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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柴米油盐     农家乐小老板txt下载     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2章

    刘胜淮死了,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曲折,这次的短暂危机在陈安修这里就算是结束了。至于蒋轩,那是他的工作,陈安修也不准备再追问什么。

    就是那天受伤的三个警察,其中一个送到医院没多久就因伤重过世了,陈安修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人的照片,人挺年轻的,说是只二十九岁,名字叫张鹏飞,相貌看着有一点眼熟,不知道是前些年一起和蒋轩来饭馆吃过饭,还是因缘际会地在哪里见过,他印象不深,也记不大清楚了。报道中说人被追封成了烈士,但追悼会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举行,报纸上和电视台意外地对这件事进行了冷处理,并没进行太多深入的挖掘,只说在抓捕罪犯的过程中因公殉职。

    不过入葬那天,还是有不少市民自发跟着去送行了,陈安修开车经过,也跟着去送了一路,在烈士陵园,他看到了站在前排的季君毅,其余的大多是些警察,蒋轩也赫然在列,可能因为市长亲自送行,记者也跟着来了不少,陵园的气氛整体很肃穆,只有张鹏飞六十多的妈妈扶着墓碑哭地声嘶力竭,在她的左边眼圈泛红没出声的应该是张鹏飞的老父亲,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对中年夫妇,身份不清楚,但都低着头频频擦泪。

    见到这一幕,陈安修的心里有点犯堵,他算不上家属和同事,也没跟着往前面凑,季君毅也没发现他,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人群慢慢散去,他跺跺自己因长时间没动而几近冻麻的双脚,最后看一眼新起的墓碑,转身走人,他下来台阶,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蒋轩,后者正在和同事说话,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陈安修见人注意到他了,就远远地点了点头,在这种场合下,他并没有叙旧的打算,但没想到蒋轩和同事简短道别后走了过来,这样一来,陈安修只得站在原地等了等人。

    “你怎么过来了?”蒋轩问完,不等他回答,略显讽刺地一笑,接着说,“不会是跟着市长过来作秀的吧?你觉得有必要吗?”

    陈安修看出他情绪不稳,也不想和他多说,朝夕相处的同事骤然离世对活着的人来说还是太沉重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他说完这些,转身就准备走人。

    可在他的身后,蒋轩缓缓开口说,“你有没有问过他,将别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不是很有快`感?”

    陈安修的脚步一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就不会停下来了。”

    陈安修回身,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知道你知道或者在猜测什么,但是这件事和他无关,无能的人才会四处迁怒别人,蒋轩,别为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找借口。”

    他很少对人说如此犀利的话,如果不是蒋轩意指章时年,他也不想在此刻说这些。蒋轩可能也没料到他会说这些,重新打量的眼神就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陈安修不想和他继续纠缠,略微点了下头,这次是真走了。即便在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章时年是个全然纯善的人,但是他也相信章时年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章时年或许对某个人走上死路熟视无睹,可主动设局推着无辜的人去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处在章时年那样的位置上,如果没有基本的自律,做事没有任何底线,就连触及法律和轻易伤人性命都不在乎,那不用等别人,他自己就先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从烈士陵园出来,陈安修就直接回家了,市电视台午间新闻上报道了今天市长和不少亲民亲自去为烈士送行的事情。

    陈妈妈感慨了句,“真年轻,你说他这一走,他爸妈可怎么活,也不知道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们没有。”

    “还有个姐姐,已经结婚了,在外地工作,这次也回来了。”就是站在张家父母身后的那对中年夫妻,他也是事后听人小声议论的。

    “总算还有个照应,不说这些了,你看着冒冒,我去做饭了。”

    “我爸爸呢?”

    “去医院看你奶奶了,她这两天说了好几次想出院,你爸爸去问问人家医生,如果行,就接回来,老住在医院里也不是个事。”

    “我今天还从那边走了。”不过是觉得刚去了陵园不好直接去医院探望老人,老人现在身体不好,这种事情总是要避讳些。

    陈奶奶这次是骨折,也不算什么大病,不过是身体太虚弱,精神又时好时坏的,这才在医院里多住了些日子,她现在既然坚持要出院,医生也说问题不大,陈爸爸就答应将人接回家。

    她出院那天,陈爸爸和安修的两个姑姑,还有彬彬都在。因为老太太住院,彬彬的驾校也没再去了。他这个年纪执拗起来,别人怎么劝他也不听,可能在他内心里,他觉得老太太现在之所以躺在这里,也有他的原因,如果不是陪他去练车,老太太就不会遇到刘雪,更不会被刘雪推倒了。少年的心思猜不透,别人见劝不听也再多费口舌,反正路考也不是只有一次,大不了损失点报名费,下次再报名就行。

    不过在陈安修看来,他这个年纪正是跳脱的时候,能在医院里陪老太太这些日子,也算是不容易了,不枉老太太放在心上疼了这么些年,他来医院看奶奶,好几次都听临床的人夸,这个老太太的外孙又乖巧又懂事,言下之意,还有点亲孙子不如外孙的意思,对此他和天雨天意也只得受着。但也由此可见彬彬对老太太的照顾也确实是很用心的。

    但这次见到人,陈安修发现彬彬的脸不自然地胖了些,之所以说不自然胖是下巴上没长肉,两个腮帮子倒是高高地鼓了起来,这与其说胖,倒好像是被人打的,陈安修趁着去住院处结账的时候问他,“这是怎么弄的?”

    彬彬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委屈,但仍犟着脖子不说。

    如果是外人打的就不会委屈了,“你爸爸回来了?”他小姑父现在天天给人家开车跑长途,偶尔回来歇个一天半天的,接着又走了。他都很久没见过那人了。

    彬彬见表哥已经猜到了,也没再隐瞒,“他不回来更好,谁稀罕,老混蛋。”回来知道了他打了刘雪,刘家因此去砸了二舅的店,那老混蛋也不问原因,抬手就扇他巴掌。还骂到处惹是生非。

    陈安修轻斥他,“怎么说话呢,让小姑听到,小姑也得打你嘴。是为了刘家的事情吗?”

    彬彬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也不能只怪你,我和我爸爸说说,让他和小姑父说说,别想了,事情都过去了。”

    彬彬抿抿嘴巴,犹豫了会说,“早知道……我当时就不打她了。”少年人自尊心强,还拉不下面子主动道歉,他这样说,就等于是认错了。

    陈安修闻言笑了笑,“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你能保证不动手吗?”

    彬彬没出声。是刘雪先推了姥姥,又不承认,还诅咒姥姥死。

    陈安修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既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又何必道歉?”

    彬彬闻言诧异地看了二哥一眼,就这么一停顿,陈安修就在两步开外的地方了,他又赶紧追了上来,讷讷地说,“可是他家后来去砸你们家的店,都是因为我。”

    “这是两件事,你现在还小,我们可以帮你善后。等你长大了,自己出去做事,你想动手不要紧,但你也要善后的本事。要是没有,就忍着点。”

    “我不是很明白,二哥。”

    “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回去慢慢想,顶在脖子上占最大体积的那东西是拿来吃饭用的吗?”

    彬彬小了陈安修十来岁,虽然是亲表兄弟,但是因为年龄的巨大差异,两人的单独相处时间并不多,感情也算不上深厚,彬彬在陈家住的这些日子,算是有史以来兄弟俩相处时间最长的了,彬彬对这位二哥的陌生感也消除不少,所以现在听陈安修这么说他,不仅没生气,反而是觉得二哥待他亲近才肯和他开玩笑,于是笑嘻嘻地去拉陈安修的胳膊,“二哥,你步子怎么这么大,你稍微慢点,昨天三姐和大哥都过来了,你知道吗?”

    陈安修将步子放缓一点,“天蓝和大哥?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不是一起来的,三姐是中午直接从学校那边打车过来的,带了不少水果,大哥是傍晚来的,没带东西,要给姥姥留钱,姥姥没要,说是不缺他家那点钱过活,我看姥姥好像有点生他的气。”姥姥最疼大表哥是家里尽人皆知的事情,这次真的挺意外的。

    “他以前来,奶奶也这样?”奶奶这次是真的气大了?

    彬彬想了一下说,“他这一周都没来过,姥姥刚住院那会,他倒是来过几次,不过姥姥大多是睡觉,也没怎么说过话。大姐来了两次。大舅和大舅妈没来过,姥姥也没问过。”

    “行,我知道了。”

    “大哥精神好像很不好,人恍恍惚惚的,我和他说话,他也没听到。我听大姨说他丈母娘还在市立二院抢救,好像费用不在医疗保险的范围内,每天花出去的钱哗哗的。想想大哥也有点可怜。这个医院能报销医保吗?”

    “能报销一部分。”

    *

    下午陈奶奶被顺利接回家安置好,有陈妈妈和陈三婶在家照顾,陈安修也没多留,半下午就出来了,晚上他去接章时年下班,路过市立二院附近的时候,突然想起彬彬上午说过的话,就问,“刘雪妈的住院和治疗费用是谁缴的?”

    章时年在副驾驶上闭目休息,闻言反问他,“你说呢?”

    陈安修很想敲敲自己的脑袋,但凡用脑子想想也知道章时年就算答应救刘雪妈妈一条命,也不会善良到将所有费用一并缴了,他之前竟然就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你想帮她垫付?”

    陈安修白他一眼,“我又不是钱多烧得慌。”他还没大度到这个地步,“听说到现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

    “现在国内最好的专家和最好的医疗条件。”

    陈安修心道恐怕这两个最好,还要代表着另外一层含义,相当可观的费用。

    *

    家里的危机解除,陈天雨又重新回到市区上班,他今天公司里有事没去接陈奶奶,但是晚上早早回来和家里人一起用了晚饭,晚饭后冒冒要看点动画片,陈天雨给他抱了电脑出来打开,“你站在那里就好,不要离着太近了。要不然和姑姑一样长大了戴眼镜。”

    动画片打开了,冒冒又要找他的小兔子,陈天雨递给他一只,他不要,他要另外一只,陈天雨嫌他毛病多,但也认命地将那只稍微大点的拿给他,“给,还不是都长地一个样。”

    陈妈妈在厨房里收拾了一会,此时端了些水果进来,听到他这话就说,“谁说都一样?冒冒都分得出来,不信你问问他,还有名字呢。”

    陈天雨还有点不信,就指着冒冒抱在怀里的那只问,“冒冒,你怀里这只兔子叫什么。”

    冒冒在看动画片,聚精会神的,陈天雨连问了他两遍,他才开金口,“兔叽得得。”

    陈天雨又指指旁边那只小的问,冒冒说,“小兔叽冒冒。”

    听完这俩,陈天雨大概就知道冒冒起名字的规则了,他偷偷拉着陈妈妈到一边,比划着大小和模样问她那只大概是叫什么。

    他说的不是很清楚,陈妈妈一时也想不起来,但看那大小的话,“可能是大兔子爸爸吧?”

    陈天雨背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将人爸爸送人了。

第363章

    对于冒冒的聪明,陈天雨这个做叔叔的还算了解,甚至还引以为豪,不止一次在朋友面前炫耀他有个小侄子脑子多多多灵光,比着四五岁的也不差什么,可这次,他真心觉得冒冒偶尔笨一次也没什么。就爱上网。。家里玩具那么多,光模样相似的兔子就五六只,冒冒怎么就都能记得呢?怎么就能记得呢?

    到商场里买一只悄悄补上?不是不行,是陈天雨有点舍不得,他向来也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但要他花一千多买那么一只小小的毛绒兔子,他表示真的很肉疼。

    要是不理会呢?他更做不到,那只可是兔子爸爸,冒冒要是知道他拿走了,还送给了睿哲,不定怎么和他闹呢。起码每次见面肯定都要追着问一问,他光想想,也知道自己受不了那缠人劲儿。

    两害相权取其轻,陈天雨咬咬牙决定,买了。反正浪费也是浪费在自己小侄身上,心里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既然决定要买,就趁早,趁着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赶紧补上,不过他不知道专卖店的具体地址,就提前给程林月打电话问了问。

    程林月的电话之前程林辉给过他,所以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人。程林月对这兔子的价格印象深刻,连带着对店铺地址也记得很清楚,她在电话里答应待会将地址用短信发过去,不过末了的时候她调侃了句,“你这刚送给睿哲一只,又要去买,你怎么买兔子还上瘾吗?这也不是白菜。”她说完之后反应过来,“是不是冒冒发现了?要不要我改天回去看看睿哲那边,小孩子都没什么定性,或许过两天他就不稀罕了。要是他不要了,我给你洗洗再带回来?”

    “算了,他喜欢就让他拿着玩吧。我再给冒冒买一个就是了。”刘雪现在这样,他也不想因为个兔子再惹睿哲不痛快。

    程林月可能也想到刘雪了,就没再说什么,对那个动不动就对他家颐指气使的表嫂,她也烦,但也没必要在此刻幸灾乐祸,尤其是当着陈家人的面,“那行,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别忘了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记得,记得,不会耽误你的事的,那没事我就先挂了。我刚下班还没吃饭呢。”

    陈天雨确实也没什么事,又听说人家要吃饭,就没再多聊。

    程林月挂断电话后,又给陈天雨将地址发过去,她打电话是在阳台上,她的嫂子汤凤已经在小饭厅已经收拾饭桌,听她的电话好像讲完了,就喊她,“小月,电话打完了就赶紧洗洗手过来吃饭了。”

    “我知道了,大嫂。”程林月答应着,将发完短信的手机塞到裤子口袋里,她平时并不和哥嫂住在一起,而是单独住在市区另一处自家的老房子里,今天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她先前回老家,妈妈让她捎了些棉鞋和腊肠之类的东西过来。

    程林辉这房子是去年新买的,房子还不错,将近一百个平方,十七楼在高层里也算是个不错的楼层,就是地段很一般,位置比较偏,不过仍旧在市中区,价格还是很客观的,起码就程林辉本来的工资而言,想买这里的房子要掂量掂量,程林月听大哥说过一次,对方主动让了不少,大哥现在的工作,看着不起眼,人脉倒是挺广的。

    “刚刚是天雨给你打的电话?”程林月正在洗手的时候,程林辉冷不防出现在洗漱间门口,他这一开口,把正在想事的程林月吓了一跳。

    “大哥,让你吓死了,你走路不能出点声音吗?是陈天雨啊,他找我问点事。”

    程林辉倚在门边笑她,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看你那胆子小的,还当警察呢,对了,你觉得天雨这人怎么样?”

    程林月洗完手拿条毛巾擦擦手,警觉地盯着她大哥问,“大哥,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天雨不错,你们从小就认识,他没对象,你也没对象,不行,你们就谈谈试试?”

    “谈?谈什么谈,我才刚大学毕业,还想多玩两年呢,谁愿意早早去给人当老妈子,天天看公公婆婆脸色,还得伺候老公带孩子,三十结婚也不晚,大哥,算我求你了,你别见到我和男的说个话,就往一块凑合行不行,你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三十结婚不晚,可是你想结了,倒是有人等着你没?”

    明知道大哥说地有道理,程林月这会也听不进去,洗完手就去厨房帮大嫂端菜,程林辉追上去还想念叨她两句,汤凤从旁拉住他说,“你以前不是说在外面认识不少人,要给小月介绍个好的吗?好好的,怎么说起陈天雨来了。要是放在以前陈天雨也能配得上小月了。可是现在能找到更好的,咱找他们家干嘛?”

    “你知道个屁。”程林辉知道自己老婆的性子,嘴里藏不住点事,又没什么见识,所以很多事情上他在家也不和她说。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能知道什么?”汤凤也知道程林辉这两年接触的人多了,也认识不少大人物,说话做事想的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而她就是上班带孩子,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程林辉和她越来越没话可说,她和妈妈抱怨过,妈妈说两口子日子久了,都没什么意思,只让她将程林辉看好了就行,“这件事你看小月自己也不愿意,你还能逼她不成?”

    程林辉明显已经不耐烦,“我什么时候逼她了,我就是问问还不行了,她要是实在不愿意,我还能押着她去民政局和陈天雨结婚不成,再说天雨也不一定就看上她,行了,端菜吃饭吧。”

    各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其他人谁也无法代为解决,不过在陈天雨这边,事情总算还顺利,就是他记不太清楚那只兔子爸爸的具体尺寸了,老板娘给他参考了一只,他觉得应该差不多,就买了下来。他装在一个个行李袋里偷偷运回家,又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撂在了沙发上。做完这一切,他还不敢掉以轻心,就怕冒冒发觉有什么不同。直到中午冒冒抱着新买来的兔子爸爸去睡觉,他终于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

    就是陈妈妈等冒冒睡着,将兔子从冒冒怀里拿出来的时候说了句,“这兔子的衣服怎么看着比其他的新?”

    陈天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妈妈拆穿他,就接过来假意打量一下说,“新吗?我看着也差不多,毕竟洗的次数不一样,颜色肯定要有点差别。”

    陈妈妈虽然敏锐,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家里突然会多一只新兔子,于是难得也被天雨糊弄了过去,至于陈爸爸,还不如陈妈妈呢,就更无从发觉了,就是陈安修午饭后过来的时候,发现冒冒被子旁边躺着的那只兔,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不是他看出什么不同,而是他印象中大兔子爸爸今天不是在家里没带过来吗?怎么这里还有一只大兔子爸爸?难道是他记错了?

    家里一串兔子,他有时候看着都眼花,记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陈安修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太较真。

    陈天雨一看,连大哥也没发现,好了,这下彻底放心。

    陈奶奶吃完午饭就回屋了,陈安修要走的时候,听到屋里电视还在响,料想老太太应该没睡下,就过去看了看,不过他进去后,发现老太太在床上眯着眼靠坐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陈安修走过去轻声喊她,“奶奶?奶奶?”

    老太太似乎在睡梦中被吓了一跳,明显地打了个冷颤,一下子睁开了眼,盯着他的脸认了一会说,“是壮壮啊。”

    “是我,奶奶,我给你伸伸被子,你躺下睡吧。”他扶着老太太,想将她身后的被子移开。

    陈奶奶大概还不想睡,就拍拍他的胳膊说,“我先坐坐,天天睡,天天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眼就睁不开了。”

    既然她不想睡,陈安修又给她推推被子,让她靠着更舒服点,“奶奶,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医生都说没事,让你出院了,现在天冷,等熬过这个冬就能出去走走了。”

    “过完年,我就八十五了。”她自己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她脑子有时候也很清醒。

    “对啊,八十五就好了,今年这个坎儿就算是过去了。今年不就是还有半个月吗?快了,快了。”

    “半月?是快了,彬彬呢?”

    “他去学车了,他明天就要考试了。”彬彬因为他爸爸打他,不愿意跟着小姑回去,在这边没事,就让他去继续学,这次过不过的就权当是刷次经验吧。

    “你妈呢?”陈奶奶又问。

    “她在外面洗衣服呢,你找她有事吗?我去叫她过来?”

    “不用叫她,壮壮,你来床上,替我掀开里面那边的床垫子。”

    陈安修也不知道她要找什么,但她都这么说了,他照办就是,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脱鞋上去,掀开里侧床垫子的一角,发现什么都没有,又往里面掀了掀,才发现那里放着一个蓝色的小零钱包,“奶奶,你是要拿钱包吗?”

    “你拿过来。”

    陈安修掏出来递给她,老太太自己打开钱包,里面放着三四张□□,她摩挲着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拿出一张说,“这里面是我今年的养老金,你去取出来吧,取出来给冒冒吨吨买件过年的衣服,剩下的就给你妈。”

    “奶奶,我们现在都赚钱了,这些你自己留着花吧。”陈安修约莫着也知道这些钱的来历,以前农村里都没什么保险,人老了,都是做儿女的自己照顾,后来四叔在外面工作,就自己偷偷给奶奶投的养老保险,挂靠在劳动局下面,因为当时交钱不少,奶奶现在一个月能领两千多。不过之前奶奶都是跟着三叔过,大家就谁也没提过,都默认补贴三叔家,以前大娘唠叨过三叔家就会赚便宜,妈妈堵她两次,有便宜你怎么不赚,大娘多少也要点脸面,从此也没再提过。

    “我还有,你拿着,拿着,听话,壮壮。”

    陈妈妈在外面晾衣服就听到他们在屋里起了争执,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推门进来见是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意外,陈安修简单地和她说了两句,陈妈妈过来床边说,“娘,你这些钱自己收着吧,你放心尽管住在这里,我这人脾气是不好,但是你轮到这里了,我肯定把你伺候好了,怎么说,壮壮他爸爸还是你亲儿子呢,你住儿子家是应该。你儿子们出钱给你治病也是本分。你也不用觉得在这里住不安稳。”

    她这么说,老太太还是往她手里塞,“你拿着,你拿着,我这是给孩子们的,给吨吨冒冒买件衣服,给望望留着结婚。往年也是这样。”

    陈妈妈深知这老太太的脾气,见她执意如此了,就将卡接了过来,“娘,那我先拿着,你要花钱就问我要。”她是这么说,但她也清楚老太太是绝对不会和她开口的。而且老太太的私房钱也不只是这一项,也不会真的缺钱花。自家这位可一点都不像别的糊涂老人,有点钱都一股脑洒给儿女,到时候有个三病两灾了,再哭着求着让儿女们出钱。这位都是有点钱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她愿意谁就给点。不愿意给的,谁也甭想哄了去。也总算她的这些儿女都过地还凑合,也没谁天天盯着她这点养老钱不放。

    陈奶奶现在精神不济,说了这半天话,也有点累了,陈妈妈帮着脱掉棉衣服,给她盖上被子,和陈安修一道出来,“你去和你爸爸说一声,他说能收就收下,他要是不愿意,咱再说别的。”

    陈安修回镇上的时候,就顺道把卡拿给了陈爸爸。

    时间转眼到了周六,这个周六的天气不错,章时年准备带冒冒到附近的森林公园去喂新来的小鹿,电视上天天放广告,前几天镇上有孩子去玩,还拍照片回来,馋地冒冒在家里早就坐不住了,不过上午有个电力公司的采购经理要来选新年礼盒,他要亲自接待走不开,章时年也没勉强,决定自己带冒冒过去。

    陈安修把冒冒可能用到的东西打了一个小包,又将两人送到门口,“路上小心点。”

    冒冒以为爸爸也要一起去,上车后就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爸爸,爸爸。”他让爸爸坐在那里陪他。

    陈安修想说,要不明天去吧,他明天有空,森林公园反正就在哪里,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了。

    但他还没说出口,章时年已经说,“爸爸有事要忙,改天再陪你,今天大爸爸陪你去。”

    陈安修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上午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九点多那个采购经理还有两个助手过来,陈安修带着他参观了杂货店的仓库和已经包装好的礼盒,对方从中选了两种相对便宜的腊味和干果礼盒,又特别指定了一种珍贵山珍的礼盒,中午陈安修陪着吃了顿饭,又送了些东西,对方下午两点多才走。

    这个客户不是明晓静介绍的,是送菜的一个客户帮忙联系的。对方要的东西不少,谱儿摆地更大,午饭的饭桌上陈安修光顾着应酬了,也没吃多少。不过他也没什么胃口,送走客人,他给章时年打了电话,对方说正带着冒冒在市区吃饭,要过会才能回来。他想着早上冒冒满屋丢的一堆东西还没收拾,就想着趁他们父子回家之前清理出来,要不然冒冒回来能把屋里弄地更乱。

    脑子里是这样想的,但真要回去了,陈安修又不想动,他脚下一拐就去新房子那边,新房子已经完全建好,两栋中间相连的三层小楼,相隔不远是花生糖尖尖屋顶的马房,此外这边就没什么建筑了。陈安修爬上小山坡,山坡上的视野要开阔很多,向东去过了这片山坡,有他家的一小片樱桃园,再过去就是峡谷了,峡谷这头还比较狭窄,越到下面,汇集了其他河流就要开阔很多,据说顺着这峡谷下去一直能通到海边,不过他也没真正走过,有的地方水又深又急,林木也茂密。山坡的南面隔着个小土丘就是农家乐,东边过去几百米就是大马路,站在这里甚至能远远看到建材店,小山坡的北面也就是后面就是镇上现在正在建设当中的小区。这会工地上还没放假,很多人都在加班加点地干活,到处一副熙熙攘攘的场景。

    房子的右前方是四五棵高大的银杏树,这个季节叶子都落光了,陈安修找个落叶和杂草厚软的太阳窝躺下来,偶尔吹在身上的山风还是凉,但阳光也是真的暖和,照地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爸爸。”

    就在陈安修有一点昏昏然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他,他翻身起来见远处的那个身影像是吨吨,就伸着手摇摇,“我在这边,树下面这边。”

    吨吨看到他了,加快脚步朝这边跑过来,到陈安修身边坐下,缓口气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陈安修伸手捏他的脸,“没有你不知道的,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我想回来就回来了,你这两天也不去。”

    “你直接想我不就行了。”

    吨吨还嘴硬,“我想我大爸爸,也不想你。”

    陈安修双手枕在脑后,抬腿在吨吨背上盯一下,摆出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挤挤眼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最多我不笑话你就是了。你是不是想我想地不行了,所以电话也不打直接就跑回来了?”

    吨吨的耳根悄悄红了红,又伸手去推陈安修捣乱的腿,“爸爸,你很烦人呢。大爸爸和冒冒呢?”

    “他们去森林公园玩,来,陪我躺会,正好穿着羽绒服也不沾草。”陈安修拉吨吨靠在自己身上,吨吨不让,他又拉,吨吨就有点别扭地抱着他腰在他边上躺下了。

    “你怎么没去?”吨吨说着话,不动声色地往爸爸的怀里又塞了塞。

    陈安修伸伸腰,揽着吨吨靠近点,下巴压在吨吨头顶上,半真半假地说,“你大爸爸最近不太喜欢搭理我。”他知道这话不好和和孩子说,可他也憋在心里久,也不知道该和睡说。

    “你们俩怎么了?”

    “我也在想,他大概是在嫌弃我吧?”嫌弃他非要救刘雪妈吗?

    吨吨听他这么讲,许久都没说话,陈安修以为他困了,就轻轻拍拍他的背,“别在这里睡着了,待会就该起风了。”

    “你要是和大爸爸分开了,如果一人一个,你要我还是要冒冒?”

    “恩?”陈安修光顾着和他说话了,一时没听清吨吨的话,“你说什么?”

    “你要我还是要冒冒?”

    这么没头没尾的,陈安修的脑子转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只是和你大爸爸有点小分歧而已,吵架都没有,不过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肯定要你,你比大冒冒好多了,我闭着眼睛都选你。”冒冒啊,爸爸对不起你,反正这个假设性的问题也不存在,爸爸就先把你丢到一边去了。

    “我也愿意跟着你。”

    “这还用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分开。”他也舍不得大爸爸和臭冒冒。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说不要冒冒了有点心虚,陈安修和吨吨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冒冒的声音。他四下里看了看也没看到人,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这错觉也未免太明显了,怎么越来越近了。

    “爸爸,是冒冒,他和大爸爸从樱桃园那边绕过来的。”

    陈安修闻言,一回头,果然是,冒冒胖乎乎的身影从樱桃树后面转出来了,他张着手就往这边跑,手臂上还挂着一个纸袋子,“爸爸,爸爸……”他跑近点可能又看到吨吨了,声音明显更兴奋了,“得得,得得……”两条小胖腿也加紧扒拉。

    他手臂上的纸袋子不知道挂的是什么,引地班头也在他边上转来转去的,冒冒还知道赶它,挥着另一只小爪爪,“走,走……”那意思是让班头走啊。

    可是狗班头讨厌起来也是很讨厌,它就喜欢和小孩子闹,家里的人他最不怕冒冒,可能见冒冒个头小,对它没什么威胁性,冒冒撵它,它就不走,故意挑衅一样,在冒冒左边跑跑,绕到冒冒右边跑跑,又摇摇尾巴跑到冒冒前面。

    冒冒见班头就是不走了,大概想学大人一样抬起来腿想把前面挡路的班头蹬开,可就他这圆滚滚的身材,又是在个小山坡上,一抬脚自己骨碌,先歪了,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了,跟在后面的章时年抓着他的后襟一把将人提起来,同时呵斥道,“班头,边上去。”

    班头向来欺软怕硬,见大人发话,它就夹着尾巴溜溜地先跑过来了。

    清走了路障班头,冒冒接下来的路就顺利很多,“爸爸,得得……”

    陈安修见他离着一步远就张着手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就上前一步将人接住抱在怀里,“你今天去看到小鹿吗?”

    冒冒就咧着嘴笑,看来对此行还是很满意的,“恩。”

    “你胳膊上挂着的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肉。”

    陈安修帮他将胳膊上的小纸袋子摘下来,章时年也将手中拎着的另一个较大的袋子交给吨吨。两人都将袋子打开,陈安修手里的是一盒凤尾虾,吨吨手里是一大盒炸的小鸡腿。

    吨吨指着袋子上的标识说,“原来是这家店的,这家的凤尾虾和炸鸡腿在网上评价很高。姑父那个杂志上还推荐了。”

    陈安修从里面拈了一只凤尾虾,边吃边说,“是吗,这么出名?”

    “你上次还说有空带我们去吃呢。”

    陈安修早把这话忘了,估计当时也就是顺口一说,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章时年询问,“我说过这话?”

    他其实想让章时年否认,他正好顺势赖皮过去,但章时年显然不给他这个面子,还点了点头,肯定地说,“要不然我怎么知道?”

    陈安修暗暗地朝他递个白眼,以鄙视他的不配合,“这个虾很脆,里面还有番茄酱,我给你们打开,你和冒冒到那个树墩子那里吃,他刚吃完饭,别让他吃太多。我吃个鸡腿,还是剖开炸的,恩,应该都炸透了。”

    哥哥来领他,冒冒乖乖地跟着走了。

    两个孩子走了,陈安修和章时年之间就有点冷场,陈安修咬一口鸡腿,故意找话题说,“这鸡腿果然很好吃,外面都炸透了,里面的肉还很嫩。你尝尝?”

    陈安修将鸡腿递到他嘴边了,章时年推开说,“我刚吃了饭。”

    他不吃,陈安修就自己吃,但是原本应该很美味的东西越吃越没滋味,他中午没怎么吃饭,又喝了不少酒,现在吃了些油炸的东西,就有点反胃。

    章时年可能也见他脸色不太好,刚伸手过来,陈安修一把挥开他,自己跑到旁边干呕了半天。等他直起腰,想和章时年说话的时候,发现对方站在原地,目光幽深。

    陈安修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胃里难受,也不想再忍受章时年的莫名其妙,他拉着人离着吨吨冒冒远点,还不忘压低声音说,“你最近到底在什么气,是为刘雪妈那件事吗?你是不是嫌我多管闲事?”

    章时年略低头抿了下唇角,“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我就是故意的。”

    猜测终究不等于是事实,现在猜测得到证实,陈安修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就算你早就知道,也不是你让她去的,而且最后你不是让人将她送到医院了吗?”

    “我不知道她没死,我是让人销毁之前留下证据。”

    陈安修强笑说,“反正最后还是送了,事实最重要。”

    “不值得脏手而已。”

    “毕竟一条人命,她罪不至死,如果不耽误事,顺手救一下也没什么。”

    “和我没关系。”刘雪妈的命,安修愿意留就留了,但他厌烦了安修最近面对他时小心翼翼的态度。

    短暂的慌乱过后,陈安修重新冷静下来,他能感觉出章时年此刻轻微的情绪变化,章时年之所以选择今天和他挑明,大概也是受够了之前的相处了。对于这件事,他最近的心里确实比较乱,从道理上来讲,他很清楚章时年对刘雪妈妈的生死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但从感情上,明明是顺手拉一把就能避免的悲剧,那是一条人命,没了就永远没了。理智和感情交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章时年,行为举止上不免就带了份小心谨慎。

    “我没怪你的意思,你有你自己的原则,而且也说不上就是错的,我只是不大习惯。”在部队里上阵杀敌,你死我活,那是必须,但在普通生活中,对一条人命熟视无睹,他一时无法接受,“是我自己的原因,你给我一点时间行吗?”但他也无法指责章时年,因为他根本不了解章时年所在的那个世界斗争有多么复杂,也许一时的心软,就会满盘皆输,而且输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那么简单。

    章时年心里叹口气,倾身拥住他,“慢慢来吧。”对这人他总是无法心硬太久,也不知道这对安修来说是好还是不好,“现在不是让人全力救治了吗?应该会没事的。”

    “你没事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我以后尽量不干涉你的决定了。”

    把话说开,各退一步,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地就缓和下来了。

    可两人之间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奔跑而至的冒冒打破了。

    “爸爸,咬咬,咬咬。”冒冒跑过来后,扭着身子,在原地又蹦又跳的。

    “大冬天的哪里有咬咬?”冒冒嘴里的咬咬是一切咬人的小虫子。

    “有咬咬,有咬咬。”

    “冒冒和班头刚才在那边的草里玩了,是不是草里有什么东西?”吨吨跟过来,冒冒没离开他视线,也就是在那边的草丛里和班头玩了会。

    “草里有个虫子大冬天也该冻死了。”话是这么说,陈安修见冒冒说地这么真,还是将冒冒全身上下都摸了遍,但也没看到有什么虫子,他看冒冒仍旧朝后扭啊扭的,怀疑是在后背上,但冒冒里面的内衣也不是很肥,他手伸到半道就伸不进去了,冬天在外面,他也不敢给冒冒解开衣服查看,就抱起人来往家跑,“咱回家脱了衣服看看。”

    章时年和吨吨拎了东西也跟上去。

    班头见其他人都走了,它颠颠地跟在后面往家跑,如果有人仔细留意它的话,就会看到班头肚皮的毛毛上粘着好几颗……苍耳,刺刺的,小小的。

    作者有话要说:时隔多年,终于把这章写完了。

    ...

    ...

第364章

    冒冒一路上不停喊有咬咬,陈安修路上也没敢耽误,回家将人塞到被窝里就扒了个干净,结果真从他的内衣里面翻出一颗小苍耳,也不知道怎么就好巧掉进去的。

    苍耳找出来了,陈安修想给冒冒穿上,冒冒不干了,“有咬咬。”

    陈安修将扔在旁边桌上的苍耳拿给他看,“你看,咬咬拿出来了,没有了。快起来穿上。”

    冒冒在被窝里骨碌一躺,陈安修伸手拉他的胳膊,他也不起来,还往里面缩了缩,“有咬咬,有咬咬。”

    陈安修见这样,只得又从小五斗柜里找了一套新的出来,他总以为这样可以了吗?可是冒冒还是躺在被窝里不起来,他就知道冒冒是成心赖床了,“冒冒,爸爸数到三,你自己不出来,爸爸把你拖出来了。”

    “爸爸,有咬咬。”他还坚持有咬咬,但这次不是和陈安修说的,而是对着刚进门的章时年说的,他想耍赖吧,可又不敢真的不听爸爸的话,就找大爸爸给他争情理。

    章时年哪里不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就拿过陈安修手中的衣服假意检查了一下,和他说,“真的没咬咬了。”不过转过头又试图和陈安修打商量。

    陈安修早知道他想做什么,就拿眼睛瞪他,示意他免开尊口。

    章时年见他横眉竖眼的凶相,笑着将人拉了出来,又和冒冒说,“你爸爸说衣服有点凉。拿出去给你放暖气上热热再穿,你好好躺着别捣乱。”

    冒冒这下高兴了,乐地在被窝里翻腾打滚,但陈安修不高兴。

    章时年两头忙,安抚完小的,继续安抚大的,“他今天在外面蹦跶大半天,中午也没睡觉。”

    “我就是知道他没睡午觉才不让他在被窝里,现在都四点多了,待会就吃晚饭了,他这个时间点睡了,晚上就不用睡了。他晚上要是不睡觉,你负责看着他。”

    “行,到时候我带。”

    他答应地如此痛快,陈安修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趁着堂屋里此刻没人,上前贴在章时年唇上磨了磨牙,还没等对方有反应,一听吨吨的屋里有动静,他自己先跟个受惊炸毛的兔子一样,远远地跳开了,见章时年笑,他大概也觉得这形象太怂了,试图找回场子说,“我回头再收拾你。”

    章时年点了点被咬疼的唇角,显然并不介意经常被收拾一下。

    吨吨之前见过爷爷奶奶了,现在也不打算再出去,就进屋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见爸爸和大爸爸在堂屋拖着箱子捡冒冒四处丢的玩具,他见两人有说有笑,虽然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两人能和解,他就很高兴,连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爸爸,冒冒呢?”

    卧室的门没关,冒冒听到哥哥的声音,没等爸爸的回答,自己就在屋里喊,“得得,得得。”他在这里呢,生怕别人不知道。

    “你别让他睡着,待会我就做饭了。”

    吨吨进屋见冒冒半个身子已经从被窝里爬出来了,他重新将人塞回去。又从婴儿床上拿了冒冒的小枕头给他,冒冒一沾到自己的枕头就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真让陈安修猜到了,他就是想睡觉。吨吨趴在炕沿儿哈哈手伸到被窝里摸他的胖肚子,冒冒这人不能闹,真带起他的情绪了,他能上蹿下跳地闹地人头疼,这不,吨吨一摸他,没多会他来劲儿了,在被窝里翻江倒海一样。吨吨只得脱鞋爬上去,给他压被子免得着凉。

    陈安修听到里面的动静,估摸着冒冒在晚饭之前应该是睡不着了。他拖着箱子往前走,章时年将掉在茶几边上的一只兔子丢过去,但里面玩具太多,兔子差点又弹出来,陈安修伸手按了一把,他见这兔子实在眼熟,可这些兔子,他也分地不是很清楚,就问章时年,“这只兔子叫什么?”

    “大兔子爸爸。”

    *

    吨吨回来只住了一晚,本来陈安修想留他在家过完周末,周一直接去学校的,但周日上午天气起了变化,没起风,可天有点阴,陈妈妈看天气预报说是会有小雪,陈安修担心下了雪山路不好走,吨吨最近在进行期末考,也不好请假,午饭后他就准备将人送回市区。

    他到小磨坊里要了一袋子黑面粉,又捎了几块店里新出的黑豆豆腐,赵上军身份地位高,加上老爷子又在那里,家里自然什么好东西都不缺,陈安修即便手头上有些好东西也不敢保证就比人家的更好,索性也不来那套虚的,就时常带些乡野味道过去,赵家老爷子倒也非常喜欢。经过孙庆的水果摊子的时候,有新鲜的玉米棍刚做出来,摸摸还热乎,陈安修花十块钱买了好大一包,这东西哄孩子最好,吨吨冒冒都爱吃。

    路上要经过楼南家的小区,吨吨提前说糖球之前打电话说是有事找他,章时年就顺道拐了弯,陈安修给楼南打的电话,对方在医院里值班,但叶景谦在家。

    陈安修之前听楼南提过,叶景谦正在和人合作研究的一个新课题正是关键阶段,最近都挺忙的,所以这会难得见这人刚从床上爬起来不太修边幅,也没觉得太奇怪。

    叶景谦忙,糖球也忙,他在忙复习,他的期末考也开始了,他们都没空陪糖果,陈安修进门的时候,糖果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图画书,他提出带糖果出去玩玩,两家这么熟,叶景谦也没和他太客气,就爽快答应了。

    陈安修他们还要赶着去老爷子那边,坐下没十分钟,等糖果换好外出的衣服,就准备离开了,吨吨在书房里听爸爸喊他,也起身要走人,糖球这个周末可能要熬惨了,好不容易来个陪他说话的,还马上就要走,他不愿意了,他就从后面抱住吨吨的腰,“你反正也不用复习,在这里多坐会,就当陪陪我了,你看,你看,我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吨吨单手捂着他的眼睛将那人凑过来的头推远点,“楼思危,你又想数学不及格的话,就继续在这里耍宝。”

    冷不丁地被喊了大名,糖球不习惯地挠挠头,“你干嘛突然这么正经?”

    吨吨单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问他,“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好吧,是一直挺正经的,“我现在数学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继续复习,我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几张纸随意地丢在糖球书桌上。

    糖球扑过去看,嘴里还嚷嚷着,“这是什么啊,你来一趟不带礼物就罢了,怎么还随手制造垃圾?咦,是数学笔记啊,还都把脉络和重点梳理好了?你从哪里弄的。昨天晚上问你,你还说什么都不知道。”

    吨吨也不搭理他,开门走人,将那人的噪音直接关在门内。他下楼来,冒冒和糖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人抓着一根玉米棍,蹲在那里咔哧咔哧,糖果对于要出门玩,显然很高兴,一见到吨吨下来,知道可以走了,就推开门,领着冒冒先往外出。

    车程不算远,但因为是周末,路上车辆多,他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今天天气不太好,家里人不让孟冬出去玩,他早在屋里憋坏了,吃饭的时候听说冒冒要来,他午觉也不睡了,就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他倒不是多喜欢冒冒,但冒冒是为数不多能经常出入这里的小孩子,其他的也有偶尔来一趟的,但都被大人拘着,也不怎么和他说话打闹。而且自从孟冬将冒冒打回来,他也不觉得冒冒很讨厌了,所以这会对冒冒的到来,他还有那么一丁点期待,尽管他嘴上从来不承认。

    车子一进院子,孟冬认出那是章时年的车子,拉开门端着枪就冲了出来,“胖子冒。”他还给冒冒起了外号。可他冲到半截,倏地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车上下来两个小胖子。

    前面那个是胖子冒,但后面那个体型更胖大一点,所以冒冒的身形并没有将那人遮挡住。更关键的是两人下车的时候都握着长长的棍子,孟冬的第一个想法是,胖子冒找帮手打他来了。一对二,再对比一下身形,孟冬后退两步,掉头就往屋里跑。

第365章

    赵上军和季家老爷子事先知道陈安修他们要来,午饭后到楼上小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下来了,他们是亲眼看到孟冬跑出去的,赵上军还笑说了句他这个小重孙子口不对心,心里其实是喜欢冒冒的,结果他话音刚还没落下,孟冬就旋风般地跑进来了。

    “冒冒呢?”赵上军招招手让他过来。

    孟冬抱着手中的枪,跳到沙发边上站定,也不上去坐,“他在外面。”

    “那你怎么不去找冒冒玩?”

    孟冬拿眼瞅瞅季家老爷子,小声和他爷爷嘟囔说,“我不喜欢和胖子玩。”他四岁多了,也懂点事,知道冒冒是季太爷的亲孙子,明白有些话不能当着人家爷爷的面说。

    不喜欢和胖子玩,这个理由倒是新奇地很,赵上军听完,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重孙子肉呼呼的小身板,是没有冒冒那么圆润,但怎么看也不属于瘦的行列吧?他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抬头就看季仲杰,但后者就更不知道了。

    “你不和冒冒玩,但吨吨小叔叔也跟着来了,你不去看看吨吨小叔叔?”

    孟冬一听吨吨也来了,就有点意动,他转头看看门外,保姆此时已经拉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上台阶的吨吨小叔叔,他向前迈了一步,但接着他就看到了吨吨手里牵着的那两只胖子,他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虎视眈眈地瞪着来人,直直身板,端着枪站好,摆出一副随时迎战的姿态。

    他这一番作为,让旁边的两位老人看地更糊涂了。小孩子的心思一会一变也看不懂。

    “爷爷啊。”冒冒一进门就张嘴喊人。

    他这一出声,季家老爷子也顾不上揣测孟冬的异常行为了,对着冒冒拍拍手说,“冒冒来爷爷这里。”

    冒冒听爷爷喊他,就颠颠地跑过去,忽地扑到老爷子的腿上哈哈笑。

    老爷子稀罕冒冒稀罕到不行,即便冒冒什么都不做,只要是在眼前他就很高兴,当然孙子和他亲近,老爷子心里就更欢喜了。

    冒冒往那里跑,糖果也跟着过去了,老爷子也摸摸糖果的脸,“糖果也来了,你还记得季爷爷吗?”

    糖果都一年多没见老爷子了,看样子是不大记得了,陈安修在边上提醒说,“糖果,这是季爷爷。”

    “季爷爷。”

    陈安修又给他介绍赵上军和孟冬,糖果都喊了,喊赵上军赵爷爷,喊孟冬孟冬哥哥。这辈分也是乱的可以。

    糖果现在刚满三岁,年纪小小的,白胖可爱又有礼貌,老人们对这样的孩子简直没有任何抵抗力,冒冒占着季家老爷子的怀抱,赵上军当下就欢喜地拉着糖果问了些几岁了,上幼儿园了吗?喜欢吃什么,赵爷爷让人去拿。

    陈安修是知道糖果从不和外人讨要东西吃的,怕待会冷场,就居中周全说,“赵伯伯,你别让人忙活了,孩子们都刚午睡起来,这会都没什么胃口的。”

    赵上军听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就只让人多端了些芒果山竹之类软和的水果过来。

    陈安修剥了个山竹,喂糖果和冒冒吃了,想给孟冬的,孟冬不吃,陈安修也没勉强,喂完水果,陈安修将冒冒从老爷子膝盖上抱下来让他坐在边上和糖果玩。赵上军也让孟冬过去,“去和冒冒小叔叔还有糖果弟弟玩去。”孟冬两眼盯着糖果和冒冒手里的棍子就是不过去。

    赵上军也不知道向来爽快的重孙子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扭扭捏捏的,实在不是平时的作风,他试试孟冬的额头,也没发烧,不过见孩子没事也不多强求。

    大人们在说话,孟冬站累了,就靠着太爷的腿,但是始终没有坐下来,过会他猛地睁大眼,因为他看到糖果和冒冒将手里的棍子……吃了,咔哧咔哧,不多会长长的一根棍子就没了。

    其他人没注意他惊奇的表情,但坐在对面的吨吨看到了,他从手边的袋子里抽出一根,小声问孟冬,“你要吃这个吗?”

    孟冬大力地摇摇头,他才不要吃棍子。但他忍不住看看糖果和冒冒,可那两个胖子好像吃着很香,他们的牙竟然能咬得动棍子,那打架一定更厉害。

    “很好吃啊。”吨吨自己咬了一口给他看。

    孟冬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吨吨以为他不喜欢吃,就一掰两段,分别给了已经吃干净的冒冒和糖果。冒冒也不嫌他哥哥,就着哥哥咬过的地方抱着继续咔哧咔哧。他们俩吃东西的动静实在太大,连两位老爷子都忍不住看过来,赵上军指着笑说,“这苞米花可有些年没见了。”

    陈安修笑说,“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镇上自己做的,买点给孩子们磨磨牙。吨吨,你怎么没给孟冬拿?”

    吨吨照实说了,不过他见赵爷爷提起了,就给赵爷爷拿了一根,又给自己爷爷拿了一根。

    赵上军就是这么一说,倒不是想吃,但是见孩子递过来了,他就接了过来,自己咬了一口,见孟冬看他,就给孟冬掰了一截,“你尝尝,这是玉米做的。”他知道自己这个重孙子应该是没吃过这个的。他那孙子和孙子媳妇都不是当街买零食的人,而孟冬这个年纪肯定也不能自己上街买东西吃。

    孟冬见太爷给他了,就试着咬了一小口,他惊奇地发现,不但一点都不硬,还脆脆的,有一点甜,他咔哧咔哧几口吃完了,他没吃完后,发现其他人都去看爷爷新养的三色杜鹃花,吨吨小叔叔也上楼去了,也没人再给他递,就自己挪过去了,在原先吨吨的位置上坐下,自己很自觉地从袋子里抓了一根开始吃。他吃着吃着,感觉后背有点异样,他回头看,就见冒冒拿着一根玉米棍戳他,他继续吃,冒冒继续戳,戳他的腰,戳他的背,戳他的胳膊,戳他的脑袋。

    冒冒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而坐在他们中间的糖果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低着头专心吃他的东西。孟冬见糖果始终不出声,以为糖果不掺和,他也拿了根玉米滚准备去戳冒冒,可他的玉米棍刚伸出去,糖果从中间一伸手啪地给他掰断了。他换根新的,糖果又给他掰断。

    孟冬这会也顾不上一对二的不利局势了,他往前猛地一扑就准备开战,糖果年纪比他小,但力气又不小,而且他没被家长叮嘱过要让着孟冬,他就认定一个事实,孟冬要打冒冒,他就打孟冬。

    老爷子他们就是一眼没看到,这三个小的就扭打成一团了,糖果和冒冒合起来八十多斤的体重将孟冬牢牢地压在沙发上起不来,但孟冬也不是好惹的,在底下又踢又打。两个保姆看到了,赶紧过来将人拉开,三个人从沙发上爬下来,衣服都皱巴巴的,看样子是每个人都挨了几下,但难的是,三个都没哭。

    赵上军先过来拍拍自己重孙孙的脑袋,“糖果和冒冒都比你小,你怎么又打人?太爷之前怎么和你说的?”

    “他们俩一起欺负我。”孟冬口齿伶俐,表达清楚,很快就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即便是冒冒先惹的事情,但赵上军怎么也不会和一个两岁半的小宝宝计较的,但他对糖果的行为很好奇,故意逗他,“糖果,你和赵爷爷说说,为什么冒冒打孟冬,你不管,孟冬打冒冒,你不让呢?”

    大家都知道赵上军是逗孩子玩,谁也没想从糖果嘴里听什么大道理,事情这不是明摆着吗?糖果和冒冒是发小,孟冬是外人,该帮谁的忙不是很清楚吗?可谁知糖果一张嘴说,“冒冒小啊。”看这理由多正当,绝对不是偏私故意欺负人。

    连赵上军都竖竖拇指说,“这孩子脑子真清楚。”

    晚上陈安修将糖果送回去的时候和楼南说起这事,楼南听地哈哈大笑,“这事他做地出来。”从小就是话不多,但是坏主意一堆一堆的,“刚开始幼儿园那会,他不愿意去,我非要送他进去,他也没和我大闹,他就在幼儿园里捣乱,吃饭的时候将饭碗打翻了,上厕所不会和老师说,尿在裤子里,老师教什么都不会,也不和同学说话,最后老师没办法了,让我们考虑一下是不是让孩子延迟一年入学。我还不知道吗?他就是故意的。”在家里自己吃饭好好的,还会自己上厕所,到幼儿园就什么都不会了,谁信。

    陈安修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那你后来怎么和他说的?”

    “还能怎么说?讲道理他根本就不听,我就和他说,要不就乖乖上幼儿园,我们每天都早早接他回来,要不去送去美国爷爷那里。”

    陈安修只能说一山还比一山高。

第366章

    那天将糖果送到家,陈安修他们担心路上遇到雪也没多停留,略说几句话就回去了,可是到家直到洗漱完上床睡觉,也没见天气预报中所说的小雪,第二天陈安修将冒冒送到建材店,说起这事了,陈爸爸说夜里起来给炉子添煤的时候,见着飘了几个小雪花,没多会就停了。

    “我还以为一点都没下呢,原来还下了点,看来这天气预报有时候还挺准的,真是小雪。”就是也未免太小了。

    建材店晚上没人,为避免出现意外,店里的炉子都是傍晚走之前熄了,早上过来重新生,陈爸爸开始先填了些容易着火的玉米骨头和碎木头,这会见火苗大了,他边往里添煤边和陈安修说话,“看今天这天还是不行,说不准这两天真要下场大的。”

    陈爸爸外间在生炉子,陈妈妈嫌到处都是灰,就带着冒冒躲到里屋去了,此时听到陈爸爸的话,就在里面回说,“也该好好下场大的了,今年都快过完了,这冬天还没正经下场大雪呢,地里都快干死了。”

    陈安修看看外面这天,是阴地挺厉害的,这会风也渐渐地起来了,吹地后窗外封着的油纸呼打呼打响,“今天彬彬在家里陪奶奶吗?”昨天彬彬的路考结束了,之前也没怎么练过,竟然一次就过了,也算是碰着运气了。年前紧赶慢赶考完科目三,科目四就是年后的事情了。

    “早饭后,你三婶也过去了,还给天蓝带了床新被子,说是天意他们单位发的,说起来天意那单位福利还真是挺好的,上个月天意拿钱过来的时候,不是捎了一条烟过来吗?说是从他们单位上拿的,不贵,那外国牌子你们也不认识,我看那包装应该也不会很便宜了,彬彬去考试的时候,我就让他拿了两盒给他们教练,也不知道他们教练是怎么认识的,说是商场里卖三十多一盒呢。这么算下来,那条烟也得三百多。”

    陈爸爸说到这里,陈妈妈忍不住插话说,“你爸爸可是破天荒地沾了他侄子的一次光,就一条烟,打昨天开始,都不知道对着多少人夸过了。逢人就夸他侄子给他买的好烟,你怎么也不说,六万块钱借了一年多了,就还回来五千呢,就光看着别人给你的那条烟了,那六万块钱存银行里,光利息一年也不止三百。”

    仗着陈妈妈在里屋看不到外面的情形,陈爸爸朝着陈安修努努嘴,小声说,“你看你妈,又开始了。”

    陈安修就抿着嘴笑,妈妈就是有事没事爱唠叨两句,倒也没其他的心思。就是天意不知道给东西,这钱不也是得往外借吗?

    陈妈妈现在耳力不比从前,她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想也知道他们此刻在想什么,“怎么?我什么地方说错了?”

    “没,没,你哪有错的时候,咱家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我们爷俩这不是听着吗?不过天意这事,他又不是欠着咱一家的钱,他大姑家,他舅舅家,他都欠着不少呢,好歹壮壮和望望的那三万,他三叔都早早地给了。天意刚工作,今年又添了安安,他们能攒下什么钱,能还点是点,咱家也不急着那些钱用。我这不是觉得天意越来越懂事了吗?这孩子们啊,就该在外面多见见世面,多接触人。”陈爸爸看炉子里的火烧上来了,摇摇炉子杆,又添些煤炭进去。

    陈妈妈懒得和他抬杠,而且她心里也清楚壮壮爸爸是从心眼里盼着这两个侄子好的,望望这一辈,加上壮壮,也不过就是四个男孩子。他就希望这兄弟四个都好好的,能相互扶持,彼此倚仗,怎么说这堂兄弟就算是顶近的关系了,壮壮和望望这俩不省心的就不说了,天意性子弱一点,但秉性还算是敦厚,如今结婚生子工作也安稳。就是这天齐,唉,也不知道刘雪的妈现在是死是活,前两天搭别人的车到市区买东西,有人无意中漏了一句,说是天齐被讨债的堵在医院里打了。她还没和壮壮爸爸说,这事怎么说啊,除非他们能拿出钱来将那债窟窿给填平了,要不然说什么都没用。

    冒冒自己在床上玩了会小汽车,可能累了,就不大愿意玩了,从床上站起来忽地趴到陈妈妈背上,“奶奶。”

    陈妈妈放下手中的旧杂志,又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伸手从后面将冒冒托住,背着起身说,“玩够了?玩够了奶奶背着出去看看爷爷的炉子点着没有,顺便咱喝点水。”

    陈安修见妈妈背着人出来,上前过去接,陈妈妈没让,“你待会不是要去接天蓝?她今天放假。”

    “她还要收拾收拾,我赶在中午之前去接她就行。”

    “现在就快九点了,你到她学校差不多还得一个小时,早点过去吧,别让她等着了,家里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你拉她回来,直接带她回家就行,我十点多就回去了,看看做点什么菜。你小姑也说今天过来的。说起天蓝了,他们学校那校长不是小舅同学吗?你今年还过去走走吗?这也快过年了。”

    陈安修知道妈妈说的是李睿华,有小舅和陆叔那层关系在,他年节上也常过去走动一下,“那个改天吧,我提前给人打个电话再过去。”毕竟不是那么熟悉,不好贸贸然上门。虽然李伯伯一家一直对他很和气,“那我先下去接天蓝。”他摸摸冒冒的脑袋,“在家里听爷爷奶奶的话,别闹事。”

    冒冒现在好点了,但是让他亲眼见到爸爸走,他还是不愿意,爸爸还没转身,他就伸着手要抱,“爸爸,爸爸。”

    陈安修接过来,抱在怀里亲两口,“行了,爸爸就很快就回来了,爸爸去接小姑姑。”小黏人精。

    *

    今年没有刘雪从中作梗,陈安修很顺利地将陈天蓝接了回来,暂时就安置在陈天晴的房间里,陈妈妈提前就将房间准备好了,床上用品更是一水都是新的。中午陈建敏来了,柴秋霞和李文文也抱着孩子过来一起吃的饭。

    陈天蓝现在是在这里上学,但她年纪还小,课业也多,平时家里这些事也没人主动和她提,可这并不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近期发生的大事,比如刘家的人来砸了二伯家的店,又比如刘雪因债务问题进了拘留所,这些她还是知道的,所以她吃饭的时候也只问二伯和三伯家的事情,偶尔绕不开大伯家了,也不主动提及刘雪。

    她不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往这个话题上带,家里好久没这么多人吃饭,这难得的聚会倒也气氛和乐。就是下午陈建敏要彬彬一起回去,彬彬知道他爸爸在家,拧着不肯,母子俩在院子里吵吵了两句,到最后彬彬还是没走。

    陈天蓝放寒假后没几天,吨吨的期末考试结束,也正式放了寒假。

    因为想着正月里不能理发,临近年底理发店又会很忙,陈安修就提前带着吨吨冒冒去剪头发,吨吨怎么样都好,就是冒冒是个难缠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就害怕剪头发,这次换了家新的理发店更甚,一坐到椅子上就开始闹,扭来扭去不让人碰他脑袋,爸爸抱着也不剪,最后实在没办法了,陈安修心想不剪就不剪吧。反正冒冒每次都剃光头,现在即便不剪,一个月之后也不会很长。

    他们是在市区理的发,从理发店里出来的时候才四点多,天色看看就暗下来了,倒不是真到天黑的时间了,而是因为这一周都是这个阴沉沉的鬼天气,说下雪也不下,就是天天阴。看天气预报,四周都在下雪,这个省就像是被单独抠出来一样,一片雪花没飘下来。

    可能头发短了,从理发店里出来,被迎面的风一吹,陈安修感觉头皮都快炸开了,他摁摁吨吨的帽子,又摁摁冒冒的,“咱回去吧,吨吨,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吨吨牵着冒冒的小爪子跟着爸爸一起往停车场走,“这会回去除了吃饭也没什么事了,要不咱们去接我大爸爸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在外面吃吧?”

    “提议是不错,但是不知道你大爸爸他几点能下班。”章时年下班也不是总那么准时的,而且有时候也需要一些应酬,那样就更不知道几点了,“我先打电话问问他,如果早的话,我们就一起吃饭,如果太晚,咱们就只能先回去了。”

    上车后,陈安修给章时年去了电话,对方听说两个孩子想和他一起吃饭,没多犹豫就说可以早点下班,又问吨吨想吃什么,吨吨想吃鳗鱼盖饭和大阪烧,“我让人订好餐厅再通知你们,你们先在附近逛逛或者来公司里等?”

    “不去公司了,冒冒又不老实,我们先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在路上走的时候,陈安修就有点奇怪,怎么今天路边这么多卖花的,大冬天的也不嫌冷,但他也没多想,直到进到超市里,看到入口处摆放的那个最显眼的巧克力和玫瑰花台子,还有上面打出来的情人节快乐,他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其实真怪不得他迟钝,他这辈子好像没正经过过情节人,以前上学时候太纯洁,这种敏感的节日,只敢做贼一样偷偷塞盒巧克力给梅子,玫瑰花什么的,摸都没摸过。后来和章时年在一起,竟也一次都没过过。

    “爸爸,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你就一点准备都没有?”吨吨看他爸爸顶着那巧克力台惊讶的表情,再次确定他爸爸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这种节日有什么好过的,傻子都知道今天买花和巧克力纯粹浪费钱,平时比这便宜多了。”他一时没注意压低音量,结果他刚一说完,就感觉周围的温度下降地有点快,原本在台子周围挑选巧克力和玫瑰花的甜蜜情侣,这会眼刀子不要钱一样向他投射过来。这其中也包括两个正在包扎花束的超市工作人员。

    陈安修干笑一声,赶紧带着两个儿子逃离这是非之地。

    镇上有超市,其实也没太多可买的,陈安修自己买了点日用品,又给吨吨冒冒买了点水果和饼干之类的就差不多了,排队付账的时候陈安修看队伍挺长的,就让吨吨先带着冒冒到外面的休息区等,等两个孩子一走,他故作不经意地到巧克力台子那里晃了一下,那工作人员可能还记得他,见他过来,眼神不由就带了两分警戒,就怕再说什么拆台的话。陈安修不是没感觉,但是只能装作没感觉,他的眼睛在各个品牌的巧克力盒子上转了一圈,最终选择一款盒子不大,但价格一点都不便宜的。

    工作人员见他真是过来买东西的,眼神终于温和下来,其中一个还热情地问,“先生,要给您夫人买束花吗?我们可以根据您的要求现场包扎。”光看外表,真想不到这位先生竟然有个十几岁的儿子。

    “不用了,谢谢。”

    陈安修提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将那盒巧克力压在了最下面。

    他在排队的时候就接到了章时年的电话,说是餐厅已经订好了,并告诉了他们准确的地址,陈安修听着店名很陌生,但是位置还是清楚的。他开车过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停车场有店里的小弟代为泊车,进店确认了预定,有引领带他们去二楼。可能今天情人节的关系,店里的上座率不错,有五六成的样子,大多是情侣,看那穿戴,应该还是些经济条件不错的情侣,这日料店,光看着位置和装修,就知道饭菜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可等他上到二楼,并准确找到章时年的时候,现在的情形让他有点傻眼,因为这家日料店在海边,二楼的视野要比一楼更好些,所以二楼的上座率也比一楼更好,几乎没有空座位,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章时年对面那个女孩是谁,而且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也就二十出头,容貌秀丽,姿态娇俏,看那样子不是大学生就是刚出社会的新鲜人,她就坐在章时年的对面。虽然章时年只是态度冷淡地在翻阅手中的杂志,但挡不住人家姑娘热情,又是帮忙倒茶,又是指着杂志封面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甚至看到那个姑娘的手指不经意地擦到章时年放在杂志的手。

    他看到章时年轻微地皱了下眉,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最后竟然什么都没说。

    陈安修将冒冒抱起来,附在冒冒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冒冒开口,“是爸爸。”陈安修又和他咬耳朵,冒冒还是坚持,“是爸爸。”

    儿子靠不住,陈安修决定直接上,他将冒冒暂时交给吨吨,他掸了掸衣角,抬脚过去,走到那桌旁边了,他略一躬身,对着章时年喊了声,“爸爸。”

    章时年对面的女孩倏然抬头,看他的眼神和看神经病大概差不多。这人看着有二十六七了,即便再小点,二十四五,但看她对面这人也就三十五六吧,除非十岁就能生儿子。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称呼,章时年的眉心明显也跳了一下,但他仍不动声色地合上手中杂志,淡定抬头,“什么时候过来的?”

    章时年这一开口,神经病不是陈安修,而是坐对面的女孩子了,她失态地惊叫一声,先是盯着章时年,又颤抖着手指指着陈安修,“你,你,你们……”最后霍地起身,碰翻了茶水也没不顾,拎着自己的小包飞奔下楼了。

    服务生不明情况,赶紧过来收拾,只可怜跟着陈安修过来的引领员,似乎也吓地够呛,但心理素质还算过硬,略微愣了一会就反应过来了,不过临走的时候,眼神还是忍不住地在章时年脸上转了两圈。大概怎么也不明白一个有这么大儿子的老头怎么保养成这样的。

    等服务生收拾完,陈安修一屁股在章时年对面坐下来,“刚刚那是谁?”

    章时年气定神闲地说,“不认识。”

    “那怎么和你坐一起了。”

    “说是没空位,暂时坐一下等朋友。”

    鬼才信,二楼没位置,一楼有啊,退一万步说就是认定二楼的位置了,想借座又不是只有章时年这里有空位,“人家小姑娘想吊个金龟婿,可没想要个老头子,她今晚大概真会做噩梦的。”

    章时年抿下唇角,“你这么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敢觊觎他的人,如果不是个小姑娘,就不光是吓唬一下了事了。不过这中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章时年见他瞎乐,低头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对方并不高明的搭讪,他起初没太在意,等到赶人的时候,安修就来了。

第367章

    吨吨是好心要促成这顿情人节的家庭聚餐,但是当他们上楼看到大爸爸对面坐着一个陌生女人,而且对方明显在对大爸爸大献殷勤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要糟,他爸爸这人向来心大,可唯独对上觊觎大爸爸的人,片刻的耐心都没有。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的,爸爸没怎么停顿就直接冲过去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不过他好奇爸爸到底说了什么,他看那女人冲下楼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因为走太急,最后下台阶的地方好像还崴了一下,“活该。”

    “得得。”冒冒站累了,刚蹲下,听他哥哥这么说,立刻又站了起来。

    吨吨捏捏他软乎乎的小肉巴掌,“不是说你,是说坏蛋。”

    “我不是坏蛋。”他很知道这个。

    “你不是坏蛋,你是个好蛋。”吨吨说完,自己嘿地笑了。

    冒冒以为是哥哥夸他好,见哥哥笑,他也傻乎乎地跟着笑。

    不过吨吨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发现他和冒冒在墙边站了有五分钟,连服务生都过来问过他们两次了,但是他那两个爸爸自顾忙着打嘴官司,完全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儿子的存在。吨吨憋着劲,在原地又等了两分钟,结果发现依旧没有任何效果,他认命地领着冒冒过去了,当人家儿子真不值钱,说扔就扔了。

    他们俩一过去,章时年和陈安修就自动打住了话头,陈安修往里移了一个位置,招呼吨吨坐,见哥哥也坐下了,冒冒以为就轮到他了,就站在桌子旁边自己张开手,大老爷一样理所当然地等着人来抱他上去,“啊。”

    吨吨习惯宠他,伸手就要去抱,但被陈安修揽着肩膀硬拖了过去,“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吨吨不明所以,抬头去看陈安修,后者附在他耳边小声道,“等他学会叫人再抱他上来。”现在是越发出息了,找人帮忙,都不知道叫人了。

    “我奶奶平时领他出去,他见人都知道叫的。”吨吨还帮他找理由。

    “知道叫别人就不知道叫家里人了?别管他。”又不是没教过,一点记性都没有。

    爸爸和哥哥嘀嘀咕咕没人理他,冒冒又去看大爸爸,章时年也低头看菜单,好像没看到他,冒冒也不恼,他双手扒着沙发,一条腿翘起来,撅着屁股自己就要往上爬,但这沙发对他而言可能有点高,他哼哧哼哧憋了两次劲都没上去,最后还是章时年心软,伸手将他拎到了自己这边,“下次要帮忙,记得叫爸爸和哥哥。”

    “恩。”就是这么干脆,冒冒挪挪屁股,挨在大爸爸身边坐好。

    章时年喂他喝点温水,他又亲热地往这边挪了挪,黏到大爸爸身上。

    今天是情人节,餐厅里基本都是成双入对的年轻情侣,像他们这样的一家四口,至少在二楼,就他们一家。特殊的节日,略显怪异的组合,这一家着实受了不少的注目礼,几乎是每上来一对,都对他们这桌有意无意地到扫上一眼。

    这种状况时有发生,即便那些人不全然是恶意,当被人当成稀奇物种一样围观,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陈安修留意了一下吨吨冒冒,见两个孩子没有受到影响,便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那些目光。

    “爸爸,这个好吃。”吨吨吃到味道不错的,就给陈安修夹一个。

    冒冒则指挥着大爸爸给他拿这个,夹那个,他胃口很好,桌上的东西,他没几个叫得出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哪个都想尝尝。陈安修想嘱咐两句的,但见章时年的筷子已经自动避开了生冷的食物,就没多啰嗦。有人照顾,他乐得多偷偷懒,顺便喝两杯热乎乎的小酒。

    最近绿岛的天气冷地要命,他们的位子还不靠窗,他就能从听到外面呼呼的海风声了,陈安修揉揉额头,他恍惚还记得明天早上还有事情要忙,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室内的温度好像有点高,他扯扯衣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小酌。

    “爸爸,好喝吗?”吨吨看他爸爸他舒服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头来。

    “没什么滋味。”陈安修刚倒了一杯酒还没动,顺手递给吨吨问,“你尝尝?”

    吨吨明显有点心痒痒,就着爸爸的手试探地抿了一小口,但他喝完立刻嫌弃地吐吐舌头,端起自己的苹果汁猛灌了两口,“一点不好喝。”

    陈安修把剩下的那点一口喝尽,“早说了没什么劲。”他们点的酒是烫过的,温温的,不难喝,但实在清淡地很,就他这酒量都能当白水喝。

    在这之前,章时年主要在照顾冒冒吃饭,这时听到那父子俩的对话,就去摸摸酒壶,里面的二两酒就还不多,他就知道安修会忍不住,特意点的度数低的,可度数再低也比啤酒的度数高,就安修那两罐啤酒的酒量。他估摸着冒冒吃地差不多了,就和吨吨换了位置,自己坐到了陈安修身边,他伸手碰碰那人已经泛红的脸,“喝醉了吗?”

    “已经醉了。”他顺势揽着章时年的腰靠近点,又将手里喝过的酒凑到章时年嘴边,逗弄他,“一起喝点?”

    如果是前面和孩子还好解释,那现在两个男人之间有这举动未免就太亲密了点。他们的目标本就显眼,这会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章时年就像没感觉一样,左手握住他的手腕,没有任何迟疑地将酒送到了自己嘴里。

    这番动作一做出来,陈安修听到隔壁桌啪地一声,一个女孩慌乱中将手边的茶杯碰到了地上,骨碌骨碌滚到中间的过道上了。

    陈安修嫌他做事太嚣张,想例行说他两句,但自己到底没忍住,伏在章时年肩低声笑了出来。这个人本来就是他的,他们在一起又没犯法,凭什么过个情人节还要偷偷摸摸的,还要忍受别人猜疑的目光。

    “心里舒服了?”

    “舒服极了。”陈安修将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出来,两人碰了碰,各自干了属于自己的小半杯。

    他们这顿饭吃了有一个多小时,不过他们来的早,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就八点多一点,他们要带走的点心和寿司刚刚打包好,服务生见他们下来,就将东西拎了过来,另外还有三只免费赠送的玫瑰花。也是巧了,之前坐在章时年对面的那个女孩和男朋友就在柜台那里结账,陈安修打眼扫了一下,那男孩看穿戴家境也可以,戴着个小眼镜,个头不高,一米七左右,胖乎乎的,一看就是那种好好先生。他低着头和服务生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个女孩可能也看到他们了,目光在章时年身上一顿,接着将头扭了过去。

    “爸爸,我过去要点纸巾,路上给冒冒擦鼻子。”

    陈安修想说车上有,但是吨吨已经快步过去了。他不知道跟人说的,人家递了一整包纸巾给他,他伸手接着的时候,就将摆在收银台内侧的一个碗莲小花钵整个扫了出来,里面的花带着水砸在了正在旁边等人的那个女孩身上。那女孩惊叫一声,往边上跳了两步,但已经晚了,她的前胸和裙摆上都是水迹,冬天的裙子厚,倒不至于一下湿透了,可样子实在是狼狈。

    突然出了这意外,服务生赶紧拿了干毛巾来,那女孩的男朋友也手忙脚乱地帮着去擦。

    在这些人的忙乱中,作为当事人的吨吨,他的气定神闲未免就刺眼了些,那女孩一直没听见他的道歉,抬头怒视他,刚想指责几句的,见到那张和章时年极为相似的脸,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不好意思,失手了。”本来想砸你脸的,“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那女孩没说话,他的男朋友就接口说,“没事,不用了。我们回去洗洗就行。”

    他这么说,吨吨就真的没给,又问了服务生,但那花钵没摔坏,大堂经理说不用赔偿,吨吨点了点头,转身就回来了。

    刚刚意外发生的时候,陈安修就想过去的,但章时年说没事,让吨吨自己处理就行,他这才强忍着没过去,这会见人回来,他紧走了两步迎上去说,“刚才是怎么了?”

    “拿纸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个花钵。”

    陈安修看两只手空空的,又问他,“那你要的纸巾呢?”

    吨吨孩子气地挠挠头,“好像忘在柜台上了,要不我去拿过来吧。”

    陈安修在他头上摸一把说,“算了,不要了,车上还有两盒呢,咱们走吧。”

    章时年看吨吨一眼也没说什么,安修今天喝了酒,要不然就吨吨搞的这点小把戏,安修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但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安修喝的那些酒后劲慢慢上来了。

第368章

    陈建友去年在绿岛过的年,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今年可能就不回来过年了,但家里老太太现如今的身体情况,他实在放心一下,加上之前国庆没如约回来,老太太又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多次打电话询问,这就让他更加坐不住,这不临近年底,一得假期,他就立刻赶回来了,不过因为上午绿岛雪太大无法降落,他们的飞机临时停在了郑州机场。本以为今天走不了,给家里去了电话,结果中午天气又好转了很多。

    这倒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左右也就差半天的时间,人平安回来就好,但就以为这半天的时间,陈安修那边却遇到了一些事情。

    家里原先说好的是陈安修带着陈天蓝去接机的,他们的车都从镇上开出来了,陈安修又接到爸爸的电话说是四叔的飞机改停郑州,他们只得中途折返回来,这样的大雪天,各家大多也没什么事情,一些关系近的亲戚,如陈天岭的爸爸叔叔,陈建国陈建军他们知道陈四叔今天要回来,都聚在陈爸爸店里喝茶等人,这会知道人不来了,也没立刻散了。

    陈安修折回来的时候,带着陈天蓝推门进去打了个招呼,一屋子的叔叔伯伯都让他们进来坐,陈安修倒是无所谓了,但他知道天蓝肯定会不自在,就寻了借口带人出来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淘宝店正在出最后一批货,明天陈天雨的快递公司也要放假了。

    偏有人就是年底了才想起买年货,所以这最后一批单子出货量还特别大,吴燕他们几个忙地脚不沾地,陈安修进去山货仓库看了一下,今天的货物搬出去,大仓库空了一大半,小仓库几乎全部都清了出来。

    “安修,你让我留的那些东西,我都放在小仓库进门右边那个架子上了,都是选的最好的,你什么时候用去那边拿就行,我都和看仓库的小马说好了,不让别人动那边的东西。”

    “行,我看到了,吴姐,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看看。”陈安修想起来说嘱咐吴燕留些东西,他准备用来送人的,他临时决定要去市区一趟,陈天蓝这两天在家里闷坏了,也主动提出想跟着下去走走。

    陈安修其实要去李睿华那里,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再不过去就太晚了,临近年根根再上门总不是那么好看,他们也不是很亲近的的关系。

    “原来是这里,我们学校好像有不少老师就住在这里。”来的时候陈安修只说要拜访一个长辈,陈天蓝也没多想,直到临近小区了,陈天蓝才好奇起来,这个小区竟然离着他们学校不远,看外观旧是旧点,房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可临近大学交通便利,向前走不到二十分钟就是海边,隔着两条马路还有个不小的公园,这里怎么看都算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段,“二哥,这里住的是什么亲戚?”

    “是我小舅的一个老朋友,叫李睿华。”

    陈安修是意逗她,但他高估了天蓝对自己校长的熟悉程度,她听到这个名字根本没立刻反应过来,“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有点耳熟呢。”

    前面就是小区门口了,陈安修笑了笑,停车下去登记,两人关于名字的话题自然而然就打住了。

    车子进到小区,可能还没到放假的时间,又下着雪,小区里遇到的人并不多,就一些孩子不怕冷,在雪地里追逐打闹,陈安修认出其中一个就是李睿华的孙子牛牛。小家伙父母都在北京工作,他从小在绿岛跟着爷爷奶奶。

    牛牛是个胖乎乎的七岁男孩子,他之前见过陈安修,认识他,也知道他今天要来,就热情地领着他们往楼上走,“我爷爷去苏州开会去了,还没回来,我奶奶带着小阿姨去农贸市场买年货去了,说是一会就回来,我太奶在家里呢。”

    李睿华家住在三楼,他们要上去也很快,可是他们上去后,牛牛在门口又是敲门又是按门铃,足足过了有十分钟了,家里仍旧没有一点动静,陈安修知道那老太太也是七十多的人了,就有点担心老人在家里出了什么意外,偏这时又听到屋里砰地一声,似乎有水杯之类的东西落到了地上,牛牛这时可能也知道出事了,敲门到最后几乎变成砸门,声音也越喊越大,这楼里住的还有两户是李睿华的同事,在家听到动静的都赶过来了,可他们也没办法,没有钥匙,防盗门一时半会也撬不开。

    陈安修看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就一边让人给李睿华的妻子管又梅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他自己则跑到外面,略微观察了一下就徒手攀了上去,一楼二楼都有防盗窗还好点,二楼往上,下雪楼外面湿滑,就有点困难,不过对他来说也不算大问题,他手脚麻利地爬上去,又敲碎其中一块玻璃打开窗子跳进去。

    他这一套动作前后不过五分钟左右,让陪着下来的两个人都看呆了,连问陈天蓝,“你这个哥哥做什么工作的?身手够利索的。”

    说实话陈天蓝也是第一次见识陈安修的身手,她以前只知道二哥在外面当了很多年的兵,具体做什么,她还真是不清楚,“我哥哥在部队里待了很多年,很厉害的。”

    她这么说,其他人多少就能理解了。

    陈安修是在卧室里找到的老太太,人是朝下趴在地上的,已经昏过去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乱动,但他还有些基本急救知识,知道这个姿势人会呼吸不畅,就将人轻轻翻过来侧头平躺,接着他从里面打开门,又叫了救护车,在医院里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抢救,老太太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医生说应该是突然的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具体的情况还要再做详细检查,但可能和最近持续的湿冷天气有关,这次幸亏发现及时,再要发现晚点就麻烦了,猝死的可能性都有。

    管又梅对陈安修再三表示了感谢,只有陈天蓝久久没有从见到管又梅的惊讶中恢复过来,管又梅,她当然认识了,是他们环工学院的副院长,也是一位知名的环保方面的专家。另外也有小道消息说这位副院长是校长夫人。加上之前二哥说要来探望的长辈叫李睿华,她是傻子也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了。

    “这个是你妹妹,好像是叫天蓝,是吗?”

    “是我四叔家的小妹妹,叫陈天蓝。”

    陈天蓝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尽管心里有些惊讶,仍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管院长好。”

    管又梅推推眼镜笑了笑说,“从刚才就看着有些眼熟,果然是我的学生。”说完这些,她又转头对陈安修说,“你们两个跟着跑前跑后忙了这大半天,午饭都耽误了,待会我们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吧?”

    “不用麻烦了,管姨,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奶奶还要人照顾,我们就不叨扰了。”老人还在病中,陈安修想也知道人家没有多寒暄的心情,这会老人已经送到病房,保姆也过来了。

    “那等你李伯伯回来,你再来家里玩。”

    陈安修答应了,和陈天蓝从医院里出来,雪已经很小了,之前他们已经接到陈爸爸的电话,说是四叔的飞机重新起飞了,不过他们这里走不开,就让天雨去接人了。

    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多,兄妹两个都没吃午饭,就在外面吃了点饭才回去的。陈建友的飞机下午三点多到绿岛,不过雪天路滑,等回到镇上,已经五点过后的事情了。陈妈妈和陈三婶在家里忙活了半下午,准备了好些菜,肉菜费事早早都做好了,见他们进门又热了热,接着现炒素菜和海鲜。此外还有二爷爷那边的两个婶子在帮着摘菜切菜,李文文则在小隔间里守着炉子上的锅子,里面似乎炖的鱼。陈天岭的媳妇刘莉就在里里外外地倒水泡茶。

    陈建友进门和众位兄弟打过招呼就去东屋看陈奶奶,老太太知道他今天来,从早上开始已经问了好几遍,如今见到走了一年的小儿子,就一直拉着手,但她现在有时候说话也不太利索,这会一激动,嘴唇哆嗦地更厉害,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全,陈安修看到四叔一个快五十的大男人眼眶当场就红了。

    陈爸爸可能也注意到了,就和陈安修,“壮壮,你带着望望和天意出去招呼堂屋里的叔叔伯伯去,看看菜炒的差不多的话,帮着你妈和三婶把菜上了。”

    陈安修知道四叔和奶奶刚见面有话要说,他们这些小辈在场是不太合适,就领着天雨和天意出来了,薛冰也趁此说要去厨房看看,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薛冰挽了袖子要进厨房去帮忙,陈妈妈没让她,说是厨房里油烟大,脏了干净衣裳,她就在门口那里帮着一起摘菜,陈妈妈再三撵她了,她就进了里屋去看冒冒和安安。两个孩子由吨吨和陈天蓝陪着在里屋的床上玩。

    陈安修进屋接了刘莉拎水倒茶的工作,不多会看着菜做好不少,他们又开始撤掉茶水帮着上菜。天意去东屋喊奶奶和四叔他们过来吃饭,天雨帮着找挪凳子,搬桌子,陈安修去厨房里找酒,陈妈妈拉他到一边说,“我给小章留了几个菜,都在大锅里扣着,还热乎,他应该也快回来了,你待会给他送过去。他上了一天班也累,就别让他过来了,你叔叔伯伯他们抽烟喝酒的,一屋子的烟味酒味。”主要她也清楚章时年这人喜静。

    “行,我待会给他打电话说说。”

    陈安修打电话的时候,章时年已经快到镇上了,尽管陈安修说不用过来,他仍旧过来打了个招呼,不过没留下来吃饭,陈安修打包好饭菜送他出去。

    “别喝酒。”

    “知道了。”

    “早点回来。”

    “啰嗦。”

    章时年在他刚剪过的还毛刺的脑袋上撸了一把。

    “……老四又不是没通知你,你自己不来,还等着我们去请你不成。”陈三叔拿着手机边往走边说话,可能因为情绪不稳,他的说话声音很高,一拉门出来,大概没想到章时年和陈安修在外面,脚步略一停顿,捂着话筒朝他们打个招呼,接着沿胡同往北边走了走。

    知道他们俩在这里,这次陈三叔压低了声音,陈安修顺着风只陆陆续续听到了零碎的几句,“你来,谁还能真打你出去。”“别说那些好听的。你心里要是有咱娘,你就不会一直躲着不见人了。”

    陈安修不用听也知道,对面大概是什么话,“你回吧,一会菜该凉了。待会吃完饭,我就让吨吨带着冒冒先回去。”

    饭菜摆了两桌,男人们在堂屋里吃的,陈妈妈她们则带着孩子和陈奶奶一道在东屋里摆的桌子。

    吃饭的中间陆续又有不少人过来玩,一直热闹到快十一点,人才渐渐地散去了,地上随处可见掉的瓜子皮和花生壳,烟灰缸也是满满的烟蒂。陈天雨帮着开开窗子通通风,陈安修刚要拿起笤帚扫扫地,陈爸爸就催他,“明天天气好咱就扫屋了,快和你四叔四婶回去吧,天不早了,回去早点洗洗早点睡。”

    家里没地方住,陈四叔他们都要住到农家乐那边,房间都是早早就收拾好的,陈妈妈和陈三婶都是从家里抱的被子,又换的新被套。

    陈四叔这次回来,身边还跟了一个警卫员,陈安修听四叔喊他小方,具体也不知道叫方什么,不过陈安修之前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要来,就没准备房间和用品,临时和赵旭商量了一下,让他暂时住到了赵旭和耿涛的那个院子里。

    时间不早,陈安修将人安置好就离开了,陈天蓝好几个月没见妈妈,嚷着要和妈妈一起睡,陈建友拿她没办法,自己搬了被子和枕头去睡另外一个房间。

    陈建友这些年都在外面,一年也回不来三次两次的,陈爸爸他们也不大愿意因为家里的这点事影响他的工作,所以陈建友对家里这两年发生的事情知晓并不多,最多就知道几件大的瞒不住,就最近而言,他也只知道家里老太太身体不好和刘雪进了拘留所而已,不过今天大哥直接没来,他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第一天回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二哥三哥一句不提,他也不好立刻就问。

    没道理陈建友人能看出来的,薛冰看不出来,母女俩洗完澡钻进被窝的时候就悄悄问她,陈天蓝知道的不算多,但她好歹是在绿岛,比起爸妈来肯定要多,就这样这样把自己知道的和妈妈说了。

    薛冰听完了久久也没说话。

    陈天蓝知道妈妈没睡着,“妈,我爸爸能劝好吗?我怎么觉得有点难呢。”

    薛冰给她掖掖被角,“家里这些事,你爸爸也为难,他是老小,这些年又都在外面,他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三个伯伯是他亲哥哥,你爸爸心里放不下,他要是管太多,你伯伯他们年纪都比他大,人家还会以为他在外面官做大了,回来对着哥哥耍威风。去年你没见吗?你爸爸好歹是将人凑到一桌上,今年又这样。”一桌都凑不齐了。

    “那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过年兴许能好说话点。”只能希望如此了。

    *

    转过天来就是腊月二十六了,今年虽然也有些磕磕绊绊的事情,但总算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陈妈妈就觉得这比什么都好,如今陈建友也回来了,有他陪着老太太,冒冒又粘着哥哥,她也终于能腾出点手来,准备点过年的东西,这一天天气也不是很好吧,但总算没下雪,还出来一点太阳,她就让天雨将家里沙发桌子之类的东西都抬了出来,窗帘沙发巾什么的拆了下来,准备彻底扫扫屋,也算是驱驱秽气。

    建材店那边,李小乔也在仓库里打扫卫生,陈爸爸则准备做年前的最后一次盘点,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李小乔从仓库里收拾出一大堆纸箱子烂盒子,捆好了扔到建材店外面,年底了,收废品的还得来两趟,到时候顺便就卖了,就在他扔完东西要转身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一辆车过来了,还在店门前停了下来,车停稳后,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李文彩,接着是睿哲,睿哲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兔子,那兔子看着还怪眼熟的。

第370章

    兔子的事情一眼带过,李小乔将目光落在最后下车的人身上,他起初想当然地以为会是陈建明,心里还颇感慨地嘀咕了两句果然陈四叔的面子最大,连这位久不见的大佛都亲自登门了,结果没想到下来是陈天齐。他下车后就将车门锁了,可以想见车内确实是没人了。

    李小乔这几年在陈家建材店工作,陈家的很多事情都是看在眼里的,尽管父母在家里多次叮嘱不要掺和人家的家务事,但人心总是有偏向,他又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有时候也难免压不住自己的脾气,此刻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就抬脚将已经放置好的纸盒子往墙边狠踢了好几下。那边堆放着陈爸爸这两天清扫出来的雪,还混着些煤灰,陈爸爸想着这两天将仓库收拾出来,一并将垃圾运走的,结果现在还没运,李小乔就这么一出,立时飞起的无数雪沫子就溅了当前的李文彩身上,李文彩今天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梳理整齐的小卷发,脖子上围了条橘色的长丝巾,长及膝盖的黑色羊绒大衣,脚上是双小牛皮的中跟短靴,这一身下来干净整洁自然不必说,就是价格,恐怕也不会太便宜了。可这雪沫子一上去,李文彩的外套下摆,裤子和鞋子上就跟沾了无数泥点子一样,拍都拍不下来,这一身妆扮算是毁了个大半。

    他这动作这么突兀,要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也不信,但陈天齐刚问了句,“小乔,你干什么呢?”

    李小乔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甩门上的棉帘子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陈爸爸正从里屋喝水出来,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门口说话,但模模糊糊也没听清楚是谁,就问了一句,“刚才在外面和谁说话呢,是不是收破烂的过来了?”

    “也差不多。”

    陈爸爸心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差不多,不过没等他细问,李文彩就掀开帘子进来了,在她的后面,是陈天齐领着睿哲。她一进门,李小乔扭身就钻到仓库里去了。李小乔不在,陈爸爸是个男人,又是二叔,李文彩也不好对着他衣服长衣服短的抱怨,不过还是唠叨了两句小乔的不是。

    有小辈在场,陈爸爸也不想说太多,递条毛巾给她,让她自己擦擦,李文彩总算也会看点眼色,接过毛巾就打住了这个话题,又问陈四叔他们在哪里,她想带着睿哲去看看四爷爷和四奶奶。

    “都在我那边,你们自己过去吧。”陈爸爸也没问陈建明为什么不来,他大概也能猜到原因,无非是丢不起这人,刘雪欠了那么多钱,陈建明要是来,肯定会被闻讯而来的人追着要钱。虽说儿媳妇欠的钱,公公婆婆没责任偿还,可乡下人才不管那么多,而且他们都是知道陈建明是镇上出去的,是在外面当官又有大本事,他们才敢放心将钱借给刘雪的。如果只是女人和孩子来,除非逼急了眼的,一般也没人会太为难女人和孩子,就是有个别的,陈建明肯定也知道他们这些亲戚不会坐视不理。

    倒是天齐,陈爸爸不禁多看他一眼,陈建明尚且不能逃脱被追债,更何况作为刘雪丈夫的陈天齐,如果陈天齐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能吗?显然是不能的,那些追债的人这么长时间一分钱没拿到,见到陈天齐,大概撕他的心都有。就是他们作为亲戚,也不好一味阻拦,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陈天齐也明白二叔看他这一眼的意思,送他妈和睿哲出门后,低声苦笑说,“二叔,你别担心,他们来过医院好几回了,都知道我确实没有钱了,家里的那点积蓄都投到刘雪她妈身上了。他们现在就是打死我也没用,另外,我今天过来,还有其他的事情。今天小涵带着苗苗要来山上玩,我想见见苗苗。”

    陈爸爸知道他们离婚后大概有半年,赵小涵就再婚了,可是第二段婚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就有一年吧,就再次离了,之后赵小涵就将苗苗送到溧阳老家由父母带着,直到去年要上小学才从家里接过来,天齐每年都往溧阳那边跑,可每次赵家父母都不让见孩子,“孩子不是回来上学了吗?”

    “小涵爸妈跟着过来了,每天上下学接送苗苗。”

    该劝的话,当年陈爸爸已经说尽了,现在已然这样,他也没什么好劝的了,“你去安修那里坐坐吧,我这边打扫卫生,都是土。”

    陈天齐见确实是这样,就和陈爸爸告辞,出去往陈安修的小饭馆那边走去,路上遇到不少专程上山赏雪的市民,他驻足留意看了看,没看到赵小涵和苗苗,就转身进了小饭馆。

    陈安修并不在小饭馆里,但这里面的服务员都认识陈天齐,就和他打了招呼,又给他上了茶,现在上午不到十点,小饭馆刚开门不久,也没什么客人,服务员和厨师忙完手头的工作也都围在柜台那里吃瓜子闲磕牙,可能因为快过年了,也没人太过约束他们。

    淘宝店那边已经歇业,山货店再出两个单子也差不多了,陈安修早早地让会计将年终的工资和红包准备好,他本想着这两天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然后发了钱和年终福利就放假,但这场雪下来,倒有不少闲情逸致的市民要来山上赏雪,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地就接到十来个订餐电话。其中不少还是老客户,他估摸着饭是吃不成了,但说好了仍旧是明天下午放假,正月十六回来上班。

    陈天齐来没给陈安修打电话,后者也不知道他来,按照原定的计划在办公室里和孙晓吴燕他们几个老员工开会,总结一下今年的成果,另外就是商量商量明年的计划。会议是差不多差不多十一点半的时候结束的,陈安修让其他人先去吃饭,他在二楼的窗户那里站了站,目送他们离开。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陈天齐的,对方手里牵着一个穿红色外套的扎着高高马尾的小女孩,略落后他们一步的是赵小涵。

    “见鬼了。”离婚后赵小涵对陈天齐多冷淡,他是有所耳闻的,现在竟然会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出游。不过他也没不识趣地真过去询问。

    因为陈建友回来,今天陈建红和陈建敏他们都过来了,陈安修家扫屋比较乱,大家就在陈三叔家吃的饭。这都快到年底了,各家都很忙,陈建红和陈建敏也没多留,吃过午饭,大家一起陪着陈奶奶说了会,两点多就准备走了,陈建红先走的,陈建敏这次坚决要带着彬彬回家,彬彬可能也知道自己父母都在,在舅舅家过年不太像话,这次就痛快地应了下来,但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带了不少东西过来,需要收拾一下,陈妈妈就跟着来农家乐这边帮忙。薛冰陈建友也要来农家乐这边休息,大家就一起跟着过来了。路上经过建材店,睿哲愿意在二爷爷这里玩玩,陈爸爸就将他留了下来。

    收拾也没费多少时间,三点稍多一点,陈建敏也开着他们的摩托三轮车走了。一家人将他们送到农家乐的路口,李文彩和薛冰还有话聊,就准备跟着进薛冰暂住的院子,陈妈妈没意思进去,在薛冰挽留的时候就找个托词,柴秋霞在李文彩挽着薛冰的手上扫了一眼,犹豫一下也说要回家看孩子,就跟着一道走了。

    回家必须要经过建材店,她们看到睿哲在路边玩,身边还跟着一个稍微大点的女孩,走近了,他们看着眉眼眼熟,这一细打量不要紧,怎么看怎么像苗苗。苗苗从小就长地像陈天齐,眉眼之间比睿哲还随爸爸。说来也巧,苗苗和睿哲还同样都是三月的大生日,过完年睿哲四周岁,苗苗就叫八周岁了,她跟着妈妈离开陈家的时候还不到五岁,虽然已经记点事了,但多年未见,已经不大认识陈妈妈和陈三婶她们,不过可能还有些微印象,陈妈妈她们一说,她也知道甜甜地喊人,回答说是跟着妈妈来玩的,手里又拉着睿哲让他不要往路中间跑,一看就是个礼貌细心的小淑女。

    柴秋霞给她整整脖子上的小围巾,笑说,“苗苗也长大了。以前来三奶奶家,最喜欢三奶奶给你爆的大虾了,不过吃完饭就闹着要走,怎么也留不下。”

    “三奶奶,我现在也最喜欢吃油爆大虾。”

    她这样肯配合,柴秋霞就很高兴,“那你今晚在三奶奶家住下吧,三奶奶给你做大一大盘。”

    赵小涵可能在里面听到说话了,就掀开棉帘子出来了,她是准备要下山,但既然来了秋里镇,怎么也要过来和陈爸爸打声招呼的,快要过年了,她还带了些东西过来,陈爸爸和陈三叔家都有份,另外还有箱保健品是给陈奶奶的。不过显然没家亲自送过去的打算。

    屋里陈天齐不在,他之前在路上被人拉去说话了。

    赵小涵刚离婚那会,陈爸爸和陈三叔这两个做叔叔的放心不下,对她们母女俩颇为照顾,因为赵小涵不是本地人,离婚后又拒绝陈建明家的帮忙,她开始租住的房子还是陈三叔托人帮忙找的,陈爸爸也是有事没事的送些吃的用的过去。直到赵小涵再婚,刻意疏远了和这边的关系,后来苗苗又被送回去了江苏老家,彼此间的联系和来往才渐渐断了。

    说到近况了,柴秋霞忍不住问了句,“你这年纪轻轻的,就没再找个?”赵小涵比陈天齐还小两岁,今年是叫三十四,过完年三十五,她自己是医生,保养好,现在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再看看吧,苗苗现在也大了,不是让我很操心。我们母女俩也挺好的。”

    赵小涵的第二个结婚对象是家里给介绍的,也是她的老乡,人在绿岛一家超市里做仓库主管的工作,和赵小涵同岁,但是没结过婚,媒人当时介绍的时候,就说是人很老实本分。经过和陈天齐的离婚,赵家父母就愿意女儿找个老实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他们在老家也能放心点。但老实本分放在现在并不是一个纯然的褒义词,它伴随着另外一个词同时出现,那就是:没本事。对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赵小涵从刚认识那人就知道了,起初也拒绝过,可那人是与陈天齐截然不同的温顺体贴,对苗苗好,各种家务也一把罩,她离婚后精神状态很不好,也渐渐起了将就一下也未尝不可的心思。她自觉条件太好的,自己离婚带个孩子也配不上,条件差点的至少心思没那么复杂,生活也可以尽快安定下来。

    但事实证明,没本事的人不一定就会安心过日子,一个人很没本事了,除了外部环境的因素,他本身的性格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刚开始结婚那半年,两人彼此磨合退让,日子过地也算可以。但后来那男人的父母跟着来绿岛了,他们住在赵小涵贷款新买的房子里,对儿子娶个二婚女人还带个拖油瓶大为不满,他们总觉得自己儿子是个宝,就该在绿岛娶个有房有车的本地女孩。全然不去想本地有房有车的女孩凭什么要嫁一个无财无貌屁点本事也没有的外地男人。因为公婆的到来,新婚的两人摩擦不断,之前刻意隐藏的各种矛盾也渐渐爆发出来,收入的差别,男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公婆的有心挑拨,直到有天赵小涵回家,发现他们一家人翘着腿坐在客厅里吃着瓜果看电视,苗苗挽着袖子在厨房里洗碗,她没再犹豫,坚决将那家人彻底从她的房子里赶了出去。

    这中间的曲折不是外人能了解的,第二次的离婚距今也有两年多了,她再婚的心思也淡了。经过第二次婚姻的失败,父母那边也不再逼她,反而是从老家赶来帮她带孩子,如今一家四口住在一起也算和乐。

    柴秋霞不理解她的心思,又劝道,“将来苗苗总是要结婚的,你自己也该留意个。”

    陈妈妈没说什么,主要是她和赵小涵并没有那么贴心贴肺,有些话她说不出来。

    以前赵小涵在陈家的时候,因为陈奶奶住在陈三叔家,她每次过来大多就是柴秋霞招待,柴秋霞的性子又比陈妈妈要温和好相处,赵小涵自然而然就和柴秋霞更亲近些。

    虽然现在赵小涵和陈天齐离婚了,但是柴秋霞作为一个长辈说这些体己话,倒也合宜,没什么过分的地方,但她接下来的话,让陈妈妈着实唬了一跳,她竟然说,“你看你现在也单着,天齐这也要离婚了,好歹你们也是自己谈的,头几年没刘雪的时候也过得很好,现在苗苗也大了,你就没想着再给天齐个机会?我看苗苗和睿哲也处的不错。”

    陈妈妈心想要糟,赵小涵当初要是能忍得下去,哪里会一口咬死离婚,没道理陈天齐和刘雪过了三四年了,她心大到再来复婚。

    果然就听赵小涵立刻就拒绝说,“不了,三婶,我没这意思。”

    柴秋霞还想再劝什么,陈妈妈从旁拉她一把,插话说,“你现在过得好,我们就都放心了,以后有空了领着苗苗常来玩,天意现在结婚了,文文性子也好相处,她这会在家里带孩子不得空,下次你再来的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你们应该处得来。”

    赵小涵自然是答应着,又顺着陈妈妈的话问了些天雨有对象了吗?听陈妈妈回说后还没有,她又说天雨有担当能赚钱,将来不愁找个好姑娘之类的话。

    他们说话的时候,吨吨背着刚睡醒的冒冒进来了,冒冒可能是还没睡够,就趴在哥哥背上软乎乎的也不爱说话,陈妈妈将他抱下来,放在怀里拍了拍,指着赵小涵说这是姨姨,冒冒含含糊糊喊了声,接着眯缝起眼又想睡。

    赵小涵这是第一次见冒冒,见他白白胖胖的实在惹人爱,就握着他的小手摇摇,“冒冒,冒冒还没醒吗?”

    陈妈妈看旁边桌上放着个玩偶兔子,也顺手拿过来放到冒冒怀里哄他说,“你看小兔兔都不睡了,冒冒再睡,小兔兔就不和你玩了。咱起来抱着小兔兔走走吧?”奶奶这样说,冒冒就睁开眼睛看了看,看那样子还是不怎么想动,陈妈妈将他的腿放在地上,他靠在奶奶怀里站了会,大家又拿别的东西逗他,他才慢慢地来了精神。在屋里蹦跶这里,蹦跶这里。过会他听到街上有小孩子的说话声,他就往外跑,也要跟着出去玩。

    “吨吨,你跟着他点,顺便看看苗苗和睿哲,他们都在外面。”

    苗苗走的时候,吨吨还不到十岁,这些年没见过,吨吨也不大记得苗苗的长相了,但苗苗是谁,他还是知道的,不过他和冒冒刚刚过来的时候在门口没见到什么人,他们出去后在门口站了会,苗苗领着睿哲就回来了,原来姐弟两个去附近的小摊子上买虾片去了。白色蓬蓬的虾片,苗苗买了一大袋子,她在手里拎着,一边自己吃,一边不忘抓一把给睿哲,“我回去让我妈妈分开,给你留一半。一下子买太多吃吃就软了,不好吃还浪费钱。”

    “恩。”睿哲这次还很听小姐姐的话。可是当他看到冒冒,又看到冒冒抱着他的兔子又揉又搓的时候,他不高兴了,呼呼地跑过来,伸手就抓,“你为什么抱着我的兔子?”

    可冒冒哪里是那么好惹的,他抢别人的东西尚且理直气壮,更何况他认定的自己的东西,岂肯容易让给别人,他双手紧紧抓住,还大喊一声,“我的。”别人抢他的东西,他知道生气。就是奶声奶气的,没多少威慑力就是了。

    睿哲也不怕他,还要抢,中途冒冒也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怎么的,他没抓牢,被睿哲一把抢了过去,可是睿哲自己用力太过,兔子是抢过来了,他自己蹬蹬后退两步,摔在了地上。这就是吨吨和苗苗还没说完一句话的功夫发生的事情。吨吨赶紧过去抱睿哲起来,但冒冒也极会看时机,趁着哥哥抱睿哲的时候,他上前两步,忽地一把又把兔子夺过来了。睿哲伸着手要去抢,吨吨怕他们真的打起来,就拦着睿哲说,“那确实是冒冒的兔子。”大爸爸曾经为了教冒冒认颜色,还给这些兔子换过不同颜色的领结,这就和市面上的不太一样,“你要是也喜欢,我领着你回家再给你拿一只吧。家里还有很多呢。”

    “那就是我的,我今天带着来的。”睿哲委屈坏了,他觉得是吨吨是冒冒的哥哥,所以联合冒冒来抢他的兔子。他扁着嘴,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

    苗苗也站在一旁帮话说,“那兔子真的是睿哲的,我今天看他抱着了。”

    吨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睿哲这样也有点不忍心,就放开他,过去想劝劝冒冒。就在这时,陈天齐回来了,睿哲一见到人就朝着他跑过去,“爸爸,爸爸……”

    陈天齐弯腰抱住他,问他怎么了,睿哲就抽抽搭搭地说冒冒抢的兔子。

    在场没人注意到,有一个人看到这一幕,完全变了脸色,那就是苗苗。

    可能知道爸爸来了,有撑腰的人了,睿哲告完状又很快跑过来想继续抢兔子,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睿哲还没挨近冒冒,苗苗突然出手,狠狠地推睿哲一把,“你个讨厌鬼,和你妈妈一样讨厌。”睿哲没有防备,被苗苗一把推到了墙边,这一切发生的太迅速,即便吨吨反应算快了,也只伸手勾了一下睿哲的衣角。睿哲的脑袋直直撞到了墙上,又像个被摔坏的布娃娃一样,软软地落到积雪里,他还有点意识,可能不明白刚才还对他那么好的小姐姐为什么推他,还气息微弱地对着苗苗喊了声,“姐姐……”

    睿哲的头上有血冒出来,苗苗已经被吓呆了,陈天齐离着还有段距离,他拔腿就往这边跑。但第一声尖叫声不是他发出的,是转弯过来的李文彩,她看到了摔在了墙边的睿哲,看到了吨吨还没收回来的手。

第371章

    薛冰和李文彩是一道过来的,她甚至还比李文彩略靠前一步,但她同样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仅仅是光看眼前这一幕的话,似乎太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吨吨蹲着半起身一只手护着冒冒,另一手是朝着睿哲摔倒的方向伸出去的,而冒冒呢,双手紧紧攥着自己怀里的玩偶,一副怕被别人抢走的样子。△¢四△¢五△¢中△¢文

    “大嫂,你冷静点,咱先去看看睿哲,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别为难孩子。”薛冰的劝说并没有成功传到李文彩的耳朵里,当她看到睿哲摔在墙边满头是血的样子,她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甩开薛冰的手,发疯一样冲过去。

    “大嫂。”薛冰紧跟着追过来。

    这边陈天齐已经跑过来并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吨吨起初的注意力都放在睿哲身上,这会随着身后动静的加大,也注意到了来人,他转过身去,见是李文彩,而且李文彩满脸恨意地盯着他,他愣了一下,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躲避,只是伸手将身边的冒冒推到了身后。冒冒不明情况,还探头出来四处瞧,又被哥哥推了回去。

    李文彩过来地并不是很快,她的腿上有旧伤,虽然差不多痊愈,但她这样的年纪了,想短时间内完好如初也不太可能,薛冰几次追上她,又几次被她甩,她力气大地惊人,最后一次更是直接将薛冰推到了地上,薛冰的鞋跟不算高但是细,她摔倒之后可能崴到脚了,试了两次没爬起来,李文彩就已经跑到吨吨身边了。

    吨吨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薛冰迎着看过去,这一瞬间她发现她一点都看不透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的眼神那么冷静,在他的眼睛里找不到半点惧怕,他也不做任何解释,就那么笔直的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要做什么决定。到底是什么样的决定,她不知道,但她有种感觉,如果李文彩这一巴掌下去,在吨吨这里,和陈建明家的关系可能就真的断了,这个心性冷清的孩子,他绝对做得出来。他和安修真的不一样。

    李文彩的巴掌已经抬起来了,甚至是已经挥下来了,但最终竟然没落到吨吨脸上,薛冰的拉扯虽然没能成功阻止她,但也拉回她几分神智,她太清楚这一巴掌下去的后果了,老二家绝对要和她翻脸,况且这也确实是个孩子,她推搡了吨吨肩膀两下,“你怎么这么狠,睿哲他才多大。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爸爸没完。”

    事情发生的地方离着建材店门口有段距离,这边的动静,陈妈妈他们在屋里也没听到,不过孩子们在外面玩,他们终究不是很放心,这会陈妈妈惦记着出来看看,正把李文彩最后的动作看在眼里,她想也不想地冲过去,照李文彩胸口就锤了一拳,“我们家孩子怎么着你了,用得着你在大街上推推搡搡的?他有什么错,他爷爷奶奶也没死呢,哪里轮得到你?”

    这时薛冰也过来了,她的右脚真的崴到了,走路就有点慢,她过来将人拉开,“大嫂,二嫂,你们先别吵了,咱们先看看睿哲的伤势。”

    陈妈妈这才注意到蹲在墙边的陈天齐,还有被陈天齐遮挡住的睿哲的身形。她一探头看到睿哲头上的血,也吓了一跳。暂时也顾不上问吨吨的事情了,赶紧问天齐,“睿哲这是怎么了?”

    陈天齐已经给睿哲做完简单的清理,但他现在也没空没说些,抱起睿哲说,“我去趟卫生室。”路过还呆在原地不出声的苗苗,他的眼中很快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转头和李文彩说了句,“妈,你看看苗苗,这事和吨吨没关系,别吵了。”

    “苗苗?”李文彩到这会了,才认出站在旁边的小女孩是自己的孙女,她都没大半年没见苗苗了,一时竟然没认出来。但她这会也顾不上苗苗,又追上去拉着陈天齐问,“睿哲没事吧?”

    “暂时看问题不大,我先带他去卫生室洗洗伤口。”

    李文彩还想再问,陈天齐已经抱着睿哲快步走了。

    赵小涵和陈三婶是随后出来的,他们见陈妈妈出去这一会没回转,就跟着出来看看,另外赵小涵也有意思喊苗苗回来准备下山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结果她就出来就见到苗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都直了,她喊了一声苗苗,没人应答,她跑过去将人一把将人抱住,“苗苗,你这是怎么了?”苗苗就像是被吓一跳,冷冷地打了寒颤,手上勾着的虾片袋子掉到地上,雪白的虾片顷刻间洒了一地。

    苗苗看到地上的虾片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啊地尖叫一声,拿脚将地上的虾片踢地到处是。

    赵小涵也被女儿激烈而暴躁的反应吓到了,“苗苗,你这是怎么了,你和妈妈说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李文彩即将随着陈天齐远去的步子也因为苗苗这声尖叫停了下来,“苗苗这又是怎么了?”她心里惦记着睿哲的伤势,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带上了两分焦躁和不耐烦。

    赵小涵还不知道睿哲的事情,这时见李文彩的态度,也不愿意搭理她,就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安抚苗苗的情绪。

    当时在场的就那么几个人,问冒冒是不可能了,陈妈妈就小声问吨吨到底是怎么回事,吨吨就这样这样和奶奶说了。

    其他人也不耳聋,这会就都知道了怎么回事。赵小涵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闺女闯了祸,有心想教训一顿,但想到闺女这些年受的苦,她自己的眼泪先下来了。苗苗从小就和爸爸很亲,她记得他和陈天齐准备离婚那会,她试探苗苗,苗苗总是说爸爸妈妈都要,实在逼急了说只能选一个,苗苗还说要爸爸。她再婚后,开始那人对苗苗也是好的,但苗苗从来不领情,一直嚷嚷着要回去找她自己的爸爸,甚至有一天自己从幼儿园跑了,跑回了他们原先的那个家,就坐在门口等她爸爸回来,然后遇到了抱着孩子回来的刘雪,还有陈天齐。她接到电话去去将苗苗接了回来,路上苗苗就抱着她大哭,说她爸爸也不要她了,以前来家里吵架的坏阿姨住到妈妈的房间里了。她不愿意对孩子提刘雪和陈天齐的那些龌龊事,但苗苗的外公外婆对这个陈天齐深恶痛绝,言谈之间在孩子面前就露了不少话,孩子如今渐渐长大,也懂了很多事,她对自己爸爸感情复杂,对抢走他爸爸的刘雪和那个不认识的弟弟却是全然的厌恶。

    那天赵小涵想带苗苗去卫生室看睿哲的,但是苗苗一听睿哲的名字就发疯一样地尖叫,妈妈放开她,她就吓地打哆嗦,最后赵小涵无奈,只得和李文彩说,她先带苗苗回去,有事给她打电话,这件事她会负责。苗苗直到走的时候都没缓过劲来,但睿哲的伤势看着明显更严重,大家也就没太注意。

    陈天齐借了卫生室的东西,亲自给睿哲做的清洗和包扎,他是胸外科的医生,即便不是专职做这个的,也比乡镇卫生室的大夫做地要好些,况且这个是他儿子。睿哲中间清醒了一会,问他,他只会说头很疼,其他的再问,他就不太会表达了,中午吃的饭也都吐了出来。

    镇上医疗条件还是相对落后些,陈爸爸和陈四叔取了车,准备将他们送了到了市区的医院。李文彩自从知道苗苗推的睿哲后,整个人就有点恍惚了,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的亲孙女将她的亲孙子推了,她能怪哪个?

    上车之前睿哲看到冒冒,还看他怀里那只兔子,已经知道事情全过程的安修附在冒冒耳边说了几句,冒冒这次还算听话,颠颠跑过去将兔子往睿哲怀里一放,“给你。”睿哲伸手抱住了。

    这天陈安修没跟着下去,他晚上在家里吃的饭,听妈妈讲起下午的后续了,回来问吨吨,“你大奶奶真没打你?”

    “真没打。就是推了两下,被我奶奶看到了。”他倒是希望了打了,来个一了百了,“爸爸,他真打了我,你会和他们家翻脸吗?”

    “爸爸肯定站你这边。”其实现在也和翻脸差不多了,现在两家基本也没什么联系了,如果这次不是四叔回来,爸爸恐怕都不会让李文彩他们进门。将近六十年的兄弟感情,中间虽说磕磕绊绊的,但也很难说通过一件事两件事就将这份兄弟感情消磨干净,感情就是一点点的磨,一点点的磨,慢慢的就剩不下什么了。

    但不管怎么说,睿哲这次在家门口受了伤,又住了院,现在情况不明,第三天陈妈妈他们惦记着要去医院看看,陈安修开车将妈妈和两个婶子送下去。他也跟着进去看了看睿哲,睿哲还在睡,李文彩就坐在病床边上陪着,只有两天不见,她就像老了五岁一样,头发大片的花白。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陈安修从她的哭声中听出,苗苗好像也来医院了,她的精神受了刺激,白天晚上的不睡觉,不吃饭也不说话,昨天赵小涵带着来了医院。

    陈安修顺着李文彩说的地址找到苗苗的病房门口,他远远地看到了赵小涵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脸色很不好,他刚要过去问问,就见病房里又走出一个人,看穿戴应该是这里的医生,接近一米八的个头,肤色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人看着有二十七八的样子,陈安修听他喊赵小涵师姐,又说让她不要太担心,他问过了,孩子只是一时受了惊吓,并不严重,心理疏导一下就行。后面他的声音低下去,陈安修就听不到他说什么了,但看到赵小涵趴在他肩上似乎哭了出来。那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赵小涵的肩膀。

    他站的地方离护士站不远,此时就听护士站就两个小护士小声议论说,“那不是儿科的霍医生和骨科的赵医生吗?听说霍医生一直喜欢赵医生,这次好像有点戏了。”

    另一个人说,“不是吧,霍医生好像今年还不到三十呢。赵医生孩子都八,九岁了。他们相差得有四五岁吧?”

    “四五岁怎么了,听说赵医生第一次离婚的时候,霍医生就追求过赵医生,不过被赵医生拒绝了,你看现在霍医生的老婆也去世了,赵医生也单身了,怎么就不能试着在一起?现在赵医生的女儿住院了,虽然说不好诅咒孩子吧,但赵医生现在正是最脆弱,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说不定正是霍医生的机会呢。”

    “说起霍医生的那个老婆,好像一开始就有病吧,不知道霍医生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找那么个人,结婚好像没一年,人就没了吧?”

    “我倒是听人说过那人是霍医生的青梅竹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之后有人过来,那两个护士就自动停住了嘴,接下里的事情陈安修就不知道了,他又看看赵小涵,见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是他就能掺和进去的,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病房里人多,陈安修回去的时候也没和人说起这事,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霍医生,那人自我介绍说霍敬亭,他正是这次睿哲的主治医生,他是过来巡视病房的,他看起来很喜欢孩子,对孩子们说话语气很温和,睿哲病房里的其他两个孩子都喊他霍叔叔,孩子们同他讲话,态度也是自然而亲近的。

    不过当他知道他们是陈天齐的亲戚的时候,态度就冷淡很多,并没有同和他们多说话。但检查睿哲伤势的时候仍旧是仔细的,还问睿哲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好吃的。

    到家的时候,陈安修和陈妈妈说起这事,陈妈妈就说,“合该睿哲欠苗苗个爸爸吧。”

    大概又过了差不多一年,就在苗苗三年级寒假的时候,赵小涵和霍敬亭结了婚,他们没举行盛大的婚礼,只是请同事和朋友一起吃个了便饭,之后一家人去了欧洲旅行。他们没给陈爸爸他们发请柬,不过结婚后过来走了趟,带了些糖和点心过来。其后赵小涵和陈家也偶有来往,但并不是很密切。

    绿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刻意联系了,经常遇到的可能性也不大,陈安修离开绿岛之前,又遇到过苗苗两次,一次是他开车经过大润发的时候,见霍敬亭带着苗苗在路边小店里买炒面。那天下着雨,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霍敬亭一手托着苗苗,另一手里拎着两份炒面,苗苗则趴在他背上撑着伞,两人有说有笑的从他车子旁边经过,他隐约听见苗苗在嫌弃肉丝炒面的肉很少,霍敬亭答应回家给她炒个鸡蛋拌进去。另一次是一个著名的爱尔兰舞蹈团来绿岛巡演的时候,他和章时年带着吨吨去看,正好遇到了赵小涵和霍敬亭也带着苗苗去。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陈天齐永远地成为赵小涵的历史了。

    当然这一刻陈安修是没有预知能力的,昨天山货和小饭馆已经彻底放假,今天配送中心送完年前最后一次蔬菜,年初二之前也要停工了,家里的事情料理清楚,他们明天就要去北京了。订的腊月二十九的火车票,季君毅跟着一道走。他本来以为今年发生这多事,季君毅会留下来的,哪知道人家要照常回去过年。

    在哪里过年,其实陈安修都无所谓,不过一想到要面对章家那位老爷子,他就觉得胃疼。

    作者有话要说:赵小涵彻底过去了。

    ...

第372章

    胃疼不胃疼的,这个年总是要过的,不过在陈安修离开之前,陈天晴先回来了,她是腊月二十八下午的火车,不到五点抵达绿岛,陈安修和陈天雨都有事走不开,章时年让耿涛是火车站接的人,之后去章时年的公司坐了会。下班后两人一道走的。

    章时年并没有与人闲聊的嗜好,上下班的路上一般都是闭目养神或者思考些事情,耿涛跟随他多年,深知他的习惯,没有特殊情况也并不打扰。陈天晴临时去了趟卫生间,到停车场的时候,章时年已经上车了,没有陈安修在场,她和章时年也不太亲近,就自动坐了副驾驶。

    这次章时年倒也没一路沉默,他问了些陈天晴工作的事情。这是个合适的切入点,他要是关心私生活,陈天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说近了感觉不对,刻意疏远了又不合适。谈谈工作就相对容易多了,她是做金融这一块的,这虽然不是章时年的专业领域,可也有绝对的发言权,而且他视野宽广,思路清晰。陈天晴开始是没话找话,只想着千万不要冷场,但到后来竟也慢慢认真起来。两人大概聊了有半个多小时,直到陈安修的电话打过来。他是打给章时年的,不过先和陈天晴说的话,问路上冷吗?又说山上现在又开始飘小雪花了,让他们路上慢点,不要着急。

    他这么说,陈天晴特意留心了下窗外,不知道是雪太小,还是市区这边根本就没下,她瞅了半天,也没看到有雪花,“……市区这边好像还没下大,应该不要紧……我知道了,大哥,待会就回去了。”因为是章时年的手机,她也没打算聊太久,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将手机还了回去。

    之后就是那两人的时间,陈天晴也没太留意听,偶尔的捕捉到两句,似乎也没有固定的话题,都是些很随意的闲聊,而且好像大哥的话比较多,章时年大多是在回应,她没好意思专程回头去看章时年的表情,但声音听着是惬意而放松的,完全没有面对旁人时那种疏离感。

    “大哥话还真是多,这都马上就到家了还说个不停。”陈天晴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的哥哥,但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另一个无比聒噪的人,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她的手机号码,隔三差五地就给她打电话。她有时候不想接,但不妨碍那人经常打,每次还都有各种理由,有时候她不想说话,那人自己就能讲半个小时。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四五个月,她竟然有些被强迫地习惯了。今天不知道怎么知道她要回家的,掐着点的在门口堵着,说自己要去火车站接人,顺便送她一程。大概怕她不同意,直接将她的行李箱抢了过去拖着。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那么厚脸皮又无赖的人。

    车子进到郊区,街上的路灯少了些,陈天晴换个姿势,发现外面真的下雪了,昏黄路灯的映照下那些洋洋洒洒的雪花就很清楚了,她的手伸到随身的包里想摸手机,没摸到装在暗袋里的手机之前,她先摸到了一个保温盒,因为一直在包里放着,表面还有微热的温度,她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一整盒的南瓜饼,是临上车之前,邵中则塞到她包里的,那人做事好像从来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她是喜欢吃南瓜饼,但是这一盒的手艺实在不怎样,一点都不软糯不说,还大小不一,奇形怪状。之所以还能称作南瓜饼,是因为真的是南瓜做的,有两个里面,她吃到了没剥干净的南瓜皮。

    难得今天的电话没追过来,不过等到拿出手机的时候,陈天晴抿着嘴唇笑了,没电了,怪不得这么安静。

    现在是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了,还有两天就是新年,他们的车子一路上过来,不时地就能听到鞭炮声,还有放烟花的,到镇上的时候,这声响就更明显了。

    真的要过年了,每次回到家,陈天晴才有要过年的清晰感觉,陈爸爸大概知道他们这会就要来了,已经在胡同口的路灯下等着了,看到他们的车子后,就大步地迎了过来。

    “爸爸。”耿涛停车后,陈天晴打开车门跑下去,章时年也跟着下来了。

    陈爸爸并不是个善于对儿女表达感情的父亲,尽管一早就在这里等人,但真见到人也没说太多感性的话,只接过闺女的包,问路上冷吗?坐车还顺利吗?又招呼章时年快回屋,说是饭都做好了,外面冷。

    陈安修他们订的是上午十点多的车票,早上就要到市区和老爷子他们会合,明天就不过来道别,恰好今晚陈天晴回来,大家就一起在家里吃了团圆饭。

    不过陈奶奶不在,她跟着陈建友一家到陈三叔那边去了。陈建友每次回来,家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各种好话也和不要钱一样往陈奶奶面前送,她心里一高兴,精神也跟着好转很多,有时候陈建友扶着她,她也愿意到离家近的各处亲戚家里坐坐。儿子衣锦荣归,做为母亲,她的脸上也十分有光彩。刘雪的事情还没人告诉她,之前由于天雨横插一杠子,各家亲戚的钱基本都拿出来了。大过年的,他们也颇为避讳地都没在老太太跟前提这茬,反而因为对天雨心存感激,面上较之往年更和气些。陈奶奶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一心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新年和儿子荣归全家团圆的喜悦中。

    陈天雨是等大家动了筷子才进门的,他今天去林家岛给姥姥姥爷和两个舅舅家送年货去了,之前打过电话回来说,今天下雪,老人不让走,他准备在那边歇一宿了,没想到临时又回来了,“查了明天的天气,明天有大雪,下了大雪,路上就更难走了。”同样是走山路,去林家岛的路要比他们这边还崎岖些,拐弯也多。如果真大雪封了路,就只能从海上坐船绕过来,更麻烦。

    陈妈妈让他去洗手,又多拿了一副碗筷过来。但他是在林家岛那边吃了不少东西回来的,这会也不饿,就挤到陈安修和冒冒中间坐着,抢了陈安修喂饭的活。

    其实冒冒现在已经很会自己吃了,不过有些菜他叉不起来或者站起来也够不到,大人就是帮着夹夹菜,另外就是哄着多吃点他不太热衷的蔬菜。

    冒冒不管怎么爱吃,比起大人来,胃口还是要小多了,所以他们叔侄俩早早吃完,就到边上玩去了,一旁的沙发上丢着两只冒冒下午抱着玩过的兔子。陈天雨现在一看到这个,就想起他之前做的那点破事。他也去医院里看过睿哲,当然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冒冒,你和叔叔说说,你为什么最后把兔子给了睿哲哥哥?”冒冒这小家伙也不是说霸道到自己的东西别人都不能动吧,但想从他手里抢点东西是不太容易的。

    这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冒冒躺在叔叔怀里腆着圆滚滚的肚皮,想了想高兴拍拍肚皮地回答说,“爸爸买新的。”

    陈天雨看了陈安修一眼,他还以为大哥说了什么大道理点化了冒冒的顽固呢,果然是他想太多了,“那你给睿哲哥哥的那只兔子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可以公开问这个问题了。

    “兔叽叔叔啊。”

    “什么?”

    此时吨吨也吃完饭了,他以为冒冒发音不清楚,叔叔没听明白,就帮着解释说,“那只就是兔子叔叔啊,是蓝色的领结,冒冒不是抱着去给你看才落在你车上的吗?”

    陈天雨说实话真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就是个兔子,谁会天天注意戴的什么颜色的领结,要是知道,他也不可能分不出来了,但这会,他总算弄明白一件事,兜了这一大圈,他是将自己送出去了。

    晚饭后碗筷还没收起来,陈孝礼和他儿子开车过来了,带了些花生油,烟,还有给陈奶奶的养老金,上面拨的加上村里给的,村里八十以上的老人每个月都有五百多。另外还有江三爷爷的,他是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比陈奶奶的还多些。这些都是常例,每年都差不多,陈爸爸当面点清楚了,就先帮着把江三爷爷的那份封了起来,江三爷爷早早吃了晚饭,到别家唱京戏去了。今年和往年略微不同的是今年还多了一千块的补助金,这个就不是谁家都有的了。除了村里个别确实日子难过的苦难户和需要安抚的刺头,另外就是村委那些人和谁家关系好,愿意给谁家了。

    一千块钱不算多,但无缘无故的钱总是不那么好收,果然过会的的时候,陈孝礼就问陈安修明年的时候能不能把养鸡场和养猪场往里面山里搬搬,陈安修当初为了运输方便,养猪场和养鸡场都是离着路边不算远的。原先都是山野,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村里现在开发了小区,养猪场和养鸡场都在小区的南风向上,再怎么干净,夏天的味道也不会太好了。

    陈安修没一口答应他,他那养猪场和养鸡场虽然现在规模不算大,但是鸡舍猪圈的也投了不少钱下去,不是说搬就搬的,陈孝礼又说村里可以考虑再多划块地给他,只要他愿意搬。陈安修答应年后可以坐一起商量商量。

    陈孝礼带着这么些东西也不好大张旗鼓挨家去敲门,就把陈三叔和临近几个亲戚的花生油和烟一并卸在了陈安修家。他走后,陈爸爸打电话让人过来拿。陈三叔吃完饭要消食一家都过来了,顺便的也把陈奶奶他们送过来了。

    陈奶奶是知道陈安修明天要去北京的,叮嘱了两句路上看好孩子,注意安全,其他的也没多问,陈安修在陈家这些年,她已经不拿他当外人,但比起天雨他们,她和安修还是差点情分,知道他不在家过年,也没有太多舍不得。

    陈天晴今年新买了个相机,这次回家一并带回来了,她看这会家里人多,就提议说,“奶奶,咱们一起照个全家福吧。”

    陈奶奶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说,“过年的时候再照吧,到时候你大姑和小姑他们也来。”

    陈爸爸明白他的意思,也附和了句,“现在天晚了,黑乎乎的照出来不好看,改天找个白天,咱们再一起照。白天照人好看。”

    天晴却不明白陈爸爸的意思,拿出相机说,“爸爸,我这次买的相机很好,保证照出来和白天没差,今天照了,改天又不是不能照了,再说我大哥要去北京过年,等他回来,我又走了。就今晚人最多。”

    陈爸爸心想也是,“那就照吧,你照的好点。”说完又低头和陈奶奶商量,“娘,这次让晴晴照两张,过年的时候咱们再照。她难得回来一趟。”

    陈奶奶也不好拂了儿子和孙女的意,这次就答应了。

    于是大家开始搬凳子挪沙发,陈天晴刚开始照了些单个家庭的合照,接下来是一张大合照,很传统的那种站法,陈奶奶坐在中间,他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分别坐在她的两边。后面站着的是他的五个孙子孙女还有章时年和李文文,吨吨站在章时年的身边。陈三叔将安安放在陈奶奶腿上,她牢牢地抱住了。冒冒懵懵懂懂地站在最前面看姑姑,陈爸爸将他拉过来靠在自己腿边,四世同堂在这一刻定格。之后其他人又分别和陈奶奶照了些。陈安修也过去照了张,陈奶奶穿着团花的中式小袄坐在沙发上,他侧坐在沙发扶手上,右手臂搭着沙发背,身子微微向老人那边倾了倾,陈天晴喊着要拍了要拍了,别动的时候,陈奶奶将手放在了陈安修垂着放在腿上的左手。这是祖孙俩最亲密的一次合照,也是最后一张。此后直到陈奶奶去世,两人竟再也没有一起拍过照。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一点,陈安修他们就从家里出发了,时间虽然不算早,但天依旧灰蒙蒙的,昨晚飘了一夜的小雪花,快天亮的时候突然变大了,总算这个时间地上的雪还不是很厚,“幸好老爷子不喜欢坐飞机,要是今天订的是飞机票,我们就走不了了。看这雪,有点下头。”

    他们到老爷子那边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半,两位老人已经吃过早饭,东西也都收拾好了。因为赵上军今年执意要在绿岛过年,家里人也只得随着他的性子。他的两个儿媳妇带着几个小孙子提前过来了,家里也非常的热闹。孟冬这次人多势众,带着一帮人围着冒冒,嘴上说是要带他进屋玩,实际要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可冒冒也不是个傻的,他就不去,怎么拉都不去,好吃的好玩的搬来一堆,他该吃吃该拿拿,说到进屋玩,说不去就不去。

    别人硬拉他,他就跑到老爷子边上坐着,“我要和爷爷坐大车车啊。”那意思他很忙没空玩啊。他一跑到老爷子身边,孟冬就没辙了,他早已经被太爷警告过无数次,季太爷年纪大了,让他不准在季太爷跟前跑跳闹事,冲撞了季太爷屁股就挨打。

    别人滑溜溜的另说,自己小孙孙滑溜溜的不受欺负,老爷子还是很骄傲的,嘴上不说,胡子乐地一翘一翘的。不过要赶火车,他们在此地也没多耽搁。火车站那边已经有人过去提前安排,他们到地后就有人领着他们提前进了车厢,里面茶水和水果都备好了,被褥毯子也都是新的。车站的领导带着列车长也过来了,他们倒是不认识老爷子,但是认识季君毅这个市长,态度上就殷勤备至。

    绿岛到北京不远,他们午饭过后没多久就到北京了,回到家歇了大半天,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家里什么都有,没有的,下面的人也早早备好了,他们回来也不用特意忙活什么。老爷子更是悠闲,一大早写完了春联,就带着吨吨冒冒到附近各家串门去了。但没多大会又转回来了,说是那些人大多还没吃早饭,不过陈安修从冯鑫口中听到了另外一套说辞,说是人家一看老爷子手里领着的那个小孙子,都纷纷表示家里需要收拾一下,请他们过会再来。

    冒冒恶名在外,也怪不得人家小心防备,老爷子心大,没事人一样,休息完了照常领着人出去溜达,临走时还问陈安修要不要一起,他怕跟着丢人,坚决拒绝了。上午他带着人贴完了春联,下午他和章时年一道去把章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接过来一起过年。

    可以因为马上就过年了,大家都高兴,两位老人的态度还是很好的,特别是章谨之,见到陈安修颇难得地露了些笑模样,还说了句人看着比祭祖的时候白胖了些,这让他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今年季方平和季方南都有工作不能回来过年,季方平在北京有接待工作,季方南更是下基层去了南方部队,但小辈们很齐全,而且半下午的时候都回来了。大家一起包水饺,晚上都在这里留下吃的团圆饭。跃然今年九岁,陶陶也七岁了,秋天的时候升了二年级,陶陶的妈妈江宁恬又怀了孕,现在四个多月了,不过她身材匀称,现在还看不大出来,季君信也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了,但还像个傻爸爸一样跟进跟出的,生怕有人碰到他老婆,江宁恬撵他,他也不走,最后老太太看不过眼,干脆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媳妇去客厅里吃陪方碧凝聊天,撵他们一帮大男人去厨房里包饺子。

    这下季君信傻眼了,他从军多年,不说对厨房一窍不通,但也仅限于将食物煮熟的程度,要说包饺子,他真是半点不会,季君恒和他的程度差不多,他原本就想进来摆摆饺子应付应付事的,现在被充当了主力,气地联合陈安修将人季君信堵在厨房门口揍了一顿。

    章时年这个当叔叔的,年纪是虚长几岁,但自小同样少爷做派,厨艺也就那样,总算以前跟着包过,能把馅都捏到皮里,总起来说就季君毅和陈安修好点。五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大家晚上吃饺子,顺便喝了好些片汤。

    过年的形式其实每年都差不多,但因为家里人都到了,就显得格外的温馨和热闹。季君信领着孩子出去放烟花的时候,陈安修给家里打了电话,那边还在吃饭,陈奶奶,江三爷爷,陈四叔他们一家也都在,陈安修挨个给他们拜了年。那边听着也是热闹的很,除了春节晚会,还有周边四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陆江远今年陪着林长宁在美国过年,他们那边还是白天,他们正在准备东西,约了不少朋友晚上在家里聚餐。

    他给别人打电话的同时,他的手机上也有不少短信和电话进来,开农家乐和山货店后认识的朋友,以前在君雅的同事,还有几个同学,偶有联系,年节上会例行发个短信祝福一下。和吴峥嵘恢复联系后,和其他的几个战友交往也频繁起来,年前他要了地址给他们发了年货过去,那些人也给他寄了不少东西过来。楼南没打电话,给他发了几张他们全家在夏威夷的度假照片。有一张是糖果的,穿着小泳裤,戴着小太阳镜,翘着小胖腿躺在沙滩椅上喝果汁,陈安修拿给冒冒看,冒冒都没认出来。

    四个老人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晚上十点多一点,他们就准备回屋休息了,在此之前,小辈们都过去磕头给老人拜了年,章谨之没受季君毅他们的头,只受了陈安修一家的,不过所有人都给了红包。老人回屋后,孩子们也陆续睡了,季君毅他们又坐着聊了会天,凌晨过后相互拜了年才离开的。

    季家的客人多,即便老爷子现在已经不大见外客,但还有很多亲朋故旧是推不掉的,陈安修在家里跟着忙了几天。

    陆江远是年初四回来的,林长宁那边还有工作,暂时不得空,他就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他给陈安修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家了。陈安修估摸着他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身上也累,就第二天带着吨吨冒冒过去的。

    因为没在家里过年,陆江远这边也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和平时差不多。冒冒都来过好几次了,也不怕生,一进门就四处蹦跶,还不知道去哪里拖了他以前留在这里的长颈鹿的玩偶出来,陆江远抱着逗他,叫他喊爷爷,又问冒冒小胖子想爷爷了没有。也问了吨吨,当然不会对吨吨问那些肉麻的话题,他问吨吨的课业,又问画学地怎么样。

    说到这个了,陈安修就说起想要吨吨找个老师。吨吨现在跟着的这个老师,专业也不错,但人家主要是往考试方向辅导的,就算没有章家老爷子那番话,老师也是要换的。

    “在绿岛那边我一时想不起认识什么大家,如果在北京还好说些。”陆江远早年因为兴趣学过雕刻和刻章,和书画界的人也颇有些交往。

    “吨吨明年应该会转来北京上学。”老爷子那边的意思是吨吨也该来熟悉熟悉环境,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当时吨吨升初中的时候,老爷子就有这意思,是他不舍得,章时年和老爷子谈过之后,季家那边做了让步,但他也不能一直阻止下去,毕竟事关孩子将来的发展。

    陆江远沉吟了下,“如果这样,我倒是有个人选。我与赵原初先生有过几面之缘,或许我可以问问他,安修你可能不认识,吨吨,你应该知道。”

    吨吨点点头,赵原初也算是个现代的书画名家了,他是美院的副院长,也是谢半石先生的徒弟。

    赵原初,陈安修不认识,好歹还知道谢半石是谁,师傅那么出名,徒弟肯定也不会太差了,“但是人家愿意收吨吨吗?”

    “我们可以让他和吨吨先见见面。”

第373章

    谢半石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有名的书画大家,先后受他指导过的人不少,但是他正式收入门的弟子并不多,总共也不超过十个,至今仍活跃在画坛的不过四五个,但就这四五个俱是现在画坛上泰斗级的人物,在这其中,赵原初并不算最出色的,他幼年家贫,全家举债供他去北京上大学,他起初读的是中文,后来辗转拜到谢半石门下才开始系统学画,他学画的时候就二十多岁了,不过本身的努力加上名师的指导,他进步很快,他最擅长大写意的花鸟,书法极好,对油画也有所涉猎。他现在的成就虽然还比不上几个师兄,但他的作品这几年也颇受市场追捧,在拍卖中屡创高价。

    “半石先生年纪大了,近年来少有作品问世,赵原初先生的大写意花鸟是公认的最得半石先生花鸟画的精髓。不过近年来,他也开始尝试一些创新,效果看着还不错,将来的成就肯定无法比肩半石先生,但不出意外,也必定是位书画大家。”既然说到赵原初了,陆江远就多说了些,其实多半是说给陈安修听的,吨吨学画已久,对现今画坛的一些名家还是颇为熟悉的。

    陈安修听完,抱着杯子搓搓手说,“爸爸,你这么一说,这人还真是挺不错的。”只是他越发有点没底了。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儿子,而是吨吨就这么点大,在他看来虽然是不错,但真要送到人家大画家跟前,就不一定能入人家的眼睛。当然他这话不能当着吨吨的面直接说出来,这不是泄自己孩子的气吗?“吨吨,你觉得呢,你喜欢爷爷说的这个赵先生吗?”既然是给吨吨找的老师,总要征询一下吨吨的意见。

    “我以前去看过他的画展,他的花鸟画真的很棒。他还画过不少关于绿岛的油画呢。”

    “是吗?”吨吨这么说,陈安修就明白他是同意的,他又给章时年打了个电话,章时年正在外面和人谈事情,暂时抽不开身,答应晚上会过来,这事也不是说了立刻就能定的,陈安修也不是很着急。

    大人说事的时候,冒冒还算老实地坐在爷爷怀里自己啃了个小芒果,这会芒果吃完了,他就坐不住了,要下来自己玩,陆江远给他擦擦手和嘴巴,放他下去。他自己拖着玩具满屋子跑,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可能觉得没意思了,又要哥哥领着他出去走走。

    前两天的时候北京也下了场大雪,今天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室外的温度并不高,不过冒冒自小在外面野惯了,陈安修也不是很担心,就给他戴上帽子和围巾,让他跟着哥哥出去玩一会。

    今天是年初五,传统的破五,又加上陈安修他们都过来了,周素秋已经在厨房里张罗着包饺子。陆江远和陈安修父子俩许久没见,两个孩子出去后,他们就仍在客厅里说话。

    吨吨年纪小看不出爸爸的忧虑,但不代表着陆江远也看不出来,他又和陈安修说了些赵原初的事情,“说起来这位赵先生和你还算是同乡,一个省的,多少会有些面子情,就算他不行,我这边也有其他人选,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

    陈安修咧着嘴笑笑说,“也不是很担心,我儿子那么棒,一定会找到个不错的老师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陆江远看他傻乎乎的样子,有些事也不想点破,别说吨吨本身绘画基础不错,就是吨吨毫无基础和天分,就凭季章两家的背景,想给吨吨请个优秀的老师也是易如反掌,那些艺术家是清高自傲些,但也并非生活在真空中,一点人际关系都不顾及,可安修显然还没有这个意识,所以他才会在这里担心儿子的实力能不能被人看重。这样也好,没有实力光凭特权咋呼起来的也终究是个废物,“今年家里怎么样?你爸妈他们的身体都好吗?”

    “他们都挺好的,我农家乐那边还行,就是事情琐碎点,也没什么大事,过了年我想着再招几个会管理的人进来,孙晓他们也挺能干,但在很多事上还是缺经验和历练,招人也算是带带他们。去年我大伯家那个嫂子弄借贷把自己折腾到牢里去了,现在还没判下来,结果还不知道。”

    陆江远听他这语气似乎也不是很重视这件事,他想了一下,对安修嘴里的那个大嫂也没太多印象,只记得年纪不是很大,一脸的精明不懂掩饰,“这件事你爸爸和你奶奶怎么说?”

    陈安修明白他的意思,就说,“我奶奶还不知道,我爸爸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想插手。”刘雪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他家闹,又要把望望送去坐牢,又将奶奶推倒入院,爸爸再好的脾气,再慈悲的心肠被这个侄媳妇磨干净了,爸爸都不出面了,他也不想冲上去当这好人。再说刘雪那事也不是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中间杂七杂八地牵扯到了很多问题,“不说她了,我小舅呢,他那边很忙吗?”

    “他手头工作也不少,三月份的时候在日本那边有个海洋环保方面的会议,之后可能有时间回来一趟,暂时行程还没定下来,所以他也没和你们提,怕时候另外有事,让你们失望。”

    “那我知道了,回头我再问问小舅。”

    陆江远想说你有空可以带着孩子去国外看看他,临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长宁和安修除了相貌相似,性格方面实在天差地别,长宁心思太重,而安修的,心又太大,根本就无法体会到长宁的顾虑。

    他们正说着话,冒冒牵着一只小贵宾蹦跶进来了,“爸爸,爸爸,小熊熊,小熊熊。”

    陈安修起身说,“这是谁家的狗,你又从哪里弄过来的?”这么干净也不像是流浪狗,他担心冒冒是从街上硬拖回来的,这熊孩子以前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结果让人家追到门上要狗。

    陆江远看了一眼说,“别急,像是你施叔叔家的。”

    接着进门的吨吨证实了他的说法,确实是施政家的。

    陈安修还没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进来人了,“老陆,是安修来了吗?”

    陆江远他们迎出去,施政手里牵着另一只小狗笑说,“刚刚在外面遛狗,老远看到有两个孩子在门口玩,看着像是吨吨和冒冒,走近一看,果然是他们小哥俩,安修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安修笑说,“今天刚来,施叔叔里面来坐。周姨在厨房里包饺子,中午留下来吃饺子吧。”

    施政闻言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哦,那我倒是赶巧了,我进去看看是什么馅的?”说完,他有想起什么,伸手指指旁边的陆江远,“看看人家安修,再看看你,认识都快三十年了,我就没记得你主动留过我在你家吃顿饭。还好吝啬这方面,安修一点都不随你。”

    “我没留你,你也没少来。”

    两个老友说笑着往屋里走,施政进屋后竟真的去厨房门口看了两眼,不过他中午并没有在这里留下来,因为李睿棠也在家里包的饺子,打电话喊他回家吃饭,对方具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陈安修没听到,不过听到施政往外出的时候低声回了两句,“不用准备老陆那份了,今天安修来了,他们也在家里包的饺子。恩,两个孩子也都跟着来了。章时年?暂时没看到他。”

    施政走后,不多会李睿棠又过来了一趟,说是家里的饺子包多了,知道他们包的三鲜馅的,送两盘牛肉的给他们尝尝。前两天的时候,他们一家去绿岛探望过李家的老太太,李睿华的母亲当然也是李睿棠的亲妈,提到陈安修救人那事,李睿棠又热情地拉着说了好些话,直到周素秋将饭菜摆好了,她这才打住了话头,问了他们下午有没有事,知道他们没出门的打算,又说下午过来说话。

    结果下午的时候,不仅他们来了,陆江远的另外两个老朋友也拖家带口地过来了,周素秋忙着上茶,陆江远没在家里过年,过年必备的一应东西都没有,这下一次来了这么多人,里面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家里一点零嘴都没有,陈安修又临时开车出去,买了好些吃的。孩子多了抢着吃了,就连平时常见的东西也变地格外美味,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抢最后一块蛋糕,最大的一个果脯,这样一来,闹是闹点,但相比之前的冷清,现在这样才更像是过年的氛围。

    周素秋在厨房里切芒果,听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探头出来又看了一眼,她在这里工作也有些年头了,还是第一次见家里这么热闹,以前三少爷的这些朋友也来,但大家都知道他孤身一人,顾忌他的感受,过年这种举家团圆的时刻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携家带口过来,往往都是男人们过来走动一下,大家一起吃顿饭喝点酒就各自散了,也就是现在安修回来了,大家知道江远也有儿有孙,才会这样热热闹闹全家出动上门拜访。就是以前陆家的小辈过来拜年,她也没见三少爷笑地像今天这样轻松和自在。

    更何况,今天都年初五了,陆家的小辈一个都没有登门的。往年不管怎么样,陆家还都会派个小辈过来接三少爷回陆家老宅一起过年,年后小辈们放假也时常过来走动,可自从去年开始,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少爷和陆家那边的关系一下子冷淡很多,去年的时候就简简少爷年前还来过一次,今年索性就没人过来请了。别人也就罢了,碧婷小姐三少爷当亲女儿一样待的,平日里已经不怎么登门,过年竟也这样,太伤人心。

    不过这次周素秋没料对,下午快五点的时候,陆碧婷来了,同行的还有陆林林,他们来的时候天色有点晚了,屋里已经开了灯,陆碧婷将车子停在陆江远的院子外面,陆林林下车之前迟疑地向院子里望了一眼,“姐,你确定这是三叔的家吗?三叔的家里怎么看着那么多人?你不是说这个时间三叔家都没什么客人吗?”门口停着四五辆车,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客厅里人影不少,间或的,还有好几个孩子从屋里追逐打闹着跑出来。

    陆碧婷显然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何曾在三叔家里见过这番景象,这房子向来只住着三叔和周姐两个人,三叔喜静,周姐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进去看看。”

    刚才门口保安过来的电话是陈安修接的,他估摸着人快到了,就准备出来迎迎,此时见到陆碧婷和陆林林下车了,就迎过来说,“你们过来了,爸爸知道你们来,在里面等你们呢。”

    陆林林一看是陈安修,怔了一下,开口平淡地喊了声,“陈哥。”其后再无其他话了,他对陈安修的感情复杂,为数不多接触过的几次,他对陈安修倒是没什么太大恶感,但他先入为主受了家庭和身边的人影响,对陈安修也没什么好感。特别是这两年三伯为了陈安修和林长宁与家里人渐行渐远,矛盾不断。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也看得出家里这两年特别是去年,处境不是太好。爸爸也再三叮咛他在外面要处事低调,不要让人捏住话柄。

    “屋里坐吧。”陈安修约莫也知道陆家是怎么看他的,无非就是贫困子终遇富贵爹,耍手段只为谋家财的老戏码,但他既然不在意陆家人,当然也不在乎陆家人的态度。

    倒是陆碧婷的态度要圆融很多,“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你回来了,家里这么热闹。吨吨冒冒一起来了吗?好久没见他们了。”

    “都来了,正陪着爷爷下棋呢,快进来吧。”陈安修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发现除了一条包装精致的围巾之外,还有些新鲜蔬菜和肉类,他估摸着应该是在门口超市买的,应该是想来陪陆叔吃顿饭的。

    “冒冒两岁半就会下棋了?”

    “他就是跟着胡闹而已。”

    陆林林进门后先跟着陈安修去厨房放东西,陆碧婷是稍后一步进来的,她换过鞋子刚转到客厅,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眼前无比和乐的一幕,三叔没注意到她的到来,此刻仍旧坐在长沙发上和人边说话边看棋,他怀里坐着的是冒冒,和印象中一样还是个胖乎乎的宝宝,这会两只手抱着小水杯在喝水,三叔可能怕他拿不稳,左手帮他扶着杯子,紧挨着他们坐的是吨吨,下棋的就是他和施政,在他们的周围或坐或站还围着好些观棋的,那些人她大多都认识,是三叔的好友还有他们的家里人。可能吨吨这步棋走地不错,连施政的下一步都犹豫了,手指在棋盘边上轻轻扣着,面带思考,这时有人夸奖吨吨棋这步走的妙,三叔竟也毫不谦虚地露出些骄傲姿态,甚至还开口挤兑了施政,让他不行就换人。

    她的三叔向来冷漠自持,即便骄傲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姿态,也很少这么赤·裸·裸地表露于外,就像她所取得的每一次成功,三叔会给鼓励,指导,价格不菲的奖励甚至会许诺完成她的一个心愿,但也不曾这样在人前不加掩饰的炫耀和自豪。终究还是不一样吧?

    “婷婷?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陆江远不经意的抬头看到她了。

    陆碧婷收敛了一下内心繁杂的思绪,脸上露出笑容,过去挨个打了招呼,又和陆江远说,“早知道施叔叔他们都在,我来的时候就多买点菜了。这下看来菜是不够了,我待会再出去一趟。”

    李睿棠自年轻时候就是个热情直爽的性子,现在年纪大了收敛好些,但现在听到陆碧婷的话仍旧当场皱了皱眉,开口就要说什么。

    施政深知自己妻子的个性,暗下拉她一把,抢先开口说,“碧婷和你三叔还是这么亲,你三叔真是从小没白疼你。”

    李睿棠知道施政是不让她说话,但这陆家人也太欺负人了,高兴了就来说两句好话,不高兴就闹断绝来往,他们心里拿陆江远当自家人吗?不过看看陆江远抱着冒冒的亲热画面,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大过年的,她也不想闹地大家都不好看,只是忍地有些难受,见陈安修从厨房里出来,她就迎过去问,“周姐在厨房里忙活的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有什么帮忙的。菜不够的话,你再出去买点,今天家里人多。我们今天可是都不走的。”

    陈安修也不知道怎么就转到这话题上来了,但还是应了句,“周姨说差不多,我过会再出去买点熟食,应该够了。”

    “熟食的话就算了,我过年做了些,冰箱里还有不少,我回去端过来。”

    施政听到他们的话,就让出棋局,说陪着李睿棠一道回去拿。

    李睿棠在屋里没反对,出门后就不搭理他了,施政就跟在她后面解释,“我知道你心里为老陆抱不平,但是碧婷和林林也只是个孩子,家里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辈做主,你何苦和个孩子较劲呢。”

    “想推卸责任,一万个理由都能找到,陆林林和陆江远不亲近暂且先不说,就说陆碧婷,陆江远是怎么待她的,她不能做主就三叔的门都不上了,说到底还是不和陆家站在一条线上想逼迫陆江远乖乖就范,再回到陆家,给陆家做牛做马。”

    “你小声点,姑奶奶,这还没走出几步路呢,小心被人听到,行了,先不说这些了,你看安修他们今天回来,老陆忙了一年,难得这么高兴,你说这些不是败人兴致吗?再说老陆也不糊涂,你能看清楚的事情,他能不明白?他心里有数。”

    陆江远当然不糊涂,只是看地太清楚了,反而不想去说什么了。

    陆碧婷陆林林陪他聊天,他也问他们工作和学习上的事情,和普通的长辈并无什么差别。只是现在离他最近,坐在他怀里的是自己的孙子,只是这孙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他喝完水就开始给哥哥捣乱,一会喊声哥哥,一会喊声哥哥,哥哥一句没答应,他就着急,陆江远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将吃掉的棋子拿给他玩,“冒冒,你看这是什么?你看这是什么?”

    哪知道冒冒一张嘴来了句,“大炮。”

    陆江远只是想逗他玩,就顺手拿了一个,还真没注意是哪个棋子,如今听他这么说,就握着他的小爪子抬高了一看,竟然真是个“炮”。

    他以为真是个巧合,又拿个“卒”问他,“冒冒,这个呢?你和爷爷说说这个是什么?”

    “小橘叽。”

    陆江远花了两秒钟才明白他说的是小卒子。但又觉得是也可能自己理解错了,又拿个“马”问冒冒,冒冒拿过来看看说,“大马叽”。

    周围不少人在观棋,他们祖孙俩这一问一答的,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冒冒有的字发音不准,但仔细听听,大概意思还是能听地出来的,大人们多半都愿意逗逗孩子,特别是冒冒这么点的小宝宝,就陆续有人拿着棋子问他,冒冒是属于那种,你越垮他,他越来劲的人,夸地多了,谁问他,他都答,如果一个两个三个还有可能是孩子猜的,但大家问的,他都认出来了,那只能说明,这个孩子是真的认识象棋,特别是当吨吨拿了个“车”问他,他嘎嘣脆地张嘴说了个“ju”,这一下惹的满屋子的人哈哈笑,陆江远的一个朋友就忍不住捏捏冒冒的手夸他说,“这小子还很内行呢。”冒冒也高兴地扑腾着腿扎进爷爷怀里直乐,陆江远也喜欢跟搂着个宝贝蛋一样。

    有人见陈安修在附近,就问他怎么教的孩子,陈安修打马虎眼说,“在家里看大人下棋,他自己跟着学的。”其实他确实也不是很清楚,他这也是第一次见冒冒显摆这本事,但十之八·九应该就是爸爸教的,爸爸那人棋艺不算多高超,但从年轻时候就下象棋上瘾,有空了就约人来家里杀两盘,冒冒呢,又时常跟在爷爷身边捣乱,有两次他就遇到冒冒总是伸手去抓棋盘上的棋子,爸爸将人揽在怀里,教他这是大将军,这是大元帅。看冒冒这语言风格也像是爸爸教出来的。

    章时年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幅热闹景象,他不明就里,陈安修小声地和他解释了两句,他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陆江远的朋友即便就不认识章时年的,看他和陈安修亲近的态度,也大概知道这位是谁了,纷纷起身,陆江远给他们做了介绍,晚上大家在一起吃的饭,因为下午的时候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晚饭后大家也没多做停留,稍事休息就告辞了,陆碧婷和陆林林晚点,但不到十点也走了。

    今天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最高兴的不是别人,而是冒冒,他就愿意和人玩,今天跟着人蹦跶大半天,吃了晚饭没多会就犯困赖在爸爸怀里不下来了。章时年拿玩具引诱着,也仅仅是让人多玩了半个小时,之后任凭怎么哄都不下地,不过八点多一点就呼呼呼了。

    吨吨自己练了一个小时的琴,就进屋打游戏去了,陈安修也不知道他是几点睡的,但他十一点半他洗完第二遍澡过去的时候,吨吨的房间已经熄灯了。

    陈安修刚做完运动,暂时睡不着,就和章时年裹着被子在床上聊天,夜深了,外面好像起风了,映在窗子上的树影影影绰绰地摆动起来。尽管房间里感受不到这冷意,陈安修还是往章时年的身边又靠了靠,一条腿更是直接压在了章时年的腿上。

    章时年感觉自己被个八爪鱼缠上了,他拍拍枕头,将被子里的人拉出来点,免得没冻死先把自己闷死。

    既然要聊天,就免不得说起今天陆江远说的赵原初,陈安修就问章时年,“你知道这个人吗?”

    章时年对赵原初这个人不是很熟悉,但他之前为了给吨吨选择合适的老师,特意着人收集过资料,赵原初就是入选的其中之一,师门资历能力和人品都没太多可挑剔的地方,更重要的这人还不到六十,身体硬朗,有足够的精力带学生。加上这次陆江远主动提及,吨吨又喜欢,他当然也不反对。

    “既然你也同意,那我明天和陆叔说。请他帮忙联系一下,再听听人家那位赵先生的意思。”

    既然这边已经做好决定,陆江远的建议是宜早不宜迟,他当天就给赵原初去了电话,说明了意思,赵原初听说是他的孙子要拜师,答应见见孩子,但他今年回老家了,要年初八才能回来。两人约好年初十见面再详谈。

    对方没松口,年初十也不算是正式的拜师,陈安修他们也没打算弄地太兴师动众,年初十那天就陆江远一个人陪着吨吨去的。

    赵原初和陆江远也算是老相识了,但要说感情深到什么程度也未必然,毕竟也是交集不多,据他所知,陆江远单身多年,从未结婚,他很好奇陆江远哪里来的孙子,还十来岁了,结果一见面,竟然还算是半个熟人,绿岛拍卖会距今也就三个来月,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当时连老师都颇为注意的孩子,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这个孩子压根不认识他。

    既然是孩子要拜师,赵原初也没将过多的注意力浪费在和陆江远的寒暄上,他知道这个叫陈秋阳的孩子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但绘画基础和天分就不清楚了,他将吨吨单独喊到画室,也没问吨吨学画多久,具体学过什么,就让吨吨自己挑工具,捡着自己擅长的画两幅,交待完这些,他也没守着,径自出去和陆江远说话去了。

    吨吨在里面大概待了两个小时就出来了,陆江远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赵原初进去看了,出来也没说太多,只说他会认真考虑。

    人家没一口应承,陆江远也没勉强,刚从老家回来,下午的时候赵远初去见老师谢半石,说起今天有人来拜师学画,“那个孩子拿着我小孙子的水彩笔给我画了两幅儿童画。我都不知道该说他自信还是狂妄。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有不错的绘画基础,更关键是的话,这个孩子很有灵气,我原先听陆江远说孩子在画室跟着人学画,还担心孩子小小年纪染上一身匠气。我有心收他,但是这孩子未免傲气了些。”

    谢半石听他讲完,缓缓开口说,“陆江远的孙子?那样的家族出来的孩子,骄傲些是难免的。”

    赵原初想了想说,“说起这个也有点奇怪,陆江远也没结婚,哪里来的孙子,更奇怪的是这个孩子姓陈,是绿岛的,老师,就是上次我们在绿岛拍卖会遇到的那个孩子,您还有印象吗?”

    “是他?他是陆江远的孙子?你改天将他的画拿过来我看看。”

第374章

    拜师的事情过了四五天还是没有回信,吨吨看着就有点沮丧,毕竟是十四岁的小少年,不管外表多么冷淡矜持,心理还没强大到水火不侵的地步。

    陈安修是知道吨吨的性子的,既然选择要去,必然是尽全力的,吨吨说单论绘画基础,不一定能入人家的眼,但独辟蹊径的结果是好像人家也不怎么欣赏,“实在不行,咱让叔叔拍些你以前获奖的作品传过来,我再带着去一趟赵先生那边行不行?”吨吨学了这么些年的画,陆陆续续的也在市里和省里获了不少奖,有些奖还是比较有分量的,还出国展览过。

    吨吨没什么犹豫地摇摇头,“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选他。”爷爷和大爸爸说还有其他的人选,他不想爸爸低声下去求人。就算没有其他人选,他都不会同意爸爸这么做。

    之前吨吨表现出那么喜欢赵先生的画,现在态度转变这么快,陈安修多少也猜得到原因,“咱就是让人再看看画,又不是要死赖着不放,有什么丢人的?也许这两幅,人家都没看出你是什么水平,再多点,人家就能看出来了。到时候肯定就愿意收你为徒了,如果还不行,咱就死心行不行?”他不光是这么说,事实上也确实觉得这就是个再加把劲的事情,要真让他去为吨吨低声下气,他不是做不到,而是觉得没必要,以吨吨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拜一个拿爸爸尊严换来的老师。

    吨吨这次还是摇了头,但显然没上次坚定。

    不过陈安修知道,不管坚定不坚定,吨吨两次否决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决定的,那这件事想拉他一起做就不太可能了。他自己整理了一些吨吨获奖作品图片还有最近的一些习作,打算亲自送过去给赵原初看看。

    地址陈安修是问陆江远要的,对方并不是支持他的做法,要依着陆江远的意思,他觉得没什么必要,比赵原初更出色的,他照样能找到,当初之所以选择赵原初是综合了各方面的条件,但那人并不是完全无可取代。但是他见陈安修执意如此,也没说太多阻止的话,不过他以不插手表明了态度。

    陈安修的想法是好的,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没有陆江远的牵线,别说见面,他连人家小区门口都进不去,现在美院还没开学,他到学校也是白搭,有两次在小区门口见到赵原初的车了,他抱着画夹和资料刚跑过去,人家不等他说两句话,就很客气地表达拒绝的意思,这还是他在小区门口守了好几天,和保安混熟了,他请一个小保安请了三天午饭,对方私下泄露给他给的车牌信息。

    当他第三次被拒绝后,那个小保安也忍不住对他有点同情了,“哥,我和你说,你也不用很难受了,一年到头来赵教授这里求收徒,求指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赵教授要挨个接待的话,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这也可以理解的是吧?不过这赵教授算好的了,不是很忙的时候也接待一些,收徒好像没有,但是指导还是有的。”

    陈安修根据这几天的观察,赵原初这次出去,多半是要晚上回来了,今天注定没收获,他也有时间和小保安多聊两句,“你怎么知道他只是指导,没收徒呢。”

    那小保安见他怀疑自己的判断,眼睛一瞪,辩证说,“要真成了赵教授的徒弟,还不要常过来啊,那些人一般来过几次后,就大多就不再来纠缠了。”

    “你小子还挺聪明的嘛。”

    小保安年纪不大,听人夸奖,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他想了想之后又给陈安修提供个消息,“最近那个赵教授好像挺忙的,我也不知道人家在忙什么,但他老婆经常拎着些东西出去,看着里面都是些吃的喝的,分量还不小,晚上他们还有时候一起回来,所以我估计应该去的是一个地方。我有一次看她东西带的很多,帮她拦出租车,听她说了一个地址,要不然你去那里看看?总比在这里干等好吧?”

    陈安修一想也是,就拍拍小保安的肩膀说,“行,你和我说说,我拿手机记记,如果真成了,回来请你好的。”

    小保安其实自己估摸着这顿好的是没戏,想让赵教授收徒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就是相处几天,觉得这人还不错,该吃吃该喝喝,该交朋友交朋友,想打听点事就光明正大的来。也不像有些人,施舍点小恩小惠,就觉得他们该五体投地感泣涕零地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倒出来,再不然就是表面上和他们交好,暗下里拐弯抹角自以为聪明的套他们的话,真当是世界上就他们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吗?

    陈安修得了小保安的地址,道声谢,拦辆出租车就过去了,到地发现是一家私人博物馆,问了门口的人,说是这几天里面在布展,所以免费开放,陈安修也没搞清楚这具体是家什么博物馆,但他在外面停车场上看到赵原初车了,就装模作样地跟着进去了。进去后发现好像是一家陶瓷博物馆,里面瓷器陶器之类的东西很多,也有讲解员在解说。陈安修虽然是跟着在人走,不过他兴趣不在这上面,加上一眼望过去,好些破碗烂碟的,他也看不出个花来,他也就不特意跟着讲解员了,自己到处走了走,见到漂亮的就着意瞅两眼,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冒冒的审美也差不多,看东西就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

    经过一处比较大的展厅,发现里面好些人在忙碌,但是动静并不是很大,他见到赵原初的身影在里面在一晃而过,他就找个侧门绕了进去,里面正在布置的是画展,看着规模还不小,看那些人的穿戴也不像是特意来打工的,看着有一些就是来帮忙的朋友,有人见陈安修抱着个画夹进来,以为他是同行被喊来帮忙的,就指个地方让他放好东西,又拉着他一起忙活。陈安修就一边帮人干活,一边聊天,很快就知道后天开始这里有一场为期一周的青年画家联合画展,而且这些人有个共同的身份,就是他们都是谢半石的再传徒弟子,换句话说,就是谢半石徒弟的徒弟们一起办的画展,这里面也包括赵原初两个徒弟的作品。

    陈安修心道怪不得赵原初要来帮忙呢,不过人家那种大师又年纪不小了,肯定不能和年轻人一样来做体力活,他拉个人问问,对方说最经常在旁边的那个办公室里,但他过去两趟也没见到人,就看到里面有个年纪挺大长的也很气派的老人在里面看画。第一次进去他见人家看画很认真,也没好意思打扰,就悄悄退了出来。第二次进去,赵原初还不在,里面的老人也注意到他了,他就问了问,那老人说赵原初和这里的馆长谈事情去了,人倒是一点没架子,说话很和气,他得到结果就又退了出去。

    第三次是吃午饭的时候,可能画展在即,正是忙的时候,他跟着忙到快一点,午饭才开始。他也没顾上吃午饭,就又抱着画夹和资料过去,这一次门直接锁上了。但他不死心,下午仍旧没走,终于在三点多的时候,他见那个办公室又开了门,就自己抱着画夹进去了,这次里面有两个人,除了先前见到的那位老人,还有个七十上下的,不过不是赵原初,赵原初他已经见过几次,也算是认识了。

    谢半石徒弟不多,但是徒孙不少,这里面除了极少数的,大多他也认不全,不过那些人都认识他是肯定的,他见这个年轻人进来三次都不知道他是谁,就断定这人不是他的徒孙,又见人抱着个画夹子指名见原初,他心下就有些了然了,这样的人见太多了,他本也不想插手,可他见这年轻人真在这里跟着忙活大半天,那一头一身的汗,破天荒地就多问了一句,“你找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请他看看我儿子的画。”

    这和谢半石料想的有一点差距,他以为是这个年轻人自己要找原初,原来还是个孩子,看这人年纪不大,估摸就算结婚早,孩子也就最多六七岁,这么小的年纪,上来就想着拜名师,家长的心不小,但家长大多望子成龙,也能理解,“孩子年纪不大,兴趣最重要,你找到这里,就算原初愿意收他,也没那么多时间亲自指导,倒不如在外面先找个老师带着,等他再大点,如果孩子还想学画,你再带他过来。”

    陈安修听他喊原初,觉得应该是熟人,有门,就解释说,“他已经跟着人学了六年了。”

    这年轻人说话太不靠谱,学了六年,是把一两岁孩子乱涂鸦也算进去了吗?谢半石原本看这人眼神干净也沉稳,愿意多说两句,但听了这番话,心里就有些倦意,“既然这样,你就再等等,晚饭之前原初还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你拿给他看看,听听他的意思。”

    “要不,您老帮着掌掌眼,我儿子画的真的不错。还获了很多奖呢。”他将画夹递出去,但是谢半石显然没接的意思。

    旁边的另一个人年纪虽然不小,但脾气显然比谢半石要急很多,说话也直率,“你儿子才多大,就学了六年的画,不是我说,你就是想拜师,吹也得有个限度,你拿来我看看,到底是个水平?”

    陈安修就是心大,但刚才这位老人摆明不想和他有瓜葛,他多少也尴尬了一下下,这下有人给他台阶,他赶紧顺着下来了。

    那人将他的画夹接过去,里面是一些近期的习作还有获奖作品的照片,那人开始手翻地比较快,渐渐地就慢下来了,他用了大概半个小时吧,大概地将那么作品看了一遍,然后和谢半石说,“老师,还真是像学了几年的,孩子资质不错。”

    谢半石这才将画夹接了过来,一张张地开始翻,他比刚才那人翻地还慢些,不过大半个小时也看完了:“你坐吧,刚才是我太武断了,孩子几岁了。”

    “今年十四了。”

    谢半石又抬头瞅他了他的脸一眼。

    陈安修知道人家什么意思,主动交待说,“我今年三十好几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三十二,毕竟十八岁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看不出来。”他以为这年轻人最多二十八,九呢。

    陈安修咧嘴笑了笑,他对画不是很懂,可他这性子向来颇得老年人喜欢。就是谢半石性子桀骜,但因为刚才的误会,现在对他也颇为和气。

    所以赵原初一进门就看到这令人惊讶的一幕,他的老师还有那个向来脾气暴躁的师兄,竟然和一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平声静气地聊天,而且这个年轻人,他还认识,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小区门口拦他车的那位,他叹口气笑说,“你竟然还找到这里来了,也罢,你将画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画夹是在谢半石的手边,所以也是他递过去的,临了还附加了一句,“是他儿子的,孩子画地不错,你看看。”

    有了老师这句话垫着,赵原初态度也颇为认真,看完他答应可以改天带孩子过来,他愿意给孩子适当的指导,但还是没有立刻松口说是要收下当徒弟。不过这对陈安修来说已经算是个好消息。赵原初又问了他一些其他的话,当听说他是绿岛人,是自己老乡的时候,语气上就更亲近了一些,还主动说了年前在绿岛待过一段时间,之前更在那里举办过画展,对绿岛的印象非常好。

    “我家那孩子就是看了您的画展,非常喜欢您,前些天跟着他爷爷去您那里,可能求好心切,反而将事情搞砸了。”

    赵原初听这他话有点奇怪,前些天跟着爷爷去的,除了陆江远没有别人,可这个年轻人自我介绍姓陈,对了,那个孩子也姓陈家,“陈秋阳是你儿子?”

    “就是他。”

    “那陆江远,陆先生……”

    “他是我爸爸。”

    赵原初这下搞清楚了,他拍拍额头笑说,“原来是这样。”他倒不是故意拖着,也不是不想收,只是近来事情忙,老师对那孩子似乎也有些莫名的看重,他想将画拿给老师看过之后,听听老师的意思,谁知道阴差阳错的,他真是没想到以陆江远的身份,他的儿子肯做到这种地步,谁都愿意被尊重和重视,而且他相信有这么个爸爸,就算孩子傲气些,也必定本质不坏,现在老师也说了不错,“三天之后,你带着他一起过来。我们坐下来谈谈。”

    陈安修能听出这句话和之前的不同,之前答应见孩子,还特意说明了指导,这次摆明就是可以收徒的意思了,“谢谢您了,赵先生。”

    “谢谢您了,老先生。”他也看得出赵原初之所以答应,这位老先生也的话也起了不少作用,另外给他台阶下的老先生也是好人,“也谢谢您了,老先生。”

    赵原初听他这称呼,搞半天,这陈安修根本不知道在座的两位是谁,既然他决定收下陈秋阳,以后也不算外人,迟早都要认识的,就介绍了一下其他两人。

    陈安修也不是傻子,他其实心里有一点点猜测,这位老人可能是谢半石,但之前人家没说的意思,他也不好追着人家问,这下确定了,说一点不震惊是假的,那么有名的一个大画家,他以前只听过名字,可没见过活人呢,更不用说还能聊上半天话,他真是想都没想过,“久仰您的大名,谢老,刚才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您老别见怪。”

    “不用拘束。”

    赵原初又介绍了另外一位,是他的师兄叫江独峰,这个陈安修也知道,这次为了吨吨拜师,他多少恶补了点美术知识,特别是赵原初的老师和几个师兄弟,这个江独峰,说是这人擅长工笔,尤擅人物和仕女,他在图片上看过一副这人画的菩萨渡江图,那笔法细腻的,就算他这不懂画的,都感觉菩萨的衣带能飘起来一样,他还以为能画出这种话的必定心思细腻,谁知道是这么个说话直爽略带粗鲁的老头,谢半石先生的徒弟真是千奇百怪,“江老先生,您好。”

    “坐吧,别站着,眼晕。”

    说完这些,陈安修又坐了一会,过会,他见人家好像有事要谈,他就识趣地收拾东西出来了,时间虽然不早了,但展厅那边还是灯火通明地在加班加点,今天都出了一身汗了,他过去又帮着忙到快八点,开始那些人都不怎么认识他,可一起忙活这半天,也有好些能喊出他名字了,晚上就硬要拉着他一起去喝酒,还邀请他改天带朋友来看画展,到时候肯定免票。

    他心里惦记着要回去告诉吨吨这件好事,喝酒的事情就没答应。在外面吃了点饭,就打车回了季家。

    到家的时候九点多了,章时年还没回来,他年后事情很多,经常的要加班,另外就是些外面的应酬,他这两年在绿岛的时间多,北京这边的老朋友都频频打电话说见他一面都要排队预约。但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在,陈安修进门后,听说人都在琴房里,就赶了过去,吨吨和奶奶一起在弹琴,老爷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至于冒冒,他一手攥着一个充气棒,在屋子中间蹦跶两下,扭扭屁股,再蹦跶两下,再扭扭屁股,据说是在给爷爷奶奶跳舞看,反正陈安修是永远看不出冒冒跳的是什么,不过老爷子显然喜欢的,眼睛笑眯眯的,还配合的拍巴掌打拍子。

    屋里的其他人见他进来了,他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管他,继续,冒冒背对着门,没看到爸爸,仍旧蹦跶地很欢。他笑笑,回屋冲个澡,出来的时候,音乐声已经停止了,两位老人先带着冒冒去了客厅,吨吨最后在收拾琴谱。他过去将赵原初答应收他为徒事情说了,但吨吨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陈安修揉揉他的头发,“放心,我说好了不去求他,就绝对不去,我儿子画画这么好,还怕找不到老师吗?就是我今天出去看展览,遇到他了,就问起来这事,人家赵先生就说了,他最近在忙画展,没顾上你这事,想着过两天再联系咱们的。正好我今天遇到了,问起了,人家就顺便和我说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画的不行,我就是求到人家门上,人家也不会收你的。多少人都排着队等着做人家的徒弟呢,人家收个徒弟哪里能那么容易,谁到门上求求,人家就收?那人家的档次也太低了?”

    从他的话里,吨吨也确实找不到太大的漏洞,“爸爸,你也看展览吗?”

    陈安修敲他的头,“我怎么就不能看个展览,还不许我提高一下欣赏水平了?”

    “你和谁一起去的?”

    陈安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和你小姑姑。”天晴年初八回来上班,天蓝放寒假就跟着一起来北京玩,其他人都在上班,他这些天出去,也是经常打着带着天蓝逛逛的旗子,但实际的情况是天蓝更愿意自己背着包四处随意走走。不需要人特意陪着。

    不过他这么说,吨吨就更信了,他爸爸主动出去单独看展览的几率是小了点,有小姑姑就不奇怪了。

    这件事尘埃落定,陈安修又出去和两位老人说了声,两位老人对此也挺高兴的。说是明天接章家二老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庆祝庆祝。

    哄睡下孩子都十点多了,章时年还没回来,不过他之前打过电话就说今天会很晚,陈安修不是很担心,但在床上滚了两圈仍没什么睡意,他披上衣服又去门口看了看,回去的时候遇到老太太,她是去厨房拿水的,可能此时也不想睡,就和陈安修在客厅里坐了会,她问起吨吨拜师的事情了,陈安修也没敢拿糊弄吨吨的那套糊弄她,以老太太的睿智,如果没有八成把握,是不会问出口的。他就将这几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也没说在人家小区门口堵了好几天,就说去住所没见到人,打听着去的画展那里,后面的事情也算顺利,他就照实说了。

    “我看老四的意思是想再给吨吨重新找个老师。”

    陈安修也不瞒她,“他是有这个意思。”章时年这人心气高,哪里容得了别人在他面前摆架子,挑拣他儿子,尽管赵原初根本就不知道吨吨是章时年的儿子,“不过吨吨很喜欢这个老师。”

    “其实吨吨真要喜欢,这件事也不难,他是谢半石的徒弟,谢半石和你二舅当年交好,他这人虽然孤高自许,我要是出面,他这个面子总是会给的。”

    “我知道,但我想着人情总是用点少点,而且这件事也没到您出面的地步。真要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肯定会和您说的。”

    老太太拍拍他的手。

    送老太太回去,陈安修回屋躺着了,大概快十二点章时年才回来的,他进门的动作很轻,也没开灯,好像先过来看了看他,又去看了看睡在旁边小床上的冒冒,离着近了,陈安修闻到有酒味,但不浓,之后那人就换衣服进浴室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出来的。

    章时年以为陈安修睡熟了,上床的动作也放地比较轻,但他刚掀开被子躺进去,陈安修就滚过来了,他伸手将人搂住,那人得寸进尺地整个压到他身上来了,好歹一百四十多斤的体重,就这么直挺挺砸下来,他差点没喘过气来,他摸摸那人的头发,“怎么还没睡?”

    陈安修这才不装了,凑着鼻子在章时年颈窝处闻闻说,“我检查一下你身上有其他味道。”同样是男人,他太知道男人都喜欢到什么地方应酬了,特别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就算自己没缝,也不妨碍别人硬是插两针。他以前不在意,但章时年最近应酬的实在有点多,还敢回来这么晚。

    章时年低头亲亲他的唇角,搂着腰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身上,轻声笑道,“要检查,我建议彻底一点。”

    陈安修这时已经感受到抵在自己腿边半抬头的东西了,这么轻易就被撩拨起来,他故意又蹭了两下,接着从章时年身上翻下来,“好了,我相信你了,不检查了,睡吧,睡吧。太晚了。明天你还要上班。”

    章时年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找茬,但今天确实太晚了,他也不是那种轻易被欲望战胜理智的人,就搂着安修靠了会也慢慢平息下来了。

    这人回来了,陈安修的睡意跟着上来了,等章时年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和他说两句话的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睡过去了。

    夜里无话,早上六点多点,生物钟准时的冒冒最先醒过来了,他一醒来就坐在床上大呼小叫地喊爸爸,陈安修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他推推边上的章时年,“你去把他丢到窗户外面去。”

    章时年在这之前已经准备下床了,此时听到他的话,又回身拉高被子捂了他一把。

    冒冒见大爸爸过来了,就自己站起来等着人来抱他,等章时年将他抱怀里了,他又亲热地和人蹭蹭脸,这个时间是早点,天都没大亮,但两位老人和家里的保姆都起来了,章时年将冒冒洗漱穿戴好,送他出去院子里跟着爷爷锻炼身体,等他自己再从浴室出来就七点多了,陈安修还在垂死挣扎,脚已经着地,看那样子是想起,但眼睛还执着地紧闭着。

    章时年将他的两条腿搬上去,“你再睡会,爸妈不会计较这个。”

    陈安修奋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是,我是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陈安修半梦半醒,脑子糊涂,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赵原初先生答应收吨吨做徒弟了,说是约着我们两天后见见面。”

    “你又去找他了?”

    “就是问了问。”

    章时年沉默了一会。陈安修没听到回音,就自己爬了起来,“我就是过去问了问,人家没拒绝的意思,只是最近被画展绊住了,想过两天再和咱们坐下来谈的。毕竟是咱拜师,姿态低点,表达一下对老师的敬重也没什么啊,是不是?而且吨吨自己也喜欢,另外再找也麻烦不是,吨吨还有一周就开学了。”

    “我会调整出时间的。”

    陈安修欢呼一声抱住他,“我就知道章先生最通情达理了。”

    章时年压着他的脑袋按了按,他不是通情达理,他只是不想让安修的努力白费,想也知道安修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过去,不可能太顺利了。

    到了约定的那天,陈安修和章时年一道陪着吨吨去的,赵原初知道老师对这个孩子感兴趣,这天特意将老师也请了过来,他们约好的是上午十点见面,陈安修他们九点半多点到的,他事先和赵原初通过电话,知道对方在家,经过门口保安室,特意下来了一趟,想和小保安说请吃饭的,不过对方今天休班,并不在。

    赵原初挂掉陈安修的电话,也和自己老师说了声,谢半石站在窗前,看到有一辆车过来了,在他们这幢楼附近停下,车上依次下来三个人,后车座上的那个孩子,副驾驶上的陈安修,然后是驾驶座的章时年,在看到章时年的刹那,他的眼睛眯了一下。生怕看错一样,他推开了窗户,三楼的位置并不算高,他听到那个孩子喊章时年,“爸爸。”

    谢半石闭了下眼,真是慎之先生的后人。章时年,是慎之先生还未来得及见面的亲外甥。

    赵原初让人准备待客的茶点,感觉室内温度降低,后知后觉发现老师在窗边站了些时候,“老师,你怎么在风口上站着?”

    谢半石还没回话,门铃声响了,赵原初过来拉上窗子说,“老师,应该是陈秋阳和他爸爸来了,您待会是直接出去还是……”

    “原初?”

    “恩?老师,有话您说。”

    “我想收下这个孩子,自己教导,你愿意割爱吗?”

    赵原初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他也不是很意外,从一开始,老师对那个孩子的态度就与旁人不同,“他还没正式拜我为师,我也没什么不舍得,可是老师,您的身体……”

    “有几年算几年,等我去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老师,您别说这些,如果这个孩子真成了我们的小师弟,我和师兄他们也必定会倾心教导的。”

第375章

    从赵原初到谢半石,面对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半杯茶的时间过去了,陈安修的脑子还是觉得有点晕乎,说实在的,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吨吨拜入谢半石的门下,一次都没有,别说他了,就是章时年参谋的那些人选,谢半石也不在考虑之列,不是看不上,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可能性。即便谢半石早年和章家颇有些渊源,但这些年没走动,贸然塞给人家个徒弟,以谢半石素来的脾气和秉性也绝对不会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谢半石年纪也确实大了,就是霸道如章时年,也不好强求人家在这个高龄再费尽心力地带吨吨。当然人家愿意的话另说。

    谢半石等半晌没得到他们一家的回复,就主动开口问,“怎么?你们是不同意吗?”

    章时年没做声,他似乎还有其他的考量,他不说话,陈安修只得接话说,“谢老,您别误会,只是事情有点突然。”

    谢半石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对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也没生气,继续道,“我也知道这个决定有点突然,不过我很看好这个孩子,我可以给你们时间考虑,如果你们最后仍决定拜原初为师,我也会给孩子适当的指导。”他说这话的时候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孩子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里有压抑的崇拜和激动,他的脸色更和缓些,转头轻声问吨吨,“你自己的想法呢?”

    吨吨犹豫地抿了下唇,侧头看了一眼陈安修和章时年。

    章时年明白他的意思,陈安修也明白,他还记得当初陆叔推荐赵原初的时候,吨吨说的话,他说赵原初先生的大写意花鸟很棒,但大家都知道大写意花鸟最好的是眼前这位老人,而且谢老还不是专攻大写意花鸟,在书法篆刻油画等方面同样有卓然不凡的成就。在吨吨这个年纪,别说是拜师,就是得这位老人亲自指导也是天大的运气。他找不到推拒的理由,但他们刚开始是找赵原初先生的,现在如果他们就因为谢老开口,就立刻琵琶别抱,欣然应允,那对赵原初先生也太不尊重了。更何况起初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又再三纠缠。吨吨应该也想到了这方面,所以即便是心里愿意,也没答应。

    章时年当然也想到了这方面,但在他这里,这个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在意的是吨吨要找个合适的老师,谢半石所能带给吨吨的资源显然是赵原初不能比的。

    陈安修多少了解一些章时年,就接着赵原初扶谢半石上卫生间的功夫,低声和他商量说,“要不这件事让吨吨自己决定吧。他现在也不是没有判断力的小孩子了,再说老师是给他找的,他应该有自己的发言权。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吗?这个也不牵扯是非对错的问题。”

    章时年历来和陈安修的教育观念有些差别,在他的观念里,不管是兴趣爱好,学习还是其他方面,只要做就必须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而安修则更倾向于,只要孩子没原则性的三观问题,心态积极,健康快乐最重要,其他的都是在这个基础上的延伸。就像现在的冒冒,两岁多了,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像其他孩子一样早早学门才艺。好在吨吨是个自制力很强的孩子,他虽然感情上依赖安修,但性格却更肖似章时年,所以至今为止,两个父亲在对待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并没有出现太大的观念差异。

    这一次章时年并不想轻易妥协,但他必须承认安修的话说的也对,吨吨是有自己判断力和主见的年纪了,比起一个老师,孩子的性格养成显然更重要,“吨吨,这件事,你自己来做选择。我们这次不插手。”

    吨吨微微愣了一下,又很快点了点头。

    谢半石借口去卫生间显然也是要留给他们一家商量的空间,他和赵原初是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回来的,这时候吨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所以当谢半石再次问起他的时候,他很诚恳地对谢老道了谢,但表示仍旧要拜赵原初先生为师。

    比起谢半石,赵原初显然更惊讶,他现在在画坛上虽然也算小有成就,但是和老师是不能比的,所以在他起初的观念里,老师如果主动开口,陈家父子必然不会拒绝,况且他在最开始收徒的问题上还有所犹疑。于是从进屋到现在,他并没有在换老师的问题上多加解释,因为他知道结果是必然的,过程其实并不重要。特别是当他见到章时年后,他不认识这人,但气度不会骗人,这是一个上位者,而一个上位者通常不会太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感受,特别是与本人的既定利益有冲突的时候。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眼中这个有些孤傲的孩子竟然会愿意选择他。不管这个孩子的初心是什么,这份尊重他收到了,但现在是他无法答应,他能看出老师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他并不想让年迈的老师失望,“我起先没立刻答应收徒,也是考虑良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近些年身边事务繁多,所能留出的专门辅导学生的时间并不多,加上秋阳很长一段时间还要留在绿岛上学,在时间的安排上恐怕无法很好的配合。谢老则不然,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谢老这两年一直住在绿岛,秋阳过去方便,另一个就是老师的水平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是委婉地拒绝了,吨吨也不好再说坚持拜他为师。陈安修也知道再纠缠下去恐怕只会惹地谢半石师徒俩都不高兴。

    谢半石并没有太多规矩,喝了吨吨的敬茶就算是收下这个徒弟了。倒是赵原初,主动提议说想让现今在北京的师兄弟们一起出来吃个饭,老师近二十年没收过徒了,现在又得个小徒弟是喜事,值得庆贺,大家出来相互认识一下也是个见证。当然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个恐怕也是关门弟子了。老师这个岁数以后再收徒弟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说了这么多理由,谢半石自然是同意的,另一个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孩子才十四,以后少不得要师兄照拂,早点认识一下也是好事,不过赵原初不好说的话,谢半石自己说出来也没什么压力,他很明确地说这个就是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历来被人看重,尤其是谢半石的关门弟子,这么一份多么大的荣耀,经赵原初的口说出去,不到一天的时间,不说整个北京的书画界,至少在谢半石的那些徒弟徒孙中已经引起巨大的轰动,他们相互猜测着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运气得了谢老的青眼。谢半石的名气和地位摆在这里,几乎每年都有人通过各种渠道和人脉想拜入他的门下,这里面不乏一些已经成名的画家,爱好此道的权贵子弟和名门淑媛。早年的时候,他还会留下几个加以指导,但是到了晚年,除了经常来往的老朋友,他几乎很少见外客,更别说收徒或者指导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谢老不会再收徒,转而将目标对准谢老的那些徒弟,谁知道临了临了,竟然会杀出这么个大号程咬金。

    这事在此后的几天里进一步发酵,大家将画坛上成名且有意透露过想拜谢老为师的画家细细筛选一遍无果后,于是更倾向于这个程咬金的背景定然非常深厚,连谢老都无法拒绝。特别是后来又隐隐传出这个关门弟子还很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更相信后者了。要不然就谢老这辈子的资历,就是个绘画天才站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入他的眼。

    说起来这件事虽然轰动,但还是局限在书画界的范围之内的,陈安修和这些人素无来往,对这些事全然不知,日子倒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在这期间,卫林邀请他们一家到朋友新开的滑雪场玩,陈安修闲着也没事,就带着吨吨冒冒过去了,当然他们父子三个都不会,但吨吨有卫林这个高手全程陪护,都没怎么伤着,陈安修就比较惨,他自觉运动神经发达,第一次就滑的单板,结果头天摔到骨头差点散架。章时年第三天过来的,他来的时候没看到那个在电话里自吹自擂已经能滑一段的人,只看到个猪头拉着个雪爬犁拖着胖冒冒在雪地里到处晃悠。对着陈安修那张半肿大的脸,章时年是又好气又心疼。带着人去卫生室检查过后,确定只是皮下水肿,没什么大碍,他亲自下场手把手的教,他倒是没教练那么专业,但作为爱人,他的细心和耐心是任何教练比不上的,再加上专业教练从旁指导,就这样过了两天,陈安修还真的能歪歪扭扭地滑上好长一段了。

    如果不是有接下来的事情要忙,陈安修可能愿意在这里多住两天,不过赵原初提议的聚会就在眼前,他们也不好真的袖手旁观,虽然人家当时说的是师兄弟的小聚,但谁都明白这也是一次半公开的拜师宴。他去帮着选的场地,又跟着和酒店商定菜色和具体布置。陈安修本来以为就是师兄弟们的话,人不会很多的,最多两桌就可以了,直到和赵原初碰头了,才知道来的人真不少,大概得有五六十号人,这里面包括谢半石多年的一些老朋友,不仅是书画界的,还有一些其他行业和文化界的朋友,此外就是徒弟徒孙们,聚会那天,恰好陶瓷博物馆那边的画展也结束了,好多人都想过来凑热闹。这是件好事,没道理将客人推拒到门外,赵原初就都答应了下来。

    说起画展,他在那里帮了一天忙,后来也没去过,最后一天的时候,他和吨吨就去了一趟,可能赶上周末又是学生寒假的原因,人还不少,他遇到了两个那天认识的朋友,交谈起来了,对方才知道原来是他儿子喜欢画画,陈安修纯粹是被他们拉来做了一天白工,他们其中一个还是在校的大四学生,脾气爽朗,并没有太多所谓艺术家的冷傲个性,见吨吨还是个小孩子,又主动邀请吨吨改天到他们画室去玩,他们可以给免费辅导一下。还是陈安修说过几天孩子要回绿岛开学,他们才作罢。

    说着话拜师宴这天就到了,陈安修是早早过去帮着赵原初夫妇张罗和接待客人,章时年带着吨吨是稍晚点到的,不过他们到的时候人也不算多,他们的到来虽然引起了注意,但更多是因为外貌的原因,大家暗地里赞一声这父子俩真是顶好的相貌,又接着三五一群继续猜测这次谢老到底收是个什么样的关门弟子,并没有对他们俩的身份深究太多,毕竟这次来的人,也不是彼此都认识,看见个眼生的也属正常。

    谢老大概是十一点左右的时候由一个徒弟陪着来的,陈安修就在门口,远远看到了,赶忙去扶他,他也没拒绝,他一进门,很多人都起身和他打招呼,但目光都不自觉地向他身后望去,大家都想见见那个传闻中的关门弟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是引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人。

    那些年纪小的徒孙再怎么着急,也不好当面问谢老,但谢半石的那些朋友就熟络多了,不等他坐稳,就问道,“你那小徒弟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不是说今天要带来给大家看看的吗?”

    谢半石早就看到吨吨了,刚才他一进门,那个孩子就起身了,不过是他身边围着的人太多,那个孩子就没硬挤过来,这会人群散开一些了,他朝着人招招手。

    大家不自觉地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们先看的是章时年,三十多岁,说是年轻也可以,不过看这人通身的气派实在不大像爱好此道的。但人家就是能说动谢老收徒也是本事,就在大家猜测、疑问、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中,一直站在那男人旁边的孩子迎面走过来了,而那个男人只是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根本没跟着过来。这时大家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虽然太过惊悚,可眼下最接近现实。

    “老师。”如果吨吨的这声称呼,有人还怀疑是自己耳鸣听错了。那江独峰接下来的大嗓门就不容人怀疑了,“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个孩子叫陈秋阳,是老师新收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和致飞他们的小师弟。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宴会厅里足足安静了两秒,才有陆陆续续的掌声响起来,接着是大家的道贺声,能来此参加聚会的,不说各个是人精,但也很少有那不通事理的,既然人家谢老都认了,黄独峰张致飞这些画坛泰斗都能公开喊一声小师弟了,他们心里就是有再多的疑惑,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的。不过这哪里是年轻,简直是年幼,个头虽然不矮,但那脸和声音分明就是个还没到变声期的孩子,目测也就十二三岁。

    这次吨吨除了拜师之外,也见过了几位师兄,谢半石的这些徒弟并不是都集中在北京,还有好几个在国外的,因为时间的原因,这次并没有赶回来,但听说老师收了关门弟子,也都托人准备了礼物。在北京的就三个,最大的张致飞今年七十二了,赵原初算小的,也将近六十了。除了吨吨以外,谢半石二十几年前收的那个徒弟齐善也小五十了,他是从杭州专程坐飞机过来的,他来的晚了,大家已经上桌坐下,他过来知道是吨吨,就拉着笑说,“这二十年了,我还以为我才是那个关门弟子,没想到老师在这里等着我,不过老师眼光一向高,小师弟必定是好的,我就不抱怨了。”他从包里取了见面礼给吨吨,又摸摸吨吨的头,感叹说,“小师弟比我儿子还小。”

    旁边的江独峰拉他坐下说,“行了,秋阳比我孙子还小,我都没抱怨了,你感叹什么?”

    他这话一出,惹地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谢半石的那些徒孙们即便是心态再平和,但看着那么个毛头小孩子和他们素日来敬仰的前辈大师在同一张桌上平起平坐,谈笑自若,说心里一点没妒忌都假的。特别是又想起之前的背景论,心里酸溜溜的,纷纷感叹同人不同命,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隐隐的就对吨吨有种莫名复杂的情绪,不算敌对,但也绝对不算很友善就是了。

    这时其中一人忽然说,“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说这孩子这么眼熟呢,他是陈安修的儿子啊。”他就是在画展上邀请吨吨去他画室的那个人。起初他是不太敢相信,但那个孩子的相貌也不是满大街都是的路人甲,看过就忘。而且他来的时候好像还看到陈安修的身影了。

    他们之中大多不认识陈安修是谁,但那天一起在忙活的好几个人都是知道他的,这些认识他的其中就有人开口说,“不是吧?我看陈安修那人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背景的样子,”看穿戴说话什么的,家庭应该不会太差,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认为是同行了,但是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那天被他们拉着做了一天白工,也没有什么怨言,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出身权贵的富家少爷啊。

    “兴许那个孩子真是有什么惊人的天分?”如果没有大背景的话,就只能这么想了。要不然谢老为什么会收这么小关门弟子?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服气了。”有人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虽然天分的事情暂时没有定论,毕竟谢老不开口,谁也不好上赶着去要求人家小弟子当众展示一下水平,但至少在很大程度上动摇了很多人认定的唯背景论,这个结果大概是陈安修当时也没料到的。不管怎么说,吨吨的背景被他这么一模糊,倒是让针对吨吨的有色眼光少了很多。

    年纪大些阅历深了,大多就没年轻人那些汹涌澎湃的心思了。其中有个叫邵培言,据说是个考古方面的专家,今年六十出头,他比谢老小十几岁,但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他见到陈安修和吨吨的时候说话就一点架子都没有,“都说绿岛那边的小伙子身架子长得好,看这父子俩就知道此话果然不虚。”

    “您老过奖了,我们那边的小姑娘也挺好的。”最后这句陈安修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但没想到这一位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好姑娘也难追。”他儿子就在追着一位,追半年了,人家还没点头。儿子三十一了好不容易才真正开窍,可开半天,人家姑娘就是不给机会,也是没办法。他们家也不在乎是外地还是本地的,只要对方家里清清白白的,姑娘肯上进,小两口脾气对了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怎么都好。不过现在人家姑娘没答应,说什么都是白搭。

    章时年在这里吃过午饭,下午因为公司里还有会议就先离开了。陈安修和吨吨陪着谢老待到三点多,众人散去,他们又将谢老送回住处,吨吨后天就要回绿岛准备开学了,不过谢老要等四月份天气渐暖才会转去绿岛,他给了吨吨在绿岛的地址,就在东山区附近,师徒两个约定好四月再见。

    冒冒最近见哥哥爸爸老出门,但总是不带他,他就有点不乐意,今天早上章时年和吨吨出来的时候,他死活都要跟着,不让他跟,他会生气呢,他生气的方式之一就是胖乎乎地杵在车门那里,只要不抱他上去,他就谁也不让上去。可是今天这种场合带着他怎么都不方便,所以章时年带是带出来了,但转头将他送到了章家老爷子那边。正好这位也是天天惦记小孙子。

    将冒冒放到章家,章时年和吨吨是悄悄走的,但这行为显然惹恼了冒冒,他也不听爷爷的话了,也不要玩具了,也不看动画片了,扭呀扭呀地一个劲就要往街上跑,谁喊都不听。中午好不容易哄回来吃了饭,午觉又不睡了。老爷子给他换好衣服,陪着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将人哄睡着。最后还是自己跑累了,靠在沙发边上的小毯子上睡着了。陈安修回来的时候,他刚睡了有半个小时。因为怕换衣服惊醒了又闹,家里人只给他脱了外套和鞋袜。陈安修抱起来给他脱了外面的裤子,他睁睁眼见是爸爸,一歪头又睡着了。

    陈安修这时还暗自庆幸躲过一劫,但等冒冒醒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果然太天真了。

    不过吨吨拜师成功,也算是解决了大家心头的一件大事,这件事正式确认下来,陈安修又给陈爸陈妈他们去了电话,就是陈爸爸这不通文墨的人也知道谢半石的大名,听说他会是吨吨的老师,高兴地在电话里确定了好几次,还说如果不是老师来头太大,说出去怕太招摇,他都想在家里摆酒席请客了。同时陈爸爸也告诉他一件事,说是绿岛电视台那边要给陈四叔做一次专访,电视台的人通过陈天丽来联系的。她以前在市·委宣传部工作,和电视台那边走动密切。

    陈爸爸在电话里说了个节目名字,陈安修倒是有点印象,就是人物专辑,一周一期,里面采访的都是些天南海北的优秀绿岛人,基本上都是一人一集,有的可能经历复杂点的还分上下两集,内容其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无非就是说说自己老家和成长经历,谈谈现在的工作,然后再抒发一下对家乡的怀念之类的,但可能绿岛出去的人才还不少,这节目做了有些年头了,还在继续,暂时还没看到要停掉的迹象。

    “我四叔是什么意思?”

    “你四叔起初是不同意,但是你大姐来劝了几次,电视台也有人来说,你四叔同意做一次采访。”

    陈安修想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采访吗?做就做吧,他们也不会问什么太私密的问题,就是泛泛的谈谈。人家好多比我四叔官衔大的不是也做过吗?应该没事。”

    “这个我不担心,你四叔这些年在外面,这些事他有分寸,天丽以前管这个的,她也懂。吨吨后天回来,你嘱咐严旭路上警醒些。你和冒冒不行就在那边多住些日子,季家和章家的老人也年纪大了,肯定惦记孩子。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而且望望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爸爸。我回去之前提早给你们打电话。”

    吨吨走那天,除了严旭,陈天蓝也临时决定一道回去,她还不到开学的时间,但她开学之前要跟着爸妈回一趟广州,这次因为陈奶奶的身体问题,陈四叔这次假期格外长些,但再长的假期也有结束的时候,他这次做完电视台的采访就准备回去了。

第376章

    陈安修和家里的这通电话时间长了点,除了确实有事要说,另外一个他不想承认的原因就是,对于和章家两位老人的相处,他内心里多少还有点犯怵,尤其是老爷子,以前他还能装傻充愣硬着头皮往上凑。不过这次章时年这次在绿岛受伤,老爷子知道后就有点不太高兴。

    年前他们回来晚,老爷子什么都没问,但章时年的伤就在那里摆着,怎么都瞒不过去,年后章时年主动和老爷子谈了一次,谈话的时候,他没进去,但是章时年出来的时候,他见到了,他从半开的门里远远看了一眼,老爷子正对门口坐着脸色很难看。可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老爷子示意秘书当面将房门关上了。

    他想着亲自过去道个歉,章时年又说该说的他都说了,事情既然过去,越解释越乱,只要他人没事,老爷子生两天气就过去了。陈安修想想也有道理,他能怎么说,总不好跑到老爷子面前陈述他家的那些鸡毛蒜皮吧,就算他愿意说,人家老爷子还不一定愿意听。更何况他真的有点说不出口。

    这些天他主要精力放在吨吨拜师的事情上,加上在章家留宿的时间相对少,他就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在一边,现在吨吨已经拜师结束了,他没有借口再逃避,也不知道老爷子的气生完了没有。章时年现在也不在,没人给打前哨踩雷。

    陈安修揉揉脸,告诉自己别在这里瞎琢磨了,老爷子生气不生气的,他不都得出去这个房门吗?除非他一辈子都不打算见老爷子了,那可以缩在卧室里等着章时年下班来解救或者直接冲出去扛起吨吨揣着冒冒一刻不停留的掉头就走人?就现在来说,好像第二个选择更有可操作性。

    他想着想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好吗?别人还没开口,他先把自己折腾成一神经病了。刚才进门见老爷子,老爷子的态度好像也挺正常的。

    陈安修他将手机丢在床头柜上,进洗漱间重新洗把脸,然后拉门出去,就像他刚才在卧室里听到的,老爷子果然在堂屋,和许秘书的话已经说完了,此刻正站在窗台那里修剪两棵已经开花的盆栽。现在的时间刚过五点,三月天的天,日头渐渐长了不错,但这个时间点屋里已经有点暗了,陈安修拍开灯,章谨之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问,“洗漱过了?”

    “恩,今天在外面出了一身汗。”他想起刚才是说回屋洗漱一下的,“这花可真香啊。”这个开头应该比较安全吧?

    “这叫做九里香。”

    “怪不得。”看着不起眼,香气却很浓郁,屋里现在虽然开了灯,但光亮怎么也不比日光大盛的白天,特别是盆栽花叶繁茂,空隙处阴影重重,老爷子年纪又大了,每次下剪子的时候,几乎都要弯腰趴在上面,陈安修就主动说,“屋里光线太暗了,您说着,我帮您剪吧?”

    秘书许刚拿出文件在隔壁小客厅沙发上坐下,听到陈安修这么说,默默地摇摇头,这些盆栽向来是老爷子亲自打理的,就是老爷子的一个休闲消遣,哪里有帮人休息的?

    陈安修说完见老爷子没出声,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他下意识地挠挠头,脑子里飞快转动着说点什么话能将这个尴尬的话题转开,“要不然……”我去移个灯过来?

    但他这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将修枝剪递过来了,又说,“这样倒也方便。”

    陈安修心里松口气,伸手接过剪子。老爷子说着,他就负责下剪子。间或的,老爷子也给讲一些修剪盆栽的技巧和常识。

    许默成听隔壁两人相处还可以,他也就不再注意那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几份文件上,可是好像不太成功,他能看出得出老爷子正在努力接受陈安修的存在,只是这过程并不太容易,老爷子一辈子心高气傲,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子孙后代的寄望也颇高,特别是时年,是老爷子这一脉的独苗,从小又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老爷子没强求过时年必须找个显贵的大家小姐,可内心里还是觉得陈安修这样的条件差了点。当然也不光是针对陈安修,对时年也有气。

    “这几枝是从根上都修掉吗?”

    “恩。”

    陈安修眼神好,下手准,做这个工作几乎没什么压力。

    “这两枝从三分之二处斜口下剪子,留外侧那个芽。”

    “这上面花苞好多快开了。”叶子也茂盛,现在剪掉是不是有点可惜?

    章谨之明白他未说话的话,耐心地伸手指给他看,“你只看它现在长地不错,但你留心看这两枝的位置,如果任其生长下去,过些天里面这块盆底就会被完全盖住,不通风透光,到时候影响的是整盆花。”

    陈安修一听是这样也就不再多言,照着老爷子说的,咔嚓咔嚓将那两枝都剪掉,他剪的同时老爷子又开口说了句,“有时候顾虑太多,想事事周全反而事事不得周全。眼光要放长远。”

    老爷子到底想告诫他什么事吗?陈安修是想问问的,但直觉告诉他,老爷子不会再给他任何解释的。

    等盆栽修剪完,章谨之观赏了一会就让陈安修抱着送到西跨院的花房去了。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老爷子在准备好的水盆里洗洗手,这孩子仁厚太过,做事顾虑良多,做事难免就失了一分果决。陈家的事情若早做决断,也未必会闹到今天的地步。但愿吨吨冒冒这点不像陈安修,他希望孩子品行端正即可,并不需要有太多慈悲心肠。

    等陈安修再次回来,吨吨也洗漱好从房间里过来了,他头发没擦干净,老爷子正拿着大毛巾给他擦头发,也只有这种时候,这高高在上的老爷子才看着有点普通爷爷的样子。

    他过去陪着坐了会,过了五点半,厨房那边开始准备晚饭,厨娘过来问今晚的菜色,两位老人晚饭吃的少,老爷子就没有特意点菜,只嘱咐给冒冒熬点牛肉汤。别人不吃肉可以,冒冒不干。

    陈安修中午在酒店吃的,菜相对来说油腻点,他今晚就想吃点青菜,厨娘杨小桃说,“今晚的冬笋和藕很新鲜。青江菜也不错。”

    “那就这几样看着炒两个青菜吧,麻烦你了杨姨。”与其让人猜度着做,最后还不合口味,倒不如利索地点两个自己想吃的。

    吨吨今天有点累,也没什么胃口,听爸爸点了青菜也没再加。

    平时章家的晚饭要比这早点,不过如果陈安修一家留下,为了等下班的章时年就自动向后延,好在章时年今天下班也不太晚,不大到七点就到家了,他进门之前,陈安修刚把冒冒从床上挖起来不多会。

    冒冒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但他显然还没睡够,就趴在爸爸的身上小猪一样哼唧哼唧的不愿意,脑袋在爸爸怀里拱拱还想再继续睡。

    陈安修抱他起来走走,吨吨又拿玩具在后面逗他,他这才慢慢睁开点眼睛,但还是趴在爸爸肩上不愿意动,就连看到章时年进门,他也只是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爸爸,之后再无其他的动作,要换做其他时候,早就扑上去抱着大爸爸的腿,又要抱又要亲,再不然就去翻大爸爸的包,看看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好吃的。章时年也愿意配合他,经常的在包里放包饼干点心之类的小零食就为哄他高兴。当然他也确实好哄,有时候就翻到一块糖,他自己也能攥着乐呵半天。

    今天章时年回来之前还担心冒冒因为丢下他的事情不开心,下班前特地在包里装了三条白巧克力,结果现在见到冒冒,不高兴倒是没有,是直接没精神了。

    章时年从包里摸出两条巧克力,一条丢给吨吨,然后从陈安修手里将冒冒接了过来,“冒冒这是怎么了?”他看着冒冒的脸有点红,就贴上去先试了试冒冒额头的温度,“头怎么好像有点热。”

    陈安修从旁解释说,“刚从被窝里出来。”

    章时年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冒冒小猪和爸爸说说,你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他抱着冒冒坐下,剥开巧克力喂着冒冒吃,冒冒喜欢甜甜的东西,起初还耷拉着眼皮想睡,等嘴里有了甜味,他就自己吧嗒吧嗒嘴,又伸出小舌头舔舔,不过安修不怎么让冒冒吃甜食,看他有点精神就将剩下的巧克力收起来了,约好好了明天再吃,对此冒冒习惯了也不大闹,人家颠颠地继续去哥哥那里蹭点。爸爸倒点水给他,他自己就抱着杯子大口喝。章时年趁这个时间回屋换了衣服。

    吃饭之前冒冒的表现一切都正常,就连章时年都以为可能冒冒小不大记事,上午的事情转眼就忘干净了。家里的饭厅和厨房都在东厢这边,他们过去的时候,厨房也刚刚开始上菜,冒冒这会来精神了,走路要跑在最前面,进屋后也不消停,陈安修担心他蹦跶太厉害待会吃饭难受,就将人拉过来,诱哄说,“冒冒,你去厨房里和杨奶奶要筷子,一人一双,你先数数桌上有几个人,应该要几双。”

    这事冒冒也不是头一次做了,他愿意跑动,以前在绿岛的家里已经做的轻车熟路,听爸爸这么说,他就绕着桌子数,“冒冒,爷爷,奶奶,爸爸,爸爸,得得。”人家别的小孩刚开始学这数人的时候,经常忘了把自己算上,冒冒就不,他从第一次就没忘记过自己,尽管根本不怎么会用筷子,他也要拿一双摆在自己面前。

    陈安修听他数完了,就轻轻推推他的背说,“好了,数完了就去拿吧,仔细看着点脚底下的路。”

    冒冒胖乎乎地跑了,陈安修到底不是很放心地跟上去。方碧凝见此笑了笑没说话,倒是章谨之饶有兴味地问吨吨,“这么多人,冒冒筷子数地过来吗?”

    吨吨颇为自豪地回说,“冒冒学数数最快了。”

    果然不多会就听到冒冒在厨房里中气十足地数,“一,一,一,一……”接着就见冒冒两手满满地攥着一大把筷子出来了。

    老爷子主动伸了手,冒冒在爷爷手里放一双,在奶奶手里放一双,然后是哥哥的,最后一双是自己的,陈安修早就发现他只拿了四双筷子,还以为他是拿错了,当时也没点破,现在就故意说,“冒冒,怎么只剩下一双了,我和你大爸爸的筷子呢?”

    章时年也配合地说,“对啊,大爸爸的筷子呢?”

    陈安修都做好再陪冒冒跑一趟的准备了,哪知道冒冒张嘴来了句,“不给爸爸拿。”

    章时年大概知道他是想起上午的事情了,就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说,“你和爸爸说说,为什么不给我和你爸爸拿?”

    冒冒过完一个年,语言能力又进化了不少,现在很多时候也能大概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不带我,不给爸爸拿、”

    章时年又问他,“那你怎么给哥哥拿了?”同样是丢下他,现在享受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冒冒得得。”

    哥哥什么时候都是亲的,爸爸就说不好了,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就连章时年许诺改天一定带他出去玩,冒冒也不领情,最后还是陈安修看着菜上地差不多了,自己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过来。

    吃饭期间喂他喝汤,冒冒喝地很痛快,陈安修想着闹这一场应该也差不多了,冒冒偏不按理出牌,到**时间,他要跟着哥哥一起睡。

    “不行,哥哥今天很累了,你不要去闹哥哥。”

    这次吨吨也不帮他,他也不是没单独带过冒冒,晚上如果醒了没见到爸爸必定会哭闹一场,他今天不想陪着半夜起床,“你乖点,改天哥哥陪你,今天不行。”

    冒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哥哥,确定哥哥这次真的不帮忙后,他又要和爷爷一起睡。

    对着老爷子陈安修就不好一口拒绝,就婉转地说,“你下午睡了,爷爷还没睡呢,你去了,爷爷就睡不着觉了,你要是想和爷爷玩,明天睡醒了再来找爷爷好不好?”

    “我不。”他拒绝人的时候干脆又利落,他还拿眼睛看着你说,一看就是故意气人。

    陈安修耐着性子说了好些好话,但这次冒冒统统不买账,以至于说到后来,陈安修就偷偷拿眼睛瞅他,可这次冒冒是铁了心顽抗到底,陈安修一瞪他,他就往爷爷怀里扑,软乎乎地喊,“爷爷啊。”

    老爷子疼他,明知道他晚上必定会闹,也忍不住妥协说,“先让他去我房里玩玩,等他困了,你们再过来接。”

    陈安修知道老爷子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而冒冒今天下午睡到很晚,今晚肯定不能早睡,他担心冒冒过去闹腾,章时年也不同意冒冒过去。可冒冒今天晚上异常地难沟通,谁的话也不听,本来家里唱白脸的角色向来是陈安修,但他明白最近为了吨吨的事情确实冷落了冒冒,怎么也强硬不起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拍板定案将冒冒带回了自己房间。

    冒冒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他爸爸,陈安修装作不理睬他,拉着章时年也回了卧室,进门后,他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好像也没哭,“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估计要等困了才会闹。你先去洗澡吧。”

    章时年揽着腰将人拉过来,贴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一起?”

    陈安修面带遗憾地摸摸他的头,“乖孩子,自己去吧,人都要学会长大的,我吃饭之前就洗过了。”

    章时年照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但不疼不痒的,陈安修笑嘻嘻地跳开了。

    等章时年进浴室后,他从包里翻出属于他的那条巧克力掰了半块丢到了嘴里,剩下半块连通冒冒的一起放到窗边的小冰箱里。他趴在窗边看了看西厢那边吨吨的房间,吨吨今天好像真的累坏了,不多会就熄了灯。老爷子那边的灯倒是一直亮着,但天冷门窗关地严实,也不知道里面现下是什么情形。

    但不管什么情形,他也不知道还没过五分钟的就追过去看,等巧克力吃完,他换上睡衣,又将章时年的睡衣拿出来挂着,不过等他刷完牙,章时年泡在浴缸里还没想起身的意思,他就自动滚过去帮人捏捏肩膀,章时年上一天班回来,经常的肩颈这边就酸硬,陈安修常年揉下来,现在技术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闲聊起来了,陈安修想起之前个家里打的那通电话,他就把陈四叔要接受采访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那个访问倒是没什么,不过我四叔那人一向不爱张扬,他每次回来,都有不少人亲戚同学什么的辗转托关系请他吃饭喝酒,他都很少去,这次为什么突然要接受这个采访呢?刚开始明明拒绝的。”他不在绿岛,具体的情况不太了解,电话说太多,怕爸爸担心,再说四叔已经决定的事情也确实轮不到他这小辈来干涉,他只是觉得这中间的转折有点讲不通。

    陈建友?章时年抬手点点右边,感觉到安修会意地那里加重些力道。关于陈建友,他在调查陈安修在部队经历的时候,倒是顺带的看过一些此人的资料。从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农门小子到现在的海军大校,陈建友走过的这条路固然与他身后的薛家分不开,不过据资料显示,薛家有不少子侄在军中,表现优秀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陈建友作为薛家的女婿,半个外人,他早早就被捆在薛家这条船上,但一开始所能得到的资源和支持却非常有限。简单点说就是他并不被薛家所重视,也就近些年好点,南边海面上不太稳定,同时给了不少人表现立功的机会。军队并不是无争无夺的世外桃源,陈建友能稳稳当当走到现在,个人能力出色固然是一方面,但稳重低调的行事风格也绝对是加分项。这样的一个人,必定是走一步想三步,已经做好的决定很难会临时变卦,除非中途出现一个他不得不改变的理由,当然这个理由是什么,他一时也猜不到。不过既然是陈天丽牵的线,说不定这件事要应在陈老大那边。但现在没有足够的事实证据,所有的推论也只能是推论。只要安修家不牵涉其中,其他的他也不想费太多心神。

    至于陈天丽,他印象不坏,清楚自己的位置,有分寸知进退,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并不介意在适当的时机推一把,比如陈天丽现在的副局长。

    “可能有什么人情推不开吧?”

    “恩,也许是。”陈安修就是想起来了这么一说,也没指望能得出什么结论,毕竟家里的那些事,章时年知道的还没有他多呢。

    章时年洗完澡又去接了冒冒一次,冒冒正在爷爷奶奶的床上蹦地欢,爸爸要抱他走,他就钻到奶奶的被窝里,怎么劝也不出来。章时年就算与方碧凝情同母子,但老太太不将人揪出来,章时年也不能动手去掀老太太的被子,第一次的接人行动宣告失败。

    第二次是大概二十分钟后陈安修跟着一道去的,冒冒当时刚上完厕所回来,还没等他爬**就被陈安修揪住了,他不管冒冒怎么闹,抱着就准备走人,可冒冒还没出门口呢,就开始哭,跟有人突然拧了他一把一样,哇哇地哭。陈安修还没心疼呢,老爷子先心疼上了,开口让孩子留下来,说什么时候想走的时候再走。得,第二次又是失败告终。

    经过这两次的教训,大半夜的,陈安修也不想去招惹他了,不管怎么闹腾,冒冒总有犯困的时候,只要想睡觉,就不信他不乖乖回来。

    “真的不去接了?”

    陈安修向前一扑趴到床上,抱着枕头咬牙,“不去了,再去我跟他姓。这个小混蛋。”

    章安修吗?章时年表示一点都不介意。但他现在不想就此撩拨这个被儿子抛弃的傻爸爸,三十多的人了,还和小儿子较上劲了。

    睡衣本就肥大,陈安修这一扑腾,上衣折上去,自然就露出底下大半截的腰,他这样姿势,腰下那两个窝窝更深了。

    章时年手痒地伸手去抠抠,陈安修怕痒伸腿蹬他,床是个太容易出事的地方,夫夫间的亲密小情趣很快演变成一场更激烈的运动。这次因为不用顾忌睡在旁边的冒冒,两人做起来竟有些凶狠的意味。大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昏昏沉沉中陈安修总觉得还有一件事要做,可他的神智很快在章时年激烈的顶弄沉沦。

    而在另一边,冒冒第三次看了看房门,见这次真的没人来接他了,他不乐意了,他要找爸爸。

    老爷子也看出他是犯困了,就将他抱到床边,给他穿上鞋,准备送他回去。

    冒冒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他跑到爸爸的门口啪啪啪拍门,“爸爸,爸爸……”

    房内战火正酣,陈安修的一条腿搭在章时年的肩膀上,两人连接的地方已经*的一片,就在章时年再一次的抽·出又挺·入的时候,门啪嗒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陈安修这次显然听到动静了,他身体一僵,夹地章时年闷哼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冒冒啪嗒啪嗒地脚步声,他飞奔着向床边跑过来,同时开口大声叫,“爸爸,爸爸……”

    章时年恢复神智后反应迅速,他暂时出不来,一伸手将踢落在旁边的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人还相连的身体。

    老爷子没进门,他在外面说了声看好孩子,就帮着拉上门离开了。老爷子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太灵敏,可他离着老糊涂还差很大一段距离,就在冒冒拍门,那两人没应答的时候,他就大概猜着那两人在里面做什么了。他本想待会再送冒冒回来,但冒冒踮着脚一拉门把手竟然将门推开了。

    外面的人走了,现下屋里的情形是这样的。

    “爸爸,爸爸……”这是站在床边的冒冒在喊人。

    “你快出去。”这时下面的陈安修在推章时年。

    “你放松点。”这时上面的章时年在安抚陈安修。

    儿子就站在边上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你,谁能放松?但他知道自己不放松,章时年也出不来。陈安修深吸口气,尽量舒展自己的身体。

    章时年也一点一点也往外退。

    他们两个着急不着急,别人就不知道了,但冒冒见两个爸爸躺在床上说话就是不搭理自己,他着急,他想**睡觉,他见爸爸不抱他,他两只爪爪抓着床上的被子,自己就要往上爬。他小四十斤的体重,被子呼啦被他扯下去一大半,冒冒自己也摔了个屁股蹲,章时年一把将堪堪盖住两人下半身的被子一角摁住。

    冒冒大概觉得很好玩,他坐在地上乐地哈哈笑又去拉爸爸的被子。

    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早已经收拾好,送走冒冒后,他们就关灯了,不过一时睡不着,老太太看看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点明亮灯光,对身边的老爷子说,“他们那屋好像还没睡。”

    “谁让他们今天惹着冒冒了。”小家伙真是花样百出。

    老太太在黑暗里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又轻轻叹了口气。

    老爷子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情别想了,睡吧。”

    “恩,睡吧。”

第377章

    昨晚被冒冒折腾那一通,两人差点就废了,陈安修当时窝了一肚子火,晚上临睡觉之前,他还在脑补明天起床怎么把冒冒的屁股揍出十八朵花来。可早上一睁眼,看到那个小东西肉嘟嘟地偎依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的,全心依赖的,忽然间,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就是憋了一晚上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散干净了。他现在是越来越理解妈妈那句口头禅的无奈了,因为他现在也很想说,“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吨吨太内敛,他总是担心吨吨受了什么委屈都闷在心里伤自己,冒冒倒是和内敛没半毛钱关系了,但是奔放太过,花样百出,也让人有点吃不消。

    如果中和一下就好了,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陈安修自己就先掐掉了,现在两个孩子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他要是再不知道满足,老天都该看不下去了。他低头看看还在沉沉酣睡的冒冒,这小子还是个不知道害羞的年纪,睡觉就愿意光溜溜的,陈安修顺着摸摸他的背,又捏捏他肥嫩的小屁股,冒冒在睡梦中可能感受到爸爸的骚扰,翻身换了个肚皮向上的睡姿,陈安修很知道他如果睡不饱,起床后又要哼哼唧唧,当下也不再招惹他,只拉拉被子将他裹地更严实点。

    在床的另一边,章时年睡过的痕迹还在,但人已经不见了,他当时起床的时候,陈安修其实是有一点感觉的,不过他见时间太早,一翻身又继续睡过去了,感觉在那之后,他又睡了挺长时间的,怎么现在房间里还是这么暗?他就着床头小灯看看表,这一看不要紧,都快七点半了,章家这边雷打不动七点的早饭。他就是现在起来,等他洗刷一下再赶到饭厅,估计其他人也该吃完了。他以前听章时年说过,他小时候偶尔贪睡赖床,章家的老爷子从来不会让人过来喊,但起床后绝对没有饭吃也是一定的。

    撑死事小,饿死事大,陈安修想到这里也不想多耽误时间,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可脚尖刚一着地,被拉扯到的大腿内侧就传来抗议的酸痛,昨天晚上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进卫生间,他自己掀开睡袍扒着腿看看,两条大腿内侧牙印叠着吻痕,吻痕压着牙印,有两个地方摸着都破皮了,更让他羞恼的是那两处破皮的地方都位于在大腿根部,可能那里的皮肉比较细嫩,章时年失控之下下嘴又不知道轻重。一大早地看到这些痕迹,很难让人不想起昨晚那火热激烈的一幕幕,他这一回忆倒是不要紧,没想到脑子一热,鼻血跟着啪地滴下来了。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竟然会有人因为想想自己床上那点事流鼻血。他赶紧拿凉水冲冲,鼻血竟然一时止不住,他只好又抽张纸团团塞住鼻孔,过会又换了一张。他想着应该让人过去说一声,免得真有人等他吃饭,可他这德性,衣服还没换,怎么出门?章时年的手机就丢在床头上也没带。他总不能打开窗户大吼一声吧?这个时间点保姆一般也不到正屋里走动。

    就在他想着无论如何先换衣服出去说一声的时候,房门响了。

    章时年端着托盘进门,他从外面刚进来,一时不适应房间里的黑暗,他将手中的牛奶和水放在外间的桌子上,见卫生间的大灯开着,料想安修应该也起来了,就去将窗帘拉开,今天天气不好,即便拉开窗帘,屋里也不是很明亮,但视物是没问题了。他刚想过去问安修洗漱好没有,一转头就见那人鼻子里塞着一管卫生纸,满脸生无可恋地举着右手站在卫生间门口。

    尽管他的模样实在有点可怜,但是章时年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很没良心地笑了出来,“这是怎么弄的?一大早怎么流鼻血了?”

    陈安修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回味太过,他左边的鼻子塞着,说话就有些瓮声瓮气的,“春天太干了。”这也不算撒谎,春天本来就干燥,北京的的春天尤其干。

    “过来我看看,”对这个理由,章时年也没怀疑,他去卫生间拧了条冷水毛巾给安修压在鼻梁上,同时又说了一个消息,“舅妈今天也不太舒服。”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没喊我起来?医生看过了吗?”陈安修这一刻也顾不上自己那鼻子了,他也不是生活在韩剧里,流个鼻血就要死,还是老太太这边比较重要。

    章时年将他摁在椅子上,“你别着急,医生看过了,问题不大,老毛病了。”老太太的身体一直就不是很好,也就是这些年旅居国外远离是非再加上精心调养,身体状况才维持地不错,现在老太太年纪不小了,这次乍然回国,环境和气候等方面不大适应,身体反复了几次,但是最近倒是挺稳定的,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人的年纪上来了,有时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原因。

    “我换好衣服过去看看。”

    “过会再过去吧,杨姨他们刚把饭送进去。”

    陈安修一听这样也不着急过去了,又问,“那吨吨起来了吗?”

    “我让他在饭厅那边先吃了,我再看看鼻血止住了吗?”

    这次没用他动手,陈安修自己就把纸卷冲□□了,他低低头,还有一点血流出来,但基本上是止住了。

    饭后章时年要回房间看冒冒,陈安修和吨吨就先去的老太太那屋,他们进去的时候,两位老人正在说话,老太太和衣半坐在床上,应该已经洗漱过了,脸上画了淡妆,她从来就是个生活精致优雅的女人,说起来陈安修好像从来没见过老太太没上妆的样子,可能因为妆容的掩饰,脸色看着还行,但目带疲倦,精神是比往日差些。陈安修问她,她说是胸口闷的老毛病了,多休息两天就可以,让他们都别担心,该做什么还去做什么。

    陈安修和她相识不算久,这老太太性子又冷清,真要说起来,他们的感情实在算不上多深,但老太太冷归冷,从来也不曾为难过他,甚至都没给他过脸色看,陈安修还是很尊重她的,现在看她这样,也是颇为担心,快八十的人了,什么病都不敢掉以轻心。不过其他人都说没事,他不能摆出个我苦大仇恨忧心忡忡的脸给人添堵,他也做出些稀松平常的样子,“春天太干了,最近的风沙大,空气不好。我今天早上起来也流鼻血。”

    方碧凝闻言会意地笑笑说,“确实是最近空气不太好。”但同时又说,“不过流鼻血的问题可大可小,你待会让小王再给你检查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让厨房里给你熬碗藕节水喝。”

    人家的好意,陈安修都答应着,“行,我待会就去。”

    因为吨吨明天就要走了,两位老人的注意力大多还是在他身上,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又问他下学期有什么课程,学校里的饭菜怎么样,有没有午休的地方之类的。

    吨吨轻易不和人亲近,但这些爷爷奶奶真心疼他,他也不是没感觉,现在要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是时候能再次见面,他自己也愿意和老人多说说话,陈安修陪在边上,偶尔的补充两句,气氛看着就很不错。

    过会冒冒醒了,章时年给他洗洗就抱着过来了,冒冒醒来晚,还没吃早饭,手里自己抱着半杯子牛奶,嘴巴边上长了一圈白胡子。

    老爷子一看到他就接过来了,让他在自己边上坐着喝完了剩下的半杯牛奶,之后又拿毛巾给他擦擦嘴。

    冒冒喝完奶就坐不住了,可能见老太太这个时间还在床上奇怪,他就站在床下瞪着眼和老太太说,“奶奶,起床了。”

    章时年摸摸他的圆脑袋,“奶奶今天不舒服,你乖乖的,不要闹奶奶。”

    冒冒大概也能理解不舒服是什么,就自告奋勇说,“我给奶奶吹吹。”他是调皮捣蛋的性子,有时候摔到或者磕到,家里人就抱着给吹吹,说吹吹就不疼了,恩,好,他学会了,在家里的时候,爷爷干活说胳膊累了,他给吹吹,奶奶生病感冒了,他也给吹吹,现在听大爸爸说这个奶奶不舒服,他又要给人吹吹。

    陈安修是知道老太太不太喜欢孩子在她跟前闹的,他刚要阻止,章时年已经给冒冒脱掉鞋子放到床上了,冒冒溜溜爬过去,陈安修注意到老太太的笑容倒是没太大变化,但目光中也没有那种孙子怎么可以这么懂事的欣喜和满足,总起来说反应有点平淡。

    冒冒是不具体说哪里疼的时候,他一律是吹脸的,此刻就凑到老太太的跟前鼓着腮帮子呼呼吹了两下,老太太笑着说可以了,但她不了解冒冒,没说已经吹好了,冒冒就不肯放弃,他鼓足劲,呼地又来一大口,他刚喝完牛奶,这一口不要紧,吹了老太太一脸口水和牛奶沫子。

    事情搞成这样,冒冒自己看着也有点傻眼,章时年给老太太递纸,陈安修怕冒冒继续捣乱,赶紧将人抱了下来,“你看你怎么吹的,怎么都把口水都吹到奶奶脸上了?”

    老太太用纸简单地擦了一下,又和他们说,“别责怪他,冒冒很乖,我洗一下就行,你们先带他去吃早饭吧。”

    陈安修何尝愿意怪冒冒,不过是怕他惹人厌恶,本来老太太对冒冒就不怎么感冒,“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带他去吃饭。”

    既然老太太要洗漱,章时年叮嘱两句注意休息也带着吨吨出来了。

    厨房里今天给冒冒准备的是拉面,面团是一早就揉好的,猪骨头和肥鸡熬的清汤已经在灶台上用小火炖着,现做现下也很快,冒冒坐下就吃了一个胡萝卜鸡蛋卷的功夫,面就上来了,碧绿的菜码和香菇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拆了骨头的鸡腿肉,吨吨眼馋,从冒冒的碗里挑了两筷子面,哥哥吃他的东西,冒冒从来都没意见的。厨娘见吨吨想吃,又主动进去给他盛了一小碗。

    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男孩子,饭量很大,这两年陈安修是深有体会,吨吨这会刚吃完早饭没一个小时,一小碗拉面他搁点辣椒油连汤带水的不长时间就见底了,饱嗝都没打一个。

    冒冒见哥哥吃地香,他也张大嘴吃,到最后见哥哥停下筷子了,他着急,竟然不怎么嚼就往下咽,陈安修放下叉子,拿小勺舀点汤喂他喝,“你慢谩吃,没人和你比赛,你哥哥碗里还有呢,他等着你。”

    吨吨也配合地做出碗里还有好些的样子,勉强地用筷子从碗底夹起拇指长的一小条面给他看,“我还有很多,你吃慢点等等我。”冒冒瞪着眼瞅瞅,发现哥哥确实还没吃完,他不着急了,他愿意等等哥哥。

    今天虽然天气不算好,但现在快九点了,饭厅里也渐渐明亮起来,正对着饭厅窗户的院子里种了两棵石榴树,陈安修前些天来的时候枝子还是枯干的,几天没见,枝头都有嫩红的新芽发出来了,他隔着石榴树望过去,章时年在对面的走廊里打电话,听他的意思,今天是不去公司了,那现在应该是在和阿joe交待些什么。可能注意到他凝视的目光,章时年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他咧咧嘴,章时年无声地笑了。

    在这个笑容中,陈安修从昨天就忐忑的心慢慢安稳下来,他知道章时年今天之所以空下来,除了老太太身体不适,吨吨要走,也未尝没有陪他的意思,章时年担心在老爷子生气后,他单独留在章家不自在。前景艰难,有时候不是不恐惧的,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起,所以才有了往前走的动力。

    “爸爸,面条送到冒冒鼻子里去了。”

    陈安修听到吨吨的喊声,低头一看,还真是,他面条挑地太高,冒冒为了吃到嘴里,努力仰着头张嘴在够。

    章时年打完电话,进屋发现吨吨冒冒都吃地不少,他倒是不怕两个孩子胃口好,可担心他们积食,就准备牵着到街上溜两圈。经过前院的时候,章时年找小王医生给安修检查了一下,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医生也没开药,只给他拿了一小瓶鱼肝油,让他自己回去抹抹鼻子。

    街上要比院子里热闹一些,上午的时候经常有趁着暖和出来遛弯的老人,还会有三三两两背着大包慕名来参观的游客,老爷子住的这条胡同并不是什么著名景区,但这边离着故宫不算远,这附近的四合院又保存比较完整,喜欢胡同和四合院文化的人会愿意到这边走走逛逛,成群结队的旅游团倒是很少见,可能一般人也很少对此有兴趣。看来看去无非就是些院子,还是些不怎么新的。

    今天他们一出门就遇到两个外国人站在他们家门口,看样子是在描摹门楣上的精致雕花,可能见他们刚刚从院子里走出来,其中一人还上前客气地询问,能不能允许他们进院子参观一下,章时年拒绝后,那人笑了笑也没勉强,但又打手势说仔细看看那些砖雕和门墩,这次章时年没制止,还让门房给他们拿了个凳子。

    陈安修看到他们就想起天蓝,天蓝来北京这些天,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他们在天晴那里吃过一顿饭,其他时候就见过几次面,也没怎么特别招待过,他想着人明天就要走了,就给天蓝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想约着中午出来一起吃顿饭的,但天蓝在电话里说,她正在阿姨家里做客,陈安修也就没勉强,他知道天蓝口中的阿姨是四婶的一个好友,天晴见过,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想来四叔四婶应该也不会在这件事多计较,毕竟天蓝在绿岛上学,他们平日里也都没少照顾,不差这一点半点。

    他们这一圈溜达的时间有点长,但当陈安修他们拎着一大包绿豆饼回来的时候,那两个人还没走,吨吨闲来没事也凑过去看,他的英文很好,倒是那两人的英文可能不是母语,有时候还磕巴两下,但基本的交流都是没问题的。那两人介绍是来自意大利,然后是做家居设计的。

    进屋听保姆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他们也没再进去打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房间内已经被重新收拾过,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也都洗出来了,冒冒刚刚在街上遇到个捏糖人的,陈安修给他们哥俩买了两个小的,他们在路上就嘎巴嘎巴吃干净了,结果现在冒冒不死心,章时年就拿出彩泥和他一起捏小人玩。

    厨娘杨小桃就是这个时候敲门进来的,她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水,“小陈少爷,这是给你熬的藕节水,趁热喝吧,我放了一点冰糖。”

    陈安修想起早上老太太是这么说过,可是他都没和厨房里说,他们竟然做了,还是这人亲自送过来的,“谢谢杨姨,先放在这里吧,我马上就喝。”

    章时年在里间见他端着一个碗进来,就问他,“刚才是杨姨?”

    “恩,熬的藕节水。”他端着碗喝了两口,即便加了糖,味道也没那么好,老太太现在病着,现在肯定没心思特地嘱咐厨房,那么就是厨下主动做的了,真是难得,他记得刚来的时候,可是没这待遇的。

    说起杨小桃的来历,他在闲聊中听章时年提过几句,这小老太太七十多了,也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她父母以前就是在章家做事的,她从小也算在章家长大,她的厨艺也是章家上一代的大厨手把手教出来的,她从出师以后一直就在章家做事。章家最困难的那几年,老爷子让她回了老家,不少人知道她曾经是章家的厨子,做的一手地道的章家菜,都打听着上门请她去府上做菜,这其中就包括不少建国初期新起的所谓权贵之家,她不敢得罪,去也去了,但没过多久,就托辞出来了。据她自己后来说,她实在不愿意去伺候那些人,新富乍贵,家里不讲究,也没有规矩。

    辞工后,她自己找了个在国营饭店做厨师的工作,等老爷子东山再起,派人去寻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个饭店里做地有模有样了,就这样,她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又回来了。后来老爷子退下来出国,她也跟着去了。这次老爷子回国祭祖前,她病了一场没跟着,病一好,她就跟着回来了。

    这小老太太的丈夫也姓杨,早年就去世了,她自己带着一双儿女也没再嫁,如今她的女儿一家住在南京,家里的餐饮生意做的很大,儿子就在北京教育系统上班,据说退下来的时候官职还不下,她有两个孙子,大孙子国外名校毕业,现在北京一个知名高中当校长助理,小孙子是二婚妻子生的,和吨吨年纪差不多,正在上初中。说起来陈安修和这家人还有过一面之缘,刚过完年的时候,他们全家过来给老爷子拜年。

    说起来也巧,那天老爷子还有其他客人,冒冒过年收红包收习惯了,见面喊了爷爷就朝人家伸手,偏那天来的客人没准备,陈安修怕人家尴尬,赶紧抱着冒冒出来了,他们就是在胡同口遇到的那家人,当时刚过完年走亲访友的很多,胡同里的车停不开,那家人的车就停在胡同外面的,本来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也没特别注意那家人。就是很普通的一家四口,唯一有点特别的那个小的满脸不情愿,边走边嘟囔,几次停下来不想走,那个妈妈样子的人又过去劝。过年不愿意走亲戚的小孩子多了,陈安修也没在意,可就在双方离着不远的时候,那个孩子突然吼了一声,“烦死了,那老太婆非要在那里给人当下人,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现在过年,人家也没请你们,你们还要来,那个章时年不是找了个男的吗?等章家断子绝孙了,看看你们还能讨好谁?”

    陈安修当时就火从心起,虽然那那是个孩子,可刚过完年,正月还没出,有在大正月里这么咒人的吗?他家吨吨冒冒明明好好的站在这里。可比他更快的是吨吨,吨吨冲上去,二话没说,照那孩子的腿弯就踹了两脚。那孩子向前一个摔了大马趴。当时那孩子的妈妈还想对吨吨动手,被他拦下了。之后见他们毫无道歉的意思,还说要告他们,当然最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当吨吨摘下口罩,那父亲和大儿子将妻子和小儿子拉开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事后他也没和章时年提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感觉近来这小老太太的态度发生些许变化,以前倒是也没慢待过,但是也没主动为他做过什么。家里现在有两个厨娘,除了杨小桃之外还有个年轻点的,是杨小桃的徒弟,她另外一个徒弟早年出师放在章时年身边了,章时年将人留在美国没带回来。

    杨小桃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看到保姆收回来的空碗也没说什么,但心里是庆幸陈安修不是个多嘴的,可能老太爷这一脉子嗣实在太单薄,家里的老爷子最不喜别人拿时年少爷的孩子说事。小孙子那话真要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惹老爷子厌弃是一定的。如果真是那样,她即便在章家工作这么多年,也没脸去向老爷子说情。说起来儿子的工作,当年还是老爷子帮忙安排的。女儿那边的事业,也没少托章家的情面。

    陈安修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下午帮着吨吨收拾好行李,晚上他们去季家吃的饭,转过天来吨吨和陈天蓝就坐车回绿岛了。

    *

    其后再过两天吨吨八年级第二学期开学,陈四叔也顺利地做完电视台的专访带着妻子和女儿回了广州。

    陈四叔走后,陈家的这个年也算是彻底过去了,各家将过年的东西规整一下,准备新一年的忙碌,而此时,她也在忙着,但她忙的不是却不是自己的事情。

    “你确定要让天齐离开绿岛?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你也不能私自给他拿主意。你确定他能同意吗?”陈天丽的丈夫黄清明很不理解她的做法。

    但陈天丽很坚持,“他必须要走,不仅他要走,他还要带着睿哲走。”

    “刘雪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呢,她能不能出来还是一回事,万一刘雪出不来,你让天齐自己带着孩子去省城,他要工作还要照顾睿哲,不是我要说,你觉得天齐有这能力吗?”黄清明指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没有,所以我妈也要跟着去照顾睿哲。这样一来,我爸肯定也要跟着去。”至于刘雪,是肯定出不来的。

    黄清明摇摇头,“天丽,你到底怎么想的?爸妈他们年纪一大把了,你要他们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而且刘雪的官司还没解决呢,她现在可和天齐还没离婚。”

    “不走还能怎么办,现在的工作单位让他回去吗?再说省城那边四叔都帮忙打过招呼了,那边的院长是四叔以前的高中同学,他女儿是市电视台工作,就是上次采访四叔的主持人,他们老同学见面聊地很好。管院长答应帮忙。”如果她现在不做,那接下来动手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她以前还是太天真了,总以为只要有二叔在,怎么样应该也不会出大问题,安修和天雨即便和天齐闹不和,但是要他们害天齐,她也是不信的。但现在是章时年,章时年对他们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刘雪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那人都没出手过,但这一次出手,刘雪一家就再无翻身之力。她担心再闹下去,下次就该轮到他们家了。自从知道章时年受伤后,她就一直在考虑让天齐他们暂时离开的事情。

    不仅仅是因为章时年,还有刘雪家那个泥潭,天齐不能继续陷在里面了,必须尽快撇清干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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