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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凤扬紫     帝心蛊txt下载     帝心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若即若离 下

    玉兰轩内传出男子严肃沉重的声响:

    “眼角膜受损,肺部微量出血,冉竹你这次受伤不轻啊。”

    冉竹怔怔的听着在她眼前忙活个不停的灰色身影,口中喃喃咀嚼他说的话,后面一个还好理解,前面说的眼角膜是什么?眼球?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睡的正迷糊时,素锦过来叫醒了她。因幻梦殿隶属于后宫重地,疏影自然不能进来。好在玉兰轩偏远无人管束,她就和疏影一道过去,没有见到莫尊景跟过来,着实意外的很。

    再一了解下从疏影埋怨的口气中得出这两天宣墨一下朝就将莫尊景留在了御书房,及至深夜才回多景楼。期间去了哪做了什么,莫尊景一字不与疏影提起。

    冉竹不自觉的想到萧风说起宣墨这两日都在寻找那二十万军队,若他派莫尊景去找,这信任程度委实令她感到惊奇。

    宣墨肯定猜得到她的军队就是从莫求双那里抠来的,还派莫尊景去寻找,若莫尊景认真起来倒让冉竹隐隐担心起来。

    万一被宣墨找到,那家伙耍无赖不把兵符还给她,她后面的计划将无法进行。

    但如今她已经顾不得想上这些,看着素锦拉住疏影衣角担忧问道:“公子,请问如何医治?那眼球如何才能复原?”

    “什么眼球?我说的是眼角膜。”疏影无语道,瞧着是个可人美女,缓了缓脸色。

    冉竹脸色微郝,看了眼尴尬怔愣的素锦,突然觉得她可爱的很。

    “眼角膜是什么?”冉竹好奇问道。

    但疏影似乎并没有打算要跟冉竹普及眼角膜的知识,他将那令素锦目瞪口呆的微型手电筒,光照仪都放进了他那心潮的背包里。

    “还好今天有太阳,否则这光照仪带来也没用,还死沉死沉的。”疏影自说自话道:“那天看到你一直在咳嗽就觉得不对劲,今天你派人来叫我过来,我立马就猜到了。却没想到你眼睛受伤了。”

    说话间拿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字,交给了素锦,沉着脸说道:

    “按照这个药方抓药,熬上三个时辰,做成半碗。快去。”

    素锦急忙“哦”了声,脑子还没转醒就被轰了出去。

    “大概多久能好?三天内?”冉竹试探问道。

    “光凭着那些药慢慢调理,少说也得半个来月。三天你想都别想。”疏影闷闷道,说完自顾叹了口气。

    终于感觉疏影今天不对劲的冉竹,不由正色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疏影面露犹豫,神色间有几分迷茫。

    “说。”冉竹冷声道,她知道凡是疏影这种口气说话,必然是大事。

    “好吧,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朝代会有别的人穿过来?”疏影眼珠子转了下,试图用阶梯法慢慢道出心中的想法。

    “你是说除你以外你还发现了其他异世人来到了宣朝?”冉竹吃惊问道。

    “我也不敢确定。”疏影再度迷茫起来:“但那枚炸药制作十分精密,但和我那个国家技术比又差了些。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这里的条件限制或者扶余国的武器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你是说白静扔的炸药有古怪?”冉竹反问道,心头不安跳动起来,似乎冥冥中有些疑惑也正等着解开,细想下去又模糊一片。

    “我觉得我该去扶余国会会她,但尊景毒症一直不稳定,这一来一回……”疏影说着说着又开始为难起来。

    “等找到龙血草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冉竹安抚道。她早已计划好在三日后出征的前一晚她会偷偷换下那枚宝玉,届时只要让萧风说出藏宝地址找出龙血草,让莫尊景彻底远离毒症。

    “嗯也好。那我先走了,一会溜到御书房附近看看说不定能碰上尊景。嘿嘿。”

    疏影偷笑道。

    冉竹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从话里听出了满满的欢喜,她心头泛起怪异的感觉,但脸上只是一笑而过。

    正午阳光甚好,手指拂过石墙点点冷意传来在一下瞬就被血液里的温度包裹消散。

    冉竹顺着墙壁慢慢走着,由于能见度不错,她努力根据记忆往前走着,听到前面有吵嚷声她不由走了过去。

    “我说你们两个新来的有没有脑子,那么大的池塘你们也能掉进去,踩坏了荣太妃的黄莲花根子今年若是开不出花来,拿你们脑袋开花!”

    骂骂咧咧的尖利声音混着低低哭泣声透过墙壁传出来,冉竹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猛然想起这说话人是荣太妃身边的秋莲姑姑。

    那晚她对自己客客气气一副老成持重的温和模样,却没想发起脾气来竟也这么吓人。一时间对秋莲的好感降低了不少。

    黄莲花,这荣太妃倒是和太后姐妹情深啊,连花都喜欢。冉竹蓦地想到她那夜在清幽宫里看到那张巨大屏风上的黄莲花图案,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大白天的圣女怎么有雅兴听起墙根来了。”身后乍然响起一低沉声音吓了冉竹一大跳。

    她努力平复着脸上神情,款款转身,闲闲道:

    “这路是给人走的,墙是给人靠的,皇上又怎知我不是走累了在休息,莫非您做过这听墙根的事?”

    一句话不咸不淡的话就将宣墨堵了回来,奈何他今日有求于她,也不想跟她斗嘴皮子。

    “你身子没好利索怎么也不派个人跟着,以前的小性子又犯了。”

    其实她是不小心走错了路而已,但听到小性子三字莫名觉得不爽。她没让别人陪,也自问没叫宣墨相陪过,那时候他忙着哄白静开心整个皇宫里的除了忙里偷闲的海生又有谁管过她。

    “走累了,正好皇上在,我们一同叨扰下荣太妃进去喝杯茶如何?”

    冉竹将心中那不快拂掉,主动邀约。

    自进宫来她还从未见过荣太妃真面目,也曾问过素锦,三年前荣太妃突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是皇上来了也很少相见,心中不由大感好奇。

    她与荣太妃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虽然冉竹让自己不要往坏处想,可脑子里的直觉由不得她不探一下荣太妃的真面目。

    明显感觉到宣墨的迟疑,或许他也是思念荣太妃遂答应了冉竹的要求。

    二人突兀来到清幽宫,吓坏了正在训人的秋莲,急忙换了副笑脸迎了他们进殿,端茶上糕点一阵忙乎。

    冉竹也不废话直接向秋莲问荣太妃安好,得知荣太妃在礼佛不见任何人的话语,冉竹脸立马冷了下来:

    “荣太妃在后殿礼佛,你却在这里大声训斥下人。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下人在,荣太妃就算积德再多也不够赎你罪的。来人,将秋莲拉下去乱杖打死。”

    “皇上饶命,圣女饶命啊。”秋莲一听双膝咚的跪在了地上,哭叫讨饶。

    宣墨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等于默许了冉竹的意思,令手心捏了一把的冉竹松了口气。

    关键时刻,宣墨也不会掉链子嘛。

    “大殿何事这么吵嚷?成何体统。”珠帘后响起一威严从容的女子声音传来。

    冉竹感觉到宣墨整个人身体都绷直了,而脚底下秋莲那眼中露出的狂喜竟让看不清东西的她都感觉到了一种倨傲。

    她跟随着宣墨起身,像来人行了礼。

    “是皇上和圣女来了,哀家有失远迎多有恕罪。秋莲去将哀家珍藏的雪顶含翠拿来。我这屋许久不来人,秋莲不免有些激动还请皇上和圣女见谅。”

    荣太妃笑道,抬手闲谈间免了秋莲的罪。

    冉竹静静望过去,忽的眼睛眨了眨,前面迷蒙蒙一片让她看不清一丝荣太妃的脸,就好像她脸上遮了什么东西。

    “太妃怎么在家里遮起面纱来了?”宣墨沉声问道,他见冉竹只是瞧着不说话不由自己问出了口。

    “前几日感染些了风寒,担心污浊之气感染了观音娘娘,所以就遮了一方面纱。”荣太妃温和说道。

    这般口气就如秋莲第一次与冉竹交谈的那般,冉竹眉头极快的皱了下。

    “可宣了太医?朕怎么一点都不知晓太妃生病,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懒散了。“

    宣墨不悦道,双目关心的看着荣太妃。

    “不打紧的小病,是哀家没让他们通报皇上。皇上今日来看哀家也是一样的,哀家十分高兴。”

    荣太妃温和笑道,双眸缓缓低了下来。

    “听说清幽宫前些日子刚换了侍卫,皇上你恐怕也不知吧?这后宫一共就两位太妃,皇上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冉竹笑笑道,心想这大白天的遮面纱真是太古怪了,所谓怕玷污佛像恐怕也只是托辞吧,难道是怕我们看到吗?

    刚才她一定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否则也不会在秋莲刚讨饶时就走了出来,她到底在避着我们什么?

    “真是儿臣疏忽了,太妃为何要换侍卫呢?”宣墨一脸愧责道。

    “说起来是哀家管家不严,出了内贼这才叫侍卫长重新调了两名侍卫过来。”荣太妃从容说道,将沏好的雪顶含翠递到了宣墨和冉竹面前。

    “我听说荣太妃和已故的太后姐妹情深,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黄莲花我也喜欢的紧。”

    冉竹笑道,只觉得脸部都快僵硬了。

    忽的桌上响起茶杯重重搁置的声音,宣墨一句儿臣有事先告辞了就将冉竹也拉了出来。

    “你干什么。”冉竹气道。

    “我告诉你,荣太妃不可能是杀你的人,还有以后不许提黄莲花!”围墙后宣墨警告话语低吼响起。

    “敢问皇上,这几年可有见到荣太妃真容?”冉竹双手交叉闲闲靠在墙壁上。

    “……”

第五十章 将计就计上

    感受到宣墨离去时的沉默压抑,冉竹靠着墙低低呼了口气,激怒他先行离开亦是刚才说那些话的另一目的。

    她可不想让宣墨看出她眼睛有问题。

    冉竹扶着墙慢慢离开,睁大的双眸似是缺了水的古井,少了几分生机。

    在她身后,那抹甩袖离去的明黄身影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盯着冉竹的背影兀自沉思了许久。

    萧风办事果然神速,当冉竹刚回去看到颖冰阳待在自己房间时就知道了意思。

    她挥退素锦,将门反手关上,似乎一切都无需多加筹划,颖冰阳就这样成了她和萧风之间联络的信号。

    “今日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我?”冉竹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阖。她并不确定颖冰阳会不会将看出她眼睛有问题一事告诉萧风,虽然她有的是办法对付这对小恋人,可看不清东西确实很不方便。

    就比如,萧风拿了一幅画像给她看,可她偏偏又不能贴近看,这荣太妃的画像亦是白拿。

    “这是荣太妃三年前的一副画,自此之后她再没让画师画过。”

    萧风说道,见冉竹对着画像发呆,不由添了一句:

    “听说主子今日和皇上去见了荣太妃,可有见到真人?”

    这几年荣太妃性情大变拒不见人,连皇上都吃了几次闭门羹,所以萧风对冉竹他们今天的见面很是好奇。

    “遮了面纱,等于没见到。”冉竹伸手接过画像,放在了一旁。

    “属下去查了清幽宫被过年前革职的那两名侍卫,发现他们从未回过老家,村里人也没见过他们二人露面过。哦他们二人老家皆在城外,是故很容易打探得到。”

    萧风见冉竹兴致缺缺,不明所以,抬眼望了下颖冰阳,见她只是冲自己笑,不由心安再度复述道。

    “那二人身上可有什么标志?比如胎记啊疤痕一类的?”问话的是颖冰阳。

    冉竹闻言循声望了过去,颖冰阳这话确实提醒了她别的解决方法。

    “属下疏忽了,这就去打探。”萧风面有愧色道。

    “这种小事我派别人去就好。想办法见到荣太妃如今的样子。”冉竹一手支着下颚,淡淡说道。

    “属下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一定要见到荣太妃……”萧风忍不住问道。

    “好奇,我很好奇一个年轻时喜欢铺张浪费不喜看书的嫔妃怎么忽然心性大改,整日礼佛不说,整座清幽宫都换了个样子,就好像……换了个主人一样。”

    冉竹打断萧风的话快速说道,望了望半米远处灰蒙蒙的身影,淡淡笑道:“听了我说的,你是不是也感兴趣了?”

    萧风楞了下,老实的点点头。

    冉竹笑了笑,与其命令着他去做事,还不如让他也产生了好奇心如此才会更加用心。

    但她没说那到处碍眼的黄莲花,勾起她心头一个很大胆也很诡异的猜测。似乎也只有如此才能将一切事情都解释得通。

    忙活了半天还是卡在了关口,冉竹索性不再去想,将颖冰阳轰了出去,因为剩下的话她实在不想让颖冰阳听到。

    “萧风,如今暗卫府你可还掌控得了?”冉竹问道,严肃的脸上衬着睁大的双眸,一股慑人迫意传来。

    “除了现在的首领木河对我警惕性很高外,其余人还是信服我的。”萧风正色回道。

    如今的萧风对于冉竹想要做的任何事情都没了去质问的勇气,彼此间竟也奇妙的生出了些默契。

    萧风这话里意思冉竹听得十分明白,想到木河她心头微微有些触动。

    当初她一手将木河从一个不能见人的暗卫推到了朝廷上掌管皇城安危的将军。

    匆匆三月,看似弹眼而过,可人心变化恍如日月交叠,快到令人不可捉摸。

    她,是该找他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轻而沉稳的叩门声响起,素锦温和嗓音传来:

    “圣女,德太妃派人送来了燕窝汤。”

    话未毕,冉竹眼前那团黑影瞬间消失。

    “嗯知道了。”冉竹回道,对于德太妃突然示好大感意外,但还是遮了面纱起身出了寝室。

    “德太妃听说圣女出宫受了伤,特来派奴婢送了这上好的血燕过来,以示太妃关心。”说话的是德太妃身边的姑姑秋月。

    冉竹坐在软榻上,垂眸不语,这份疏离傲慢神色令秋月脸色十分难堪。

    一旁的素锦上来巧笑言兮的连连道谢,这才缓解了秋月的尴尬,她将血燕接里过来递到了冉竹跟前。

    “德太妃送的不好不喝,冉竹。”素锦半俯身至冉竹跟前,第一次破天荒的叫了冉竹名字,虽然细若蚊蝇可冉竹还是听见了。

    冉竹楞了下,刚搬进幻梦殿时的一次饭桌上她曾试着与素锦交心,那时素锦并未有什么回应,以至于她对素锦一直也处于主子对下人的态度上。

    一声冉竹,让她心头感触颇多。

    “我喝了便是。”冉竹笑笑道。她此前确实是故意拿了架子但不是只为让秋月难看而做其实她是另有想法,但素锦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接过刚从盅里到处还热乎的血燕,带着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冉竹鼻子不自觉的动了下。彼时她身后屏风处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微响动。

    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扩散开来,心头却冷意一片,她伸手撩开红纱一角将血燕都喝了下去。

    “这血燕果然是极品,味道妙极了。”冉竹笑语夸道,抬眼望着眼前人影憧憧晃动,亦知自己的话让秋月等人开心不已。

    “圣女喜欢便好,那奴婢就不打扰圣女休息了,告辞。”秋月欢喜说道,对于冉竹前后的变化看在眼里,手心里早已是一把汗。

    “我去送送秋月姑……啊!圣女,你红纱上怎么有血!”素锦温笑的声音下一刻陡然变得惊慌无比:

    “快来人,圣女中毒了。”

    面纱下的冉竹,鼻子和嘴巴正往外汩汩流着鲜血,她抬手颤颤指向秋月的方向,合起的双眼前眼底一丝冷笑滑过。

    就在她意识昏迷的那一刻,一声声比素锦还要惊慌担忧的低哑男子话语突兀响起:

    “圣女,圣女,主子……“

    这是谁?为何语气里充满自责?冉竹模模糊糊想道,感觉到身子被人轻轻抱起,想努力睁开眼看看来人最终不敌毒性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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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将计就计下

    冉竹睁开眼,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愧责话语:“属下该死。”

    房间内灯火幽幽,映在冉竹只是一个个圆点光亮,虽然她看不到说话的人,但却听得出来。

    冉竹轻咳了下,摆了摆手:“我昏睡了多久?萧风。”说话间感觉自己呼吸吃力,脑海里血液流动都缓慢了许多。

    “四个时辰。”萧风急忙回道,极快的看了下床上苍白无血的女子,第一次感到了后怕。

    素锦通传德太妃派人送来燕窝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他和冉竹四目相对时同时冒出的感觉,所以他躲到了大厅的屏风后。

    透过漏风眼他看到那碗血燕颜色不似平常,于是故意弄了点响动提醒了冉竹,却不想她不但没有听他的,反而在喝的时候一只手背后冲他打了手势,那是让他发力让那毒血燕加速发作的意思!

    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血燕里放的毒竟然是钩吻,此物是慢性毒物服下并无多少不适症状,大夫也很难检查得出。但之后它会慢慢麻痹服毒者全身甚至是呼吸,极易骗过服毒之人和下人,若在一定时辰内不被发现的话届时大罗神仙都没有办法。

    “没想到你倒是救了我一命。”冉竹听完萧风对血燕里毒物的解释后,苍白脸上露出一丝笑,真心感激。

    其实她当时只是想让萧风加速毒素发作,当场破了那血燕有毒的计谋,却不想毒素加快冲击了她本就孱弱的身体流血昏倒反而是救了自己。

    “是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兵行险着既救了自己又达成了心愿。”萧风回道,脸上却并无半分欢喜。

    “前面查的如何了?”冉竹慢吞吞的起身,这才发觉她醒了这么久素锦也没进来,莫非她出事了?

    萧风犹豫了下便上前扶了她一把,继续说道:“皇上很震怒,拿了德太妃,秋月还有素锦在御书房问话。”

    “四个时辰了还在问话?”冉竹回问道,心下却在想一个审问花了这么长时间,看来必有变故。

    果然,萧风的话证实了冉竹心中的想法:

    “德太妃为表冤屈一头撞上了龙柱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皇上正在馨容殿。木河在查钩吻的来源。”

    “我昏倒前有个男子在叫我,莫非是他?”冉竹侧头问道,那一声声低呼是她昏倒前最后的意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温暖而又点想哭。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冉竹在心里摇头笑道。

    萧风点头。

    “德太妃一向懦弱怕死,这次竟然不惜性命以死证清白,着实奇怪。走,去看看。”

    冉竹说着就挣扎着起了身,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是里衣,不由尴尬的看了眼萧风,却发现他已经背转了身子。

    “颖冰阳呢?”冉竹吃力的穿着衣服,问道。往日有萧风在的地方颖冰阳必在,更何况自己又中了毒正是让她好好取笑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不在,更是古怪。

    “她和木河去查钩吻的事情了。”萧风回道,听着冉竹穿衣服的轻微声音,话语里有着一丝不自然。

    冉竹穿衣服的动作一滞,并未多说什么。

    “主子……”萧风的话停住了。

    “嗯?有话就说。”冉竹自顾穿长裙,语气多了几分命令。

    “以后……别这么冒险了。”萧风说完后低下了头。

    冉竹正蹲下身颇为吃力的穿着鞋子,看不清东西的她找个东西都很难,听到萧风话整只手抖了抖。

    “嗯。”冉竹淡淡嗯了声,敛下心头复杂情绪,穿上鞋循着记忆走了出去。

    萧风呼出了口气,对于冉竹这不算反应的反应,耸耸肩推窗而去。

    馨容殿里到处弥漫着药味,冉竹一袭大红长裙出现在那里无疑是给压抑的气氛更加了一层逼迫窒息冷意。

    “皇上呢?”冉竹站在昏睡的德太妃旁问着站在一旁的婢女,德太妃额头上那一方浸着血迹的纱布惹眼的很。

    “回,回圣女,皇,皇上刚刚出去了。”婢女结结巴巴的回道。

    就在这时,德太妃幽幽睁开了眼,那一抹红不期然跳入了她的眼帘,本涣散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无比:

    “你竟然伙同了秋月来害我,歹毒心肠不配当一国圣女。”

    冉竹慢慢转了身,借着明火火的宫灯,她感觉到德太妃一张盛怒的脸,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一旁的婢女见德太妃醒来,急忙抽身出去禀报宣墨,其余人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太妃是要反咬一口吗?连昏迷中都还在想着这事,真是辛苦了。”冉竹淡淡回道,偌大寝室就剩她和德太妃二人,她眉头皱了皱眉。

    “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去年滥用私行之仇吗,皇上都没追究你竟然还惦记着,你是不把皇上放眼里是不是?”德太妃爬起来半躺在床边,气喘吁吁道。

    身边没了人,她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冷冉竹好歹是堂堂圣女还能在她房间杀人不成!

    “你看我进宫以来可对德太妃你做了什么?前几天我不惜冒险放了独孤子诺和白静,你不来感谢我反而还要来加害于我,我倒是想问问德太妃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冉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闲闲道。

    她这话令本就一脸病态的德太妃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双手不自觉的拽了下丝绸软被,颤抖的声音里力持着稳定:

    “你放独孤子诺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放走叛国之贼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于这一层面上来说,你是宣朝的德太妃应该要责难我。但……”冉竹停顿了下,感觉到眼前身影浑身僵住,嘴角扯起一丝笑:

    “你是独孤子诺的亲生母亲,你不该感谢我吗?”

    “你胡说!休要血口喷人。”德太妃厉叫道,以此来显示心中的惊慌。

    冉竹优哉游哉的将萧风当日说的那些推测都告诉了德太妃,感觉到床上越发抖得厉害,她又加了几条: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茯苓草也只有扶余国才有,你和白静素无瓜葛却任她差遣,我还听说独孤子诺来访宣朝那几天,藏书阁夜夜有人相拥而泣闲话长聊,好一番母子久别团聚的感人画面。”

    暗处的萧风目露一丝钦佩,冉竹的话也算是解了当日他说独孤子诺是德太妃的儿子时,她竟一丝也不惊讶的奇怪举动。

    “你别说了。”德太妃慌乱叫道,整个人已然崩溃,她手慢慢探向枕头里。

    “我记得德太妃进宫前好像叫柳叶诺,扶余国前国主叫独孤子……”冉竹说道,既然今日摊开了牌索性都说了出来,剩下的就是让德太妃自己去宣墨面前亲自认罪。

    她似乎都能看到宣墨听到这些话时那难堪痛苦的脸了,宣墨,过去你让我经历过的,我一定让你一一尝遍个够。

    因看不清床上人的细微动作,待她从激荡的情绪中回神过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道黑影盖了下来,伴随着德太妃凄厉鬼嚎似的悚人声音而来:

    “去死吧!”

第五十一章 此事终了

    因看不清床上人的细微动作,待她从激荡的情绪中回神过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道黑影盖了下来,伴随着德太妃凄厉鬼嚎似的悚人声音而来:

    “去死吧!”

    “住手!”冷喝声夹杂着惊慌在寝室门口暴然响起,冉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脸侧刮过一阵刺风伴随着利器闷声砸地声与德太妃的痛苦哀嚎同时响起。

    冉竹的眼前顿时亮了许多随即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她被人揽入了怀里。

    “皇,皇上……”德太妃绝望的叫着,被一脚踢飞的她面色痛苦不已,头发散乱如乞,随后双眸一眯冲冉竹怒气发道:“你竟敢设计害我,你竟敢……”

    这边宣墨低声问着怀中人:“你可有受伤?”他的手轻轻覆上冉竹的脸庞,想给予安慰。

    冉竹偏头躲过,伸手轻轻将自己推离宣墨怀中,安静道:“我没事,让皇上费心了。”

    暗处的萧风看着站在德太妃旁边执剑的木河心中松了口气,将拔出一半的长剑悄无声息的放了回去,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颖冰阳随后暗暗离去。

    他们都是暗卫,彼此的气味十分熟悉,在冉竹还没有降服木河前他不能出现。

    “来人,将德太妃押入大牢,朕会亲自审问。”宣墨冷冷吩咐道,看着德太妃哀怜无助的绝望眼神,他的心头又痛又恨。

    “皇上,皇上,饶命啊。德太妃她将您从小抚养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那大牢又潮湿又肮脏,她身子骨一向不好,这等于要了她的命啊……”

    离冉竹最近的一侍女咚的跪在地上,拉扯着宣墨的裤脚祈求道。

    冉竹闻声侧过头去,她没想到一个婢女对德太妃这么忠心,这种时刻一般人为求自保都来不及……

    “秋华别说了,是哀家无能没办法保护好你的姐姐,但绝不是哀家派她去给别人送什么劳什子血燕。皇上,秋月秋华从小孤苦,希望别因为哀家的事牵连到她们,这是哀家的最后一个心愿。”

    德太妃平静的话语里带着几分颤抖,她并拢双膝冲宣墨深深作揖。

    冉竹自然是看不清德太妃的动作,但光从秋华陡然放大的哭声就可以猜得出宣墨和德太妃的表情。

    “德太妃教人好生佩服,临了不为自己反而为两个婢女求饶。大家都知道皇上一向贤明重情义,您这么说可真是戳中了皇上的软心啊。怪不得这么多年能够帮助独孤子诺暗送情报而不被发现,也难怪毕竟皇上是您带大的。”

    颖冰阳的话语嬉笑响起,看着德太妃脸色煞白,心中一阵快意。

    冉竹嘴角微挑起丝笑意,颖冰阳这话可真是毒啊,随后面色一楞,这颖冰阳怎么会在这里?

    “朕不想在此多做他说,还愣着干什么,将她押下去。”宣墨沉声说道,低沉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冉竹秀眉微蹙,微抿着嘴唇并未说什么,透过一团模糊光影,她看得出那个叫秋华的跪走到德太妃身边,将她扶起往外走了过来。

    那一声声低低呜咽抽泣带着死亡的崩溃绝望,冉竹记得她也曾这般哭过,如今扳倒了德太妃,可她心头却一点痛快感都没有。

    难道是没有朝预期计划发展的原因?冉竹在心底问着自己。

    就在她垂眸冥想间,忽然觉得眼角瞥见一抹烛照反射的冷光,她心头一冷不急细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推开了身边的颖冰阳。

    嗤啦一声,臂膀长衫被划破,彼时又是一阵混乱叫响。她感觉到脸上忽然被喷上温热的液体,带着血腥刺激着她的感官从她脸上慢慢滴下。

    秋华死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她从护送自己回宫的木河口中得知原来是那秋华偷偷捡起了德太妃之前刺向她的剪刀,路过她旁边时起了杀心。

    如此倒也知道了那凶器为何物。

    而他们本来正在向来馨容殿路上的宣墨禀报钩吻下毒一事,不想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得到前来通报的婢女说德太妃醒来的消息,自然也说到了冉竹。

    想来皇上还惦记着钩吻一事,所以干脆就将她们都带了过来,却不想一进去就听到了冉竹抖出德太妃是独孤子诺亲生母亲的那些话。

    是宣墨从德太妃的手下救下了她,而木河则杀了突然发难的秋华。

    只是她不知道这秋华想杀的是她还是颖冰阳,其实已无细想意义。

    至始自终冉竹未说一句话,脸上鲜血虽然已被擦干净,可被喷溅了一身的鲜血和鼻息间的血腥味令她还是难受的很。而且她知道就算他们不来,有萧风在她也死不了,不过到底算解决了一桩事情。

    唯独是宣墨救了她这件事,令她接受不了,步履都沉重了许多。

    颖冰阳一路无话,安静的不是平常的她,将冉竹送进大殿后她转身闷闷的回了自己房间。

    素锦还没回来,想来宣墨对她还是有了疑心,亦或许想从她口中打探出另外的事情来。

    冉竹站在大殿门口并未进去,感受着冷夜寒风,唯有这样才能吹走她脸上身上的那股血腥。

    眼前黑乎乎一片,四周寂静落针可闻,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木河。”声音低低浅浅,仿佛自喃。

    “属下在。”

    冉竹唇边浮起几分暖意,随即又淡了下去:“我在你眼里是圣女,还是主子。”

    身后声音沉默了会,一如以往的低哑声音:“都是。”

    “你曾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还作数?”冉竹淡淡问道,十指交叉在袖笼里,互相紧紧用力夹着。

    “不曾变过。”木河回答的平静而快,毫不犹豫。

    冉竹轻微的点了下头,慢慢转身往大殿里走去,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留给身后注视她的木河一个完美的背影。

    素锦一早就被放了出来,自是抱着冉竹痛哭了一番,冉竹轻轻拍着她等她哭够了,便让她去准备一桌膳食来邀请皇上。

    素锦怔愣的看了眼冉竹,随即双眸满盈感动欢喜,急忙下去准备了。

    “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又高兴成这样,她不担心你怀疑她了?”颖冰阳突兀的冒了出来盯着素锦消失的背影不解道。

    “有时候务须多说什么,只需一个态度就可。”冉竹淡淡回道。

    “这就是信任?”颖冰阳楞道,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冉竹自是看不清楚,却是白了一眼无语道:“你和萧风不就是个例子吗?”

    颖冰阳笑了笑,与冉竹并肩站在大殿门口,享受着难得的春日暖阳。

    “咦?大总管怎么来了?”颖冰阳的话打破了二人之间难得的和谐平静,同时令冉竹睁大了眼对着正大门方向望了过去。

    似乎昨晚她都没听到海生的声音,那么晚他没有守在宣墨身边,去了哪里?

    “圣女,皇上有请您到玉兰轩一叙。”海生话语响起,听起来并无异常。

    “冰阳,恐怕皇上是要请我吃饭呢。告诉素锦,不用准备了。”冉竹双眸因为脸上的笑而微微眯了起来。

    玉兰轩,没有玉兰树,只有几颗梧桐,只不过冉竹走过时并未看得见梧桐树上已经抽了新芽。

    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味,冉竹鼻息动了动,心头泛起一阵笑,不冷也不暖。

    冉竹挑了饭桌旁的暖凳淡然坐下,玉兰轩她再为熟悉不过,在这里住了一年多,闭上眼睛就知道房间摆设。

    海生看着桌旁静静坐着半垂着眸的冉竹,嘴巴蠕动了下说道:“明日皇上就要出征,待他出征后我带你去你娘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好的。”冉竹抬头回以一笑,面纱上看似如常清澈的眸子对上海生的脸,他不自然的偏了头双目微红,不再多说什么就走了出去站在院子看着梧桐树发呆。

    冉竹一如往常静静坐着,耳朵却异常灵敏的听着门外的动静,感觉着桌子的微微颤动,她不觉抿嘴一笑。

    没让冉竹多等,那一抹明黄身影在正午最强烈的春日照耀下带着明晃晃的金色光晕走进了屋子里。

    “圣女感谢皇上昨夜救命之恩。”冉竹端起酒杯先开了口,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自然的拿下了面纱。

    “圣女替我揭穿了这么大的阴谋,我救你自是应当。”宣墨沉声说道,他并未端起酒杯,而是拿起了筷子夹了好些菜放在冉竹面前的空碗里。

    “这是我分内之事,如今皇上解决了一大忧患真是可喜可贺,圣女敬皇上一杯。”冉竹再度拿起了手中的酒杯,感觉着对面的人停顿了下,做起了端酒杯的动作,她心间微微泛起了紧张。

    “许久不来这里早已没了往日那股气息,唯有你当初酿的桃花酒味道依旧。”

    宣墨将酒杯放鼻间深深闻了下,似是无线感慨。

    冉竹端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下,不知该如何接下他这话。

    “小竹。”

    对面的人未有反应,宣墨扯了一丝苦笑,他看着冉竹灰蒙蒙的眸子,千肠回转的诸多话语到了嘴边最终汇聚成了一句话:

    “明日我就要出征,你一个人在宫里要注意。”

    冉竹嘴角轻抿,要注意什么?注意安全,注意身体,还是注意她那颗心要始终如一?

    宣墨,不要在惺惺作态了,我还有份大礼没送给你呢!

    “多谢皇上关心,这杯酒再不喝,桃花香味就没了。”冉竹扯起一丝笑,淡淡道。

    宣墨望着杯中盈澈的酒,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酒自然要喝,只是喝之前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冉竹端着酒杯,含笑点了头。

第五十二章 勇于尝试

    宣墨望着杯中盈澈的酒,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酒自然要喝,只是喝之前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冉竹端着酒杯,含笑点了头。

    “这一趟出征前途凶险,多一分兵力就是多一分胜算。”宣墨停顿了下看着冉竹脸上平淡无波的表情,继续说道:

    “小竹,那二十万大军在哪里?”

    冉竹静静抬眸看向宣墨,岁月无声,酒水芬芳,满桌玉盘珍羞仿佛都布满了阴谋。

    自灞陵回来后,他没有审问她,他不问她为何知道德太妃和独孤子诺的事情,他不问金牌兵符的来历,不问她和莫求双的关系,张口问的却是二十万的军队藏身之处。

    他是胸中运筹帷幄不屑她和莫求双会掀出什么风浪来,还是他还在觉得她冷冉竹心中还有他?

    冉竹看了眼杯中酒,唇边笑意不减:“这酒快没味了。”

    她自收了这二十万大军开始就没打算交给任何人,即便是交也是信任的人,他宣墨显然不是。

    “那你告诉我你用这二十万大军打算干什么?”宣墨晃动着手中酒杯,任酒水在他玉骨般的手上。

    “自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情,皇上这点放心。”冉竹淡笑回应。

    “小竹你变了。”宣墨紧紧盯着冉竹脸,目光触及到她的眼睛,低低叹了口气道:“我不在宫里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

    宣墨说完就自顾喝空了杯中酒,带着桃花特有的芬芳和酒的香味涌入喉咙,丝丝甜味入心头。

    “这酒不愧是你当初酿的,味道极好。不知道以后我还能不能尝到同样味道的桃花酒。”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满足笑意,话语亦多了几分回味。

    冉竹眼底划过一丝迷离,那是她一年前酿的酒,从玄镇带过来的,玄镇的桃花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美都要香,玄镇的清甜泔水亦不是这冰冷皇宫上的这四方幽井所能相比,所以能种出全宣朝最好的花草来。

    他以前总笑她笨手笨脚酿不好酒,这几坛桃花酒是她酿的最好的,打算拿来她和宣墨成婚时所用,那时他叫浥轻尘。

    终不是过往,一念成殇。

    她看着宣墨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手中的杯子犹在,冉竹双眸染上一丝迷茫,身子却站了起来往里屋走去。

    她摩挲着从梳妆台里抽出了优昙花盒,从一叠信封最底处拿出了一枚宝玉,这是她上次还处于失忆中在看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时至今日她已经恢复记忆也知道这假的宝玉和古戒是自己当初托莫尊景所做。

    却不明白,宣墨为什么没有扔掉它们反而和将它们与他写给自己的书信放在一起。

    想不通的事情冉竹自是不会再多做无谓猜测,她拿着宝玉缓缓踱步至宣墨面前,刚毅脸庞上长眉入鬓,俊梁鼻挺,薄削嘴角边还沾留着残余酒水诱人的很。

    冉竹的手不自觉的抬起,掌心轻轻碰触着宣墨那长长的睫毛,掌心贴着他的脸向下滑去,极近却并未触碰到。她感受着那脸颊上传来的淡淡温度,来至他的嘴角边轻轻拭去了那一滴酒。

    “你想用往昔旧情博我心软告诉你二十万大军藏身之处,又岂知如今的我最恨的就是曾经的事。”冉竹低低说道,话语里却是几分温柔,她明明看不清宣墨的脸,可脑海里他喝了**睡着的样子却是清晰无比。

    “主子还是尽快动手吧,这**分量很轻。”萧风的声音轻不可闻的响起,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色链绳,与宣墨脖间的那条相差无二。

    她不知道萧风昨夜用了什么法子换下了宣墨脖子间的玄铁绳,但他就是做到了。

    冉竹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抬手伸进宣墨的脖子里,指间传来他身体的温度令她感到紧张。

    冉竹将那绳索从他衣领口里掏出,一旁的萧风随即上来将那绳索解了开来,那墨色宝玉从绳索上滑了下来落到了冉竹手中。

    “那宝藏地址在哪?”冉竹将那颗假的宝玉串进真的玄铁绳里,轻声问道。

    “主子,你真的要走这一步?”萧风压低声音问道,脸上泛起焦急。

    冉竹低低望了眼萧风,在他眼前晃动中手中的假宝玉,意思不言而喻。看的他头又低下了几分,房间响起轻若浮尘飞舞的低语。

    晃动的宝玉戛然而止,满目耀华的阳光被大门阻隔在外透过薄纱窗棂刺亮了房间一站一坐半跪的几人身影。

    时间不知不觉流动而去,宣墨睁开眼就看到对面红衣女子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那不设防的双眸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前方的一盘菜一副研究的神色。

    他的心间一片柔软,一时竟舍不得挪开眼。

    “皇上醒了。”冉竹放下酒杯,唇边笑意淡淡。

    “桃花酒醉人,每次喝点就容易睡着。”宣墨似笑非笑说道,拿起筷子夹了几片水晶饺子放进了冉竹碗里,正是她此前正在看的那盘。

    冉竹手轻不可闻的抖了下,顺势喝下了酒。恍然记起她上次也是在玉兰轩摆酒设计迷醉了宣墨偷取了宝玉。

    宣墨并未多说什么,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冉竹夹着菜,给她续杯,一脸惬意仿佛很是享受此刻二人相处。

    终有尽时,冉竹放下了筷子。食不知味的她正想找个机会开溜就听到外面海生的声音响起:

    “皇上,木河有事要求觐见。”

    “想来是为昨日钩吻下毒一事,让他进来吧。”宣墨沉声道。

    “听说皇上昨日还让颖姑娘也参与了,这恐怕有所不妥吧。”冉竹问道。

    颖冰阳身份特殊,万一她倒戈相向跟宣墨摊牌,实属不妙。所以冉竹平日里也不让颖冰阳在皇宫里走动,唯恐她两面心思做双面鬼。

    “她是主动要求查的,我念她护你心切就允了。”宣墨回道,听起来似乎并无什么不妥。

    但木河进来禀述的并不是关于钩吻的事情而是元宵节时刺杀冉竹的那四名假的火舞者。

    “你说什么?那两名侍卫是荣太妃手下的人?”宣墨吃惊问道,说话间看了眼冉竹,见她脸上平静的很,眉头轻蹙。

    “是的,属下画了另外两名死者的影画图于那些江湖人士中打听,这二人一个叫张山一个叫李斯,与那两名叫王权许巍的侍卫私交甚笃。属下也私下查过,荣太妃宫中最近并无东西失窃,想来是她寻了个由头将他们支了出去,很早就开始了元宵节这场杀人计谋。”

    木河的低哑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荣太妃一向不出门与任何人都很少来往,她要杀圣女着实令人费解。你可从中确切打听到是荣太妃下的命令?”

    海生在一旁不解道。

    木河摇了摇头。

    “你也觉得荣太妃是主谋?”宣墨问着在一旁玩弄筷子的冉竹。

    “只是猜测罢了,多亏了木河将军的这些证据证实了我心中的想法。”冉竹平静答道。

    “就算王权许巍是荣太妃的侍卫也不能就说明她老人家就是主谋。”宣墨沉声道,不赞同木河和冉竹的说法。

    木河和海生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发觉气氛不对,又低下了头。

    “钩吻的事情皇上查得如何?”冉竹淡淡问道,并不打算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因为他说的确实没错,目前荣太妃只能说是有嫌疑罢了。

    她拨弄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模糊视线里一坨一坨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菜,也不知道宣墨是否夹过这菜给她吃,因为照着她的视力来看莫名没胃口。

    木河望了眼宣墨,见他毫无表态,想了想于是说了出来:

    “德太妃身边负责伺候的其实是秋华,秋月只是负责宫内缝补事宜,因相貌丑陋甚少见人连着她姐姐秋华也不待见。但她和清幽宫的秋莲私底下常来往,据一位叫华裳的婢女所说她昨天早上亲眼看到秋莲将一包东西给了秋月,但不能肯定那就是钩吻。”

    “你和她们可有什么过节?”宣墨侧首问着冉竹,眉眼间疑惑越来越重。

    “莫非她们也想当圣女?”冉竹偏头一笑,一句话化解了屋中紧张气氛。

    海生无语的将眼皮子往上撩起,看着门外抽芽的梧桐。

    是啊,入宫时她冷冉竹甚少走出玉兰轩,蝼蚁尚且爱之何况是对人。而且那时候她也只有被欺负的份,何来的过节。

    自她当圣女后,德太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碰见她,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是怕冉竹报复她。

    想到昨夜德太妃说自己无辜时那满腹委屈带着几分凛然的口气,在联想自己自当了圣女后她的闭门举动,昨夜就知道这幕后凶手不会是她。

    “有毒物就有来源,钩吻此毒并不常见,想来荣太妃身边有个了不起的大夫。”

    冉竹淡淡说道,仿佛昨天被下毒的人不是她而是旁人。

    “你这么说不就是认定了荣太妃是杀你的人?那你说说她为什么想杀你?”宣墨临桌负手而立,话语里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那位在他江山动荡时候给予最大支持帮助的和善太妃,他如何也无法将这两场的杀冉竹的计谋联系在一起,何况他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的理由。

    若是有,也只会有一个,但宣墨却不敢确定。

    “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冉竹夹起刚才一直拨弄的菜,动作虽慢却未有停顿的放进了嘴里。

    顿时,满口生津。

第五十三章 误杀是杀

    一桌心思各异的午膳在木河的到来下终于散去,宣墨走出玉兰轩的大门望着前方暖阳满布的道路,伸手隔着衣服摸了下脖间凸起的硬物,面色浮起一丝迷茫。

    一杯桃花酒迷醉人,同样的手段他次次中招,只因同桌饮酒的人是她,令他都忘记了自己布下这桌精美膳食的初衷。

    他本来是打算利用下往日旧情和满桌好菜来打动冉竹,让她说出那大军的藏身之处的啊,却被她反着了一道。

    她能从莫求双手中轻易拿到二十万大军一定和他觊觎大宣朝的宝藏有关,这宝玉她自然是要偷得。

    宝玉隔着衣服一股温润清暖蔓延到指间,显示出不同于一般宝玉的感觉,宣墨深邃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温暖和宠溺。

    他明日就要离开,今日是她偷换宝玉的最好时机,可为什么迷昏了他却不下手?

    还有荣太妃为什么要杀冉竹?若是不满当年他将童将军放到边塞而做出的报复,未免晚了些。这三年来他甚少见到荣太妃,有也是匆匆一瞥,或是隔帘闲聊几句……

    他的脑海里蓦地出现冉竹昨日说的话

    “我问你,这几年你可有见到荣太妃真容?”

    宣墨剑眉紧蹙,脚下离开的步伐并未有停歇。

    冉竹感觉到那一道明黄身影直直的出了玉兰轩大门消失在自己模糊的视线里,暗暗呼了口气。

    “圣女,皇上命老奴送你回去。”海生在一旁说道,说话间就想上去扶冉竹。

    冉竹眉目间掠过一丝诧异,脑海中飘起几分疑惑,但她并未多想抬手拒绝了。

    “海生,既然皇上让你陪着我,闲来无事倒不如带我去看看娘亲以前住的地方吧。”

    冉竹温和笑道,看着海生的眸光里多了几分温暖。

    自她初入皇宫伊始,唯有海生对她始终关怀备至,刀子嘴下包含着一颗极少数人才能感受到的亲人般的爱怜。

    虽然如今她明白海生对自己这么好沾了与娘亲容颜相像的光,可如此只会令冉竹对海生更加尊敬。

    “可你的……”海生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停住,接收到冉竹的疑惑,停顿了下说道:

    “你的身体还未复原又受了惊吓……”

    “无妨,这些小伤何足挂齿。海生大哥不必担心。”冉竹回以一笑,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听到大哥二字令海生胸间泛起一阵激荡,曾多少次他戏虐的让冉竹叫她大哥可她却总是能呛得他急翻白眼,此情此景下她轻柔的叫出却教他感慨不已,差点就将一些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但他却只能上前扶住。

    “我不是他,哪里来这么多礼节。海生大哥与我永远是平等的。”冉竹反手轻扶了下海生,随后双手离开。

    对于海生这般规矩只当他疏离了自己,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再次回到宫里,她和海生的见面反而不如以前熟络,有时候无意中碰到他,也都是虚虚打了招呼就两厢错过,就连他和娘亲关系这么好,也没见到他来幻梦殿祭拜过。

    这圣女的名头,到底是有利有弊的。

    而或许,这一趟出宫也会是她和海生最后一次长时间的闲聊了……

    长安市西街一处不起眼的居民房里,随着海生大力推门的声响,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海生轻轻咳嗽了几下,抬手撩起袖子却挡在了冉竹的鼻子前,虽然知道她拢了面纱还是习惯性的去做了。

    “此处常有车马过往,没想到我一个月刚打扫过这么快又灰尘满布。”海生话语里如这满屋的灰尘一样充满着惆怅和沧桑。

    冉竹借着明晃晃的阳光依稀能分辨得出房间的摆设,寥寥无几的桌椅摆设,一偏头就看到内室一张四方形的隐约轮廓,冉竹感觉得出那应该是张床。

    想到娘亲平日就住在这么简朴的地方,心中泛起酸涩。她虽然是被养父母长大,但从未吃过什么苦头,往日里好吃的好穿的都是以她为先。

    她不知道该不该托独孤子诺的福,每每想起这份养父母的情感总是能冲淡她对独孤子诺的恨意,也是她屡次放走他的最大原因。

    什么都可以假的,唯有养父母和娘亲对自己百般疼爱,爱她胜过爱惜自己性命的疼爱不会假!

    “遇到你娘亲那天,我被偷的身无分文。那时我还是师傅身边的一名小太监,第一次负责采办皇上需要的东西。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是你娘抓了小偷将我的银两都还给了我。可她在此前应该也是受了重创,刚给我钱袋就昏倒在我脚边。于此我们算是结下了忘年交。”

    海生的声音缓慢响起,他的声音不同于一般太监的尖细,带着一丝温沉的嗓音,不知是不是跟在宣墨身边久了连着嗓音也有点同化的原因。

    “我娘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救了她,想必那时候她……”冉竹感伤回道,似乎只有在海生面前她才是真的她,还是以前的冷冉竹。

    “她若不帮我抢回钱袋,我也没办法救她。她真的伤的很重,还被人下了毒。”海生感慨道,回头见冉竹四处摸索着,虽然动作很像是触摸怀念,可本已知晓实情的海生自是一眼看得出来。

    他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冉竹,你的眼睛早已成了皇上心中的牵挂。可你们还要互相瞒到什么时候?

    他将一凳子擦干净递到了冉竹面前,正想扶着她坐下,就听冉竹话语响起:

    “这桌子的纹路好奇怪,是娘亲刻上去的?”

    海生闻言顺着冉竹的手望了过去,被她刚才摸索般的动作下那古旧的书桌一角已经被擦干净,露出一些繁琐又漂亮的花纹来。

    “嗯是娘无事时刻上去的,她说这是她家乡才会有的花,但我问过你娘家乡地址,她只是笑笑并不说。”

    海生想了下回答道。

    “可有笔墨,帮我画下来可好。”冉竹心中一动,问道。低着头伸手在那桌上随着纹路一笔一划自行刻尽心里,她自诩经她手中种过的花色品种不下数百,可指间的那花朵纹路却是她脑海里没有的。

    难道娘不是大宣朝的人?冉竹脑海里浮起一丝古怪的猜想,她的手继续擦拭着桌上的灰尘,就在花纹的旁边她又摸到了一些纹路,比此前深了许多,线条也非常简单。

    忽然冉竹鼻尖涌出一股酸意,开口的声音都黯哑了许多:“这旁边刻的可是“玉娘”二字?”

    海生转到书桌后熟稔的从抽屉里抽出笔墨纸张,头也不抬的边研磨边说道:“她说她这辈子心中唯有两处牵挂,我最近才明白这里的玉娘说的就是你。我也是很久之后在她一次醉酒中才知晓她是沁夫人。你娘不喜舞文弄墨,平日里见到她也多半是在房间耍弄那把短刀,哦就是流月弯刀。这些纸张还都是我很久以前买的,都泛黄了。”

    砚台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配合着海生带着宠溺感慨无奈的话语在房间里低低响起。

    那一场场流年似水的回忆,让冉竹似乎看到了这房间里有一位英气逼人的美艳少妇正在练着一套套行如流水的武功,而房屋一角正端坐着一位胆战心惊却目露奇异光芒的少年。

    “我娘姓什么你可知道?”冉竹见海生停了话语,轻声问道。

    “姓水,水婉儿。”海生吹了吹纸上还未干透的墨汁,将画好的临摹花纹递到了冉竹面前:“好了。”

    一声水姓令冉竹秀眉轻蹙,但她并未说什么将手伸向海生的方向。

    看着冉竹的手错开了他递过来的白纸方向,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墨迹还未干透,等晾干了我再给你。”说话间已经纸张放到了桌上。

    冉竹点点头缩回了手,自顾在房间走了起来,她走得很慢遇到前方阻拦就不着痕迹的避开,于此她也在为数不多的桌椅家具上发现了与刚才同样纹路的花。

    娘亲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常常思念家乡,否则她不会在无聊时候到处刻上家乡的花,而花纹路的附近她很容易找到玉娘的刻字。

    “娘,等我找到你的家乡,我们的家乡,我一定带你回去,不再离开。”冉竹在心底默默说道。

    “我不去祭拜你娘,亦是觉得有愧于她。当日你们在多景楼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嘱咐我带你离开皇宫远离危险,我一直没办到。你处在皇宫里的日子她日夜提心吊胆,几次偷溜进玉兰轩在外偷偷保护着你。玉昙殿一战你被莫少卿带走,她得了消息就去了宰相府,自此我就再没见过她,却不想再次见面却是天人永隔。”

    海生说到最后已然话语带着压抑的泣音。

    冉竹静静听着,眸眶里早已一片模糊,怪不得她老觉得屋外有人,原来是她的娘亲。

    是莫求双,是他囚禁了娘,在她失忆的时候莫尊景到处寻不到娘亲害怕她担心骗她说娘亲云游去了。

    试想下,女儿身负重伤,生死不知,她哪里还有心思云游!

    “冉竹,皇上他真的是被莫求双陷害。除夕夜的桂花园那晚他亦是担心你娘的安危只身前往赴约,遭到黑衣人的围攻。那些黑衣人都是莫求双派来的人,你娘那时候已是身负重伤,皇上的那一剑绝不是故意要刺向她……”

    海生见冉竹面色有所松动,眸间浮起无尽恨意,便想趁此机会将事情摊开,澄清她与皇上之间的误会,却不想话还未说完就被她冷冷打断:

    “误杀就不是杀吗?”

    说完伸手从桌上拿起那张纸,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海生看着那冷削身影步出门外,很快被大片阳光包围消失在视线里只感觉到无尽的冷意和陌生,通红的目光里终忍不住流出两行滚烫的液体来。

    冤孽啊……

第五十四章 走与不走

    这一日注定无法太平。

    冉竹刚走出旧宅大门,摸索着想上车,她知道刚才短短几句谈不上不愉快到底让心里都有了几分情绪,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平复下。

    当她的手刚攀上马车边缘就听耳边一声悦耳的欢愉响起:“冉竹。”

    冉竹心中亦泛起几分欢喜,她转过身冲着声音方向看见一男子的高大身影,在夕阳薄辉下晕出一层暖红,她嘴角浮起甜笑道:

    “真巧,尊景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莫尊景见眼前女子笑颜如花,心中一荡,连着话语都多了几分暧昧。

    冉竹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她轻笑道:“是为那军队而来吗?恕我无可奉告。”那抹笑已是勉强。

    莫尊景脸上怔愣了下,没想到冉竹一下子就洞穿了他的心机,难道是宣墨告诉她了?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你眼睛好点了吗?我听说你自从密林后都不让太医替你把脉诊治,疏影你也只请进宫一次,这样身体何时才能好?”

    莫尊景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说话间上前便想扶住冉竹的手臂。

    他这几天都在郊外寻找军队的藏身处,临时被宣墨调了回来来与冉竹见上一面,其目的自然是在宣墨明日出征前向冉竹问出那军队的地方。

    可他此刻见到冉竹,心中更多的是愧疚,自密林一战后他一次也没见过她,这里面自然是有宣墨的故意阻拦且圣女亦不是他当初想见就能轻易见的。若不是疏影才告诉冉竹眼睛受伤的事情,他恐怕根本想不到冉竹受伤会如此严重。

    冉竹不着痕迹的避开,笑笑道:“我已经好了,是疏影说的严重了。他的方子很有效,我服用后第二天就看见东西了。否则我怎么知道刚才叫我的人是你呢。”

    冉竹抬头望着身旁的人,冲他眨了眨眼睛,因二人靠的近莫尊景身上的药香味淡淡的传入了冉竹的鼻息间。

    尊景,龙血草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到的。冉竹在心里默默道。

    “好像真的好了。”莫尊景仔细打量了冉竹的瞳仁,虽然不是很清澈但她确确实实的看着自己,心中不觉放了心,直道疏影是埋怨他这几日疏离了他,故意拿冉竹吓唬而已。

    “对了尊景,以前听说你会进宫和荣太妃下棋,可有见过她老人家长什么样?”冉竹笑笑问道,她记得有次莫尊景被荣太妃宣进宫下棋来着,想到自己问的如此突兀会惹莫尊景猜疑,于是添了句:

    “前几日和皇上去见了荣太妃,见她遮着面纱,觉得十分好奇。”

    “嗯,荣太妃宣我进宫也多半都是遮着面纱,要不然就是隔帘。并未见过她的真面目,只不过这三年来荣太妃心性改了许多,有时候进清幽宫会有种感觉太后还在的错觉。”

    莫尊景严肃说道,其实这几年他对荣太妃的真实身份也产生了怀疑,每次都会利用进宫的机会去查探一番。这次元宵节刺杀一事他作为少卿,其实是查案的第一方。

    只不过因为这几日被宣墨调往郊外,消息不如宣墨和冉竹二人灵通而已。

    冉竹一听,脑海里就浮起了那满是黄莲花摇曳生姿的屏风。想到从素锦送来书籍里记载着宣墨娘亲的生活习性,心头一个想法越来越震撼。

    外面说话的声响惊动了在里屋的海生,他急忙走了出来,见是莫尊景心头略思忖了下就挂着张笑脸走了出去。

    “是少卿大人,真是巧。”

    二人默契的止住了话题。

    莫尊景含笑略略点头,算是回礼,抬头望了望天道:“这天色不早了,要不二位去在下的多景楼小坐下如何?”

    随后对着冉竹低声道:“好久没尝到我做的菜了吧,可不要说你不想啊。”

    妖孽般的脸上浮起一丝自恋的戏虐,望着眼前只露出一双眸子的冉竹,夕阳的最后暖色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拖曳出长长的华影子,明明二人站的那么近,可地上却是清晰的两个身影。

    “是啊,许久不吃真的想了。”冉竹点点头道,眼角看到莫尊景目光里露出的宠溺欢愉,心头却是一阵惆怅,她遗憾道:

    “只是天色太晚了,我还要回殿里处理些事情。等下回见面吧,那时候我可是要吃上一大桌的。”

    下一次的见面,应该会很快的吧。尊景,我是真的想念你做的菜了。

    莫尊景闻言,眉眼极快的挑了下也不再强留,与冉竹和海生闲聊了几句就放任她们离去。

    回宫车上,冉竹与海生闲聊了几句,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心中这才宽慰了几分。

    她确实要回幻梦殿处理事情,而且这一夜恐怕都不得安眠。对于莫尊景的意图,虽然他没有提及但自己此前先行提出的果断拒绝想来也是起到了作用。

    她可不相信自己和莫尊景在偏僻的巷口道里是巧遇,海生出宫前一定是对宣墨交代了行踪。

    烈火红裙曳地在华灯初上的皇宫里青石道路上划出一道暗魅风景,幻梦殿门口两名侍卫见到她时,四目明显一震。

    冉竹余光瞥过,轻轻点了头,跨门走了进去。那两名侍卫四处张望了会,见四处无人随即后退进门里,关上了大门。

    偏厅,烛火微暗,坐着三人,那艳红的长裙上一张白皙如玉的容颜在暗夜里显得更加惹人注目。

    “我们从侍卫长口中打听到叫王权的侍卫后背上有块圆形胎记,与停尸房里其中一具一模一样,可以确定他们就是此前被荣太妃赶走的两名侍卫。哦,另外一名叫许巍。”

    冬一坐下来就急不可耐的说道。

    坐在对面的冉竹安静的看着他们二人,似乎并未认真注意听。

    “妹子心中可有难事?”冬敏锐问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两位哥哥陌生的很。”冉竹眼底闪速了下,语气虽一如以往的平静,却令人窒息的很。

    秋冬二人面面相视,不懂一向温和的圣女妹妹突然说这话是何意思。

    “我们兄弟二人如果不是海生兄,早就去见阎王了。如今的日子都是多活的罢了,此生能与妹子结为兄妹,当了这内宫侍卫都是上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若说对不起,也该是我们两位哥哥跟妹妹道歉才是,自你玉昙殿一战受伤失踪到如今,我们都没为妹子做过任何事情,这哥哥身份委实做的……”

    冬沉沉说道,一字一句满含惭愧抱歉,听得人无不动容。

    “你们,确实不够资格做我的哥哥。我如今是圣女,也不是你们高攀的起的。”冉竹轻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双手缩在袖子里似乎冷的很。

    秋难以置信的望着一脸淡漠的冉竹,前后态度实在反差的令人想跳脚骂人。冬虽然这么说可当冉竹在莫尊景身边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兄弟二人私底下日夜担心冉竹性命,甚至私自出宫冒着性命危险潜入宰相府找寻了好多次……

    冬抬手阻拦着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的秋,声音里亦多了几分伤感:“圣女说的是,我们兄弟二人这就卷铺盖回老家,再不给圣女抹黑。”

    “如此甚好,省的我还要寻个由头轰你们走,如此日后也好相见。”冉竹身子绷直了些,却仍旧是一脸的不屑。

    “哼,别以为你是圣女就了不起。我秋顶天立地一条汉子从不靠人吃软饭。二弟我们走。”

    秋怒道,一手推开冬的手跳下了椅子,反身将秋连拖带拽的拉出了偏殿,头也不回的离开。

    暗夜的冷风呼呼的刮进来,吹着椅子上的薄削身影顿时矮了几分,她将脸紧紧靠着脖领间的柔软貂毛,脸色白的渗人。

    “主子……”暗夜里凭空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话语,带着几分不忍。

    冉竹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蜷缩在厚重的披风里,似乎如此才能汲取一丝温暖。半晌,低低问道:

    “可有看到荣太妃真面目?”

    “见到了。“黑暗中的声音停顿了下,随后只听悉悉索索的声响响起,正当冉竹诧异之时陡然感觉到脑袋一阵昏沉,随后鼻息间一阵刺鼻味道传来,令她精神为之一怔。

    看着嘴唇旁突然出现一只黑色小瓶,她望着那只大手便明白了过来。

    萧风的身影在她身后慢慢出现,十分谨慎的贴着她的耳朵细语起来。

    冉竹脸上的神色一如以往的淡然,甚而多了几分冷漠,唯有半垂的眸底闪现过一缕接一缕的惊诧鄙夷。

    似是过了许久,萧风这才直起了身子,脸色却是异常的沉重。

    “好了,我知道了。”冉竹淡淡道,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抬头望了望萧风,话语了多了几分犹豫:

    “你说,我该将你留在这里以防不测,还是一起出去?”

    “就算主子想,恐怕内人也不会同意我待在这里。”萧风明白冉竹的意思,脸上十分坚定。

    “你是担心我不会给你们解药吗,其实那……”冉竹以为萧风是担心这个,正欲将颖冰阳那所谓的毒的真相说出来,不想却被萧风第一次打断了话:

    “主子就当内人想家了,大发善心带我们出去游山玩水。如何?”

    冉竹看着萧风一脸轻松不容拒绝的神色,此前失落的情绪不觉平复了些。

    也好,那里接近颖冰阳的老家,他们就算打算到达那里再偷偷离开她也不会阻拦。

    冉竹自顾给自己沏了杯茶,心中如是想道,茶杯递到唇边吹着那滚烫的热气,嘴唇轻轻低喃了一句。

    虽然很轻,但萧风还是听到了,眉眼间浮起一丝诧异,随即满眼钦佩。

    PS:明天一章就是出征了,啊啊啊,被我拖了好几张,真是对不起各位。

第五十五章 圣女同随

    天明未明时正是寒意最冷的时候,幻梦殿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是故从一处门缝里漏出的微弱光亮甚为惹眼。

    就在萧风走后不久,宣墨派人送来了冉竹的流月弯刀和兵符,想来连莫尊景都探不出军队口风,他也打算放弃了。

    但冉竹知道,依着宣墨的个性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而萧风此前在偏厅里忽然放出无味无影迷烟,想必是对付在暗中监视的某个暗卫,冉竹猜测此人应该是秦彪。

    她一夜未睡,均是在此等候一人,因为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但他若能现身必然是最安全的时刻。

    “我还以为临走前见不到你了呢。”冉竹看着翻窗进来无声无息落地的熟悉身影,疲惫的脸上浮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男子闻言,步履一滞,俊朗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这深更半夜来到一女子内室本就暧昧,又听到自己重视的女子说出这等暧昧不舍的话来,由不得他一时想歪了。

    但,也只是一时罢了。

    “属下来迟了,望主子恕罪。”木河单膝跪地,垂头轻声道,顷刻间敛去了脸上的潮红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他其实早就来了,奈何秦彪一直守在外面,若不是这家伙临时被皇上召回去,他委实没办法进来。

    大家气息武功路数都清楚的很,也不能让萧风去引开,故而十分麻烦。

    如今的暗卫府早已分成两派,大家虽都不明说,但都心知肚明。虽然木河平日极少与冉竹来往,但都知道他这将军一位冉竹此前出了不少力,少不得被秦彪和花麦饭怀疑上。

    “这个给你。”冉竹将握了一夜的金牌兵符递到了木河面前,平静说道。

    木河的目光从拿着那兵符的胜雪手指移到了冉竹素净的脸上,眼底惊讶不已。

    “我走后,你将这二十万大军召集起来,想办法隐藏在长安周围。不到关键危急时刻,切勿动用。”

    冉竹见木河不接,干脆扔到了他怀里。见他手忙脚乱接住,眼底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二十万大军我如何召集起来?”木河疑惑道,对于连皇上和莫尊景都找不出来的军队,他亦是十分好奇。

    “明日我跟随皇上出城后,会在必经过的多福客栈停留,届时我自会将二十万大军亲自交到你手上。”冉竹说道,故意卖了个关子,听的人心里直痒痒。

    “可这二十万大军人数如此众多,属下担心没有主子那个能力能够分散在长安四周而不被有心人发现。”

    木河犹豫道。

    “我明天会帮你分散些压力,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冉竹淡淡道,她对木河有信心,从他那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开始了。

    “主子说的危机时刻是担心莫求双会在皇上不在时候叛国吗?”木河沉声问道,事关国家大事,他不得不谨慎。

    “嗯,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单就是皇上出征这个有利条件还不能成为他光明正大的理由,所以我猜定然还有个更大的名正言顺的条件。”

    冉竹说话间脸色也沉重了几分,眉头紧蹙。曾听闻得大宣朝宝藏者得天下,但莫求双并未让她连宝藏也一起取了,难道他会在途中安排人暗杀宣墨?

    可宣墨随身带着二十万大军,暗杀这条安排未免有些儿戏……

    想不通的事情多想无益,路上她注意着些就是。

    “主子心系江山,心系皇上,外面那些不长眼的总是谣传你和莫求双有私下交易,等除了莫求双让他们还敢造谣!”

    木河语气有些高昂,目光晶亮,为那些即将被平反的谣言和冉竹的清誉而感到激动。

    冉竹心头楞了下,她知道朝廷上有人揣测她和莫求双的关系所以不足为奇,却没想到木河竟是将她看的如此高尚,倒教她心里生出几分沉重。

    有一瞬间她差点说出实话,她保宣墨的江山并不是为了宣墨,而是不让它落入莫求双之手,更趁着他叛国的机会将他拿下,报往日仇恨。

    而这个江山再不属于宣墨,这才是对他最大最狠的打击。

    可,这些话在胸口里翻来覆去,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自恢复记忆后的她第一次竟怕有人会对她失望。

    “我没你想的这么好。”冉竹看着眼前模糊身影忽然抬起了头,扯出一丝苦笑压住心头惆怅:“你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就好。”

    木河点头,自动将冉竹前面说的那句话给忽略掉了。在他心底有个地方,即便遭受过千锤百炼,刀山火海,那个地方永远都会存在。

    因为不死,所以才生。

    “如果保不住城,我也不会怪你。这几个人你一定要务必保证她们的安全。”冉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始将最坏的打算说出来:

    “海生,秋冬两位侍卫,素锦。还有那躲在清幽宫的太后。”冉竹淡淡道,最后说出的话惊的眼前人影再次高抬起了头。

    “主子,你都知道了。是萧风告诉你的吧。”木河脸上的震惊很快恢复了平静。

    “真想不到秋莲竟然是医术精湛的大夫,只可惜到底这换人皮的医术太过高超,无法将太后完全变成荣太妃。这三年憋着不见人倒也辛苦她了。”

    冉竹说道,嘴角抿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如此便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处心积虑想杀自己了,只能说她的消息十分灵通,看来宰相府有她的眼线。

    不过冉竹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在三年前才入宫,因为在宣墨五岁时候她就暴病身亡,这中间的十几年她又藏身在何处?

    没人告诉她,但终究有一天她冷冉竹会知道,因为敢杀她的尤其是屡次杀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有她在后宫坐镇,莫求双也会忌惮些。但荣太妃离奇死亡且无人知晓,不用说也是和她脱不了干系。她们二人在我们离开后定然会有翻争斗,你也可以松口气。”

    冉竹轻声道,望着窗棂渐渐大亮,语速也快了起来。

    这么一说,木河便知晓即将到来的早朝上必然会掀起一拨又一波的巨大浪潮。

    其实自下午皇上离开玉兰轩后就直奔了清幽宫,此间除了派人出去宣莫尊景进宫外他就一步也不曾踏出,直至秦彪刚才被召回御书房,而他们几名暗卫本只是暗中盯着彼此所以才潜伏在了清幽宫外却不想听到了这一震惊事实。

    内室外逐渐响起了婢女和太监们的轻言细语,冉竹摩挲着流月弯刀望着素锦推门进来,冲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么冷的天,开着窗会加重病情的。”素锦嗔道,走过去将一处微开的后窗关了起来。自从经过冉竹中毒事情后,她对冉竹的那种亦友亦主的心情十分明显。

    “嗯,你也是。”冉竹温温笑道。虽然看不清素锦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一定很可爱。

    揭露德太妃是独孤子怒生母一事素锦立下了大功,她曾是藏书阁阁长的贴身侍婢对藏书阁里的禁书了如指掌,是故在万佛寺冉竹守灵的那几天她才能够了解前朝后宫的各种鲜为人知的事情。

    而听到深夜藏书阁德太妃和独孤子诺说话的人也正是以前还是阁长侍婢的素锦,只是她素来胆小即使后来当了白静的侍婢姑姑也未敢说出去。反而告诉了冉竹,或是二人投缘有之在冉竹看来更多的是素锦在深宫的安身之道。

    不管如何,她很感谢素锦。

    素锦只觉得这么早醒来的冉竹不似平常,但看她心情很好,犹豫了下道:“秋冬两位大哥还在外面,说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就离开。你们这是……”

    冉竹心头跳了下,垂下眸任谁都看不见她眼底翻滚的情绪。但冷硬的表情已经让素锦万分忧心的闭了嘴。

    一点朱砂,流云乌发轻拢艳红披风上,面纱上一双淡漠的眸子早已褪去了一晚未睡的疲惫。她一步步往外走去,沉稳而坚定。金丝红靴在光亮的地面上拖曳出暗红长景,如此慑人冷目,却又无端的让人生出几分寂凉。

    做了圣女,将永远也无法露出真容在世人眼前,而此前在密林里看到冉竹真容的那两百士兵和上千的御林军早已被宣墨暗中斩杀,皆以重金抚恤了他们的家人。

    次数只有宣墨和莫尊景疏影知晓,再无他人。

    幻梦殿外的两尊如雕塑般的身影在见到冉竹出来时,满脸写满了话语。可看到冉竹瞧都未瞧一眼径直走过,似乎此刻才真的明白冉竹昨夜说的话是真的。

    就在他们背着包袱走出皇宫大门的那一刻,朝廷上掀起了第一波的浪潮。

    圣女当朝宣布要跟皇上一起御驾亲征,震我大宣朝名威天下,一统江山。

    此话一出,满朝高高响起都是高高赞扬的溢美之词。

    高高的龙椅上,宣墨刚毅略略疲惫的脸早已面沉如墨,偏偏他无法拒绝冉竹这堂而皇之众人都同意了的意见。

    他望着大臣中三缄其口的莫家父子,眉头深深皱起。

    冉竹与莫求双对望一眼,二人均露出森森笑意,无声对战在喧嚣的朝廷里展开,而莫求双眼里更多的是刺冷愤懑。

    冷冉竹,你最好成功的拿到龙血草,否则老夫定不放过你。

    冉竹轻挑了下眉,眸光间浮起一丝戏虐。

    莫求双,本圣女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你可要接着!

    早朝后的宣墨褪下明黄龙袍换上一身黄金战甲站在朝殿外俯视着御林军,衬得他整个人皇威更显,全军膜拜。而冷冉竹红色身影一出更是军心大振,众人都激动无比。

    在繁冗复长的宣誓词说过后宣墨便振臂一呼,有了冷冉竹圣女这个活精神在,他也省了许多激励军士的话语。

    正当他结束话语跨马离宫,一旁一直静站的冷冉竹忽然站了出来,双眸冲他微微一眯,那是笑的动作,可宣墨却预感到了不妙。

    “圣女,出宫在即,有事还是等路上再说吧。”宣墨冷声道,皇宫里虽然只有六千士兵,但他龙威自不能低于圣女一筹,否则军心难控。

    “皇上此去少则数月多则一年,这前朝有莫宰相主持我等自然放心。可后宫不可无人管理,到如今皇上还藏着岂不是有些信不过她老人家。”

    冉竹柔声说道,清灵嗓音在众人上空回响,听得人心里十分舒服。

    “朕不懂圣女此话何意,这后宫只有两位老太妃,又能有什么大事。圣女多虑了。”宣墨回道,眼中的示警意味唯有冉竹几个明白的人看得懂。

    德太妃是独孤子诺生母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这种丑闻宣墨自然也不会公布出去,他警示中便是有这一条。

    冉竹轻笑,往旁边走了几步,那里是后宫嫔妃恭送皇上出征的地方,隔着面纱的荣太妃自然是站在第一位。

    “太后,这后宫不仅有德太妃在,还有成千婢女太监,您此刻若还不站出来为皇上出份力,他在前线可如何安心领兵打仗?”

    一声太后早已令所有军士大臣哗然,冷冉竹后面的话谁也没听得进去。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就在冉竹话刚说完的时候,哗啦一下扯掉了荣太妃脸上的面纱。

    一张半似荣太妃半似当年皇后的容颜就这样赤

    裸

    裸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台阶下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皆张大了嘴巴惊愕不已。

    站的最近的莫求双一张老脸都快气憋成了紫黑色。

    “你……”宣墨真的怒了,正要发作却被站出来的太后伸手拦住,她用着那两双大小不同的眼望着冉竹,似笑非笑道:

    “圣女说的有道理,哀家享清福多年是该为皇上分担分担了。”

    “太后英明,但太后久不出清幽宫想必对宫中事宜不太了解。不如留下海生大总管伺候太后,也能帮太后尽快熟悉。您觉得如何?”

    冉竹见太后大方承认,眸中少了几分敌意,她在众人面前行了个最大的正礼,以示对太后的尊重。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彻底相信了这长相古怪的人就是太后,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个个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了,出发吧。”宣墨跨上马,声音如冰,一个太后一个圣女就这样替他决定了宫中大事还留下了海生,可他却不能也无力去阻止。这次别说看冷冉竹了就连太后都不看一眼就催马骑了出去。

    冉竹也不再多做废话,抬脚迈向停在一旁的豪华马车,路过莫求双身边时,她轻笑一声,低语传来:

    “宰相大人,我回来之前您可一定要保住身体啊。”

    毫无一丝温度的笑意,带着地底的嗜血修罗的低声,令在死人堆里爬滚了多年的莫求双第一次感觉到后背生出了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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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明白已晚

    这一趟边塞出征,大军还未开拔已是暗里硝烟弥漫,阳光下士兵的长矛箭头反射出没有温度的光芒,每个人的脸上闪耀着对立功的渴望。

    只可惜,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班师回朝后又有几人能够安然生还?

    冉竹站在软红绸布置的八匹马车旁抬头俯视着整齐划一的御林军,心中无端生出了几分感慨,瞥了眼在宫门口的那一抹的金黄身影,心中一凛沉稳的上了马车。

    在百姓和大臣们的恭迎中,汗血宝马轻扬马蹄略卷微尘,跨马的主人一头墨玉般的乌发由金镶冷玉冠尽数束起,四周闪着层层光晕,流畅的黄金软甲极其合身,从远处看去那背后的飞龙在天金缕贴片灼烧了所有人的眼。

    刚毅不凡的脸上,一双深邃似渊的星目,不经意的往四周一瞥。仿佛什么都看在了眼里却又恍若未见,正偷偷仰头看到那一瞥的百姓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

    神武不凡,天子至尊,这才是我大宣朝的王者,一统江山不是他还能是谁?

    红车从宫门口咕噜噜的赶了过来,一侧的车窗帘里伸出一只凝脂般的玉手来,她对一旁的侍从悄语了会,话毕看着那侍卫领命走向前方正接受着万名膜拜的宣墨,慢慢放下了窗帘。

    队伍一路往前行驶,在一波高过一波的高呼万岁的人声浪潮里缓慢的走出了长安。

    出了长安,宣墨就下了马,路过他的专属马车前看了眼正为他撩车帘的小夏子,直直掠过坐进了队伍中最为明显的红车里。

    小夏子拉着车帘的手傻傻的停在了半空,脸上浮起一丝惴惴不安。

    宣墨一个轻跃跳上了红车,掀帘而进,抬眼看着闭目休息遮着面纱的冉竹,他坐在一旁的软凳上,沉声问道:

    “找我何事?”

    “皇上,此去一趟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皇城兵力薄弱,我愿意出五万兵马入木河将军麾下,维持稳定。如何?”

    冉竹也不废话,睁开眼说道。

    “哦?圣女为助朕力抗判敌,不惜以身犯险随军出征,现在又拿出五万兵马护国。这么忠心,倒教朕欣慰的很啊。只是刚才在皇宫内为何不说?”

    宣墨回道,话语里皆是赞扬,可却毫无一丝温度,连着车内都冷了几分。

    此前他花费了几天时间遍寻不着二十万大军下落,这五万兵马在此时说出来算什么?将功补罪?讨好他?

    不,这绝不是如今的冷冉竹会做的事。

    一字之变,更是彻底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冉竹闻言,嘴角扯了扯,心头不知如何感想,语气一如以往的平静:“皇上此前走得急了,微臣未能来得及说。如今说也不迟,前面不远就是多福客栈。”

    话说了一半就停了,冉竹知道不用她说透宣墨也会知道怎么做。

    车内一时沉默,二人身前金丝楠木做成的方桌上的香鼎散发着袅袅禅烟。凝神静心。

    “你什么也用万佛寺的禅香了。”宣墨突兀开口,口气少了几分逼迫,生出了些落寞。

    “当日和娘回宫时,住持说这香可助人静心,送了我些。前几天想起来就点了下觉得不错就带过来了。”

    冉竹淡淡道。

    这香自有名字,也自有住持的深意,可她自主的选择遗忘。

    一声娘,触动了宣墨的心。

    “你将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真实身份出来,置她于何地?还嫌现在的情况不够乱吗?”

    宣墨口气冷了下来,望着冉竹半垂的双眸,胸口激动起伏。

    如今的暗卫府早已不受他控制,他从不担心,只因着心底有一种信念在。

    可如今,他开始产生了动摇。

    他无法想象刚和他相认的娘在如狼似虎的前朝后宫会遭遇什么样的危机,真正的荣太妃之死定是和她脱不了干系,莫求双肯定会就着此事大做文章。

    他远在边塞又如何能保护她,想到此,宣墨心头就跟针扎一般。

    而这一切,全都因为眼前的冉竹所为。

    “一个屡次想置圣女于死地的太后,微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办的好。皇上,您可是有好的意见?”

    冉竹略抬下颚冷声回问,抬眸直视着双眸泛着怒意的宣墨。

    “她只是护子心切,纵有罪责自当承担,如今将她一个人落在宫里,万一……”

    宣墨脸色暗淡了下来,可话语依然不悦,还未等说完就被冉竹淡漠打断:

    “大宣朝律例,凡意欲对圣使一族不轨者,上至皇家下至平民,一律杀无赦。皇上,你觉得我只是揭穿她而已,是不是做的太轻了?”

    护子心切?那她就该死吗?

    宣墨杀了她圣女的娘亲,那他,是不是也该死!

    “你……“宣墨蓦地住了嘴,漆黑的瞳仁里泛起复杂目光。

    冉竹幽幽闭上眼,赶客之意无疑。

    车内地上铺着锦绣繁复的美丽钩纹,从用品到装饰无一不精致到了极点,可一身火红长裙的冷冉竹只是坐在那里便让它们尽皆黯然失色,薄软红纱上长长睫毛微微闪动,上下贴合不愿意分开。

    宣墨怔怔的看过去,脑海里却在极力搜索着那素衣长裙笑颜巧兮的可爱女子,自己的不经意一瞥都能让她红晕了脸颊,低下了头。

    似乎,正在模糊远去……

    他慢慢起身,确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冉竹,心中明知她不可能睁开眼,却犹自期待着。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嘲讽味十足,但不无道理。她只是揭穿太后身份而已并没有将她治罪,已是网开一面。

    可在这么敏感关键的时刻揭穿,在宣墨看来比死还不如。似乎此刻,他心底才终于明白了冉竹的想法,胸口一片苍凉。

    “自从你回宫里,你想做什么我从未拦过你,甚而装作不知道去配合你。可太后与我分开数十年才得以团聚,我不容任何人伤害她。即便是你们圣使一族,也不可以!”

    宣墨说道,语声冰凉,心里更凉。

    “皇上还是好好打仗吧,”冉竹眼都没睁一下快速回道,事情已经做成了一半,她没必要跟宣墨逞口舌之快。

    对于他又恢复了“我”称呼,已然没了感觉。

    车帘被大力撩起,冷风随即灌了进来又很快被阻隔消失,冉竹睁开眼望着那犹自晃动着红帘,眼底滑过一抹怅然。

    多福客栈休息,随着小夏子的尖细嗓音落定,军队人马停在附近休息。

    宣墨,冷冉竹,颖冰阳还有小夏子以及跟来的几名副将进入了客栈,不多久木河就赶了过来。

    冉竹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释然,想来宣墨为了节省时间从她车里出去后就派人领了木河过来。

    冉竹只是提及五万兵马给木河,可却没告诉他兵马在哪里,是以他便叫来了木河,甚而由着他们二人离开单独见面。

    既然拿不到,宣墨总不能逼着冉竹交出来,索性不再管。只不过他如果知道冉竹是将二十万大军都交给了木河,又不知该作如何感想。

    自宣墨从冉竹车里出来后,就一直冷着个脸,站在一旁的小夏子大气也不敢出。

    暂时休憩的房间内,木河正一脸惊愕的看着对面正端着茶喝水解渴的冉竹,去了面纱的冉竹似是神色都放松了些。

    “我刚才说的可是吓到你了?”冉竹轻笑道,与刚才对宣墨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属下只是没想到您真的和莫求双老贼……”木河犹豫了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口气有着淡淡失望。

    谁能想到那二十万大军竟被圣女分散在莫求双的军队里,皇上此前也派秦彪暗探了莫求双军队是否有多了新的编制同样无功而返。

    莫求双手中起码还有八十万大军,上千上万的小组里每个多加两个人,不上名册,谁能查的出来。

    若不是莫求双全力配合,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其中亲密关系,由不得人不怀疑。

    “不,不是合作。是他只能为我所用。”冉竹伸手轻拍了下木河的肩膀,坚定沉稳的声音令木河不觉安下了心。

    “你拿着兵符去找莫求双,他必然知道你是我的人,肯定会拉拢你。与虎谋皮,木河,保重。”

    冉竹站起来将木河郑重扶起,冲木河行了个女子大礼。

    她将木河拉进了这场生死血腥的计谋里与莫求双那只老狐狸周旋,前途未知,生死不知,她的手同样在颤抖。

    宣朝的女子大礼,是对男子的仰慕以及钦佩,亦是一种表白的行为更胜于口。

    木河知道冉竹对他并无爱恋之意,只是纯粹感激,可心中同样激动不已。

    万千话语汇聚于灿亮星目中,唯有同样的保重二字自口中吐出,迎来对面女子的沉稳一笑。

    二人的话以门外小夏子的催促结束,重新遮了面纱的冉竹和木河一前一后走出,走廊尽头便感觉到熟悉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脸上。

    冉竹移了目光往外望去,略让了身子让木河走过去,木河正欲过去跟宣墨禀报,却不想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下了楼。

    木河尴尬的回头望了眼冉竹,随即跟在宣墨身后而去。

    她说给五万,自然是会给的。宣墨竟是问也不问,看来是放弃了让木河伺机找出二十万大军的下落了。

    亦或是,他以为木河唯对她冷冉竹忠心……

    正当冉竹思绪翻转之时,门外响起了女子的哭泣声,低低柔柔婉转啾啾,听的人心头难受的很。

    偏偏,在客栈里的冉竹眉眼先是一紧,随后便是无边的暖意蔓延……

第五十七章 拜祭遭袭

    最后一排士兵消失在了前方的官路上,站在多福客栈门口的老板与几名小厮伸长了脖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擦了汗如释重负的回了客栈。

    皇上御驾亲征早就传遍了长安城内外,多福客栈的人自然清楚,却万万没想到前一日与小厮们随扯皇上来入塌的玩笑今日却成了真。

    且眼睛毒辣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宣墨和如今遮纱的圣女就是过年前一个月在客栈里错过见面的二人,虽然天威不可揣测可八卦的掌柜仍旧和一帮小厮兴奋的讨论着。

    红车内传来了轻微的哈秋声,冉竹还未伸手眼前就多了方软帕的影子。她抬头顺着递软帕的手看向了来人,那泛着盈盈怯弱的目光令她再无法冷脸装下去。

    “跟着我前途凶险。”冉竹接过软帕擦了下鼻子,顿了下继续道:“但不管如何,我一定会保你性命无忧。”

    不可否认,当她听到了素锦在客栈门口的哭泣声时心里确实十分感动,可也只是瞬间挣扎的心里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世人都以为她去边塞是为了鼓舞士气,可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是要去做干什么,且这件事会连累所有她身边的人,所以她将素锦留在了宫里,只身一人出来。

    却不想,宣墨横插一脚留下了素锦,令她不得不另作打算。

    “嗯嗯。”素锦眼中最后一丝忐忑也褪去,脸上浮起安心的笑容。不是因为冉竹说出会保她性命的话而是知道冉竹已经同意了她跟随左右。

    想到此前在多福客栈门口,冉竹冷声厉喝她违抗命令私自出宫甚至要派人将她遣回宫。若不是宣墨做主让她留下来,恐怕她这次求着木河带她来伺候冉竹的计划也只能泡汤。

    其实素锦何尝不明白,冉竹不带她,亦是担心战争无情恐伤及她的性命。

    可,冉竹伤势未愈,在宫中一直鲜有让太医诊治,长久奔波劳累下身体只会更差,她如何心安理得的在宫中生活下去。

    素锦极快的带着欢愉的声音回答了冉竹的话,令冉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心中却被素锦的执着感动了。

    队伍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移动,十五万大军在短短七天时间就来到了洛阳。

    到达的那一天,一轮如火夕阳挂在西方天空,透过春日疯长的万树绿芽中散发着最后的余光,投射在古朴**的城墙上晕出薄薄红光,壮丽的很。

    “圣女,奴婢听说您是洛阳玄镇的人,今晚要不要去看望下亲人?”素锦将手搭在眉毛前望着壮丽夕阳落出赞赏的目光,口气里亦染上几分惬意。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入了宫里除了四四方方的城墙与一年四季没有变化的御花园风景外就没见到其余景色。

    这一路来的美景令素日沉稳从容的素锦性子也活泼了不少。

    亲人。

    冉竹的脑海里浮起了那一张张快速滑过的脸庞,往日的温馨笑语在耳边欢快响起。

    那一轮红日在她眼里只是一团椭圆形的红影,一如早已远去的幸福时光。

    “原来十几年的幸福只需要短短一年时间,就可以摧毁的一干二净……”冉竹喃喃自语,当她说出这话心情竟是无比的平静,眸中露出一丝迷茫惆怅。

    “什么?”素锦没听清冉竹的话。

    “晚些时候去看看。”冉竹摇摇头,继续说道:“去街上买些香烛冥纸,桃花酒千万别忘了。也不知洛阳有没有酒肆卖。”

    素锦点到一半的头就那样停住了,看着冉竹一脸平静的述说,她自己心里倒先不好过起来。

    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洛阳外的营地里,宣墨几人在洛阳府里歇息一夜明日就会继续启程。

    冉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送行宴,带着素锦买来的东西和颖冰阳坐着马车一道往玄镇而去。

    之所以不带素锦,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眼睛不好,而颖冰阳早就看出来了,既然如此冉竹正好就让她当了拐杖。

    玄镇的亲人,与她毫无一丝血缘关系,甚而带着独孤子诺的命令抚养她长大。

    可她依然将他们视作自己的亲人,也感谢他们带她来了玄镇,认识了一辈子的好姐妹露蝉。

    从养父母那里祭拜回来,冉竹透过点点星光看着颖冰阳在坟墓前忙碌着,心中忽然蔓延起几分感动。

    “谢谢。”低低话语在冷夜风中响起,很快就被吹走无形,但摆正点燃香烛的颖冰阳还是听到了,她停顿了下耸了耸肩继续将手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

    她端着酒坛子将地上的空碗倒满,端到了冉竹面前,一股芬香弥漫在二人之间。

    冉竹接过慢慢蹲下最后跪在了露蝉的面前,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见石碑上露蝉的名字只有石碑的隐约轮廓,可当初她亲手刻下的字一笔一划落在了心间。

    碗倾斜,酒慢慢倾斜倒下,溅在泥土里脏污了她的长裙,可冉竹毫不在意,清冷的口气带着不容坚决的决心:

    “露蝉,我一辈子的好姐妹。我一定取下她的首级为你报仇,在所不惜,拼尽所有!”

    露蝉,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出现在玄镇,你也不会遇见白静。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碗忽然颤抖起来,溅起的酒有些直接撒到了冉竹的裙子上。

    今夜的她,一袭洁白的长裙长发披散半垂头,皎皎月色下勾勒出荒凉坟墓前浓思怀念墓中主人的祭奠者。

    颖冰阳妩媚的双眸陡然放出了异样光芒,她紧紧的盯着冉竹的削瘦素白背影,胸中激荡满怀却一时无法说出原因。

    一排排的白杨发出哗啦啦的树叶声响,像是一曲悲鸣奏歌又像是离人的不舍,为谁悲谁为哀,唯有绿叶知春风晓……

    站在远处阴暗处的宣墨定定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件厚重的大红披风,眉毛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

    一坛桃花酒,一半在养父母那里用完,剩下的都交与了露蝉。冉竹拒绝了颖冰阳的相扶自己从地上起来,一场祭拜就此结束。

    然,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吗?

    正被火光吞没的冥纸照应出面前脸色各异的女子面庞。

    “等到了沟渠县,你们就离开吧。”冉竹突兀的说了一句,打断了沉默。

    沟渠县是往扶余国最近的一条路,冉竹这话明显是要放颖冰阳和萧风离去。颖冰阳何尝听不明白,可她却没有半分欢喜,抬眼看了下夜色中露蝉的石碑,嘴角浮起一抹笑,灿烂如花。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我们回扶余国若是被独孤子诺抓住岂不是死路一条。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一如以往毫不客气的话语,却没了嘲讽。

    冉竹不由白眼,她是好心放他们离去却被颖冰阳这么误会,不过颖冰阳说的没错,他们还不如待在自己身边还安全点。

    当下也懒得解释,凉凉站在一旁,等着冥纸烧完回去。春暖乍寒时最难将息,冉竹出门的急忘记带御寒披风,此刻只觉冷气从脚心往上窜起,刚才跪着的双腿已然麻木僵直。

    宣墨看到冉竹双手交叉摩挲着双臂,想来是冻得不轻,掂了掂手中的披风就想过去,忽然目光一紧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半圆的月亮间滑过一道长发飘飘的人影,那人影坐在轮椅中,扬起的手中在月色下反射出阴冷光线,目标竟是下方的两位女子。

    冷冉竹眼睛本就不好哪里会看得到从天而降来的杀手,只感觉一阵阴冷气息传来,令她心生不安只是加快了双手摩擦臂膀取暖。

    “没有信用的小人,纳命来。”凭空响起一声暴喝,带着百灵鸟的清脆声响却在此刻教听的人无法享受。

    冉竹和颖冰阳齐齐抬头循声望去,冉竹只看到一座巨大的黑影撞了过来,方向直指她的命门,心中大骇想往后退可双脚早已僵住动惮不得。

    “快走。”颖冰阳大叫道,她迅速起身下一刻又立即倒了下去。

    那团黑影说话间转眼就来到了冉竹面前,在风中冉竹似乎听到了咕噜的转动声以及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层厚重的压力将她裹了起来隔绝了寒夜冷意。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离地往后急速退去,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钳制,那么大的力气似乎生怕这双手的主人来不及救她散发出的害怕反应。

    淡淡的木兰冷香扑入鼻间,冉竹激荡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倒口的感谢也咽回了肚子里。

    颖冰阳看到被裹成粽子一样只露出眼睛的冉竹被宣墨抱在怀里脱离了危险,心中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落到了停在她不远处的杀手身上。

    来人一身鹅黄色冬衣长裙,长发因为刚才的风吹而稍显凌乱,精致的脸庞上一双眸子正恨恨的等着冉竹,可让颖冰阳更感兴趣的是女子身下的那张轮椅。

    “大胆,竟然敢暗杀圣女。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宣墨放下冉竹将其护在身后,威严喝道。

    “这种没有信用的人也配当圣女!刚才是我大意了,冷冉竹你以为有高手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别忘了我是谁!”

    女子怒叫道,一双晶亮的眸子迸射出足以将所有人焚烧的怒气。

    冉竹双手挣扎将披风解开,从宣墨身后走出来,苦笑道:

    “对不起。”

第五十八章 再多一人

    一句对不起,令宣墨和颖冰阳同时瞪大了双眼,这女子叫出冉竹的名字本就令人惊讶,刚刚差点被杀了的冉竹不仅不生气反而主动道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似乎并不买账,好看的杏子眼冷冷瞪了回去。与冉竹相差无几的年岁上罩着一脸冰霜,周身散发着残暴气息:

    “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消我在穷峰山上苦等的这些日子吗?若不是我无意中从青雪嘴里得知你们出征,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今日我不让你尝尝我邱灵儿的厉害,你就不知道阎王府的大门朝哪开!”

    邱灵儿厉道,十指倏地从宽袖中伸出,指缝间夹满了银针。

    宣墨一把将冉竹拉到了身后,双目微眯冷喝道:“放肆,何方大胆子民,见到朕还不下跪!”

    邱灵儿脸色一楞,抬眼打量着宣墨,脸上浮起古怪的神色,颖冰阳趁此机会也躲到了宣墨身后。

    “原来你就是皇上,你的龙袍呢?穿出来看看,我就不相信你穿黄色的衣服会比我好看!”

    邱灵儿扬了扬手中的银针,带着孩子气般的话语令众人再度一愣。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男子清朗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灵儿,休得胡闹。快放下银针。”

    话毕,离宣墨一米远处乍然出现了一道略微胖的身影,冲着宣墨和冉竹半下跪请安。宣墨轻抬了手示意他起来。

    “你终于来了。”邱灵儿口气依然不善,可脸色却好了很多。

    “此事要怪也是怪我,是我不肯去见你。你何故要牵连别人。”花麦饭摊开手,脸色不悦。

    “你……”邱灵儿脸色十分难堪。

    “胆大包天,见到皇上和圣女还不下跪。”颖冰阳见有了帮手,连忙露出脑袋冲着邱灵儿叫道。

    “以前曾与灵儿姑娘有一面之缘,答应带花麦饭暗卫去见他。奈何事务缠身竟把此事给忘记了。灵儿姑娘不要动怒,这事确是我食言在先,但凭你处置。”

    冉竹感觉到对面陡然传来残暴戾气,目露感激的看了一眼花麦饭,她知道花麦饭故意撒谎为她拦下了这事。但此事确实是她不对,她也做不到让无辜之人为她承罪,这次直接走到了邱灵儿的面前,语声诚恳。

    “没想到你是圣女,水婉儿姐姐和你是什么关系?”邱灵儿放下手皱眉问道,圣女二字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但银针依然矗立在指间,慑人的很。

    “正是我的娘亲。你和我娘认识?”冉竹激动问道,上前一步也忘了刚才邱灵儿还想要她的命,也没注意邱灵儿叫她的娘亲为姐姐这么不合年龄的称呼。

    “嗯,我们的关系很复杂。不过你娘的流月飞天武功十分厉害,我到如今都还没破掉她最后一招。对了,她人呢,可有跟你一起来?我最近刚研究了一套招术一定可以……”

    邱灵儿说道此处已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却被一旁惆怅的轻柔话语打断:

    “我娘,她年前去世了。”

    “什么!她武功那么高,放眼整个长安几乎没人是她的对手,到底是谁!”

    邱灵儿怒瞪双眸,已然泛红,冉竹眼里自然看不见,但光听她的愤怒咬牙声音心中已是十分感动。

    邱灵儿喜怒无常的古怪性格令宣墨眉头紧皱,尤其是提到冉竹娘亲之死时心头沉重的很,一双目光紧紧锁定在冉竹身上。

    “好了灵儿,有谁大半夜在坟地里话家常。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花麦饭不悦道。

    任谁都看得出,花麦饭很排斥邱灵儿,也不知是何原因。

    “我大老远赶过来就为了见你,现在你要赶我回去?”邱灵儿脸色黑了下来,眼底滑过一抹受伤。

    “如今见也见了,你还是回去吧。勿要打扰了皇上和圣女的休息。”花麦饭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邱灵儿身后,手搭上轮椅后的把手就要推她离开。

    他知道,他说的话灵儿不会违抗。

    宣墨看着垂头不语,双手紧紧抓着膝盖裙子的邱灵儿,脑海里蓦地浮起在一道素净的人影来,与眼前那素白长裙的女子渐渐重合,心中不由一动。正欲开口让邱灵儿留下却让冉竹登先了一步:

    “灵儿姑娘,大老远来趟不容易,你既然认识我娘,我正好有些关于娘亲的事情想要问问你,不知能否留下来?”

    感觉到前方人影陡然高了些许,嘴角浮起一抹笑:

    “长途漫漫多危险,灵儿姑娘身子不便,若觉得辛苦我也不强留……”

    “不不,我愿意。我虽然双腿不能行走但小灵儿绝不会比普通那车慢。"邱灵儿轻抚了下轮椅,目光充满自信。说到自己双腿残疾时语调自然从容倒是让冉竹几人刮目相看。

    “咳咳……圣女这恐怕不妥。她不是朝中兵士又不是暗卫,突然多了个女子不免会惹来几名副将猜疑。”花麦饭假意咳了下,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话里的反对意思明显。说完他看了看宣墨,最后的话自然是对他说。

    这一行随行五名副将,其中张开和王来都是莫求双的人,现在大队才刚离开不久军营里就多了个女子,很容易落个皇帝淫

    乱不正之歪风。让莫求双监国他们暗卫几个都知道这是无可奈何又是极为凶险的事,是以他们行事处处小心。

    颖冰阳是以圣女的婢女身份和素锦一样在军营里行走自然无碍,但谁会相信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子是婢女?

    众人目光纷纷盯向宣墨,月光下他一袭金丝镶边的袍衣衬出伟岸身影,半明半暗的刚毅轮廓上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目射出深不可测的光芒。

    他不说话,众人无形中感受到了一种压力,当然除了冉竹。

    她自然说要留下

    邱灵儿就必然要说到做到,否则她心里愧疚就无法填平。而且邱灵儿性格虽然喜怒无常但率真单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着实令人喜爱。她自己武功高强一个人在穷峰处生活这么久都没出事,冉竹相信灵儿不会比普通人差到哪里去。

    其实冉竹想的也是宣墨想到的,更何况他懂某人的心思,于是也不再故作沉思慢慢开了口:

    “一个女子而已,朕不相信能掀出多大风浪来。既然圣女开口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你,就留下吧。”

    此话一出,地面上响起高低不一的笑声,唯有花麦饭沉默的表情与颖冰阳撅嘴不满的神色遥相呼应……

    宣墨负手而立望着前面冉竹脸上的笑容,轻淡如云胜月华,眸光欢喜由胜往昔,与往日的那抹毫无温度的笑容相比,宣墨忽然发现他好久没有看到冉竹如今夜班真心的笑容了。

    虽然极淡,但是真的……

    心头温柔漫过随即又铺上了一层苦涩,他记得自己曾向海生保证过,一定会还原一个玄镇时的冉竹。

    如今方知,他如今的爱抚平不了她过往的伤痛,甚而玄镇的美好回忆也被她一道摒弃……

    因为有宣墨在,一行人到了洛阳府便从正门走了进去。冉竹吩咐颖冰阳带邱灵儿寻个休息处,自己便往另一处走去。

    待久了皇宫的冉竹这才觉得洛阳府真小,而且四处黑暗暗的连指明灯都没点,白日里看东西就一团糊影的冉竹此刻感觉恍若身在漆黑无光的夜里,甚而看不清脚底的路。

    她感觉的四周的寂静,双手伸向前慢慢摩挲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沉稳声:“小心。”

    说话间冉竹的手触到了冰凉凉的物体,未来得及感应那是什么东西就放下了手。她心中泛起一丝紧张,刚才那个样子看在来人眼里怎么样都像是个瞎子吧。

    偏偏,她最不想知道的人还是被发现了。

    手被另一双大手握住,轻轻托起,跟随着他的力度转了身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差点撞到树上也不知道。”

    “谢谢皇上。”冉竹平静回道,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好看的眉毛轻轻动了下,心中有些迷惘。

    之前他顺了自己的心意留下了邱灵儿,现在又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明明知道她不是因为想事情才走岔了路,还这般温柔相护,他不生她揭穿太后真实身份在宫中犯险的气了吗?

    “这邱灵儿姑娘是什么来头?你何时和她认识的?”宣墨扶着冉竹慢慢走上一旁的台阶走在幽暗灯光下的抄手游廊里,沉稳的嗓音带着丝磁音,好听的很。

    “想必花麦饭暗卫应该知道的更详细些吧?”冉竹淡淡回道,言下之意宣墨此问是多此一举。

    感觉到身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冉竹跟着停了下来,心中却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任由宣墨送她回去,如果自己一个人走,不知道又拐到哪里去了。可如今却是十分不想与他单独在一起,也不说不上是为什么……

    “我想听你跟我说,这路还很长,我有的是时间。”宣墨空出一只手霸道揽上冉竹的腰,满含深意的话语在无声的夜色中酷酷传出。

    “放开我。”冉竹挣扎,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愿意跟宣墨单独在一起的原因了。

    她,还是太弱了。心里和身体上都是!

    “那就看圣女大人说不说了。”宣墨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看着冉竹两颊浅晕的飞红,眼底柔情一片。

第五十九章 早已知晓

    春季多雨,洛阳多雨,淅淅沥沥的慢悠悠下了一整夜,冉竹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那是来自床外的不好感觉。

    冉竹倏地睁开了眼,同时右手伸进了枕头下的流月弯刀,眼前映入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伴随着好听的笑语而来:

    “不愧是水姐姐的女儿,反应真够灵敏。”

    “灵儿姑娘。”冉竹一愣,目光从灵儿身上移向外面,天色亦是灰蒙蒙一片。

    这天都未大亮,邱灵儿来到她房间干什么?难道是想跟她谈谈娘亲的事?且这一声姐姐终于让冉竹发觉了其中怪异,邱灵儿年纪和她相仿,怎么会称呼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子为姐姐……

    “灵儿姑娘这么早找我可有事?”听到对方传来淡淡嗯声,冉竹说话间就想起身,却被邱灵儿伸手摁住,不由再次一愣。

    “眼睛睁这么大就能看得清了吗?就你服的那药我看再有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好。”

    邱灵儿不满说道,不知是怪冉竹糟蹋自己身子,还是怪那药恢复速度太慢。

    “你……“冉竹惊愕道,口中你怎么知道我眼睛受伤的话被邱灵儿一指戳到眼角的疼痛给收了回来。

    冉竹口中丝丝吃痛闷哼出来,右手被邱灵儿两指搭住,尽是动弹不。但也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她的手就恢复了自由,急忙和左手一起揉着被戳的右眼角。

    “你忘了我是谁了,区区一双毫无光泽的眼睛,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邱灵儿略抬下颌,自信的口气令冉竹不自觉想到了莫尊景。

    她自顾忙着出宫事宜只是在娘亲旧房前和他匆匆见了一面,想来若不是宣墨派他过去,二人竟是连话也说不上了。

    想到二人之间差点成了亲,心中一时竟有些唏嘘。虽然那时她是失忆的,对尊景有着被莫求双误导的“正妻”感情,可嫁他的心意是真的。

    尊景,愿你一切安好。

    “我这眼睛有疾的毛病还请灵儿姑娘不要告诉别人,以免影响了皇上和将士们的心情。”冉竹轻语道。

    或许昨夜宣墨并没看出她眼睛有问题,否则依着他平日的性格也会当场询问的。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捏了借口堵了邱灵儿的嘴。

    “随你。知与不知在我眼里没区别。”邱灵儿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冉竹,轻拍了下轮椅边缘,随即轮椅自动转身往门外走去,脸色如这阴天般令人不安的很。

    感受到邱灵儿的离去,“灵儿姑娘”卡在喉咙中的四字硬生生吞了下去,冉竹心想既然她不谈自己眼睛如何治疗想来是有些难度,虽然相处甚短但她也知道邱灵儿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罢了,这眼睛总是会好起来的。

    冉竹脑海里漫过密林一战里白静逃跑时扔下的那枚恐怖炸药,心中冷意连连,狡诈阴险不过如是。她放了他们二人一条性命,白静却不管任何时候都想要她的命。

    为了偿还独孤子诺的昔日救命之恩,陪上了上百条士兵的性命,如今天明统卫都还在养伤,而自己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竟是连慰问都未曾送上一句。

    冷冉竹,你真的好没用。

    颓废思绪如藤蔓爬上心头,她低着头坐在床边连素锦何时进来都没发现。

    “圣女,该启程了。”

    洛阳府的书房外响起了车轱辘的声音,宣墨放下了手中的笔,望着邱灵儿身下的轮椅轻巧的从门槛里进来,心中对这把轮椅的神奇功能不觉赞赏,但看着邱灵儿阴沉的脸目光不由一紧。

    饶是如此,他依然紧抿着唇,等着邱灵儿先开口,只是眉头皱起的纹路出卖了他心里的担心。

    “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有眼疾。我之前问过素锦她最近可有服过什么药,素锦只说冉竹每隔三日就会服一贴补身体的药,想来她并不知道冉竹有眼疾,亦或者在瞒着我。”

    邱灵儿说道,她说的话一向又快又急,这些本就沉重的话语从她口中出来更显压抑。

    “应该是不知道。素锦为人简单,冉竹肯定是担心她会暴露眼疾这事一并瞒了下来。对了,那药可能根治她?”宣墨消除了邱灵儿心中的猜测,问出了重点。

    “我想问皇上是何时知晓她有眼疾的?”邱灵儿偏了偏头,在这关头掉了宣墨的胃口。

    宣墨目光紧缩了下眼底蔓延出一丝苦涩,语气却沉稳而平静:“她被炸药炸伤想来后朕就知道了。”

    若这是一场戏,小竹,陪你演戏的人只有我。

    邱灵儿目光一亮,仿佛用另一种眼光重新看待了宣墨一般,当下也不再卖关子道:

    “我看那古怪药方很像是疏影配的,那药能治好眼疾但是很慢,最快也得要一个月。我倒是有让她很快恢复的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需要什么尽管说,朕可以在洛阳再呆上几天等她眼睛好了再走。”宣墨急忙说道。

    “不需要耽搁皇上的行程。”邱灵儿摇头道:“有他这副药冉竹眼疾不会加深,我这里缺个最重要的药草,需要有人回去取一趟。”

    “小夏子!”宣墨听完一刻也不耽搁的吩咐了下去。

    一眼望不到底的军队在雨中再度踏上行程,细雨如梭将春寒料峭的洛阳笼罩其中,迷迷蒙蒙如烟如雾,给人一种苍凉恍世的感觉。

    “报。有从长安来的信。”信使从军队尾部一路喊到了前方,直至棕顶金边的车前堪堪停下。

    浑身湿透的信使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将里面干燥燥的信封拿了出来恭敬的从车窗帘递了进去。

    随即反奔向冉竹坐的马车,依着刚才动作将信封也递了进去。

    冉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忽的面色一暗,她将信纸递给了同坐一车的颖冰阳。

    “刚才还在说我小气不与那邱灵儿坐一辆车,这会知道我的用处了吧。”颖冰阳翻着白眼没好气道。

    今日一早,宣墨宣布邱灵儿为随行女太医,几名副将见多了一名绝色女子眼睛早已亮了,奈何只是片刻他们就被邱灵儿一手银针打出了洛阳府。

    至此除了宣墨和冉竹再没人敢上前一步,尤其是颖冰阳排斥的很。为了不给军士增加形成负担,冉竹只好让素锦陪着邱灵儿坐进了颖冰阳原来坐的车,她与颖冰阳一道。

    邱灵儿的太医这一职,虽然有些突兀勉强,但就邱灵儿的医术来说足可胜任还有余。

    “是莫公子的信诶。”颖冰阳将内容看完后,脸上浮起促狭的笑,连着话语都是满满的戏虐。

    “写了什么。”冉竹沉着脸问道,心中却腹诽这颖冰阳的口气实在是欠抽的很,亦同样期待着信中内容。

    此前在洛阳时,她还在想着尊景近况如何,却没想到出城半日就收到了他的来信,着实开心的很。

    “冉竹:长路漫漫,奔波辛苦。注意身体,我一切都好。也愿你一切安好。尊景,雨夜。”

    颖冰阳念着这几行字,带着抑扬顿挫的口气,仿佛莫尊景写信时的心情勾起冉竹心头温馨,眼角却微微有些湿润了。

    她愿他一切安好,他祝她一切安好……

    蓝颜知己,不过如是。

    只字不提宫中局势,尊景,你是不想我再操心,对吗?

    “雨夜?这信起码是十天前写的,可我早上出门遇到了长安来的商人,他们说长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怎么会在雨夜里写?洛阳倒是昨晚下了场雨。”

    颖冰阳来回翻着手中的信纸,满是疑惑。忽然脑中一道亮光闪过,急忙抬头看着冉竹,发现她正撩起窗帘,身子伸出大半朝洛阳方向望去。

    军队的尾部十米远处,一匹通体黑黝油亮的骏马上跨着一袭银白如雪披风的俊逸男子,他缓缓跟在军队的身后又行了百米这才停了下来。如天钟尘灵秀般的双目透过一排排冷意的长矛透过迷蒙烟雨望向早已被白雾模糊了的红车。

    冉竹,送你到这里。待你回来时,我也会在这里等你。回长安也好,回玄镇也好,我陪你……

    低低话语从男子唇间逸出,思念满溢汇聚成了一种信念。

    冉竹这头心情大好,可宣墨那里看着手中的信一张脸暴戾无比,几次想将手中的信揉成齑粉,却又忍了下来。

    “白静,这张信里的内容就足够让你千刀万剐!朕身边被你害死的人,要你一刀一刀凌迟归还!”

    说话间他大力一甩,被揉成一团的信纸从手中脱离,在空中没有目标的飞旋了一阵后轻飘飘的落在了丝绸地毯上。暴露在空气上的信纸上只露出收信的人与写信人的落笔题名。

    冉竹姐姐……罪人丹青敬上。

    宣墨斜睨了眼不成形状的信纸,闷闷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伸手将那信纸又抓了回来,将其慢慢铺平,见恢复不了原先平整模样,心中不觉郁气更甚。

    “小夏子。”冷冷话语夹杂着怒火卷向车帘外。

    小夏子双腿抖了抖,小心回复道:“奴才在。”

    “早上让你派去穷峰取极阴草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夏子顿时愣住,满嘴生苦,他半垂着腰虽然宣墨看不见,仍旧极其恭敬道:“皇上的汗血宝马十分了得,想来一来一回不出五日就能赶上来了。”

    一清早,邱太医不知跟宣墨说了些什么,便命令他派个机灵略懂草药的士兵回长安外一个叫穷峰的峰顶上采草药,甚而不惜让那士兵骑上他的汗血宝马。

    由此可见这极阴草的重要,这用极阴草的人更不用说了。

    小夏子不自然的想到了圣女,这一路上二人虽然话语极少,可他看得出皇上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圣女身上。心中只嘀咕着圣女莫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可觉得她平日行动自如,言语自然,着实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车内没了声音,小夏子惴惴不安的收了八卦揣测,跟着车夫继续望着前方的道路。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官道上,有一辆普通的马车也在雨中慢慢前进着。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是这护马车的家仆却有几十人,个个面冷如霜,身姿矫健。

第六十章 治病昏倒

    两个月后的清晨,沟渠镇,到了这里往前每行一步都布满杀机,因为再走三日就是边塞战争之处。

    冉竹没来过沟渠,但却早已将这名字熟记于心,将沟渠的地形打听的一清二楚。

    沟渠镇就像一道阻隔线,将最严峻的归属于南蛮的沙漠与瘴气缭绕的边缘扶余国和大宣朝明显的分开来。

    说它明显,则是因为沟渠镇前方有一条绵延数百里的飞龙山,亦是宣朝的军事重地,童将军平日便就住在飞龙山一带。如果在边塞打了败仗回来,他们就会退回驻守在飞龙山。

    虽然前方战事吃紧,街道上来往的士兵更是不在少数,但从街道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和百姓们脸上的笑容来看,童将军目前应该是处于压制南蛮和扶余国的胜方。

    “没想到这小地方倒是挺富饶,什么都有。”百灵鸟般的声音在街道口乍然响起。

    众人纷纷侧目望去,见马车旁有一说话的女子容貌倾城面若冷霜坐着轮椅想来是残疾之身,不免觉得可惜了这天籁声音。

    只是半刻,从车里又跳下了一位女子,面若桃花,眼含凝波,身若扶柳惹人怜。她冲众人轻笑了下,如三月桃花开周围瞬时响起了无数咽口水的声音。

    “这位好姐姐,请问下这里可有澡堂子?”女子的话语娇滴滴响起带着丝丝妩媚,一句抹了蜜一样的好姐姐令站在她面前的卖菜大婶老脸都笑成褶子了。

    但在场的男子脑海里却齐齐涌起这曼妙女子在澡堂子里光滑诱人的酮体了……

    不等那大婶说话,早有一群男子将手指齐齐指向了百米远处一个方向,一道白色长布上印着出尘堂,那是沟渠镇上最大也最舒适的澡堂子。

    “多谢。”女子冲众人轻轻施礼,抬眸一笑,又是一片咕噜咽口水声。

    她转身路过那坐着轮椅的女子,斜睨一望,纵然是嘴角的笑意还在也早已冷了下来,眼里挑衅意味十足。

    女子轻斜眼过去,自鼻腔里冷哼了声,亦是十分不屑她这番狐媚作态。

    这坐轮椅的女子自然是邱灵儿无疑,而与她互相斗了一路的妩媚女子便是颖冰阳了。

    对于她们二人之间的莫名较劲,连坐在车里的冉竹和素锦都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就是说书里的美人嫉妒美人?

    “主子,前方百米远就有,我们是否现在过去?”颖冰阳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再次引来了周围众人的哗然。

    沟渠虽然偏远,但处于三方国度交界,有华贵马车和重要人物出现也不是怪事,是以所有人也不敢去闹事,万一惹到了哪个权重人物就麻烦了。

    但如此漂亮又富贵逼人的美女奴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毕竟这一代他们也只知道水千代最为貌美了。

    不禁好奇,这马车里待会下来的主子会是个富贵公子还是个绝色女子?

    说来说去,还是众人骨子里的色意作怪罢了。

    精美车帘忽然掀起一角,走出一名身穿碧色春装长裙的女子,她并未抬头直接从车上跳下就往后走去。

    饶是如此,还是有眼尖的男子看到了那女子的容颜,虽然貌美但与那其余两名比还是差了些,但见她往镇外走去,大家议论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马车幽幽行驶了起来,与两名女子往澡堂子方向而去。大家这才恍然这正主还坐在车里,不由更加好奇起来,一时竟有闲着无聊的跟在了后面。

    到了门口,总会下车了吧!

    出尘堂对面的碧荷茶馆的二楼对街的几面窗户处站满了人,唯有三楼只有一处开着窗户,紫色薄纱窗帘被轻风一下一下的往外吹着。

    邱灵儿不善与人交际,自然还是颖冰阳去和澡堂子的掌柜打交道,也不知道她进去说了什么,只见掌柜的亲自走了出来,引着车夫从另一道门走了进去。众人看着马车最后一道轱辘进了澡堂子也没见到车里坐着人的真面目。

    “搞得这么神秘,一定是丑陋无比的妖怪。”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不满的发泄着刚才的失落。

    “就是,一定是有什么怪疾不能见人,搞不准也是个残废,连车都下不了。”立马有人附和了上来。

    咚的一声响起,众人急忙循声而去,不由又是一愣。

    本两扇红门大开的澡堂子此刻紧闭,竟挂上了不接客的黄木牌子。

    嘈杂的议论声响被尽数阻隔在外,马车里走下了一位被白纱帷帽全身遮住的素裙女子。颖冰阳第一时间伸手扶着她走了下来。

    “我打听好了,这里有邱灵儿说的蒸热浴桶,这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颖冰阳轻声安慰道,目露关切。

    冉竹点点头,摸了摸满脸的红痘,心中甚是无奈。

    就在一个多月前,邱灵儿在她双眼上敷了些药草,那药草入体冰凉刺骨,但眼睛却舒服的很。如她所说只是短短过了七天,她就能看见东西了胜而比往常还要清楚些。

    事后她知道那草是极阴草,有活血复明之奇效,但奈何她体质竟和极阴草有排斥,自恢复停止使用极阴草后她浑身就起了大颗大颗的红豆,每七天就会化脓一次,十分痛苦。

    时间久了,士兵们开始惶惶不安,觉得邱灵儿一定是敌方派来的的奸细,欲摧毁他们心中信仰的圣女,甚而几次都差点要杀了邱灵儿,但都被冉竹拦了下来。

    由此,军营中开始蔓延了灵儿圣女被邱灵儿操控,大军胜利无望这一无稽流言,连带着冉竹性命都岌岌可危。

    宣墨让冉竹无事不要下马车,他在不安躁动的士兵们最为过分的时候杀了张开和王来两名副将,杀鸡儆猴之后邱灵儿和冉竹勉强算是相安无事的来到了沟渠。

    这路上不乏路过不少富饶的城镇,奈何全然没有邱灵儿需要的治病工具,直到了沟渠。

    所幸出尘堂白日并没有什么人洗澡,倒也省了掌柜赶人了。

    “出尘堂的蒸热浴桶是十年前一个来此沐浴的高人留下,经过这里的水日复一日循环加热从未停歇过,而且引得是飞龙山的瀑布高水。清浊天地,荡涤人心。”

    掌柜的指着前方正冒着巨大的大木桶做的园房子,得意介绍道。

    “掌柜的莫要再夸了,你放心这银两少不了你的,若是我家主子舒服了,还有更多打赏。你先下去吧。”

    颖冰阳笑道,望着掌柜那一张蛤蟆脸,眼底升起一丝不耐。

    邱灵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对着颖冰阳轻点了点头,二人此刻竟是十分默契,待那掌柜的退下去后,颖冰阳拿下了冉竹的白纱帷帽,露出一张脓包满布的脸来,饶是颖冰阳天天看,心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下。

    “再不恢复过来,我都快想不起来你原来的样子了。”颖冰阳叹息道,只是单纯的感慨没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

    冉竹自是听得出来,解着衣服故作轻松的道:“你到底允诺了那掌柜多少好处?可别把我的家底都给掏出去了。”

    颖冰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却红了起来,知道冉竹是不想她担心所以才岔开了话题。嘴上却是不讨饶道:“你要是好不起来,留着那钱也没用,不如都散给那掌柜的算了。”

    冉竹翻了翻白眼,却见到邱灵儿在不远处,一脸沉默。这一路上邱灵儿虽话语不多,但大军每驻扎休息一次,她就到处寻找草药,冉竹何尝不知道她心里对自己的愧疚。

    心中温馨满溢,但冉竹也不好直接说这是自己身体不争气跟她无关,反倒是伤了邱灵儿。想来这次灵儿也担心治不好吧。

    想到此冉竹不由心中一动,只着里衣的她走到灵儿面前,郑重说道:“灵儿姑娘,我这次若能治好,你将我娘的真实身世告诉我好不好?”

    邱灵儿讶然抬头,半晌,同样郑重的点了头。

    “有灵儿姑娘在,我一定会好的。”冉竹脸上浮起俏皮的笑,随后走近了那扇只有半人高的门里,随之关上。

    逸出的白色雾气夹在这药草味道中在空气里飘荡了会便涣散无形。

    “这孩子……”灵儿口中轻喃,冰山般的容颜上早已一片恻动。

    铺天盖地的滚烫热气冲向冉竹,热气中带着浓浓苦味的草药刺激的她一时有些晃不过神来。

    这药草是邱灵儿刚才趁掌柜夸夸其谈的时候加入蒸水的工具里,热气在冉竹化脓的时候可以清洗体内污浊之气,而草药则可以减缓她的痛楚。

    冉竹摸索到长椅上坐了下来,感受着身上的脓包如成熟的果实般炸了开来,破皮的伤口处被热气灼的刺疼无比有如长剑割肉。药草虽有减缓但那点程度微乎其微。

    玉齿将苍白的嘴唇咬出一道殷红血口出来,这一个多月承受化脓痛楚身体本就虚弱的冉竹终是受不了这一波一波袭来的窒息热潮外加噬骨般的痛楚,倒在了长椅上。

    外面,邱灵儿和颖冰阳紧张的看着那扇小门,桶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自然即便是有点声音她们也是听不到的。

    她们的身后乍然响起一道沉稳带着焦急的声音:“她人呢?”

    颖冰阳和邱灵儿头还未转过来,说话的人就来到了小门前。

    “皇……主子,她正在里面进行治疗。”颖冰阳急忙回道,随之而来的素锦也跑了进来,满头大汗。

    “这里面这么热,你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进去。万一有个好歹我拿你们是问!”宣墨转身冷声道,慑人的双目令人不寒而栗。

    不待有人说话,他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次她要是还治不好,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颖冰阳恶狠狠瞪着邱灵儿道。

    邱灵儿亦是不屑的回瞪了过去,握着轮椅边缘的双手却有些发抖。

第六十一章 生不如死

    刚进去的宣墨同样被满满的迷雾般的热气给熏了下,立马汗流浃背。

    当热气白雾浓厚到一定程度时,足可与漆黑深夜相比,伸手不见五指。

    “小竹。小竹?”宣墨伸手挥散着眼前白雾,睁大眼寻找着冉竹身影。

    不管是谁进来,冉竹定然听得到关门声音,那时就该出口询问才是。而如今,宣墨已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却全然没有应答,令他心不觉一沉。

    汗如暴雨般从他脸上流下,心情本就焦躁,汗水流的更凶了,顷刻间就迷了他的眼。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就踩到了一个地方,心头一咯噔急忙俯身看去,待看清自己踩的是何物时,整颗心都凉了。

    “小竹,小竹。”宣墨将冉竹抱起,拍着她的脸大声叫道,心头惶然不安。

    如火般灼热的温度隔着冉竹的衣服烫疼了宣墨的手,他将冉竹紧紧抱在怀里,伸手触碰了下她的鼻息,那一缕与比这热气低上百倍的呼吸令他稍稍心安。

    这时,门外响起了颖冰阳的声音,想来她们也从宣墨的叫声中察觉了异常:

    ”里面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

    邱灵儿整个人已经行至木桶门前,双眸紧紧盯着褐色的木门,仿佛想要看穿。

    里面未有回应,忽然大门被人从里大力踹开,但颖冰阳还未见到人,那门立即被邱灵儿反手推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颖冰阳怒叫道,想把邱灵儿从门前推开,却被她反手一掌挥倒在地。素锦急忙过去搀扶,亦是一脸愤慨。

    “请问冉竹姑娘可是昏倒了?”邱灵儿抵着门,冷静问道。

    “嗯,你此举何意?”门内传来声响,隔着门听着有些嗡嗡沉闷窒息的感觉。

    “她身上的脓包可有消退的迹象?”邱灵儿问了另一个问题。

    宣墨闻言,将脸凑近了冉竹。发现她脸上化脓的地方留出了黑色的汁液,虽然不多,但在白皙的脸上十分明显。

    “那黑色的东西是不是排出的毒素?”宣墨问道。

    “这些日子她身子虚弱了些,故而一时受不了热气洗涤。恳请您每隔半柱香就度些气给她。此次若半途而废,它日她身上的毒素更加顽固,再难清除。”

    邱灵儿说道,脸上是少有的激动,见门内没有动静她面色浮起一丝不安,心下一横再度开口道:

    “这次她若治不好,我甘愿赔上性命挽回她在军营里的圣誉。还请您相信我一次!”

    “需要多久。”半晌,门内传来声音。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够了。”邱灵儿激动道,生平第一次除了花麦饭会让她轻易喜怒外,冉竹竟是她牵挂于心的第二人。

    “你的手。”素锦惊呼道,急忙上前将邱灵儿的手从门上拉了回来。只是此前说话那会功夫,她的手背早已烫红一片,而手心上已经被烫起了无数水泡。

    “不行,里面热气太重,万一两个人都支持不下去,这罪名你能担当得起吗。”颖冰阳不放心道,眸光从邱灵儿的手心上挪开。

    是的,一个是宣朝皇帝,一个是江山圣女,哪一条都不够邱灵儿拿命偿还的。

    但邱灵儿考虑的不是自己的性命问题,亦坚信着有宣墨在,他定不会让冉竹出事。

    随后想道冉竹刚进去一会就昏倒肯定是热气太重的原因,她示意素锦让那添火的人减慢些速度,此后三人均围着木桶静静等待着。

    期间,素锦从外买来了烫伤药为邱灵儿涂上,却在裹纱布时被她拒绝。

    “还是缠上吧,这样好的快些。”素锦劝说道。

    “不用,回头你家主子又该乱操心了。”邱灵儿冷声回道,胸口却有些急促的起伏。

    素锦了然一笑,她与邱灵儿同坐一车,岂会不知其脾气。定是怕冉竹出来后发现她受伤心中愧疚是故才不缠着纱布。

    谁会去注意刻意隐藏的手心里的伤,只留光鲜完好的手背让最重要的人放心。

    邱灵儿虽说半柱香度气一次便好,但宣墨不放心,于是每隔一会他就度了些气给怀中的冉竹,而他自己面色变得越发苍白。

    空气里滚烫的热气和浓烈的苦味草药充斥着宣墨大脑渐渐迷糊,感觉自己快要混沌迷糊时,他就狠狠掐下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如此这样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

    “是不是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乖乖的躺在我怀里听我说话?”宣墨喘气的无奈说道,他的手在冉竹脸颊上无意识的游移着,心中一片柔软。

    行军两个月来,他和冉竹甚少有交流,她眼睛好了后更直接与他分桌而食,唯一一次主动来找他帮助的却是因为邱灵儿。

    往日里徘徊在胸口的话语也总是被冉竹三言两语不咸不淡的就终止了刚开头的话语。

    哪能像今天般,让他畅所欲言,只可惜倾诉的对象只字片语都听不到。

    如此,宣墨也满足了……

    怀中人兀自昏迷着,但平稳的脉搏让宣墨放心了不少,亦是他一次次坚持下来的动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真希望你没有遇到过那个当皇帝的我。小竹,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我失忆的时候为什么对你忽冷忽热,对你满布猜疑。我想我是不够爱你,否则不管失忆与否我都该在第一时间认出你。你善良聪敏,在玄镇处处依赖我,撒娇,耍赖,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宣墨的呼吸越发急促,双眼渐渐涣散,作为一个万民朝拜,掌管着天下生死大权的尊贵皇帝,却在这一刻显得十分孤苦愧责。

    话语里流露出的美好回忆却加重了全身的痛楚令他心神失控被热气快速侵袭:

    “如今的你,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有时候也会想让你和莫尊景呆一起……他很……你……。你就不会受伤了。可我无法放手,离开你,我生不如死……”

    就算想什么说什么,可他依然无法坦然说出莫尊景爱怀中女子如命的话来,只会让宣墨更加发狂。

    脸上瀑布般的汗水卷着眼角沁出的晶莹液体滚滚而下,皇者永远傲然高抬的头颅在说完那句话后无力的垂了下来,可怀中的女子依然被紧紧搂在怀里,不曾松懈半刻。

    就在此时,木门被大力打开。

    时辰一到,颖冰阳和素锦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下一刻二人又空手跑了出来,只见颖冰阳抹着眼泪抬头冲着空气叫道:

    “还隐个屁啊,再不出来,人都没救了。”

    话毕,自她身后倏地出现了一条黑影直接冲了进去。

    半人高的木门被翻滚外冒的热气尽数掩盖,邱灵儿双眸紧盯,脸若冰霜,一双手扣在膝盖上,十指关节处清晰可见。

    忽然听得一声咔擦响,邱灵儿心头一跳,只听声响更加剧烈,竟是从门附近传出。还未等邱灵儿反应过来,只听哄的一声响,门上方乍然飞出许多残破木块来,饶是邱灵儿反应的快还是被砸了几下。

    本来半人高的小门此时已经拓成可容两人并排行走的宽高度,没一会就见一男子背着巨大物体缓缓走了出来,颖冰阳和素锦在身后两边帮扶着。

    “这……”邱灵儿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什么啊,都昏倒了你没看见啊。”颖冰阳怒瞪道,随后看了看冉竹,随即惊喜道:

    “素锦你看。”

    冉竹一身素白里衣早已被黑色汁液浸透,本红包满布的恐怖脸也恢复了往日的素净容颜,许是被热气的原因,脸颊上晕出动人的红霞来。

    “太好了,主子真的好了。”素锦喜极而泣,可随机又换上了一脸苦恼:

    “可这两人抱得这么紧,分都分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皇亲贵胄身躯娇,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区区一个时辰的热气都受不了,这仗能不能打赢如今看来还真难说。”

    得知冉竹毒素已清的邱灵儿胸中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往日里的毒舌再度毫不客气的发挥了出来。

    “你……”却是被颖冰阳叫出来的萧风先怒了,忽然感觉后背上有人动了下,身子陡然轻松无比。

    “谁说本主子打不赢仗的。”略带黯哑的沉稳嗓音突兀响起,令所有人包括邱灵儿都眼中一亮。

    本已昏迷的宣墨刚刚醒来,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全身湿透,水滴子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怎么看都是一副狼狈相。但,

    那灿如星子的双目以及脸上桀骜冷酷霸自信的神色足以弥补一切。

    “将这里封了,暂作下榻处。童将军想必已经到了军营,素锦你去请他来此。”宣墨抱着冉竹大踏步的往里走去,也没想追究邱灵儿大不敬的话语。

    这里本不适合用来休息,但大家都明白宣墨是担心冉竹刚过了热气出门很容易受到邪风入体再度生病。

    他一国皇帝所住的军营帐篷也比这里好上千倍啊,若不是为了冉竹哪里会屈就在这种地方。

    就在众人拔脚跟上之时,他忽的停了下来,转身望了眼那破败的浴桶房,用着一种谁都捉摸不透的语气说道:

    “这东西不错,朕很是喜欢。萧风,是你弄坏的?”

    “属下这就找人将它修好。”萧风立马垂头保证道,后背早已出了一层细汗。

    宣墨满意的点了下头,示意邱灵儿跟上,再度往里间走去。

    想到宣墨皇帝身份可能瞒不住了,萧风脸色掠过一丝担心,沉思了下便衬无人注意时离开一路奔向军营重地。

    就在他前脚离开,后脚有一紫色身影钻了进来,她望着早没了热气的残破木桶,阴狠的双眸射出几分嗜血的兴奋。

第六十二章 遭遇袭击

    出尘堂内的小厮们脸上充斥着紧张和兴奋,束手站在澡堂大厅的中央,等候着二楼最大房间里主人的吩咐。

    出尘堂不比一般的澡堂子,这里有专门供人住宿的地方,洗完澡便可以去二楼美美的睡上一觉,而且还提供翌日的早饭。物美价廉,来此的路人大多都会选择这里。

    只因战事连起,比起以前生意差了些。而今天不消说,更不用做生意了。

    掌柜的站在唯一有客人的房间外门边,垂着头望着自己黑色鞋面,无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房间内,邱灵儿的声音不时传来,随后便是颖冰阳的应答声,二人难得的配合默契。外房内宣墨正坐在软椅上喝着茶,脚边晕出一滩水渍。

    萧风和素锦还没回来。

    冒着热气的毛巾通过一双玉手在冉竹光洁的臂膀上来回擦拭着,紧盖的被子下是一副褪了衣服的酮体,平日肉眼难见的毛孔上正沁出点点黑色汁液。

    “真没想到余毒还有这么多。”颖冰阳喘着气道,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已经连续擦拭冉竹将近小半个时辰了,任谁保持着一个频率一个姿势都会觉得疲累。

    就在宣墨将冉竹抱进房间后,邱灵儿又喂了冉竹一颗药吃,用来排出体内余毒所用。

    “再坚持会,很快就好。”邱灵儿说道,声音比平日也缓和了几分。说完自己也拿起了一块热毛巾轻轻擦去冉竹腿脚上的污渍。

    宣墨坐在外面,房间里的稍许动静他都竖耳倾听,听到很快就好四个字时,心中终于呼出了口气。

    为了节省时间,他拒绝了颖冰阳出门买衣服的建议,只恨不得冉竹立马醒来。而且房间很暖和,虽然穿着湿衣服很难受,但也不至于生病。

    想到冉竹毒素即将清除,心情不由大好。此前趁着冉竹昏迷时说的那些话犹自回荡在自己胸口,挥之不散。

    在蒸热浴桶里时间过长,极度缺水,此前就是出现短暂的昏厥刚好被萧风给背了出来。

    看着瓷壶里的水喝干了他对着门外喊了声:“续茶。”

    门外人影动了下,不稍片刻就推门而入,灰青色厚衣先映入了宣墨的眼帘。

    宣墨支着头透过巨大的翠竹屏风注视着内室里的床上一动不动的模糊女子,直到瓷壶里有水流声传来这才转过了头。

    掌柜的年逾四十,但保养还算不错,岁月并未在他脸色留下多少皱纹,沟渠男子特有的黝黑色面庞。宣墨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喝的茶杯上。

    掌柜正给杯子换上新的茶叶,白瓷蓝底的茶杯竟比不上他那双肤色胜雪的双手。

    宣墨眼底一丝杀意掠过,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掌柜换茶叶倒水,目光有意无意的重新审视了番掌柜身材,心头冷意更甚。

    “你叫什么名字?”宣墨问道,一贯沉稳的口气。

    “回皇上,小的叫柳出尘。”掌柜的放下茶壶跪在地上回答,中年男子略沉的嗓音,一脸的诚惶诚恐,眼睛始终看着地面。

    “嗯,你此番立了大功劳,朕会重重赏你。对了,去给朕拿套干净的衣服来。“

    宣墨抬手吩咐道。

    柳出尘急忙点头应声退下,门再度关起的那一刻,宣墨随即起身。这时颖冰阳也正走了出来,一脸欢喜的正要张嘴却被宣墨一个噤声拦住了。

    颖冰阳看着宣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门,鬼影般的走了出去,本兴奋的脸上立马浮现了一层警惕,退到了邱灵儿身边。

    邱灵儿转头并未看到宣墨跟进来,却见到颖冰阳正拿着冉竹的流月弯刀四处警惕看着,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毒素一除,冉竹很快就要醒来。本来还指望着她睁眼就能看到宣墨,由此也可以缓和下二人之间的僵持,却没想到有伏击。

    难道是刚才的掌柜有问题?

    邱灵儿和颖冰阳心中同时浮起这个念头,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在这时床上逸出一声轻响,令她们二人浑身打了个激灵。

    仿佛就是一个信号,数十黑衣人破窗而入,身形都还未站定每个人手中的冷镖就已经发出,冲着三人漫天飞来。

    冉竹刚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令人汗毛倒数的恐怖画面,下一刻一个人影伴随着惊呼飞上了床,灰色纱帐倏地的放了下来。一系列的动作只是眨眼间,床外轮椅上的藕荷色身影从冉竹视线里阻隔了出去。

    “她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床尾里颖冰阳的声音急急响起,说话间就要越过冉竹爬出去。

    “你出去只会给她添麻烦,待在这里。”冉竹低喝道,眼底亦是担心。她撑着身子爬起来,顾不得光着的身子将颖冰阳拉了过来。二人靠着墙缩在一起,用被子团团裹住抵挡偶有飞进来的冷镖,感受到颖冰阳的颤抖,冉竹不由缓和了语气低声道:

    “相信她。”

    颖冰阳面色怔愣了下,心中浮起复杂情绪,听着外面兵器发出的碰撞声和男子的惨叫声,于是闷闷道:“我相信你。”

    说完她将冉竹往身边搂了搂,尽是大半个身子挡在了冉竹面前,并未看到冉竹苍白的脸上浮起的感动。

    纱帐外,邱灵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数米长的红鞭,飞转起来的巨大风影将整张床保护的水泄不通,偶有机会就打飞出去一个黑人,绝色容颜上闪烁着冰冻三尺的杀人狠意。

    宣墨跟在柳出尘后,走到了后堂处之前冉竹蒸热去毒的地方。这个地方离前厅有段距离不会惊动到冉竹,是出手的最好地方。宣墨心思翻转间双手已经翻掌向外,忽然他面色一凛整个人往一旁的柱子后藏身。

    正在走着的柳出尘也在此时停下了脚步,他慢悠悠的转身,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点点撕下,冲着柱子方向笑了下道:“皇上莫非是担心小民买不到合适的衣服?”竟是女子的声音。

    那一声轻笑轻轻柔柔却裹夹着淡漠,是白静惯有的笑声。

    “果然是你。”宣墨站在白静面前,沉稳的口气里听不出喜怒,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与其说自己是想在这里抓下这人,倒更像是自己被白静引到了这里。

    不好。宣墨心中喊道,甚而连白静看都没看一眼,急忙转身就要走。

    “你我夫妻二人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未叙旧,这般急着要去哪?”白静嗤笑道,双眸闪过狠意,说话间双手曲握成爪,抓向宣墨的后背。

    感受到身后的杀机,宣墨迅速侧身避过,双手扣住横空出来的臂膀,白静迅速撤出脸上吃笑连连,再度欺身而上。

    于此,宣墨更加确定了自己中了白静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到房间里只有灵儿会武功,可她毕竟身有残疾,若白静丧心病狂派出几十人,她也难敌八方。

    想到此,心中更加焦急冉竹安危,打退白静也不恋战便抽身回去。然而白静就如水蛇一般,缠的他寸步难行。

    “白静,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宣墨怒吼道,挂念冉竹性命的焦躁急忧心情令他双眸赤血,手中掌风越发凌厉。

    “我家主上想念冉竹了,我请她过去坐几天客。皇上若是答应,我们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如何?”

    白静吃力的回答道,仍是一脸平静。她在不使用暗器的情况下武技还是稍逊宣墨一筹,更何况宣墨整个人现在已然发挥到了极致。

    “想见小竹,让独孤子诺提头来见!”宣墨冷哼道,不提独孤子诺还好,一提他,宣墨就想到了密林一战冉竹不惜持剑自残威胁他放了独孤子诺和白静。

    他最气的是白静竟然扔了炸药害的冉竹眼疾复发,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军营里着两个月来的流言蜚语。一环套一环,凭什么冉竹的善良要换来诸多病痛缠身,而他们却还好好活着。

    想见冉竹,门都没有!

    不杀了白静,他也无法抽身回去救冉竹。时间越长救冉竹的机会就越渺茫。想到此他趁着白静背露空门,双手汇聚最大的力气直对她的心口袭去。

    白静亦是一脸大惊,想退却已经来不及,只能双手护在胸前抵挡。

    “露蝉,我一辈子的好姐妹。我一定取下她的首级为你报仇,在所不惜,拼尽所有!”宣墨的脑海里忽然涌起了女子清冷坚定的誓言。

    我杀了白静,冉竹定然不会领情,还会令她对露蝉食了言……想到此,宣墨脸上浮起一丝犹豫,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些。

    白静立马注意了宣墨的这一点点的迟缓,对她来说已是足矣。当下不及细想身体陡然发力,不退反进,宣墨回过神来白静那张笑如鬼魅的脸已经逼近了他的脸。

    他的一只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连着整个人都被僵住。

    “解开。”宣墨怒道,心中大恨一时恍神竟然白静反点了穴道。

    “以前好骗,现在还是这么蠢。我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白静嘲讽道,话刚说了一半眼角忽然瞥到前方闪过几道黑影,正是宣墨之前藏的柱子后。

    她心中冷笑一声,抬手对着宣墨喉咙快速点了下。在宣墨威胁的眼神中,极度温柔缱绻的抱了上去,带着几缕温柔的思念哭腔道: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刚才你问我在皇宫的那段日子我可有对你付出真心,刚才我故意不说是以为你还恨我。可我现在明白了,恨也是爱啊。皇上,这些日子我每夜都梦见你,往昔种种都是你对我的好。跟在叛贼身边我也有苦衷,墨,你要来救我。”

    说完她娇艳的红唇对着宣墨的侧脸足足停了好一会才离开,望着宣墨沉默如黑的脸,凤眸中更是露出依依不舍情难自禁的神色,心底却狂笑不止。

    白静往后慢慢退去,以安全的距离迅速解开了宣墨的穴道,随即飞身离去。

    “白静……”宣墨怒吼的声音在空气中激烈回荡,刚解了穴道的身子由于惯性踉跄前行一步,停留在半空的五指乍然伸开恨不得抓住变脸比翻书还看的白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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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734/ 第一时间欣赏帝心蛊最新章节! 作者:孤凤扬紫所写的《帝心蛊》为转载作品,帝心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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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蛊介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谱写一曲江山浮云过,携手红颜共黄泉的缱绻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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