。”章时年在电话那边诱惑他,这段时间家里来来往往的,两个人都忙,好像都没怎么在一起过。

    陈安修和他的脑电波不同步,他想的是很久没去君雅那边走走了,虽然周远他们时常过来吃饭,但君雅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对那里还是挺有感情的,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里拿着圆珠笔敲敲桌面说,“恩,等跃然他们走了以后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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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安修和章时年聊了两句,看到季君信从门口那里进来,就主动说,“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

    章时年在电话那头轻应了一声,又嘱咐道,“注意身体。”

    陈安修转转手中的笔笑道,“这句话我和你说才对,我身体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

    现在是上午九点多,小饭馆还没到开门时间,里面也就没什么人,季君信手里拎着陶陶的外套,胳膊肘随意搭在柜台上问,“小叔的电话,”他虽然和安修算不上特别熟悉,但刚才那笑容怎么看都和对着别人的时候有些微的差别。

    陈安修把手中的笔插到笔筒里笑道,“猜对了也没有奖励,今天想去哪里走走?”季君信为了陪陶陶也在这里多留了一天,因为时间不多,也没想着走太远,就想在镇上逛逛。

    “今天进山走走怎么样?”季君信的脸倏地凑到他面前,一口牙齿整齐而洁白的,昨天把家里其他人送走,都快中午了,吃过饭又睡会午觉,下午在河边感觉没陪孩子们玩多久就天黑了。

    难道就你有牙吗?如果是季君恒,陈安修手中的账本已经糊上去了,但季君信,他咬咬牙忍了,季家除了章时年和季君恒外,其他人的相貌都偏硬朗,尤其是季君信,在部队里多年,给人的感觉尤其刚直硬气些,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恶作剧,但事实是他就做了,陈安修捏捏拳头,竭力抑制心中给他一拳的冲动。

    但面上还地保持一派平静,继续说道,“山上虽然没什么凶禽猛兽,但是带着那么多孩子还是会不太安全。山路也不好走。”他只带着吨吨都不敢往林子太深的地方走。

    “不用去太远的地方,就在林子边上走走,从善和宁恬也跟着。”季君信轻啧了一声,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失望。昨晚听大哥说,君恒之所以会招惹到小叔,八成是在安修面前又没个顾忌。他觉得有趣,还想跟风逗一下,没想到人家这么镇定。

    季君信没有季君毅那份隐藏心思的功夫,他心里想什么,脸上多少就能看出一点,陈安修心想这季家的人要不要这么幼稚?明明在外面看着挺正派的一家人,私下里非要时常地抽抽风不可,他想起有天早上季君毅那里,当时季君毅还没起床,但跃然已经起来了,正在喊他爸爸,季君毅可能不想起,但他不说,就把脖子一歪,说一声爸爸死了,然后任凭跃然怎么喊怎么推就不睁眼,照旧睡,直到跃然真的相信了,大声哭起来,这件事才算完,陈安修当时心里有一角就迅速崩塌了。现在看到季君信,他更加怀疑,季家可能真的有抽风的传统,希望吨吨和冒冒不要遗传到。

    “那行,让他们穿的轻便点,咱们待会就走,争取能准时赶回来吃午饭。”

    季君信见他没反应,也就死心恢复正经,挥挥手手笑道,“我去通知他们。”

    过完中秋,各家地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晾晾地,这两天趁着暖和把冬小麦播种上,再就是些菜园子里的零碎活,如果冬天有种温室大棚的,这时候也给上油纸和草毡子了,陈安修一行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发现陈爸爸盼望已久的那个卖煎饼的终于来秋里镇了。

    煎饼这东西,以前缺白面的时候家家都吃过,那个时候的煎饼纯粹玉米面的,粗粗的,吃起来刺喉咙,后来大家生活好了,就不吃了,恨不得离着八丈远,最近这几年不知道怎么着的又流行起来了,不过现在的煎饼较之以前可精细多了,有纯粹小米面的,有玉米面,白面,小米面和豆面掺的杂面煎饼,现在还有专门做煎饼的机器,不过陈爸爸喜欢的这家是难得还坚持手工做的,一个男人带着三四个女人,有时候还多几个,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车上带着木柴,带着和面的大盆,带着铁鏊子。专门摊煎饼的铁鏊子特别大,直径一米多的那种,都是以前家里留下来的,现在别处很少见到了。

    主人家已经把铁鏊子支起来了,正在卸木柴,和面,陈爸爸来的还算早,他这会正一手抓着面袋子,一手领着冒冒在排号,轮到他的时候,他要把几个面袋子过称,冒冒可能是站累了,就在陈爸爸放开手的空当,他摇摆着走了两步,选中人家的铁鏊子一撅屁股就坐上去了,幸亏人家还没开始烧火,这会铁鏊子还是凉的,要不然非把屁股烤熟不可,他可能觉得有点凉,还往边上挪了挪,周围见到的人都哈哈大笑,因为是个小宝宝,大家也不嫌弃,所以也没人阻止。

    陈爸爸把面袋子放在磅秤上,一转头没看到冒冒,听到大家都在笑,再看看冒冒还在人家铁鏊子上端端正正坐着,笑着赶紧把人抱起来,“冒冒,那是姨做饭的地方,不是咱家的板凳,不能坐的。”主人家也笑坏了,连说没事,倒点清水上去,又把铁鏊子擦了一下。

    陈安修怕冒冒找他,就没靠近那里,只远远地和陈爸爸摆了摆手。跃然捂着嘴笑说,“冒冒小小叔好搞笑。”

    吨吨戴着口罩,挨着陈安修小声嘀咕一句,“这个小笨蛋。”

    陈安修发现冒冒往这边看,赶紧猫着腰在季君信身后躲了一下。

    “好了,小陈叔叔,冒冒被陈爷爷抱到那边去了。”糖球拍拍陈安修的腰。

    陈安修探探头果然如此,一行人这才继续赶路,“糖球,你爸爸他们呢?”前天是中秋,楼南和叶景谦回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竟然没吃晚饭,叶景谦借他们的厨房临时炒了两碗蛋炒饭。糖球还好,和吨吨一道早早睡下了,就糖果见不到楼南就不睡觉,他只能抱着那只胖墩墩满屋子溜达,差点没把胳膊溜达掉。昨天那两人没离开,在山上陪了糖球和糖果一整天。

    “爸爸在家洗衣服,我爸不知道在网上查什么资料。”

    前一个是叶景谦,后一个是楼南,陈安修现在已经能分清楚。糖球虽然今年十三岁了,但男孩子不比女孩子心细,楼南和叶景谦也刻意不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所以糖球到现在也没察觉家里的事情,他曾经问过楼南,楼南说地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是家务事,他也不好问地太仔细,不过看那两人的样子,解决起来问题不是很大,就是过程可能棘手点。据他所知,叶景谦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他们与叶家那边也多年没有来往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找过来了。

    “安修,前面走哪条路?”走在最前面的季君信回头问了一声。

    “左边那条吧。”其实像这种山间的小路,都是人踩出来的,走哪条都差不多。

    有叶子落到吨吨头发上,陈安修帮着摘了下去,乡间的季节变化要比城市里明显地多,绿岛的十月,即使天气依然暖和,迎面吹来的风里也带出一丝凉意了,有些灌木丛开始出现枯黄的痕迹,但随处还可以看到大片的野菊花,紫花地丁也在盛开。

    “哇,这里景色好棒,能看到下面的整个小镇。”贺从善和江宁恬像这样来乡下的机会估计不多,一人手里挽着个小篮子,看着什么都稀奇,带着陶陶和跃然跟在她们后面也一惊一乍的。

    “我认识这个,这个是荠菜,对吧?”江宁恬指着自己脚下的一小片植株问陈安修,看起来比市场卖的荠菜矮小很多,但模样是差不多的。

    “确实是荠菜,不过老点了。”

    江宁恬还有点小失望,“这么说是不是不能吃了?”好不容易有个认识的。

    “回去用热水烫烫包饺子可以。”生吃就不行了。

    “那咱们挖点回去吧?”

    陈安修不忍她失望,回道,“行啊。”

    他话音一落,贺从善和江宁恬高兴地欢呼一声,立刻蹲下去用小刀挖,在这舒爽的大自然环境中,似乎能让人轻易地卸下很多外在的东西,彻底放松下来。季君信明显对打野兔子更感兴趣一些,此刻蹲在地上,领着两个大点的孩子找野兔子出没的痕迹。

    除了荠菜,陈安修又教他们认了一些蒲公英,苦菜,蚂蚱菜和人青菜,总起来说这个季节的野菜都有点老了,但捡着细嫩点的掐,回去再好好收拾一下的话,滋味还是可以的。不过等他再抬头的时候,糖球和吨吨都已经不见了,不过有季君信在他们身边,他也不是很担心。

    陶陶和跃然专心趴在路边的草丛里摘红红的枸杞子。

    过不长时间,季君信领着两个小的从山上下来了,不过却是手里空空的。

    江宁恬笑他说,“你信誓旦旦要抓的野兔子呢?”

    季君信拍拍身上的土,无奈地摊摊手说,“出师不利。”

    糖球从他后面跳出来说道,“江姐姐,其实我们和季叔叔真的找到了野兔,可是那边窝里还有两只小的,我们就没抓。”

    这混乱的辈分,糖球都跟着一起乱了,陈安修拍拍手说,“好了,没野兔子,我们可以找点别的吃。”

    十月是个丰收的月份,山上的好多野果都成熟了,山梨,野山楂,野苹果,不比家里栽种的,野生的这些果子个头都比较小,相对来说,也酸,不过也有甜的,就是蜜桃和软枣,东山的软枣树不算多,但找找总能在灌木丛中找到那么几棵,现在正是软枣挂果的时候,没成熟的软枣是杏黄色的,成熟的是紫色的。

    但并不是紫色的软枣都能吃,要等它的皮软了,一捏像水泡一样,那样才算成熟,要不然会很涩,熟透的软枣,外面带着一层白霜,里面的肉是嫩红色的,吃起来的味道有点像柿子,但比柿子个头小多了,只有枣子那么大。现在还不算软枣成熟的季节,所以能吃的很少,一棵树上也就能找到那么几颗,到初冬,经过几次霜后,软枣就熟地很好了,在冬天,路边常见有推着车子卖软枣干的,软枣干更甜一些,但吃多的后遗症也很痛苦,就是便秘。

    软枣可吃的不多,陈安修就给他们找了野生小蜜桃吃,小蜜桃和李子的个头差不多,表皮是青色的,有太阳照到的地方泛红,小蜜桃糖分足,所以特别容易招虫子,一般被虫子光顾过的桃子表面上都沾着一层黑色黏糊糊的东西,那就是表皮被咬开后,里面流出来的蜜水,所以这种桃子也是最甜的,只要咬地不是很厉害,住在山上的人常摘这种桃子吃,不过考虑到贺从善他们是外面来的,陈安修还是摘了些干净点的。

    大家走累了,就在溪水边洗桃子吃,刚洗好咬一口,桃肉有点硬,但凉滋滋的,满嘴都是清甜的味道,在这种秋高气爽的天气里,邀着三五亲朋好友,在纯净无污染的山林里走走,看看满山秋色,听听鸟鸣溪流,挖点野菜蘑菇,就这样坐在水边洗点自己摘的野果吃,也不需要什么花样繁多的活动,就让人的心胸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贺从善长长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由衷觉得偶尔像这样找个安静的地方休个假也不错。

    跃然啃着桃子,伸着腿靠在江从善边上,“妈,陈叔叔说等我和陶陶下次放假还可以来。”

    贺从善笑道,“只要你陈叔叔不嫌你们两个闹腾。”这次之所以来绿岛完全是为了遵从家里长辈的意思,来之前她还担心会在生活和人际方面会有诸多的不适应,如果实在无法相处,就敬而远之,维持个大面就行,来之后发现,其实还好,生活环境和习惯方面确实有很多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家人都很和善,或许有这样一门亲戚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后慢慢看看吧。

    *

    陈安修他们在山上的时候,楼南和叶景谦接到电话需要下山一趟,就把糖果托给了陈爸爸陈妈妈,陈爸爸的煎饼已经摊完了,他正在水龙头那里给煎饼洒点水,准备折起来,刚做好的煎饼很干很脆,现在不洒点水的话,等过两天吃的时候就碎成渣渣了。陈妈妈这会已经给冒冒做好了午饭,因为今天睿哲在这里,她就多做了些,糖果吃的话也够了。

    因为冒冒的牙齿还没长齐,吃的东西大多是比较软烂的,陈妈妈今天做的鸡肉香菇炖的豆腐,她盛了三碗放在桌上,外面来买东西,小乔在院子里,陈爸爸不得空,她就出去招呼一声,临走前让抱着睿哲的李文彩照看一下其他两个孩子,“大嫂,你帮着看一会,别让他们自己烫着了,我出去看看。”

    糖果已经会自己吃饭了,他饿了,就拿着碗里的小勺子自己舀着往嘴里送,李文彩试了下温度,不烫,也就没阻止,但冒冒还不会自己吃,就干瞪眼看着,见李文彩喂睿哲的时候,他也馋的张大嘴。

    “冒冒,你等等,你奶奶马上就进来了。”李文彩心想她也不是故意不给照顾,但是睿哲每次吃饭都要求着追着,怎么说也是自己孙子亲,她实在是没工夫照顾到冒冒,“睿哲,真乖,再吃一口,再吃一口,下午奶奶就带去去买遥控飞机。”

    冒冒见这人不给他吃的,就坐到了糖果旁边,朝他张大嘴,“啊……”

    糖果已经埋头吃了半天,虽然碗里没下去多少,他见冒冒朝他张嘴,好像还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破天荒地大方了一次,把送到自己嘴边的一口汤摇摇晃晃送到冒冒嘴里,中间还撒在冒冒裤子上一大半。

    睿哲吃饭很挑食,只捡着鸡肉和香菇吃完了,豆腐一口都不动,李文彩知道他口味的,也不劝,只问,“睿哲吃饱了吗?”

    睿哲摇摇头,“没吃饱,还想吃。”

    难得孙子有胃口,李文彩高兴坏了,见冒冒那碗没动,外面又没人进来,伸到那碗里挑了两块鸡肉和香菇过来,睿哲那碗豆腐汤就放在了桌上。

    冒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是遗传到陈安修的坏蛋本质,从小就开始显露,一伸爪爪把睿哲那碗推到地上去了,碗没破,骨碌碌地滚了一圈停下,但里面的汤洒了一地,也溅到了蹲在地上喂饭的李文彩衣服上。

    李文彩赶紧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擦沾到的油水,“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

    陈妈妈听到动静,跑进来一看,桌上地上都是汤汤水水的,赶紧把糖果和冒冒抱开,又摸摸他们身上,糖果的衣服前面有汤汁,这是他吃饭时候自己洒到的,当然陈妈妈这会也分辨不出来,见冒冒裤子上也是,于是又把两个孩子抱到婴儿床上,脱掉外面的衣服,见里面的衣服没湿到,这才放下心来。

    陈妈妈这一忙活也把李文彩惊醒了,她刚才见冒冒把碗推下来,光顾着生气了,这会琢磨过来了,万一把真把孩子烫着,不管她有理没理都将是变成没理。

    她凑过去问,面上带着些不自在,“孩子没事吧?”

    陈妈妈这会正没好气,她一进来,睿哲离着那汤水远远的,冒冒和糖果却在桌子边上,这也就罢了,毕竟谁都先顾着自己孙子,但李文彩那句话是在吼谁,总之不能是睿哲吧?不过她也不好因为这点事发脾气,就问了句,“大嫂,这是怎么弄的啊?”

    “那个,冒冒不小心把碗碰翻了,我正想给收拾一下呢。”她这会也不好说冒冒是故意的,冒冒只是个刚满一岁的小娃娃,你说他故意的,他能懂什么?连饭都不会自己吃,连走路都不怎么稳当。

    既然是这样,陈妈妈更不好说什么了,“冒冒小不懂事,你衣服换下来,待会放洗衣机里洗洗吧?”

    李文彩随意拍拍衣服说,“你看你这话说的,冒冒就是个小娃娃,我这个做奶奶的,还能和个小娃娃计较不成?衣服也不用洗了,我回去自己洗洗就行,那两个孩子也饿了,你先喂他们吃饭吧,桌子那里我帮你收拾收拾。”

    陈妈妈心里犯嘀咕,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不过两个孩子还饿着,她也没这功夫在这里想东想西,让陈爸爸先停手去外外面照看一下,她自己端了桌上的碗过来喂孩子。

    睿哲拉拉李文彩的衣服下摆说,“奶奶,还要吃。”

    李文彩摸摸他的头,小声告诉他,“待会出去给你买好吃的,睿哲听话。”她怎么不懂事也不能当着人家奶奶的面,从别人孩子嘴里扒食吃吧。

    但是陈妈妈听到了,以为睿哲也没吃,就说,“锅子里还有点,大嫂,你去盛给睿哲吧。”因为是专门给孩子做的,她估摸着分量,也做太多,本来加一个糖果还凑合,又被冒冒打翻一碗,眼看着就不够了,但再怎么着也不能不给睿哲吃,她知道睿哲是个挑食的,难得肯张张嘴。最多半下午再给这俩加一顿小的。

    李文彩答应着,又去盛了锅子那些喂给睿哲。

    今天可能注定了要多事,陈妈妈刚喂完两个孩子,又把地面打扫打扫,就听到外面碰地一声,接着就听刘雪在尖叫一声,“我的车……”

    原来陈安修看着时间不早,就带着一群人下山来了,陶陶手里拎着他妈妈的篮子,一路上蹦蹦跳跳的,篮子里装着一些野菜和木耳,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小锄刀,巴掌长,有个把,钝钝的,没开刃,山上主要就是用来挖野菜用的。

    跃然追他,陶陶就在前面跑,锄刀露在篮子外面的那个角就正正好好擦过了刘雪停放在见建材店门口的车子上,一下子在车上留下一道十来厘米长的痕迹,不是很深,但绝对能看得出来。

    刘雪的车子是今年夏天刚买的,花了将近三十万,平时疼地眼珠子一样,别人上去试试手都不行,陶陶这一下可真是闯祸了。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陈安修真的有点头疼了,他已经预见到刘雪的不依不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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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陶开始光顾着玩,还没注意到自己犯错了,冷不防被刘雪在耳边吼这么一声,他吓地打个冷颤,一时怔愣在当场。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刘雪现在满眼都是她的车子,这会只想过去仔细看看到底划到什么程度,见陶陶还傻呆呆地站在自己面前,就伸手想把人拨拉到一边去。

    陈安修一看这样,怕她下手没个轻重伤到孩子,赶忙过去阻挡,但有个人比他更快一步,那就是陶陶的爸爸,季君信。

    季君信格开刘雪的手腕,把陶陶抱过来,同时说道,“这位同志,咱们有话好好说。”他不认识刘雪。

    陈安修还真是有些年没听过同志这称呼了,但此刻哪有心思计较在这个,他闪身过去把还在怒火中的刘雪拉住。

    刘雪一贯是泼辣的,她的胳膊被陈安修拉住,她抬腿就给了陈安修一脚,“陈安修,你想干什么,我是大嫂,你放开我。”

    吨吨见此立刻从旁边冲过来,推刘雪一把说,“你干嘛踢我爸爸?”

    “我没事,吨吨,你带着哥哥嫂嫂他们先进屋去,乖乖的。”

    “可是爸爸……”

    “听话吨吨。”

    吨吨走远点,但也没真的进屋,季君信要过来,也被陈安修阻止了。

    这一脚陈安修不是躲不开,但这会躲开,待会再拉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躲躲闪闪拉拉扯扯地实在不好看,他只能生生挨了,刘雪的鞋头是尖尖的那种,他这一脚挨地着实疼,头皮都有点发紧,可还得安抚刘雪,“我知道你是我大嫂,不就是车子刮了吗?我去给你修,保准修地和原来一模一样,行不行?”

    现在刘雪还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的话,气急败坏地对他吼,“你知道什么?我这车是新买的,开了还没一年呢,我平时上路开快了都不敢,你说地倒是轻松,不就是刮了吗?你去买辆三十万的车,让我刮刮试试?”

    江宁恬抱着陶陶说话,脸面上看着也不是很好看,陈安修耐着性子继续和刘雪说,“好,好,你说什么都行,我知道你这是新车子,咱进去喝点水慢慢谈……”

    刘雪不耐烦地打断他,就要往季君信他们面前去,“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刮坏人家车子就得赔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你数到三,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说你耍流氓。”

    陈安修心里爆句粗口,他真想一掌下去把刘雪敲晕了,眼看着街坊邻居的都从屋里探头出来,他压低声音道,“刘雪,你要真喊了,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什么,笑话你又不是笑话我。”她话说地硬气,到底也不敢真的那么喊,她很明白,就是陈安修真的对她不规矩,说出去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何况在这大街上,要说陈安修对她耍流氓也得有人相信,搞不好别人当她神经病。

    陈妈妈刚才听到动静就想出来的,但地上汤汤水水的,她怕糖果和冒冒踩到,又去领他们俩,这一耽误出来就晚了,陈爸爸和李文彩也紧跟在后面从院子里过来。

    李文彩一出来,见陈安修攥着刘雪的手腕,脸色当时就变了,她领着睿哲快步过来说,“安修,你这是干什么?你抓着你大嫂的手干什么?”

    陈安修见家里的长辈都出来了,就把刘雪放开,“我正在和她商量个事情呢。”

    刘雪的手一得空,怒气冲冲上前,对着陈安修的脸就是一巴掌,但陈安修这会可不由着她了,就往边上闪了一下,刘雪用劲太大,一巴掌落空,向前踉跄一步,自己摔在地上,这一下更麻烦了,她坐在地上,眼泪巴巴地就下来了,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就喊,“陈天齐,你老婆快被人打死了,你来不来?谁?”她抹抹眼泪,看看陈安修说,“还有谁,不就是你那个好弟弟陈安修,你当他是弟弟,巴巴地捧着钱往人跟前送,人家当你是什么,刮了咱家的车,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要动手打我。你要再不来,我就被他打死了。”

    其他人还没说话,刘文彩先信了,指着陈安修质问,“怎么,安修,你还对你大嫂动手了?我们家有哪点对不起你啊,你说你要结婚,你大伯,大哥哪个没来送钱,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对个女人动手?”

    “大娘,我没打她。”这么多人可以作证,他可是一根指头也没动刘雪。

    这一下场面那叫一个乱,马上就是午饭时间,街上有游客,还有好些赶着回家吃饭的人,爱凑热闹是好些国人的天性,这会就有人站边上不走了。

    陈爸爸是清楚自己儿子不会对刘雪动手的,但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雪就是再不讲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自己门前撒泼啊,他招呼众人说,“有话咱去屋里说。”

    刘雪抽抽鼻子,指着陈安修说,“你是没来得及打,其实你心里恨不得打死我吧?章时年那边都是你亲戚,我们家都是不用理会的,就是他们刮了我的车子,也是我活该,谁叫我们家把车停在人家眼皮底下?”

    李文彩一听没被打,心里就有点嫌弃儿媳妇在大街上弄这出,丢人现眼,她过去将人拉起来,“快起来吧,坐在这里像什么话,睿哲也在这里呢。”

    睿哲被刚才那一出吓得躲在李文彩身后,直到这会才探头出来看看。

    刘雪见儿子也在这里,可能觉得坐在大街上哭闹是不大好看,就顺势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又对李文彩抱怨道,“妈,你过来看看,他把咱们家车子给刮的。”

    李文彩心想这会找人支持,一口一个咱家车子,咱家车子的,平时他们就是想借用一下都不行,但到底也算是自己儿子家的,就跟着刘雪过去看了看,顺着刘雪的手指,一眼就看到那道划痕了,“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啊,这么长一条。”

    季君信上前说,“这车是我们家孩子给刮的,我们一定负责给修好。”

    刘雪瞟他一眼,说道,“你们是得要负责。”但敢和她动手的陈安修她也不能就此放过。

    跃然从头到尾看完全程,见这个女人又是推弟弟又是踢陈叔叔,这会又对自己二叔这态度就大声说,“不就是一辆破车吗?我四爷爷可以买一万辆,十万辆。”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虽然家里教过她谦虚礼貌,但她还没学会收敛优越家世赋予她的那种骄傲。

    刘雪知道她口中的四爷爷是谁,刚想回呛一句,就见贺从善沉着脸立刻纠正说,“跃然给阿姨道歉,你追着弟弟玩,才给阿姨刮坏的车子,是你有错在先,这是什么态度?”阿姨,姓氏都没有,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个不带任何亲缘关系的陌生称呼。

    “我才不要给她道歉,她那么坏。”

    “跃然,你再这样,妈妈要生气了。”

    陈妈妈过来说,“好了,好了,从善,孩子慢慢教,你和宁恬,带着孩子们来屋里坐吧。”

    贺从善对陈妈妈笑了笑说,“让您见笑了,都是我和她爸爸把她娇惯坏了。”

    跃然嘟着嘴,虽然没道歉,但也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回到屋里,陈爸爸用方便袋装了些杂面煎饼,对吨吨说,“吨吨,你把这些煎饼送到你三爷爷那里去,让三爷爷三奶奶和你太奶奶尝尝,跃然和陶陶也跟着出去玩玩吧?”后面这句话,他询问的是季君信。

    季君信也不愿意让孩子见到这些场景,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得出这些人的关系,那个女人竟然是安修的堂嫂,刚才那撒泼的劲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陶陶,跟着小叔叔和姐姐去吧。”

    陶陶刚才受到惊吓,这会还窝在他妈妈怀里,听他爸爸这么说,又见喜欢的小叔叔朝他伸手,他就把手搭过去,跟着走人了,糖球和吨吨一个人领一个。吨吨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陈安修一眼,后者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把孩子支出去,屋里只剩下大人就好说了,当然睿哲,糖果和冒冒年纪太小,暂不列入人的范围,其实本来事情就不复杂,就是陶陶把刘雪的车子刮了,但谁也没逃避责任,该怎么赔怎么赔,该怎么修怎么修,季君信当着众人的面给留刘雪道了个歉。后来陈天齐也来了,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刘雪在电话里又哭又吼的,闹半天就是车子刮了,新车刮了他也心疼,但至于闹成这样吗?

    “好了,人家不是说帮着修了吗?”刘雪闹着不消停,最后是陈天齐答应的,现在协商好,他们打算去奶奶那里吃午饭。

    “修修修,你就知道修,修的能跟新的一样吗?”

    李文彩这个当婆婆的,也觉得刘雪闹地有点过了,“差不多就行了,你那车子天天放在你二叔店门口,你二叔二婶不天天给你好好看着了,季家怎么说也是他家亲戚,你闹地太不好看了,你二叔家也没脸面。”

    “他家要脸面,我就不要了?我车子被刮了,就得忍气吞声,一句话说不得?说句话就犯法?”

    吨吨回来的路上遇到他们,对李文彩和陈天齐,他刚想张张嘴,见刘雪在后面,他一句话没说就过去了。

    “怎么教的孩子,见到长辈打招呼都不会。”

    陈天齐不耐烦,“好了,你少说两句,你能教好睿哲就行了。”以前小涵在,也没这么多事。

    *

    季君信本来下午想和刘雪一起去修车子的,但刘雪说下午有事,那就只能改在明天,按照行程明天他们要回北京,陈安修答应明天陪刘雪去。

    出了这种事,大家都不开心,尤其是孩子们,午饭都没好好吃,下午季君信去陪季家二老说话,贺从善和江宁恬在屋里收拾东西,陈安修就带着孩子们在家捣鼓吃的,先给他们炖了一大锅的可乐鸡翅,软软烂烂的,一抽骨头就出来了,连糖果都能抱着啃一块。

    肚子里有了东西,孩子们的兴致就好了些,跃然见陈安修又是蒸米饭,又是蒸豆子的,就跟在后面问道,“陈叔叔,你要做什么好吃的。”

    “咱们做炸香蕉吃好不好?”

    “可是家里没有香蕉。”

    陈安修点点她的鼻头说,“一会你就知道了。”他把糯米和红豆煮熟了,混在一起揉匀,捏成一个长条,又把蒸好的南瓜揉碎拌上蜂蜜,裹在糯米和红豆外面,捏成个香蕉弯弯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下锅炸了。

    炸出来的香蕉第一口是南瓜,再咬一口就吃到糯米和红豆了,吃起来有点烫,但热乎乎的吃起来很舒服,孩子们吃地也开心。

    陈安修还准备了一碟芝麻,新出锅的香蕉,在芝麻里一滚,“我知道,这个应该叫芝麻蕉。”陶陶似乎也忘记了中午的事情,这会又高兴地玩起来。

    孩子们都想下手凑热闹,陈安修也由着他们乱捏,最后炸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的,有些连制作者都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了,总算原材料就是熟的,也不存在炸不熟的问题,孩子们开开心心地玩了半下午,看着由自己捏出来的怪东西,也不嫌弃,还得意洋洋地端着去给爷爷奶奶们尝尝。

    晚上陈安修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的,还特意包了一顿荠菜饺子,桌上气氛挺好的,谁也没提中午的事情,但老爷子和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晚饭后,老太太就把陈安修叫到里屋说话,“你也不用觉得对谁抱歉,这件事是意外,又是跃然和陶陶犯错在先,君信和从善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

    陈安修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今天真是让他们看笑话了。”

    章云之拍拍他的手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这不是多大的事情,过去就算了。”

    第二天早饭后,季君信他们一行人就准备离开了,捎着要回北京的天晴一起。季君信开的是越野车,里面空间大,跃然和陶陶小,也不占什么地方,所以加个人还是很富余的。

    跃然和陶陶已经上车了,陶陶扒着车窗问,“陈叔叔,你和小叔叔过年要来北京过年吗?”

    陈安修把准备好的东西递进去,笑道,“等我要去的时候一定提前给你们打电话。”

    跃然朝他摆摆手说,“陈叔叔,要带着冒冒小小叔一起啊,等过年的时候,小小叔一定又大了一点。”

    “好啊。”

    季君信上车前,拉他到一边说话,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刚去取的钱,五千块,修修车的话应该够了,不够的话。”他眨眨眼笑道,“你和小叔就给垫上吧,小叔有钱,我很穷。”

    他这轻松自然的态度影响了陈安修,陈安修笑着把钱推回去,“用不了这么多,千八百的事情,我还有,下次到北京,请我吃顿饭。”

    季君信也是个爽快的人,况且在他看来,这确实也不算什么钱,他拍拍陈安修的肩膀上说,“那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其后两天就是陪刘雪修车,十一假期过后,林长宁恢复上班,6江远也回了北京,走之前,又来看过陈安修一次,那两个人现在虽然重新在一起了,但彼此都有各自的事业,想天天黏在一起也是不太现实。

    终于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好,陈安修收拾东西,下山陪章时年住两天,算算他从君雅辞职,到现在都有三年多了,虽然在泰恒工作的时候,也往这边跑过几次,但酒店的大堂后来又重新装修过,连曾经熟悉的人也换地差不多了,所以当他重新踏进君雅的时候,给他的感觉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不过潘杰还在,三年前他是大堂副理,现在已经升为大堂经理了,他还认识陈安修,一见他进门就上来握手说,“陈安修?稀客啊,过来玩的,还是吃饭的?”他知道陈安修是本地人,应该不是住宿的。

    陈安修伸手和他握握,“好久没见了,恭喜高升啊,现在都是潘经理了。”

    “你有一年多没往这边来了吧,就是不消费也可以来看老朋友啊,说吧,这次是来做什么的,如果吃饭的话,我让人给你打折。”

    “我想去月塘区那边一趟。”陈安修据实以告。

    “月塘区?看朋友?不过那地方可不是随便能出入的,我也没那个权限,你如果有朋友住那边的话,就先给他打个电话吧,让他出来接接你。”

    陈安修也是到了之后才想起来,月塘区除了那里的工作人员,就只有工程部维修的进出方便一点,如果是访客的话,都是要事先得到允许才能入内的,本来想给章时年个惊喜的,这下不用了。

    “那好吧,我先打个电话。”

    陈安修掏出电话刚要打,边上就过来一个深茶色头发的外国女人。

    潘杰微微躬身打个招呼,“詹姆斯小姐,您好。”这个可是酒店的贵客,他虽然不知道这人身份,但他见过总经理亲自招待吃过饭。

    “是陈安修先生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陈安修的英文一出口倒是把潘杰吓了一跳。他心想陈安修什么时候会说英文了,虽然这是句简单的日常用语,但英文不太流利的人,说起话来就带着股局促劲,感觉就是硬憋出来的,不会像陈安修这么自然。

    那个女人确定了他的身份,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同时伸手说,“我是章先生的助理,唐娜·詹姆斯,你可以叫我唐娜。”

    唐娜和阿joe都是跟随章时年多年的助理,陈安修是知道的,几年前章时年回国,带着阿joe一起,唐娜则继续留在纽约那边,他曾经还接过唐娜的几次电话,但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于非自己种族的人,陈安修一向都猜不大出年龄,特别是女人,不过分辨个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他还是可以的,这个唐娜的话应该归属于中年那一档吧,“您好。”

    “陈先生是来找章先生的吧?我正好也要一起过去。”在joe那里听过几次,据说把先生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一看,真人果然比照片上看着更讨喜。

    “太好了,谢谢。”陈安修对着潘杰挥挥手道别。

    潘杰看着远去的两人,满肚子嘀咕,这个陈安修什么时候发达了,有个住在月塘区的朋友,还有总经理的座上宾亲自引路,不是听人说,他在家开农家乐吗?

217<晋江原创发表>

    有唐娜在,陈安修进入月塘区就方便很多,门口的保安就例行问了两句就痛快放行了。三年过去,这里原本相熟的保安也换地差不多了,就一个陈安修看着眼熟点的,但也记不起名字了,那人估计对他也有点印象,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到底也没敢认。陈安修今天出门特别是到这种场合,当然不能和在家的时候一样随便,还稍微地收拾了一下。家里的衣服都是顶好的,他本身又有这身架子,稍稍捣鼓一下看起来就挺像那么回事,这也难怪那个保安不敢认。

    唐娜和他并不熟悉,一路走过来,说的大多就是天气和城市环境这类适度而公共的话题,直到走到那幢有广玉兰树的别墅前,他们停下脚步,广玉兰的花期已过,叶子间不见了碗口大的白花,但枝干挺拔茁壮,树叶葱绿流光,还是一如记忆中的。

    “……先生现在应该在书房,您是否直接……陈先生?”唐娜说到一半发现陈安修心思不在这里。

    陈安修意识到失礼,咧嘴笑笑,“抱歉,想起点以前的事情。”

    关于他们三年相识的事情,唐娜是知道的,故地重游的心情她大概理解。从刚才到现在,这位一直保持着礼貌而克制的距离,给人的感觉并不太容易接近,现在这一笑,倒让她有点相信joe说的话了。joe不止一次说过小陈先生是个开朗而容易相处的人,她的态度就放松很多,两人往里走边说,“听说陈先生以前在这里工作过?”

    “是啊,差不多有两年。”

    刚到门口已经有个人管家在门口迎着,现在当然不是刘越,但也是个年轻男孩子,能派到这里来的想必也是学历和能力都非常出色的,在君雅,初入职场的新员工很少有直接进管理层的,都需要在基层锻炼一段时间,一来可以近距离接触客人,二来可以熟悉酒店的运作流程,而在所有的基层工作中,个人管家无疑是个非常不错的过渡阶段,表现好的话,很快就能升上去了。那人不认识陈安修,看是唐娜引进来的,只当是章时年的客人,打招呼表现出来的也是对贵客的恭敬和尊重。

    陈安修忍住挠挠头的冲动,还真是和三年前不一个待遇了,如唐娜所说,章时年果然在里面,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人,看着像是在商量事情,唐娜进去了,他和正好抬头的章时年目光对着正着,他比个上楼的手势,章时年轻微地点下头。

    个人管家要送茶点过去,见陈安修出来,就殷勤地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谢谢,我上楼休息一会。”陈安修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梯,找到主卧。卧室的卫生明显已经整理过,铺面上干净地连个皱褶都没有,柔软清香的大床看起来很有诱惑力,从结婚到现在的大半个月,他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家里老老小小的一堆客人,秋收,临了刘雪那里又来一出,他忙地脑袋都大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一下,他把随身的小包和衣服扔到沙发上,又去衣橱里摸了件章时年的睡袍一路冲到浴室,水温适度又自带冲浪按摩功能的浴缸差点让他在里面舒服到睡着。可等他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有个小问题,他好像忘了带内裤了。

    因为某些尺寸方面的差异,他们两个并没有混穿对方贴身衣物的习惯,可现在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抓了条章时年的出来,蹭蹭蹭三两下套上了,腰那里好像有点松,但也不用担心会掉下来,“好在章时年在这方面没什么特殊的兴趣爱好。”稳重的款式和颜色,质地也是以舒服的棉质为主。

    床铺虽然已经整理过了,但枕头上好像还有熟悉的章时年的味道,陈安修拍拍枕头,拉高被子很快睡着了。

    章时年午饭的时候上去看过那人一次,见他睡的香,就没喊醒他,看看时间两点多了,那人还没动静,他有点担心了,让书房里其他人先商议着,自己又上去看了一次。

    卧室里的温度很足,陈安修这会已经不被子整个踢掉,揉在怀里抱着了,这是他最习惯的睡觉姿势,右侧卧,怀里抱着东西,一条腿还要搭在上面。

    因为这略显豪放的睡觉姿势,陈安修身上的睡衣下摆上挑,这样一来整个下半身基本就没有遮挡了,修长的两条大长腿,挺翘的臀部,当章时年的视线落在那条眼熟的内裤上时,目光明显深了深。

    章时年摇摇头,把沙发上的衣服放到浴室门口洗衣篮里,又弯腰把床边随意甩开的鞋子摆好,见沉睡的人还是没醒,就坐到床边拍拍那人的脸,“安修。”没动静,“安修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陈安修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但人是一动没动,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章时年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弯腰附在貌似还在沉睡的人耳边轻声喊道,“安修起床了。”

    耳朵是陈安修的敏感区,章时年的呼吸喷在上面,他怕痒,本能地想缩缩肩膀,但他过人的意志力忍住了。

    章时年咬他的耳朵,手也从大开的领口那里探进去,嘴里喃喃道,“这个样子是暗示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陈安修噗地笑出声,“你想做什么?”他伸手勾住章时年的脖子,将人拖上床。

    “终于肯醒了?”章时年揉揉他睡地乱蓬蓬的头发。

    陈安修松开手,任凭自己分量不算轻的身体整个压在章时年身上,“本来没醒也被你弄醒了,章先生,你怎么对个小助理也下得去手?”

    “主动睡在我床上的小助理?”

    陈安修强词夺理说,“别说主动睡到你床上,就是脱光了主动坐到你怀里,你也要老僧入定,心如止水。”

    章时年作势考虑了一下,然后颇有诚意地建议说,“我尽量,要不然下次你试试?如果一次不行的话,多做几次,也许我可以做到。”

    陈安修非常赏脸地丢给他大白眼,这人是不是真当他是傻的?他从人身上翻下来,靠在章时年边上又开始昏昏欲睡,刚才睡觉的时候没拉窗帘,此时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懒洋洋的,闭着眼睛的时候阳光是暖暖的红色,只要在这个人人的身边,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渴望的安宁和平静。

    “还想睡?肚子不饿吗?”

    陈安修闭着眼睛,摸摸肚子的位置,“你不说的时候还没感觉,你这么一说还真点,现在几点了?”

    “还有一刻钟就三点了,起来吃点东西,晚上再睡吧。”

    “好吧,吃饭去。”陈安修说做就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你从那个包里把我的衣服翻出来递给我。”他自己则随手把睡袍解了下来。

    “你这腿上是怎么回事?”陈安修坐在床边伸腿穿裤子,章时年很自然地就看到了他膝盖那方的那一大块淤青。

    陈安修不是很在意地打算继续把裤子拉上去,“还不是刘雪那个女人踢的。”

    章时年按住他的膝盖弯腰看了看,“先上点药吧?现在还疼不疼?”

    “开始挺疼,不过这都好几天了,已经没什么事了。”他以前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不过那并没有让他因此少根痛感神经,他肉体凡胎的,刘雪狠狠踢那么一脚怎么可能不疼,但他一个男人又不好对别人说,不过对着章时年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怎么招惹到她了?”

    “还不是她那辆宝贝爱车……”陈安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那两天可把他累惨了,本来就那么点刮痕,本来想在市区找家美容店修修的,结果不让,非要去4s店,去了4s店也不消停,又要检修,又要保养,后来还不知道买了什么东西,不付钱就闹,最后几千就那么出去了,还搭上两天功夫。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陈安修扣上腰带扣,又把章时年手中的薄毛衫勾过来套上,“不是多大的事情,我都解决完了。”

    章时年也没说什么。

    等他们整装下去,饭厅里的餐点已经准备好了,有一大份粥,还有几个小菜,份量总起来说并不多,“你这是喂小鸡呢,就这么点?哪里够填饱肚子的?”但这一点不耽误他拉开餐椅坐下来的速度,他是真的饿了,肚子里八点那顿早饭早就消化干净了。

    章时年夹筷子菜给他,温声说,“待会就是晚饭时间了,现在吃太饱,又要耽误晚饭。”

    “你一起吃点吧?”

    “你自己吃吧,书房那边叫了下午茶。”

    唐娜见章时年离开好一会,就出来看看,听到饭厅里有声音,就向这边看了一眼。分坐在餐桌两侧的人,一个喝粥,一个夹菜,气氛真是说不出来的温馨,她还没见过先生这样和人说话,带着点诱哄,带着点宠爱,和以前的逢场作戏真的不一样。她了然地笑笑退开,打算去告诉书房那些人继续下个议题。

    陈安修没吃完就把章时年赶走了,他吃个饭而已,还用得着别人贴身伺候吗?不懂浪漫的人败兴总是拿手好戏。

    吃完饭陈安修就到无人的会客室里趴着看书,室内的温度太舒服,他一会睡一会醒的,直到门上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请进。”

    “先生您好,请问这个房间需要帮您重新整理一下吗?”来人打开房门,但并没有进来。

    陈安修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沙发上跳起来,“嫂子。”

    秦云一抬头见是他,脸上也显露出惊喜的神色,把小型的工作车停在门外,进来小声说,“安修,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回来工作了吗?在哪个部门,我怎么没听你关哥说啊。”原先陈安修被逼离开的时候,她还挺为他抱不平的,后来听说他进了待遇更好的泰恒,但最后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工作也没保住,就只能回家开小饭馆了,他们全家也去小饭馆吃过几次饭,但到底不比在酒店时经常见面,慢慢的关系也疏远一些。不过现在见到还是很高兴的。

    “不是啊,嫂子,我过来玩的。”他和章时年关系特殊,现在社会上确实还有很多人不接受这个,他也不好走到哪里介绍到哪里。

    秦云惊奇了,“来玩的?”这里住的章时年,她是知情的,那不就是说安修是来找章时年玩的,这两人现在竟然成了朋友,“这几年你和章先生都有联系啊?”

    陈安修有点尴尬地应着,“是啊,联系着。”各方面都联系着。

    秦云不以为意,“那也挺好的,多个朋友多条路,章先生看着就是个有本事的。”短短两个月的助理,就能交上章时年这样的朋友,这说明安修有本事啊。

    “是啊,是啊。”再问下去,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好在秦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聊天的,简单交谈几句,就谨守本职,开始工作了,陈安修想帮她,她连忙摆摆手阻止,示意外面说,“不是我拿你当外人啊,但你现在是客人,让人看到影响不好,这屋里还有好多人呢。”

    “这有什么,客人主动帮忙,这说明客人素质高。”陈安修帮着把垃圾袋拿出去丢在工作车上。

    秦云笑看他一眼,“你总有道理。”

    但收拾完这屋后,秦云就不让跟着去其他屋了,其实陈安修也没意思再去,他还不想给秦云惹麻烦。

    因为有秦云这件事,晚上陈安修便不打算在章时年房里睡了,他在章时年洗澡的时候,把自己带来的小包重新整理好。

    “你这是做什么?”章时年不知道马上要休息了,这人又要折腾什么。

    陈安修最后把拉链拉上,“我到隔壁去睡。”

    “发生了什么事?”

    “秦云嫂子在这里。”陈安修说完这句话发现章时年不理解,就说,“就是那个清理卫生的大姐,我以前就认识的,我们的关系她不知道。”

    “所以呢?”

    陈安修怪叫,“所以我们当然不能睡在一起了,万一被秦云嫂子发现,所有人就知道了。”嫂子一定会告诉关哥,关哥嘴巴那么大,他知道了,全工程部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么怕他们知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如果真的怕当初就不会选择和章时年在一起了,只是有太多的人知道他们关系后,选择了疏远和保持距离,他不想拿这件事去试探昔日那帮小兄弟们的接受底线。总不能所有不接受的都断绝关系吧?一步一步的来比一下子突袭效果会更好。

    章时年听完他的话,将小包夺过来扔到衣橱里,一俯身抱起人摔到床铺上。

    “感情我说了这么多道理都是白费?”陈安修一翻身没坐起来又被章时年压回去。

    章时年握住他的腰,伸手解他的腰带扣,“明天早上过去。”如果不是顾忌人没吃午饭,楼下书房里还有人等他,他下午在看到安修穿着他的内裤的时候就想做这件事了。

    “那好吧,你克制点啊。”陈安修挺挺腰,配合他的动作,中途不知道想到什么,手臂搭在章时年的肩膀上一个劲笑道,“章先生,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晚上睡着同一张床,一到白天还要做出没有关系的样子。

218<晋江原创发表>

    头天晚上商量好好的,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事情就没那么好了,订好的闹钟准时响起,陈安修即使困极了也没忘记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睁开眼,天色还没大亮,他扶着虚软的腰从旁边人的怀里滚出来。他就知道节制这东西对章时年说了也白说,最近家里事多,这小半个月了没怎么在一起,一旦开禁,跟放了个饿狼出来一样,昨晚差点就把他的骨头渣子都啃干净了。

    他一动章时年也醒了,伸手拍开床头灯,“一定要这么做,”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慵懒低沉

    “要不然怎么说?说我之所以来君雅是因为我把君雅的大老板弄上床了?我脸皮薄,说不出来。”

    章时年捏捏他的脸,试试那脸皮到底有多薄,“你在这里继续睡,我过去隔壁,十点过后再叫客房清理。”

    陈安修想想说,“那也行。”反正在秦云嫂子来之前,他们都已经起床了,只要两个房间都有动过的痕迹就行。

    章时年翻身下床,帮陈安修把被子压好,顺道从衣橱里拿了今天的换洗衣物。

    “八点半的早饭怎么样?”

    “恩,到时候喊我。”

    章时年弯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关掉床头灯准备走人,床离着卧室的门还有段距离,陈安修又把床头灯打开,章时年回头看他一眼,开门的时候,走廊上不甚明亮的光线泄进来。

    章时年一走,旁边的位置空下来,陈安修一时半会反倒睡不着了,他裹裹被子,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君雅就在海边,所以在这宁静的早上清楚就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击的声音。一直瞒着肯定不行,贸然说出去也不合适,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条路本就比旁的难走些。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东西,又想着冒冒在家会不会乖乖听话,身体太累,不一会又在海浪的声音中重新睡着了。

    早饭后章时年有事情要做,陈安修看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准备去工程部那边溜达会。像酒店这种服务性行业,人员的流动率很大,但君雅的待遇好,肯留在这里的人还是不少的。他看章时年忙就没过去打扰,发条短信,拿了自己的外套出门。

    “陈先生要出去吗?”在院子里遇到这里的个人管家,何君,制服上有铭牌,陈安修昨天就知道这人的名字了。

    “就在酒店里随便走走。”

    “陈先生需要我陪同沿路给您介绍一下吗?”自打章先生入住后,这里进进出出的人挺多的,年纪轻点的,年纪大点的,看着都是一副上层精英的派头,但他感觉章先生对这位的态度格外不同,昨天这位陈先生还在这里留宿了,关系可见真的是很好。

    陈安修客气地拒绝,“不用了,谢谢。我随便走走就行。”对君雅,这人可能还没他熟呢,像他们这种工程部做维修的,哪个犄角旮旯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君雅里走一圈。

    “那好的,如果您有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何君笑笑也不再坚持,送他出门,他心知这些人被人奉承惯了,殷勤太过,也容易惹人厌恶。

    陈安修刚一出门就看到从东边墙角转出一个拎着工具箱的人,那人见到陈安修大概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揉了揉眼睛,直到陈安修喊他,“周远。”

    周远这会醒过来神来了,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陈安修说,“真是你啊,陈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何君见陈安修和一个酒店维修工这么熟悉,面上就稍稍显出些疑惑。

    陈安修拍拍周远的肩膀,“说来话长,边走边说。”

    周远已经维修完了,现在正要回工程部,陈安修就和他一道出了月塘区。

    “原来章先生在这里啊,怪不得那个何君姿态放地这么低,平时他们眼睛可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周远是刘波的表弟,刘波又在小饭馆工作,周远节假日的时候也常往山上跑,是见过章时年的,以前陈安修觉得周远大概是工程部唯一知道他和章时年真正关系的人,但周远从来没在他面面前提过这件事,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他有时候就在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知情。他所认识的周远可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这两天应该不是很忙了吧?”

    “肯定是没国庆的时候那么忙了,不过酒店里住的人还不少,现在天气还很暖和,还没到真正的淡季,你今天来的正好,钱经理,关哥他们都在。”走到会议室里那里的时候,周远拉住陈安修说,“陈哥,我带你去见见小梁。”

    周远今年也二十二了,交了个小女朋友,是会议室那边的服务生,之前给陈安修说过,不过双方还没见过面,会议室这边常年人来人往的,他们的到来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陈哥,你在这里坐会,我去后面把她叫出来。”以陈安修现在的身份直接进员工的工作区不太合适,对这样的安排他也没异议,找了个休息区的沙发坐下来,又从报刊架上拿了份报纸。

    有服务生体贴地送了杯水过来,陈安修抬头道声谢,正好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两年,认识的人太多,以至于走到哪里都能见到熟人,有的可能不记得名字了,但是这个一定记得,怎么说也处过一段对象呢,当年离开君雅后就和他分手的刘慧。

    “刚才还以为认错人了。”刘慧微笑着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陈安修对她也没什么坏印象,两人没走到一起,只能说是不合适,“很久不见了,你现在还在会议上吗?”

    刘慧笑道,“不在这里了,现在中餐厅那边做领班,今天是来会议这边借点东西的,你是在这边开会吗?现在哪里工作呢?”他感觉这人和以前很不一样了,陈安修长得好是公认的,但以前的时候大多就是灰扑扑的工作服,所以走到人群中也不会那么打眼,但现在他即使只安静坐在那里,也不会被人忽视,身上有些东西变了。仅仅是三年的时间,没想到在这人身上的变化这么大。

    “在家里自己单干呢,我在这里等个人。”

    “那你现在……”她的目光落到陈安修的左手无名指上,后面的话自动换成,“那我就不打扰了,有时间再联系。”

    周远领着他口中的小梁过来,他们找了个监控的死角说话,小梁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脸圆圆的,身材微胖,笑起来很可爱,她跟着周远喊陈哥,性格开朗话也多。

    周远知道他们不熟,话大多就是他说的,想起刚才擦肩而过的人,周远就问,“刚刚过去的那人是刘慧吧?”工程部的很多人是知道陈哥和刘慧有那么一段的。

    “是啊,碰巧遇到,就说了两句话。”

    “哦,她好像还没结婚。”

    小梁和刘慧曾经是同事,对她的情况更了解一些,就说,“好多人给刘姐介绍过,有个差点就成了,婚期就定在今年春天的,结果好像是她家要的东西太多,都快领结婚证了,散了,听说她家境不太好,家里还两个弟弟妹妹在上学。她那个对象也是吃工资的,谁有那么多钱往她家贴补。”

    刘慧的家境具体怎么样陈安修也不太清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短,也没聊过什么太私人的话题,不过刘慧现在和他已然没什么关系,陈安修对此兴趣也不大,三个人说了四五分钟的话,因为怕被巡视质检看见,他们就很快散了。

    午饭是陈安修混在工程部的人中去职工餐厅吃的,其中有人认出他了,但也没声张的,连人事部最爱找茬的质检经理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久没吃大锅饭了,味道还不错,我一顿饭吃了三个大包子还有两大份菜。”陈安修反身跨坐在椅子上,说这天的事情明显是开心的。不仅是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见到一群老朋友,还有就是心头放下的很多事情。

    “看起来是挺不错的。”章时年在电脑上敲东西的同时看他一眼,从半下午回来就精神奕奕的。

    “明天有人过生日,我们说好一起去吃火锅,明天晚上就不和你一起吃了。”

    “听起来你的行程还很忙?”

    陈安修狗腿地挨过去,帮他敲敲肩膀说,“还可以,一般一般了,比不上您忙,您最辛苦。今天晚上咱们不叫餐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没心没肺惯了,很多时候他都只想怎么往前走,很少让自己停下来去想以前的事情,但今天见到刘慧,恍然间心里就有很多感触,如果三年前没有遇到章时年,他现在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也结婚了,毕竟都三十了,世俗的压力和父母的期待都摆在那里,要肩负起家庭的负担,要照顾日渐年迈的父母,弟妹,老婆和孩子,或许还要兼顾女方的家庭。

    还有吨吨,结婚后女方肯定会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如果他再有个孩子,肯定会伤吨吨的心,那个孩子和冒冒还不一样,冒冒是吨吨的亲弟弟,所以即使在最开始的时候,吨吨不欢迎他,最终也会接纳,但那个孩子就不一样了,他只会让吨吨觉得自己在家里是多余的。真到那个时候他们的父子关系又将会怎样?

    工作方面呢,他没有学历,想找一份赚钱的工作并不是件容易事,可能还是要回家开农家乐,可那个时候的农家乐和现在的心境又不一样了。他现在开农家乐虽然也想赚钱,但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因为他知道还有章时年在身后,即使哪天赚不到钱了,他还可以退到章时年那里。那个时候的话,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即使再疲惫也只能选择往前走,毕竟有那么一家子人等他照顾呢,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再把时间往前推上十二年,如果没有章时年,那还没有吨吨呢,那他可能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像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

    “怎么不说话了?”

    陈安修笑笑说,“我在想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么得出的结论呢?”章时年侧头看他。

    “没有结论,人生又不能倒档重来一次。”不过他不后悔遇到这个人是肯定的。“对了,你刚才说想吃清蒸鱼?清蒸黄花怎么样?很多淡水鱼清蒸有土腥味。这个季节的黄花好吃。”

    “都行。”

    “那我再清炒个白菜丝,汤的话排骨藕汤吧?我们就两个人,三个菜也差不多了,我自己再做个油辣椒吃。”

    “行,待会打电话让人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在外面玩了大半天,现在要回房休息一下吗?”

    “玩又不累,我在这里陪你工作。”

    难得他这么懂事,章时年怎么可能拒绝,从旁边摸本书丢给他,“那你在边上乖乖看会书。”

    陈安修接过来一看,皱眉道,“这是英文的,你这里就没中文的?”英文他不是看不懂,但真的有点吃力,很多时候,文中要表达的意思,他都是连猜带估量,工作的时候也就罢了,谁没事消遣的时候给自己找罪受。

    “这本书里面没什么太偏的词汇,你试着看看,看完之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安修还年轻,时间不能就这么荒废了,总是要学点东西,也要为将来做准备,他可以给安修很多东西,但有些,他无法给,比如学识,比如阅历,比如眼界。这些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可以得到,而他只能在其中充当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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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章时年的坚持,陈安修只能捧着书滚到一边去了,一开始静不下心来,一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他就看不进去。他抬头看看章时年想问问,但那人此刻正忙着,显然没空搭理他,他只有抓抓头发,低下头继续硬啃。时间长了,也就能看出那么点意思了,就是一个个的小故事,确实就如章时年说的,没有太多偏僻的词汇,故事也不长,大概两三页纸就一个。

    章时年做事的时候一般精神都比较集中,但有人这身边,免不得就分会神去看他,刚开始还是端正坐着的,下一刻就变成翘着腿的,现在再看都成歪靠在沙发背上了,过会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趴下。

    中间唐娜进来过一次,很自然地就见到了陈安修手中的书,那天她见先生在费神列书单的时候,还以为这些略微浅显的英文读物是给吨吨准备的,原来是给这位的。

    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他就猜,猜不到的他就跳过去。就这样,真让他半下午的时间就看完了五个小故事,直到何君过来询问晚餐的事情。

    陈安修这才丢下书,伸个懒腰从沙发上起身,“今天不用了,我们自己做。”

    何君又问,“那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陈安修把需要的东西报给他,何君记好了,出去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那我也出去了,待会吃饭的时候喊你。”

    “恩,对了,你今天往家里打电话了吗?”

    陈安修扶着门框,止住往外走的脚步说,“中午打过了,怎么了?”

    “没事,我听说冒冒昨晚又闹了?”

    陈安修笑了一下,“他就是调皮捣蛋,听爸爸说昨晚上衣服都给他脱了,又要闹着回家。”估计是以为他在家里吧,“好在还有吨吨,吨吨哄了哄就睡着了。”当时下山的时候是想着多玩几天的,现在才离开两天,还真有那么点惦记家里那两个了,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父爱也开始泛滥了,明明当初有吨吨的时候,他去当兵头都没回过。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潇洒。“今天应该会好点吧,中午听着玩地很高兴。你待会再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吧。”

    “行,我待会就打。”

    陈安修挥挥手出去。

    现在是下午的五点半,章时年先打的陈妈妈的手机,好一会都没人接,他又打了建材店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小乔,听到是章时年,就说,“二叔回家拿东西了,二婶带着冒冒去镇子口接吨吨放学了。手机?好像没带,我刚刚听到在里屋响了。”

    绿岛的十月虽然天气还算暖和,但还有半个多月就立冬,对北方来说,正经是秋末了,所以五点过后,太阳就下去了,山上的风此时也更凉了一些。

    “冒冒,咱回家吃饭吧,待会哥哥就回来了。”陈妈妈给冒冒压压脑袋上的帽子。

    冒冒怀里抱着个小飞机,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伸着脖子往山下有车来的方向看。他很喜欢吨吨,每天吨吨去上学,他只要看到就跟在后面去送送,下午还会拎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门口接接。昨天因为冒冒见不到爸爸在家里闹,陈妈妈哄着来这里玩,顺便接吨吨,谁知道让冒冒记住了,今天非要来这里等不行。

    陈妈妈怕待会起风冻着他,就想把他抱回去,冒冒在她怀里哼哼,肉肉的小身子扭来扭去地不走。

    陈妈妈知道这样强抱走,回去也一定哭闹,正为难着,就见林淑方从她家的小超市里出来,招呼说,“大姐,屋里坐吧,屋里暖和。”

    说实话陈妈妈还是不怎么待见她,乱传壮壮的闲话,又带着蒋瑶上门闹,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壮壮和章时年现在这么好,她心里也没那么多气了。

    林淑方见她没一口回绝,就知道有门,再接再励地说,“大姐,大人不要紧,别冻着孩子。”

    陈妈妈一想到冒冒就没那么多坚持了,刚想答应,就见冒冒飞机也不要了,朝后伸着爪爪,嘴里发着啊啊啊的音,眼睛小灯泡一样亮,她跟着回头,就看到载着吨吨的出租车过来了,她心想也就怪了,同样是出租车,她能认出来是因为认识车牌,但冒冒是怎么认出来的,山上的出租车虽然不算多,但每天还是能见到那么几辆的,可冒冒就能认出载着吨吨的那辆。

    车子一停下,吨吨打开后车门,背着书包下来,和司机道别后,朝着这边跑过来,“奶奶。”

    冒冒早就在那里张着小爪子等着了,落到哥哥的怀里,又嘟着嘴亲,又拿着自己的大胖脸蹭别人,那个亲热的样子就别说了。

    吨吨不堪这热情的蹂躏,加上冒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要抱紧实在费劲,他拍拍冒冒露在外面的小屁股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老实点,咱们回家。”

    林淑方在边上说了句,“这兄弟俩真亲。”

    “兄弟不就是这样吗?”陈妈妈拎了地上冒冒的专属小板凳,又说,“你回屋吧,我们走了。”

    林淑方见陈妈妈终于肯搭理她,高兴坏了,见人已经走出两步,她连忙在后面喊,“大姐有空来家里玩啊。”回家看到文茵和文峰都没以前那么心烦了,只嘟囔了句,“我这辈子真是没享福的命,好不容易带大个侄女,供成大学生,一点好没捞着不说,还要给他们蒋家带孩子。就他们蒋家都是富贵人,我看着就那么像个老妈子吗?”之后就认命地去做饭了。

    吨吨抱着冒冒回来的路上,冒冒还是回头看,好像在找什么。

    “爸爸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吨吨凑过去咬咬冒冒的耳朵。

    冒冒跟着说了句,“爸爸。”这是他现在唯一发音清楚的词。

    “冒冒叫哥哥,哥哥……”

    “啊啊……”

    吨吨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胖脸上,“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回到家后,陈妈妈听小乔说章时年来过电话,于是又回了个,“挺好的,吨吨也放学回来了,这会正陪着吨吨在屋里写作业呢。”

    陈安修把鱼蒸上,把汤炖上,进来就看到章时年正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什么好事?”

    “听说冒冒在陪着吨吨写作业。”

    “陪着写作业?我看捣乱还差不多。”

    事实上就和陈安修预料地差不多,冒冒硬是赖在吨吨怀里不下来,谁抱都不走,还没到吃饭时间,吨吨只好怀里揣个胖子写作业,冒冒的两只胖抓抓摁在哥哥的作业本上,短短的小指头一点一点的,“啊……啊……”

    吨吨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胡乱答应着,“恩,恩。”左手搂着鼓鼓的圆肚子,下巴抵在冒冒肩上,写完一行,把那两只充当镇纸的爪爪往往下拉拉。

    陈妈妈在院子择菜,准备待会做晚饭,看看屋里那兄弟俩,就和正在对着账本点数的陈爸爸说,“冒冒这两天好像特别喜欢挨着吨吨。”

    “大概是因为壮壮不在家吧。”

    *

    相对来说,陈安修的日子就舒服多了,和章时年在一起,不用顾忌别人,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有时候多赖会床章时年也由着他。上午章时年去了公司,不过中午之前就赶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午饭后两人还沿着海边的栈道走了走,在路边买了两盆蓝石莲。

    周远他们的早班四点下班,吃饭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五点,陈安修下午睡过一小觉后就在章时年的监督下继续看昨天的书,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换件衣服出门了。

    养生火锅是君雅中餐厅每年在秋冬季节都会推出的活动,价格算是实惠的,很多平时不轻易踏足五星级酒店的人都会借机来体验一把,这里的火锅好吃在绿岛也是出名的。每次酒店有活动,销售部都会对老客户赠送一部分优惠券,一来是答谢,二来是宣传,不记名,转让也方便,但优惠券是禁止员工使用的。

    这次周远他们不知道到哪里弄了些,面额都比较小,四五张加起来才三百多,周远他们把优惠券塞给陈安修,“陈哥,到时候你就说是你的,千万不要说是我们的,被抓住就惨了。”

    “好,好,我都记住了。”从见面开始,他已经被嘱咐三遍了。

    工程部的这些人虽然天天在君雅工作,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很少有机会正儿八经地在这里当回客人,一行人进去之前,对着酒店外围的大玻璃窗扯扯袖子,抻抻衣摆,互相整理下衣领,他们这番动作,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其中就有个经过的女人轻声嗤笑说,“那群人怎么跟猴子一样,真好笑,没钱来这里装什么样子。”

    她也没敢说地太大声,可偏偏陈安修耳朵好用,就听到了,而且这声音还颇为熟悉,他一转头就看到刘雪和两个女伴过去了,不过刘雪只顾着说话没看到他。

    陈天齐工作不错,刘雪也是个能赚钱的,她来这里吃饭,陈安修也不觉得多惊奇,只是一看到这个女人,原本已经不怎么疼的那块淤青又有点疼了。酒店这么大,希望别碰在一起了,要不然吃饭都犯堵多难受。

    可很多时候,天就是不从人愿,事情就是这么巧,刘雪他们也是来吃火锅的,两桌虽然不挨着,但也就相距两米的样子,想看不到都难。

    刘雪这时也看到陈安修了,那么一大群男人同时进来,还是挺显眼的,可是她把头一扭,继续和同伴聊天,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陈安修一看他这样,当然不可能主动往上凑,也装作没看见一样,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若无其事地过去了,众人落座,每人一份菜单,来的都是些青壮年的小伙子,当然对那些鲜花火锅,中药火锅之类的没兴趣,就点麻辣锅底,东西也以肉为主,刘慧就在这里当领班,还赠送了几盘便宜点的青菜。

    真到了饭桌上,陈安修发现其实他的心态比想象中好多了,刘雪就坐在一眼就看到的地方,但他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受到影响,吃到中间,钱哲和关平他们几个刚下班的小领导也赶了过来,大家又点了一次菜,桌上的气氛也更加热闹了。陈安修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也没敢硬拼,耍个滑头,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陈安修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机,一大帮男人推杯换盏的也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桌上的人已经趴下两个了,陈安修算是清醒的,所以他听到了旁边的争吵声,“为什么不能用,这不是你们酒店发的优惠券吗?我们来吃饭了,你们又不认账了,这不是坑人吗?”

    “对不起,女士,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您这些优惠券已经过期不能使用了。”

    “哪里有规定使用日期?我怎么没看到?”

    服务生拿着账单,态度还算是恭敬的,“是在优惠券的右下角,女士。”

    刘雪低头看看,可能也看到了,但想让她道歉基本是不可能的,况且是对着一个服务生,她从包里又抓出几张,递给服务生说,“你看看这些都过期了吗?”

    陈安修看看厚度,少说的话也有四五百,如果数额大的话,过千都有可能,再看看桌上那一盘盘没怎么动开的肉和各种菌类,他心下有些了然。

    服务生把那些优惠券接过来,没有走开,当着他们的面挨张核对,大概过了有十来分钟,开口说,“不好意思,女士,您的这些优惠券全部过期了。”

    刘雪的面上就有点不好看,又问了一次,“你看清楚了吗?真的都过期了?我们收到没几天啊。”

    “是的,女士,是在这个月八号过期的。”

    “那也没几天了,这么多钱说不能用就不能用了?”

    关平就坐在陈安修的右手边,此时举着酒杯,噗地就笑出来了,低声和桌上的人说,“这个女人是来搞笑的吗?”过期就是过期,和过期几天有什么关系,过期半天也是过期、

    陈安修没有幸灾乐祸的嗜好,但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如果放在往常,毕竟是陈天齐的老婆,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的,但前两天刚被她坑过钱,刚才又对自己扭头不理,他是要有多宽广的胸怀才会主动贴上去。搞不好刘雪还以为他趁机巴结她呢。

    “真是不好意思,女士。”

    刘雪又说了什么,声音很低,这次连陈安修也听没到,只听服务员说,“按照我们酒店的规定,如果不是我们的质量问题,这是不可以的,女士。”再配合刘雪刚才指着桌上菜色的动作,不难猜出她想干什么。估计是刚才仗着有优惠券,点的太多,顺带走的时候打个包,现在知道优惠券失效,要用自己的钱付那些帐,肉疼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刘雪压着声音说,“可是这些菜,我们都没动过,一筷子都没动。”

    这里持久的拉锯让引起了领班的注意,刘慧过去说了半天显然问题也没得到解决,刘雪似乎很坚持,最后这里的人都没办法,好像惊动了上面,陈安修看到刘越过来了,刘越现在是餐饮部的总监助理,他以前在大堂工作过,对处理客户关系算是比较擅长的。

    刘越上来先做了自我介绍,又说,“这位女士,我们可以去会客室谈一谈吗?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

    “我觉得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只问这些没动过的菜可以退吗?在别的地方买东西,只要不影响二次销售都是可以退的,你们酒店为什么不可以?还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呢,就这么为客人服务的吗?”

    陈安修简直要为刘雪的口才叫好了,这里歪的理都能找得出来,他一看事情越闹越大,担心刘雪最后难以收拾,就想过去看看,他刚一起身,就听周远说,“陈哥,章先生来了。”

    陈安修这会也顾不上刘雪了,快步迎向走过来的章时年,“你怎么来了?”

    “你手机落在书房里了,林先生的电话。”

    陈安修把手机接过来,翻翻通话记录,“哦,哦。”

    他们此时站的位置已经离着刘雪那边的桌子很近,刘越也看到了章时年,他正在处理客户问题,不好过来,就微微躬身,恭敬地喊了一声,“章先生。”

220<晋江原创发表>

    刘雪刚才光顾着争论,根本没注意到章时年的到来,此时突然看刘越这动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章时年和陈安修站在那里,她咬咬嘴唇,顿时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一直以来,她对二叔家都不太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看不大上,虽然不会像对三叔家那么明显,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当着那家人,尤其是和她一向不对盘的陈安修的面下不来台,这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但她心里也抱着一丝侥幸,或许陈安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两桌不挨着,她说话声也小,如果陈安修真知道,就凭两人现在的关系,他早就过来冷嘲热讽了。

    不过章时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自称什么总监助理的人对他那么尊敬?要说她真对章时年的身份一点怀疑都没有也不可能,她不是那么没眼力劲的人,章时年还把陈天意和李文文送到了那么好的单位,可是他们家的人那么不给自己脸面,买点东西都要推三阻四的,难道她要还要笑脸相迎不可?那得看看季家什么分量,如果真有四叔家那本事,她就是弯弯腰能如何,可现在的情况是估摸着季家太大的本事也没有。

    不过眼前的情况不由人,刘雪的脑子转得飞快,现在不管章时年是什么身份,但他和眼前这个总监助理相识是一定的,或许能借借章时年的力,让接下来的事情好处理些。

    想到这里,刘雪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来,笑容重新挂上,任谁都看出她这是要和章时年说话。

    但近在咫尺的章时年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一丝眼光都没施舍,只对刘越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很多时候无视要比任何话语都让人难堪,他这行为无疑当众甩了刘雪一记耳光。

    刘雪毕竟年纪还轻点,自尊心不是一点都没有,她的脸轰地一下当场就红了,眼泪都眼眶里转了转,牙齿止不住地颤抖,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她站了一会,突然抓起手边的包就要往外走,服务生客气地拦住她说,“女士,这是您的账单,麻烦您结一下。”

    刘雪气得又返回来,重重地拉开椅子坐下去,胳膊不小心扫到桌面上满满当当放置的盘子,当场就有两三个盘子叮叮当当落在地面上,火锅厅这里的地面上没铺地毯,盘子摔在大理石地面上,动静就有点大,其他正在吃饭的人受到打扰,纷纷投以谴责的目光,这让刘雪更是怒火中烧。

    刘越也看出了问题,但他肯定不敢问章时年,就悄悄给陈安修递送个疑问的眼神,后者不是很明显的摇摇头,刘越也不再继续问。

    刘雪同来的两个女伴和她并不熟悉,只是在做直销生意的时候刚认识的,说是以后可以互相帮忙,今天是刘雪主动说是请客,点的这些菜很大一部分又是刘雪说好要打包回家的,她们是看出刘雪这里有问题了,但也不会傻地主动付钱,这一桌可不便宜,谁知道钱出去了,还能不能要回来,她们两个提出要走,刘雪一看这情况,也顾不上伤心了,赶紧拖住她们两个,想要平摊。

    做他们那种直销生意的,脾气太好的也赚不来钱,所以这两个女人也不是善茬,三个人当场就要厮打起来,互相骂骂咧咧的,一改方才吃饭时姐姐妹妹好的架势。

    陈安修再不待见刘雪,怎么也不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人打了,他上前一步想阻止,章时年拖住他的手臂,笑道,“怎么,不去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

    “可是……”他示意刘雪那里。

    “酒店里会有人过来处理的。”刘越如果真的连这点应对都没有,在君雅做到总监助理就是他的上限了。

    刘越显然也不想给章时年留下坏印象,立刻让人上前拉开,客客气气但不容拒绝地把三个人请到餐厅旁边附设的会客室去了。

    工程部那桌上的人也都注意到章时年了,毕竟这样一个人还挺难让人忽略的,大家知道周远和陈安修的关系好,刚才又见周远出过声,这时就有人低声问他,“这人是谁啊?”

    “陈哥的一个朋友。”正如陈安修怀疑的,周远还确实不知道这两人的真正关系,刘波曾经是告诉过他,但这种事情刘波对外人说起总有点别扭,表达就拐拐弯弯的,偏周远就是个直肠子,从来就没往这方面去怀疑,结果就是双方都以为明白了彼此,其实两人的脑电波从来就没同步过。

    “看起来好像挺有钱的。”这是关平的结论,他们这些人在酒店里工作时间长了,形形j□j的人见得多了,眼力劲还是有点的,不敢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人家多少身家,但有钱没钱他们心里还是有个概念的。

    周远把一盘子牛肉片倒进去,招呼大家快吃的同时,又说,“可不是有钱吗?住在月塘区那边,嫂子应该认识,她就负责清理章先生现在住的那房子。”

    桌上众人小小吸口气,在座的大部分人一年的工资都不够去月塘区住一晚上的,这就是差距。

    “陈哥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人的?”

    周远捞点牛肉片上来,蘸酱料吃一口,砸吧砸吧嘴继续,“我记得章先生三年前住的也是那个房子。”大概是特别喜欢那个房子吧,两次来都同一个,“当时韩总监给陈哥找个工作,去给人当了两个月的助理,你们还有印象吧?就是这位章先生,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今天坐在这里吃饭的都是陈安修的老同事,他们对此当然还有印象,当年陈安修回来后不久,出了夏菲那事,他就被迫辞职了。

    关平一拍桌子说,“说到这个,我也有印象,应该就是这位章先生,当年走的时候给我们家那口子不少小费,可把她高兴坏了,有段时间你们嫂子没事就在家跟我唠叨,那个章先生多么大方,人说话很和善,生活习惯也好,住过的房子从来不跟暴发户一样,弄成个猪窝,人走后,花上一两天都不能恢复原样。你们是不知道把人夸的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差点被便贬到地底去了。”要不是对自己老婆足够信任,光听那些话,真以为她打算向外发展了,不过一想起那段往事,还真点头大,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老婆把别的男人夸出个花来。

    大家对他的遭遇报以同情的哄笑声。

    关平曾经一度还愤愤不平,总以为自己老婆夸大其实,但现在看着和陈安修一道走过来的男人,他心里无望地叹口气,输给这样一个男人,好像也没什么委屈的。隐隐的,还有种,能被拿来和这样一个男人比较也是种光荣的怪异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的心理了。

    刚才虽然有小声地讨论过这个人,羡慕,嫉妒的都有,但真等人过来了,大家就拘谨起来了,没办法,好像就不是同一国的人,人即使再平和,再放低身架,可有些气场是没法改变的。

    周远算是见章时年次数比较多的,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法对着章时年平静自然地说话。

    陈安修给彼此做过介绍后,见章时年没有走的打算,就在自己旁边添了张椅子,关平识趣地往边上靠靠,桌上的人该吃吃,该喝喝,但桌上的气氛真的就比刚才平静很多了。

    今天吃的是麻辣的锅底,因为章时年身体上的原因,陈安修在这略显干燥的季节里也不敢让他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但又不能让大家陪着换锅底,就单独要了一大碗清水,把锅子里捞出来的菜和肉用清水涮过,才放到章时年面前的盘子里,还不忘嘱咐道,“你嗓子不舒服,少吃一点。”他照顾章时年习惯了,这事做地太顺手,根本就觉察到有什么异常。

    桌上的其他人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心是不够细,但这不妨碍他们觉得陈安修这行为有点怪,这行为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如果再确切点,就像是老公疼爱老婆,或者是老婆照顾老公?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再看另一位,明显也习惯这样的照顾,泰然处之,这两个人之间有种旁人难以j□j去的默契,这真的是朋友吗?但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关系?

    其实章时年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但对陈安修的亲近行为也没拒绝,但他今天可不是光是来吃饭的,他吃过一些陈安修夹过来的菜后,就主动敬了大家两杯酒,第一杯是庆祝大家相识,第二杯意思就有点微妙了,是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安修的照顾。

    大家心里共同闪过一个想法,这应该是亲近的家人才能说的话吧?

    陈安修背着众人在身后拉章时年的衣服,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当场把这人打晕,抗回去。

    章时年垂在身侧的左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陈安修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更过火的事情,吓得立刻把手缩了回来,立定站好。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怪异,但人家敬酒总不能不喝,于是这两杯酒大家痛痛快快都喝了。

    吃饭的间隙章时年离开一会,回来的时候加了好些大家都没敢点的好菜好酒,还主动把账单结了,大家谦让了一回,都说这样不行,纷纷表示要出钱,陈安修压住大家没让。

    经过这事,大家虽然还是对章时年保持了一定距离,但桌上的气氛明显就活络多了,毕竟大方的人谁不喜欢。

    这一幕都落到了出来打电话的刘雪眼中,她心中更恨,她今天带的优惠券足足有两千多,除此以外,身上就带了不足二百的现金,满以为只是吃顿饭而已,她就是要点贵的也足够了,可现在一桌下来差不多有一千六,就算三个人平摊,她也拿不出钱来。

    两个人最近总是吵架,陈天齐为了躲清静已经在医院了住了好几天了,就这样刘雪还天天打电话查勤,所以今天晚上陈天齐又接到刘雪的电话,想也不想地直接挂掉,刘雪持续打,他直接关机。

    刘雪的娘家离着这边很远,就是开车过来也要两个小时根本赶不及,陈天齐的电话打不通,她又往婆婆家打,李文彩一听说是在酒店吃饭要钱,没等她说明原因就把电话挂了,睿哲天天养在他们身边,一分钱都不出,还要从他们这里拿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刘雪对着挂断的电话声,恨恨地骂声,“死老太婆。”这样的事情除了家人,她又不好对外宣扬,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传出去,不成了别人的笑柄,拿着过期的优惠券到酒店吃饭,被人扣住。

    经过协商,那两人分别甩下三百块钱走人,走之前对着刘雪骂声,“以后没钱就别充胖子,还请人来五星级酒店吃饭,不够打脸的。”

    “上赶着巴结都没人搭理。”

    后一个人显然说的是刚才章时年那事,那两人的嘴巴毒,自觉吃了亏,损起人来一点不留余地。说完那两个人倒是走了,但刘雪没交钱却不能走。

    “刘女士,你如果坚持不交钱的话,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刘雪翻翻包,加油卡,会员卡,超市卡,美容卡,可恶,之前去4s店,把所有的银行卡抽出来后,这两天没用,忘记放回来了,她把身份证甩到刘越眼前说,“我把身份证压在在这里,现在回家拿钱来赎,这总该行了吧?”

    “抱歉,刘女士,我们没有权利扣押您的身份证。”刘越恭恭敬敬地把身份证还给她,态度依旧不温不火的,但如果熟悉他的人应该知道,他的忍耐力也快到极限了,见过嚣张的客人,但一点理不占,还这么嚣张的客人不多。如果不是看在她和董事长可能相识,他已经把这件事交给警方来处理了。

    其他人都散了,陈安修见刘雪还没从会客室出来,就过去敲敲门,他知道酒店的处理程序,一般这样的最后会报警,刘越过来开门,一转身就听到刘雪在身后把桌上待客用的茶杯给摔了。

    陈安修进门见到的就是满地的狼藉,这里面是有地毯的,颜色还比较浅,黄褐色的茶水和茶叶洒在上面格外显眼,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口袋里摸出五百块钱,“这些你先拿去用。”他今天出来吃饭,带的钱不多,本来说好凑份子的,结果章时年抢先付了钱,他这些就没动,火锅这边的消费低点,他们一群大男人又吃肉又喝酒,如果没有章时年后来点的菜,每人三百足够了。刘雪就是点的多点,他给五百应该也差不多了。他见那两人走了,应该是付过自己的那份了。

    可他不知道刘雪点的太多,她自己口袋里再加上这五百也不够,她觉得陈安修是拿着五百块钱来看她笑话的,打发要饭的,她把钱接过来了,但下一刻她直接把钱摔在了陈安修身上,如果不是因为有高度差,估计摔在脸上的可能性都有,“不用你假好心,看我笑话心里很高兴吧?”而且她明明看到陈安修口袋里还有很多优惠券,她不相信那也是过期的。只给五百块钱有什么用?装装好人,又不给够,这不是成心的吗?

    刘雪这一摔,陈安修脸色没变,但有个人眸色当场就冷了。

    陈安修蹲下,捡起地上的钱,冷淡地看刘雪一眼,转身走人。

    刘越只看章时年的脸色就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对走过来的餐厅经理说,“打电话报警。”

221<晋江原创发表>

    刘雪刚才甩陈安修是在气头上,已经失去理智,但陈安修这一走,她后知后觉地醒过味来了,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心里挣扎着要不要追上去,如果不追上去,酒店方面肯定要报警,她不想去派出所,可如果追上去,经过刚才那事,陈安修还肯给她钱吗,就这么犹豫的一会,陈安修和章时年两个人已经走远了,他们两个身高腿长的,又没人阻挡,想要离开,那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喂,陈安修……”刘雪一看人马上就不见了,也顾不上想东想西了,抓着包就想追出去。

    刘越示意赶来的保安阻拦,并说,“抱歉,刘女士,我想您现在还不能离开,既然我们协商无法解决,只能请警方介入了。”

    刘雪一下子愣在当场,“你们报警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她以为酒店最多吓唬一下。

    “不好意思。”事已至此,刘越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把事情交给中餐厅的人就转身离开了。

    会客室的门从外面被带上,刘雪拉来门就看到两个保安守在外面,她退回来拼命拨打陈天齐的手机,除了关机还是关机。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一年到头的总有那么几出,所以警察来的也很快,一般的人见到警察就算不犯怵,也不会太过嚣张,所以刘雪这会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或者是已经吓傻了,她以前再怎么着,也没把自己折腾到局子里去过。

    事实很清楚,来的人简单地问了下事情的经过,就将人带走了,从餐厅到大堂,再到门口警车的这一路,刘雪都是垂着脑袋,晕乎乎的。

    “我说你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有手有脚,看着也不像是没钱吃饭的,怎么那么喜欢去吃霸王餐,就为那么一顿饭,闹到派出所,最后还得交钱,这样好看吗?还给我们添麻烦。”路上没事,有个警察就问她话。

    刘雪也不说话,就只盯着窗外看,那警察又问两句,见她不应声,也就不搭理了,最后撂下一句,“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为了点面子去五星级酒店蹭顿饭就那么好吃?”

    警车经过市立二院的时候,刘雪突然拍着车窗说,“你们停一下,停一下,我老公就在这里工作,他可以帮我付钱。”

    那个警察还有点不相信,“你对象是这里工作?做什么的?”这家医院在绿岛是数得上号的,里面医生的待遇可不低。

    刘雪连忙说,“他是这里的医生,今天在医院值班,真的在里面,他可以马上就帮我付钱。”她不想去派出所。

    这次来的是两个警察,那个说话的想想,就和前面开车的那个说,“你在车里等等,我陪她下去找找。”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就一千多块钱,连立案的标准都不够,最后还是让家属过来交钱,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解决,省得麻烦。

    刘雪在市立二院工作好几年,很多人都认识她,特别是当年她和陈天齐那事闹得动静很大,医院里传地沸沸扬扬的,认识她的人就更多了。此时是晚上八点多,医院里进进出出的还有不少人,有认识的见刘雪来,后面还跟个警察,背后就暗暗嘀咕开了,“这刘雪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

    实在不能怪他们这么想,一般人见到这种情况本能地就会往坏的方面猜测,毕竟普通人没犯事,谁有闲工夫让警察天天跟着玩。何况刘雪当时从医院走的也不光彩,不专心工作,有事没事捣鼓她的那些产品,不仅在同事之间,还给病患家属推销,最后说好听是辞职的,其实就是被医院劝退的,这事谁不知道。

    刘雪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目光,脑袋就垂地更低下了,竖竖衣领遮住半张脸,只差没戴个帽子把整个头盖住了,但往往越是这样缩头缩脑,越是引人注目,她一路无阻拦地领着警察到了陈天齐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实,她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陈天齐和赵小涵分别坐在桌子两侧在说话,除此以外,办公室里再没其他的人,这正是她最顾忌的,所以当场就炸了,指着赵小涵就质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你都已经结婚了,还偷偷摸摸在这里和我老公幽会,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陈天齐脸上尴尬到不行,匆匆站起来,对赵小涵歉意地笑笑,上前抓住刘雪说,“闭嘴,你说什么呢,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又跑到这里发什么疯?”

    赵小涵根本就不屑和她说话,拿起桌上的纸袋子,冷淡地丢给陈天齐一句,“那改天再说。”说完径自出门,看到门口的警察,眉头皱了一下,不过什么都没问就离开了。

    刘雪还在和陈天齐撕扯,后面的警察不耐烦了,直接问陈天齐,“你就是刘雪的丈夫吗?”

    陈天齐一看还跟着警察,心里咯噔一声,他以为刘雪在外面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出事了,尽管刘雪一直强调那是合法的直销,但他总觉得这事不太靠谱,可刘雪见有钱赚,根本不听劝,这下警察找上门了。所以当他听说是吃了一顿霸王餐的时候,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他手头上也没那么多现金,就又去提款机上取了钱,回来交钱签字。这来回一折腾,医院里的人就更确定是刘雪犯事了,陈天齐因此也跟着大大地长了一次脸。

    把警察客客气气地送走,陈天齐回到办公室见刘雪还坐在那里,把门一关就开骂,“你长脑子了吗?拿着优惠券吃饭不会看看日期吗?”

    “那不是你前几天刚拿回家的吗?以前用着也没事,谁知道这次会出事,你既然知道快过期了,怎么不早拿回来?你把快过期的拿回家不说清楚,现在反而怪我没看日期?”

    对这事,陈天齐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好像上个月的时候,是有个病人家属送过优惠券,但他最近被刘雪搞的一团乱,哪里还记得优惠券过期没过期的事情,他已经厌烦和这个人吵架,就敷衍地说,“好,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还要工作,你能不能先回家,有空去妈那里看那看睿哲。”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天齐拿起桌上的一份病例,头也不抬地说,“我先看看,最近医院里忙。”

    “忙?忙什么?忙着和前妻私会吗?”以前忙也没像这样天天住在医院里。

    “刘雪,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我和小涵现在还是同事,就不能谈点工作上的事情?”这个时候陈天齐的不耐烦已经表现很明显了。

    “是谁无理取闹,小涵?叫的真亲热,你自己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吗?”如果陈天齐真那么坚守,当初也不会背着赵小涵和她在一起。

    “刘雪,我真是受够你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

    “你敢,陈天齐,我死也不同意。”

    听到办公室里又响起的熟悉吵架声,走廊上经过的两个年轻护士见怪不怪地说,“这两口子真有意思,把医院当成他们家吗?在家里吵不够,还要来医院里吵,也不怕别人看笑话,当初这两人是怎么对上眼的?”

    *

    陈安修没看到警车的到来,他从酒店出来,沿着右边的小路往北走,一直走到南李小区附近才彻底平静下来,他回头问道,“你在后面看到我的钱掉了吗?”

    “没掉。”

    “那就好。”陈安修笑笑,把胡乱塞进口袋里揉成一团的钱拿出来顺顺,无意中碰到周远他们的优惠券,他也拿了出来,“刚才分开的时候忘了还给他们了。”

    “现在好点了?”章时年走过来。

    陈安修把钱和优惠券顺直了,重新放回口袋里拍拍说,“我和她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只是刘雪把钱甩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脑袋一热,真的想揍人,如果刘雪是个男的,他那一拳头已经上去了,总算还有理智,记得刘雪是个女人,禁不住他三拳两脚。

    “想开就好。”因为刘雪的话,她还没那个分量。

    陈安修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笑眯眯地说,“不容易啊,章先生,你以前可没给人打标签的习惯。”他听出章时年的不屑了,刘雪这事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会更生气点,但这两年经过这么多事,刘雪这点小阵仗真不算什么,只是小阵仗时不时地来一出,也挺让人厌烦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想断掉是不可能的,以后还是躲着点吧。

    章时年见他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就拍拍他的腰问,“刚才吃饱没有?”

    陈安修怒视他,“你还敢问。”本来吃的还不错,后来被章时年一连串的举动吓得差点没胃痉挛,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可惜了那桌好菜。仅仅是爸爸的一个电话而已,他开始还奇怪章时年为什么会专程跑那么一趟,不过到桌上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那番意有所指,暧昧不清的话一出来,神经再粗的人也得疑惑疑惑吧,就这么想揭穿他?

    今晚的风有点大,章时年帮他拉拉衣领,“时间还早,回去再要点别的?”

    陈安修向前走了两步四处看看说,“以前这里有家牛肉面超级好吃,就在我们住的房子前面,不知道现在拆了没有。”两年多过去,南李小区后面这块地已经模样大变,原先的水泥小楼和简易房差不多都被推平了,现在到处是一片繁忙的工地场景,据说现在盖的都是高层。那家牛肉面店果然也被拆了,不过眼尖的陈安修在原先路口东边又发现了熟悉的牌子。

    “这次我请你。”陈安修拉着章时年进去。

    晚上八点多还在这里吃晚饭的大多是工地上的人,还有些是附近的住户,大都是衣着随意,穿着拖鞋的,裹着大外套的,这里是陈安修熟悉的切切实实的生活气息。

    “你们要点什么?”店里负责上菜的小姑娘招呼他们,虽然她心里想的是这两人真不大像是来吃面的。

    “两份牛肉面,一份牛杂汤,再来一份酱牛肉,牛肉面什么都不加。”这家店就那么几样招牌东西,陈安修连问都不问,啪啪啪就报出名字了。

    小姑娘一听大概也觉得是个熟客,这才放下心来,抿抿嘴笑道,“行啊,记下了,不过现在还没空桌子,你们在这里吃还是带走?在这里吃的话就先在那边坐坐等等吧。”他伸手一指靠着门边的长凳子。

    原本四人的长凳已经坐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正依偎着低头玩手机,男孩的外套还放在边上,陈安修估摸着章时年应该没兴趣过去挤,就说,“不用了,我们在这里站着等会就行。”

    “两份西红柿炒面好了。”店主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他也是这里的厨师,他把打包的面送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陈安修了,热情地把他们让到里面的小间里。小间还算宽敞,里面放着一张小桌,不过从靠墙一侧的架子上放着的诸多碗筷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个待客的地方,至少不是专门待客的地方。

    他们的面上来的很快,分量也足,还是老板亲自端进来的,胖胖的老板还在这里坐了会,对陈安修笑说,“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家里忙什么呢?吨吨呢?打从吨吨不在这里上学了,也少见他了。这位是吨吨的舅舅吧?长得真像。”后面说的是章时年。

    陈安修笑瞥章时年一眼,夸老板说,“沈哥,你眼神真好。”他以前和吨吨住在这里的时候,和这些人都是常见面的。

    章时年也和老板打了声招呼,现在正是上客的时间,老板说了几句也就出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门一关,这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陈安修把自己眼前那碗挑了韭菜和葱花之后推给章时年,又把章时年那碗端过来给你自己吃,他不忌讳这些,老板端上来也没在意。

    “你和吨吨原先就住在东边?”

    陈安修搅搅,挑一筷子面条笑说,“恩,以前这里天南海北的很多小吃,我和吨吨常出来吃,哪家的比较好吃,我们都门清儿。”他也没觉得以前有多苦,有吃饭住宿的地方,还有份赚钱的工作,那时候就是担心吨吨不和他亲近。

    章时年随意和他聊了两句,他晚上没有吃太多的习惯,原本就吃过了,刚才在酒店里又意思点,这会基本就吃不下去了,所以只动了几筷子就停手了。

    陈安修呼呼啦啦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见章时年的那碗还剩那么多,就问,“你怎么不吃了?”

    “去之前已经吃过一些了。”

    陈安修知道章时年也没必要在他面前隐瞒,不吃了就是不吃了,没什么顾忌地就把对方剩下大半的那碗端过来继续吃。

    “你吃个差不多就行了。”安修的饭量章时年也差不多清楚。

    “还不是很饱,剩下这么多浪费。”

    不浪费的结果就是陈安修吃撑了,回到家里洗完澡就仰躺在床上,睡衣没系扣,露出的肚子溜溜圆的,“撑死我了,下次出去吃饭一定要少点。”

    章时年看地又好笑又好气,让人送了胃药过来,喂他吃下,又帮他揉肚子,“你还不如冒冒呢,冒冒都知道吃饱就不吃了。”这还是剩下半碗牛杂汤没让他喝。

    “我不是觉得浪费吗?”陈安修抱着枕头,这会被章时年揉舒服了,睡意渐渐就上来了,临睡前还不忘嘱咐,“明天早点喊我起床。”

    “我知道了,睡吧。”安修有时候的顾忌太多,事情要全然依着安修去处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不可能瞒一辈子,与其让那些人从别的渠道知道多生是非,不如现在给点暗示。

    事实上章时年的暗示还真的起效果了,晚上关平回到家,先是炫耀了今天那个章先生和他们一桌吃的饭,之后自然而然就说到了他心里的疑惑,“这两人的关系,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比朋友感觉近一点,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他可以怀疑是情侣,但两个男人,这算什么?

    秦云也不明白,她不是从今天才疑惑的,她是从陈安修到来的第二天上午就开始疑惑了,床上是真的有人睡过一夜还是仅仅在上面躺了一会,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她做客房清理这么多年了,可是分地很清楚,主卧那个房间的床明显是睡过的,隔壁房间那个床明显仅仅躺了一会。

    夫妻两个的心里都有某个念头,但他们都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那种人,所以也不敢妄加猜测。

    *

    吃饭那事后,陈安修原先还以为就刘雪那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女人一向是无理都能搅三分,何况是自觉吃了亏这样的大事,可是事情过去几天,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往山上打电话,妈妈说刘雪最近根本没去过山上。既然没闹事,陈安修才懒得搭理去她去哪里混,总归不会是在派出所,就那么屁大点的事情。

    “小陈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唐娜坐在对面问他。

    “哦,那个,喝汤的时候,是这样吗?”最近章时年总在忙,午饭一般只有他和唐娜,可唐娜显然更喜欢西餐,吃就吃吧,他奉陪就是,但唐娜还很有爱心地教他餐桌礼仪,弄地他不想学都不好意思,于是这样的场景每天几乎都在上演。

    “姿势非常正确,但手臂可以更自然一些。”

    他也想自然,但胳膊快僵住了,这不是在吃饭,是在受折磨。现在熟悉点了,他和唐娜有时候也会坐在一起聊聊天,她会在不涉及隐私的情况下说一些章时年以前的事情还有章时年的朋友,但他很快发现一个事实,唐娜明明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但从来不在他面前说,有时候他听不明白的话,唐娜宁愿费力气给他解释,也不跟他说中文。

    他模糊地可以知道一点事情,所以对这样的安排也不拒绝。

    “给我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吨吨中学已经毕业,冒冒也四岁了,很多事情也可以有个安排了。

    “好。”章时年答应他。

222<晋江原创发表>

    尽管有好些东西要重新学起,但章时年并不急于一时,也不想给陈安修太大的压力,所以说陈安修在山下的日子还是优哉游哉的,白天出去会会朋友,打球,吃饭,晚上两个人一起看看书,做做运动,早上一睁眼就能见到彼此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美好。这期陈安修回去过山上两次,不过没让冒冒见着,他这两天好不容易好点,不再那么哭闹找爸爸。

    这天早上陈安修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外面呼呼的风雨声,马上就要入冬了,还下这么大的雨,这在绿岛并不常见,天气预报说是台风,这样的天气对上班的人来说是个折磨,但对可以偷懒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个睡懒觉的好机会,他抱着被子蹭蹭,拒绝听从肚子的召唤起床,但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愿,捏住鼻子不让他喘气,他放弃那条通道,改为张开嘴巴。

    边上有人轻笑一声,接着嘴巴也被堵上了。

    呼吸不畅,陈安修被迫睁开眼,章时年的脸近在咫尺,经过昨晚在浴室里的两次激烈运动,平日梳理整齐的头发这会早已经乱了,随着他的动作,柔软的发梢不时地搔在人脸上,撩拨地人心里痒痒的,有只猫爪子在挠一样。

    “这么好看?是不是舍不得给别人看了?”章时年垂着眼皮笑,一下下地啄着他的唇。

    陈安修脸皮这么厚,怎么轻易被别人调戏,章时年也不行,他单手勾着对方的脖子压下来点,审视一番后,得出结论说,“恩,这么看章先生不穿衣服果然更标致。”

    章时年磨牙凑过去咬他的耳朵,将人压回床铺,陈安修抬腿踢他,家里没有其他人,两个加起来大半百的人肆无忌惮地在床上闹成一团,男人早上的身体都经不得撩拨,特别是像这两位一样睡在同在同一床被子底下,身上还什么都没穿的男人。于是这场打闹不可避免地转变成了两具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

    这次等他们真的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幸亏这不是在酒店里。”要不然闹到现在,非被抓个现行不可。

    昨天变天,他没带厚衣服下山,本来是想来市区的家里拿点旧衣服,结果出门的时候遇到大雨就只能留了下来,章时年下班后也来了这边。总算这里有人定期清理,也不存在不能住的问题。

    “你今天还出门吗?”章时年最近忙,也不怎么去公司了。其实章氏的中高层管理者都不在绿岛,这给他的工作也带来很多不方便。

    “这几天可以休息一下,有事的话,唐娜会打电话的。”

    “那歇会咱们再吃午饭?”

    “恩。”

    二人世界就是这点好,什么事情对方同意就可以了,就是冰箱来空空的,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米面,油,调料之类的厨房里倒是常备着,两人起床后,章时年负责把弄脏的床单扔到洗衣机里,陈安修则把昨晚剩下的蔬菜和肉,混着做了一锅子炒饭。

    难得这样的清闲时间,下午章时年处理会文件,两个人就窝在被窝里看电影,晚上两个人一起去小区的超市里买了足够的蔬菜,肉和各种食品。两人是一路跑回来的,身上也几乎湿透了。

    “今年的第十九号台风荷娜已经于十七号凌晨前后登6……”

    “滋拉”鲜肉入锅的滋滋声盖过了客厅里电视播音员的声音,陈安修拿着锅铲翻炒两下加上葱姜,看看厨房外面漆黑的天空说,“这雨下地可真大,光看着就觉得冷,你刚才看电视,有没有看要下几天?”如果没有这场雨,他这两天就准备回山上去了。

    章时年在边上洗喝茶的杯子,“两三天吧,这个季节的台风不比夏天了。”他显然不常做这样的事情,洗地非常慢,但足够仔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没磕碰,没摔坏,这对新手来说已经是奇迹。

    “那买的东西也差不多。”有了今天的经历,他可一点不想再出去买东西了。

    “尝尝咸淡。”陈安修出锅前夹一块给章时年尝尝。

    “肉有点淡。”

    “我尝着汤还可以了,要不,我再加点?”

    “一点就行了。”

    晚饭后两个人在书房忙了会,就早早上床了,这雨夜深重的,实在不适合做别的。

    陈安修躺在床上看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暴风雨的夜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但长久的心理阴影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彻底消弭的。

    章时年转过他的脑袋,手里拿着两本书问,“这本还是这本?”

    陈安修随手一指上面那本,“这个好了。”

    章时年也知道他在这种夜里容易发噩梦,就常常在睡前给他读书听,直到他睡着为止,章时年的声音本来就是很有磁性的,刻意放低了,在这种雨夜里听起来更是别有一种温柔缱绻的味道在里面。

    陈安修很多时候就在这种熟悉的声音里沉沉地睡过去。

    暴雨一直持续了三天,除了第一天,剩下的两天,两个人根本就没出过门,也没其他人来打扰,与世隔绝一样。

    *

    两个爸爸是自由地幸福去了,但被抛下的那个就痛苦了,吨吨中间还见过爸爸两次,冒冒就可怜了,他有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了,从昨晚开始就闹腾到不行,今天更是闹到连饭都不吃了。

    哄了半天就吃了几口,再喂就扭着头不吃了,陈妈妈叹口气,和吨吨说,“吨吨,你看会冒冒,我再去小饭馆那边看看,看能不能给他做点别的。”

    吨吨把冒冒接过来抱在怀里,见陈妈妈出去后,给同学打电话家里有事,不能去赴约了,“冒冒不哭了,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谁知道不提爸爸还好,一提爸爸适得其反,冒冒张嘴就哇哇大哭,“爸爸,爸爸……”

    吨吨也没想到是这个效果,这个笨蛋弟弟平时脾气还不错,但一哭起来真要人命,他拍拍冒冒的背,抱着人出门说,“冒冒别哭,咱们出去看看爸爸回来没有。”

    下了三天的雨昨晚刚停,山上的空气很清冽,山路上远远近近的铺了一层被雨水打湿的黄叶子,一直绵延到山下。吨吨抱着他往镇子口走,冒冒知道是要去找爸爸了,就暂时不哭了,但吨吨一抱着他往回走,他就继续哭,哭到最后脸都憋得通红了,还是不停。

    这样一来吨吨也没办法了,他想着要不要打电话给爸爸,就见一辆出租车送完客人,正从山上下来,他急忙摆摆手拦住,见车一停下来,就急忙跑上去问道,“叔叔,你知道君雅酒店吗?我要去君雅。”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说,“知道。”那么大一个酒店,出租车司机哪有不知道的,但他看看眼前这俩孩子,一个小学生模样,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走路的胖娃娃,“你们家里人呢,你要下山他们同意吗?你手里有钱吗?”

    “我带着钱。”出来的时候没想去别的地方,好在身上还有一百块钱,他先把冒冒放在地上,拉开后车门,又把人抱上去。秋里镇偏离市区主干道,平时出租车很少到这边,吨吨知道如果错过这辆,今天都不一定能等到下一辆了,爷爷也不在家,不能送他们过去,“我爸爸就在那里接我们。”

    出租车司机本来还有点犹豫,一听后面这话也就没那么多迟疑了,不过心里还是对这不靠谱的家长腹诽一番,哪里有当家长的让一个孩子带着个娃娃自己出来坐车的。

    冒冒这是第一次做出租车,还挺好奇,大眼睛骨溜溜这里,骨溜溜那里,暂时也忘了哭,吨吨拿纸巾给他擦擦脸说,“那,你别哭了,我带你找爸爸。”

    路上吨吨借司机的电话给奶奶打了个电话,给爸爸的那个没打通,路上还算顺畅,从秋里镇到君雅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过费用不便宜,到地方后,出租车司机把零钱找给吨吨,不无担心地又问了一句,“你家里人呢,在哪里等着?”

    “就在里面,我进去就看到了。”

    出租车司机也不再多问,开着车走了。

    门口的礼宾员还没见过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单独来酒店呢,忍住好奇的目光帮他们开了门。

    酒店的大堂富丽堂皇,人来人往的,换成别的孩子可能还拘谨点,但冒冒是个人来疯,人越多,他越高兴,他扭着从哥哥的怀里下来,颠颠地这看看,那看看,大堂里有几个地方有镜子,他好奇地趴上去,看到里面还有个小娃娃,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高兴地啪啪啪拍了两下,“啊……啊……”估计是想和里面那个打招呼,

    但他这举动可把其他人吓得不行,吨吨伸手拉住他,身为大堂经理的潘杰也很快注意到这对小哥俩,实在是没办法不注意,主要是冒冒这个小土包子太显眼。

    前两天下雨天气凉了,陈妈妈就给冒冒换上了今年新做的小棉裤,棉袄,她做这棉裤棉袄的时候都是用的今年的新棉绒,薄薄地夹了一层,又软又轻,孩子穿着一点都不累,因为是在家里,也没那么多讲究,暖和就行,可这新棉绒也有一点不好,就是蓬松,冒冒本来就够圆的了,现在换上这一身,整个就是一个球,还是个花里胡哨的球。他的小棉裤是红花花的,棉袄外面的罩衣是蓝色的,还戴着一顶有两只长耳朵的白兔帽子,走路的时候头顶上那两只长耳朵还一晃一晃的,光想想这形象吧。

    潘杰此时已经过来了,他过来赶紧把人带离镜子附近,这大堂里的镜子玻璃特殊,一般也不那么容易破,但万一真破了,他们可赔不起孩子,即使是个小土包子也一样。和这个小的肯定是无法交流了,他就问大的,“小朋友,你家长呢,谁带你们来的?”

    “我们在这里等爸爸,他一会就过来。”

    “那你爸爸的电话,你记得吗?叔叔给他打电话说一下。”

    吨吨正愁不知道怎么联系人,就把章时年的电话报给他了,没给陈安修的主要是因为刚才没打通。

    章时年的电话很快接通了,潘杰告诉他有两个孩子在酒店大堂等他,又让吨吨回了电话,最后还颇为委婉地表示了一下对这行为的不认同,挂断电话后,他在想接电话这人态度倒是很和善,但旁边有个人怎么听着声音这么熟悉呢。

    陈安修的手机是扔在卧室里没听到动静,这会听说吨吨带着冒冒下山来了,还在君雅,就着急要赶过去,章时年拦他一下,先给何君打个电话,让他过去帮忙看着孩子。

    潘杰带着两个孩子送到大堂休息区坐下,嘱咐他们不要乱跑,有人打电话找他,他就走人了。

    冒冒这会走累了,也不愿意动了,就窝在吨吨的怀里,过会他有点热了,就想把帽子撕下来。

    吨吨按住他不让,“你别摘帽子,摘了帽子,感冒打针,戳这里。”他在冒冒的屁股上比划一下。

    冒冒害怕打针,也不怎么敢闹了,他吧嗒吧嗒嘴,对着吨吨,“啊……”

    吨吨看他的嘴巴有点干,就去旁边的吧台上给他要杯热水喝,女服务生看到这可爱的小哥俩都围过来看,把水对兑好了,温度适合了才递给他们。

    吨吨先试了一口才喂给冒冒,冒冒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喝完水吨吨去还杯子,冒冒继续坐在沙发上等着,吧台离着这里不足两米的距离,吨吨走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看看他,见到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才放心。

    章家大冒冒虽然不是属狗的,但他的鼻子比小狗狗还好用,吧台旁边的蛋糕柜里放着好些蛋糕,起先他不认识,不知道那是可以吃的还好,但这会正有厨房里新出炉的蛋糕送过来,虽然盖着玻璃罩子,冒冒也闻着味了。

    服务生从后面打开柜子往里放蛋糕的时候就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一抬眼就看到一张大胖脸就印在蛋糕柜底层的外面玻璃上,鼻子扁扁的,都快压成饼了。

    这个服务生就不能送他们了,蛋糕都是明码标价的,她又不能私自切一块下来送人,再说就算规定允许,他们也不敢随意给这么点的孩子东西吃。

    吨吨送完杯子,看冒冒整个扒在人家蛋糕柜上,就差挤进去了,他过去看看价格,又摸摸自己口袋里的钱,伸手把冒冒抱回来了,顺手给他擦擦口水,小声说,“你别这么没出息,待会爸爸来给你买。”

223<晋江原创发表>

    吨吨牵着冒冒的手要去沙发那里坐下,冒冒还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看,小爪爪指着人家蛋糕柜那里,“啊……”大概是想让哥哥拿给他吃。

    吨吨把他的小爪子抓回来,他待会还伸出去,“啊……”

    就几步路的距离,吨吨最后干脆把他拦腰抱起来,在他耳边小声安抚说,“你再忍一会,爸爸他们很快就来了。”他知道冒冒是肚子饿了,可是他的钱不够。

    兄弟两个回到沙发上继续坐着等人,身上没有手机,吨吨不时地起身看看门口那里,人来了没有,冒冒起先还乖乖听话端坐着,但在邻桌的人点了份蛋糕上来后,他吧嗒吧嗒嘴,从沙发上蹭下来,就想过去跟着吃。

    好在吨吨及时发现,在他丢脸之前及时把人拉回来。

    “啊……”冒冒眼珠不错地盯着人家桌上的蛋糕。

    吨吨把他的脑袋转过来,抱在自己腿上,拍拍他的背说,“冒冒乖啊,爸爸马上就来了,来了就给你买,买个最大的。”

    冒冒刚才跑了好一会,现在又没东西吃,他趴在哥哥怀里垂着脑袋,神色恹恹的。

    这样抱着两个人都不太舒服,过会吨吨见他不闹了,就把他放在沙发上。

    冒冒老实地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扭扭肉肉的小身板,小爪爪不停抓自己身上的罩衣。

    “脖子那里紧吗?”吨吨伸手试试脖子那里,挺松的,但见冒冒还是抓,以为他身上束得紧,就把冒冒翻过来,解开后面的带子,帮他把罩衣脱下来。

    蓝色的罩衣脱掉,里面就是红花花的小棉袄了,但就这样冒冒还不停下,他拉着哥哥的手,胡乱踢着自己的小脚,“啊……”

    吨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不能答应他,“不行,冒冒,这是在外面呢,不能脱鞋子。”又不是在自己家里。

    冒冒不让,还是晃着两条小短腿,指给哥哥看,“啊……”

    酒店大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本就惹眼些,加上这小兄弟俩还动作频频,早就好多人注意到他们了,特别是休息区这里的人,对此吨吨倒是不那么在意,只是觉得冒冒在这里又脱衣服又脱鞋子的,实在有点不好看,但他又担心冒冒没见到爸爸,又没吃到东西,如果这个再不顺着他,待会哭闹起来没法带,只得又顺着他把鞋子给他脱了。

    脱了鞋子不算,冒冒还要脱袜子。

    吨吨心想鞋子都脱掉了,也不差这点了,这里开着空调,温度高,也不怕冻着,就又帮着把袜子脱了。

    这下看他们的人更多了,潘杰虽然在忙着,但时不时地也要四处瞅瞅,留意各处的动静,当他看到兄弟两个这情形,他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心里暗暗嘀咕,这俩是把这里当自家睡房了吗?他在酒店大堂工作这么多年,见过放松的,还没见过这么放松的。

    脱掉罩衣,脱掉小鞋子,脱掉小袜子,总算小宝宝的胖脚丫是白白嫩嫩的,也没什么味道,要换一个成年人在这里宽衣解带,就算人家不当是神经病,也肯定会被工作人员请到别处去了。

    脱成这样,吨吨心想这总该成了吧,哪知道冒冒把脖子一仰,“啊……”他让哥哥帮他解开扣子,脱掉小棉袄。

    这次吨吨再也不依着他了,隔着棉裤在他大腿处捏了一把,小声警告说,“不行,你再这样,哥哥就不管你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是想在这里当众脱光光吗?

    冒冒多少会看一点人家的脸色了,他仰着脖子等一会,见哥哥不高兴,也没再继续闹,他骨碌往沙发上一躺,腆着小肚子,闭上眼睛,他竟然是要在这里……睡觉!!!!!

    任凭吨吨再聪明,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第一感觉就是彻底被他打败了。

    这年头家里的孩子都少了,大家都很少在外面见到大孩子单独照顾小娃娃的情景,起先只是好奇,又兼着这兄弟俩长得实在漂亮可爱,免不得多看两眼,可是看到现在,有些人傻眼的同时,又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这兄弟俩太逗了。

    吨吨是不大在乎别人的目光是不错,但这不代表他听到别人的笑声还能保持镇定自若,他毕竟只有十二岁,如果不是上学早,这会还是个小学生。被人这样围观,他的脸就有一点发热,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他有点气恼地伸手戳戳冒冒的胖脸。

    冒冒还没睡着,以为哥哥要和他玩,就睁开眼睛,抓着哥哥的手指咯咯笑。

    他这一笑,吨吨心里仅有的那点气也没了,他用另外一只手盖住冒冒的眼睛说,“那你快点睡吧,等你睡醒了,爸爸就来了。”

    休息区的沙发上常年备着薄毯子,尺寸不是很大,主要是提供给客人盖膝用的,但冒冒就那么肉嘟嘟的一小团,这毯子盖住他足足够了,吨吨拉过来给他盖上,不过经过这么一闹,冒冒又不想睡了,就躺在那里拉着哥哥的手指玩。

    沙发很宽敞,兄弟俩就占着小小的一角自顾玩耍,这温馨的一幕让不少人见到都觉得心里一软。

    月塘区离着大堂有段距离,何君接到电话后,花了一点时间才赶到这里,他在大堂大概地环视一圈没见到人,正好看到潘杰还在大堂经理工作台那里,就过去问,“e1i,请问你见过两个孩子没有?”他喊的是潘杰的英文名字。

    潘杰一见是他,也很客气,笑着站起来说,“怎么有空来这边了,你要找孩子?”

    “是啊,两个小孩子,是客人的孩子,客人刚才打电话说孩子自己过来这边了。”

    “孩子我倒是见过。”同在一个部门,他当然知道何君现在是月塘区的个人管家,要说那个大点的孩子家长住在月塘区他信,那个孩子的穿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供得起的,光手腕上那款儿童运动手表,如果不是仿的,他在香港的品牌专卖店见过,上六位数,可是那个小的,浑身上下看来看去就是一个乡下小土包子。

    “那现在两个孩子在哪里?”

    “在休息区那里,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两个,不过今天自己来的,就那两个小的。”潘杰正好也想看看那两个小的怎么样了,就顺道带着他一起过去。

    小兄弟俩这会还在依偎着玩,何君不认识他们,但一看到吨吨的长相,他就没什么怀疑的了,他上前两步说,“是吨吨吧,是你爸爸章先生让我过来接你们的。”

    吨吨不认识他,当然也不可能跟着他走,何君也不强求,就陪他们在这里坐着,又给他们点了些吃的。

    潘杰一看这样,心里直呼看走眼的同时,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方才有没有失职的地方,想了想,结论是没有,该做的他都做了。至于没给特殊照顾,不是不知道人家来头那么大吗?

    陈安修和章时年过来的也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吨吨一看到他们进门,就站起来招招手,“爸爸,我们在这里。”

    潘杰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会是陈安修?看到后面那个男人,他再回头看看吨吨,他终于有一点印象了,这不是陈安修的儿子吗?他之前还见过一次,不过时间隔得太久,他记不清楚了,上次好像也有那个男人,怎么现在还和陈安修在一块?

    冒冒一看到爸爸来了,也高兴坏了,沙发太软,他站不住,就光着小脚丫,撅着屁股,扶着沙发背摇摇晃晃站起来,“爸爸……”

    潘杰一看,原来这个也是陈安修的儿子,好家伙,速度够快啊。离开君雅三年,结了婚,连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陈安修两步跑过来,吨吨冒冒一起抱住,挨个亲亲,“你们两个怎么自己跑下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吨吨指指冒冒,“你问他了,在家里光知道淘气。”

    冒冒现在见到爸爸,心里只有高兴,哪里还怕哥哥的指责,在爸爸的怀里又拱又蹭,亲热地不得了。

    章时年在吨吨身边落座,屈指弹弹他脑门说,“胆子够大的。”不声不响一个人抱着冒冒跑到这里。

    吨吨听他大爸爸也没指责的意思,就摸着脑门,嘿嘿笑说,“还行吧。”

    他们这连番的动作,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多亲近。

    冒冒和陈安修亲热一番,又往章时年怀里扑,叫的还是,“爸爸……”

    潘杰和何君的脸色立刻就有点怪异,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还是孩子小,见个男人就叫爸爸?

    吨吨可顾不上这些,他和陈安修说,“爸爸,冒冒饿了,想吃蛋糕。”

    “蛋糕?”陈安修看看左手边的蛋糕柜子,他还没在外面买过蛋糕给冒冒吃,他不知道能不能吃,就问章时年,“冒冒能吃吗?”

    “吃一点的话可以。”

    “咱们买蛋糕去,吨吨,你想吃什么样的。”

    陈安修领着吨吨走了,章时年抱着冒冒逗了一会,低头见他圆圆胖胖的小脚丫上没穿袜子,就把人放在沙发上,又把地上的袜子和鞋子拿过来,半蹲下去帮他穿。

    他这一举动让很多看到这一幕的人大跌眼镜,这个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优雅,清贵,合该高高在上,让人仰慕,似乎很难将他和一个普通爸爸的身份联系在一起,所以他的这行为一出来,就给人一种完全不搭界的感觉,不过意外地人家还做地很熟练,看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了。

    别人的感受陈安修是无从领会的,他带着吨吨选蛋糕回来,见章时年在给冒冒穿鞋子,就舀了一点蛋糕喂给早就张大嘴的冒冒。

224<晋江原创发表>

    想着冒冒还太小,不能吃太多甜食,陈安修喂了几口就主动停下了,拿纸巾给他擦擦嘴说,“冒冒乖,待会回家,爸爸再给你做更好吃的。”

    冒冒显然还有点意犹未尽,张大嘴不闭上,大眼睛盯着蛋糕说,“啊……”

    陈安修可不惯他的脾气,果断让服务生把剩下的蛋糕打包起来。

    冒冒还算好哄,见蛋糕没有了也就算了,并不会太闹,就靠在陈安修怀里,耷拉着眼皮,小小的打呵欠。

    孩子既然找到了,他们也无意在这里多待,大堂里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有,说个话都不方便。他们打算就近先回月塘区那边,房子没退,很多东西都在那里。

    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酒店的总经理余俊生带着一些人从外面进来,他看到章时年就让其他人先走,自己过来和章时年打了个招呼,和陈安修说话也是极客气的,他去参加过北京的年会,自然是清楚陈安修如今身份的,他没有趁此巴结逢迎的意思,但也没有得罪人的想法,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都是有的。

    陈安修在君雅工作两年,但他一个基层小员工,和总经理这样的人物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现在重新遇到也没太多亲近的话可说,不过他心里一直承着一份情,余总的,韩总监的。

    “你刚才说肖飞丢戒指那次?”

    “是啊,要是那次没有余总和韩总监及时赶来解围,我和周远差点就要去警局喝茶了。”即使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没人喜欢到那里面闲磕牙吧。

    章时年牵着吨吨的手看他一眼,笑了笑,但是什么都没说。彼此间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留待以后慢慢解读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何君一直以来都不知道陈安修的身份,只当他是章时年的朋友,自然而然就归为颇有来历的那一档,所以见到余总和陈安修客气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很淡定的,并不多想。

    只是把潘杰吓坏了,他把大堂的工作交给副理,一直到回到办公室,脑子还是晕晕然的,他心想陈安修是去山西开煤矿了还是家里挖到金矿了?怎么短短的三年,就变成一个连总经理见到都要礼遇三分的人。或者是成了煤老板的女婿?或者去澳门赌钱,一夜成了千万富翁?他胡乱地猜测着,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些猜测未免有点太不靠谱。如果真是这样,工程部那边不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那些人和陈安修可是没断过联系的。

    其实当时工程部也有人在大堂,他们把见到的这一幕回去一说,聪明点的心里就多了个心眼,像周远那些没心没肺的,照旧没往心里去。

    当然这些对陈安修一家来说都是题外话,他们回到月塘区的别墅,冒冒很快就睡着了,陈安修把他放在床上,又轻手轻脚地帮他脱掉小棉袄和棉裤,在此期间,冒冒一直在呼呼睡着,眼睛都没睁开一下,看来是真的困了。吨吨趴在旁边,小声地和他讲在他们来之前在大堂里发生的事情,说到冒冒要当众脱光衣服睡觉的时候,陈安修笑坏了。轻轻碰碰冒冒粉粉嫩嫩的胖脸,小声笑说,“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的。”脱衣服睡觉也不看地方。

    冒冒被人笑话了也没反应,肉嘟嘟的小身子在宽大的被子下显得格外小。

    *

    冒冒睡地跟小猪一样,午饭也就没喊他,妈妈来过电话,陈安修已经知道他昨晚又在家里闹腾,没好好睡觉的事情了。

    下午的时候陈安修回山上一趟,打算拿些吨吨和冒冒的日常用品。回去的时候陈妈妈正在建材店里收拾桌子,桌上零散地放着四五个茶杯,地上还有好些瓜子皮。他起先也没当回事,以为是街坊邻居来闲磕牙的。顺嘴问了句,才知道是刘雪的娘家人来过。

    “他们来咱家干什么?”他们和刘雪家虽然彼此也认识,勉强也算沾点亲戚关系,但说到底也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年节上都是不走动的。往常也没什么人情往来,怎么突然就找到家门口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酒店火锅那件事,“他们是不是来告我状的?”这是打算倒打一耙?

    陈妈妈把用过的茶杯倒掉水,将空杯子放到茶盘子上,店里这会没人,就拉他坐下说,“你就是今天不回来,你爸爸还想打电话问你怎么回事呢,怎么就把刘雪弄到派出所去了?刘雪她妈妈那个嘴巴从坐下就停过,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安修从果盘子抓个猕猴桃捏捏说,“妈,派出所又不是我开的,我哪有那本事,说让谁进去就让谁进去啊,是这么回事。”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原本没见刘雪上山还以为那事就算过去了,谁想到过这么多天了又来这么一出,真是低估她了。

    陈妈妈听完,脸上浮出些怒气,“既然你给过钱了,她不要,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事我待会和你爸爸说。”

    “不过我说她家也是,就为这么点事专程老远跑到咱家来吗?”

    陈妈妈拿抹布吸吸桌上的水渍,“这个倒不是专为你,听说刘雪和天齐又在闹离婚,你大伯大娘不管,他们家是过来找你奶奶的。”顺道过来告壮壮一状。

    “他们闹离婚跟和喝白开水一样。”才结婚三年,早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了,最初大家还心急火燎这个劝那个劝的,现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要是哪年没闹过那么几次,才不算一年呢,光看现在大伯大娘这稳如泰山的态度,就知道这事有多平常了。

    “这次不一样,天齐这次好像铁定了心,家里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刘雪去医院,连人都见不到,你大伯大娘撒手不管,刘雪他们家就来找你奶奶,天天来,闹地你奶奶也不消停,这不,你三婶刚才打电话来说,你奶奶说是头疼,眼前发晕,你三叔不在,你爸爸就过去了。”

    “我奶奶没事吧?”

    陈妈妈拧拧抹布,搭在桌子下面的横木上晾着,“她年纪大了,谁知道呢,你爸爸说先带着去卫生室看看,不行的话,就去市区的医院里检查一下。”

    “那我待会去看看。”

    陈妈妈阻止说,“别,你这两天就别往她跟前凑了,刘雪他爸妈说这次离婚都是你惹的,你奶奶正生气呢,看到你更生气。等她好点再慢慢和她说吧。”

    陈安修一听这样,也不好再说去,给陈爸爸打个电话,问了问奶奶的情况,又去小饭馆看看江三爷爷他们,就收拾东西下山去了。

    *

    下午的时候,楼南听说冒冒和吨吨下山来了,就带着糖球和糖果来玩,不巧他们来的时候冒冒吃完午饭又睡着了,糖果很听话没去闹他,就静静地坐在边上等他醒过来,但冒冒太能睡了,糖果也没坚持住,最后钻到冒冒的被窝里陪着睡了半下午,一直到楼南将人抱走,他们都没醒过来。

    冒冒是晚上五点多被陈安修强行拨弄醒的,上午睡了一小觉,下午睡了一大觉,多少精神都该补回来了。冒冒起床后,果然精力充沛,晃着两只兔耳朵满屋子溜达,见到什么都好奇。陈安修也不阻止,他还担心白天睡地太多,冒冒晚上不睡,这会浪费点更好。

    晚上章时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陈安修就带着两个孩子先到楼上洗澡,洗完澡陈安修顺带着剪剪指甲,看到吨吨的也长出一些,就帮着一起剪了剪,轮到冒冒的时候,他一看到指甲刀撅着屁股掉头就爬,但酒店的床要比家里的炕软太多,严重影响了他爬行的速度,没爬两步,被陈安修抓住胖乎乎的短腿拖了回来。

    “爸爸……”冒冒很害怕这个,有次陈安修给他剪指甲,他乱动,结果剪到他的肉肉了,从此他一看到这个就跑。

    “你乖一点,不要乱动,就不疼。”陈安修把人整个塞到吨吨的怀里,又换个给宝宝用的小指甲刀。

    吨吨双手把浑圆的小身子搂在怀里不松开,拿下巴磨磨他软软的毛毛,起初冒冒还挣扎了两下,但指甲刀一碰到他之后,他就不敢动了,他害怕,嘴巴就一直大大地张开着,眼睛一寸都不敢移开,就怕再次被剪到肉肉。

    陈安修和吨吨见此,忍笑交换个眼神,对欺负家里最小的这个,毫无心理压力。

    这次冒冒小小的指甲顺利被修剪好,不过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后遗症就出现了,冒冒坚决地扒在他大爸爸怀里,再也不去跟爸爸还有哥哥睡了。

    一家人在酒店里过了个周末,周一吨吨去上学,陈安修带着冒冒多住了一天就回山上去了。之后章时年按照既定的行程飞去英国。

    山上因为陈天齐刘雪离婚和老太太生病的事情闹得一团乱,陈安修懒得掺和,就专心忙自己的农家乐,尽可能地置身之外。但有些事情无法置身事外,那就是秦明峻的婚期马上就到了。

    “出来聚聚怎么样?”在离着秦明峻婚期还有两天的时候,陈安修接到他的电话。

225第 225 章

    战友一场,秦明峻要结婚,陈安修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没想太多就答应了见面的要求。

    秦明峻给了大概的地址,陈安修自己开车过去的,到的时候秦明峻已经在路边站牌那里等着了,这里是绿岛市颇为著名的一处风景区,但入夜后,并不繁华,除了偶尔经过的几辆车,甚至是过于寂静了,在这个季节,连风吹起地上落叶的声响都能听到。

    陈安修的车子一停下,秦明峻拉开副驾驶上来。

    “往哪边走,”

    “一直往前开,到有哨兵的地方停下就行。”

    “要进去那里?”那好像是处军区大院吧?他虽然没进去过,但也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秦明峻笑了笑,“你以为要去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要结婚的原因,他今天给人的感觉特别和气,完全收敛了以往的略带刚硬的气息。

    “我以为是个可以喝酒的地方。”毕竟酒吧和酒店之类的场合似乎更适合聚会。

    “那些地方太闹腾了,我就想好好吃顿饭。”

    “要结婚的人还真是不一样了。”陈安修打趣了一句。

    秦明峻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接他的话茬,到检查岗那里,因为有秦明峻在,他们的车子没停多久就顺利放行了。

    进去之后两个人交换了位置,是秦明峻开的车,两个人随意交谈了两句,外面经过的人大多都穿着军装,英姿焕发,步履坚定,这熟悉的场景让陈安修的心里不可避免的浮起一些熟悉感,还有压在心底说不出来的的复杂情绪。

    秦明峻注意到他罕见的沉默,但并没有打破这僵滞局面的意思,只是把车速放慢不少。昏黄的路灯隔着树木和车窗打在右边人的脸上,明明灭灭的,晦暗不清。

    有些东西不去碰触的时候总觉得已经过去了,但真要去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即使可以碰触,但还是扯骨带皮的疼。骤然涌上来的纷杂思绪让陈安修着实花了些时间才让自己的情绪趋于稳定。

    车内慢慢消失的光线让陈安修回过神来,发现车子已经驶进车库了。

    秦明峻先下车拍开车库的灯,陈安修跟着下去,开了后备箱把带来的东西报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两人出来后,秦明峻关上车库的门,见陈安修手里抱着他坛子,不无好奇地问了一句。

    陈安修笑嘻嘻地说,“樱桃酒,我自己酿的。”在家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带什么,秦明峻结婚的礼物,章时年已经让唐娜准备好了,但今天又不能带过来,他想着今天约莫就是个私人聚会,带点心意来就可以了,就抱了自己酿制的樱桃酒过来,这还是他现从树底下挖出来的。

    秦明峻想接过去,陈安修没给他,自己抱着一路就上去了,到了里面之后发现和其他普通的住宅小区也没太大的区别,就是整齐干净点,出入的军人多点。其他的也都是五层的单元楼,秦明峻就住在三楼。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安修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原因无他,就是屋里太安静了,一点不像有人的样子,进门后发现客厅了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其他人还没来?”陈安修抬抬手腕看表,现在才六点稍多一点,如果是正常上班族,回家换过衣服再赶到这里的话,是需要一点时间。

    秦明峻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俯身换鞋的时候扔给他一双,语气很平淡的说,“本来就没有其他人。”

    陈安修不想往其他的方面想,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吧,你人缘这么差劲?只有我一个人肯来?”之后也没什么顾忌的把鞋子换了,他还不至于被这点小事吓得临阵脱逃,既然都来了。

    秦明峻笑笑说,“好像是不大好。”

    房子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就是两室两厅的普通格局,装修也很简单,一家人住的话也算可以了,就是房内看不到任何结婚的迹象,连张最基本的喜字都没有,实在看不出这是新房,就桌上扔着的那堆没发完的喜帖,勉强可以看出有点结婚的意思。

    “你们以后不住在这里?”陈安修把抱来的坛子放在客厅的桌上。

    秦明峻似乎并不愿意多谈这些事情,在另一侧的沙发入座后,开始动手沏茶,只说,“她不习惯住在这里,我们在外面另外买的房子。”

    陈安修怪模怪样地眨眨眼说,“有钱人真好,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买什么房子就买什么房子。”

    秦明峻被他逗笑了,推给他个茶杯,“你现在还能缺钱?”有章时年,有6江远,虽然他至今不知道这人和6江远是怎么成为父子的。

    “我自己的存折上还真没多少钱。”钱如果不是自己赚的,总是没那么多归属感,虽然他时常从章时年那里摸张卡揣到自己口袋里。

    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但也算熟悉,摒弃了那段和暧昧擦边而过的关系,相处起来也还算自然。

    半杯茶下肚子,陈安修就开始琢磨今天的晚饭还有没有着落,以为聚会总会有饭吃,他可是空着肚子来的,闹半天就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叫外卖也不太方便,实在不行的话,待会早点告辞,说不定还能去小饭馆凑合一顿。

    秦明峻似乎明白他的心思,起身挽起袖子说,“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陈安修的第一反应是能吃吗?以前他们在部队里,有时候也会自己动手做点饭,但大多数人就是喂猪的程度,秦明峻的话,印象里基本没见过他动过手。而且秦明峻这出身也不像是会下厨房的人。

    “试试不就知道了。”秦明峻今天没穿军装,外套下面就穿了灰色毛衫,此时把袖子晚上一卷,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这就准备去厨房了。

    “我给你帮忙。”陈安修起身跟过去。

    秦明峻也没和他太客气,从厨房里拿出些葱蒜之类的东西,“你帮着弄弄这些就行。”

    “这也太小看我了,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大厨。”

    “大厨今天歇着。”秦明峻说完,转身要进厨房,临了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别进来给我添乱,影响我发挥。”

    陈安修的回答是随手抛给他一颗坏掉的蒜瓣,秦明峻笑着抓了一把,摘了外面挂着的围裙进了厨房。

    剩下陈安修在外面一边剥葱蒜一边想,今天秦明峻实在太怪异了,难道是婚前忧虑症引起的性格突变?

    还有两天他就要结婚了,以前妈妈还在,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就会说,这辈子剩下的愿望就是想看他找个喜欢的人结婚,过点普普通通的日子,妈妈性子柔顺,不比小姨和舅舅他们,她毕生所愿也不过就是家庭和睦,一家人平安喜乐,可秦家落败后,她连这点寄托都没有了,被纪家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划清界限,扫地出门,不到半年,新人入门,他妈妈至死都没再见过结过婚十多年的丈夫。

    经历过那么多,普普通通的日子他怎么能甘心?所以他注定了要放弃很多东西。本来都是决定好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这人和章时年在一起后,竟然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不得不放弃。章时年?季家的老四,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和关键人,最后竟然和安修在一起了,命运这种东西,兜兜转转的,真是奇妙。

    “什么这么香?”陈安修把剥好的葱蒜送进去,吸吸鼻子,不是他特意夸奖,是味道确实不错。

    “香菇菜心,可以了,你先端出去。我记得你喜欢吃牛肉,下一个就炒牛柳。”

    “不枉咱们战友一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牛肉,那我顺便拿筷子出去。”

    找个彼此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像这样一起在家做顿饭,这样的日子,谁不愿意,只是很多时候,人不能贪心太多,他不喜欢程婕,程婕也不喜欢他,这样的组合多么完美。

    这里只有两个人,秦明峻还是做了六菜一汤,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放着,看着就很丰盛,事实上吃起来味道居然也不错。

    “还可以吧?”

    陈安修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边吃边对他竖拇指,“比我差点,不过比章先生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秦明峻嘴角的笑容顿了顿,继而恢复正常,“要不要喝点酒?”

    陈安修连忙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待会还要开车回去呢。万一被交警抓住,驾照就没了,现在酒驾查得厉害。”

    秦明峻挽留他,“我这里有客房,喝醉的话,就在这里凑合一晚。”

    “我倒是想,但家里有个小的离不开人,章先生不在家,我如果再不回去,我爸妈晚上制不住他。”冒冒,爸爸不是故意黑你的。

    晚饭后陈安修帮着收拾了桌子,两个重新泡上一壶茶,边喝水边聊天,把客厅的电视也打开了,两个人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东拉西扯的,聊着大多数男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有时候难得观点一致的时候,两人相视哈哈一笑,屋里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陈安修随手拨到一档军事节目,里面正播的是新兵训练,两个人一边看一边指手画脚,不仅是新兵,连带着人家的教官都点评了一番。

    “小于现在就是在带新兵,如果明年条件允许的话,我想把他调到绿岛这边工作,这样的话,我也能照顾个一二。”

    陈安修深吸口气,向他举茶杯说,“我代他谢谢你。”小于是当初他们那一队活着回来的六个人之一,但他的手上受了伤,虽然没有退役,留在部队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发展前景了,他本身文化水平也不高。

    像他们这些人,在十几二十出头的年纪投身到部队,文化水平大多一般,想在部队长久留下来很难,但退役的前景也不容乐观,在部队一待就是那么些年,在某种程度上和社会割裂一样,出来后找工作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只能慢慢学着去适应,然后恢复到最平常的生活。即使曾经上过战场,和敌人真刀实枪的拼杀过,离开部队后他们也就是些普通人,也需要生存,也需要养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意气风发。

    “能帮点是点。”有些人还可以弥补,但有些人想弥补也不行了。

    聊着聊着忘了时间,等陈安修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秦明峻再次留人,“这么晚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点回去怎么样?”

    陈安修起身起穿外套,“算了,下次吧,你结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家里都准备好了,我也没什么要忙的。还是你担心章时年误会?”

    陈安修笑了笑说,“我们两个他是没什么误会的,不过我担心他晚上打电话回家找不到人,解释起来也麻烦。”

    秦明峻心下了然,知道勉强不能,拿了衣服送他出去,路上的陈安修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找点东西,你在部队的话可能方便点。如果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

    “你说。”

    陈安修说完后,秦明峻深深地看他一眼,“问题不是很大,那里我还认识不少人,我尽量帮你找。”

    “先谢过了,改天请你和嫂子吃饭。”

    出来后,陈安修把秦明峻放下,挥挥手走人,临到转弯的时候还能看到秦明峻模糊的身影还站在那里,他不管今天秦明峻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老朋友聚会也罢,还是有其他的,他都不想留给人任何遐想的余地,这是对所有人的尊重,对他是,对章时年是,对秦明峻和他未来的妻子也是。

    *

    陈奶奶在村里卫生室打了两天针不见好,就到了镇上的卫生室,陈爸爸想带他去是去的医院查查,她不愿意,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好些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所以她很忌讳去医院,能不去就不去。

    总算在镇上卫生室挂了两天吊瓶后,她自己感觉身上就有点轻快,家里其他人也就多少放点心。

    她这一病,不仅儿子儿媳忙,把她两个闺女也急坏了,陈建敏家里种着温室大棚,一天到晚离不开人,来的次数还少点,但隔上个两天就来一次,陈建红家里的药店有专人照看着,她几乎是天天守在这里。

    与陈建红同样天天在这里的就是刘雪的妈妈,她是在商场里卖家用小电器的,一年到头的业绩全凭一张嘴,嘴皮子练地比刘雪还溜,陈奶奶靠在卫生室的床上打吊瓶,她在边上闲磕牙,她知道这老太太极疼陈天齐,从不挑陈天齐的不是,当然也不可能说自己闺女不好,就把这次的事情都归到陈安修身上。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是咱们以前了,以前咱们是凑凑合合怎么都能过一辈子,现在这些孩子都在家里娇着捧着长大的,哪个没点小脾气,哪能没个磕磕碰碰的,人家电视上都说了,两口子过日子就像是上嘴皮和下嘴皮,我们天天说话都还得碰一下呢。天齐呢,在那么大的医院里工作,肯定是很忙,我们都理解,不过小雪也没闲着,她天天出去跑,多赚点钱还不是为了天齐和睿哲,还有这个家吗,不是我说,安修这次做地是不大地道,老太太你说,小雪怎么说也是他大嫂,他就能那么眼瞅着不帮忙,结果这事闹到医院里,谁的脸面上好看,我知道天齐是埋怨小雪给他丢了面子,但是话说回来,谁没有个粗心大意的时候,本来这事也是能补救的,如果安修能帮一把,咱们又不是不给他钱,老太太,你说,何苦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她早就听自己闺女说过,这陈安修在老太太跟前分量不重,又交了个男人,两个人结婚的时候老太太都没到场。

    陈妈妈怀里抱着暖水袋,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她也不生气,也不骂人,权当什么都没听见,进来乐呵呵地把暖水袋塞给老太太,又把她被窝里那里那个温温的拿出来。现在还不到真正天冷的时候,卫生室里的暖气还没烧起来,陈妈妈担心老太太挂水的时候胳膊凉,就买了两个暖水袋来回的替换。

    “娘,你中午想吃点啥,我回头给你做去。”

    陈奶奶这些年自在惯了,从来不愿意亏着自己,一向是想吃啥就说啥,“很久没吃小茴香饺子了。”总算她也就是个普通老太太,任凭她点,她也点不出满汉全席来。

    “那行,我去地里拔点小茴香,中午包饺子吃。”她又留了陈建红和刘雪妈妈,中午一起过去吃。

    陈建红痛快答应了,刘雪妈妈嗯了两声也没嗯出个什么来,她刚数落了人家儿子,再去人家家里吃饭,怎么也不是那回事,陈妈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卫生室的病房里每间屋有四张床,除了陈奶奶之外,还有个年纪六十多的老太太,孩子都不在身边,自个儿在这挂水,她见陈奶奶跟前这么些人,闺女媳妇照顾也勤快,就不无羡慕的说,“老姐姐好福气啊,这闺女亲,儿媳妇也孝顺。”

    陈奶奶笑应着,“是啊,是啊,都是孝顺的。”她就是想挑二媳妇错处,她也挑不出来,别家给的这二媳妇给的只多不少,该照顾的时候也照顾,就是知道这二媳妇心里和她不亲,也不能往外说,要不然人家也只能说婆婆太难伺候。

    上午挂了一瓶水,陈奶奶中午就回建材店去吃饭了,吃的小茴香的饺子,陈安修还从小饭馆端了几个熟烂的菜过来。吃过饭后,她在小饭馆里的里屋睡个午觉,下午接着去挂第二瓶。

    刘雪妈妈到底是没去陈安修家吃饭,她在镇上别人小饭馆吃的,下午的时候她依旧还是那套说辞,大意这事就是陈安修的错,让老太太多劝劝天齐,两口子就是为了孩子也要过下去。

    陈奶奶任凭她怎么说,就靠在床上耷拉着眼皮,也不说话,陈建红也不搭话茬,她剥了桌上袋子里的小蜜橘递到老太太手里,“这安修买的橘子就是挺甜的,娘,你也尝尝。打针打久了,嘴里没滋味,吃个橘子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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