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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柴米油盐     农家乐小老板txt下载     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1<晋江原创发表>

    “还算是个明白的。”挂断电话后,6江远对还没走开的吴东这样说,如果章时年连这种援助方式都不能接受,这个时候还要端着姿态,他就要怀疑那人的智商了。商场如战场,谁都有个不顺利的时候,关键是看怎么去应对。

    “安修选的人总不会错的。”吴东马屁拍地呱呱响,他跟着6江远这么多年,不敢说了解,但眼色还是很会看的,反正使劲拍林教授和安修的马屁准没错。

    “你说的也没错,毕竟是我儿子。”他虽然看章时年十分不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配我家安修,勉强也凑合了。”

    吴东忍住再次翻白眼的冲动,主要是怕把自己眼珠子翻出来,老板这凑合的标准可真够……不低的。

    *

    这天已经是腊月十四了,陈天蓝期末考试完毕,大学里也准备放寒假了,本来她已经预定了机票回广州的,听爸爸说要来这边过年,只得又把机票退了。

    既然不回去,那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陈天蓝在行李箱里放两件羽绒服,两双棉靴子,再来几件换洗衣服,打算先去大姑家探望一下奶奶,听说前几天住院了,她当时忙着准备期末考试,也没人通知她,这事还是在电话里听爸爸说起的。

    床铺上手机铃声响起,陈天蓝伸手摸下来,看清名字,“二哥,你是不是到了?我马上就好。”学校放假,门口的公交车和出租车都满满当当的,二哥说过要来接她。

    “还没呢,天蓝,我这边手头有个急活,现在要去北村送趟货,我是想和你说一声,你那边不急的话,我两个小时后过去接你,你要急的话,我先让你三哥过去接你。”

    “没事,二哥,不急,你先忙就行了。”她知道年前这段时间,三哥的快递公司一定也很忙,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那行,你要中午饿了,就先吃饭,学校食堂还开着吧?”

    陈天蓝边从衣柜里拿件毛衣扔进行李箱,边调皮地笑道,“开着呢,再不行,学校外面就是小吃街,好多店都开着,对面还有麦当劳,到哪里都饿不着我的。”

    “那就行,那我先挂了,一点左右的时候我过去接你。”

    陈天蓝在这边听到发动车子的声音,知道他已经上车了,也就没再多说。

    “天蓝,我说你可真够幸福的,老家在这边,常常有亲戚来看你也就罢了,每次放假都有专车接送,我也想要这待遇。”宿舍里同样正在打包行李的一个湖南女孩叫韩静的不无羡慕地说,今天天气太冷了,风又大,她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包了好几圈,已经做好了去学校门口长期抗战的准备。

    陈天蓝伸伸懒腰,做出些得意的姿态,“这种事情羡慕妒忌恨也没用的。”自从她来绿岛上学,奶奶这边的亲戚来地确实不少,尤其刘雪,殷勤地都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韩静拉上羽绒服的拉链,隔着厚厚的手套朝她比划个手势说,“太嚣张了,过年回来再收拾你,对了,你二哥是不是那个个头很高,身条笔直,笑起来很好看的那个?还是笑起来有点坏的那个?”据天蓝说,她有四哥哥,不过她们就见过三个,一个年纪大点的是医生的,另外两个年轻些,年纪看着差不多,她至今没分出哪个是老二,哪个是老三。

    陈天蓝惊笑说,“前面那个是我二哥,你们怎么观察那么仔细?”

    睡她对面,还在整理床铺的另外一个女孩闻言笑说,“来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往楼下一站,哪层楼的阳台上不得趴一排,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你男朋友呢,后来才知道是你哥哥,对了,有次我去西校区行政楼那边给老师帮忙的时候,还见过你二哥从校长办公室里走出来,你二哥竟然认识咱们学校校长?看着好像还很熟,校长看他的样子就像看自家侄子,笑地那叫一个亲切啊。”

    “我二哥和校长?你没看错吧?”二哥虽然和章时年在一起了,但是能和他们校长扯上什么瓜葛?

    “怎么可能看错,你二哥又不是来了一次两次了,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来?”隔段时间就来给陈天蓝送一大包吃的用的,连带着她们宿舍里的人也跟着沾光,那些东西味道确实不错,听说那人开淘宝店,她们还给宣传了好久,院里的女生都组团去吨吨家的山货店买了好多次东西了,打着陈天蓝同学的名号,每次送来的东西都还有不少小赠品,她这次就给家里订的腊肉腊肠和好些山货,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关于章时年的身份,她现在的心态基本调整过来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定主意装什么都不知道,但二哥这个人,怎么离地越近,越有种看不透的感觉。二伯家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家庭啊,可是二哥的交际范围……这件事真奇怪。

    那个女孩显然就是这么一说,也没刨根问底的意思,见她说不知情也就不再继续问,两人帮着韩静把行礼送到楼下,刚进门没多会,就听到有人过来敲门。

    陈天蓝离着门近,停下手中的活去开的门,一开门,就见门外面站着一个极熟悉的人,“大嫂?你怎么来了?”她放假好像没通知这人。

    刘雪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说,“我们楼下有个孩子和你同校,今天遇到了才知道你们学校今天放假,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来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四叔四婶年底才过来,我帮你准备了房间,车子就在楼下,咱们收拾完东西,你就去我和你大哥那边住。”

    “不用麻烦了,大嫂,我和二娘他们说了,去山上住就行,二姐还没回来,我睡她那屋。二哥待会就来接我。”

    “住山上多远,来市区买点东西也不方便,再说山上也不供暖,家里自己烧个暖气炉子能比咱家里的地热暖和?你是在南方住惯了,不知道这山上的冬天有多冷。大过年的,要是冻感冒了,还不值当的呢,再说要是让四叔四婶知道,该多心疼,还当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没照顾好你,你大伯大娘他们也天天惦记你,总说让你家里去玩。我这都过来接了,你也不去?是不是嫌弃大哥大嫂家里不好?还是大哥大嫂哪里做不对,惹你不高兴了?”

    什么话都让她一个人说尽了,陈天蓝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没有,大嫂,怎么会呢,你和大哥都很照顾我。”

    刘雪拍拍她的手说,“没惹着就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大哥大嫂那里去住着,说实在的,真让你去住晴晴那个小偏房,我都不落忍。晴晴是亲闺女,二叔二婶让她住哪里,咱们管不着,可怎么也不能让你去住那种地方啊。”

    “大嫂,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我以前和二姐也住那个房间,习惯了。”怎么听大嫂这意思,明里暗里的好像说二伯一家故意苛待她一样。二伯家就三间正房,一间是堂屋,一间是二伯二娘的卧房,最东边那屋是二哥和三哥的。二姐那屋虽然是个偏房,但也有二十多个平方,一个人住的话足够宽敞,里面的装修和各种用品,比二哥三哥那屋还好,布置的也舒服,住个人怎么就不行了?

    刘雪见她不太愿意听这个,也就不说了,“好,好,你自己愿意去也罢,二叔让你去也罢,反正咱是不去住了,家里的房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床单被套全是新的,睿哲跟着你大娘住,家里也清净,你看看书上上网也没人打扰。你大哥年底也忙,成天加班,你来,咱俩正好做个伴。”

    “我今天和奶奶说好了,要去看她。”

    刘雪爽快地说,“那也方便,奶奶现在住在大姑家,收拾完东西,我带你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去大姑家坐坐。正好有些日子没去大姑家了。”大姑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对她总是有些冷淡,也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挑事?

    陈天蓝见她这样,肯定是无法拒绝了,于是答应下来,见刘雪还要帮自己收拾行李箱,赶忙说,“大嫂,你刚过来,坐那歇歇喝点水,我自己很快就好了,没多少东西。”

    刘雪解了围巾,脱了外套,挽挽袖子说,“和你大嫂客气什么啊,你从柜子里拿,我帮你叠一下。”

    陈安修紧赶慢赶地卸完一车腊味礼盒,眼瞅着过一点了,中午饭也没吃,就往大学这边赶,路上的时候就接到陈天蓝的电话,说是大嫂来接了,要去那边住几天。

    “那行,你照顾好自己。”天蓝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选择,去陈天奇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正好前面是红灯,陈安修把车停下来喘口气,刚刚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不那么忙,肚子就有点饿了。已经快到大学,他记起陈天蓝说附近有小吃街还有人,决定去扫点东西填填肚子。

    还不到两点,小吃街上还能见到不少成群结队的学生在买东西,周围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但店里和小吃摊子的卫生条件看着还不错,就拿卖煎饼果子的来说,起码不会找了零钱,立刻用同样的手抓果子和生菜。这里的摊主都像模像样地戴着一次性手套,找零的工作也是顾客自己来。可能和大学生比较注重卫生习惯有关,陈安修只能这样想。起码看着心里干净,苛求太多,在外面就不能吃东西了。

    陈安修花五块钱买了个加俩鸡蛋的煎饼果子边走边吃,顺着大学前前面的路再继续走走,就能到章时年的公司了,要不要过去看看那人呢?回到家里有吨吨和冒冒在,两个人也说不上什么体己话。他打电话回去问问,这会也没什么很急的订单,他决定去看看那人。好不容易上门一次,空着手不大好看,他又在小吃街搜罗了一堆吃的,寿司,鱼丸,牛肉灌汤包,章鱼小丸子,炒年糕,朝鲜米肠,麻辣鸡架,油泼面,锅贴,一大把烧烤,零零总总地装了好几个大袋子,浩浩荡荡就拎着去了。

    于亚青没出来,陈安修也进不去,就在前台休息区附近坐了坐,蒋瑶之后,前台又换过好几次人,陈安修平时也不常到这里,前台的人根本不认识他,见他拎着好些食物,以为他是送外卖的,这个时候公司里正好没来客,那两个前台小姑娘见他长得帅,半是想搭话半是逗弄道,“你是哪家店的,你们的外卖都有什么?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陈安修今天一直在干活,仓库出仓库进的,肯定不能穿什么好衣服,可他自觉衣服还算干净,不过走进这写字楼,被这里衣着光鲜的工作人员一显,确实不怎么够看。但哪点像送外卖的,难道东西带太多了?

    好在这对话没持续多久,于亚青就出来了,前台那些人自然是认识她的,公司里为数不多能跟董事长搭上话的人,在他们一众小员工心中,自然了不得的人物,见她亲自出来接陈安修,那两人心中直呼走眼,但目光再次落到陈安修身上,还是像送外卖的啊,他们公司里随便捡出一个都比这人穿得好。

    “又麻烦你了。”陈安修把其中一袋东西交给于亚青,他知道这里不太容易进来,事先就给这人打了个电话。

    “这么客气,来就来吧,还送礼。”于亚青玩笑一句,把东西接过来,“你进去吧,董事长在里面。”

    于亚青回到秘书室,刚借调上来的行政秘书就担心地说,“董事长说过今天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的,这能行吗?”她指指陈安修,她也不认识那人。

    “放心,他不包含在任何人行列。”于亚青挑出一盒章鱼小丸子推过去,一点都不在意地说,“尝尝,还热乎。”

    陈安修这边,他拧个门把手,刚探进个头去,就听到极冷淡的一声,“出去。”

    章时年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老板,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纵容下属无视他的命令,不过来人显然胆子够大,不仅没退出去,反而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连轴忙了这些天,他实在有点累,今天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他正打算静心养养神,不耐烦此刻有人进来打扰。但熟悉的脚步声打消了他之前的不满情绪。他背对着门口闭着眼没睁开,很快感觉到两只手落在他额头两侧,轻轻按压,不同于女人的叫娇小柔软,这是属于男人的一双手,修长,有力,因为之前的部队生涯和这些年的体力劳作,手掌处上有明显的茧子,有点粗糙。

    来人按了一会,章时年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陈安修单腿跨坐在办公椅扶手上,笑嘻嘻地说,“给你来送好吃的,一进门发现你竟然在睡觉,原来老板也可以带头偷懒。”

    “老板首先要学会偷懒,这不是你说的吗?”章时年睁开眼睛笑瞥他,此时的眸色已经恢复湛然。

    “好像是我说的,但是我说了那么多漂亮到可以当宣传口号的,做老板就要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之类的,你怎么不记得执行?”他注意到章时年眼底还没彻底消去的一丝疲惫,看来确实是他忽略了这个人。

    “那些太空了,就这个最实在。”

    陈安修鄙视地撇撇嘴,“偷懒就偷懒还找我的理由,我带了吃的东西,一起吃点吧。”

    章时年离他近了,掩嘴咳嗽一声。

    陈安修记起刚从人家仓库出来,外套上肯定沾了不少灰尘,他立即起身说,“你这里的空调温度真够足,坐这么一会就热了。”他退开两步,脱掉外套,放到远远的地方,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打开。

    “这个面的盖子是扣着的,还很热,先吃这个,我没让放辣椒。”陈安修卷一筷子面,托着饭盒凑到章时年嘴边,“章先生,张嘴,啊……”

    章时年又气又笑,这是打算把他当冒冒来喂吗?

    “吃一口,就吃一口。”陈安修举手坚持着,卖力诱哄。

    章时年无奈地凑过去咬一口,陈安修这才眉开眼笑,这面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在筷子上卷了好几圈还没到底,他自己凑过去吸溜吸溜吃了后半根,末了还对着章时年的嘴唇吧唧响亮地嘬一口,自己舔舔嘴唇,用肥猫吃到鱼的满足样子夸张赞叹道,“这家的面果然味道不错,下次有时间再去买。”

    阿joe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但和章时年的办公室之间有道门相连,平时也不怎么关严实,他拿着两份文件刚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他又默默地退了出来。先生这是被人调……戏了?真是世所罕见,也就小陈先生敢这么随意。话说回来,也只有小陈先生能逗先生这么开心吧,明明半个小时之前人还是疲累的样子,午饭都没用多少。

    “尝尝米肠。”

    “这家灌汤包太好吃了,里面都是肉。”

    “这个好吃,我最爱的章鱼小丸子。”

    ……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看着挺多的东西也被两个大男人消灭了七七八八,看着桌面上所剩不多的东西,陈安修揉揉肚子,打个饱嗝,好像是他吃地比较多。

    阿joe见他们吃地差不多了,把需要章时年处理的文件送进来。

    今天外面的风虽然很大,但在室内,风吹不到的地方,阳光看着还是不错的,陈安修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看章时年有条不紊地处理文件,打电话。

    “你要不要去里面睡会?”这人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了。

    “不用了,陪你坐会,待会回去还有事情要忙。”他是来陪章时年的,自己睡着算怎么回事,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为了怕自己睡着,他挺起腰坐正,自己拿几张白纸随手折东西。

    章时年努力专心忙了会,再抬头的时候,桌上就多了零零落落的一堆小东西,“这些是什么?”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陈安修一样一样显摆给他看,“这是青蛙,这是帆船,这个是飞机,纸风车,千纸鹤,我以前还会折星星的,现在怎么也弄不出来了。”他拿着一小条纸弯来折去的,怎么也弄不出个星星的模样,“记得以前挺容易的,这会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给女孩子折过?”

    陈安修一副不堪承受的表情,大声反驳说,“谁会做这么肉麻的事情?很小的时候有一阵我们这里流行用彩带自己折风铃,折星星的,玫瑰花的,晴晴非要做,妈妈就让我和望望帮她折,连爸爸都会折两个。”倒是高中的时候,梅子曾经送过他一瓶彩纸折的星星,他在床头柜里放了好几年,后来撞到蒋轩和梅子一起后,他忘了把那瓶星星放到哪里去了,其实那么多年过去,即使没丢,彩纸也已经褪色了吧?现在想想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直到把那个纸条揉烂了,陈安修也没折出一只星星,他放弃地丢掉那条纸,选张大的,三下五除二叠了四头尖尖的东西,“这个叫东南西北。”套在拇指和食指上动了动,自己又动手在上面写了东南西北和各种食物,他把玩法告诉章时年并说,“你要哪边,几下?”以他对章时年胃口的了解,是可以再加一点的。

    “东三下。”章时年看他兴起,倒是不介意陪他玩玩。

    陈安修捏着鼓捣一番,“东三下,寿司,来张嘴。”他就不相信把人喂不饱。

    吃完东西消化会,章时年提出想去隔壁歇一会,陈安修今天是打定主意来陪人的,自然不会拒绝,就跟着一道进去了,不过往床上一躺,刚开始还逞强,但渐渐地脑袋越来越沉,磨磨蹭蹭地挨到章时年边上,自己先睡着了,足足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都有点暗了,章时年也没在身边。

    “竟然睡了这么久。”陈安修在里面洗把脸出来,“你睡了吗?”

    “恩。”章时年轻轻应了声。

    “你果然自制力比我好。”他看章时年这会不是很忙,挨过去坐下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借我宽阔的肩膀给你靠靠。”

    章时年宠他,但也没打算将他养在温室里不知风雨,于是就把事情深入浅出地说了一遍,最后也说了6江远的主动帮忙。

    陈安修心下感慨,他当然知道6江远这么做是为了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受之有愧,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不假,但自己从未为那人做过什么,凭什么可以接受那人这么多的馈赠,还有那些股份,那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没人比他更明白,他之前分文没动,是想找个机会,寻个恰当的理由还回去。但金钱还回去了,这些情分呢?

242<晋江原创发表>

    章时年见陈安修没出声,就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这件事就算了,6先生这边,我来解释。”没有6江远的帮忙,他可能费些时日,但并不是不能解决。他之所以答应6江远,一来确实可以减免不少时间,避免损失进一步扩大,二来也是不想辜负了6江远对安修的这份心意。这对父子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我没事,就按照你们商定的来吧,6叔也是一番好意。”陈安修抓过水杯喝口水,让自己的思绪沉淀一下又像是解释一样说了句,“只是觉得他为我做地太多。”他知道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发自内心地愿意尊重他,愿意将他视为一个亲近的长辈,可是爸爸?他努力过,但是真的做不到,起码现在做不到。这样不对等的付出,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压力。

    章时年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在安修前二十八的人生中,林长宁和6江远,他们一个是常年在国外没什么感情的小舅,一个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有一天就这么突然出现了,还说他们才是亲生父亲,这样颠覆性的冲击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喊了二十八年最敬重的父母不是亲的,相处了二十四年最疼爱的弟妹不是亲的,那种被生生割裂出来的滋味,之前与家人的感情多深厚,那种被割裂的滋味就有多疼,剔骨带血,绝非夸张,“你已经做地很好了。”但凡是个心里脆弱点的,可能两边都怨上了。

    安修即使坚持不认6江远和林长宁,也没人可以说什么,毕竟他们没教养过安修一天是事实。当年的事情谁都可能有错,有人选择生下他,有人选择送走他,但安修有什么错呢?他当时仅仅是一个没有任何选择权的婴儿而已。

    可事实是安修还是认了他们,改口喊林长宁爸爸,对6江远虽没改口,但也联系着,常常走动。可安修也有他的顾忌,陈家父母教养他这么多年,感情深厚,他也担心和亲生父亲走太近,伤了家里父母的心。要是和亲生父亲疏远点呢,那两位又是真的疼他,那种急切想补偿的心情,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感受得到。但恰恰是这种急切,给安修带来不少的压力,接受,无法心安理得,拒绝,又怕伤人心。

    说到底还是父子情分没到那个份上,如果到了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慢慢来吧,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章时年拍拍他的手,父子感情不是强迫自己就可以产生的。

    陈安修点点头,他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非要现在就分辩出个什么,“你想什么时候去北京?”6叔既然说是帮他介绍人,那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做个场面的。

    “今天是周五,下周一怎么样?正好吨吨那天放寒假。”

    “行,这样也有时间给爸妈他们准备点东西。”

    “你这边的生意?”他看安修最近也是忙得不行。

    “我这边好说。”多赚点少赚点的,章时年这边比较重要,“小饭馆这边,现在你建材店里不忙,爸爸能分神照应一下,三爷爷也在,淘宝店这边有吴燕,在外面跑的事情,孙晓现在也能担事了,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找两个帮手。”

    “你安排好就行。”

    “我手下的人都是个顶个管用的。”陈安修犹得意地炫耀两句,想起一事,他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咱今年能不能在绿岛过年?”前年在英国,去年在北京,他已经两年没在家陪爸妈过年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他本来是打算过两天和章时年商量这事的,但这会要去北京,他觉得还是提前说开比较好。真去了北京后反而不好开口了。

    章时年笑笑说,“我以为什么事呢,这件事我已经和老爷子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都没意见。”两位老人想念孙子,但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陈安修这下高兴了,他虽然想在家里过年,但也不想因为过年的事情让一直相处不错的两家闹矛盾,“那这次去多住两天,让吨吨和冒冒多陪陪两位老的。”

    两人这边正说着,陈妈妈的电话来了,“妈,什么事?”

    陈妈妈边把一天黑就想出去接哥哥的冒冒揪回来,边问,“你和天蓝是在你大姑家吃饭,还是回来吃?我菜也买好了,不行的话就回来吧,你大姑还得照顾你奶奶,你们就别让她忙活了。”

    陈安修一听这话,心想坏了,他本来是想陪陪章时年就回去的,谁知道还在这里睡了一觉,结果忘了和妈妈说天蓝被刘雪接走的事情了。

    他这么一说,陈妈妈也没说什么,“那去了就去了吧,你现在哪里呢?怎么还没回来?”

    “在四哥公司里。”

    “那你们早点回来吃饭,路上别急,开车小心点。”

    “我知道了,妈。”

    陈妈妈挂断电话,抱起扭着劲想出去的冒冒,指着外面的树枝说,“你看外面的风多大,你出去的话,一阵风把你吹跑了,等你哥哥回来,就找不到你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和哥哥一起玩。”

    “得得,得得。”冒冒还不甘心,在奶奶怀里颤悠悠的晃,大眼睛骨溜溜地往外看。

    冒冒这么胖,冬天穿地又多,这么晃下去,陈妈妈抱着还真有点费劲,要在往常,她就依着他抱到街口去站站等等了,不过今天确实太冷了,她不敢抱着孩子出去,要是感冒,还麻烦了,这都快过年了。

    陈爸爸和人约着明天去磨坊里打红薯粉,做冻粉条,今天就忙活着把地瓜从菜窖里搬出来,还要洗洗地瓜皮上的泥,他从院子里进来,卸下肩上的一袋地瓜,见冒冒在闹,就点点他圆润的小鼻头说,“冒冒乖乖的,爷爷待会给你做个地瓜小兔子,你和哥哥一人一个。”

    陈妈妈拍掉他的手,给冒冒擦擦鼻子说,“手上都是土,你去洗洗手,看看冒冒,我去做饭,待会壮壮他们就都回来了。”

    陈爸爸答应着出去洗手,回来边擦手边问,“晴晴那屋里的暖气开了吗?那屋里有些日子没住人了,早开了暖气暖和暖和屋子,别让天蓝晚上睡觉冻着,她在南方待惯了,肯定怕冷,晚上我再起来多添两次炭,炉子就别封着了。”

    陈妈妈把冒冒递给他,抱起放在沙发上刚套好被罩的被子说,“天蓝被刘雪接走了,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陈爸爸嘀咕一句,“怎么事先也没说一声?”不过对此,他也不是很在意,“那也行,天齐那边的条件比咱家好。”

    陈妈妈把被子抱到天晴的房间里,把下午就开着的暖气关了,前两天听天蓝要过来,她早早就把房间打扫一遍,也通过风了,今天又把床单被褥都晒了一遍,换了被套床单。其实来不来住,他们也不强求,家里的条件就是这样。但刘雪这事做的,招呼都不打,半途把人弄走,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呢,还是算了,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怎么说也不是她儿媳妇,李文彩能受着就行。

    事实上李文彩这一刻还是比较舒服的,觉得刘雪这儿媳妇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起码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和老二老三家关系不好,但和老四家关系处地却很好,你看,这不,就把天蓝接到家里来住了。天蓝既然来了,何愁陈建友和薛冰不来?

    中午刘雪带着陈天蓝出去吃的东北菜,下午去陈建红家看了陈奶奶,之后回到家帮着陈天蓝把东西归置好,晚上就带着人来了公公婆婆家了。陈建明和儿子家住的很近,前后小区,两套房子是一起买的,一百五十多个平方,都是三楼的好位置,精装修,当时买的时候就不便宜,不过比起现在的房价还是便宜多了。

    晚上李文彩亲自下厨张罗了一大桌菜,陈天齐难得也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凑了一桌,陈建明这会也不这里疼那里疼了,和陈天蓝坐在一起,蔼可亲地关心着她的学习,又问在家里住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饭桌上还特意拿了瓶珍藏的红酒出来,桌上刘雪负责倒酒的,她给陈天蓝倒上一杯说,“你还小,喝酒对身体不好,但女孩子喝点红酒还是不打紧的,你大伯是真疼你,这酒,我和你大哥都没见过。”

    “谢谢大伯。”这半天下来,陈天蓝的脸都快笑僵了。

    李文彩又忙着给她夹菜说,“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客套,在大伯大娘这里,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在你爸爸这四个兄弟中,你大伯是老大,你爸爸最小,你大伯是最疼你爸爸的,小的时候没少抱着,我刚进门那会,你爸爸还在上初中呢,个头已经很高了,但家里没什么吃的,人瘦地竹竿儿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疼,他每次到家里玩,走的时候,我就给他捎上两个白面馒头,那个时候白面馒头可精贵的,现在谁也稀罕个馒头,这一转眼,还没觉得怎么着,你都上大学了,这日子过地真是快,你爸爸这些年在外面,我和你大伯是没少担心。你爸爸性子直,我们就怕他在外面吃亏。”

    这些话陈天蓝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只是笑,爸爸虽然没在她面前提过,但爸爸和妈妈在聊天的时候,她也听过那么一耳朵,事实好像与这个有点出入,在爸爸的嘴里,大娘一直看不上奶奶家是农村的,家里孩子又多,刚结婚那会,一年到头都不回家一趟的,大概是怕被下面的弟妹拖累着。至于给白馒头的事情,或许是真的吧,这她就不清楚了。

    实在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类似的话今天听了太多遍,听地耳朵都快起茧了,陈天蓝主动换个话题说,“听说四哥明年三月结婚,房子离着这边也不远。”

    其他人似乎不愿意谈这个,话是陈天齐接的,“也不是很近,还往北点。这边的房价还贵。”三叔来借钱的经过,他也知道了,心里有点埋怨家里这事做得太过小家子气,怎么说三叔也是爸爸亲弟弟,平时走动也勤,两千块钱实在太拿不出手,但事情已然这样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工作上的事情还忙不过来。

    陈天蓝还不知道大伯和三伯家闹翻的事情,不过她多问了两句陈天意结婚的事情,见这家人没什么兴致,她也识趣地打住了,众人各自夹着菜,桌上一时有点沉静,不过这点尴尬很快就被刘雪打破了,“天蓝多吃菜,你也知道你四哥那人了,性子腼腆,平日里不上班就在家里窝着,也不大到各家亲戚家走动,他的事情我们还真不是很清楚。”

    陈天蓝知道她说的也对,四哥平日里确实不喜欢出门,在绿岛这大半年,除了在三伯家里遇到过一次,其余时候还真是没见过四哥,四哥这个人比较被动,你主动和他搭话,他还挺有聊头,你不主动,他能对着和你干坐一天。他这样的性子也能追到女孩子,真不容易。相对来说二哥三哥那样的性格应该更讨女孩子喜欢吧。

    不过说到二哥,今天说好跟他回山上住的,但现在又来这边,也不知道二哥生气没。

    *

    陈安修倒真没为这点事计较,一来没必要,二来他确实太忙了,有很多事情等他去忙,哪里会为这点小事伤神,还没等章时年下班,小饭馆那边打电话来,他开着货车回去装上货,又和孙晓跑了趟城西,往回返的时候都八点多了,去的时候车是他开的,回来的时候孙晓执意要开。

    因着下午睡了会,陈安修这会也精神,他怕孙晓困,就不时地搭两句话,更多时候就翻来覆去折手里的长条纸。

    “陈哥,你干什么呢?”孙晓都看一路了,也没看他捣鼓出个什么东西来。

    “折星星,你会吗?”

    “星星?这我不会,要折个千纸鹤什么的,我还在行。”这都是上学那时候的必修课啊,偶尔发挥一下最能讨女孩子欢心。

    “那算了。”问了等于白问。

    怎么有种被人嫌弃的感觉,孙晓再接再厉地八婆,“陈哥,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是要送谁的?”章先生,应该没这个爱好吧?

    陈安修恶心吧唧地朝他抛个媚眼儿,“反正不是送给你。”

    孙晓受不住这刺激,打个哆嗦,一脚踩在油门上,车子猛地往前蹿了一下,幸亏在山路上,这会没什么车辆。

    “你会不会开车,不行换我来。”陈安修没系安全带,头差点就碰到前窗玻璃上。

    孙晓自知有错,缩缩肩膀,小声嘟囔说,“会了,会了,主要是你别讲这种冷笑话,本来天气就够冷了。”

    “以后出来开车小心点。”不过经过刚才那一吓,他也不知道哪个窍通了,突然就想起星星怎么折了。

    这小货车是租来的,到了镇子上之后,陈安修让孙晓开到农家乐里停好,他自己下车一路跑了回去。、

    到家的时候,陈爸陈妈在堂屋里摆着大水盆洗地瓜,这些地瓜都是要用来打红薯粉的,所以一定要弄干净,要不然做出来的粉条会牙碜。粉条市场卖地很多,但是不是纯正的红薯粉就很难说了,掺了其他东西的红薯粉不耐炖,味道也不好,所以只要有空,陈爸爸还是愿意自己做点,冬天里炖个猪肉白菜,自己调个酸辣粉都是不错的。在绿岛,做粉条一般是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地瓜刚下来,太阳也好,这个时候晾出来的粉条干,耐储存,不过那会大家都忙秋收,凑不齐人手,现在天冷了,就只能做冻粉条了,冻粉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干了,保存不好容易发霉,但放在通风好点的地方也可以吃很长时间。

    自己家里烧着炉子,用热水也方便,陈爸爸洗地很仔细,洗不干净的地方就用刷子刷,陈妈妈在旁边支着案板,切掉地瓜的两头和不太好的部分。

    陈妈妈一见他进门就说,“饭给你留着了,我给你去热热,怎么回来地这么晚啊。”

    陈安修解了围巾挂在衣架上说,“太黑了,路上没敢开太快,你们忙着,我自己来就行,吨吨他们呢?”

    陈爸爸把洗好的地瓜拾到旁边的案板上说,“小章在那屋陪他们呢,说是要给帮忙,他哪里就会弄这个。”有这份心,他们就很知足了。

    “那我过去看一眼,菜我待会自己热就行。”

    门上的帘子没放下来,陈安修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章时年坐在桌前,手里拿的好像是吨吨的作业本,应该是在检查作业,吨吨和冒冒在床上玩。吨吨双手交叠着在墙上做个手影,对着冒冒喊,“冒冒看,鸽子,鸽子,快去把它逮下来。”

    冒冒就张着嘴巴,傻乎乎都跑过去扑,一扑没扑着,再扑,又换个位置,“啊……”他回来看哥哥。

    吨吨朝他努努嘴说,“冒冒,就在你边上,快看,快看。”冒冒就继续颠颠地跑过去扑。可一直都扑不到,冒冒就不干了,他最惯会耍赖皮,祭出最常用的一招,骨碌往床铺上一倒,腆着小肚子,胖脸朝天躺在那里,肉嘟嘟的一团,吨吨爬过去戳他肚子,脱他小袜子,冒冒怕痒,抱着自己的胖脚丫滚过来滚过去,但死活不起来。

    看到这里,章时年唇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抬眼和陈安修的目光撞个正着,后者朝他比个手势,人没进去,就耽误这一小会,陈妈妈已经把粥放炉子上,菜也热了两个了,小肋排炖的干豆角,油爆大虾,今晚的菜色果然不错,他从盘子里捏块排骨出来边啃边说,“今晚这么多好菜啊,天蓝真没口福。”

    陈妈妈看他馋猫样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多大人了,吃没个吃相,出去也这样还不被人笑话。还当我们做父母的没教你。”不来就算了,买好的菜就自己吃,没什么不好的。

    陈安修赖皮地说,“这不是在家里嘛,讲究那么多给谁看啊,你和爸爸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他三口两口把排骨啃完,接过菜铲说,“我自己来吧,妈,再热个小油菜就够了。”

    现在有点晚了,他也没吃馒头,喝了两碗粥,又吃了好些菜。肚子饱了,身上就暖和多了。吃完饭,他哼哧哼哧帮着陈爸爸把地瓜洗完,切好,又都装到袋子里,因为水还没干,怕放在外面冻了,就还是在屋里放着。

    等忙完这一切又简单冲个澡,回屋的时候都十点多了,吨吨和冒冒已经被章时年安置好,在床的里侧沉沉地睡着了。

    章时年还没睡,但已经换上睡衣,正靠在床头翻杂志,陈安修踢掉鞋子,三拱两拱,拱进已经暖好的被窝里,被窝里热乎乎的,还带着章时年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气,他刚从外面进来,脚有点凉,就伸手抱住章时年的腰,冰凉的脚偷偷往人家小腿处蹭。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猎物,章时年当然不会推出去,接下来灯熄了,被窝里你来我往,相互撕扯着衣服,之后就是床铺微微的震动和两人压抑而沉重的喘息声了。顾念着最近他太累,章时年难得只要了一次就住手了,“现在热了吗?”

    陈安修哪里是吃亏的人,此时正伏在他怀里,张嘴在他胸前咬一口,听到头顶上一声闷哼,他成心找事地卷着舌头来回舔了两口,感觉被窝里有渐渐苏醒的东西抵在他大腿那里,他干净利落地推开一点,扶着腰爬出被窝说,“章先生,你自便,我去弄点水过来。”

    第二天陈安修依旧起地很早,六点多钟,天色还没亮就走了,临走之前,把堂屋的地瓜袋子都给扛到了车子上。章时年今天休息,但还是八点照常起来了,他穿外套的时候,感觉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他伸手一摸,手帕带着一颗星星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有乒乓球那么大一个,他俯身捡起来,无声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正在仓库里帮人卸货的陈安修,重重地打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道,谁这么想我?也不知道那人看到没有,别没看见直接弄丢了,他就折了那么一颗,那个大醋桶昨天问了就是想要吧,真没送过人这么肉麻的东西。不过偶尔哄哄自己老婆开心那是男人的责任啊。

243<晋江原创发表>

    陈妈妈已经知道陈安修他们要去北京的事情,这天吃过早饭后搬着陈爸爸把一车地瓜推到磨坊后就回到家里帮他们准备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早就知道年底肯定会有这么一趟,她该准备的也准备地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收拾规整一下就行。只是之前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过年,儿子两年没在家过年,他们心里当然想把孩子留下过个团圆年,但人毕竟常年在这里,他们倒不好开这口了。现在壮壮主动说了,他们心里也踏实了。

    冒冒见奶奶拿着胶带在封箱子,手里抓着一只小地瓜兔子,颠颠跑过来往她背上一趴,胖脸贴过来喊奶奶,他平日里最常跟的就是奶奶,自然和奶奶很亲。

    陈妈妈背着手从后面扶住他,拍拍屁股说,“冒冒怎么不在那边玩你的小木马了?”

    冒冒拿圆乎乎的脑袋蹭蹭她,就知道咯咯笑。

    陈妈妈被他蹭地一点脾气都没有,回身抱住他说,“怎么和爸爸小的时候一样,就喜欢黏着人。”只要没病没灾天天喜气洋洋的,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就是壮壮小的时候没冒冒身体这么好,他们冒冒长到这一岁多,身体健健康康的,感冒都很少。

    她伸手从暖气管上拿过小毛巾给冒冒擦擦下巴上吃东西沾到的渣渣,“奶奶这辈子能活到冒冒长大娶媳妇也就知足了。”可现在他们连孩子能在自己跟前养多久都不知道,一想到哪天章时年带着壮壮,吨吨和冒冒走了,心里就空空的没个着落,“冒冒啊,你哪天跟着爸爸走了,会想爷爷奶奶不?”孩子还这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记住点事。

    冒冒嘟嘟嘴巴,懵懵懂懂的,陈妈妈失笑地摸摸他因为冬天长戴帽子压得格外平滑的头发,孩子还是太小了,才十六个月,一岁半都不到。

    可人家大冒冒不懂这个,懂别的,他抓着手里的小兔子往奶奶嘴里放,“奶奶……”

    陈妈妈低头看看昨晚刚给他雕的地瓜小兔子,这会已经满满的都是牙齿印了,特别是两只长耳朵那里,一只还不飞到哪里去了,原本挺好的一只兔子,现在看起来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她不太想吃,但又不忍心辜负小孙子的好意,就小小地咬了一点,表扬他说,“真甜,冒冒最乖,奶奶最喜欢冒冒了。”

    好听的话冒冒似乎懂得特别快,他咯咯笑地扑到奶奶的怀里,亲地不行。

    陈妈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现在还只是这么小小的一团团,抱着搂着的怎么都行,可孩子总会慢慢长大的,一直留在秋里镇上也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年纪大了,怎么着都行,可壮壮和两个孩子,他们还有大好的未来,总不好天天拘在这里的。小鸟大了都是要出窝飞的。

    *

    年底各家都等着发福利,有些订单要地急,陈安修他们就得加班加点送过去,今天出门早,连着送了两家的货,卸完了才不过九点多,不过这对于早上六点就起床的孙晓来说,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陈哥,在山下找个地方吃饭吧,坚持不到家了。”肚子咕噜咕噜响。

    饿的不光是他一个,陈安修也饿,但这个时间点不太好,不前不后的,他们一路过来,好多早餐店都收摊了,其他正常营业的小饭馆大多还没开门,市区那边可能好点,但是又绕远道,“去南李村那边,请你吃牛肉面,多给你点一碗红烧牛肉。”

    孙晓兴奋地嗷嗷两声,想到油光光的红烧牛肉,肚子更饿了,就恹恹地靠在副驾驶上玩手机。

    因为之前和章时年一起来吃过,陈安修这次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家相熟的牛肉面店,找地方停好车,到店里坐下的时候已经过十点了,但意外的店里吃饭的人还不算少,大多是年轻人,可能周末的原因,在家里睡懒觉了。

    两个人都要了大份的牛肉面,红烧牛肉,牛杂汤和两个凉拌菜,面还没上来,他们正在喝汤的时候外面又进来人了,陈安修背对着门坐着,也没太在意,反倒是孙晓扬手高声打个招呼,“陈二哥,好巧啊。”

    天雨?陈安修闻言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挽着陈天雨的胳膊刚进门还没坐下,看两人的样子就知道刚起床没多久,女孩子的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头发只拿头绳松松地挽了,可即使这样,也能看出来女孩子很年轻,也很漂亮,大大的杏仁眼,很圆润的鹅蛋脸,陈天雨则是一副睡眼惺忪,操劳过度的样子。

    陈天雨一看到陈安修,再大的睡意也吓跑了,“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安修听到那个女孩小声问了句,“这就你家里那个哥哥?”

    陈天雨很快地应了一声,这会走人肯定不可能,就直接领着人过来了,女孩子应该是外向而自信的,就这副打扮见到陈安修也不怯场,还掩饰不住好奇地打量了陈安修两眼,听完陈天雨的介绍后就清脆爽快地喊了声,“大哥。”

    陈安修也没想到吃顿饭就能抓到陈天雨近来一直秘而不宣的女朋友,不过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所以现在也不至于太惊奇,“听天雨提过好几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一起坐吧。”

    陈天雨在陈安修边上落座,那个叫徐彤彤的女孩便在孙晓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徐彤彤就如陈安修预料的,性子活泼开朗,第一次见面,说话一点都不拘谨,其他三个也不是那上不去台面的人,就是孙晓,这两年跟着陈安修跑进跑出的,已经不是当初在只会在小饭馆端盘子张嘴就口花花的小年轻,所以尽管有点事出突然,但这顿饭吃地还算愉快。

    吃完饭,陈安修起身去付账的时候,陈天雨也跟了过来,小声嘱咐说,“哥,这件事你先别和家里说。”

    陈安修侧身靠在收银台那里,把钱推过去,回身看徐彤彤和孙晓正在说话,不知道说到什么,她高兴地拍着孙晓的胳膊,已经是一副很熟稔的样子,“看起来不错啊,不至于拿不出手。你担心什么?还是你这次还是打算玩玩?”看之前的状态不像玩玩的样子。

    “我是挺喜欢彤彤的,但还没下定决心,你也知道咱爸妈了,恨不得有个女孩愿意跟我,就立刻催着去登记结婚,都是天意给闹的,刚毕业着什么急?”以前大哥,天意都和他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他们前后脚地结婚去了,只剩下他一个单着,全家人就盯着他一个。

    收银员把零钱递出来,陈安修扫了眼数额,收在钱夹子里,抬头瞅自己弟弟,笑说,“你这话地简直是强词夺理,人家天意和文文情投意合的,为什么不能结婚,要光等着你,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

    陈天雨知道是这么个理,但他实在不爱听这些,就继续央求说,“总之,哥,你别给咱爸妈说就行了。孙晓那边,你说一声,别让他说漏嘴。等我哪天想通了,自己带回去给咱爸妈看看。”

    “随便你,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呢。”结婚这种事情,爸妈也就是催得紧,但真要望望不愿意,谁也没办法。他何苦没事找事插|上一杠子。

    陈天雨见他答应了,眉宇间的焦躁这才消去一些,笑嘻嘻搭着陈安修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是我亲大哥。家里最近没什么事情吧?”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我们后天要去北京。”

    “吨吨和冒冒一起?”

    “恩。”

    陈天雨试探地问了一句,“去北京过年?”

    “不是,年前能赶回来,今年在家里过年。”

    陈天雨悄悄松口气,又问,“那你店里的生意怎么办,听温凯说你今年追加了两次包装箱印刷了。”生意这么好,温凯都在自己面前提起好几次,想来讨教大哥的生意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开的。

    “不是还有你吗?没事的话会去帮我守着点。”

    陈天雨立刻瞪着眼睛抗议说,“我这里也很忙的。”

    陈安修的食指在柜台上扣扣说,“刚才谁说我是亲大哥的。”

    陈天雨表情扭曲地被噎死了,他就说大哥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原来还有这茬在等着他,他恨不得扇自己的嘴两巴掌,让你嘴欠,让你没事找事。

    陈安修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施舍给他,毫无兄弟之情地拍拍弟弟的肩膀,过去和徐彤彤打个招呼,带着孙晓走人了。

    路上孙晓不无羡慕地说,“陈二哥好运气,女朋友漂亮还有钱。”

    漂亮是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但是有钱?“你怎么看出来有钱的?”

    “你看到她肩上背着的那个粉色小包没,乐韵有个一模一样的,我陪她去买的,我记得很清楚,仿的那个就要五千多,真的好像要两三万,徐彤彤那个好像是真的。”仿的都快把他肉疼死了,他一辈子都记得,包比手巴掌大不了多少,有根金属链子,包外侧有个显眼的交叉标志,就这么一丁点的东西就要五千,他买个大行李箱只要二百。

    陈安修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其实对此,他屁都不懂,不过他总觉得这个徐彤彤哪里有点不对,活泼点也没什么错,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也可能是他多想了,望望自己喜欢就行。

    *

    陈安修和孙晓两人回到镇上的时候,陈爸爸他们的红薯粉已经磨好,正在建材店里用细筛子滤渣,地上的大笸箩里已经有不少精细的红薯面,陈安修听爸爸说过,以前他们在村里做粉条的时候,都是把地瓜切碎了,然后放到磨盘上磨,磨出来的汁水要一遍遍的滤,渣子少了,做出来的粉条口感才会好,现在就方便多了,直接打成红薯粉再筛就行,再讲究点的还可以用水洗,来回多冲几遍,待沉淀后,倒掉上面的水,沉在最盆底下的就是纯正的粉了。

    筛出来的红薯粉也不是都用来做粉条,陈爸爸会留下一些做粉皮,冬天做粉皮是最好的,主要是家家都点着炉子方便,炒菜的锅子装水放在炉子上,水上面再放个干净点的不锈钢盆子,等锅子里的水沸了,盆子也热了,就把打好的糊糊在水盆里浇上一层,等面皮成形了,剥下来,扔到冷水里了,一个粉皮就好了,想吃厚点的做厚点,想薄点的就做薄点的,随自己口味喜欢。不过这样出来的粉皮还是软的,要想成为市面上卖的那种硬粉皮,还要晒很久。

    但软也有软的好处,拌凉菜和炒着吃味道都是非常不错的,粉皮做起来简单,陈安修也能上手,他做好后,给小饭馆里的三爷爷他们送去一些尝尝味道,中午陈爸爸就切了点黄瓜,木耳和胡萝卜丝,搁上点油盐酱醋酸泥和芝麻酱凉拌了一个,另一个是用肉丝炒的,里面还放了辣椒,滑溜溜的,又辣又爽。陈妈妈中午抱着冒冒过来,用水涮过,连冒冒都有滋有味地吃了两口。

    做粉条需要的人手多,陈爸爸他们约好的是明天做,两口大铁锅就支在隔壁窗帘店院里,窗帘店的院子里冬天没什么东西,放两口大锅绰绰有余。陈爸爸吃过午饭后去帮着搭了两个临时的锅台,下午主要就是和陈妈妈在建材店里筛粉和洗粉,半下午的还来个送摇钱树和灶神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来送卖木板年画的,年画上是灶神和摇钱树,但大家都不这么说,来卖的叫送,买的叫做请,一进门会问,“要请财神吗?”请财神,请灶神,请摇钱树,请门神。这些年画是秋里镇上每当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张贴的,也不知道那一辈子传下来的习俗,年画倒是不贵,两块钱一大张。每年腊月十五过后,都会有些老头老太太挎着个篮子上门来,年画都是卷着的,裹在包袱皮里,篮子里还放着香,香是家里供菩萨和过年夜里烧的。

    今年来的是个老太太,陈爸爸付了年画的钱,还把人让进来给倒了杯热水。那老太太见到有刚做好的粉皮,多问了一句,陈爸爸又给人包了两张,让人回去自己拌着吃。这下把老太太高兴地不行,非要送一柱香不可。陈妈妈拦着没要,这大冷天的,一个老人出来卖点东西不容易,虽说一柱小香也不怎么值钱。

    章时年和陈安修都很忙,早上分开,直到晚上临睡前才见上一面,陈安修想问章时年有没有见到那颗星星的,到底觉得这事做得太过肉麻,张了好几次嘴都没问出口,转过天来情况稍微好点,因为两个人要开车去北京,可不想因为疲劳驾驶,半路出事,这天是腊月十六,是秋里镇的大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这个就算是年集了,所以集市上的人比往常更多,卖的东西也多了份年味,花生瓜子开心果等干果摊子和各种糖果摊子非常多,平日里不怎么见的对联和烟花炮竹都摆了出来,特别是鞭炮,从早上一开市,就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因着陈爸爸今天和人约着做粉条,陈安修就付起了赶集扫年货的重任,其他的都好说,主要是把对联和过门钱买了,这些东西要是忘了买,过年就该闹笑话了。买对联也是个细活,什么样的门贴什么样的对联,大的小的,长的方的,大福字,小福字,零零总总的都是对应着的。他家各处的门口多,买起来就格外麻烦点,一张张的点数。

    陈安修光买这个就费了半天功夫,等摊主分门别类地给包好,他把这些抱回家,又出来买各种烟花炮竹,鞭炮除了除夕,过年祭祖上坟,初五初十和元宵节都要放,所以买地也不少,一上午搞定这些东西,其他的就不急眼下了。

    陈爸爸说好中午不回来吃饭,其他人在家吃完饭就各忙各的,陈安修要去小饭馆交待一下工作安排,章时年则要到吨吨学校开家长会,路过窗帘店的时候,陈安修进去看了一眼,十几个大男人正在院子里忙活呢,打糊糊的,活粉的,漏粉的,烧水的,捞粉的,两口大锅热气腾腾地烧着滚烫的水,陈爸爸就在东边这口锅边负责漏粉,这可不是个轻松活,需要一手抓着下部带孔洞的葫芦瓢型模具,另一手握住拳头不断敲打,将漏瓢里的粉团子一条条从孔洞里漏出来,落到下面煮沸的锅里,等粉条在沸水里飘起来的时候,旁边负责捞粉的就迅速把煮好的粉捞到旁边的凉水盆里。

    “爸爸,我试试吧,我比你有力气。”陈安修见爸爸敲打好一会,满头都是汗,就脱了外套想过去帮忙,

    陈爸爸抽空朝他摆摆手说,“这个活可不是有力气就能做的。”

    “这个不是用力敲吗?有什么难的?”完全没有技术性。

    这里上手的都是五六十的大伯大叔,四十上下的都不多见,更别说陈安修这种小年轻了,年轻人根本就没做过,不知道这里面的技巧,其他人见他跃跃欲试,就怂恿陈爸爸说,“建平,让他试试,让他试试,年轻人长点本事也好,等咱们老了,做不动了,我看他们这一辈是没一个会的。”

    陈爸爸笑着拒绝说,“他哪里会做这个,让他上手也是浪费东西。”

    “就是个地瓜,又不是什么精贵东西,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实在不行的话,让华坤捞粉的时候挑出来扔了就是了,多大点事。”

    “是这么个理。”

    陈爸爸见大家都这么说了,就把漏瓢交给陈安修,又手把手地指点他该怎么敲打,不过陈安修好像真的不大上道,漏出来的粉,粗粗细细没点匀称的就不说了,还有噗通一大块的,最后陈爸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把漏瓢拿了过来。陈安修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两声退到一边去,都是乡里乡亲的,其他人也不会因为这点事笑话一个小辈,逗他两句也就过去了。

    做好的粉各自带回家挂在之前就搭好的架子上,为了让粉条干地快点,一般会选晚上在粉条上面泼上大量的水,所以做冻粉条一般都选在天冷的时候,下完雪的时候就更好了,一晚上就能冻得透透的,白天把粉条上的冰敲掉,晚上继续泼,敲粉也是技术活,力气大了,粉条就都敲断了,力气小了,冰敲不干净,太阳出来,化在粉条上,粉条就不容易干,这样泼水敲冰来回上十天半个月,粉条就干地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做,正好赶上过年时候吃。自己吃不完,还能分亲戚点,家里自己做的,吃着也放心。

    不管手头上的事情有多忙,陈安修都暂时放下了,腊月十七这天一大早,他们一家人稍稍收拾,集体出动,踏上去北京的旅程了。吨吨因为今天没课,他们就直接帮着请假没去学校。

244<晋江原创发表>

    一路上还算顺利,现在春运虽然已经开始,但还不算是高峰期,所以路上也没怎么堵车,就是下午进入天津地界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陈安修稍微减了点速度,后座上冒冒喝完奶,已经睡着了,车内温度足,他睡地胖脸红扑扑的,章时年在闭目养神,左手搭在冒冒身上,走了这么久,吨吨恹恹地没什么精神,手上的游戏机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戳着。

    “吨吨,你看外面下雪了。”

    吨吨来了点精神,直起身体,趴到车窗那里看看,旋即睁大眼睛说,“真的下雪了啊。”他的手放在按钮上想去开车窗看看,想到冒冒还在睡觉,又把手收回来了。

    章时年这会也醒了,朝外面看了两眼,“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北京了,到前面休息区我换你。”

    陈安修嘴里发干,喝口水说,“没事,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路我认识,你们睡会,到地我喊你们。”他开了才一个多小时,之前都是章时年在开。

    因为这场雪,路上耽搁的时间长点,到家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天色看着都有点暗了。

    车子刚一停下,冯鑫和曲靖他们就上来接着了,“可算到了,北京这里从午后开始下雪,老爷子和老太太担心,刚才还念叨着呢。”

    章云之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迎了出来,她穿着黑色绒线衣,外面套了件小团花的开襟立领夹袄,手里的绣花绷子也没放下,“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陈安修此时已经下车了,连忙说,“妈,这外面还下着雪呢,你别过来了。我们这就进去了。”

    “不碍事,在屋里坐久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章时年给冒冒拉拉帽子,从后车座下来。冒冒之前已经被叫醒了,这会下来见是个不熟悉的地方,大眼睛就骨溜溜的到处看,他去年来这里的时候还不到半岁,现在应该什么也不记得了。

    吨吨一下车就喊奶奶,章云之把手里的绣花绷子递给跟着出来的玉嫂,笑着过来牵吨吨的手,又把冒冒接了过来抱着,“冒冒还认识奶奶吗?”又和身边的陈安修说,“这又两个月没见了,我和你爸爸在家里最想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陈安修半扶着老太太上台阶,“吨吨还好,冒冒在家光知道调皮捣蛋了。”

    章云之捏捏冒冒的小肉手说,“我和你爸爸年纪大了,也亏得你爸妈身体好,看把咱冒冒养的,白白胖胖的。”

    毕竟在绿岛一起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冒冒对她可能还有一点印象,人家逗他,他就咯咯笑,一点不见生分,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

    几个人边说边往屋里走,“爸爸呢?”章时年进门后没看到老爷子,就问了一句。

    “这两天说是身上酸,李师傅过来了,正在休息室里给他做按摩。”

    “那我过去看一下。”

    陈安修也跟着过去打个招呼。

    章云之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客厅里说话,玉嫂提前已经煮好了水果茶,这会并着几样热乎的小点心一起端了出来。

    休息室里的季仲杰见他们来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很高兴,让推拿师傅又捏了两下便说停下,“可以了,老李,今天就到这里吧,两个小孙子来了,我得出去看看。”

    李德生这门手上功夫是家传的,在北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好,不过现在年纪大了,除了几个固定的老客户,已经不再对外接生意,季家就是他现在还上门的老客户之一,他在季家出入多年,关于章时年找了男情人的事情,自然也有耳闻,所以他多少有点好奇怎么会有两个小孙子?不过经常出入这种权贵人家,他早就养成了“少看,少听,少问”的本领,于是他什么都不问,只笑着劝,“老爷子疼孙子也得把这一次做完啊,这都做大半了。”

    季仲杰爱孙心切,哪里能在这里躺下去,他坚持起身,到里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指着陈安修说,“你要还有力气的话,就给我这小儿子疏通疏通筋骨,他刚从外地回来。”

    李德生听这语气并不避讳人,这才抬头正眼去看陈安修,心道看着倒是个俊秀体面的孩子。

    陈安修好好地坐在那里喝茶,哪里料到事情就落到他的头上,他赶紧摆摆手说,“不用,不用,爸爸,我一点都不累。”刚到家还没说两句话,他先趴在这里享受按摩,像什么话,另一个,他心里还不太正经地想,就是按摩也要找个漂亮的小姑娘,谁要用个半老头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泄露点什么,李德生嘴上说看看,过来两步,对着他肩颈下方,不知道什么穴位,上手就按了两把,突如其来的剧烈酸痛,陈安修强忍住没嗷地一声跳起来,但结结实实倒吸了口气是真的。

    李德生没事人一样缓缓退开一步,脸上笑眯眯的,神色和蔼可亲地说,“年轻人的身体好,但也要注重保养,要不然老了,问题就多了,颈椎有点问题,晚上睡觉不太安生吧?不过问题不是很大,我给你推拿两次,应该会有效果。”

    入冬一来,一直在忙碌,陈安修夜里有时是觉得肩膀酸疼,但他没太当回事,只当等闲下来歇歇就好了,被这人一说还真是颈椎出现问题了?不过他怎么总觉得这老头有点来者不善呢。

    章时年可没空顾及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虑,见他不出声就知道真有其事,当下就说,“既然这样,你就让李师傅帮你推拿一下。”又对李德生说,“那就麻烦李师傅了。”

    李德生笑道,“章先生太客气了。”来往多年,他知道季家老爷子最不喜在家里听到少爷这类的称呼,即使眼前这位确实如少爷般被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有外人在场,陈安修当然不可能和章时年直接对着干,而且他清楚章时年最不喜欢他不顾惜身体,但他本能地不太想做这按摩,就想磨老爷子,“爸爸,我还没陪你说说话呢。”

    哪知道老爷子比他还大气,朝他摆摆手说,“哪里来的那些规矩,既然都到家了,有话什么时候都能说。”

    李德生当下更清楚这人在季家的位置,那他更要好好表现一番才行。

    所以当林长宁打电话的时候,陈安修趴在按摩床上都快哭了,他妈的,太疼了,这种疼还不是有伤口的那种血淋淋的疼,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酸疼,又酸又疼。而且这小老头成心和他作对一样,他抖地越厉害,这人下手越重,还让他放松,他松地下来吗?如果有人给他条小手巾,他一定不介意咬着的,因为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喊出来,那样就太丢人了,“爸爸……”

    林长宁听他声音发颤地厉害,心下大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就追问,“壮壮,你现在哪里呢,出什么事情了?”

    6江远今天难得准时下班,此刻也已经回到家,他刚想去楼上换衣服,听到林长宁这么问,又返了回来,皱眉问,“壮壮怎么了?”他知道那家人今天从绿岛来北京。

    林长宁对他摇摇头,听到电话那边倒吸口气,他几乎都快喊出来了,“壮壮?”

    陈安修面带乞求地示意李德生下手轻点,又呲牙咧嘴地安抚林长宁,“没事爸爸,我现在季家做推拿呢。”话音刚落,一个没忍住,他又闷哼一声。身后那人显然根本没打算理会他的请求,“我真没事,爸爸,现在不方便说话,我待会再打给你。”他心知再这么大喘气下去,爸爸大概会被他吓死。

    事实上林长宁还确实不怎么安心,虽然他知道壮壮说在季家就一定是在季家,季家也不会苛待孩子,可原先听不到声音还能忍着,如今儿子和孙子就在同一个城市里,他实在坐不住,就想过去看看,“我们去季家一趟吧?”

    6江远抬手看看表说,“现在已经已经五点多了,我们现在赶回过去的话,怕是不太合适,晚饭后过去吧。”

    林长宁想想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全,这样贸然过去,碰到饭点上就不太礼貌了,在绿岛的时候,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壮壮和两个孩子,过几天又要回美国,是他的心态没放平,“那就这样吧,晚饭后再过去。你先上去换衣服吧,我去书房里查点资料。”

    晚饭自然是周姐做的,6江远和林长宁用过晚饭后,雪还没停,院子里的地面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白色了,他们开车过去,因为事先打过招呼,门口那里没遇到阻拦,季家这边也已经用过晚饭了,确切的说是除了陈安修之外都用过晚饭了,因为他还在休息室里呼呼大睡,李德生给他做推拿的时候,他难受的差点没掉两颗大金豆豆好向人示弱投降竖尾巴,但等人家推拿完了,他二话不说就睡过去了,到吃饭的时候还没醒,老太太做主给他留了饭,没让人进去打扰。

    只这小半天的功夫,冒冒就和人混熟了,在屋里颠颠地到处跑,精力充沛,元气十足,会对着季仲杰喊爷爷,对着章云之会喊奶奶,抓爷爷的毛笔,又要戴着奶奶的眼镜,调皮地不行,但就这样还是让两位老人稀罕的跟个什么似的,笑容就一直没从脸上消失过。要知道他们离开绿岛的时候冒冒还不会喊爷爷奶奶呢,这算是第一次了。

    章云之也拉着吨吨问学校里的事情,喜欢什么样的运动,最喜欢哪门功课,最近又学了什么曲子之类的,6江远和林长宁进门的时候,正好是冒冒跑累了,他想让哥哥抱着他,就撅着屁股,双手扒在哥哥腿上,无尾熊一样呼哧呼哧地想爬到哥哥怀里,吨吨坏心地装作没看见,也不帮他,任凭那只小圆胖子在自己腿边磨来磨去的。

    章时年此时也在客厅里和老爷子说话,见到他们进来就先起身打个招呼,“林先生,6先生。”

    老爷子心想这称呼怎么还没改过来,不过陈家那边的事情也够复杂,他即使作为亲家也不好多插手,安修和老四自有他的主意,“今天的雪真大,快过来这边坐。”

    玉嫂过去给他们递毛巾,接外套,几个人都是熟识的,见面说话也没有太客套,不等来人问,章时间就主动说,“安修在休息室里睡着了,我去把他叫起来。”晚饭都没吃,睡到这会也差不多了。

    林长宁听陈安修在睡觉也没动声色,反倒是6江远起身说,“这小子怎么一来就睡上了,我过去看看。”

    章时年当然不会拒绝这点要求,只是把人领进休息室后,他想起这里没有安修的换洗衣服,请6江远稍坐,他回卧室去取衣物。

    6江远在会客区坐了会,见通向隔壁的门开着,就走过去看了看,屋里有两张按摩床,陈安修就趴在其中一张上呼呼大睡着,被子都滑到腰那里了都没知觉。

    “怎么就睡成这样。”6江远走过去给他拉拉被子,“臭小子。”他想摸摸儿子那乱蓬蓬的脑袋。

    陈安修迷迷糊糊嘟囔一句,“爸爸,你别吵,我再睡一分钟就起来了,就一分钟。”他现下睡得正舒服,抱着被子蹭蹭,翻个身继续睡。在陈安修的印象里就陈爸爸最常这么喊他,他睡懵了,下意识地以为这还在家里,床边喊他的人自然是陈爸爸,所以他的语气非常亲昵而自然,甚至还带着一点对父母才有的耍赖和撒娇。

    他这话一出,6江远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他知道壮壮也在努力卸下心防和他亲近,但这种全然没防备的语气,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不否认一开始喜欢这个孩子是因为长宁的缘故,容貌像长宁,又是长宁的外甥,及到后来知道真相,他才恍然,从第一次见面就有的亲切感也许更多的是父子天性。

    章时年拿衣服过来的时候,6江远已经退出来,所以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陈安修在冲澡的时候,模糊地记得,他好像做梦梦到爸爸了?这才刚离开绿岛就做这种梦?他是有多想爸爸啊。不过全身做一次推拿,好舒服,全身的骨头都酥了,这一觉睡地昏天黑地的。

    因为知道有人在等,他简单地冲个澡换好衣服就出来了。

    玉嫂又张罗着把热好的饭端过来,林长宁细细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虽然瘦了点,但脸色很不错,心里也就放心不少,不过见他这样,嘴上还得教训两句,“怎么饭也不正经起来吃,还要专门给你留一份。”他说了,总比人家厌烦的好。

    陈安修能理解他的心思,面上就乖乖受着,“一不小心睡着了,下次不了。”

    季仲杰爽朗一笑说,“这次的事情可怪不得安修,今天正好家里有推拿师傅过来,我就顺便让他给安修按了两下,他又赶了这么久的路,睡着实在太正常了。”说完又打趣一句说,“推拿的时候都能忍着没喊出来,这小子已经算不错了。”

    大家被他说地都笑起来,人家真的心疼安修,林长宁自然也乐见其成。冒冒终于在喊了两声得得后,被吨吨捞到了怀里坐了会,不过可能和林长宁还有6江远不太熟悉的原因,也给抱,也让亲,只是教了好几次,没喊出爷爷来。

245<晋江原创发表>

    林长宁和6江远这天晚上在季家只坐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怕耽误两位老人休息,九点多一点就告辞离开了,陈安修和章时年出门送人,又约好过两天带着孩子去探望他们。

    来北京的第二天雪还在下,不过已经小多了,早上醒来已经八点多了,屋里还是灰蒙蒙的,窗子那里一点光都没有,静心听,院子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了,可能顾念他们昨天赶路,到这会了没人过来敲门,不过陈安修昨天下午补过一觉,这会精神还好,章时年向来自律,所以两人都没打算赖床,不过屋里有个人比他们俩醒地都早,那就是冒冒,他单独睡在旁边的婴儿床上,醒了没人和他玩,他就自己抱着自己的胖脚丫蹬来蹬去的,一个人玩地还挺来劲。

    “冒冒,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陈安修伸手过去摸他的胖脸,因为刚睡醒,声音和动作都是懒洋洋的。

    冒冒咯咯笑,两只小手放开自己的胖脚丫,转而去抓爸爸的手指头。陈安修试着抽了一下手,肉呼呼的小拳头攥地还挺紧,他歪歪头和准备起身的章时年得意洋洋地炫耀,“咱冒冒还挺有力气的。”不过转过头来和冒冒说就成了,“冒冒你刚抓了自己的脚丫子又抓爸爸的手,你真不讲卫生。”

    章时年笑着半起身越过陈安修把冒冒抱到床上,捏捏冒冒的胖脚丫说,“谁说咱冒冒不讲卫生,冒冒,你和爸爸说,咱昨天晚上刚洗过澡是不是?冒冒身上到处都是香的。”

    冒冒就笑着滚到大爸爸怀里扑腾扑腾。

    陈安修在后面拍他屁股一下,对章时年说,“他肯定以为你是在夸他,他脸皮最厚了。”

    两个人抱着孩子闹一会,章时年怕他尿床就把人带到了卫生间,陈安修则起床先穿了衣服,估摸着今天应该不出门,就只穿了牛仔裤和厚点的格子衬衫,又把章时年和冒冒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床上,忙完这些还没听到睡在隔壁的吨吨有动静,他决定过去那边看看。

    敲敲门没反应,陈安修推门进去,屋里没开灯,但还是能看清点东西的,吨吨果然拥着被子还在沉沉睡着,陈安修放轻脚步走过去顺道把落在地板上的抱枕拾起来,“吨吨?”他趴在床边轻轻喊了两声,按说今天是吨吨第一天放假,多睡会懒觉也不是不行,但季家来往的人多,昨天他吃二顿已经不应该,今天再让吨吨吃二顿,实在不大好看。况且吨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还是规律点好。

    “恩?”吨吨迷迷糊糊应一声,眼皮都没睁开。

    陈安修看他这样,有点心疼,刚刚结束期末考,昨天坐了那么久的车也确实累着他了,“没事,你继续睡吧。”看这样怎么忍心硬喊起来,至于其他的,只能先扔到一边去了。

    “爸爸?”陈安修给他掖好被子,刚想掉头离开,吨吨反而醒了。

    陈安修回身在床边坐下,摸摸他的头说,“要起来吗,还困的话就再睡会。”

    吨吨的脑袋在爸爸的掌心里亲昵地蹭蹭,陈安修这段时间都是很早就起床出门,父子俩有些日子没这么亲近过了,“还有一点困,不过还是起来吧,爷爷奶奶等着吃饭呢。”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第一天来就睡懒觉不太好。

    “那行,如果吃完早饭还困的话,你再回来睡。”陈安修俯身抱他坐起来,拿地上的棉拖鞋给他套上,一用力把人托着屁股抱起来往洗漱间走,“现在你先去洗脸刷牙,待会一起出去吃饭。”

    “恩。”吨吨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

    “好像是瘦了点,争取过年吃回来。”

    两位老人比他们起床早得多,等陈安修领着洗漱好的冒冒和吨吨出来时,老太太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绣花了,看那绣布上的牡丹花,好像比昨天又多了两片花瓣,看他们出来就问,“怎么没多睡会?”

    陈安修不太好意思地说,“已经睡地很多了,从昨天来光顾着睡觉了。”

    章云之起身笑说,“在自己家,不用太拘束了,家里也没外人。”

    陈安修答应着,章云之过来一手牵一个,“走,吨吨冒冒跟奶奶去书房喊爷爷吃饭去。”

    陈安修这次没跟过去,他打算到院子里走走,他还没出门就听到吨吨喊了声爷爷,冒冒也有样学样,老爷子应地那叫一个中气十足,连玉嫂在厨房里都听到了,她正在往餐桌上收拾饭菜,看到陈安修也在就说,“这吨吨和冒冒一来,老爷子真是什么事都没了,看这精神劲。”

    “听着精神是不错。”

    这快要吃饭了,陈安修也没在外面多耽搁,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两下筋骨就回来了,回屋见老爷子抱一个牵一个的架势,他赶紧上前接着,“爸爸,冒冒胖,我来。我来。”老爷子虽然身子骨向来康健,但毕竟有这把年纪了,别给累出个好歹来。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反倒还瞪他一眼,“我自己的小孙子我还抱不动?”

    好心当做驴肝肺,陈安修摸摸鼻子凑到刚洗漱出门的章时年身边呲牙咧嘴告状,“你看,咱家这老头真难伺候的。”

    章时年笑着在他脑门敲一下,“有本事对着爸爸说,吃饭去。”还知道是咱家这老头,孺子可教。

    因为天气的原因,饭厅里这会还亮着灯,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老爷子饭桌上的规矩不大,今天又有两个小的在,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温馨。

    不是晴朗的早上但却有个很美好的开始。

    *

    大家刚吃过早饭,玉嫂的桌子还没收拾完,贺从善就把跃然送过来了,一进门边帮着孩子解围巾和帽子,边笑道,“昨天晚上听吨吨冒冒来了就想过来玩,念叨我一晚上,今天的舞蹈课都不去上了。”

    跃然怀里抱着一个饼干盒子,蹦蹦跳跳地过来,乖巧地说,“太爷爷,太奶奶,陈叔叔,小叔叔,我妈妈做的曲奇饼干,很好吃……”她话还没说完,一低头看到冒冒从沙发后面冒个圆脑袋出来,她立刻顾不得这个,放下饼干盒子,就去抓他,“冒冒小小叔,你好像又大一点,快来给我抱抱。”

    冒冒也许是看她人太小了怕抱不动,也许是被她热情的架势吓到了,反正看她过来,扭头就颠颠地跑,“爸爸……”跃然就在后面追,贺从善一伸手从旁把冒冒抱住,揽在怀里说,“跃然,别闹了,小心摔着冒冒,过来和冒冒好好坐着说话。听说咱家冒冒会喊爷爷奶奶了?”

    季仲杰笑道,“这小东西聪明着呢,昨天下午到家后,没教两次就会喊人了,喊得还清清楚楚的。”

    “哎呀,冒冒真厉害。冒冒什么时候会喊嫂子?”

    章云之拿手帕给冒冒擦擦小手,笑地也是一脸慈爱的样子,“只要开口了,学东西就快了。”

    “咱们冒冒这么聪明,一定学东西很快。”

    去年来的时候,贺从善更多是客套,但今年陈安修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就热络很多。

    贺从善的律师事务所还没放假,她把跃然放下,说几句话,没留多长时间就去上班了,听说本来陶陶也要过来的,不过陶陶这两天感冒了,知道冒冒在,江宁恬也没敢带他过来。

    这一天章时年照例去公司,陈安修则留在家里陪老人和孩子,中午老爷子兴致来了想吃螃蟹,可老太太说天气冷,那东西又寒凉,不肯答应,这事可难不倒陈安修,他用大黄花和鸡蛋黄给老爷子做了到赛螃蟹,这菜炒出来,味道和真的螃蟹差不多,这个季节吃也合适。老爷子吃高兴了,大家都跟着心情好,为此玉嫂还特地让陈安修留了菜谱,说要自己学起来,以后试着做。

    牵线搭桥也要选个大家都合适的时间,6江远轩的陈安修他们到北京后的第三天,约在一家挺高档的商务休闲会所,陈安修也跟着去了,不过他就是过去充充场面的,实在也没他什么事,所以他打过招呼,留那些人继续谈,他寻个借口就去网球场找吨吨和跃然了。

    这里的网球场馆都是室内的,陈安修不认识路,不过这种场所最不缺的就是热情礼貌的服务生,他跟着人过去的时候,吨吨和跃然已经跟着教练在练习了,他就旁边的休息区跟着听了几耳朵,网球这东西,他上学的时候会一点,但多年没碰,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反倒是跃然和吨吨还有点基础的样子。

    “陈叔叔要一起来吗?”跃然大概看他坐那里无聊,就主动招呼他。

    陈安修摆摆手说,“我衣服不合适,你们玩吧。”他今天是来见客人的,穿的衣服虽然不算很正式,但绝对不是运动款。

    那位年轻的教练还很热情地说,“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里有新运动服提供的。”

    “不用了,谢谢。”

    但凡能在这里工作的,都是会看点眼色的,见他确实没兴趣下场,便不再打扰,专心教吨吨和跃然练球。

    陈安修倒也不是真的没兴趣,主要是他这会不太想动,他想起昨天给晴晴打的那通电话,他昨晚本来是想去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吃个饭的,结果晴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又说是在外面,又说是这几天都很忙没空见面。晴晴不会撒谎,一撒谎就紧张,他敢确定晴晴一定是瞒着什么。但那边死活不说,他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闲坐在这里,饮料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陈安修和两个孩子打声招呼,起身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认识的,6斐斐,6亚亚的二哥,在其他场合见过两次,不算熟悉,但迎面撞上了,他自觉没做什么亏心事,当然也没必要回避。看在6叔的面上,他刚想抬手打个招呼,人家很平淡的看他一眼,脚步都没停地就过去了,那眼光仿佛他就是个陌生人一样,不,也许比陌生人还差点,因为他听见旁边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问他,“二哥,那人是谁啊,好像认识你?”

    6斐斐的回答很漠然,“这种人太多了,不用理会。”

    陈安修微微愕然,他这种人,他是被归到哪种人了?难道他脸上打着标签?

    “有些人好日子过惯了,不到疼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你是谁,你应该上去扇他两巴掌告诉他。”走廊的另一头悠悠然地转出一个人。

    “我干嘛要告诉他,我和他又不熟。”陈安修转身看向渐渐走进的卫林,语带惊叹说,“好久不见,你这肤色真不错,到哪里度假了?小日子过地真舒服。”晒得这叫一个黑。

    卫林被他堵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他就给安修打电话透个不算很假的情报而已,结果就被四叔扔到东非去,他能活着回到北京容易吗?到头来还要被这人奚落,偏偏这其中的内情还不足对外人道,他咬牙硬扯出点笑容,“还行,国外走了一趟,还是比不得你。”最后这话也不算假,这人在四叔身边,养地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目光清湛,举止合宜,即使出入这种非富即贵的场所,也不显得拘谨。

    李妙雅的事情,陈安修之后再没问过,但以他对章时年的了解,那人肯轻易放过卫林才怪,所以他也懒得再追究,没这么多折腾的精神头,“我也还行,多谢关心。”

    卫林见他主动打住这个话题,心底倒对他生出些讶异来,他以为再见面陈安修必定会重翻旧账,就算不找回场子,也必定讨个人情,如今看来反倒是他想偏了?不管怎么说,当初确实是他有心利用这人给君恒解套,于情于理,他都站不住脚,“6博远一家最近回国了。刚才和6斐斐在一起的就是6家最小的6林林……”

    听完前半截,陈安修还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6博远是谁,全部听完,才想起来,是那家,好像在北欧哪个国家的领事馆工作,具体他忘了,“哦,原来是他。”

    卫林听他没什么起伏的语调,硬生生把后面那句“就是你四叔的儿子”给咽下去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陈安修的不敢兴趣,刚才6斐斐的话,他也听到了,就那态度也难怪陈安修和6家不亲近,谁愿意送上门被人羞辱?要他说,6博远这次回来或许就是个好机会,陈安修又在北京,大家借此聚聚,拉近点6家和陈安修的关系,毕竟6江远认这个儿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鸿远可是6家的一大经济来源,这年头要想是在仕途上走得远,钱不是一定的,但有时候没钱,有些事还真是不好办。

    当然以6家如今的地位,在别的地方弄到钱也不是难事,可有自家的钱用着方便舒心吗?6江远再怎么着,也不会别有用心地去坑他们,其他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可就不好说了,可现在6家的人一味排斥陈安修,6江远这个做爸爸真的会无限忍让下去?除非6江远是乌龟,不过就算是乌龟也是有底线的。何况以6江远在商场的作为,好像和乌龟一点都没关系。

    “四叔呢?”说到底,他和陈安修也没那么深的交情,点到即止,说多了就有点交浅言深了,“在里面打球?”

    “他不在这里,在茶室那边和人谈事,吨吨和跃然在里面。”

    “吨吨来了,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不是看到有四叔的消费记录,我还不知道呢。”说着也不再招呼陈安修,急急转身进去找吨吨了。

    陈安修懒得理他,要不是再三确定卫林真的对吨吨没出格的行为,他都要怀疑这人恋童了,隔三差五给吨吨寄一堆贵重礼物不说,有次还和他商量要送吨吨一辆车,原因是吨吨坐出租车上下学太寒酸了。他当然不可能答应,真要买车,又不是没钱。归根结底,还是他儿子太招人爱了吧,怎么说,这儿子也是他生的,多少遗传了他的优点。

    所谓有事没事就硬给自己揽功劳的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

    章时年这边商谈还算顺利,泰恒这边虽然损失惨重,而且离奇,但泰恒后面还有章氏做后盾,章时年后面还有季家,再不然光这中间人,他们也得卖两分面子的,况且他们深知,如无太大意外,季方平上位是极有可能的,这个时候帮这人一把,这就算是在章时年面前挂上号了,以后还有其他的合作也说不定,从哪方面算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家一起用个午餐,推杯换盏间,达成个初步意向,至于剩下的具体细节自然有底下的人来商谈,就不用他们这些掌门人亲自出面了。

    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多,6江远和章时年亲自送那些人出去,那些人虽然是来帮忙的,可也不好把自己的位置放地太高了,让这两人一路送到大门口。

    “6总,章主席请留步。”

    “是啊,6总,章主席留步。”

    他们俩将人送到楼梯口,那些人再婉拒,6江远和章时年就停住脚步了,让阿joe吴东把人送到楼下,再返回去的时候,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已经把隔间的台面清理地差不多了。

    共同对外的时候,这两人还知道什么叫默契,但只有两人的场合,就别指望这两人和平相处了,不互殴已经算很有风度了,所以等服务生带上门一离开,6江远就开口了,“你这次栽的可真够……有水准的。”一个原本从制度上就可以扼杀的错误,却在泰恒这么大一个公司内出现了,损失的金钱先不说,简直是让人看笑话。

    章时年撇撇茶碗上层的茶叶,抬头看他一眼问,“6先生是觉得跟着一起丢脸了?”

    明白他指的另一层意思,6江远要笑不笑地附赠他个笑容,“你做梦比较快。”他只拿安修和吨吨冒冒当家人,可没想收下章时年这么个讨人厌的儿子。

    “正好我也没这意思。”感激是一回事,但要哪天改口喊6江远爸爸,他不想去想象那情景。

    6江远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吴东进门之前非常有经验地趴在门口侧着耳朵听,这个包间里仿江南园林,里面引了活水,他都快贴在门上了,也只能听到一些流水的的声音,至于那两人的交谈一句听不清楚,但想想也知道肯定没好话,他对身后的阿joe说,“我们还是待会再进去,估计他们还要谈上一会。”哪次不是相互攻击一番,他都习惯了,但是他可不想跟在边上玩心跳体验,太损伤生命了。

    两个人实在合不来事,勉强支撑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章时年抬抬手腕,阿joe还没来,但还是决定要走人了,“这次是我欠您一个人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没事的话,我先去接安修他们了。”

    “你是不是被人拿捏住什么把柄了?”北京泰恒的来历他多少也有点了解。

    “不算,我心里大概有数,不过这几年有些事不好动作太大。”这几年正是大哥上位的关键期,有些东西牵扯太多,不好做地太过火。

    “安修他们,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带他们去美国,家里也是这方面的意思。”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是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246<晋江原创发表>

    陈安修的午饭是和卫林一道吃的,除了吨吨和跃然外,还有不知道卫林的不知道第几任女友,变化的是人,不变的是乖巧可人的性格,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至于名字,听过就罢,陈安修也没太上心。像卫林这样的人,年轻,英俊,富有,未婚,这里面随便捡几项就足够吸引数不清的女孩子,更何况他还有不错的家世,沉浸其中,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就是站在终点的那个。

    卫林一身白色的网球服,提着网球拍过来,磕磕桌子说,“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你女朋友人呢?”说好一起出来玩的,结果吃饭后,吨吨他们还想打球,卫林答应作陪,但那个女孩子却一直没见人。

    卫林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扯过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我让她帮我去拿点东西了,怎么,你感兴趣?给你介绍介绍?”

    “我脑子没问题。”

    他脑子没问题,这就是在变着法骂我脑子有问题了?卫林失笑出声,这个陈安修,从认识那天起来,在他们这帮人面前好像就没特别拘束过,不像刻意端出来的姿态,倒像是天性如此。要说是演技,连他都看不出丁点破绽,那倒真算得上本事了。起先他们对陈安修的印象并不好,普普通通的家世,普普通通的学历,普普通通的职业,真是看不出哪点能配上四叔,即便相貌加分,但也没逆天到非君不可的地步,况且四叔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只贪恋皮相的人,众人猜测最多是无非是陈安修暗下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费了多少心思,再不然就是四叔想换个口味尝尝鲜,两人长久不了。这些议论声直到爆出陈安修是6江远的儿子,是鸿远的小老板后才渐渐消停一些。当然还有些存心看好戏的,那就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了。

    被骂了还能笑出来,陈安修没心思去分析卫林的神奇脑回路,他的目光重新调回场上,那里章时年正在给吨吨和跃然做指导,他没见过章时年打网球,今天还是第一次,他虽然不是很懂这个,但刚才看他和卫林的对打,好像技术还行,现在指导两个孩子也耐心。

    “这位先生的指导很专业。”旁边站着的教练忍不住感叹说。

    陈安修礼貌地笑了一下没接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章时年的水平怎么样。

    卫林看陈安修一眼,伸伸腿轻松地靠在椅背上,似乎不经意得轻描淡写道,“四叔的网球打地一向很好,上学的时候打过好几次美国大学生网球联赛,名次都不错。他在纽约和香港常住的房子都有网球场。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陈安修皱眉,他觉得卫林这话带刺儿,但他也没否认,“我是不大清楚。”章时年在家里并不常提在国外的生活,差距太远,远地像另外一个世界。

    卫林的嘴巴是刻薄惯了的,特别是关于章时年的事情上,“那你还知道什么?知道你那一亩三分地种几棵树?还是你那小吃店今天有几个食客?”

    这次轮到陈安修笑了。

    卫林被他笑地莫名巧妙,“你笑什么?”

    陈安修指指他愤愤不平的脸,凑近点说,“你的样子让我感觉,我把你们家的名贵兰花当韭菜挖回去了。”不就说他占着好东西不知道珍惜爱护吗?

    卫林心里一凛,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讲话,有些事不需要挑的太明白,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把话说过线了,陈安修在提醒他,不管是名贵兰花还是韭菜,总之不是他家的,确实陈安修和四叔的关系怎样,季君恒这亲侄子都没什么说话的余地,更遑论是他,特别是陈安修现在的身份,也没必要听别人摆布,“那就当我称赞你的狗屎运。”

    “与其说我狗屎运,不如夸我眼光好。你知道运气这东西也不全是偶然的。”

    卫林没什么形象地朝他翻个大白眼,“我终于知道你的一个优点,就是你的……心理素质够好。”他本来想说脸皮厚的,最终还是换了委婉的说法。

    *

    打完球已经六点多了,卫林哄着吨吨和跃然去新开的意大利餐厅吃披萨和海鲜面,陈安修和章时年有事要做,就没跟着一道,临分开之前,陈安修再三嘱咐说,“我们跃然八岁,吨吨也才十二岁,正正经经的都属于儿童范围,你别带着他们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卫林的交际圈子太杂,实在不得不多嘱咐几句。

    卫林随意地摆摆手说,“那还用你说,又不是第一次带着孩子出来玩了,我有分寸,九点之前一定把人送回去,绝对不耽误他们晚上睡觉。”陈安修这人真够啰嗦的,“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四叔,我们先上车了。”

    章时年点点头,“路上开车小心点。”

    吨吨和跃然也从车窗那里探出脑袋朝他们挥挥手。

    目送他们离开,陈安修和章时年也上车,“我今天第一次见你打网球,打地还不错。”

    “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现在工作忙,只是偶尔打打。”今天应酬了一帮人,又打了半下午的球,章时年此时的眉宇间就有淡淡的倦怠。

    陈安修拉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拿过毯子给他盖上,他本想问陪他住在绿岛会不会太委屈,绿岛的环境对他来说当然是熟悉和自在的,但对章时年来说,好像就没那么方便了。不过现在见他如此疲惫,也不想拿这些事烦他,“到家还有段距离,你先睡会。”

    章时年闭着眼睛枕在他肩膀上轻声问道,“是不是卫林又和你说什么?”他的心思何等敏锐,陈安修丁点的情绪变化都能落在他眼里。

    “也没,我就是随便说说。”

    “别多想,我这两年过得很好。”有安修,有吨吨和冒冒,这是一个完整的家,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环境因人而异,“我答应给你三年的时间,以后的事情不如以后再去烦恼,不如先顾着眼下。”

    他明白章时年给予他的包容,他有点小激动的想表白说,三年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话已经到嘴边了,实在酸的牙疼,于是说出口的就变成了,“三年后,我应该也有些家底了,放心,到时候我不甩掉你的。”

    他这句话声音有点大,连坐在副驾驶的阿joe都听地清清楚楚,他连着扶了好几次眼镜,才没让鼻梁上的眼镜滑下去。这小陈先生真是什么都敢说出口。

    章时年低缓地笑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要提前谢谢你?”

    陈安修调整下姿势,让他靠地更舒服点,嘴上没妨碍地把人家的谢意接下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章时年不再说话,手在毯子底下握住陈安修的,眉目沉静的样子,好像真的睡着了。

    陈安修又给他拉拉毯子,自己也闭上眼睛养神,但他的心里却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关于未来,他并不乐观,他今年三十岁,三年后,他三十三岁,他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很大的本事,到时候跟着章时年出去,他能做什么呢,太有难度的工作,他肯定无法胜任,难道要像之前一样出去做体力活吗?他知道这点不可能,那就剩下在做饭带孩子吗?依附着章时年生存,每天盼望的就是他下班回家?那样的生活,他真的能坚持下去吗?他和章时年又能走多远?

    现在不管怎么说,他开着农家乐,淘宝店,养鸡养猪,他都规划好了,明年再扩大点规模,以后可以做绿色种植基地,做配送,到市区开专卖店,凭借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慢慢来,不出几年,他就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肯定比不上章时年的版图大。他也知道很多人如卫林那样的都看不上他这点东西,认为他穷折腾,可能他辛辛苦苦一年赚的钱都不够买章时年手上一块表,但那是他自己一手开拓出来的,像他们这种普通人,谁一开始就有足够高的平台在等着他挑选,谁不是一步步的走出来的?

    离开,就意味着要放弃这些年的所有努力,要去面对一份不可知的未来,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不是对章时年没信心,他是对自己没信心。

    可是做人不能自私,章时年在绿岛陪他这些年,他总不能要求章时年陪他一辈子住在秋里镇上,这对章时年而言,太不公平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性能良好的车子在马路上平稳地向前行驶,车内总共有四个人,安静地却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司机受此影响,紧张地吞吞口水,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路况上。。

    “应该快到天晴的工作单位了。”章时年冷不丁的出声提醒。

    陈安修隔着车窗向外看看说,“还真是,你脑子里是装了发条吗?”闭着眼睛也能估摸出大概地点,“那车子在前面停一下,我去看看晴晴,你先回去吧,今天把冒冒留在家里一整天,我怕他天黑了还见不到人哭闹。”

    来北京才两天,环境不算熟悉,天黑后冒冒再见不到熟悉的人,哭闹起来也是麻烦事。章时年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也不拒绝他的安排,“那你有事打电话,晚上要不要让车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到时候自己打出租就行。晴晴说今天加班到很晚,我不一定时候回去。”

    “你给天晴打包的蛋糕。”章时年看他只顾着下车了,及时提醒他一句。

    陈安修回身把蛋糕盒子接过来,“光着急了,差点忘了这茬。”又说,“里面那份,给老太太的。”

    “我知道了,晚上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章爸爸。”

    *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单位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寥寥无几,很多办公室都熄灯了,陈安修觉得不大对头,就给陈天晴打电话,“晴晴,你下班了吗?”

    “还没呢,大哥,怎么了?”

    陈安修一听那边的背景声音就知道还没下班,总算在这点上晴晴没撒谎,“你几点下班,我现在门口,今晚一起吃饭吧?”

    “大哥,你……你在哪里等我啊?”陈天晴的声音听着有点慌忙。

    “在你工作单位啊,就在门口保安室外面。”

    陈天晴在电话那边沉默好一阵,终于开口坦诚说,“大哥,我辞职了,我现在不在那里工作了。”

    陈安修心道就知道有事瞒着,也没说她什么,只问,“那你现在哪里,我过去看看。”

    “公司在东三环这边,离着原来单位还挺远的,我八点半左右应该能下班。”陈天晴接着老实地报个地址。

    陈安修打车过去,陈天晴还没下班,这边他不熟悉,放眼望去也没看到可以歇脚的地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拎着蛋糕盒子在路边长凳上坐了会,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等陈天晴九点多终于下班的时候,陈安修都快冻死了,腊月的天气,北京又刚下过雪,夜里的温度可想而知。不过人一出来他还是第一眼就瞅见了,他挥挥手说,“晴晴这边。”

    陈天晴看到他,拎着一个硕大的包快步跑过来,“大哥,你怎么在外面等?天这么冷。公司里刚才忙,我忘了通知要晚一会了。”

    陈安修忍住来回跺跺脚的冲动,还装没事儿人一样,“我也是刚到,路上堵车,你怎么这会刚下班,吃饭了吗?”

    陈天晴知道大哥那个时间来找她,肯定没吃饭,就挽着他的胳膊说,“我吃了一点,这会已经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陈安修把放在椅子上的蛋糕盒子拿给她看,“我给你捎了蛋糕,你待会先垫垫肚子。”又攥攥她的袖子问,“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今年买新的羽绒服了吗?”

    陈天晴忽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一个人在外地打拼,虽然北京有很多同学和朋友,但毕业后都各奔东西,就是留在北京的,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各种原因,也不能时常见面,她入职不久,同事也不怎么亲近,身边已经很久没人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这种小事情了,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大哥……”

    “怎么了?被领导训了?”听着声音有点不对。

    陈天晴摇摇头。

    “那是钱不够用?”北京这边的消费高,特别是晴晴这种刚毕业的,一开始的工资肯定高不到哪里去,还要自己租房子住。

    陈天晴低头,悄悄吸吸鼻子,不想让陈安修看到己泛红的眼圈,“都没有,就是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大哥的外套这么凉,肯定不像他说的是刚来。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肚子饿咱就吃饭去,你想吃什么?”

    “吃火锅吧,我知道前面街上有家不错的火锅店,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开着。”

    “行啊,吃火锅暖和。”

    火锅店离着这里还有段距离,他们打车过去的时候都快十点了,但火锅店外面还停着不少车,店里面也热闹的很,不过总算还有空位,兄妹两个点了两个单锅,又要了好些菜,肉和小炒。

    等菜的过程中,陈安修涮涮杯子,将两人的茶水倒好,又把自己带来的蛋糕切一块出来,陈天晴吃了一点东西,这才把自己辞职换找工作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总结说,“我知道爸妈一直就想让我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当时爸妈知道他能政府单位留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为了这个工作,大哥,你也帮了不少忙。”让郭宇辰他们家亲自来道歉,还和领导打了招呼,这些她都知道,“可是我想趁着年轻,自己出来闯闯。”说完,她抬抬眼皮,小心地看了对面的陈安修一眼。

    陈安修笑笑说,“我以为什么事情呢,不就是换个工作吗?你刚毕业,想换就换吧,多选选才知道哪个适合。”以晴晴的学历和能力,也不担心真的找不到工作。不过打招呼的事情,他可没这门路,难道是章时年做的?

    “这么说,大哥你不反对啊?”她之前一直担心贸然辞了那么稳定的工作,还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家里那边肯定没人支持她。

    “你自己想好就行了。”他没上过大学,这方面的经验之谈也给不了,之前一直以为妹妹个性乖巧,必然喜欢稳定有保障的工作,现在看看倒是他过于武断了。晴晴一个人在外面上学这么多年,又是那么好的学校,周围必定人才济济,长期在那种环境下,晴晴已经有了她的眼界和判断,“不过这事慢慢的和爸妈说。”老一辈的人总觉得只有政府部门的工作才是最好的,晴晴能找到那份工作,爸妈每次提起来都高兴,稳定又体面,将来找对象也不愁。晴晴就这么辞职,他们肯定得需要段时间来调整。

    陈天晴托着腮想了一下,然后说,“恩,我知道了。”

    “现在工作呢,怎么样,是家什么单位。”

    “是一家外企,公司挺不错的,有师兄师姐在这里面工作的,多少还能照顾一点。”她说了公司名字,但陈安修对这行业了解不多,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她的语气应该是个不错的工作。

    “要经常这么加班吗?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今天下班还算早的。最近这几个月正是忙的时候,就是些审计和税务方面的事情。”

    只要是个正经单位,陈安修多少就放点心了,菜上来后,兄妹两个边说边吃,到十点多,陈安修就把人送回去了,不过陈天晴的工作单位和住处离着远,等他终于把人平安送到家,给妹妹留些钱,再返回季家的时候都十二点过后了。

    章时年刚带着冒冒眯了小会,听他进门,又醒了过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怎么回来这么晚?”

    “没什么事,就是晴晴换工作了,你继续睡吧,明天再和你细说。”陈安修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下,又去隔壁看看吨吨,再把睡在大床上的冒冒搬到他自己的婴儿床上,这才上床关灯睡觉。

    之后两天,陈安修带着吨吨和冒冒去6江远那里走了一趟,不过6江远和林长宁都很忙,一家人也只在一起吃个晚饭,其余时间,陈安修就在家里陪季家两位老人,他是惯会闹的,陪老爷子下棋练武,给老太太搬花剪枝,穿针引线,偶尔再做两个新鲜菜色给大家尝尝鲜,在不就是开车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弄的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连跃然和陶陶每日被勾地长在这里,不肯回家。

    但带孩子出门也不是全然是玩,顺带着看房子,他想给晴晴找一处合适的房子,晴晴的公司要经常加班,住处那么远,上下班都不方便,太晚一个人回家,他也不放心,他手头上有点钱,但还不足以在北京为晴晴买处房子,不过租个条件好点的,还是可以的。而且听晴晴也有想换住处的意思。

    这事他也没和章时年提,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有天他在外面看房子的时候,阿joe找到了他,“先生在这边有套公寓,八十多个平方,没怎么住过,不过里面家具齐全,正打算对外出租。”

    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信他才有鬼,不过陈安修还是跟着阿joe去看了房子,条件确实不错,虽然只是一居室,但是卧室的采光很好,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的面积都很大,小区的治安和周围的配套设施也好。

    “先生说这里是自家的房子,空着也是可惜。”

    陈安修于是下定决心,趁着周末带着孩子们去帮陈天晴搬东西,陈天晴意外他的速度,不过三天就找到一处价位和地段都合适的房子,不过等她看到房子的时候,傻眼了,“大哥,是这里吗?一个月多少钱?”她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子,这样的房子放在这样的地段,每个月的租金恐怕比她的工资还要高。

    陈安修怕她住地不自在就说,“这是四哥一个朋友的房子,给的友情价,比外面的市场价便宜很多,你权当是给人看着房子,我已经付了全年的租金,你尽管住着就行。”

    陈天晴知道章时年的本事,不疑有他,开心地握握拳头保证说,“我会把房子收拾干净的,不会让你和章大哥为难。”

    “你住着就行,其他的不用多想。”

    陈天晴踢掉鞋子,光脚在木地板上欢乐地走了两圈,这房子简直让她太惊喜了,她是想换个离着单位近点的,但没奢望这么好的,她知道这样一处房子对季家来说不算什么,季家那边也不止一次的说过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人家那么说是客气,可不能大事小事的就去麻烦人家,连带着大哥在那边也不好做人,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以后我都可以走路上班了。”陈天晴拉开所有的窗帘,又去开放的厨房里拧了抹布擦桌椅板凳,吨吨,跃然和陶陶帮她摆放东西,冒冒也跟在后面到处乱跑,好像也很忙的样子。

    陈安修则开车去附近的超市里帮了她进了好些米面油盐碗筷之类的日用品。一帮人从上午忙到午饭后,到处焕然一新,眼看着就有个舒适小窝的样子了,陈天晴越看越喜欢。午饭吃的有点晚,吃饭的时候差不多都快一点了,叫的外卖,陈安修煮了一大锅青菜瘦肉粥,孩子们又抢着去拿碗和筷子,今天阳光很足,屋里到处都能听到孩子的笑闹声。

    不过吨吨坐下还没吃几口粥,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糖球的,声音还挺苦闷的,“吨吨,你和小陈叔叔他们还在北京吗?什么时候回来?”

    吨吨拿勺子搅搅碗里的粥,“还得过几天吧,怎么了?”

    糖球趴在沙发上,合上又打开眼前的书,“没人玩,有点无聊。”

    “你没出去找同学?”糖球可不是在家能坐住的人,他朋友多,每次放假都能找到一大帮可以玩的朋友。

    糖球侧头看看坐在客厅里安静地摆弄玩具的糖果,“出去了。”他长长的嘘口气说,“出了点事,回来的时候再和你详细说。”糖果平日里就家里的小阿姨陪着,也不怎么出门,即使出门也就到附近的超市里买点东西,现在他一放假,糖果就粘上他了。讨好一样,每天把家里的玩具一件件的拖到他面前,要和他一起玩,他不愿意动的时候,糖果就坐在那里自己玩,也不吵闹。但是只要他要出门,糖果必定颠颠地跟在后面。

    实在没办法了,前天就带着一起去同学家玩,当时去了五六个人,挤在一个屋里打游戏,也不知道是谁嫌糖果在边上跟着碍手碍脚,就把糖果悄悄关到厨房里去了,等他一转身发现糖果不见,找到厨房那里的时候,糖果拍着门,嗓子都哭哑了,他和那些人狠狠打了一架,彻底闹翻了。

    “恩,那我回去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好,那先这样吧。”糖球挂断电话,趴在沙发上不想动。

    糖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看到哥哥趴在那里不动,就抱着一只玩偶大公鸡走过来,在沙发旁边站定,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就抱着公鸡头一下下的碰哥哥的脑袋。

    糖球是不想搭理他的,陪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在家里玩了一周,实在有点无聊,但架不住糖果不放弃,他的脑袋底下也枕着一只公鸡,他侧身拿出来,对着糖果的公鸡头碰碰,“叽叽……”

    糖果就再碰他的一下。

    他再碰糖果的一下,“叽叽……”

    糖果就再碰他的一下。

    来回往复十来次,糖果一点都嫌烦,只要有人陪他玩,他就很高兴。

    但糖球很想仰天长叹,这游戏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放着大好的时光,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不过看到糖果脸上渐渐露出的笑模样,他认命的继续,“叽叽……”

247<晋江原创发表>

    安置好晴晴,陈安修心里总算放下一桩心事,他们兄妹三个,晴晴最小,又是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打拼,家里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要依着爸妈的意思,最好是回绿岛工作,一来在本地,就近能照顾,但凡是有点事,家里人也能帮衬上,不至于太受委屈,二来嘛就是老思想,不求女孩子在外面拼出多大的事业,只希望安安稳稳的结婚绳子,生活富足就好,当初能爽快答应晴晴一个人留在北京,多半也是因为她找了个稳定的政府部门工作的原因。如果现在知道晴晴辞职,不定又会怎么担心呢。

    “对了,晴晴那家公司,你知道吗?”陈安修舒服地枕着正时年的腿,整个人是横在床上的。

    章时年半靠在床头,拿笔在书页上做个标记,闻言回道,“据说所知,他们是鸿远制药的核数师,就是鸿远制药是他们的客户。”

    “这样啊,那应该不错。”鸿远的合作单位呢,“她平时看着乖巧,但性子其实和我妈很像,遇到事的时候,很能自己拿主意,说实话,我还挺佩服她这份勇气的,没准我们家将来还能出个女强人。”

    章时年顺顺他的头发,“这也有可能。”陈家父母,他是发自内心的敬重,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教养安修,养育吨吨,还有他们的人品,安修兄妹三个,受教育程度不同,脾气秉性也各异,可能不够完美,可能不会各个功成名就,但他们都自尊自爱,自立自强。这与父辈的言传身教分不开。

    “只是怕她太累,不过她自己喜欢就好。”怎么说晴晴现在也已经长大了,他只能尽量帮着,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她应该有自己的职业规划,这几天在家里闷吗?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被人抚摸头发的感觉太好,陈安修本想躺一会就起来的,但这会毛顺骨酥的,一点都不想动了,“怎么会闷,我每天都很忙,就这会得点清闲还是老爷子带着孩子们去书房练字,我才回来喘口气。”就来这么几天,哄着老爷子老太太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好,今年他们要在绿岛过年,季方平要下基层,也不能回来过年,老爷子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回老家一趟,据老爷子自己说,上次回去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趁着现在腿脚硬朗,回去看看,再过几年就是想回去,也要顾及长途跋涉身体吃不消,“就是闷了,我也会自己出去走走的,你忙你的工作就行,不用担心我。”

    “林教授呢?什么时候走?”

    说到这个,陈安修心里暗暗叹口气,“也没几天了,不过他那个研讨会明天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带吨吨和冒冒过去玩。”爸爸这次是国内工作结束回美国,这次一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现在交通方便,美国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远,什么时候想见面了让家里的飞机送你们过去就是,这两天你过去陪陪他们,爸妈这边不会介意的,他们说明年还去绿岛住段时间,到时候冒冒和吨吨有他们烦的。”

    “恩,我知道了。”陈安修借故倾身过去,表面上看是搂他的腰,实际是使坏地去挠痒。

    章时年抓着他的肩膀,翻身将人压住,两人相互磨蹭着还没亲热多会,就听门砰地一声,这种撞门的方式除了他家大冒冒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冒冒在外面大力拍着门喊,“爸爸,爸爸……”

    陈安修推推还在他胸口奋力耕耘的人,“喂,章先生,你儿子在外面,你真能做得下去?”

    章时年不甘心地在他锁骨处咬一口,人是起来了,但那火烫的眼神明晃晃的预示了事情并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事实证明陈安修在这方面还是很有预言天分的,章时年用有力而持续的行动成全了他的预感,所以陈安修第二天带着冒冒和吨吨去6江远那里的时候,是曲靖开车把他们送过去的,他腰酸腿软的连开车都没力气。

    *

    被人折腾到下半夜,睡眠肯定不足,所以陈安修午饭后就去楼上睡了一觉,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觉期间,有个人来到了6家。

    6碧婷今天上门是想通知三叔全家吃饭的事情,因为四叔一家最近从国外回来,年底了,大伯也想家里人坐在一起聚聚,但她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就在客厅里看到了林长宁和陈安修的两个孩子,三叔怀里抱着那个小的,林长宁手里拉着那个大点的,四个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边说边笑,温馨的场面就像一家人。

    不,不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是一家人,而不仅仅是像,三叔现在和林长宁在一起,安修是三叔的儿子,林长宁的外甥,说是一家人不算过分,可能三叔多年来独身的印象太深刻了,竟连她都有点是不适应这和乐的场面。不过她很快就将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脸上重新展现柔和的笑意,这种转变是快速而短暂的,几乎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以至于连在门口迎门离她两步远的周姐也没觉察出任何异样。

    “三叔,林叔叔。吨吨和冒冒今天也在啊。”

    6江远见她进门,就笑着招呼道,“婷婷有些日子没来了,过来这边坐。”

    林长宁对6家的人没好感,但不至于迁怒个无辜小辈,“碧婷好久没见了。”

    6碧婷换过鞋子,把外套和小坤包递给周姐,在林长宁这边的单座沙发坐下,“是有些日子没见林叔叔了。”之后又和6江远抱怨说,“三叔,您也不说林叔叔和冒冒吨吨在,我这个当姑姑的,就这么空着手来看小侄子,真是让人笑话了。”她和6江远说话,又比6亚亚他们多了一份不拘束的亲近和自然,就像一个最亲切的小辈。

    “他们什么都有,你来就行,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在6江远的一干子侄中,就6碧婷一个女孩,又懂事识大体,6江远难免就偏疼她一些,在6亚亚那件事中,她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在6家对陈安修还有林长宁冷处理中,只有6碧婷表现出了自然的接纳,而不是刻意的疏离和逢迎,这一切都让6江远看在眼里,心里待她自然比往日更亲近一些,

    林长宁握握吨吨的手示意,吨吨适时地起身喊了一声,“6姑姑。”

    冒冒胖胖的一团靠在6江远的怀里坐着,也骨溜溜着眼睛好奇地去看6碧婷。

    6碧婷看看这两个孩子,一个眉目清朗,一个机灵可爱,吨吨就不说了,和章时年站在一起,说不是亲父子都没人信,但就连冒冒,说不出是哪里来,但眉眼之间也能看出章时年两分影子。说起来她认识章时年,其实在陈安修之前,但缘分这种事情无法强求,她早已看开,“既然来了,就在北京多住两天,改天姑姑一定记得给你们带礼物过来。”

    冒冒不会说,就吨吨礼貌地说了句,“谢谢6姑姑。”

    6碧婷笑着夸赞说,“这两个孩子真懂事。”

    6江远把话接过来,“你也别光顾着夸他们,过完这个年你也二十八了,和周翔那边有什么打算吗?”周翔是现在6碧婷的男朋友。

    “虽说我们俩从小就认识,但正式交往还不到一年,我打算再相处一段时间试试,再说我们两个都是刚开始工作,也想在工作上做出点成绩来。”

    “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但也别耽误了终身大事。”

    “我知道了,三叔,您和我爸爸真像,连说的话都一样。”

    6江远笑容有些散淡,“长辈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都希望你们过得好,婷婷,你这次过来是不是有别的事情?”

    6碧婷刚才没说是顾忌着林长宁在场,现在6江远开口问了,她再不说,就会显得过分刻意了,那样反而惹人不痛快,于是开口道,“大伯说四叔回来这些天,大家都没坐在一起聚聚,明天晚上想让家里人一起吃个饭,爸爸让我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她很聪明,没在话里点明是让6江远一个人去吃饭。但林长宁和陈安修从来就没被6家公开承认过,这里所说的家人自然就不可能包括他们两个,这话6江远和林长宁怎么可能不懂。

    对此,林长宁是无所谓的,他本就不想和那家人有任何瓜葛,他是原谅了6江远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会忘记6家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

    但这话落在6江远耳朵里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长宁和安修能跟6家亲如一家,毫无隔阂,但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和平共处,偶尔能走动走动,到后来发生亚亚那事,让彼此本就不亲近的关系又蒙了一层霜雪,他无法强迫6家接受长宁和安修,也不想去勉强长宁和安修。总以为毕竟是亲人,顺其自然,时间或许会冲淡彼此的仇恨,到那时做个普通的亲戚也好。

    可是到今天,他忽然明白一个事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长宁和安修根本不需要6家,6家也根本没想过接受这对父子,以前他还安慰自己说,他和长宁,章时年和安修,他们这种关系现在毕竟还不能被大众所接受,尤其是在6家和季家这种政治世家里,就是章时年和安修年轻自在些,但要顾及家里其他人,也是不好在公共场合太高调的,更何况他和长宁有这年纪了。家里人忌讳些是可以理解的。

    但今天是什么场合,是家宴,二哥明明知道长宁在北京的,可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去做,又谈何将来接受呢。

    6江远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不过心细如6碧婷,还能觉察一点的,可在这事上,她也是有心无力,这是大伯和爸爸他们的决定,她是个小辈,只能适当建议但不能插手过多。

    这里除了两个孩子小,不懂这些,其他都是心思通透的,可偏偏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冒冒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在6江远怀里扭了扭,又对吨吨张开手喊,“得得……”

    6江远回过神来,扶着冒冒站在膝盖上问,“冒冒怎么了?”

    吨吨挪过来,“你是不是尿裤子了?”他熟练的在冒冒腿根处摸了一把说,“也没啊,那你是不是马上要尿裤子了?”

    6江远和林长宁从来都没照顾过孩子,俩人加起来的经验还没吨吨多呢,听他这问题着实可爱,两人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林长宁更直接起身把冒冒接过来说,“不管是不是,我带他去趟卫生间,你们先聊着。”

    吨吨也跟着去了,客厅里只剩下6江远和6碧婷叔侄俩,“三叔,大伯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林叔叔在北京。”

    6江远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了。”孰是孰非,他心里已经有大概的定论。

248<晋江原创发表>

    陈安修一觉醒来的时候,6碧婷这时已经走了,6江远和林长宁也没和他提起这件事。

    这天下午的天气还不错,窗帘打开,房间里就会有大片明亮的阳光,6江远给吨吨买了辆电动平衡车,吨吨很喜欢,帽子和围巾都不戴,就在门前的路上来来回回的玩,陈安修还没玩过这个,兴致来了,小孩子一样也跟着去凑趣,就剩下冒冒扒拉着小短腿在后面颠颠跟着跑,一会爸爸,一会得得的,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人远远抛下了,他见追不上了也会自己慢慢停下来,站在那里不动,可下次爸爸和哥哥转回来,他又不长记性地跟着跑,结果当然还是被抛下。

    6江远和林长宁这两天是特地空下来陪孩子的,这会自然也不紧不慢地跟着,林长宁看独自矗立风中的那一小团实在可怜,就快步过去抱起他,帮他扯扯帽子两边的遮耳,“冒冒怎么不跟着走了?”

    冒冒还会告状,伸着小爪爪指指陈安修和吨吨消失的方向说,“爸爸,得得……”那意思大概是说爸爸和哥哥把他丢下了。

    林长宁笑着去亲他的胖脸,“等他们回来,爷爷批评他们,他们怎么能把冒冒丢下呢,咱家冒冒这么听话,这么乖。”

    大冒冒这人就是禁不住夸,一夸他,尾巴就翘起来了,抱着林长宁的脖子亲热地蹭蹭人家的脸。

    林长宁转头和6江远笑道,“你看咱冒冒的脾气多好。”

    可能今天的阳光太好,6江远的眼前有些恍然,在这略显空旷的冬日街道上,长宁,安修,还有两个孩子。世界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过去是他贪恋太多。

    在外面玩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人就回屋了,下午四点多点,太阳偏西,室外的温度渐渐地就降下来,其他人还好,只是不敢让冒冒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晚上林长宁说想吃饺子,这点事对陈安修来说不算什么,面是周姐揉的,他就调了个馅儿,自家人吃的,也没刻意翻什么花样,就着家里现有的东西,拿香菇鸡蛋虾仁炒香了,又切点青萝卜丝进去,调出来的馅儿光看颜色就让人非常有食欲了,冒冒闻着香味,没出息的围着盆子兜兜转转流口水,陈安修挑个虾仁给他,吨吨很嫌弃他,骂他是个馋冒冒,但当陈安修挑颗虾仁给他的时候,他自己也张嘴吃了。

    包饺子的时候周姐主动避开了,她到厨房里去炒菜,陈安修擀皮的,林长宁饺子包地不错,吨吨也会,虽然包出来的饺子不是很好看,但边角都捏的很严实,基本可以保证不会漏水,可6江远就不行了,要不馅儿太多,包不起来,要不馅儿太少,平的小面饼一样,试了好几次终于能拿捏住馅料分量了,捏的又不够严实,明明包好的饺子,放在锅拍上没多大会就自己开口了。连吨吨看了都笑他,“6爷爷的饺子根本不能吃啊。”冒冒蹲着那里不走,一看到开口的就拿短短的小指头去戳,口越戳越大,戳开了,他就挑走里面的虾仁。

    陈安修忍着笑给他找面子,“主要是面有点硬了,不太好捏。”

    林长宁就没那么给面子了,“壮壮别找理由了,我们都包住了,就他的不行。到时候单独给他下一锅,我们吃饺子,让他自己喝片汤儿。”

    6江远看着自己包的那些破破烂烂的饺子,自己也笑地不行,但他想应该比章时年包的好点,那个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说不定连放馅儿都不会,但为了不浪费东西,他还是主动放弃这个,去压小面剂子。

    不过章时年的运气显然比他好点,等他下班赶过来的时候,所有的饺子已经包好,只等着下锅了。6江远心里骂他无数遍腿怎么这么长,腿怎么这么长,但当着林长宁和陈安修的面却什么都没说。

    6江远这里常年备着陈安修和吨吨的房间,冒冒的各种用品也齐全,这天晚上陈安修一家就留了下来,晚上陈安修意外接到季君信的电话,“明天晚上一起吃顿饭怎么样?很久没见了,上次在绿岛的事情还没谢谢你呢。”

    陈安修知道他是给刘雪修车那事,但不是多大的事情,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就那么点事,不用这么客气吧?”

    季君信在电话那边爽朗地笑道,“那只是个借口,你还真信,你过几天就要走了,我也要陪着爷爷他们回老家,好不容易都在北京,一起出来玩玩,君恒也来。”陈安修既然和小叔已成定局,爷爷奶奶也同意,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也要慢慢去接触,培养培养感情,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件很为难的事情,陈安修的性子还是挺对他胃口的。不扭捏,不做作,行止之间透着一股爽气,容易和人相处。

    陈安修多少也明白他的心思,这是人家的好意,他看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章时年,拿了台灯旁边的笔说,“好啊,你说地点和时间,明天晚上我自己过去。”

    季君信说了地址,陈安修不知道,但北京这么多出租车,他也不担心这个。

    “谁的电话?”章时年等他挂断,在床边坐下。

    陈安修半跪在床上,接过毛巾帮他继续擦干,“君信的,说是要一起吃个饭,君恒也在。”

    光季君恒的话,章时年还担心他带着安修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不过还有季君信在场,他就少了这些担心,“他们年纪和你差不多,应该能聊得来,不过别喝酒。”

    陈安修从后面抱住他脖子,半趴在他背上说,“恩,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分寸的。”

    *

    家宴的事情,6江远还是决定去参加,对此林长宁也没说什么,他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也早过了爱情大过天的年纪,自然不可能要求6江远二选一,6家只要不主动招惹,他就只当那家是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安修说起晚上和季君信他们吃饭的事情,因着6江远晚上也要出门,就想送他一程,一问才知道是同一个餐厅。

    “6叔,你的饭局也在那里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陈安修不知道家宴的事情,只当是普通的饭局。

    6江远也很想说这句,真够巧的,北京这么多餐厅,竟然在同一时间碰到了同一家餐厅,“晚上和我一起过去吧,到时候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

    陈安修不知道内情,爽快地答应说,“好啊,那我就搭个顺风车。”

    林长宁捏了捏筷子,他不反对安修和6家接触是一回事,但这种情况下,6江远如果带安修去参加家宴,他心里不是没有失望的,6家摆明不接受安修,6江远还让安修主动往上凑,到底把安修当什么?这样主动贴上去的安修,只会让6家人更加看不起,6江远想过这些吗?他忍耐6家是因为6江远,可是安修凭什么,6家给过安修什么,需要安修去受这样的委屈?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安修的亲生父亲吗?

    如果6江远真的这么做了,他要反思自己复合的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他不要求6江远把他和安修看做一切,但6江远要是事事以6家为先,所有人所有事都要配合6家人的需要,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感情不是没有,但很多现实的东西不是光感情就能解决的。安修是他的底线。底线一旦被触碰,他宁愿孤单下半生也绝对不会再次回头。

    第一次,他可以安慰自己说,那时候他们太过年轻,无法反抗,那这次呢,原谅这次,是否还有下次,直到再次没有退路?

    “爸爸,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天在外面吹风受凉了吗?”6江远就坐在他旁边,伸手想去摸林长宁的额头。

    林长宁微微侧身避开,唇角带出些笑意来,“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老毛病了,待会吃两片胃药就行。晚上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吨吨和冒冒跟着我就行。”

    陈安修不放心地追问一句,“真的没事?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先带你去医院瞧瞧。”刚才的脸色那么难看。

    “能有什么事,真有事的话,我不会去看医生吗?”

    倒是6江远好像明白点什么,没再多问。只在晚上临出门的时候落后几步悄悄和他说了句,“在家等我回来。”

249第 249 章

    6博远是6家的老四,他比6江远小五岁,今年正好是四十六岁,他这次回国是因为工作调动,由中国驻芬兰大使调任为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在6家这一辈中,他和6荣远的年纪最小,当年林长宁那事发生的时候,他们还是中学生,算是6家仅有两个没插手其中的,6荣远意外去世后,他就是6家二代中唯一不知详情的了。

    但不知情不代表他不会推测,林长宁的事情6家虽然默契的闭口不提,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有迹可循的,特别是三哥和家里决裂出走的那几年,那时候他年纪稍长,家里讨论很多事情的事情也不刻意避讳他,他从爸爸和大哥二哥他们的谈话中也能听出一些口风,就是三哥为了一个男人和家里闹翻了。

    说实话,他那时候很不明白,更或者说到现在都不明白三哥,三哥是爸爸最重视和寄予厚望的儿子,三哥刚上大学那阵,爸爸就帮他规划好了未来要走的道路,三个天分好,能力强,如果他肯乖乖听话,6家现在可能就不止这番气象了,可是反过来想想,如果肯乖乖就范,就不是三哥了,就拿上大学来说,他记得当时爸爸想让三哥读个人文社会或者法律之类的职业,大哥二哥甚至连他的专业都是爸爸说了算,就三哥,硬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就读了生物专业,到头来,还让爸爸拿他没办法。

    他还以为爸爸会因此对三哥生气,可后来才发现,是他想太多了,有次无意中听到爸爸在书房和旁人的谈话,爸爸亲口说:我们家就老三是个能成事的,意志坚定,思路清晰,不为人左右,这才是一个上位者必备的品质,这样的人值得下大力气去培养。

    可是谁能想到爸爸倾注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人竟然会是个情种呢,痴情不是错,但痴情到放弃自己的事业,痴情到和家里决裂,在外人听来,其实这种痴情更像是一种笑话,就像后来闹出事的季方正,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毁了季家,就算他不潜逃出国,这辈子也只能当个笑柄。三哥不是那么拎不清轻重的人,可是他还是和家里闹翻了,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而已。

    三哥这一走就是七八年,期间很少和家里人联系,从小由于爸爸的偏宠,他们兄弟几个和三哥之间就有层无法忽略的隔阂,就二哥脾气最好,和三哥走的近点,他和荣远年纪小的时候还在父母面前为此闹过几次,大哥是家里的长子,面上从来不表露什么,但和三哥不亲近是事实。本来就不算深厚的感情分开那么多年,又淡去一些。

    后来爸爸病重的时候三哥回来了,他不知道那七八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三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往日的桀骜不驯,性子显见的就沉稳许多,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虽然没有顺着爸爸的希望从政,但壮大鸿远,为6家出谋划策,提供财力支持,他成为6家幕后实际的掌舵人。

    爸爸无疑是偏心的,他过世之前还悄悄给三哥或者说是三哥的孩子留下那么一大笔财产,同样是儿孙,其他人却只能得个教育基金,但从某种程度上,爸爸也算成功了,成功地将三哥留在了6家,或者说将三哥束缚在了6家,他用亲情和责任把三哥牢牢束缚在6家。

    也许就因为三哥得到的太多,以至于现在6家好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就把三哥的付出当做义务了,对6家应尽的义务,他没有儿女,那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可就应该是属于6家的吗?所以当陈安修作为三哥唯一的子嗣突然就这么冒出来的时候,顷刻间瓦解了很多人固有的认知,也让很多人心慌了,曾经认为稳稳当当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一夜之间就不属于自己了。这种骤然而至的落差都很大一部分人坐不住了,亚亚只是出手快点,其他人未必就没这个心思。

    有些人那么惋惜亚亚,其实何尝不是惋惜另一种的自己,亚亚的消失让他们见识到三哥强硬的一面,他们畏惧了,害怕落得像亚亚一样落得一无所有,也怕彻底触动了三哥的逆鳞,让彼此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可是他们又不甘心承认陈安修,承认了陈安修就等于承认他们的彻底失败和妥协。于是局面就这么僵着。他们在赌,赌三哥的心中孰轻孰重,如果6家重,那鸿远还是属于6家的,如果陈安修重,那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猜这是大哥的筹谋,二哥是只是顺从惯了,不是他要说大哥,只是大哥的多年残疾,导致他心理上发生很多变化,而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心胸和眼界,眼界决定格局,大哥的格局注定了,即使没有三哥,他也成不了6家的掌权人。

    不是他比旁人聪明多少,只是这些年他置身事外,自然比旁人看的清楚些,可即使这样,他心里还是和大哥二哥亲近些,至于三哥?恨吗?不会,毕竟兄弟这么多年,除了爸爸的偏疼,他们之间并无太大的仇怨,爱吗?太难了,他们的兄弟之情淡薄到远远用不到爱这个字。如果要找一个合适的词,那大概是敬重吧,他敬重三哥,心理上却无法靠近。就像这次,他回来已经有半个月,和大哥二哥他们都吃过两次饭,和三哥,则只打过一通电话。

    听说三哥已经找回曾经的爱人,也认回了陈安修,不管如何,到三哥这个年纪,还能拥有这份迟来的幸福,他是真心给予祝福的。希望大哥他们也能早日看开些,今天的家宴过后,他也许应该和大哥二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窗外暮色四合,6博远靠坐在办公椅上闭目休息会,没多长时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得到应声进门说,“6司长,林林来了,在外面等您。”

    6博远抬腕看看时间,果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对秘书笑道,“我知道了,让他进来,你也可以下班了。”

    秘书笑说了一句,“您还没下班,我怎么能走?”新上任的这位司长风度翩翩,人也和善,刚来没多久,就赢得一众人的喜欢。

    “我马上也要下班了。”6博远合手中的文件,语气温和地说,“年轻人刚结婚,不要冷落了新婚妻子。”

    秘书没想到他刚来就知道这些,笑容更加真挚一些,“谢谢6司长关心。”

    他退出去后,6林林推门进来,6博远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生下来的时候就带有先天性的疾病,没熬到五岁就过世了,6林林是他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尽管他比6荣远大两岁,6林林反而比6展展小,今年才十七岁,“爸爸,你是不是忘了今晚和大伯他们一起吃饭的事情了,我和妈妈在家等你也不见人。”

    “定好的时间是七点,现在六点刚过一点,餐厅离着这边不远,你妈妈呢?”

    “她在下面等你。”

    6博远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一下,“那咱们走吧,别让你大伯他们等急了。”

    “恩,爸爸,三伯今晚也会来吗?”

    “是啊,既然是家宴,三伯当然要来了,怎么你还有意见?”

    6林林在国外长大,性子自信而开朗,他调皮地吐吐舌头说,“也没,不过三伯那个人看起来就不太容易接近,我每次见他心里都发憷。”

    6博远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三伯那人只是性子严谨些,心里其实是很喜欢你们这些小辈的。”

    6林林小声反驳说,“这可不见得,他都那样对三哥。”他都听二哥他们说了,三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对三哥下了死手,三哥也是三伯的亲侄子呢,虽然三哥是犯了错误,但罪不至死吧?

    他的声音虽然小,6博远却已经听到了,他知道林林回国后一直跟着6斐斐那帮人,这话从何而来,不作他想,他在个人少的地方停下脚步,面色严肃地说,“林林,你虽然现在年纪还小,爸爸也从没有要求你将来一定要做什么,可是爸爸希望你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要多听多想少说,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受别人左右。”到了这个年纪他才渐渐发觉,其实爸爸很多时候的观点是对的。很难想象一个连自己主见的都没有,容易受别人意见左右的人能有什么大的成就。

    6林林很少见他爸爸这么严厉,不敢再多嘴,老实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爸爸。”

    6博远心里叹口气,林林别说无心仕途,就是他想走这条路,这不定的性子也不合适,下一代中,亚亚生死不知,展展远赴国外,大哥那边,简简和斐斐格局所限,难以有大的发展,婷婷倒是个好的,只可惜是个女孩子,终究要嫁人。6家未来的前景到底在哪里?

    *

    晚上的酒席,6江远和陈安修是一同过去的,服务生分别询问了预定,刚要领着他们往三楼去,餐厅门口又进来几个人,陈安修眼风扫到有6斐斐,不过鉴于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决定不过去自讨没趣。倒是6斐斐见到他们主动走了过来,恭敬地喊了6江远一声,“三叔。”又神色温和地与陈安修打招呼,“安修也一起过来了?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怎么也没来家里玩?”

    陈安修心道这些人怎么跟变色龙一样,今天一个色,明天一个色的,也不嫌累得慌,但既然人家都打招呼了,他也得回着,“来了有几天了,知道你们年底工作忙,就没过去打扰。”场面话谁不会说,真心假意,彼此清楚。

    6斐斐听完这话,和6江远笑说,“三叔,安修还是和我们太客气了。”

    陈安修心里那个佩服,瞧人家这话说的多体面,其实另一层意思就是,他故意疏远6家?

    6江远不温不火地说,“安修说的对,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工作出业绩的时候,忙是正该的,我也是常和他说没事不要过去打扰。”

    6斐斐被6江远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堵地面色一僵,笑容差点挂不住,更关键的是三叔这番维护的态度更让他警醒,总算他还是有自制力的,面色很快恢复自然,“三叔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他人站在不远处等着,见6斐斐示意,他们才过来,同样喊6江远三叔。

    过来的一共有三个人,陈安修见其中一个有点眼熟,但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其他确定没见过,6斐斐给他作介绍,一个叫6维均,一个叫6维恩,一个叫6维念。同样是6,只是不知道和6家什么关系。

    相互打个招呼,一行人才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往三楼去,季君信订的包厢和6家的包厢同在一层,而且离着还不远,陈安修找到门牌号后,就和6江远说,“6叔,那我就在这边停下了,你走的时候招呼我一声。”

    6江远点点头说,“去吧。”

    6斐斐问了一句,“安修不一起过来吗?我爸爸他们都在那边。”

    陈安修顿时明白那边酒席的性质,他抬眼就看6江远,见后者并没什么特别表示,他会意,委婉拒绝道,“这次就不过去了,有时间再去探望6伯伯他们。”又没人邀请他,他干嘛上赶着往上凑。

    6斐斐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他还以为是三叔是特意带着陈安修过来参加家宴,借此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呢,还是这是三叔和陈安修的以退为进,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包厢就定在这里,可他没有证据,三叔又在这里,他也不好说什么,“那好,下次见。”

    “好啊。”陈安修礼貌地应一声,见他们抬脚离开,他转身敲敲门,有服务生从里面打开门,进门是一个衣帽间,酒桌还在装饰墙的后面,私密性看着倒是不错。

    季君恒可能在里面听到声音了,高声问,“安修吗?”

    “是我。”陈安修将围巾和外套交给服务生。

    “快过来,就等你了。”

    陈安修一进门就感觉到人不少,转过去果然不止是季君信和季君恒,还有卫林和两个不认识的青年,里面的空间很大,除了酒桌,还设有休息区,那些人就在休息区打牌。

250<晋江原创发表>

    6江远的这声质问,在外人看来并没什么错,甚至是太应该了,一般的情况就是这样,家里小辈和人动手,别人受伤,而自家孩子完好的时候,家长总是要适当的摆出些姿态,在场诸人又是都知道陈安修和6家的关系的。

    可这事情有个成立的前提,要真是自家人才成,自家人的话,质问既是给了对方面子,又暗地里包含着对自家小辈的回护,这问话的要换成外人,那性质就立刻不一样了,那就是事情没搞清楚的无端指责,那就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先声夺人欺压小辈。

    6行远真的有将陈安修当自家小辈吗?他心里清楚,陈安修也不是个傻瓜,所以他冷淡地弯弯唇角,硬邦邦地回道,“这事和您没什么关系,您也问不到我。”

    要在以往,不为别人,只为6叔,陈安修也不会这么对6家人这么说话,可现在是有人用那些肮脏的揣测侮辱了他的父母,哪个为人子女的在听到那些话后,还能保持克制有礼讲风度,也许有人可以,但他自问做不到。这些话是从6维恩和6维念的嘴里听来的,但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二少?最起码他能确定一个6斐斐,那6家其他人呢,他不想一一去对质,但至此为止,他对6家的印象已经跌到谷底,说实话,他那两脚能忍着没对6维恩和6维念下死手,他已经觉得自己很自制力了。

    可是他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可是都暗暗吸了一口气,特别是6斐斐他们,别人或许会因为陈安修攀上章时年而高看他两分,但6家还没怎么看在眼里,季家这些年是发展更好点,两家联姻他们乐见其成,可借着个私生子的关系就去攀附对方,6家不至于没落到那种地步。

    其他人也觉得陈安修有点不识趣,6行远作为大伯摆明是好意,他这态度实在是不大好。

    6碧婷也暗暗着急,章时年和陈安修的关系,她暂时没时间考虑,但眼下的情况是,陈安修这话一出就落了下风,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他已经先占了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了。她有心想帮着说两句话,但现在情况不明,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况且依照大伯素日里的脾气,最忌讳小辈随意插嘴,贸然开口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她悄悄去看6知远。

    6知远看到了,用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低头对6行远说,“年轻人脾气急,一言不合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好在不是很严重,咱待会进去慢慢问。”又抬眼和陈安修说,“你也是,如果是在外面受了别人的委屈可以和我们说,怎么就直接动手了,还和大伯这么说话,还不给大伯道个歉。”

    他这话说的极巧妙,既给双方台阶下,又给陈安修打人的事情做了定性,就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而且话里话外还带出陈安修可能受了委屈,不得不说,比起6行远当头而来的质问,6知远的这做派更像是自家长辈,看似有理有据,实则处处偏袒,这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6行远是不是听进去了,谁也不知道,但陈安修显然并不领情,“我没什么可道歉的。”

    “你这孩子怎么……”

    6知远还想说什么,就听6行远大力地在轮椅扶手上拍了一下,“行了,知远,就他这恶劣态度,还有什么可说的,对长辈连点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真是太不像话了。”

    6碧婷知道大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怕事情不能善了了。安修在这么多人面前顶撞大伯和爸爸,如果大伯不处理,就是让外人看笑话,可要是严加追究,三叔可是还在里面坐着呢,刚才进去的人只说他们的客人被打了,可没说打人的是谁,三叔一向不爱管闲事,所以这会根本就没出来,正和四叔一家在里面说话呢。安修是三叔唯一的儿子,不管他是对是错,三叔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为了避免事情扩大到无法收拾的程度,她悄悄把包厢的门带上了,包间里有隔音墙,再加上这道门,隔音效果应该够了,希望事情能赶紧解决。但她心里同时也有个疑惑,在她的印象中,陈安修虽然年轻但并不是那种躁动易怒的性子,是什么事情让他失控至此,甚至不顾这是公共场合就贸然对6家兄弟动手?

    6江远说完,6斐斐就接话说,“安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大伯和二叔都是好意问问。”

    6斐斐的温和宽容越发衬托出陈安修是多么无理取闹。

    要说先前陈安修还愿意打起精神应酬两句,这会就只剩下恶心了,“真够虚伪的。”

    6斐斐的面色微微一变,又强自按下,神色还算和气的说,“安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好话坏话不分呢。”如果细看他眼神的话,就没有脸色那么平静了。

    “有话来屋里说,别在这里站着让人笑话。”6行远这会脸上已经恢复过来了,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知道,6家这么些小辈,还没有当面这么顶撞他的,果然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起码的家教都没有。

    他这话对别人有用,对陈安修就没那么好使了,“抱歉,我没那么多时间奉陪。”他说完这话,果然一刻不停留的转身就走,众人可能没想到他嚣张至此,一时之间竟没人反应过来去拦他去路。

    只是6维恩和他爸爸6荣强正好在陈安修离开的路上,陈安修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

    “你想……干什么?”他比陈安修矮一些,仰头看人,没说话气势就先输一分,对方眼中透露出的凌厉之色,让他有种这人想将他碎尸万段的错觉。

    他倾身过去,凑近他耳朵小声说,“劝你以后说话小心点,如果下次让我知道你传这些闲话,就不是两脚的问题了,干脆舌头就别要了。”末了,他还拍了拍6维恩的脸,这是一个十分侮辱人的动作,况且他用的力气还不小,很多人都听到了那响亮的啪啪声,简直是在扇人耳光了。

    6维恩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只是手腕被自己爸爸死死握住,示意他不要乱动。6荣强比较聪明,他也心疼儿子受辱,但同时很明白,他们和陈安修直接对上没什么好果子吃,陈安修是6江远的儿子,动了陈安修,就是招惹6江远,而他们承受不住6江远的怒火,而且陈安修越嚣张,他们越隐忍,更能触动某个人的怒气,怎么说他们也是6行远请来的客人。到时候6家兄弟自己内斗,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可他儿子显然没有他聪明,就走陈安修打完人转身走开的时候,6维恩非常小声地嘀咕一句,“出身肮脏的私生子。”

    大家都没看清陈安修是怎么回来的,当大家看清楚的时候,他的一记铁拳已经挥在6维恩的脸上了,6荣强都没扶住自己的儿子,6维恩一头摔在地上,鼻子和嘴巴里满是血。

    如果说之前可能是误会,这一拳就是直接的赤|裸|裸的挑衅,这一拳打的不仅是6维恩,更是打的6家的脸,更确切点是6行远的脸。

    6行远哪里容得下他如此放肆,“你给我站住,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想打谁就打谁,你还有没有点法纪观念,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不提他父母还好,一提父母,陈安修刚刚压下去的那点怒火蹭蹭蹭地又窜上来了,他回头要笑不笑地盯着6行远说,“我父母怎么教我的,你那么感兴趣,怎么不去亲自问他?我想他一定会乐意告诉你的,你说是吧,爸爸?”他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6行远的后方喊的。

    6碧婷一惊,一转头就看到包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6江远就站在门口,面色冷肃,风雨欲来。

    6江远的心中并不如脸上那么平静,他极为复杂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情绪,和安修相认后,说不期盼孩子喊他一声是假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下,他能听出安修的这声爸爸喊地并不情愿,甚至还带着些许讽刺。

    “啊?怎么是你?”6江远出来后,6博远一家也跟着出来了,6林林从后面探出头来,一看到陈安修就失控的的喊了一声,“你就是陈安修?”

    陈安修也认出他来了,当天在和景会所与6斐斐一起的6林林,卫林还专门介绍过。但他这会没心思在这节骨眼上上演认亲大会,是以也不做声。

    6博远倒是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时候见过陈安修,但他看出此时的气氛有些紧绷,就有意缓解一下,“林林,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应该叫哥哥。”

    “可是……”他面带犹豫,抬眼去看6斐斐,二哥说家里的人都很不喜欢陈安修的为人,心机很深,为了钱扒着三叔不放,还挑拨三叔和家人的关系,当初三哥出事,就因为这人从中作梗,对这样的人叫哥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三哥?

    陈安修眼中浮起薄薄的讥诮,“不用为难,我根本就不稀罕和你们6家人称兄道弟,我高攀不起。”

    6行远被他气得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都在发抖,“老三,这就是你执意要认回来的好儿子,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叔叔伯伯的话,他一句不听,哥哥弟弟他一个瞧不上,这整个6家他能瞧得上谁,之前你说想让6家将他认回来,但他这是想回来该有的态度吗?”

    6江远抬眼就看陈安修,看清儿子倔强不妥协的眼神,他淡淡地表示,“既然如此,这事我以后就不提了,那安修也不用回6家了。”

    他这么一说,6行远倒是愣住了,他刚才那句话只是试探,万万没想到老三能这么痛快答应,老三不是一直希望6家能承认陈安修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这件事他本该高兴的,但心中莫名有种不安。老三从来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6碧婷几乎立刻就想到一种可能性,但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三叔为了林长宁和陈安修要抛弃6家了,要抛弃他守护这么多年的6家,抛弃自己的兄弟,抛弃自己原本抗在肩上的责任,家里终于还是把三叔逼到这一步了吗?一定是她多想了,三叔不会这么做的。

    陈安修没心思理会他家的内部事务,他现在暂时也不想和6叔说话,虽然知道这件事和他无关,但和6家有关,如果不是因为这人,小舅和爸妈也不会被人那么恶意揣测。

    6斐斐以为他是为了6江远的话而生气,就故意上前拦住他说,“安修,打人的事情先不提了,今天家里人都在,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三叔是气话,什么事情都是有商量的。”

    “走开。”

    “留下来吧,一家人吃个饭。”

    陈安修看他不顺眼不是一时半刻了,只不过他刚才站在人群中,他不好直接冲上去揍人,这会人在自己跟前,还挡着路,那还犹豫什么,陈安修一脚把6斐斐踹了个跟头,“早说让你走开的。”

    “陈安修,你简直是疯了。”如果说方才6行远的愤怒还有几分是做样子,这会见儿子被打,他是彻底被激怒了,“这事我们不管了,报警处理,报警处理。”

    景悦餐厅的三楼一共是五个包厢,为了充分保护私密性,相邻两个包间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是以6家人在走廊上闹这一会,也没什么人出来凑热闹,服务生和管理人员更是识趣地退到很远,不过来打扰,所以6行远让人报警肯定不是和餐厅里的人说,是让家里的人打电话报警。

    但是没人真的要打这个电话,6维恩掏出电话想打的,又被他爸爸6荣强无声制止了,大家都顾忌6江远,6江远是说了不认,可没说送到警局里也无所谓。连去扶弟弟的6行远的大儿子6简简都没反应,其他人更不用说。

    这下6行远更气,他狠狠地瞪向6江远,逼迫6江远拿主意,可后者就像没看到一样,他环视众人一周,有几个把手放在口袋里的,又慌忙拿了出来。

    6知远一看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就居中调和说,“大哥,老三,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都是一家人,闹到警局里让人看笑话。”

    “好啊,我正好有事要说,安修,你也一起来。”

    陈安修此刻是不想卖他面子的,但见他神色温和里隐约又带着一丝倦意,怕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受人为难,就跟着进去了。

    6行远显然也不想逼6江远太过,也答应下来。

    *

    季君信这边,他见陈安修出门快半个小时了都没回来,就觉得有点蹊跷,餐厅就这么点地方,陈安修能在什么地方消磨半小时,还是在知道有人等的情况下,人是他约出来的,万一出个什么事,他可不好和四叔交待,虽然以安修的身手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他起身打个电话,但是手机铃声是在衣帽间那里响起来的。

    这铃声其他人也听到了,季君恒就说,“奇怪,安修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卫林此时已经有些醉意,见他们两个这样,就嗤笑道,“他又不是个孩子,去个卫生间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你们干脆给他雇俩保镖随身跟着,省得你们一个两个跟保姆一样,没事瞎担心。”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招来服务生让人出去找找,今天这里还有6家的人,要是陈安修真在这里出点事,四叔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服务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了,今天三楼的包厢就预定出两间,想打听出了什么事也简单,当他们听到服务生说,陈安修打了人,被6家带到包厢里面去了,季君信和季君恒二话没说,抬脚就往外走,卫林这会吓得也没点醉意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四叔这次肯定饶不过他了,命休矣。

    *

    6家这边,陈安修跟着进门后,其他也没搭理他的,就6碧婷给他端了杯茶水过来,6行远和6博远的态度也还算温和,让他坐下说话。

    6江远对他招招手,陈安修就端着茶杯坐到了他身边。他们两个的相貌并不像,但并肩坐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没人怀疑他们不是父子,所以说有时候血缘这种事情真的很神奇。

    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6博远清清喉咙说,“三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不说6维恩兄弟挨打的事情,反而先让6江远说话,说明他也不是十分瞧得上那家。

    “先解决眼下这件事吧,谈完了让他们先走,有些事我不想对着不想干的人讲。”

    6行远开口道,“那好,那就先说这件事,别说我偏袒,陈安修先说,为什么打人?”

    6维恩和6维念暗暗地交换个得意的眼神,他们就不相信陈安修能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些话复述一遍,这也是他们敢和陈安修对质的原因之一。

    陈安修知道那两人在这里等着他,可他确实什么都不能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反倒是6维恩一脸委屈地说,“我和大哥就去吸烟区那里抽了根烟,刚出来就遇到他,我们也没招惹他,他上来就打人,我们根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打成这样。

    6维念也苦笑说,“或许我们不该来参加这个家宴吧。”

    他们兄弟俩一唱一和,就是想让人相信,陈安修之所以打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来参加了6家的家宴,而陈安修自己却没人邀请,心生妒忌。

    6碧婷简直想冷笑,这两个蠢材,编理由也不会想个更好的,陈安修会妒忌他们?先不说章时年,就是没有6家撑腰,陈安修也是名正言顺的鸿远少东,会为这点事和你们动手,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就是这样的理由竟然还有人应着,6行远就问陈安修,“是这样吗?”

    陈安修掀掀唇角说,“你信就是真的。”

    他这态度让6行远刚要发作,就见服务生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然后6行远疑惑地皱皱眉说,“他们来做什么,就说我们这里有点家务事要处理,不方便招待他们。”

    可没等他这话传过去,季君信五个人就硬闯进来了,卫林走在中间,见陈安修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心里长长舒口气,“6伯伯,你这里好热闹,我们今天是和安修一起出来喝酒的,你怎么只把安修叫过来,也不叫我们?”

    这几个人6行远都认识,各家的背景也清楚,虽然恼恨他们擅自闯进来,但他又不能真的和一帮小的计较,只得做出些和蔼的样子来,“原也不知道你们几个在,要知道就喊你们过来喝一杯了,不过陈安修倒不是来喝酒的,他和维念兄弟动了手,我们把人叫过来问问原委。”

    季君恒进门就直接坐到陈安修边上去了,支持的架势不言而喻,此时听6行远这么说就问道,“那6伯伯问清楚了吗?我们还等着安修喝酒呢。如果问完的话,我们就带他走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问完了也不管孰是孰非,还要回去喝酒,这是在说6维恩兄弟挨打也自己白挨着?这也他嚣张了点吧?

    6行远的年纪摆在这里,自然不会因为小辈的一两句话就失态,他面不改色地说,“还没说清楚,陈安修不肯说为什么打维念兄弟俩。你们既然他的好朋友,不妨劝劝他,打人毕竟是不对的,就算他不说清楚,好歹给人道个歉。”

    卫林看6维恩兄弟一眼,故作惊诧地说,“打了他们还要给理由?以前也没听说过路上遇到狗挡道,要好好给它们讲道理,请它们主动让开,再走路的,更何况,人和狗讲道理,它们能听懂吗?”6家他们肯定要给两分颜面,但是6维恩和6维念算什么东西?打了就打了,还要怎么着?

    他这话一出,屋里立时有好多人变了脸色。但要让他们知道有已一个人正在往这边走的事情,他们大概会后悔变脸太早了,因为后面那个才是大风暴。

    章时年今天下班还算早,他怕陈安修喝酒,决定亲自去景悦把人接回来。

251<晋江原创发表>

    卫林的话说地委实有点过分,要说在座诸人有几个真心看得上6维念兄弟的,也没有,但中国人的习惯就是见人三分面,除非真有大仇怨,要不然没这么当面打人脸的。但依着卫林扬名在外的霸道性子,如果6维恩兄弟真的惹到了他,早就被收拾了,哪里由得他们在北京城里出没,那这样分析下来,卫林这么做就只有一个目的了,那就是为陈安修站台,季卫两家走得近,同在一个圈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让卫林做到这种程度,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此有人投向陈安修的目光就有了重新的审视。

    6荣强在官场多年,自制力算好的,被人这样当面辱骂都有些沉不住气,更何况6维恩兄弟年轻气盛,即使知道招惹不起卫林,还是耐不住反击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这态度比起对陈安修好多了,但架不住卫林的脾气比陈安修坏多了,他抬手就泼6维恩一脸茶水,“谁应着我就说谁,怎么,我有说错吗?你和谁大小声呢?”不过就是6斐斐身边养着的两条狗,他连6斐斐都不怎么瞧得上,还怕他身边的狗不成。

    6斐斐终于忍不住喝道,“卫林,你别太过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是我们6家的家宴,可不是任你放肆的地方。”

    卫林放下手中半温的茶杯,面向6斐斐笑道,“原来是6二哥,谢谢6二哥提醒,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要不然刚才泼出去的那杯就不只是茶水了,不过我也奉劝6二哥一句,有些狗东西既然敢放出来,就要拴住的好,要不然到处乱咬人就不好了。可不是所有人的脾气都和安修一样好,踢两脚就完事,就拿我来说吧,如果有狗东西敢咬我,我一定亲自抓住,把他的牙,一颗一颗的,敲下来。”他说话的时候是对着6斐斐没错,但话摆明是对着6维恩兄弟说的。

    6维恩他们跟在6斐斐身边久了,知道卫家比着6家是势弱一些,但卫林这个人的名声他们还是听说过的,心黑手毒,说到做到,如果他们真的招惹上卫林,6斐斐是不是真的能护住他们,真不好说,于是当下低头不敢再说话。

    卫林眼角的余光看到这情景,说道,“早点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6斐斐眼中闪过一丝暴怒,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卫林这次未免做地太过了,两家暗地里虽然有不少矛盾,可面上都是可以的,威卫林今天是吃错什么药?

    6行远看他一眼,又对卫林缓缓道,“卫林今天是专程过来砸6伯伯的场子的吗?”

    卫林立刻换个态度,陪笑说,“6伯伯说笑了,这怎么敢,刚才有点激动,失礼的地方,还望伯伯别和我这小辈一般计较。”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6行远和他的父亲一辈,他也确实不好太失礼,敲打6维恩兄弟,和6斐斐拌两句嘴都算不上什么,可如果太出格了,他也知道自己没好果子吃。

    6行远也不想就这事和他夹缠不清,“到底是年轻,以后说话做事还是稳重些好。”他转头去看6江远,“我看这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也拿不出个什么主意来,江远,依你看怎么办?”

    “我会让吴东尽快帮他们办入院手续,住院期间所需的费用,我会一力承担的。”这态度多好,一点都不推卸责任,你不是说儿子打了你吗?那我这做父亲的就负责住院费。道歉?想都不要想。

    6江远摆明就是在偏袒,而且他一点都不打算掩饰,到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有卫林那样显露在外的激烈情绪,特别是还当着这么多的小辈。总起来说他的态度比着卫林实在好太多了,可就是莫名地让人觉得简直是嚣张到了极点,比卫林的出言讽刺还容易撩拨人的脆弱神经。卫林的话还带着些无理搅三分的意思,合着到他这里,他儿子打人就根本没什么错,他负担个医药费已经仁至义尽。

    这大概就和下面这事意思差不多

    “先生,你踩我脚了。”

    “哦,你把脚放我脚底下干嘛,不过我是讲道理的人,虽然是你碍事让我踩了,但我还是会给你医药费的。”

    饶是陈安修是个厚脸皮的,此时在6江远身边也差点坐不住,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这心理素质该是多强大啊。

    6行远可能也没想到,他当着这么多人外人,这样不避讳的偏袒,一时噎住,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6知远心里暗暗惊诧,他再次确定老三今天真的不对劲,兄弟这么些年,各个兄弟的脾气秉性,他不敢说了解十成十,但五六成还是有把握的,大哥这个人残疾这些年,在仕途上又有些郁郁不得志,可能是物极必反,就格外好面子些,老三这人虽说冷淡,可分寸和尊重是有的,从不在人前下大哥的面子。

    但刚才那番话,任谁能听出那是想让陈安修说个软话,可能是之前老三说了不再强求陈安修回6家的话,大哥现在也是明显做了让步,只求双方有个台阶下,怎么说6荣强他们也是自家请来的客人。听老三这意思,是直接回绝了,一点没给大哥留任何面子。

    “江远……”6知远倾向于尽快息事宁人,将6荣强他们打发走,到时候家里的事情该怎么说怎么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6江远撩撩眼皮去看6知远,“二哥想和我说什么?”他脸上隐约还带着些笑意,但眼中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情绪,仿佛眼前的那个人不是他喊了五十年的哥哥,只是一个陌生人。

    6知远被他的目光刺得心中一疼,这样的目光他在二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一次,那天老三和爸爸闹翻,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的那天,他追出去将人拉住,试图把人劝回来,老三就是这样看他的,临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你还是我二哥吗?”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他一直记得老三当时的眼神,痛苦,拒绝,还有被亲人背叛的深深绝望。快三十年了,他竟然再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多么相似,只是较之当年,此刻老三的眼中不再有绝望。

    是准备彻底放弃了吗?6知远被自己心中猛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到,之后是深深的反思,是他们联手老三逼到这一步了吗?老三因为林长宁的事情中途弃政从商,老爷子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6家自从老爷子去世后,尽管有老三在暗地里扶持,但毕竟不如他亲自出仕,6家渐渐不复往日的荣光,他这些年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家里的事情插手不多,即使插手也多半是在大哥和老三之间起个居中调和的作用,在他看来,只要这个家不散,一家人怎么都好说,大哥是家里的老大,生活工作上又多有不顺心,多让着些也无妨,而老三无疑是成功的,在外面他有鸿远,在家里,小辈们也都仰慕敬重他。

    也许太习惯他光彩和成功的一面,他们竟也渐渐习惯了老三的付出,总以为能者多劳。这次陈安修要回6家的事情,他面上是附和大哥,私下里未尝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当然他无心让婷婷或者展展独占鸿远,只是他很明白,林长宁不肯原谅6家,作为林长宁外甥的陈安修,一旦鸿远落到他的手里,鸿远将来基本可以确定和6家没什么关系了。6家未来的发展离不开鸿远,没有鸿远,6家不一定立刻垮下来,但是将来能发展到哪一步就不能保证了,尤其是现在,新旧交替的重要时期。

    他们各有个的理由,各有个的打算,或私心或大义,但惟独没人站在老三的立场上去想,林长宁是他分开三十年的心爱之人,陈安修是他失散三十年的唯一的儿子,也许想过了,只是又被各种自认为更重要的理由压了下去。习惯了他的付出,习惯了他为家里所作的努力和牺牲,所以打着亲情的旗号步步紧逼,到今天,终于触到了底线,终于是彻底伤了这份兄弟之情吗?

    一时间6知远的脑子里飞速地转过很多东西,很多年前,父母还在,荣远也在,大哥还没出事,春天的时候,爸爸带着他们兄弟五个在老宅的院子里种树,一起刨坑,一起填土,一起浇水,妈妈就坐在不远的藤椅上织毛线,不时地抬头微笑着看他们,现在那些树木很多都活着,其中有棵梧桐树粗壮的,他都抱不过来了。可是他们兄弟竟然走到走到了这一步。再想想老三这些年的独来独往,即使收到大哥的频频示意,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句劝慰调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婷婷,周翔,你们先送维恩和维念去医院。荣强,维均,你们也都跟着去吧。”

    6碧婷赶紧应着,她希望事情能到此有个结束,但心里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6维恩兄弟看这形势,哪里再说追究陈安修打人的事情,拿了自己的东西也想立刻走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他们终于发现这里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等一下。”6江远在他们即将转出去的时候喊住他们。

    6碧婷停下来问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吗,三叔。”

    “我希望他们康复出院后,就今天的事情能给我个交待。”6维恩他们不追究安修,不代表他也不追究,他相信安修之所以出手,那对方必定有欠揍的理由,他就要那个理由,“一个合理的解释。”

    6江远这话说的不重,但听在6维恩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们能给什么合理解释?撒谎过不去陈安修那一关,可照实说,不管那消息是否属实,6江远都不会放过他们,他这会终于彻底认识到由于自己的一时嘴贱,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或许还坏连累家里的人,他们家这些年巴结着北京6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这样功亏一篑吗?他慌乱地抬头去看6斐斐,希望这个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的人能给他个态度。

    6斐斐感觉他的目光,先是不解地皱眉,很快他意识到那两人犯的错很可能和他有关,这个蠢货,这个时候看他,当别人都是瞎子吗?他镇定地起身走到两人面前说,“赶紧去吧,养伤的时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大家不会故意为难你们的。”

    6碧婷带着心神不定的两个人和其他人一道走了,6行远又示意卫林他们离开,不过他话是和季君信说的,因为这里面季君信看起来最稳重,进门后礼貌周全,话也不多,“我们现在还有些家事要谈,你们就先回吧。”

    季君信也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嗜好,见陈安修没事,他就招呼众人离开,陈安修自觉地也跟着起身,6江远留他,“安修留下,这件事你听听也无妨。”

    6行远现在也不想多生事端,6知远和6博远也没意见,陈安修就重新坐下来。

    6江远沉默一会,似乎斟酌着怎么开口。

    6知远打断他说,“江远,事情很重要吗?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我们改天再说也行,现在天也不早了,大家都上一天班了,早点回去休息怎么样?”他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不是他愿意听的。

    “也不算很重要,只是我的一个决定而已。我把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给长宁了。”他说完露出今天进门后的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换句话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了。”

    6知远闭了闭眼睛,6博远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震惊,但他也没出声,只有6行远失控喊道,“老三,你疯了吗?你怎么能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我能的,那是我的东西,我有足够的支配权。”

    “你还记得爸爸临终之前,你答应过爸爸什么?”

    “我答应他会扛起6家的责任,这些年我也是一直这么做的,但是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力不从心了。”

    他这话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感,现在包厢里坐着的都是6家的人,他们或者震惊,或者生气,一时之间竟没人说话了。陈安修低头喝自己的茶水也不出声。

    只有6林林想的最少,特别有种事不关己的超脱,他看看6江远乌黑浓密的头发和依旧英俊没什么皱纹的脸,第一次鼓起勇气和这个印象中并不容易亲近的三伯说话,“三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和我爸爸站在一起,别人一定分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6江远还是很喜欢这个开朗热情的小侄子的,只是这孩子从来不和他亲近,他也不强求,“你还小,老可不是光看外面的。”事实就是他今年五十一,已经不年轻了,他希望以后有更多的时间去陪长宁和孩子们。

    6林林傻乎乎地点点头,三伯应该是说外表虽然看着年轻,但身体机能已经老了吧,其实想想三伯也挺可怜的,孤孤单单一辈子,到这岁数了,才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陈安修即便是贪图三伯的钱,可如果真的对三伯好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包厢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和充满窒息感,并不因为6林林的打断好转多少。

    另一边卫林他们回到自己的包厢后不久,章时年就过来了,季君恒自觉事情不大,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就将有人和陈安修动手以及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章时年看似平常地瞥一眼卫林,卫林背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四叔,我可以解释的。”虽然这家餐厅是他的,虽然这次吃饭的地点是他定的。

    “改天再说。”

    章时年过来的时候,6江远已经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论这些人接受不接受,他今天只是来宣布这个事实的,听了服务生的通报,他点点头说,“让他进来吧。”

    章时年进门和众人打过招呼,落在6简简身上的目光长一些,这个就是在国资委工作的那个吧?听说颇有能量。

    陈安修起身倒杯茶给他,小声问,“你是从公司过来的?还是从家里过来的?”

    章时年收回目光,弯弯唇角说,“还没,待会一起回去。”他拍拍陈安修的手又去和其他人说话。

    有他在场,6行远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刚才的话题,打起精神和他应酬,只是章时年和旁人说话的时候还好,到6斐斐这里的时候,话里话外就带刺一样,细想也没什么,就是听着不那么顺耳。

    6斐斐今晚压制了一晚上,听完6江远的决定,已经是心口气血翻涌,这会又被章时年撩拨,心里有些火气立时压不住了,就说,“三叔,有些话可能由我这小辈来说不合适,但是其他人都不开口,那我做就这个坏人了,属于您的财产,您想给谁,我们也说不得什么,但是三叔,鸿远不是您一个人的基业,鸿远能走到今天,6家同样出力不少,您就这样把鸿远送出去?陈安修为6家做过什么,就凭他是您的儿子,就可以夺走这一切吗?他最多……”6斐斐一咬牙把剩下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他最多不就会爬个男人的床吗?其他的还有什么本事……”

    他话没完,一只茶壶对着他的脸就摔过去了,6斐斐侧身躲了一下,但茶壶还是擦到他的额角,不知道碰到哪里,血顷刻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看到这里,6家在场的,能站的立刻就站起来了,除了6江远和陈安修。

    章时年压根不理会那些人,只对6行远轻描淡写地说,“我跟前规矩大,一向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您既然没教过他,我这做叔叔的就只好费心些。”

    他这话说地有点强词夺理,但他占着个叔叔的辈分倒是不假,何况6斐斐开口辱骂的他的枕边人,真计较起来,章时年这一下也不算过分。

    要在以往6行远也就吞下这口气,但见儿子被打成这样,是个父亲都不能忍,他冷冷地问道,“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和6家的一个私生子搅合在一起,还好意思在这里摆长辈的架子。

    章时年脸上的笑意不减,嘴上却毫不相让地问道,“您说我是以什么身份和在您说话?”

    “不过是和个男人鬼混,季家人也不过如此。”

    “我是和安修在一起,可是安修和您有什么关系?”

    6行远狠狠得瞪着他,久久无法出声,他怎么可能去承认陈安修是6家的人。

    章时年极冷淡地了然一笑,他的安修,他自己宠还来不及,哪里容得下别人多指责一句。

    6知远和6博远虽然已经开始反思对6江远的态度,但这不代表着和他有关的外人欺到自家门上还无动于衷,6知远就扬声道,“老三。”

    6江远垂垂眼皮说,“好了,章时年,我们也该走了。”

    打也打了,章时年这会倒是很给面子,也没再继续。

    他们三个出门,6博远他们忙着给6斐斐包扎,6知远出来送人,临分别的时候,6江远说了句,“我走了,二哥。”

    每次分别的时候,他都会说这句话,但这次,6知远觉得特别不一样。

第252章

    冒冒在陌生的地方,晚上见不到陈安修就不肯睡觉,不过有吨吨陪他玩,倒也乖乖地没哭闹,只是里里外外找好几次爸爸,每次一听到门外有动静,就往门口那里跑。

    林长宁跟着过去把人抱回来,“外面那是风,爸爸待会就回来了,你过来和哥哥玩。”

    吨吨抱着个小皮球朝他招招手说,“冒冒过来,我带着你玩球。”

    林长宁将人放下,冒冒摇摇摆摆地跑过去,在吨吨面前站定,仰着头叫,“得得。”

    吨吨把小小皮球夹在自己的小腿那里,又弯腰拉冒冒短短的两只小手臂,“你这样伸着手,我扔给你的时候,你就抱住,知道吗?”

    冒冒也不知道听懂没,就知道笑,在吨吨凑近点摆弄他手臂时,他就嘟嘟着嘴巴去亲哥哥的脸。

    吨吨拍他的屁股,“冒冒,你皮痒了是不是?晚上睡觉捏你的胖肚子,挠你的胖脚丫。”

    冒冒交替着两条短腿蹦跶一下。

    每次见到这俩孩子玩地这么开心,林长宁也忍不住想笑,都说养孩子是个费心事,但家里这么两个孩子真是热闹不少,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十点了,那两人也没回来,他忍着没打电话,也不知道家宴那边怎么样了,希望别出什么变故才好。

    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这已经过了吨吨最晚的睡觉时间,他有点困了,但冒冒这会还精神着,就在林长宁想无论如何先吧冒冒哄上床的时候,终于听到车库那里传来动静。

    “你爸爸他们终于回来了。”林长宁抱着人到门口,门一开,冒冒人还没看到,就蹬蹬蹬蹬冲上去抱住人的腿喊,“爸爸。”

    陆江远好笑地将扒在他腿上的小胖墩墩拎起来抱在怀里,点点他圆润的小鼻头说,“不是爸爸,是爷爷,冒冒叫爷爷。”一晚上郁结的心情因为孩子的冒失行为而好转不少,这里是他的家。

    “爷爷。”冒冒在这里住两天,林长宁和陆江远有事没事地抱着,教了几次,冒冒就肯喊了。

    他抱着孩子往里走,章时年和陈安修在后面跟着进来,一路过来,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所以林长宁也没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因为现在太晚了,彼此也没说太多话,陈安修催着吨吨回房睡觉,他和章时年也带着冒冒上楼了。

    陆江远今天洗澡的时间长了点,林长宁和美国那边通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那人还没出来,他敲敲浴室的门,没人应声,他推门进去,浴室里没有一点温热的水汽。

    “你多大年纪的人了,这是腊月天,你是觉得你身体太好了吗?”林长宁两步上前将人拉过来,关掉冷水。

    陆江远接过对方抛给他的厚浴袍,在脸上抹一把水笑说,“在绿岛,冬天不是很多人都到海里冬泳吗?我就是一时兴起洗个凉水澡而已,我身体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

    他的玩笑话并没赢得林长宁的赏脸,林长宁一声不响地拿了吹风机推人出浴室。

    修长的手指在发间不时地穿过,头发半干,身上也渐渐回温,他伸手将那人的手腕握住,“可以了,长宁,可以了。”

    林长宁把吹风机关掉,没好气地问他,“现在清醒了?”

    陆江远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靠在他肩上说,“清醒了,没有比现在更清醒了。”

    “今晚的家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我和大哥他们都说开了,说你和安修不会回陆家,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安修会在陆家受委屈。”他一直明白长宁的心,只是很多时候无法彻底死心,“你也不用回陆家再面对他们,还有我马上就要变成个穷光蛋了,后半辈子就靠你养了,你千万不能抛弃我,你如果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长宁忍住敲他的冲动,都五十多的人了,说这种话也不嫌被人听到笑话,不过他很快捕捉到话里的重点,不无担心地说,“你的公司出事了?”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

    “公司没事。”陆江远抬起头,这会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玩笑的意思,“这两天趁你还在国内,咱们去办个手续,我想把财产都转到你的名下。”

    林长宁沉默一会问他,“有这个必要吗?”对他来说是无所谓,这些财产即使在他名下,他也只是代为保管而已,不会去动那些钱,自然也就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但对陆江远的影响他就不知道了。

    “就当是帮我的忙吧。”没有钱的陆江远对陆家的意义应该会大减吧?变相的也是对长宁他们的一种保护。

    林长宁答应着,“那行,你去让人准备吧。”

    “我以前是不是让你夹在中间很为难?”

    林长宁想想说,“不会。”陆江远和他在一起是不假,那陆家那边是多年的兄弟,这人的性子他懂,如果这人能很轻易的放弃陆家,那也不会等他这么多年。

    “当年刚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恨家里所有的人,特别是我爸爸。我明知道他倾尽心血,就是想我在仕途上做出一番成绩,光耀陆家,所以那个时候,就彻底抛弃他安排好的一切,专往他的心窝子上戳。”年轻的时候做事总是少了很多顾忌,被伤害后,伤人也是血淋淋的直接,父亲知道他的软肋,他又何尝不知道父亲的弱点呢,到头来是两败俱伤。“我离开陆家八年,期间他托人来找过我几次,但我总不肯对他低头,八年里,我竟然一次没回去探望他,只从旁人那里打听些消息,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又注重养生,我总以为他至少能活八十岁。所以那次他托人说病重,想见我,我还以为又是托词,谁知道那时候已经病的那么重了,他走的那年还不到七十。”他觉得正是因为他,父亲后半辈子的希望破灭,临走前都不得安心,所以很多年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负疚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卡文卡死了

    〖

第253章

    曲靖来的时候,陈安修他们正在用早饭,只有冒冒早早吃完了,自己坐在宝宝椅上抓草莓吃,陆江远拿小毛巾给他擦手,听完曲靖的话就和陈安修说,“我和你们一道过去。”

    极少数失控的时候不算,陈安修很少在日常与人相处中显露负面情绪,从昨晚发生事情到现在,他就是在和章时年独处时短暂地露出些低落和迷茫,今天早上醒来又跟没事人一样,恢复成元气十足的大好青年一个,所以他此时听到陆江远的话就大包大揽说,“不用了,陆叔,这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笑地一派轻松,很有信心的样子。

    但他心里是很明白的,这个时候曲靖过来,肯定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对于陆江远昨晚在陆家人面前的维护,他已经很感激。今天就不想再连累其他的人,怎么说他也不是三岁的小孩,闯了祸还要父母出面,他已经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林长宁只知道安修昨晚和人动了手,但他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快被人告到季家去了,季家那样的人家又不是谁都能说上话的,“壮壮,你昨晚和谁动的手?”他昨晚听陆江远轻描淡写,还以为事情不严重。

    “两个不是熟的人,不过没多大事,爸爸,你别担心了,老爷子叫我们回去,不一定是为这事。”

    章时年放下筷子擦擦手说,“不是安修,应该是我的原因。”他让陆斐斐见血,陆家岂肯不了了之,他问曲靖,“今天家里有访客吗?”

    曲靖只是负责执行命令的,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就照实说,“没有,就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家。”

    章时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道这陆家手脚还挺快,“那你先回去吧,我和安修随后就到。”

    曲靖略一犹豫,恭恭敬敬地说,“老爷子说让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陈安修见章时年已经用完,他自己面前还有半碗粥,不过这会也吃不下去了,就起身说,“那别让老爷子久等了,咱这就走吧。”又和旁边的吨吨说,“在家看好冒冒,别让他淘气。”

    冒冒可能听到爸爸喊他的名字了,就转过头来喊,“爸爸。”嘴上手上沾着的全是草莓的汁水。

    陈安修探手过去摸摸他圆乎乎的脑袋,“在家听爷爷的话。”

    林长宁总觉得事情不对头,就提出也想去,陈安修按住他肩膀笑说,“季家又没搬家,家里还不是和原来一样,有什么好看的,还得全家组团去参观。”

    他越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林长宁就越担心,他正要继续,就听陆江远说,“上次去见到老爷子的时候,跟他说起得了不错的棋盘,这次正好拿去给他老人家看看。”

    他这是第二次开口,又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陈安修倒不好再次拒绝,于是出门的人就顺利成章的变成了四个。章时年和曲靖一辆,陈安修则上了陆江远的车。

    陈安修不太习惯说肉麻的话,心里鼓了好一会的勇气,面上还笑嘻嘻地说,“陆叔,待会老爷子要打我的时候,你帮我拦着点。”

    他这句话里没提一句谢谢,但这话里的亲近要比客气的道谢让人受用多了,起码对陆江远是这样,他眸色深了深,骂了一句,“臭小子。”一时之间竟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只是做了每个父亲都会做的事情,在孩子受到外人欺负时,站到他这边,但孩子竟然对他心存感激,他不敢说自己心细如发,可他还是能感觉出从昨晚开始,安修他态度的轻微变化。

    其实想想,他好像确实真的没为这个孩子做过什么,和长宁重逢后,除工作之外,他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是放在长宁身上的,对安修,他心里当然是喜欢的,只是作为父亲,他空缺太久,安修又是男孩子,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个做父亲的感情,只好选了个最笨的方法,送钱送股票,他想着,章时年的钱是章时年的,安修身边有属于自己的钱,就可以在这段不被外人看好,认为差异巨大的关系中底气足点。

    话题开了头,下面的就容易点了,陈安修继续道,“那老头手劲很大的,我陪他练拳的时候,看他一把老骨头本想让让他,可他还不依不饶的,好几次差点把我打趴下。”

    陆江远笑道,“老爷子要知道你这么背后说他,说不定下次下手更重。”

    陈安修竖起眼睛说,“陆叔,我可就和就说了,你不会出卖我吧?”

    “那可不一定。”

    一路上父子两个只说些轻松的话题,谁也没提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只是到了季家临下车的时候,陆江远说了句,“我跟陆家那边的事情很复杂,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因为你。”事实上就是没有昨晚安修那件事,他也是准备去和家里人说清楚的。

    *

    和章时年预料的差不多,陆行远确实和季仲杰告状了,不过半字没提陈安修,只说章时年一言不和,把陆斐斐打伤了,现在人在医院里,希望老爷子能给个说法。

    季仲杰多少知道儿子的性子,向来沉稳惯了,不至于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就出手伤人,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事关他的大宝贝陈安修了,陆家不打算接受陈安修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这才让曲靖去将两人都喊回来。

    陈安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敢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季仲杰听完沉默片刻,即使当着陆江远的面也没怎么客气,在陈安修脑袋上拍了两下,“你啊,你这个暴躁脾气。”

    不过对章时年更不客气,直接拿了桌上镇纸丢他,“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这么没分寸,又不是三十二十的小孩子,不但不劝着点,还动上手了,还把人给弄到医院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速度太渣了,还以为能有三千,其实只有两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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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四,晚上的时候在北京的季家人小聚,一起吃个饭,上午和陆江远谈过之后,季仲杰就没再提陈安修那事,反倒是季君信和季君恒拉着陈安修到休息室里嘀嘀咕咕好一会,他们都不太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陆斐斐出餐厅的时候头上受了伤,他们还是知道的。

    关于这一点,陈安修也没刻意隐瞒,季君恒听罢,愤愤地说了句,“小叔打得好。”不过小叔实在勇气可嘉,如果换成他,他还是要顾及一下在场的陆家人的。

    季君信不动声色地打量陈安修,见他确实不在意,暗下佩服他心思豁达的同时,又觉得他真的不容易,别说是外面的人,就是他们,起初也没什么人看好这段关系,不说是排斥,但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想以安修的聪明不会一无察觉,不会没有压力,就是现在,他也不敢说四叔和安修是最般配的一对,但他想,他能理解一些为什么四叔选择安修做一生的伴侣了。

    “不过早知道会遇到那些人,就不听卫林的建议去那里吃饭了。”

    季君信回了一句,“我以为地方是你选的。”

    “选夏刚从国外回来,昨天本来是他要请客的,我说和你们有约后,卫林非要来横插一脚,我想着正好给安修多介绍几个朋友,就带着他们过来了。他提议去景悦,我知道那里环境还算不错,卫林又是老板,咱们行事方便点”

    陈安修说,“意外而已,谁也不能提前预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习惯去陌生地方之前,先查查那里的情况,也是巧了,当天在网上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前几天的去会所竟然和这家餐厅同属一个集团,卫林那天在会所说是看到了章时年的消费记录才找过来的,一般人能随便查看顾客的消费记录吗?卫林的身份其实不难猜,不过昨天刚在景悦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只觉太巧合,后来想想,巧合太过,未必不是人为。但如果是卫林刻意安排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季方平夏天的时候已经回到北京工作,不过年底一直在忙,也没往这边过来,今天是特意排出来的空当,明天老爷子他们就要动身回老家,他过两天也要去陕西,现在快吃饭了,他怀里抱着冒冒和老爷子还有季方南,章时年他们在小客厅里说话,见休息室的门关着,好一会都没打开就说,“他们三个小的躲在里面嘀咕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老爷子倒是乐见其成,边拿玩具逗冒冒边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话题,和你坐一起,你也不见得愿意听。”

    季方平抱着冒冒换个姿势笑说,“那倒是,不过还是咱冒冒最乖,这小家伙越来越有分量了。”人都是更容易和年纪相仿的玩在一起,跃然和陶陶跟着吨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冒冒可能觉得说他有分量也是夸奖,就咧着嘴笑,把其他人乐得不行,季方南本就喜欢他,也接过去抱抱,季方平手空下来,给自己沏杯茶,问章时年,“冒冒现在也一岁多了,安修也年轻,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要个孩子?章家这一脉到你这里也算子嗣单薄了。”要不是顾念章家到这代没人,爸爸也不会舍得将中年所出的小儿子过继出去。虽说情分不变,但老爷子思想传统,心里还是有不舍的,如果老四的孩子能有个回到季家,那再好不过,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好强求。

    章时年不好说安修不喜欢,就推说,“我暂时没这个想法,现在光操心吨吨和冒冒已经很头疼了,再说冒冒还这么小。”

    “咱冒冒现在是小,可就是安修现在有了,等生下来,冒冒也有两岁了,岁数差的小了,兄弟们还能玩在一起。”

    章时年给茶杯续点水笑说,“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季方平作为家里的老大哥,说出这番话在情理之中,但涉及弟弟的房内事,即使陈安修是男人,他也不好说太多,就点到即止,“你们自己也留点意。”

    晚饭时间临近,其他人也陆续到达,家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开桌之前,季方南把章时年叫到一边悄悄说,“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你到我那里一趟,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

    腊月二十五这天中午,季君信和季君恒还有江宁恬陪老爷子老太太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小孩子里面,只有陶陶跟着去了,章时年和陈安修一起把人送到了火车站,林长宁是二十六号下午的飞机直飞纽约,陆江远因为鸿远的事情走不开,就没跟着一道走。

    因着临近年底了,送走这两拨人,陈安修和章时年也没多耽搁,和众人告别后,就驱车回了绿岛。路上的时候陈安修就在想,来北京不过十天的时间,感觉发生了好多事。

    他们这次早上出发的时间早,路上又顺利,回到秋里镇的时候,不过下午两点多点,他们的车刚进镇子,就听前面很热闹,陆两边有不少小彩纸和放过鞭炮后留下的红纸屑。

    今天天气不错,午后又正是暖和的时候,陈安修打开车窗向外看看,又和开车的章时年说,“不知道是谁家有人结婚了,我看前面好多人,你车子开慢点。”

    吨吨也扒着车窗探头出去看,“爸爸,是结婚的,有新娘子在填枕头。”

    填枕头是绿岛这边的结婚习俗之一,一般实在结婚的当天午饭后举行的,新郎和新娘从笸箩里抓几把麦草装到枕头里,有个说法是一抓金二抓银三把抓对胖娃娃,成不成真谁也不会去较这个劲,无非就是讨个好彩头,不过想要抓到麦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新郎的兄弟们会趁机捣乱,抬着装有麦草的笸箩到处跑,周边还围着一群或帮忙,或添乱,或者单纯看热闹的,总之整个过程很热闹。

    们的车子靠近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抬着笸箩跑过来的几个年轻人,不过笸箩里装的不是麦草,是太空棉,陈安修正想着这个也与时俱进了,随后就看到了后面追过来的穿着西装,别着红色胸花的新郎官。

    “原来是魏叔叔结婚啊。”吨吨认出来人。

    是魏晓磊,林梅子的表弟,陈安修往魏家小超市那边看了看,果然就看到林梅子领着文峰和文茵站在路边,她今天穿了件颜色明丽的菱格毛衣,让人一眼就看到了,“一直听说晓磊要结婚,不过不知道是今天,他和望望晴晴同岁。”

    “要下去看看吗?”章时年问了一句。

    “不了,今天有点累,爸妈应该给过份子钱了,如果没有的话,我晚上再过来补一份。”

    今天已经是年二十七了,还有三天就要过年,镇上的很多店铺都关门了,陈家的建材店也不例外,他们就没过去那边,直接回了家。

    十天没见吨吨和冒冒,陈爸爸和陈妈妈只搂着两个孩子亲,陈安修在家坐了一会就去小饭馆,小饭馆还开着,不过已经没什么生意了,只剩下市区的一些订单还在送货,陈安修打算明天结完账就给大家放假。

    晚上陈妈妈刚准备做饭呢,陈天雨就回来了,今天像模像样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陈安修知道他今天在魏家帮忙,见他这个时候回来就笑问了句,“怎么?人家不管晚饭啊?”

    陈天雨进门两把扯掉领带,给自己倒杯水,咕嘟咕嘟喝掉半杯,这才说话,“那边的饭还没做好,我先回来歇会,那边人太多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环视一周,没看到人,就问,“冒冒和吨吨呢?”

    “路上累了,两人在屋里抱着头睡大觉呢,待会吃饭的时候再喊他们。你今天不是开车去接新娘子的吗?怎么连块喜糖都没拿回来?”镇上结婚,婚车车队一般都是街坊邻居凑的,听妈妈说,晓磊特地过来打了招呼,望望今天也开车过去了。

    陈天雨从外套口袋里摸盒烟出来,扔给陈安修一根,自己点了一根,吸一口,吐个烟圈说,“我一看她就来气,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和她要喜糖。”

    陈妈妈从外面进来,听到他这句话就问,“人家的媳妇,你来什么气?”

    “昨天晓磊说是早上七点过门,我们四点就起床,不到五点就开车赶过去了,你知道人家怎么着吗?不给开门。”

    陈安修笑了下说,“多大点的事,不都是这样闹一闹吗?新郎拿红包啊。”

    “不是闹,是直接不给开门,怎么叫门都不搭理。早上五点多,天多冷啊,就把我们一群人撂在大街上。要这媳妇是我的,我早掉头走人了。”

    陈安修见他恼怒的样子不像作假,而且这种事情也没作假的必要,就问,“这马上就结婚了,是闹的哪出啊?”

    陈妈妈也问了句,“是啊,这怎么回事。”

    陈天雨就说,“我当时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晾了我们有大半个小时,晓磊叔叔喊了好几次门,人家这才把门开了,你们猜是怎么回事啊?人家新娘子妈说了,要让他家闺女进魏家的门,就得答应把那两个小的送走,要不然今天就不让闺女出这家门,他家闺女可不能一进门伺候完了老的,再伺候小的。”

    天雨捏着嗓子,将那中年妇女的刻薄劲学的有两分相像,陈安修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他知道那两个小的应该是说文峰和文茵。

    陈妈妈说了句,“这媳妇够厉害的,这还没进门呢。”虽然是从新娘子妈妈嘴里说出来的,但肯定也是新娘子的意思,“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陈天雨见章时年进来,狠吸两口,踩开脚下的垃圾桶将掐灭的半根烟扔到里面,“还能怎么解决,眼瞅着时间就不够了,只能统统答应着,晓磊和梅子姐的关系打小就不好,你们又是不知道。我们同学那会他就天天说梅子姐抢了他的东西,本来家里的东西都是他一个人的。”梅子姐从小学习成绩好,晓磊恰好相反,家里人总拿梅子姐做榜样教训他,本来两人之间就有矛盾,天长日久的这样,关系就更差劲了,要不然以前梅子姐放学就到他家来。其实他能理解晓磊的心情,晴晴是他亲妹妹,常被人拿来比较,他都心烦,更别说那关系不怎样的两个了。只是有时候觉得梅子姐这人挺可怜的。

    陈妈妈摇摇头,也没说什么,这过日子哪家都有哪家的难处,外人说什么都没用。

    陈安修见章时年坐下,就帮他倒杯水,又问他,“睡一觉感觉好点没?”他也不知道章时年抽什么风,前天晚上在阳台上开着窗子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昨天看人的精神就很差,今天回家也没见好转。

    章时年说,“还行。”

    陈安修摸摸他的额头说,“我怎么没看出还行,好像有点发烧,我陪你去市区看看,或者去卫生室挂两瓶水?”

    “没那么严重,别担心。”

    陈妈妈看他脸色也确实不怎么好,就说,“家里还有退烧药,要不晚饭后先吃两片,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是不舒服的话,再去看看?”

    章时年答应着,“行,妈,就这样吧。”

    陈妈妈起身说,“我锅里炖着鸡呢,我先去看看,晚上做点清淡的。”

    陈天雨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多大点的事啊,感冒发烧的,谁一年到头不得有那么几次,怎么到章时年这里,就这么受到重视,他以前也没享受过这待遇,不公平,真不公平,难道是天生皮厚肉糙了,所以比不得章时年精贵?

    冒冒睡了半下午,这会也醒了,挨着哥哥蹭来蹭去,最后也把哥哥弄醒了,吨吨还有点困,不过还是勉强爬起来,给自己穿上衣服,又帮冒冒套上,临出门时还记得拿了顶帽子给他扣脑门上,才抱着人出来。

    陈天雨一看到他们,就上前把冒冒接了过来,又和吨吨说,“晚上跟我一起去要喜糖吧?他家喜糖看着还不错。”

    吨吨揉揉眼睛说,“我不去。”那家的人他又不喜欢。

    陈天雨最疼这个小侄子,这可是他自小抱到大的,即使冒冒出生后,也没能取代吨吨在他心里的地位,“吃个喜糖而已,还这么难伺候,那我晚上给你带回来,你今晚别走,咱俩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去超市里买桑葚,九块钱买了好大一盒,回来发现底下全是厚厚的海绵,当时觉得亏死了,桑葚只有一把。但当我吃完两个的时候,我发现,一把也挺多的,这个季节的桑葚真的好难吃。

    下章把糖果搞出来。

    〖

第255章

    因着章时年身体不舒服,晚饭后陈安修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现在天雨在,家里的房间也睡不开这么多人,冒冒今晚被留在这里,陈妈妈怕他见到爸爸走哭闹,就留在里屋哄孩子没出来,就陈爸爸和吨吨出来送人。

    车子就放在门外,随时开走也方便,见他们上车了,陈爸爸把打包好的菜和药递过来,“天黑了,路上开车小心点,明早还不行的话,你就陪着小章去看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别拖着。”

    陈安修和章时年都答应着,又让他和吨吨赶紧回屋。

    “你们那里有些日子没住人了,实在不行就在家里挤挤吧,也不是真的睡不下。”

    陈安修发动车子,朝他摆摆手说,“行了,爸爸,挤着睡觉难受,外面风大,你们快回吧。”他和天雨的那张床是够大,挤一挤睡上三四个成年男人都没问题,但这样睡的话实在有点奇怪。

    陈爸爸听他这样说,就不再多劝,又叮嘱了遍路上开车小心,见他们开车离开,就牵着吨吨回身关门进去了。

    陈安修开车到了镇上,可以看到魏家那边还是很热闹,门口大红的龙凤灯笼挂着,进进出出的都是人,隔着车窗,声音听不大清楚,但光看人的表情就觉得很喜庆了。

    绿岛冬天的风很大,今夜也不例外,农家乐这边的房子自从他们离开,就没人住过,不过陈妈妈上午的时候过来清理了一遍,被褥重新晒过,暖气也开了,所以现在进门温度还行,并不觉得湿冷。

    章时年已经吃过药,精神还是有些不济,面上看着还行,只是眼底倦倦的,坐在沙发那里支着额头,也不怎么说话。

    陈安修去浴室准备一下,又过来帮他解衣服,“你先进去洗澡,我待会把被子铺铺。”

    脱了上衣,解开衬衫扣子,当陈安修的手指落在章时年腰带上的时候,章时年扣住他的手腕,轻笑道,“我还没虚弱到这种程度。”

    陈安修就近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两口说,“我这叫体贴,你这人真不懂享受。”不过感受到那里微微隆起的弧度,他还是不打算继续了,章时年这人真不禁撩拨,他是正正经经只是想帮着脱衣服而已。

    章时年现在显然也没做那事的意思,见他识趣地退开,自己就去浴室了。陈安修重新插电烧了壶热水,又把被褥厚厚地铺了两层。

    “今晚分开睡吧。”章时年洗漱出来见他只铺了一个被窝就这样说,他感觉自己应该是有点感冒。

    陈安修倒杯热水放在炕边的矮柜上,闻言笑嘻嘻地说,“我怕冷,你身上温度高点,正好给我暖和被窝,你赶快躺下,我洗洗很快就出来了。”

    两人睡下后,章时年推了他几次,想让他离着远点,但他越推,那人离着越近,最后更是变本加厉,双手双脚都缠了上来,章时年深感无奈,过会药力上来,即使身上挂着这么一个大号树袋熊,他也慢慢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人不时地贴着的额头,还有双手在身上四处轻轻抚摸,有时候还拍拍他的背,像是哄孩子,可姿势并不熟练,他是想笑的,可能这怀抱太过舒服,反而将他的意识拉入更深更黑的地方。

    见边上的人渐渐睡得安稳点了,陈安修在黑暗中长嘘口气,不过试试额头的温度,好像也没降下去多少,也不知道那药现在发挥作用没有,只能等明早再看看了。他动了一下,见那人没受惊扰,就悄悄爬起来,帮那人裹好被子,自己披了衣服,拎了笔记本去了隔壁吨吨房间。明天要放假,今天必须把各种账单扒拉开。以前他在家的时候,账面都是他来做,他出门的时候就由吴燕来做,别看吴燕学历不高,难得却是个细心的,各种账单一笔笔的记录很清楚。这样陈安修汇总起来也不是很麻烦,不过他也在想,等明年规模再扩大点的话,或许应该找个专门管账的了。

    章时年这一夜睡得还行,但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头还是有点重,陈安修一直忙到四点多才睡下,这会已经起来正在厨房里熬粥,走了这些天,家里的冰箱早就清空了,但米面还有些,他熬了些容易消化的小米粥,打了两个鸡蛋进去搅碎了,临出锅的时候又放了点白糖,感冒的人嘴里没味道。昨晚带回来的菜都是现成的,热热很方便,自己腌的小黄瓜咸菜捞了一小碟,这些小黄瓜腌了大半个冬天,捞出来的时候挂着点辣椒油和芝麻粒,清清脆脆的,很爽口。

    他做好这些把粥和菜端进去的时候,章时年已经洗漱好了,穿着陈安修特意提早拿出来的厚衣服。

    陈安修把饭菜放下,很自然地去摸他的额头,“不是那么热了,身上轻快点没有?”

    章时年按按额角说,“就是头有点重。”独处的时候,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感觉。

    陈安修接过去帮他揉捏两下,“那趁热吃,吃完饭,我带你去市区医院看看。”

    “你不是今天和孙晓他们说好上午结算放假的吗?”

    这下换成陈安修头疼了,这事说好了,也不能一直拖,这都到年根了,再拖下去就过年了,“实在不行的话,先让三爷爷帮着把工资和奖金发了,其他的年后再说吧。”

    “只是个感冒而已,不差这点时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饭后再吃点药,到中午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再去看。”

    陈安修又凑过去试试他的额头,确实不那么烫了,“那行,不用一上午我就能把事情办完。今天外面不暖和,你就别出去了。”

    两人商量好这件事,早饭后陈安修就去小饭馆了,章时年则留在家里,他感觉精神还行,看了会书,又处理了几份文件。

    *

    今天是年二十八,小饭馆和淘宝店那边同时都停下了,农家乐里冬天的客人不多,最后一家也在前天退房离开了,陈安修让张言提早用苹果,梨和桃子煮了些水果甜汤,大家坐在一起边喝汤,边发工资。钱是陈安修刚去银行里取的,他们这种小饭馆也不兴打卡,每次都是直接发现金,出门不远处就是银行,领了钱自己另存或者带回家都很方便,当然有人提出打到卡里的话,他也不反对就是了。

    其他人包括淘宝客服的两个小姑娘,农家乐的两个清扫人员,还有照看奶牛的老于,他们几个的工资都是说好的,这些都比较好结算,陈安修除了固定工资外,每个人发了一千的红包和一箱鸡蛋,一箱腊肠。孙大吉同时兼顾着养猪场和养鸡场,工资肯定更高,陈安修在红包上也看得出来,他的红包是五千的。再就是罗芳芳,她主要还是端茶倒水的工作,不过在这里工作时间长,又踏实肯干,陈安修给她的工资也提了不少,她现在秋里镇上找了个男朋友,明年可能结婚,就不打算回四川了。

    将上面那些人送走,剩下的就是厨师刘波徐丽两口子,张言,另外就是孙晓和吴燕,这些都是刚开始就跟着陈安修干的,当时他和章时年的事情刚闹出来,小饭馆那么不景气的时候,这些人也没走,这两年里,又帮衬他不少,所有这一切陈安修都记在心里:“咱们几个一起也有两年多了,虚话我就不说了,明年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承包几块山地,扩大点果园的规模,建立块绿色蔬菜基地,另外养猪场和养鸡场也扩大规模,我们可以一边做农家乐,一边做配送,再过两年,等咱们这里的规模起来了,我们可以到市区开自己的专营店。淘宝店的生意这两天也起来了,咱们也攒了不少的老客户。如果以后你们还愿意跟我干,我每年分你们百分之一的红利,你们一共是四份。”

    这几个人都还算沉稳,但也不是那种城府很深的,面上立刻就显露出巨大的惊讶来,他们都不是傻子,这笔账谁都会算,百分之一听着不多,可他们没出过一分钱的本金,又是领着工资的,这百分之一就相当于白赚,就拿今年来说,他们心里虽然没看到细账,可到底赚了多少钱,他们也是有个大概的,就今年的百分之一他们就能多拿几万块钱,更别说以后了。陈安修这里比着其他地方工资并不低。

    孙晓年纪最轻,也最压不住事,当下咽咽口水就问,“陈哥,你说真的啊?”红利和他一年的工资差不多了。其他人何尝不想这么问,只是都没好意思出口,现在听孙晓这么说,就都支起了耳朵。

    陈安修笑笑说,“当然是真的,大过年的,我空口白牙骗你们干嘛?”

    孙晓一直都很信任陈安修,刚才那一问不过是不敢置信,现在得到肯定答复,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激动地说,“陈哥,我跟你干,只要你不关门,我就一直跟着你干。”

    张言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起身照他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大过年的,你嘴里能不能说点人话,陈哥当然不关门,我还指着这里赚钱娶媳妇呢。”这就算是表态了。

    吴燕身体不好,地里的体力活做不了,出去找工作也不容易,就是陈安修不分她这红利,她都是不愿意走的,不过有了这红利,她就更死心塌地在这里做了,“安修,只要你不嫌弃我和你孙哥,我们两口子就跟着干。”

    刘波和徐丽两口子是外地人,这些年天南海北的也跑了不少地方,自己单干的时候是赚的比这多点,但在外地讨生活,辛苦的程度也可想而知,这两年跟着陈安修有吃有住的,日子稳定,生活也舒心,不过他们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所以暗下里也动过想走的念头,趁着年轻干得动,多攒点是点,正在这犹豫的空当,陈安修的做法无疑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他们彻底安心留下来,刘波就问,“承包地的事情定下来了吗?这事要抓紧啊,地承包下来的话,过完年就该忙活了。”他们原先在这里工作就是工作,多做的就觉得是给陈安修帮忙,现在一说有红利,都感觉是在忙自己家的事情了。

    陈安修笑说,“我已经去村里打过招呼了,他们说是要商量一下,还没最后定下来,我过年的时候再到各家走走,问题应该不大。”这两年和前些年又有点不同,前些年各个村里都有大片的荒山荒坡没人种,更别说承包了,村里往外承包个地跟求人一样。这两年眼见的就不一样了,外面的生意也不大好做,有些人又瞅上村里这些地了,当然不是回来种粮食。经济林木,无公害蔬菜,还有各种特色的养殖场,这两年陆陆续续都有人在做,就连农家乐今年恐怕也不只他一家了。

    刘波点点头说,“你心里有打算就好。”

    至此为止,这些人算是都搞定,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还不到十点,陈安修就把这些都弄完了,钱该分的分,年货该送的送,当店里只剩下陈安修和江三爷爷的时候。陈安修把一张存折推过去,“三爷爷,钱都给打到这个存折上了,除了给明晓静的20%,还有他们几个分的4%,剩下的我平分了,三爷爷,你看看。”

    江三爷爷接过来戴着老花镜看了看,又把存折推回来,“我手上还有钱,你每个月放我这里的一千,我都花不完,这存折还是你帮我收着,明年你包地,买东西的还不得花钱,我也不怕你坑我的钱,你跑了还有你爸妈呢。”

    陈安修知道老人说笑,就是对亲孙子也没这么交付家底的,所以他每动一笔钱都会记下来并和老人说清楚。三爷爷虽然年纪大点了,还没到老糊涂的岁数,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

    做完这一切,陈安修把江三爷爷送走,又小饭馆里里外外的门窗检查一遍,厨房里所剩不多的食材都收拾出来,断水断电锁好门,外面挂上歇业的牌子,这次歇了起码要等到过完元宵节再开。

    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十一点了,陈安修拎着收拾出来的东西回家。到家的时候听着屋里没声响,他知道章时年喜静,也就没多想,进了卧室发现人盖着床毯子歪在炕上睡着了,他过去摸摸额头,一摸不要紧,早上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上来了,他急忙把人推醒了,又去拿厚外套将人裹上,“咱去医院。”

    像章时年这种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次就来个狠的,他上午处理过几分文件,还是觉得头重,就自己到炕上歇了会,这一歇就有点人事不知了,直到被陈安修推醒,他只觉四肢跟灌了铅一样,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他意志坚强,倒也没表现的太过虚弱,只是脸色太过难看,让人相信没生病都难。

    陈安修把人扶上车,直接开车去了宁世,楼南接到他的电话,还以为多严重的病,亲自带人开了绿灯,可等检查结果一出来,他差点把病历摔在陈安修身上,“不就是重感冒吗?至于把你急成这样?”不过看这人忙前忙后热的一身汗,他也没好意思说重话,“挂完这两瓶水应该会好点,你在这里陪着他吧,这个时候过来,吃午饭了吗?”

    陈安修回身看看正靠在病床上闭目休息的章时年,心里终于稍稍平静,掀着自己的领子呼扇两下,“还没呢,叶院长是不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楼南不怎么客气地说,“想得美,阿谦做的饭,我还没得吃呢。”

    话说得不好听,但中午送过来的饭菜还是不错的,不是叶景谦的手艺,但也到大厨的水准了。不过章时年病着,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点就停下了,陈安修又哄着多吃点,自己也跟着随便扒了几口。

    等人收拾走餐盘,陈安修给他拉拉被子说,“你睡会,我给你看着针,等再打完这一瓶,咱们就回去。”

    章时年握握他的手。

    负责这间病房的护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这两人的亲密行为,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两人身份不一般,竟然是由楼医生亲自陪同,在这家医院工作稍微长点的,谁不知道,肛肠科的楼医生才是医院的大老板。要让他出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现在看看这两人的关系竟也与楼医生和叶院长一样。不过楼医生和叶院长的关系也是宁世的一大谜团,很多人都在传他们在一起,上下班都一辆车,可当事人谁也没公开承认过。

    *

    此时在楼南家。

    糖球推着他的山地车正要出门,糖果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左手里搂着一只公鸡玩偶,右手结结实实地攥着哥哥的衣服下摆不放开。

    “我过会就回来了,你和阿姨在家待会,听话。”对于一个生性活泼的人在家里陪个两岁的孩子待上半个月是什么感觉,反正糖球觉得他再不出去透透气,就快疯了。

    “哥哥。”糖果喊他,虽然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但细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点讨好的意思的。

    “这次叫哥哥也没用了。”都心软好几次了,糖球去扒他的小肉手。

    糖果攥地很紧,但架不住糖球比他力气大,慢慢的还是扒开了,糖果见这样,着急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糖球差点就心软了,但一想到这些天憋闷的心情,扭头不看他,推着山地车就往门外走,见糖果追上来,他紧走两步出门,然后回身把雕花铁门咔的一声合上,他在门外,糖果就被关在门里面了。

    糖果抱着他的那只公鸡,大胖脸趴在两格铁栅栏那里,他大概想钻出去,但他实在有点胖,就伸出右手又喊,“哥哥。”

    糖球已经跨上车子了,回头朝他挥挥手说,“我一个小时就回来,你自己玩会。”

    小保姆正在二楼的阳台上晒衣服,见糖果趴在门上好一会没动,她推开窗子喊了一声,“糖果。”

    糖果回头看看她。

    小保姆拿毛巾擦擦手,到厨房里拿了两块饼干又去抱他,“糖果,看,饼干啊,很好吃,咱们回屋吃去吧。”

    糖果看看饼干,接过来,但并不回屋,小保姆见这样,就在把他的宝宝凳子拿出来放在院子里,拍拍他说,“那你乖乖在这里吃饼干,不要到处跑啊。”

    糖果没出声,自己在宝宝凳子上坐下来。

    小保姆见他开始吃饼干了,就放心上楼洗会衣服,这个宝宝还是很好带的,一点不闹腾,只要手里有东西就能自己坐很久。

    糖果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自己咬口饼干,又往小鸡的嘴上戳戳。

    绿岛总的地形是建在半山坡上,又弯弯绕绕的,但到东山这边的近海边,路还是比较平坦的,糖球骑着他的山地车沿着小区小面的陆向东骑了一段距离,少了夏天的旅游车,香港路往东这边还是很宽敞的。不过骑了一会,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一想到留在那里的那个小不点,他就浑身不自在,最后实在骑不下去了,就折返往回走。

    糖球回来的时候,糖果还抱着他的小公鸡在院子里坐着,见他进门,就跑过来从口袋里掏了半块饼干给他。

    糖果竟然主动送东西给别人吃,这简直是彗星撞地球的概率,糖球这样想,停下车子过来摸摸他的头说,“哥哥不吃,你自己吃吧。”

    糖果的手收回去一点,又递过来。不过等糖球真的吃掉的时候,他的嘴巴动了动,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糖球笑着抱他起来,“我带着你上山看冒冒吧?”这是他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糖果对这个名字反应很快,“弟弟啊。”

    “是啊,就是弟弟啊,弟弟昨天从北京回来了,我们去找他玩。”

    糖果的眼睛明显亮了很多,小手一指外面,“弟弟啊。”这就要急着走。

    “你先别急,我给爸爸打给电话,你进屋来戴个帽子。”糖球抱着他进屋,他还不大乐意。

    楼南知道年底了,大家都忙,实在不愿意两个孩子这个时候去给人添乱,特别是糖果,还得人分神照顾,但听到糖果在电话那边一叠声地喊弟弟,他又有点心软,“那去你陈爷爷那里的时候,你要帮着看好弟弟,别光顾着自己玩。”

    “我知道了,爸爸,那你找辆车送我们过去吧。”

    “你小陈叔叔和章叔叔他们正好在这边,你和糖果等等,我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捎着你俩过去。”

    陈安修听说糖球和糖果要去,自然是很高兴的,和章时年打完针,就去楼南家打个拐,把两个孩子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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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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