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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凤扬紫     帝心蛊txt下载     帝心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不知为何

    温存片刻后,宣墨拉着冉竹往外走去,黑袍与红裙随着夜风交叠翻飞,仿佛两只翩跹而飞紧密相连的蝴蝶。

    萧风四人属柳木南伤的最轻,其他人虽然都中了好几箭,但好在都未伤及要害,本来让花麦饭处理一下伤口,再让精通药理的他来给他们喂点恢复快一点的药丸

    这样第二日不说能上阵杀敌起码保护宣墨应该是可以的。

    但,奇就奇怪,花麦饭不在,从他们开始与独孤子诺激战到现在待在林子里足足有三四个时辰,他竟是连面都未曾路过一次。

    难道是去找邱灵儿去了?

    更让冉竹一直不解的是,为什么来救独孤子诺的是水千代而是白静?

    因为他们是暗卫,军营里并没有留一处住所给他们,况且自来到这边塞每天都是一堆事情,萧风几人很多时候都是守在宣墨周围或者就近找个林子休息。

    此刻,就在飞龙山背靠的一处林子里,萧风几人正在一处隐蔽的空地上休息,每个人的脚边躺着几支半截箭。

    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枯枝烧裂的声响,映着黑软土地上血淋淋的箭头发出森冷的寒意。

    “邱灵儿不在,花麦饭也不在,他们的伤势……”冉竹看着在他们三人之间忙碌的宣墨,此刻他俨然是一副医者的架势。

    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的涩意,刚才她昏睡期间宣墨就可以先替萧风他们疗伤啊,为何要等她醒来……

    她不知昏睡了多久而且二人还说了许久的话才回到林子里,见到萧风他们身上还插着好几支断箭时,冉竹惭愧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每到一人面前,毫不客气的从对方身上撕下里衣,点穴止血干净利落,柳木南则依着宣墨的指示负责出去采草药。

    “无妨,我处理的来。”宣墨低沉的声音从萧风方向传来,笃定而自信。

    冉竹挑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如今的她反而是闲的,左手不经意触摸到左手,温润清亮自大拇指处传了过来。

    虽然那不是真的古戒,却也是上好的玉所做,只是长期戴着古戒的冉竹还是很快的辨出了真伪。

    但她最初不想揭穿宣墨的谎言,是以为他既然收服了萧风和颖冰阳,说不定也知道了她要寻找龙血草的下落。不知在什么情况下拿走了她真的古戒,待她刚想起来古戒不见的时候将假的拿给她。

    为了阻止她去找龙血草,甚而是不让她去救莫尊景的命。

    她不去问颖冰阳,她也清楚与萧风情深意笃的颖冰阳定然会将那天两个人在草地上说的事情告诉萧风,从而萧风会尽职的告诉皇上。

    所以她现在有事也不找萧风了,权当自己当初想通过萧风掌控暗卫府这一招失败了。

    而且她现在和宣墨修复如初,当初只是报仇所做的事情失败了也无所谓,只不过大抵心里还是有些挫败的。

    当时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这个念头也并未深想,可现在忽然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如果宣墨真的早就知道她是为龙血草而来,那么在长安就会阻止他前来,虽然她是圣女有着不可忽视的引导力,可他才是皇帝,为了宣家的宝藏他也不放任冉竹前来。

    且,如果宣墨早有心换走她的古戒,那么假的古戒应该在拿走真的后就会替换上,为何那天她在到处找的时候宣墨才拿来。

    可自己也并没有跟他说古戒丢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假设,古戒不是他拿的,临时做了一只假的骗她安心。那他一定是知道谁偷走了古戒,如果是后者,除了白静别无他人。

    到底要如何印证她脑子里的两种猜测呢?

    脑子里转了一圈,一个想法忽的就此产生。

    “皇上亲自替属下疗伤,想起来好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萧风轻轻笑道,眼底一片感激更多的是怀念。

    宣墨轻颔首似是被萧风勾起什么回忆绑白布的动作慢了下来,忽的一个手指摁向了萧风肩膀的一处伤口。

    萧风痛苦嗷叫了一声,惹得秦彪松渊几人毫不留情的大笑。

    “当年,你也是这样叫的。”宣墨眼皮子都没翻的说道,一点面子不给。

    坐在稍远一点地方的冉竹掩嘴而笑,被现场血腥气笼罩的紧张担心感也随之消减了不少。

    宣墨听到笑声回头瞥了眼冉竹,因为萧风几人为了方便治伤,多半是敞衣露胸,本欲上来帮忙的冉竹却被他挡在一旁。

    且不说他一个人处理的来,就算忙不过来他也不愿意冉竹触碰男子的身体。

    若是冉竹知道,只怕会翻白眼笑宣墨小心眼了。

    “明日就要开战,还请皇上和圣女回去休息吧。切不可为了属下等伤神费力,都是大风大浪走过的人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说话的是松渊,松渊是这几人中一直话最少的,但说出来却让冉竹暖心的很。

    松渊话一出,几人立即附和,大有起身赶人之意。

    宣墨心里也清楚,他们几人虽然都是看着他长大,但他是一代帝皇无论自己表现的多亲近,也抹不掉他们心中的敬畏,有敬畏就有拘谨更何况他们是真担心自己。

    “明日你们就待在后方,以防独孤子诺来偷袭。”宣墨轻扫众人一眼,就见秦彪要开口说话,心中了然,将脸一冷:

    “这是朕的命令,若后方有所闪失,唯你们是问。”

    “是,谨遵皇上意旨。”萧风几分双双合拳,半跪应道,纵使心中更愿意与宣墨并肩杀上战场,为宣墨奉献出死心塌地的忠诚,可皇上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宣墨深深凝视了他们四人,眼底浮起复杂情绪最终敛在深邃目光里沉入无尽渊底。

    黑衣色的披风长袍掀起,不知是他的力道带起了夜风,还是夜风卷起他厚重华丽的披风,竟让人有一种沉甸甸压不过气来的逼迫感。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步履沉稳不紧不慢,路过已经站起来的冉竹身旁,看也不没看的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掌心里传来的些微凉意令他略略平息了心中的激荡。

    他或许不是个好皇帝,不够果断不够狠绝缺少霸主的冷血无情,甚至至今还受莫求双钳制不得施展拳脚治理国家。

    但他至少可以做一个好伴侣,可以让这些常年为他出生入死的人减少面临死亡的危险。

    走在他身旁的冉竹,感受到宣墨紊乱的气息渐渐的平复下来,心中似乎知宣墨所想般。反手用了细微力气握住宣墨,只是轻轻的,连宣墨都未曾察觉的力气。

    带冉竹去见德太妃,宣墨本来是有打算,本来以为花不了多少时间却没想到因为独孤子诺的偷袭外加暗卫们的受伤直至半夜才回来。

    自己目的没达到,反而一堆人死的死伤的伤,德太妃尸体也不见了想来是被水千代一并带走了。

    这自然是独孤子诺要求的,或许是听到德太妃临死还为他向自己求情,动了孝心了吧。

    宣墨心里如是想,可理智上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不过宣墨所不知道的是,他最初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一半了,只是对方还差个机会没说出口。

    二人刚出现在飞龙山的军营大门口,就看到张云在门口徘徊,同一时间她也发现了宣墨和冉竹二人。

    “皇上,圣女,疏影公子将兵器造出来了。”张云说这话时,满脸激动,清秀的双眸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晚间时候,她寻找宣墨时听到士兵提起在军营最偏僻的草地上看到宣墨和冉竹在那,那时候她本想找宣墨商量明日作战事情却被迎面而来的莫尊景拉到了兵器库,等她想将这好消息再跑来告诉宣墨时,草地上空空如也不见一人,问士兵也不清楚二人去向,只好站在门口等待。

    是以她并不清楚此前宣墨他们遭遇偷袭,最多当宣墨和冉竹出去散步了。

    宣墨听到这话,目光陡然一亮,问了张云几句便与她一同往兵器库走去。

    站在他们身后紧跟几步的冉竹,忽的停了下脚步望着宣墨的身影说道:“皇上,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可好?”

    宣墨眼底一丝诧异闪过望着冉竹疲倦的面容,未及细想便转身就打算送冉竹回帐篷休息,被她以时间不多还是去检验火枪更重要打发了宣墨。

    望着宣墨的身影转过前方的一顶帐篷消失不见,冉竹咬了咬嘴唇,低低叹了口气:“龙血草的事情还是等他打完仗再说吧。”

    今日宣墨带她去见德太妃的意图何尝不知,对于龙血草,二人虽然彼此心照不宣,但她清楚宣墨还是希望她能亲口说出来的。

    可现下情形,这本来只是三两句话的事情,却似乎被一堆事情阻拦,总也没机会说出口。

    他忙,而她也忙。

    半个时辰不到,那本来该回自己帐篷休息的红衣女子,此刻却出现在林子里的一方空地上,她冲着萧风似笑非笑,随后转身往另外一处走去。

    萧风楞了楞,片刻才在松渊几人疑惑的目光中起身跟随那抹暗夜里的红影而去……

    有些事终究是避不过的,早晚而已。

第九十二章 原来如此

    对于冉竹的去而复返,让他不自然的想到了前天颖冰阳与他说的事情,而一如冉竹所揣测的那般他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宣墨。

    早晚要被算账的,萧风对于这一天的来临并不感到惊讶或者害怕,只是表现出异常的沉默。

    虽然他本来就该忠诚于宣墨,可此刻站在面前对自己拿下面纱正闲闲坐在石头上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圣女,心底竟没来由的有些惭愧。

    “萧风,你这出无间道,演的甚是顺手啊。”冉竹含笑说道,月夜盈辉透过萧疏枝头投射在下方女子淡雅闲适的脸上,凭添了几分柔和。

    这是发自真心的笑,没有嘲讽没有隐忍怒意发出的冷迫,真真切切如和煦暖风。

    若冉竹上来就劈头盖脸骂一顿,萧风心里反而能减少几分惭愧,可冉竹越是这样,连带着本该责备的话语说的跟开玩笑一样令萧风心里越发的不好过,

    “圣女……”萧风嗫嚅着,不知是因为心情激动还是刚才走路时牵动了伤口,宣墨替他包扎用的白布上渗出了点点血迹,煞是惹眼。

    “今日,我来找你,并不是想追求过去的事情。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藏着掖着。再说了你本就是皇上的暗卫,忠于他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不过这一路过来,你也看的出我对你还有颖冰阳并未真当下人去指使,这其中的做法想必你们也是明白的。如今我与颖冰阳结为姐妹,更会用心护之。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冉竹轻声道,以一种话家常的姿态与萧风交谈,见他一直站着便示意他坐下来,就在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

    她知道,威逼利诱对一个已经经历两次背叛宣墨而又有着衷心的萧风来说全然无用,但她放下姿态坦然相对,再利用前日刚想跟自己做生死之交的颖冰阳来做话题,萧风必然会倾倒在她这边。

    起码此时此刻是倾倒她这一方的,以一个朋友的姿态,而明日甚至是以后,她已经不去想了。

    说起与颖冰阳结为姐妹一句时,连她自己都动容了,颖冰阳说的那些话浮现在脑海里,令这回才想起来的她有种想冲回去找到颖冰阳将那天她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她愿意,而且似乎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想到此,冉竹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她到底是跟多少人在恰当的时候没来得及说出恰当的话啊……

    就连莫尊景,她其实都是在刻意躲避着。

    “冰阳待圣女一片诚心,若她听到你愿和她结为姐妹这话,定然高兴不已。”

    萧风拘谨的说道,拘谨的坐在冉竹旁边,印象中除了与颖冰阳这般近距离相对外,再无第二位女子。

    眼前的女子,眸光清澈灵静,恍若浮冰碎雪空旷幽远,却又因为那唇边的浅淡笑意生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教人不至于产生了仙子下凡的错觉。

    萧风的心不可遏制的跳了跳,但也仅限于对美女的欣赏和对冉竹的敬畏。

    颖冰阳素来大小事都与他说,所以当日冉竹没有表示的态度自然也知道,为此颖冰阳这两日还抑郁了。

    “你就将我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她,亦或者我该亲自去说才是。”冉竹轻叹了口气,当日因为柔妃的突然介入令她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也并非是她不想。

    萧风面色郝然,心中所想被人看透显得有几分不自在。想了想,也不再忸怩下去,说道:

    “当日救命之恩一直未能相报,圣女今晚寻属下,必然是有事相问。那就,请问吧。”

    本该是只要不是对宣墨不利的事情圣女尽管问的话到萧风嘴边变成了最后一句话,迟缓的停顿显出的担心冉竹又何尝不清楚。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是来求个公平而已。”冉竹眨眨眼,用着更为轻松的语气说道。

    “公平?”萧风反问,同样眨眼,却是迷糊。

    “你将我的事情都告诉了皇上,你总该也要告诉我皇上的一些事情,这样才算是公平。”冉竹两手一摊,笑意更甚。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萧风在心里点头,没注意自己头也跟着点了起来。

    待反应过来,便发现冉竹晶莹双眸里一丝狡黠滑过,萧风摸摸鼻子不觉苦笑。

    心知她已经真正让萧风放下防备,冉竹便不再浪费口舌。

    冉竹将手中的古戒伸到萧风面前,面色变得凝重:“这古戒是假的。”

    她打算通过假古戒来开展龙血草的话题,就此来解开疑惑宣墨是何时知道龙血草的事情,再以此来判断刚才对古戒去处的猜想。

    而之前宣墨给他们包扎伤口时候她脑海里想出的办法便是回头找萧风。

    萧风是对她事情最熟悉的人,古戒在她眼里此刻只有寻找龙血草的意图,早就忘记了它真正象征的是她的圣女一职。

    她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才从萧风口中探出来的,但萧风紧张而气馁的口气却教她心头一震:

    “你都知道了?皇上告诉你的?”

    萧风疑惑的看向冉竹,当时花麦饭交给他的时候,他都信以为真,按理说这以假乱真的东西应该会骗得了冉竹一时啊,所以自然就想到了宣墨。

    冉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只能含糊而过:

    “不然我找你干什么,只是知道的不多,你详细说说。”

    萧风就将花麦饭做了个假古戒的事情告诉了冉竹,不过他省略了丽柔那一段,但却失去了重要连接。不善撒谎的他在冉竹一连串的疑问下最后涨红着脸干脆闭口不答。

    “你说花麦饭发现白静潜进我屋里偷走了古戒,可我那天明明待在沟渠镇外的军营里,一天都和皇上呆一起,她何时偷得?”

    冉竹无语道,她心里知道萧风肯定是跟她瞒了什么,但说到白静偷古戒时是一脸肯定,想来这点是不会假的。

    而且照今天情势和萧风话里的猜测来看,花麦饭今天一天没出现想必是找白静抢古戒去了,而白静之所以没去营救独孤子诺很可能就是被花麦饭缠住了……

    冉竹想到此,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如果白静不偷走古戒,那么花麦饭就不会和白静打架。但宣墨肯定是会带她去见德太妃的,那么当时就算再多两个花麦饭也敌不过白静的偷袭洒下的迷香啊,而这会她很可能已经和宣墨冷冰冰的躺一块了……

    感觉到自己想远了,冉竹换了个姿势又将思绪拉了回来。

    这样说起来,似乎又和龙血草还有宝藏没关系。早在玉檀殿那一站冉竹就看出来白静并不是冲着宣朝的宝藏而来,更多的是为折磨她。但并不能说明独孤子诺不想要,否则白静也不会在大婚之夜偷走宣墨的宝玉,待发现宝玉无法开启宝藏时又巴巴的赶了回来。

    见萧风的嘴唇紧紧闭住,严丝合缝,心知再追问下去也是无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以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

    “皇上是何时知道龙血草事情的?”

    “刚知道不久。”萧风见冉竹不再追问刚才的问题,心中松了一口气,想也没想的说了出去。

    对面沉默一片,萧风疑惑望过去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亮眸,随即右肩膀上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带着女子特有的清香传来。

    萧风在冉竹调侃的话语中低下了头:

    “不错嘛,看来你对我还是挺不错的。”

    冉竹将滑到嘴边的衷心换成了不错,她想忠心这个词实在是太容易让人生分了,却没发现说出口的话显得有几分暧昧。

    萧风恨不得将头埋到尘埃里去,嘴上的话却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关于圣女寻找龙血草的事,属下一字未跟皇上提过。他是从你上次与王太医还有张从喜的私下相见时听到的。”

    秦彪素来大嘴巴,萧风当晚见席中宣墨对冉竹态度不对劲便去询问了跟着宣墨左右的秦彪,便得知了此事。

    因他只是表面上归顺冉竹,而且宣墨根本没做出什么动作来惩罚冉竹,乐的清闲的他并未将这事情告诉冉竹。

    而此刻,却拿来了表示自己的清白,说完后萧风都忍不住鄙夷自己。

    冉竹眼底浮起惊愕,但也只是一瞬便被另一种表情所覆盖。她若是记得没错,她以白静阻拦她找龙血草为由让张从喜将白静抓起来才会去寻找龙血草。

    似乎自那夜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张从喜的身影。

    难道已经被白静杀了?

    这几日疲于奔命,忙着躲一波接一波的暗杀,自己虽然没受什么伤可似乎也没见到王太医出面为谁治疗过。当然暗卫除外,因为他们除了见宣墨和冉竹,自然是谁都不可能见到他们的。

    想到此,冉竹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刚想张开口再问点什么,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又低了下去。

    “是秦彪的声音。”萧风快急的说了声,整个身子已经跨出了好几步,这才想起还坐在石头上的冉竹。

    “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冉竹冲他摆摆手,对于秦彪的脾性冉竹还是了解些的,所以对那叫声也不在意。以为萧风在为难送她回去一事,想了想又添了句:

    “你的伤我不会告诉她的。”

    萧风嘴咧了咧,做出个笑的表情,脸色却严肃的很:“圣女不去看看吗,属下猜想是花麦饭回来了。”

    花麦饭回来了,那么古戒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

    冉竹听到这话,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本在前头的萧风却愣是被风也似的冉竹丢在脑后,迟了几步才跑到之前待的地方。

    待见到眼前场景时,一向自持镇定见过大风大浪的萧风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第九十三章 烈火长歌

    冉竹跑的很快,快到她脑子里只顾惦记着古戒甚而忘记了手中本该遮在脸上的红纱此时却因眼前一幕从松开的掌心里滑落。

    这该是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惨烈打斗啊,不,不仅惨烈,而且残酷。

    趴在地上的人侧脸对着冉竹,鲜血蔓延到他身底下令暗夜里的泥土墨色更重。脸上血色一片仿佛那张脸天生就是血色般,头顶的皮发被人生生剥去,在篝火照耀下甚至都能看清楚他头顶密密麻麻的血色经络。平日微塌的鼻梁被人用利器削平,两个黝黑的洞口凝结着紫黑的血痂,令人不忍直视。

    他双手呈诡异姿势扭曲的,手腕处各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晕染开来干涸在血痕四周。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衣服裤子如是,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更如是。

    仿佛被人肆意的玩弄,用着兵器一下一下割着他的身体玩,风一吹,被划破的黑衣黑裤犹如湖面上的暗色波纹一层层不规则的荡开露出衣服下面的血肉模糊……

    跟着模糊的还有冉竹的双眼,四周景色沉浸在水雾之中,她越想睁大眼却越是看不清楚。

    良久,她伸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低的叫道:“花麦饭……”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胸口里堵胀的厉害,愤怒心疼交织,还有另外一种她说不清的情绪在里面,只是很可怕也很恐怖,令她有一种想将白静千刀凌迟的嗜血冲动。

    同时心里更有一种惧意,武功和医术都在暗卫中为上等的花麦饭都打不过白静,她该是有多厉害……

    她与花麦饭照面不多一个手指都数的过来,当初她想掌控暗卫府时花麦饭是最难啃的骨头,对他亦是有几分排斥。

    后又因为邱灵儿对他的痴情,执着,而对方的冷漠回绝曾一度对花麦饭很是反感。

    可此刻,她第一个念头却是,若是邱灵儿知道花麦饭伤成了这样,她会怎么做?

    想到邱灵儿会发疯杀人的模样,冉竹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已经不是用伤字来形容,花麦饭可以说彻底成了个残废。

    经过萧风几人多年的江湖历练来看,花麦饭手筋已经被白静挑断,从此无法执剑更无法施针救人,加上容颜被毁,冉竹又开始担心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冉竹望着萧风和秦彪将花麦饭轻轻翻转过来,秦彪望着浑身是伤是血的花麦饭,双手双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几人中他最年轻,眼泪流的肆无忌惮,其余几人亦是眼眶通红,面色紧绷。

    “这是白静的蝙蝠冷镖,他果真去找白静了。”萧风哑声道,一双手紧紧握起,抑制着自己体内狂卷滔天的愤怒。

    “他需要找太医。”冉竹使劲平复呼吸,说出的嗓音发颤连自己都不曾发觉。

    没人敢点头,也没人敢起身去只隔着几百米远的飞龙山军营去找张太医。

    因为他们是不能见人的暗卫。

    平日里小伤自己解决,大伤便是花麦饭来包办,而如今鬼谷神医的第一大弟子都重伤成这样,又有谁还救他?

    邱灵儿已经走远,如今身归何处都不自知,再说就算找回来恐怕也……

    “秦彪,我以圣女身份命令你去,去请张……疏影公子来。”冉竹思索了下沉声道:“跟他说清伤势,带足草药。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最后几个字,她咬的分外重。

    她本来想请张太医过来,因为疏影现在肯定在兵器库被一堆人看着造火枪,叫过来实在困难。

    可就在刚才她不经意的瞥了眼花麦饭,立即改变了主意。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冉竹潜意识里还是相信疏影的医术。至于造火枪,既然能造出一把自然也就能造出两把三把四把来,依着疏影惫懒的个性定然会将造枪方法教给下面的人,而且这也是快速造枪的好办法。

    这转念间的想法如电闪过,待说出疏影二字时,口气就更加急切。

    不告诉任何人,这其中自然包括宣墨,冉竹不希望他明日天打仗分心,光萧风几人受伤他就挂心了。若是知道花麦饭伤的如此之重,说不定会激发他更强的战斗力,可忧怒催力终是伤身,这也是冉竹私心的作为。

    至于挑秦彪,是因为秦彪看起来和花麦饭关系很好的样子,而且他易冲动,比较好命令,毕竟她不敢保证就算在同伴快没命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听从她善意的命令。

    果然,秦彪将花麦饭轻放在地上,甩手就走。松渊身子急急站起,脸上虽无表情可手已经去阻拦,但哪里来得及快如风般而去的秦彪,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你们放心,疏影虽然是莫少卿的人,但他从不过问世事,不会跟别人泄露你们身份的。若是不放心,等疏影来时你们避开一下。”

    冉竹说道,清冷嗓音泠泠响起,恍若暗夜河涧面上倒影的明月,泛着幽幽冷光,明明很近却不可及。

    一句话,便告诉了他们,朝中大事她冷冉竹比你们谁都明白。

    冉竹说完,没有人出声,半晌萧风答道:“如此,也好。”

    只是这也好是指冉竹说的上半句还是下半句就不得而知了。

    “萧大哥,这人醒了。”在松渊身后,露出柳木南的脑袋。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侧开身往后看去,冉竹这才发现就在花麦饭旁边还躺着一名黑衣人,因为刚才他们几人都太过担心花麦饭伤势竟将他给忘了。

    冉竹见状也走了过去,还未看清此人面貌,便陡然撞上了一双熟悉的双目。

    这里的熟悉并不是说冉竹和此人有多少交情,而是就在刚才的另一片空地上,她刚刚想过这人的去向问题。

    张从喜。

    张从喜的伤势看起来比花麦饭要轻些,身上没有骇人的道道割痕,虽然衣衫划破狼狈不堪,但相比于他那张也没有多少血迹的脸和花麦饭比起来,简直是等于没受伤。

    常年和莫求双打交道的他们,早在第一眼时就发现了他就是张从喜。

    冉竹和他们猜想的一样,张从喜很可能躲在一旁趁白静不注意时或者某个恰当的机会,救出了花麦饭。

    萧风和冉竹虽然看不到,但秦彪几人可是亲眼看着他带着花麦饭飞滚了进来。

    但就算看不到,看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

    “你为什么救他?是他告诉你藏身地的?”萧风见张从喜醒来,大手抓上他的领口,满脸狠绝。

    在他们眼里,莫求双最大的心腹正是张从喜,纵然他救了花麦饭,也不能保证他别有目的。

    而且,他们的面目全部暴露在张从喜面前,此人用一万个理由来说都留不得。

    只是未等张从喜开口,萧风本肃杀的口气转为诧异:“你……”

    他慢慢松开手,翻出掌心,刚才触碰到他衣领的地方全部染上鲜血,黑色的……

    “我们算不上谁救谁,都是为同一个目标而已。至于你担心的,现如今看到了,我活不长你也该放心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圣女相谈,这地方留给我们。”

    张从喜慢慢的,慢慢的说道,他每说一句话仿佛都要费很大力气,但苍白的脸上却显出异常的平静,或者说不屑。

    明明是他快要油灯枯竭走不动半步,可赶人时说出的话却无半分客气。

    张从喜为了杀白静,让她安心寻找龙血草,花麦饭杀白静为了替冉竹拿回古戒。

    他要说的,不外乎就是白静,龙血草,还有古戒。

    有了前面的施压,冉竹忽视萧风眼中的担心,将他们都遣退了下去。

    无人添置木柴的篝火幽幽暗了几分,却敌不过张从喜身上的死意。

    “你身上的毒是白静下的?”冉竹皱眉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皱眉,只是心里很不痛快。

    张从喜不在意的笑笑,刚才柳木南将他半扶起依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才离去。

    待挪开后,冉竹才发现刚才他躺的地方毒血侵蚀了,有的地方正冒出些许白烟,仿佛地里面腾起的仙气,却是夺命的。

    “姑娘,我时日无多,不想在不重要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张从喜黯哑道,他的声音一直不好听,可在此刻却一字一字圆润的扣在冉竹心上。

    她忽然记得,张从喜从来没叫过她圣女……

    “奴才虽然没有杀死白静也没将她抓来,但她如今受了重伤,必然不会对你寻找龙血草有障碍。少主也已来到这里,大战在即,稍不留神就会伤及性命。皇上因为老爷的关系对少主也是痛恨三分,还请看在少主对姑娘一往情深,屡次舍命相救的情份上早点找到龙血草,让他离开这里。”

    张从喜的话语由最初的淡然到最后逐渐恳求,他所说所做眼里,脑子里,均只有莫求双和莫尊景。

    冉竹在心里叹息了声,对张从喜说不出是讨厌还是敬佩。

    “你想我怎么做?如今古戒也不在我手上。”冉竹淡淡问道。

    “古戒在花麦饭身上。奴才算过,明日大战最多也就是打打照面,真正的大战必然是在第二日,那时候皇上无暇分身,也是你去寻找龙血草最好时机。”

    张从喜说道,嘴边逸出黑色血液,他毫不在意轻轻擦去。

    而他本算不上白皙的手却开始慢慢往外渗着血,大有腐烂的趋势。

    “不能等到皇上打完仗后吗?”冉竹问道,其实她知道问了也白问。

    听到古戒被花麦饭成功拿了回来,心不可抑制的跳了下,

    果然,张从喜摇了头。

    冉竹沉默,但也只是一会,她就点了头,随即偏头问了句奇怪的话:“此毒这么厉害,为什么你的脸一点事都没有。”

    张从喜楞了下,随即作出仰头的姿势,笑了起来,毒血流的更凶了,冉竹甚至能看到他脖颈处也正在腐烂。

    “姑娘,张某临死时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娘答应。”张从喜笑够了,那一刻忽然绽放刺眼光彩的双目忽的黯淡了下去却又强撑着点燃,像是濒临死际的最后星火。

    冉竹紧紧抿着嘴,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只是盯着张从喜微微张合的灰白的唇。

    寒风猎猎,冬春不走,热夏懒困,这一年格外寒冷。毫无星火的篝火里陡然炸裂了声,一丝火星自焦黑木炭中迅速蹿起冲向墨蓝天际。

第九十四章 终究有时

    秦彪带着疏影来时,场地里看到只有冉竹一人站在那时,委实惊愕不已。

    皓月长空,盈辉薄光笼罩在那红裙上反射出别样的晕红,青丝散开随意披散在肩膀四周,脸隐于碎发间只露出光洁的下颚。

    欲要飞离去,奈何俗尘恋。

    她站在花麦饭的左侧,正对着靠躺在树干上的男子,男子的双目和嘴唇还呈现着张开的状态。

    她不动,男子亦一点声音都没有。

    “冉竹?”疏影轻声叫道,极轻极轻却又带着刻意的叫。

    恍若石子投入湖水里的闷哼,又如篝火里霹雳炸开的声响,终于令冉竹有了轻微意识,慢慢扭过她白皙的脸望着疏影。

    疏影心头咯噔了下,那双眼此刻是什么样的神色啊,厌恶,痛恨,迷茫,同情还有很多他难以言喻的情绪夹在里面,令他忍不住想上前拥住瘦削单薄的冉竹,给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安慰。

    他一向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在秦彪又一轮的惊愕下,他双手轻搭在冉竹的肩膀上,轻轻拢入怀里。

    别怕。

    冉竹浑身颤抖了下,双眼因为长时间张着而显得干涸难受,轻眨了两下,就感觉液体自眼角流下。

    可她,也不知道是为谁哭,或许只是单纯难受吧……

    疏影眼角不自觉的瞥了眼靠在树干上的人,这一看先是觉得作呕,但看清是谁时,脸色扭曲般的难看,但很快恢复如常。

    那边感觉到动静的萧风几人也走了过来,这个时候冉竹已经推离了疏影的怀抱,转身坐在了一处相对较远的空地上,遥看着对面忙碌的场景。

    其实忙碌的只有疏影一人,还有打下手的柳木南。

    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个瞌睡间,很吵却又很安静。

    冉竹以为自己真的睡着了,至少头无力的垂在膝盖上交叠的双臂上,双眸紧紧闭合,可耳边响起的轻微响动令她立即抬起了头。

    “我以为你睡着了。”疏影站在她面前,说道,他正拿着一块污血布擦着他同样满布鲜血的手,只是这血都是花麦饭的。

    冉竹摇摇头,张开的双眸清澈空灵,想来这短暂的休息功夫已经令她调整了心神。

    她略偏首,借着重新被萧风燃起的篝火亮光看到被包裹成粽子般的花麦饭躺在秦彪怀里,甚至连脸都看不到,只露出用以呼吸的鼻孔。

    搭在膝盖上的左手不自然的摸了下右手大拇指上的古戒。

    在刚才张从喜说话的时候她在花麦饭怀里找出了真的古戒,那装着古戒黑色布袋连个口都没有,她还是拿起地上的剑割开了才拿出了古戒戴回大拇指上。

    她的目光从花麦饭身上挪开又移到了张从喜上,任谁都看得出除了那张完好的脸外,那迅速消下去的身体里已然只剩下一副森森骨架。

    “那人没有性命危险,只不过手筋被挑断了,以后拿重物是不可能了。”疏影坐到冉竹身旁,说话的时候在望着天。

    心想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别说这小小的断手筋就是尊景的病他也能有办法解决。

    冉竹点点头,沉默了会道:“谢谢你”

    不知为何在见到张从喜时,她就知道花麦饭死不了,真是奇怪的感觉。

    可能她从张从喜不愿提及与白静相战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对花麦饭的欣赏和惺惺相惜吧。

    “怎么你说谢谢,我感觉你会对我有别的目的呢?”疏影古怪说道,双手还摩挲了两边肩膀,做不寒而栗状。

    冉竹咧咧嘴,算是谢了疏影此举想舒缓她心情的好意。

    “圣女,天快亮了,您早上还有祭祀要参加就早些回去吧。”萧风走过来说道,想了想又道:

    “属下几人不在皇上身边,还请圣女费心了。”

    冉竹机械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站起了身。

    费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怎么保护宣墨,累赘还差不多。借着圣女一名却什么事情都没为他做过,还受着万民敬仰祈拜,说穿了就一神棍罢了。

    想到张从喜那未来得及说完的话,心口就紧紧的,有些喘不气过来。

    路过张从喜身边,她的脚步微停,目光驻足了会,便抬眸望向远方,一袭飞扬红裙直直的走了出去。

    萧风几人走后,他一开口就将娘亲的死全部揽在了身上,她也就没必要再说些让人给他好好安葬一类云云的话。

    她已经做出了让步,便再也不愿意再多为难自己一分。

    疏影对于张从喜竟是连看都未看就大步跟了上去,与他而言除了莫尊景再无旁人让他上心,而却不知自己早已将冉竹同样视为了很重要的朋友,否则不会秦彪亮出了冉竹的名字,他就连脸都没洗就跟了过来。

    这其中,自然是瞒过了还守在兵器库的莫尊景。

    二人走出林子,军营已经清晰的出现在眼前,甚而能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疏影正欲说话就觉一个东西丢了过来,他惯性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黑布袋子,正疑惑间忽然目光一沉,拿起细细看了起来。

    冉竹看了眼疏影神色,只是自顾往前走着,并未说话。她心知这布袋古怪,她并没有马上丢弃而是贴身收好,一出了林子就丢给了疏影。

    “这是我们那的隔缘特殊材料做的,它能阻断一切伤害性矿物质。看来这白静真的是和我一样穿越来的。”

    疏影感慨道,眉间笼起一抹忧色。

    我们那,冉竹知道她说的是异世,一个她不了解却十分强大的国家。

    “她重伤了,我不想她再出现在战场上,疏影你有办法找到她吗?”

    冉竹的脚步忽的停住,转过身,目光灼灼。

    “……来得匆忙,我没有将我那边的东西带过来啊。“疏影回道,他知道冉竹的心思,以为他有什么先进的跟踪器一类的。

    “一件都没有?”冉竹拿眼光上下打量着疏影,似乎要将他身上那层衣服看穿。

    疏影脸不自然的红了下,翻了个白眼,甩头就走。

    “我想杀了白静,虽然她受伤了但有她一天在,谁也说不准又会造出什么新兵器来。除了她,我明天也可以安心去找龙血草。”

    冉竹咬了咬牙,冲着疏影的背影淡淡道。

    疏影,请你原谅我,为了宣墨的安全,为了他能够多一分打赢这场仗的胜算,我再一次利用莫尊景的病来要挟你。

    前方阴云层层,将旭日薄光掩盖住,放眼望去,阳光仿佛在努力冲破云层,薄弱的云层处出现一条又一条的灰金色裂痕。教人压抑的拉紧神经期待着希望来临。

    “就算要让她知道我的存在,光一天时间我又怎么能办得到。”疏影闷声道,平日舒朗豪爽的声音似被蒙在了锅里,发不出力。

    “你只要给我东西,我会有办法。”冉竹停顿了会道:“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东西给她了,人也得乖乖的跟着她去见白静……

    疏影点点头,半晌重重的吐出口气,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他走的又急又快,冉竹怎么跟也跟不上,最后干脆放弃了一个人慢慢走了回去。

    凉风徐徐,夹杂着晨露间青草的气息拂向冉竹的脸颊,凉凉的却很舒服。

    冉竹摸了摸自己的脸,似是此刻才想起什么来急忙从袖口里掏出红纱遮在了脸上。

    这条路,最后还是一个人去完成。

    却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宣墨,但结果她似乎已经看到了。

    将士们的早餐十分丰富,兵厨子天未亮就开始杀牛宰羊,让将士们好好吃上一顿美味,带着全身力量与忠心漂亮的拿下第一站。

    这也是,这些将士里众多士兵们最后的一顿饭……

    冉竹站在练兵场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的看着埋头大吃偶尔抬头互相打趣几句的士兵们,心口却空空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谓的祭祀就是在出征前,皇上和圣女均要焚香沐浴,祈祷上天保佑他们打赢此仗云云一类。

    一群人在大厅做着最后的安排时,自始自终没有人问她这一夜去哪了,沐个浴为什么要那么久……就连时不时飘过来几眼的宣墨,眼里也只有对她的关心和旁人不可察的宠溺。

    这自然多亏了颖冰阳,其实她也是命人抬浴桶去找冉竹时,才发现她一夜未归,虽然不清楚她干什么去了,但还是在宣墨清晨来找冉竹的时候,将他拦在了外面,声称冉竹在里面沐浴,准备之后的祭祀。

    这也得以给冉竹一个喘息的机会,她回屋后依着颖冰阳的吩咐打湿了下头发便换了套干净的红裙顺顺利利的完成了祭祀淡定的坐在大厅里。

    “好了,可以出发了。”宣墨轻拍了下桌子,每个人的心都跟着跳了跳,热血沸腾,至少绝大数人是这种心情。

    “这一仗只是试探,但也会有危险,防止独孤子诺偷袭,你带些人回沟渠镇吧,我也好安心些。”

    宣墨挥退众人后,他偏首对着坐在对面的冉竹说道。

    “好,你要小心。”冉竹干脆答应。

    宣墨对于冉竹的痛快答应很是高兴,爱怜的抚摸了她未干的头发随即起身出了门,金色软甲竟是亮了整个晦暗的大厅。

    冉竹坐了会走到里屋,抽出笔墨,写了几个字后将纸叠起,刚一抬头就见疏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手掌大小的蓝色布袋,里面瘪瘪的不知装的是什么。

    “拿去吧。”疏影将布袋扔到了她面前的桌上,脸上虽平静的很,但眼底的尴尬还是显露了出来。

    冉竹嘴角浮起若有如无的笑意,将纸条交给他:“你替我放进去。”

    疏影脸不自然的红了下,他知道冉竹一定是知道了布袋里的东西,因为她不方便看,所以才叫他代劳。

    纸条放了进去,很快拉紧,重新递给了冉竹,这次是放到了她的手上。

    “你一会和我回沟渠,想办法让尊景留在这里。”冉竹接过布袋,淡淡说道,似是说着二人出去游山玩水却不带着尊景一般。

    等疏影点了头后,她才走了出去,方向是昨晚待的林子。

第九十五章 事前准备

    飞龙山与沟渠镇是一个时辰的距离,这么远,仿佛远到两个国度。这么近,恍若窗棂上的薄纸。

    一旦冲破飞龙山那层纸,宣朝的江山将有一部分呈现在窥视的人眼里。

    今日的沟渠镇十分安静,街上鲜有人走动,或许是受了飞龙山那边战争的缘故,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实在是安静的过分了。

    碧荷茶馆今日也是大门紧闭,从外表看上去和其他关闭的商铺别无其二,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却被悉悉的水流声打破。

    纤白素手提着青瓷蓝底的茶壶正往桌上的莹白瓷杯里,热水冲卷着杯里的茶叶四下冲撞又散开,散开又冲撞,不一会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手腕上的红袖口绣着繁冗花纹,衬得一双手白皙胜雪,又若白玉雕琢。她端起杯子递到唇边,另一只手轻撩起脸上红纱一角,露出光洁的下巴,樱唇微启轻轻啜了一口。

    喉咙里轻逸出一声赞美的叹气,似是一个人躲在碧荷馆里偷闲赏茶般。

    此人正是冷冉竹,大宣朝的圣女,此刻正带着几百精兵躲在碧荷馆里,透过微开的窗缝往一处方向望去。

    碧荷馆,坐落在沟渠镇最热闹的忠心,与出尘堂隔街而望。

    出尘堂已经一片废墟,碧荷馆依然昂首矗立。

    此刻就在那片废墟上,伫立一人背对着她的方向,青衣长袍,玉簪束发,于午日暖阳下闲闲站立,别有一番随意惫懒姿态。

    忽然他伸手挠了下后背,左脚不耐烦的踢了下脚边的焦黑木头,木头一下子飞出去老远

    冉竹收回目光,落在杯子里的茶水上,秀眉轻拢。

    难道她不来了?

    就在这时,另一侧窗户里响起轻微推开的声响,冉竹还未抬头就听抱怨的话语响起:

    “圣女……”

    十几把长剑正顶在一张“受惊不已”的脸下的脖颈处,月牙白的长衣从士兵们双腿间若隐若现。

    冉竹挥手,示意士兵退下,露出一位同样蒙着脸的白衣男子,急忙问道:“她来了吗?”

    她去林子里自然是要找能给白静送信的人,柳木南轻功最好而且在暗卫中受伤最轻,算来算去他是最合适送信的人选。

    但让她下定决心的却是在在林子里短暂交谈,她才知道柳木南自来到玄镇后他的基本任务都与白静有关,甚而就是他带着暗里引领着张云他们找到独孤子诺藏兵器的地方,功不可没

    从昨晚水千代救走独孤子诺来看,他们肯定已经真正联合,虽然不清楚独孤子诺是用什么办法让心气高傲的水千代接受他们,但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可以确定白静就在南蛮,依着张从喜说她受了重伤的话,很可能还待在阿克油那里。这就缩小了寻找范围,至少能增加在今天内解决她的机会。

    至于身边这两百精兵则是宣墨出征前特意派出护送冉竹回后方军营的,虽然后方军营里大量士兵已经被抽走,但在宣墨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冉竹离战场远一分便多一分安全。

    冉竹出来后连沟渠镇附近的军营门口都没去就来到了沟渠镇,她吩咐一百士兵将所有百姓关在屋里不得外出,

    甚而在出尘堂附近的居民则被赶到了别的安全地方。

    而剩下一百士兵所准备的是给白静一个特大礼物!

    “快了……”

    “来了。”柳木南话音刚落,就听冉竹低促道,暗哑的嗓音有些不成调。

    二人均从桌旁微开缝隙的窗棂里望出去,两颗脑袋几欲撞在一起。

    这边疏影正等的火冒三丈,几次都想跳脚离开,虽然春季阳光并不炎热,照射在身上还有着几分催人欲睡的舒懒惬意。

    可坏就坏在这里,他昨天忙着造火枪,刚洗脸准备睡下的时候又去林子里给花麦饭整治,然后就跟着冉竹来到了这里。

    这一站就站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得喝,饥肠辘辘困顿交加,外加冉竹那在他看来一点架势都没有的胁迫,换了谁心里都不高兴。

    但这一切在见到白静时,负面情绪早已消弭,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姿势,但眼底已是一片寒冽。

    白静骑马而来,见到废墟上站立的邀约之人时便从马上跳下,即便是跳也是很小力度的那种,稍显苍白的脸上显露出另一种的阴厉刻薄。

    她站在疏影一丈前立定,目光随意的望了望四周,最后才打量起疏影来。

    疏影同样回望,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衣劲装,玲珑身材凹凸有致,若不是漂亮的脸蛋上戾气太重,真是无可挑剔的美女。

    “你是从哪里得来此物的?”白静问道,将手中的东西抛给疏影,正是被柳木南送过去的蓝色布袋,里面装着疏影的东西。

    疏影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翘起嘴唇笑道:“当然是我的,你难道没闻到一个雄性男子的味道吗?”

    心里却在咒骂,破边塞,害的他两三天没洗澡,每天连个床都挨不着边,这……衣服自然也包括内裤都没换了。

    是的,他证明自己是异世而来的信物就是他穿的现代三角内裤。

    白静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沉默了会道:“素闻莫少卿身边有位古怪之人,尤擅长医理……”

    “你这是在宣朝待了多久,自己家的话都不会说了吗?”疏影无奈道,他最听不得这种文绉绉的话了,来宣朝几个月都没能适应过来。

    “疏影不是你的真名吧,我看你待这里好闲很长时间了,送信的人那就不是你。你现在才在我面前现身,看来是才知道或者刚确认我的身份。让我猜猜,是因为绝缘袋?”

    白静并不理会疏影的问话,在原地换了个姿势,淡笑问道。

    笑,毫无温度,带着嘲讽。

    对于在宣朝碰到一个和自己同样穿越来的人,白静一丝丝高兴都没有,因为她在看到那纸条上的字迹时就知道那人是谁身边的人。

    至于家,她从来都是无根飘萍,独孤子诺在哪,哪里就是她的家。

    可偏偏,他容不下她……

    “既然你知道我是她派来的,你干嘛还来,难道你没受重伤?”疏影好奇道,完全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先不说冉竹布下的陷阱,就凭他自己与白静打个几百回合也是轻松的。

    “就算这次不出现,下次她也会有办法让我出来。何况,我也想想看这个穿着一股臭味三角裤的男人到底是谁。”

    白静倨傲道,眼底闪过对冉竹的不屑。

    这世间她自认除了独孤子诺就是她自己对冷冉竹最了解了,懦弱愚蠢连只蝼蚁都不忍踩的女子,又能奈她如何!

    见疏影一脸尴尬,心里鄙夷更甚,心想冷冉竹竟然这么放心让一个没脑子的男人来和她相谈,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说吧,她叫你来,是想跟我说什么?”白静斜眼看过去,疏影七尺男儿楞是被她看成了一颗小草。

    “你先告诉我,你来这里几年了?”疏影将话题转到了开始,眼底求知兴致熊熊燃起。

    碧荷馆里,冉竹眉头紧紧皱起,看着疏影似乎大有聊下去的趋势,心中腹诽不已。

    这个疏影真是不靠谱,她让他见到白静后就开打,因为就在他们站在的四周,冉竹已经布下了炸药,她要让白静像露蝉一样死于火场中,让她跟沁玉娘亲一样,粉身碎骨。

    冉竹沉思了半晌便起了身。

    “圣女你……”

    “记住,待会我与白静争斗起来时,你见我快退到安全线外就立即点燃火线。火线头就在那颗大树旁。”冉竹打断柳木南的话,沉声命令道,随后抬头环顾着满屋的士兵,眼底愧疚涌起,玉齿轻咬唇角:

    “你们随我来。”

    冉竹从未想过杀白静需要借旁人之手,但这一路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愚蠢。

    所以她命士兵在出尘堂四周布下炸药,很密集的杀伤性最大的那种,既然没有能力手刃,那么必须保证白静的死亡。

    她不是没想过和白静同归于尽,可龙血草还需要她寻找,她不能死,也不想死。

    可一想到这两百人中不知能有几个在白静手下生还,她的心就一阵阵抽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而这些士兵,在冉竹眼里与她共同的只是宣朝百姓这一标志,又何来的伯仁之怨。

    想深了,都是被她害死了。

    至始自终冉竹都无法让自己习惯圣女这一位置,连半点融入的思想都没有,算起来她亦是失败的。

    房屋里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步履,低沉压抑带着赴死的决心跟着前方那一抹缓慢行走的红色身影往楼下走去。

    而那一声细若蚊蝇的对不起,也淹没在他们的脚步里。

    屋外,白静略低头望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半晌才答道:

    “十几年了。记不清了。”回答的很随意,似乎真的不记得了般。

    但只有她心里明白,在宣朝的每一个日夜,与独孤子诺相处的分分秒秒她都是用心在记着。

    奈何……

    白静轻摇摇头,心想自己今日怎这般多愁善感了,难道自己也会有老乡见老乡,沉默变话唠的惯性?

    “那真的是好久了,你想不想回去?”一直盯着白静看的疏影,捕捉到了白静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心不由一软,早将冉竹交代给他的话给忘记了。

    虽然白静在冷冉竹眼里是十恶不赦冷血无情的女人,他该帮着冉竹才是,可毕竟二人都是穿越来的,而且见白静似乎过的并不好,一时竟生了恻隐之心。

    “哦?这就是她要你带的话?跟你离开,就没人对付宣墨了,是吗?”

    白静脸上浮起怔愣,但随即被冷笑覆盖。

    “我确实想要你离开,但不是这种方式。”一声清冷淡漠的女子嗓音在白静背后乍然响起。

第九十六章 同归于尽

    “我确实想要你离开,但不是这种方式。”一声清冷淡漠的女子嗓音在白静背后乍然响起。

    此话刚响起,整座沟渠镇都颤抖了三分,脚底松软的土地似乎变成了弹性的软泥,上下颠簸。

    冉竹忍住掉头眺望的心跳想法,她知道在飞龙山外此刻正在上演着激烈的厮杀,一个上午都安静的战场终于开始了杀戮与征服。

    而她,清澈淡漠的双眸正与白静相望,她的身后站立的两百士兵气势威严,盔甲上折射的耀眼光芒令白静微微眯了眼。

    “你以为就凭这么点人就能杀得了我?”白静冷笑,心中却对今日的冉竹重新打量了番。

    似乎少了点什么,又多了些什么,令白静不自然的本能戒备起来。

    不是因为那两百精兵,而单就是眼前的红衣女子。

    冉竹并未回答白静的话,而是轻飘飘瞥了眼疏影,因为她都已经露面了,那家伙竟然还站在危险区域里不走。况且还对白静说什么要带她离开的话令冉竹不得不先将疏影这个毫无立场的人先解决了再说

    “你不是饿了吗,馆里有点心,你去吃吧。辛苦你了。”

    冉竹淡淡说道,力求让语气显得正常,不让多疑的白静看出端倪。

    疏影见到冉竹出来时,才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使命,心知冉竹说这话是要他离开,不要碍事。

    他也不扭捏,他也看出了,白静根本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如果说她冒着危险来见他一面,并不是激动而是根本不担心冉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此,他不由低低叹息了声,脸上还得做恍然状配合着冉竹:

    “你也好意思,一人躲在碧荷馆吃香的喝辣的,让我站外面等人。早知你要出来,那干嘛还让我饿半天。都说女人险恶真是不假。”

    疏影抬起手指从白静面前滑过指向了冉竹,一脸愤愤的往碧荷馆走去。

    冉竹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明明是他在节骨眼上犯糊涂忘记正事,心想要是自己真不幸被一道炸死了,一定做小鬼天天给莫尊景托梦,让他好好教训疏影。

    白静眼里微露诧异,心想难道疏影不会武功,所以冉竹才会放弃一个帮手?

    “我倒是以为你转了性子,看来这性子是转了只不过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疏影是你的朋友,你要护他安全。你身后这两百人就不是命了?还真以为我受了点伤就不能杀人了?”白静嗤笑道。

    她坦荡荡承认自己的卑鄙,冷眼瞧着冉竹如何化解她这话,让这群人甘心为她所用。

    袖口里的手一紧,白静的话正戳中冉竹心中的想法,若不是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必然能看到刷白的脸。

    她还未开口,就听身旁领队的队长怒喝道:“妖女,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你与叛贼独孤子诺多次使用天地雷偷袭我军后营,在你手里枉死的兄弟还少吗?今日就算拼得一死,我们两百兄弟也要拉你一起入地狱为他们报仇。为圣女而战,为兄弟们而战!”

    这队长想必是念过点书懂些谋略,短短几句话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还未等士兵们有所想法就在一波又一波的“为圣女而战,为兄弟们而战”的激昂口号中抱定了视死如归的信念。

    白静武功奇高,手段卑鄙,他们不是不知道。

    圣女布置炸药,极易损命,他们不是不知道。

    但除掉白静,身后的兄弟们就更安全,这场战役胜算就更大。所以他们不仅是遵从了圣女的命令,更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

    冉竹胸口仿佛漫过滔天碧水狂潮而起,随着他们的叫喊,愈涨愈高,浑身血液沸腾到了极点。

    她的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那里有一张薄薄的纸,里面记着身后两百士兵的名字。

    最初她只是想万一这些人死了,她就会按着上面的名字给予他们的家人可观的银两以作慰藉。

    可此时,她只愿记住他们的名字,溶于血液里。

    “上。”红袖从玉藕似的臂膀上慢慢滑落,莹润的指甲在暖阳下泛着冷冷的光,与肃杀冷意的话语遥相呼应。

    “杀。”震天吼叫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士兵们卷起的长风吹动她瀑布似的齐腰长发飞扬飘舞,似一场妖冶的舞,为士兵们送行呐喊。

    她的身后还有五十名士兵,在同一时间分散来开站立在安全线外,手中的弓箭早已拉满了弦,盯着废墟上阴鸷的黑衣女子。

    “冷冉竹,你可要睁大眼睛看了,他们的死可都是你造成的。就像当初的露蝉,哦还有金香。”

    白静阴阴笑道,腾空跃起,双手翻转间数十只蝙蝠冷镖急速飞出,在午日下反射出幽冷光芒,每一只上都卒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抬眼望了下将自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慌乱躲避的士兵,看着他们如看一群死人般。

    “我等着看你万箭穿心,尸骨无存。”冉竹冷冷道,手伸向腰间,拔出了流月弯刀。

    看着白静行云流水的动作,哪里像受伤人该有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安,尤其当她看到倒下的士兵脸上很快就呈现黑紫时,她明白白静是有备而来。

    “难道自己此生都杀不了白静吗?”冉竹望着在数百只长剑里轻盈躲避的白静,眼底露出一丝颓败。

    刷刷刷,又是数道冷镖射出,中镖的士兵甚至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倒下七孔流血而亡。

    冉竹闭上了眼,对于已知的结局她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你们都退下。”一声冷喝让正在杀的痛快的白静停下了手,她抬眸看着冉竹,就如看着一头垂死挣扎的猎物。

    剩余的士兵们也不恋战,训练有素的他们无论何时都会谨遵发号使令的话,待冉竹走过来时,他们已经站到了废墟边缘。

    仅仅半个时辰都不到,一百五十名士兵就已经去了一半,冉竹看着地上躺着一个个紫黑扭曲着痛苦的脸,甚而都没勇气看一眼身后的士兵。

    “我曾在露蝉坟前发誓,要亲自杀了你为她报仇,如今看来十分渺茫。”

    冉竹轻轻擦拭着流月弯刀,泠泠刀背光可照人,映照出一双决绝冷澈的双眸。

    “你知道就好……”白静阴测测道,双目停留在冉竹脸上,若是眼神可以杀死人,她不介意将冉竹千刀万剐。

    “但就算不行,我也要努力下,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你死。”

    冉竹淡淡说道。

    她没学过武功,若非要扯上一点武学根底,那就是小时候在玄镇经常看独孤子诺耍剑,那时她觉得世间上将剑这么危险的兵器耍的跟跳舞一样美,也就是她师父了。

    依着那点记忆,她一步一步踏了进去,笨拙的拿起流月弯刀与白静对立。

    “真是找死。”白静好笑道,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我们二人虽然互为死仇,但我好歹做过你几年师姑,我且让你几招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冉竹也不推辞,这种时候她没必要假客气,能一刀砍死白静才好。

    自然也只能想想,三招过后她连白静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三招一过,白静也不再客气,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把长剑就刺了过去。

    冉竹躲得很是狼狈,艳红曳地长裙成了羁绊,有好几次她甚至踩到了士兵们的头,却在后退中还不忘冷嘲热讽: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么多招了还杀不了我?”

    “有个宠物上门来找我虐,我自然要承你的好意。”白静冷笑,手气剑落,冉竹右脸上就被划了一道血痕。

    痛,全身都是刺骨的疼痛……

    “我看你是不敢吧,独孤子诺想要的宝藏还一直没拿到手,你们不是正等着我去开启宝藏,你们好来个现成捡便宜吗?我死了,谁给你们找宝藏。”

    为了躲避时不时刺过来的长剑,冉竹几乎用滚来代替行走,喘息间话语毫不留情抛出。

    这话似是说中了白静心中的忌讳,连着动作都慢了几拍。

    而冉竹这会已经连滚带爬的除了炸药区,身子都还未站起就开始抬手发令。

    “快放箭,不能让她离开地面。”冉竹大叫道,同时望向不远处的藏着引线的大树,见柳木南和疏影都站在那里,心头松了口气。

    “

    快”字刚出,身后利箭自头顶咻咻发过射向白静,同时所有士兵手中的利箭也尽数发出,逼的白静拿起地上的长剑不停转着身子阻挡。

    百忙间看到冉竹站在外面,离废墟足有一米多远,忽然面色一沉终于明白了冉竹的意图,但此时利箭如漫天飞雨逼压而来,令她脱身不得。

    在士兵抽箭搭箭的这一短暂动作里偷得的时间里,白静暴喝一声,手中几十只毒镖刷刷甩出。

    冉竹刚呼大家小心,就觉眼前人影一晃,随后便有一股重力往自己身上压来。

    靠近冉竹的士兵见有一枚毒镖飞向冉竹,想也没想的挺身挡了上去……

    紧紧片刻,又是十几名士兵不幸中镖躺下,其中也有弓箭手。

    冉竹双目染血,握着流月弯刀的手因为激动愤怒而颤抖,废墟里持剑的白静冲她不屑嘲笑。

    看着白静准备要逃跑,冉竹脑海里一片空白。

    此刻宣墨也好,龙血草也好,为露蝉报仇也好统统被冉竹抛之脑后,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杀掉白静,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白静。

    她双手握紧流月弯刀一如刚才那般踏着士兵们的尸体冲了进去,天地间她的眼里唯剩下白静一人,

    不,是白静的右胸口。

    冉竹记得,疏影曾说过白静的心脏在右胸口,她甚而利用这点异于常人的特殊在万佛寺山下自导自演了一场美女救英雄的好戏。

    依稀中似乎听到谁痛心般的疾呼,而她耳边灌着呼呼的风声,每一声都叫嚣着杀掉白静。

    就在白静持剑刺向冉竹的时候,整座废墟轰然作响,整个沟渠镇抖的比先前还要厉害,霎时冲天火光灼烫了众人的眼。

    “冉竹……”

    “圣女……”疏影的冉竹声被海浪般的圣女呼唤淹没无形。

    柳木南和疏影万万没想到冉竹会在最后一刻冲进去阻止白静,为引线爆炸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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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愿共长眠

    震耳发聩的炸药声充斥每个人的血液里,被炸飞的黑炭木头犹如长了刺般砸在人身上,瞬间划开了一道道口子,所有人被这股强烈震荡波袭开去,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躺在三米外。

    本来依着原计划,炸药就算引爆,弓箭手也要持续射箭防止白静意外逃生。

    可如今冉竹也在火海里,弓箭手们手持着箭却在发抖。

    就在这时,长空一声厉啸,带着肝胆俱裂的恐惧和愤怒,疏影听到声音面色一惊,头还未抬起,一道暗影自头顶飞速而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影子已经冲入了火海。

    “不……”疏影惊叫道,双手十指倏然向前张开,迈出的步履堪堪跨出一步就被柳木南拦住。

    “你进去只有送死。”柳木南哑声道,想来冉竹舍生赴死的举动震撼到了他,声调都变了样。

    “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有个人跑了进去?”疏影反手抓住柳木南的衣领,十指骨节凸出,双目圆瞪,明明眼底一片绝望,可却还期冀着问着柳木南。

    柳木南见疏影心痛不能自持,心知刚才冲进去的人一定是疏影认识的,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他本想出声安慰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沉默点头。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明明都和他说好了,我去去就回的……”疏影双目呆滞机械摇头,往日疏懒的随意从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悲伤。他一掌推开柳木南,就要往火堆里走去。

    前方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烈火灼灼吞噬万物,他目光紧紧盯着那里,萧瑟死意的背影让人心中徒生悲凉,连柳木南都沉浸在此情绪中忘记了再次阻拦。

    这时,就听谁惊呼一声,带着心底狂烈的兴奋和如滔天洪水般汹涌的激动。

    在他的叫声下,众人都看到了一个巨大物体抱着一人滚了出来,怀中人那灰黑覆染的红裙令所有人为之一振。

    这一滚直落到三米外才停了下来,大家待看清那巨大物体的真实面目时,不由倒抽一口气,手中长剑紧握,戒备对待。

    此物足足有一人半高,全身泛着黑紫,一头银发被大火吞噬干净,只剩头顶少许。身上衣服已然看不出什么颜色,破破烂烂,翻卷着边缘是火舌吞噬后留下的焦黄。他刚出来似是还能从他身上闻到肉被烤焦的味道……

    他像一个刺猬蜷缩在一起,将怀中女子紧紧护住与自己脑袋靠在一起,就算已经来到安全地方了,他也似乎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大家都踮起脚很想看清那怪物长何模样,就见疏影已经脱下衣服将那人脑袋盖住,并正努力试图从他水桶粗的臂膀下拽出冉竹。

    “要不要我帮你?”柳木南犹豫了下道。

    “不用。你们都别过来。”疏影冷静回绝,见到他和冷冉竹都没死的刹那他心里亦是被喜悦包围,可现如今这情形……

    不如死去。

    想到这里,疏影恨不得给扇自己一巴掌,恶狠狠道:“你再不放开她,闷也会被你闷死了。”

    他眼盯着自己的蓝衣上凸起的地方,满眼残伤。

    那庞然大物似乎能听懂疏影的话,真真松开了手臂,随着他的移动,冷冉竹向后倒去,她的双手还保持着握紧流月弯刀的姿势,随着她倒地的姿势,带起另一人倒在了她的身上,流月弯刀的尖头从她右胸口刺穿,泛着烟熏的血色。

    长发早已不见,残卷无边,红纱早已不见,脸上被黑灰沾染的不见真容,隐隐透着暗红。双眸微阖,樱唇紧闭,皱起的秀眉有如紧绷的弦,在坚持着什么,执着着什么,不死不休……

    疏影将白静掰开,这才发现她手中的长剑正刺入冉竹的腹部,二人呈现胶着姿势,随着他不小心的大力动作,白静带着长剑瘫倒了一旁,冉竹腹部鲜血再度汩汩流出。

    看来他当时定是分不开冉竹和白静,所以干脆将两人一齐带了出来……

    疏影思绪翻腾间伸手探向冉竹鼻息下,顷刻,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微微松了口气。

    彼时,人群里爆出阵阵高喝,为冉竹不仅杀掉白静还大难不死感到高兴。

    “圣女出血太多,需要草药止血,先拿白布给我暂且制止一下。”

    疏影颔首叫道,话还未说完就听空气响起了嘶嘶嘶的衣服裂空声,他一转头就见每个士兵们手中都拿着一块不规则的白布,有的人里衣还拽在手中,露出残破一角。

    一百多条的白布在他们手中随风飘扬,无声的注视着蹲在红裙旁的男子,每个人眼底都流露出深深的恳求。

    请治好圣女……

    柳木南快速将这些白布捞到手里递给了疏影,嘴唇动了动:“靠你了。”

    疏影接过,沉默点头,头转间望了一眼蓝衣,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大物的紫黑下巴。

    他在心中重重叹息声,随即不再耽搁快速替冉竹止血。

    柳木南走到白静身边,锁眉凛神,手刚碰触到白静皮肤时浑身就起了一层阴冷疙瘩。

    “死了还这么吓人。”柳木南嘟囔道,以手搭其脉间,确认她最终死亡……

    “你说她真是害人不浅,在皇宫里就搅得皇上不得安生,来到边塞造出那么多古怪兵器来,让我方还没开战就死了那么多人。要是再多一个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办呢?疏影。”

    柳木南半蹲着,抒发着心中感慨,轻笑着问疏影,一双温润目光闪烁光芒。

    疏影的脸霎时变得很难看,不客气的问道:“你看了我的东西。”

    “是啊,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脚程快,耳朵还好使了点。我不仅看了,你和白静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皇上对你的身份一直怀疑,没想到真的是异世之人。”

    柳木南微笑道,似是随意聊天般,可背后的手对着士兵做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

    众人虽不明白柳木南为什么要叫他们这么做,可想到刚才圣女对此人的重视,不由听着他的指示,拔剑的拔剑,拉弓的拉弓的,齐齐对准疏影忙碌的背影。

    他们难道要杀一个救圣女的人吗?这蒙面男子到底想干什么?

    “哼,别说我对你们这个朝代不感兴趣,就算我有兴趣以你们这几百年的落后朝代又能奈我何?至少现在,没我,谁能救她?是双手残废的花麦饭还是那个连银针都不敢拿的张太医?”

    疏影头也不抬的冷声说道,往日那目空一切的自负神色再度浮现。

    柳木南似被噎到了一般,但全无生气,望向疏影的目光反而多了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多谢。”

    随着他的话落,士兵们手中的长剑弓箭也纷纷放了下来,这自然也是得了他的指示。

    疏影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柳木南,将冉竹腹部血暂时止住后,便将冉竹交给了柳木南。

    “你们找辆马车给我,此人我要带走。”疏影指了指身旁紫黑色的庞然大物。

    “还是把这怪物捆了一起带回去吧。”柳木南犹豫了下道,潜意识里他是担心这不知名的怪物会伤到疏影。

    这种莫名情绪,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可是救你们大宣朝圣女的命,再喊一句怪物,小心我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疏影陡然冷下脸,双拳紧握,骨节咯吱作响。

    “好好好,我按你吩咐就是。”柳木南急忙摆手,生气的疏影令他心慌慌的,急忙派人找了马车过来。

    疏影又叫了几个胆大的将他抬进了马车里,自然有人想透过蓝衣服看看那怪物长什么样子,但都被疏影发现怒骂制止。

    疏影放下车帘,一屁股坐了上去,长鞭一挥将拉着马车驶向一片密林里去。

    “小心……”柳木南口中的话低低逸出,唯有风与听。

    吞天烈焰自四面八方而来,带着撕裂人心骨的震动令她有一瞬间有立即死亡的感觉。

    浓烟中,那一身黑衣的女子还在仰头大笑,却又被浓烟呛得大声咳嗽不能自已:

    “冷冉竹,你是进来找死么?我早已留了后招在你身边慢慢折磨你,看来我今日要破界了。”

    “我说过,我会让你离开,但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冉竹双手紧握刀,一步步靠近那自始自终还在轻视不屑她的人,她双眸早已被烟火熏疼,唯有那片黑影刻在心间。

    已经记不清到底是谁先出的手,当长剑刺入她腹部的时候,她的流月弯刀终于如愿以偿的刺到了白静的右胸口。

    那一刻冉竹才发现,彼此身上流出的鲜血都是红色的。

    “我还以为你的心是黑的,血也是黑的。”冉竹讽刺笑道,她高昂着头,以一个胜利者的决然姿态俯视着白静。

    在白静难以置信的绝望目光下,冉竹满足的闭上了眼,耳边漫天狂飞的乱物仿佛在跳一场壮烈舞蹈,在烈火浓烟里别样妖异美艳。

    真好,她终于能亲手杀了白静……

    宣墨,我爱你。

    尊景,对不起。

    露蝉,我报仇了。

    娘,我去找你了。

    冰阳,灵儿姑娘,疏影,木河,素锦,两位哥哥…………

    ……………………

    “冷冉竹,你如果再不醒来,我明日就娶了那丽柔为妃,你看着办……”

    “冷冉竹,你听到了没。再装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

    “冉竹,你快醒醒,只要你醒来,我带沁玉一起回朝,让你们姐弟团聚……”

    “冉竹……”

    “小竹……”

    “小竹,再过一会天就亮了。张太医说,你还不醒来的话就再也……“

    “没事,你不要害怕,夫君会陪你共长眠……”

第九十八章 宝藏换命

    是谁,谁在叫我?

    眼皮子上似有千斤重,整个人酥软仿若无骨,似乎置身在最柔软舒适的地上。

    她好困,困到无法思考,可耳边仿佛有一只蚊子,嗡嗡嘤嘤。

    真烦。

    冉竹在心里低低叫了声,想抬手挥赶却毫无力气。正想任其去继续睡觉,耳边忽的灌入一阵温柔轻风带着低沉磁音飘入,似琼浆甘露沁人心脾,似旭日暖阳舒彻全身,似情人之巅你侬我侬。

    “没事,你不要害怕,夫君会陪你共长眠……”

    夫君?宣墨……

    一双深邃的漆黑星目陡然撞入脑海里,似一道光柱打在冉竹的身上,脸上,眼上。

    灼的她浑身滚烫不已,困顿的双眸终受不了这刺眼光芒不情不愿的睁了开来。

    “睡的正香,你叫我作甚?”羽扇般的睫毛慢慢分离,微微眯着双眸似是怕见到什么似得,睁开的极慢。

    彼时,破云而出的初日抖擞的散发出万道金光,有一道正从前方洞开的窗户里,直直射到床上的人儿。

    帐篷里陡然亮了起来,照亮了每个人喜悦激动的脸庞。

    只是冉竹不高不低的不满嘟囔却叫满屋人喜极之后不免无奈撇嘴。

    “天亮了,我要出征了,来与你暂时告别。”宣墨大手轻覆在那双柔夷上,忍着通红的双眼,配合说道。

    冉竹一听,犹如一道凉水自头顶而下,浑身打了个激灵,脸上的迷茫早已被冷静代替。

    帐篷里,颖冰阳,张太医还有几日未见的素锦都在其中,颖冰阳和素锦一双眸子哭的跟核桃一样,见她望过来,高兴的笑着,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们不要担心。”冉竹笑笑道,腹部传来的绞痛令她额头沁出细细汗珠:

    “有劳张太医了。”

    “这都是疏影公子的功劳,他真不愧为神医啊。”张太医不敢居功,老实道。

    “嗯,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与皇上要说。”冉竹淡淡道,苏醒过来的她,记忆也全部回笼。

    宣墨挥挥手,众人尽皆应声而退。

    “白静她死了吗?”其他人一走,冉竹急忙偏头看着宣墨问道,双手紧紧拽住被角。

    在昏倒前,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烈火浓烟中抱住了她往外走,而她那时候正和白静出于同归于尽的胶着状态中。

    如果她没死,那白静会不会……

    宣墨望着冉竹,金色盔甲折射出一层晕晕黄光,将床上苍白无血的女子照的有几分别样的可人。

    他轻轻躺下,小心的与冉竹保持着一点距离,防止碰到她的伤口,伸出一臂揽住她里侧的肩,这才开始说话:

    “她死了,你做的很好。”

    话语里有着些微的颤抖,更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不希望她死?”冉竹淡淡道,她听出了宣墨话里奇怪的口气,眼底冷了几分。

    “不,我只是害怕会失去你。本以为这次战役结束后,我会将白静活捉到你面前,任你杀剐。你连点武功都没有……可你……”

    宣墨话说不下去了。

    一天的战争都没让他皱下眉头,长剑指天,轻挑对方几名得力干将。

    可只是一个夜晚,却教他心力交瘁,折了腰。

    当他从跟随冉竹去的队长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十指交叉,几欲互相夹碎。

    “是我太任性了,可我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杀不了白静,我心有不甘。”

    冉竹听到宣墨如斯说,脑袋往他胳肢窝下蹭了蹭,如今想想她也有后怕。

    尤其是对莫尊景,她一直是亏欠最多的,找到龙血草偿还这份人情也是她心里同杀白静一样重要的事情。

    冉竹的话听在宣墨耳里,心头泛起丝丝涟漪,望向低头愧色的女子,忽然觉得她变得与往日的她不一样了。

    却教他更为喜欢,欢喜……

    “小竹,再坚持几天,我会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带你回去好好休养。张太医说了,你最严重的是腹部的剑伤……”

    提到剑伤,宣墨身躯一僵,低低吼了句:该死的白静。

    “她已经死了。”冉竹一听噗嗤笑了起来,不想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痛迅速蹿到心口,令她浑身抖了抖,愣是忍着没叫出来。

    “痛了?”宣墨感觉到冉竹的异样,急忙担心问道。

    冉竹笑着摇摇头,却已是满头大汗。

    宣墨见状,满眼心疼,从枕头下拿出方帕替冉竹擦去汗水,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擦着一件珍贵的无价之宝。

    这时外面响起战鼓的咚咚响声,令帐篷内温馨气氛瞬时消弭无踪。

    “我要走了,但很快就会回来。”宣墨极有耐心的替冉竹擦完汗水,才慢慢说道:

    “刚才你说我扰了你的好梦,今天就在这里好好睡上一天。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轻语低喃恍若哄着要入睡的婴孩,这一刻的宣墨似乎莫尊景附体般,温柔,温柔,温柔……

    “等你走了,我就拉着尊景一起去飞龙山观战,皇上英姿怎么能错过呢。”

    冉竹低笑,眼底闪过一丝戏虐。

    “哼,你要敢和他一起去,我就让他做马前卒。”宣墨脸立马拉了下来,听冉竹提到莫尊景,口气极是不悦:

    “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自回来到现在就没见到他人影。有士兵说他昨天来沟渠了,我看他是逃跑了。”

    低沉话语里带着几分焦躁。

    宣墨本就对莫尊景不信任,此刻在两军交战之时忽然失踪,教人不得不生旁想。

    “皇上多虑了,如果莫少卿想做些什么,也不会让疏影造出火枪来。”

    冉竹说道,听到外面又传来一声战鼓,便催促着宣墨离去。

    看着他大步迈向帐门,冉竹一颗心随着他的步子起伏不定,就在宣墨掀起帐门时,她急急叫了声:

    “宣墨,小心。”

    宣墨转过头,眉眼温情,丢给冉竹一个放心的笑脸,掀帐门而去。

    “来人。”宣墨前脚刚走,她拿起红纱遮面后便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帐门掀动,一名士兵走了进来。

    “是王旭队长。”冉竹淡笑道。

    “属下猜想圣女醒来后必有事情相问,所以一直守在外面。”回话的王旭正是昨天驳击白静挑拨离间的两百精兵的队长。

    “皇上可知道了来龙去脉?”冉竹也不客气,立马问道。

    “是的。”

    他都知道了,为什么却跟她说都不说一声……

    “救我的是谁?”

    “是一名全身紫黑的庞然大物,似人非人。疏影公子用衣服遮盖了他的容貌,属下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王旭想了半天,还是无法用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那庞然大物。

    “哦?那疏影公子呢,……庞然大物呢?”冉竹眉毛跳了跳,淡淡问道,心潮早已狂涌。

    “他让属下准备了马车,带着那大物往北方的一处林子里去了,至今未回。”

    “备车,去找他们。”冉竹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圣女不用担心,与您一道的柳公子跟了上去,想必人快回来了。您有伤在身……”

    “备车!”冉竹怒道,冷冷打断了王旭的话,虽然她知道王旭一心为她着想,可一想到他形容那人的情况和曾经看过莫尊景发病的时候极其相似的时候,早已坐不住。

    宣墨也说莫尊景自来到沟渠后一夜未归,时间也十分吻合,尤其疏影那般在意别人看到那大物的容貌……

    她听疏影还有邱灵儿说过,如果莫尊景毒症再发作,性命就会极其危险……

    尊景……你千万不要有事。

    张从喜,不要怪我今天没去找龙血草,若尊景不在了,找寻龙血草还有何意义?

    而终极此生,冷冉竹你都只能活在愧疚的阴影里不可自拔。

    一辆红车快速驶出军营大门,在她的身后十米远处,有两道黑影如鬼魅般快速跟上,无一人察觉。

    北方的林子里,那间熟悉的竹屋前,数棵大树被拦腰截断,春日绿叶犹如秋天枯落一地,绚烂绿意上一滴滴鲜血杂乱无章的覆染其上,整个地方一片狼藉。

    “就是借你屋子用用,你需要赶尽杀绝吗?”疏影跳脚道,脸上被剑风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狼狈不已。

    他怎么也想不到,本该在前线打仗的独孤子诺会出现在竹屋。而他只是因为那天看到这个屋子,为了不让人见到莫尊景变成怪物后的样子才将他带来了这里。

    此刻他双手扶着正昏迷中的莫尊景,面色白纸,四肢软垂,尤其那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仿佛被人撕烂了般,堪堪能遮其尴尬的地方。

    他花了一夜时间才控制住毒症将莫尊景恢复人形,浑身早已筋疲力竭,如今带着莫尊景,更难是独孤子诺的对手。

    “哼,你们杀了我最得力的帮手,还想用我的屋子。可以,我让你们一辈子躺在里面。”

    独孤子诺阴测测笑道,本该如沐春风的低醇嗓音此刻听起来犹如勾魂的黑白无常。

    笑起来怎么跟白静一个德行。疏影翻了个白眼,往后又退了几步,不由望了眼几米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透,仿佛白才是点缀。

    “柳木南,你不是要学医吗,那就撑着别死。”疏影扯开嗓子叫道,眼里染上红意。

    若不是柳木南刚才舍身替他挡了一剑,他这会不死也得重伤。

    他故意说这话不是希望柳木南再拿命相博,而是让他有一丝求活的意志。

    身后的大树阻拦了疏影的脚步,看着独孤子诺拖着剑一步步走来,疏影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在向他招手。

    他将莫尊景藏于身后,二人共同抵在树干上,侧头凝望,嘴角勾起疏懒雍容的笑意:

    “尊景,有我这个现代人陪你一起死,你可是赚了。”

    耳边浮起阴冷长风,铮铮破空声传来,疏影缓缓的闭上了眼。

    “慢着,我拿宣朝宝藏换他们性命!”清冷嗓音凭空响起,从半空落下,震慑人心。

    独孤子诺手中的剑在距离疏影胸口一寸处紧急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半空急速飞来的红青色身影,碧色双眸幽绿涌动。

第九十八章 疯狂人生

    话随人落,冉竹从半空落地,腿脚都有些发软,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有恐高症,回眸感激的看了眼王旭,若不是他及时决定带她飞过来,疏影和尊景恐怕已经命丧独孤子诺之手。

    感受到那一双清澈双眸里的感激,王旭脸红了下,手从冉竹腰间收回,竟有些不舍。

    “是好徒儿来了。”独孤子诺温润笑道,轻拢了下额前乱发,一举一动尽皆雍容风雅,似乎还沉浸在冉竹刚才从天而降的惊艳中。

    冉竹看了眼还停留在疏影面前的长剑,反射出幽幽冷光,对于独孤子诺刻意表现出的假象只当未见。

    她兀自平息了下心神道:

    “放了他们,我自会实现刚才说的诺言。”

    “那可是大宣朝的命脉,拿来换两个人的性命,你就不怕宣墨知道会杀了你?”

    独孤子诺犹不信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可不信他爱你胜过这如画江山。”

    冉竹袖口手一紧,刚才她为了保住尊景和疏影的性命情急之下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能让独孤子诺那快如风的长剑停下来为有宝藏二字能制止住他……

    她略抬螓首,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好,那我怎么才能拿到宝藏,万一你反悔怎么办?”独孤子诺也不废话,立即问道。

    这个世间能拿到宝藏的人除了宣墨外就是冉竹了,他当初救她本就抱着如果推翻不了宣朝就利用她寻到宣朝宝藏的心思。

    他,心动了。

    “明日应该还有一战,皇上出征时,我会在飞龙山脚下等你,想要宝藏就去那找我。对了,我朝军营也在那,你若是怕了现在就可以说。“

    冉竹轻蔑道,袖口下的手一直握紧不放。

    “我的好徒儿都会用激将法了,放心我会去的。”独孤子诺哈哈笑道,却毫无一丝温度。

    他慢慢的抽回剑,冉竹目不斜视的看着他,心里却偷偷的松了口气。

    “冉竹。”疏影轻声叫道,满心复杂情绪翻涌。

    “王队长,你带他们先回车里。”冉竹吩咐道,双目还紧紧盯着独孤子诺,生怕他反复无常会在疏影或者尊景身上戳两剑,毕竟她说的只是要他们活。

    独孤子诺持剑而站,敛目望着长剑,晶亮的剑面上折射出面前女子的模样,一双清澈双眸满布警惕小心,再也找不出当年玄镇时候笑意盈盈纯真的可爱样子。

    冉竹,我在心里就是这么卑鄙的人吗?独孤子诺在心里自嘲。

    “不用了,有请王队长先背柳公子上车,我这边自己可以的。”疏影拒绝道,抬手指着远处一动不动的人,心口骤跳了几下。

    听疏影这么说,冉竹这才想起柳木南来,见到他严重的伤势,心里重重叹息了声。

    疏影将尊景背上,以眼神示意冉竹小心,先行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为了他们不惜不惜献上宝藏,值得吗?那可是宣墨的江山。”独孤子诺轻声问道,似叹息更似难以置信的怀疑。

    “他们是我朋友,自然值得。”冉竹沉默了会,定定说道。她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就算她当时用别的话制止了独孤子诺的杀戮,可事后她还是一样会利用他们的性命来要挟他找出宝藏。

    但疏影和尊景铁定还要受折磨,如此,还不如由她说出。

    只是,独孤子诺最后的一句话,倒底还是戳中了冉竹的心痛处。

    王旭背起昏迷不醒的柳木南,催促着冉竹离开,见冉竹不走,竟然也死倔着不离开。

    独孤子诺见状,心知是冉竹戒备他,目光落到她的腹部,将剑从地上拔起,率先掉头离去,催动内力,眨眼间就已经走出了十米开外。

    冉竹望着他模糊的背影,心头泛起了一丝悲凉。

    白静为他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可他一心只想着宝藏,竟对白静的死不闻不问,甚至连白静二字都不曾说出一次……

    她心中的悲凉,是为白静不值,这难道就是恶人自有恶报吗?未免太寒心了点。

    冉竹转身慢慢往回走,正午阳光透过浓密的树枝投射在她身上满是斑驳,仿佛是一个人跌宕起伏的规划图。

    “怎么办?”一个声音响起,满含忧虑。

    话落,三个身影从树上落下,正站在冉竹刚才站的附近,三人望着走远的红影,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忧虑。

    “还能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二人反目成仇不成。”一年轻的声音不满响起,随后颇为无奈道:

    “你说我们一天到晚出生入死的,还得为皇上的感情大事操心。他真该对我们更好点。”

    “…………”

    红车使动,冉竹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直至袖口被人拉扯了下这才回过神来。

    “让你犯难了。”疏影歉意道。

    二人相处到如今,印象中的疏影从未有这样认真而真诚的神色,冉竹知道他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在为宝藏和宣墨伤神。

    “当初找龙血草时就已经做好了和他翻脸的准备了,如今,只不过多一条罢了。”

    冉竹笑笑,回眸望着半躺着的莫尊景,将苦涩压在心底。

    当初……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一心只想让宣墨难堪,甚至也想过颠覆他的王朝,可当她清楚的认识到宣墨是真心爱她时,那些仇恨下产生的种种计划早就化为了泡影。

    “你真的要给他宝藏?现在我们都安全回来了,就不要搭理他了。”疏影的声音闷闷传来,他一上车安置好尊景后就在施展全身功夫救治柳木南。

    好在他受的都是外伤,只是肩膀那一剑严重了点。疏影心中松了口气,望向柳木南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没了白静就等于断了双臂,没有了威力强大的武器,他一个叛贼又能拿出多少兵力来帮助水千代。我如果不兑现诺言,你以为一个空军营能困住他吗?”

    冉竹低声说道,忽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此事我自由主张,你不必担心。”

    却在心里对自己低低说了一句:冷冉竹,你真的疯了……

    战场上,此刻正处于胶着姿态。

    本来宣墨带兵破阵,困住水千代,让童华和张云打后阵,打算今天灭掉南蛮大军。

    却不想事情正进行的顺顺当当的时候,南蛮忽然推出一辆车来,那车高约两米,中间竖着一根一米多长的圆木,上面正绑着一人。

    “皇儿……”那一声慈爱温柔的熟悉嗓音令正持剑抵在水千代右臂的手忽然一抖,瞬间划过,带起一串细细血珠。

    “水蛮儿……”宣墨心惊出口,他们二人以此打来打去半个多时辰了,二人谁都不肯伤了对方,刚才若不是一时晃了心神定不会刺伤水蛮儿。

    未等水千代好好感受这一声担心带来的甜蜜感受,同样的声音却冰冷盖了下来:

    “哼,这就是你拖延我的原因吗?竟然用一个死人来要挟我?”

    宣墨策马往后退了几步,微眯着眼望着远处被绑住的人,心头泛起五味杂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为他挡剑而亡的德太妃。

    “你刚才不是听她说话了,怎么能说是个死人。”水千代捂着右臂同样往后退了几步,面色冷冷道。

    “你们南蛮最擅长用蛊控制人,莫非是死尸了,就算是白骨恐怕也会站起来。”

    宣墨嘲讽道,想到身体内的帝王心蛊,就止不住的一阵恨意。

    “你当时可有亲眼见到她死去?怎么就能确定那是死人。”水千代同样回以冷笑。

    心中却在暗骂不见踪影的独孤子诺,说什么今天会有必胜的法宝,没想到弄个死了几天的老太婆来。

    宣墨猜的不错,当日她听从独孤子诺示意带走了德太妃,当时并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却没想到他竟拿蛊毒控制德太妃。

    当然,她也是刚刚知道,但她断断不能让宣墨看出端倪来。

    毕竟这里是战场,仅仅半天,她就失去了上万兵力,那可都是她的子民啊。

    宣墨不知自己竟真的猜中了,就在水千代说话的时候他又抬头望了过去,正好看到德太妃冲他摇头,因为离得远,他看不出那动作的僵硬。

    而就在德太妃的身后,有个女子隐在那里,嘴中不停地念出复杂的南蛮咒语。

    难道她当时没死?宣墨在心里奇怪想道,脑海里还浮现出德太妃合眼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幕,那明明就是死亡的征兆。

    不对,谁在被敌人威胁的情况下还能发出那样镇定自如的平常口气……

    “水千代你竟然也会利用妇孺来威胁朕,真是长本事了。”宣墨平淡答道,脸上看不出什么平静。

    但他身边的人都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寒意。

    “她可是你从小抚养你长大的人,想救她,就认输。”接收到对方传来凌冽目光,水千代心头猛跳,好看的容颜却强挂着倨傲的笑容:“要不然,你踏平我南蛮,但你就会背着不孝不忠不义的骂名。”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宣墨抚掌仰天长笑,正午阳光遍洒全身,闪耀出刺眼光芒,教人忍不住胆寒下跪。

    水千代默默看着,狂热的目光中涨满痴恋,在她眼中任何时候的宣墨都是吸引人的……

    似是笑够了,宣墨本就没笑意的目光里此刻犹如万海深渊寒潭千里,他轻抬手指着前方的德太妃,却以好笑的口气反问道:

    “你觉得朕会因为一个背叛先皇与叛贼儿子密谋夺取朕江山的女人弃械投降?水千代,这些事情独孤子诺没跟你说吧?难道你以为我带着她来边塞是来看风景的?”

    随着他说的话,水千代绝色的面容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那又如何?她再坏也是抚养你长大的人,难道你要让你十万士兵踏着她的尸体过去?”

    水千代昂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种时候只能豁出去了。

    “那我会让你南蛮今天所有的士兵一起陪葬。”淡淡话语轻飘飘发出,令马背上水千代的身子晃了晃。

    宣墨你……疯了。

第一百章 诛诺灭朝(上)

    冉竹几人回到沟渠镇的军营,此时这里只有一千精兵看护,大部分兵力都已经转移到了飞龙山那边。

    一路上疏影直接将本就是委屈做车夫的王旭当下人使唤,一下车就命他去找草药,王旭也是好脾气,二话不说又往沟渠镇赶去。

    “疏影,尊景就是救我的人,是吗?”帐篷里,冉竹问道。

    这一路上,她一直忍着不问,是因为有王旭在外面驾车,她亦是不想被他听了去,让别人将尊景看成一个怪物……

    “嗯。”疏影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将柳木南小心翼翼的放上去。

    莫尊景正安详的躺在冉竹睡的床上,呼吸沉稳,面色虽然苍白但也没有最初那般可怕。

    “那尊景当时已经毒症发作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发作?”冉竹不解问道,看着莫尊景神色不错,也放了心。

    想来,邱灵儿当时说的那些话只不过为了想让她带花麦饭过去见她而故意夸大罢了。

    “我当时说跟你去沟渠镇逛街,可能他心里起了疑,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他或许知道你就在废墟里,所以毒气攻心引发毒症爆发……”

    疏影将柳木南安置好后,边说边站了起来,他起身的动作并不快,但眼前还是一片眩晕,更有无数金光闪过,只觉胸口发闷,喉咙涌上腥甜,话还未说完就尽数吐了出来。

    “疏影你怎么了?”冉竹大骇,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疏影,将他带到床边坐下。

    刚才在车上,冉竹不是望着莫尊景就是在脑子里完善对付独孤子诺的方法,并未注意到一直忙着给柳木南疗伤的疏影。

    此刻的疏影,面如蜡纸,全身冰凉,若不是他的双目还在眨动,冉竹还以为自己扶的是死人……

    “我昨夜抽了我的血来镇压住尊景体内的毒素,现在有点贫血,休息会就好。”

    疏影摆摆手,浑然不在意道。

    透过他略微下滑的袖口,冉竹清晰地看到了他手腕上纵横交错的血痕,还有新鲜的血液晕染在旁边。

    冉竹似乎能想象到昨晚的小竹屋里,疏影拿利器划开自己的手腕将血一滴滴喂入尊景唇内的情景……

    听到他这么说,冉竹的目光移向了柳木南,果然见到他唇边有血渍,看来疏影刚才就是用自己的血来替他护命的吧。

    “尊景有你,此生无憾。”冉竹真诚说道,双眸早已泛红。

    “尊景要是知道你为了救他,不仅要拿龙血草还有宝藏,他该无憾了吧。”疏影略有些喘气说道,望着冉竹,目露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疏影有你这个朋友,也此生无憾。”

    “疏影……”冉竹默然,心底温馨满溢。

    不管将来要面对什么,至少此刻冉竹心里是温暖的。

    “对了,龙血草不能再拖了。尊景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我的血虽然精练百草千药汇聚医治别人是小事情,但第二次就不会对他有作用。明天,最迟明天……”

    疏影说到一半就闭嘴了,话里的意思如同眉间紧皱的痕纹一样令人心突突的往下沉,绞痛不已。

    冉竹点点头,伸手摸摸腰间一侧,那里的东西让她省却了寻找宝藏的繁琐过程。

    “我听说,尊景这从小跟随的毒是琼花所致?”冉竹沉默了会,低声问道,生怕吵醒了床上床下昏迷的人。

    “是张从喜告诉你的吧。你怎么不说是宣墨他老妈那位宫里心机歹毒的太后下的毒呢。”

    疏影自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他知道这事后恨不得拿剑劈了那太后,以此作为尊景从小到大受的痛苦十分之一补偿。

    冉竹的头垂的低低的,似乎能低到尘埃里去,半晌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

    “这跟你又没关系,你道歉干什么。”疏影不解道,回头一想,立马明白了,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冉竹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她命人做些补血养气的药膳给疏影,随后她抬头望着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晴空。

    她的心情跟着好了点起来,若有若无的话从口中逸出:

    “宣墨,不要怪我。”

    红车再次驱动,驶向飞龙山军营。

    而本该和南蛮在战场上一决天下的宣朝军队此刻正在自家军营里等着吃午饭,随处可见倚墙而睡的士兵,怀中抱着兵器,等待着不可预知的命令。

    “你们说什么?她真的这么说了?”军营后方的住宅里,一声压抑愤怒的低吼发出。

    地上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均咬牙点了点头。

    此三人正是一路追踪冉竹去了小竹屋的萧风,松渊和秦彪。其实最初的最初,他们是在冉竹受伤后,宣墨派去保护她的。

    “她竟然为了他们……”宣墨双目微红,一掌将桌上的奏折尽数挥倒在地。

    “皇上,属下觉得圣女使得是权宜之计。莫少卿连夜失踪后却和疏影公子在一起,可当时围杀白静的那群士兵说疏影明明带着一个怪物离开,属下猜想这怪物很可能就是莫少卿。而且二者的时间也很吻合。他救了圣女一命啊皇上。”

    开口的是萧风,在这种雷霆盛怒的紧张气氛面前,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有勇气为冉竹开口辩白。

    宣墨在心里自嘲,莫尊景何止救过冉竹一命,若不是独孤子诺一心只求宝藏不想其他,恐怕就算要了冉竹的命她也不会吭声气。

    想到此,宣墨忽然又有一种后怕,刚才生冉竹的气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一半。

    其实,他早在那群士兵们的禀报中在对照莫尊景失踪的时间,就猜出了真相,而那怪物可怕的样子,恐怕是莫尊景那所谓的毒症发作原因吧。

    想到此,他心头不由心烦意乱,拼命叫自己不要乱想,否则冉竹会受帝王心蛊的反噬之痛。

    “还有,柳木南也身受重伤,现在应该在那边的军营里。”秦彪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他可不想再失去一名朋友。

    但他话一出,立马遭来身边二人的眼神制止,可惜为时已晚。

    “花麦饭呢,这几天也不见他人影,白静都死了,他还躲着干什么。告诉他,医治好柳木南,朕既往不咎。”

    宣墨挥手道,示意秦彪去传命令,奈何他一动不动。

    不仅是他,就连松渊和萧风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宣墨心头更怒,大手拍向桌子,整个地面都轻轻抖了下。

    “花麦饭他……他……”萧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的说了出来。

    时间如沙漏一点点消逝而去,听完所有过程的宣墨,身子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却教他们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你们好好照顾他,还有,别告诉他,朕知道了他的事情。”宣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双手在这两日里杀了成千的人都不曾抖过,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不等萧风他们回答,他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皇上去哪,属下等跟随。”萧风急忙说道,心头有些不安,说完话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缩着脖子的秦彪。

    “朕,去看看圣女。”宣墨说道,语气轻柔,风卷云涌的眼底也因为圣女二字,脑海里的清丽容颜而变得温柔缓和。

    “不用了皇上,我来了。”宣墨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似清灵泉水,似千山暮雪,似春日燕呢喃,在宣墨心里几番回转,几番寻味,最终将刚绷紧的脸甘心的柔和了下来。

    她不管是圣女也好,小竹也好,这辈子,都是他的,就好。

    门被人轻轻推开,屋中三人也在此之前消失,若宣墨回头看会发现他们离开的姿势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尴尬狼狈。

    见到宣墨一人待在屋里,冉竹有点意外,还以为宣墨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跑来跑去的。”宣墨伸手扶住冉竹,说的话却耐人寻味。

    他们走进去后,小夏子勤快的将门反关了上来,闭目垂首站在外面。

    “我刚才碰到张云将军了,早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没想到德太妃那样对你,你还是愿意为他停了半天的战争。”

    冉竹轻声说道,她任宣墨扶着,只因自己已经是真的没了力气:

    “还将她带了回来。”尸体二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床边靠拢,这半个时辰的马车颠簸,令她腹部伤口裂了开来,幸亏红裙宽松,否则定会让宣墨看出端倪来。

    冉竹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衣服内那裹着伤口的白布此刻肯定被鲜血染透了。

    不过她此刻心情是放松的,宣墨虽为帝皇但心地却很善良,今日从德太妃这里,冉竹更加坚信了她接下来的做法。

    宣墨淡淡嗯了声,水千代知道今天打不赢他了,所以他提出拿德太妃尸体交换下午半天的和平,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此刻,她正和白静躺在一起。

    这已经是他为德太妃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就当报了当日的救命之恩吧。

    宣墨正想着间,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温凉,那是低于人正常的温度,他心忽的一沉望向冉竹,发现她满头冷汗,面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离他远去。

    “我去叫太医。”宣墨心惊道,语气慌乱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害怕。

    “宣墨,我有话要对你说。就现在。”冉竹喘了口气,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宣墨怀里,任他将自己抱起放到床上。

    她拉住他的袖口,生怕他会离去,因为冉竹不知道自己一旦昏过去后又会何时醒,她怕错失最好的机会……

    “你说吧,到底何事比你身体还要重要。”宣墨口气里有些烦躁,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可眼底又隐隐有几分期待,她真的要说了……

    “是关于龙血草,宝藏,还有琼花毒的事情……”

    冉竹轻声说道,一只手一直抓着宣墨的袖子,而另一只在被子里的手却在压着受伤的腹部,刺激着自己不会昏过去……

第一百章 诛诺灭朝(中)

    床上的人终于力竭昏迷了过去,那些震惊世人的秘密落在宣墨耳畔,砸在心坎间犹如被血腥沾染的战场,令他浑身冰凉如坠无边深渊。

    “皇上,莫尊景身上的毒不是别人下的正是当今太后你的母亲。自他出生开始就被下了毒……”

    “皇上,莫求双这些年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拯救他的儿子,当年他曾跟先皇恳求龙血草被拒绝后这才不得不走上不归路……”

    “宣墨,尊景是对我有几次救命之恩的人,于我身份而言,他已是宣朝功不可没的人。于我私人而言,他是我极为重要的朋友。他的恩情,便是我拿命偿还几次也是不够的……”

    “宣墨,德太妃令你伤心,你还愿意为了一具尸体停了半天战争。尊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而且是被太后所害。你不会放任不管的,对不对?”

    “墨,昨日昏睡中听到有人轻诉愿意陪我共长眠,我知,小竹此生的夫君是叫宣墨的人……“

    “墨,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自始自终,宣墨未曾说过只言片语,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看到冉竹强撑着力气说话,纵使心中惊涛骇浪,诸多疑问也在她说完前压了下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冉竹就松开了他的袖子,昏了过去。

    为了莫尊景,为了向宣墨表达自己的愧疚,她耗尽了心力……

    自张太医走后,屋中只剩他一人坐在床边,忽然感到有些寂寞。

    一只骨节分明的玉骨大手轻抚上她削瘦的脸颊,本深邃无尽的目光了此刻满盛纠结与宠溺。

    半晌,屋中响起一声轻叹,若有若无,如风似细雨:

    “既然是夫妻,为何又说对不起。其实我何尝不知你是在利用我的缺点来答应你的事。罢了,是我宣家欠他莫家的。”

    朝廷官员也好,世间百姓也好,都夸他心肠慈善,天上神仙转世。

    殊不知,帝皇最不能有的就是善良,对敌人是,对自己人亦是。

    他不知道该感谢德太妃对他照顾太周到,还是先父便未留下一堆兄弟姐妹和他争夺皇位,让自己顺风顺水的安然长大。

    似乎除了当初娘亲死令他变得沉默外他的生活里并无太大坎坷,而如今娘亲安然在世,他曾一度在佛堂里感谢上苍……

    眼眸翻转,想到冉竹答应独孤子诺宝藏的事情,眉间浮起挥之不去的愁意:

    难道真的要让宣朝毁在我手中吗……

    他只是这般想着,在脑海里慢慢筹划着,却未有一丝怪罪冉竹的意思。

    万佛寺的住持说过,天地之间尽皆凡人,凡人者尽皆重亲人,疏路人。

    冉竹为了莫尊景,堵上了他的龙血草和关系着江山命脉的宝藏。

    而他为了冉竹,将这一切推向了边缘。

    冉竹疯了,他,何尝不是疯了……

    墨色宝玉自脖子里缓缓拿出,戴在了冉竹白皙的脖颈上,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动着。

    屋中落下一声轻响,宣墨却是连眼皮子抬都没抬,直至对方将一封烫着三道火印的鎏金信封递到了他微垂着的脑袋下。

    三道火印?是有多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宣墨挑挑眉,亲自拆开了信封,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龙血草出,一线裂,万民哀,宣朝灭,杀了莫尊景。”

    宣墨看到最后,俊眉已然紧皱,难道龙血草才是宣朝江山命脉的根源吗?

    我大宣朝何时竟被这些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给束缚住了?

    敛下烦躁思绪,宣墨的目光停留在笔迹上,本该婉约秀丽的笔迹因为这些字的弯弯扭扭而破坏殆尽,可以看得出写字的人当时有多慌乱,害怕,匆忙……

    虽然他们分别十几年刚刚相见又分离,但太后的笔迹宣墨永远记得。

    难道太后被莫求双软禁了?怎么也没见云霆飞或者木河送密信来?

    “秦彪,保护好她,禁止任何人进来。”宣墨合上信起身离床往外走去。

    “皇上……”刚才送信的人正是秦彪,见宣墨脸色不对,心中担忧口中便叫了出来,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朕心中有数。”宣墨脚步顿了下,低沉道,随后推门走了出去。

    他回了对面自己的房中,将所有奏折翻遍了都没有看到木河或者云霆飞送来的密信,最新的一封是半个月前说到莫求双集结了大批人马驻扎在城外以及发现了前朝的一些余党外,便没了其他。

    宣朝已经建立百年,即便有前朝的余党出现也不足为惧,是以宣墨并未放在心上,当时只是书信让木河警醒着点。

    手中信纸再次打开,宣墨平下繁乱思绪,细细看去,这一次,他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可眼底却几分落寞伤怀,嘴角扯起淡淡苦笑:

    “母后,你这又是何苦。”

    信纸从手中滑落,在空中打了几个圈落到了下方的桌上,歪歪扭扭的笔迹乍一看确实教人无限揣测,可若细心一点看去就会发现,歪扭的样子竟然十分一致,协调,像是刻意而成

    ……

    宣墨不在看信纸,反身走向书房,从剑架子上抽出一把剑,寒光冷冽照出他阴沉如墨的脸。

    莫尊景,我们是该好好算一笔账了。

    南蛮边缘一处茂密的草原上,精美华贵的帐篷里,砰的响起一声长鞭挥空的厉响。

    “姐姐……”千叶害怕的瑟缩在沁玉怀里,惊恐的看着一脸愤怒的水千代。

    沁玉轻拍了拍千叶的后背,以作安抚,眼睛却看着中间半跪着的人,他的目光里是冷冷的鄙夷。

    一个将亲生母亲利用殆尽,就连死后也不放过的人不仅是沁玉鄙夷,整个南蛮在知道德太妃是独孤子诺母亲事情后,众人无比冷嘲热讽。

    “我南蛮虽未没有像大宣朝将礼义忠孝遍及到每个人身上,但这孝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知道的。独孤子诺,你今天丢尽了我的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水千代怒骂道,握着长鞭的手甚而都能听到清晰的骨节咯吱声响。

    独孤子诺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未有半分愧疚神色,待水千代骂完了,他才抬头,嘴角挂着平日招牌似的笑容:

    “丢脸?几万好郎儿的性命和首领您的脸面比,谁更重要?”

    水千代噎住,一张绝色容颜一青一白一红……

    “世人都说我独孤子诺能够稳住扶余国,靠的都是女人,一个是白静,一个是她。水千代可有想过,欲成大事者,必须绝情断爱,方能一展心中宏图伟业。”

    “而你,当初对宣墨拒绝你的爱意怀恨在心才发动战争,事后想起你那失踪多年的父亲和宣朝定下的和平盟约又想打退堂鼓。而白静,只是许了你一个心中最渴望贪婪的欲望,你就又轻易挥动几十万大军来与宣墨对抗。水千代,你一举一动一思一想,尽被这个叫宣墨的人控制。你,不及水鹰万分之一。”

    独孤子诺从地上优雅的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白衣沾染的灰土,笑的那般云淡风轻,又那般目空一切。

    他这张笑脸曾迷倒了万千少女,而得益最大的就是得到了白静。

    但如今也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还不知被宣墨他们扔到了哪做荒山野林里喂了野狗。

    这宏图霸业,最后还得他一个人来完成。不过,他很快要得到了宝藏,也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办事方法想着宣墨的做法,殊不知,白静正冰冷的躺在宣朝军营的停尸房里等他来带她离开……

    “独孤子诺你……”被戳中心事的水千代恼怒成羞,尤其是提到了她心底的痛,她的父亲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

    长鞭挥起,带着狠辣嗜血的姿势劈向独孤子诺,却在接近他身体的时候,被他单手轻松接住。

    “你武功竟然这么高。”水千代骇然,平日里独孤子诺总是表现出一副弱质纤纤武功浅显的样子,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看清独孤子诺的面目。

    沁玉将千叶推到屏风后,身子已然挡在了水千代身前,一脸戒备的看着独孤子诺。

    “我话还没说完,你这么急着要杀我干什么。”独孤子诺讽笑道,目光从沁玉脸上移开:

    “你这场战争莫说赢不了,就算赢了,也得不到宣墨的心。他一代帝皇,难道还要忍辱偷生被一个蛮横没脑的女人强上了不成?所以,水千代,这场仗,你怎么打都是输。”

    “你胡说。独孤子诺你是不想合作了是吧,竟敢咒我输。”水千代怒道,握着鞭子的手却在隐隐发抖。

    “独孤子诺,你要再口出污语,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沁玉冷声喝道。

    “哦,我差点忘了你了。你放着好好的圣使不当,做一个在水千代身边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对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莫不是说就陪在她身边就满足了?殊不知这种爱情最为愚蠢。”

    独孤子诺今日话有些多,平日多旁人漠不关心的他却都戳中了二人心中的痛。

    “那是我的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再对蛮儿不敬,我看你南蛮也不必待了。”

    沁玉冷声道,对于独孤子诺的话不为所动,不是没动摇过,只是不舍得离开……

    “哼,今日话说开了,我自然不会再待在这里。”独孤子诺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看的人毛骨悚然:

    “他日再见,必然教你们大吃一惊。”

    白衣翻飞,未等水千代和沁玉反应过来追出去,那身影已经飘飞了出去消失在前往南方的方向。

    他好像是去飞龙山的方向……沁玉看到那消失的背影,眼底满含担忧,双手不觉握紧。

八月份凝儿长评加更,亲人相认

    PS:第二卷结束前还有这一剧情没交代,决定放在最后一章中额外诉说,与第一百章也有必然的联系。上一章中做了小小的修改:冉竹疯了,他,何尝不是疯了下加了一段话:

    墨色宝玉自脖子里缓缓拿出,戴在了冉竹白皙的脖颈上,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动着。

    冉竹睡了,然而下一刻,她恨不得自己一直昏睡过去。

    一灯如豆,满室阴冷,桌旁的纤细身影被灯光拖得老长老长,延伸至不大房间的墙壁上,她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

    不过在冉竹睁眼的那一刻,墙壁上的人影也动了下,不咸不淡的声音透着几分嘲讽:

    “我还以为要在这等一夜。”

    冉竹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这飞龙山的军营真的是一点都困不住这些飞来飞去的高手,自己连何时被掳来的都不知道。

    “现在是几时了?”冉竹懒懒问道,透过前方窗户只看到外面漆黑一片分不清几时,无奈收回目光移到了坐在桌边倒水自饮的女子——水千代身上。

    明天会是一场大战,难道水千代也要向白静那样灭了她这个圣女,动摇宣朝军心吗?

    “你现在不该是担心你的小命吗?”水千代侧首问道,明媚双眸中印着跳动的烛光,却毫无一丝暖意。

    “于我看来,你趁我重伤昏迷中杀我与等我醒来杀我是一样卑鄙的。我何必要求你,还要让你看笑话。”冉竹轻轻伸了下懒腰,只觉身子骨自昏迷后好转了许多,忽然感觉到锁骨处一片清亮。

    疑惑间,伸手摸了过去,宝玉!

    宣墨他……是同意了她的做法了吗?

    想必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吧,既是如此,她也该满足了。冉竹眼底浮起愧色。

    水千代在将她带来这密林时就发现了她脖子上的宝玉,本就不快的脸上更显阴霾:

    “无用之人就是无用,就算身上挂着两件宝物还不是照样任人鱼肉。”

    言下之意是冉竹有宣墨保护也没用,还是被她劫来任意杀之。

    “是吗?那也比有些人空有一身武艺又自持高位对无辜百姓任意滥杀的好。起码无用人不会伤害到别人,还有人爱。”

    冷冉竹冷笑回击道,就算今晚逃不过一死,她也要先将水千代气死。

    水千代气急之下竟忘了此前心中不与有伤在身的冷冉竹计较,手中长鞭挥向床上半靠的人儿。

    早有准备的冉竹,随即亮出一直紧握的流月弯刀挡在脸上,她知道自己横竖是躲不过,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脸上留下伤疤,身上的伤疤以衣遮盖,脸上若是留下伤,宣墨看到了必然会心疼。

    她不想在负累宣墨。

    然后预想之中长鞭打在身上的疼痛并未出现,冉竹正感奇怪之时,就听水千代惊喜而颤抖的嗓音发出:

    “你怎么会有这把流月弯刀?”

    “你认识此刀?”冉竹狐疑的看向水千代,但见她眼眸水雾大涨,仿佛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般。

    “你怎么会有这把流月弯刀?这是我南蛮的第一宝刀。”惊喜的好听嗓音冷了几分,带有几分威胁意味。

    “这……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这是外公赠与她的嫁妆。”冉竹舔了舔干燥的唇说道,心跳的厉害,将此前不敢联想的事情再度联在了一起。

    水女宛……水婉儿,难道水鹰要找的就是她的娘,她的娘竟然是南蛮首领的姑姑?

    水千代亦是震惊不已,水女宛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南蛮,是以她对这位姑姑的容貌印象十分模糊,只是依稀记得那间清新典雅的一直空置多年的王帐里挂满了姑姑的画像……

    她努力回忆着,越看越心惊,仿佛冉竹的容貌与记忆中画像上的人融为了一体。

    “这是我娘生前经常画的花,我猜想应该是南蛮才有的花。”

    冉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水千代,上面正是她娘经常刻在房间上的花影画,自从那时一把流月弯刀和这张画纸她就一直贴身带着,没想到她还没开始寻找,亲人就上门了,而且还是有着多年仇恨的亲人……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冉竹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南蛮地上开的花,是我们水族族谱上的花印,由当年水祖自创而来,它叫永归。”

    看到冉竹递过来的花影画,水千代目光浮起复杂情绪,但声音平和了许多,显然是相信了冉竹的话。

    “永归……”冉竹喉咙发堵,想哭又有点哭不出来。

    娘,你是觉得自己愧对水族没脸回来,所以这么多年一人漂泊在外,将这份思乡之情永埋心底吗?

    “对了,她……人呢?”水千代目光闪烁,口中她是否见到父王的话到了嘴边换成了“人呢”二字。

    “她死了。”冉竹黯然答道,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冷抽气声,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道:

    “你父王,他也死了。如今厚葬在皇陵,宣墨将自己归天后所用的皇棺让给了他。”

    冉竹心知水千代会暴走,抬手阻止着她说话,将宣墨告诉她的一切都告诉了水千代。

    静谧时间,唯有窗外冷风呼啸,屋里屋外都透着一股悲凉冷意。

    冉竹说的话换来了水千代长久的沉默,望着外面天色微微亮,她心里开始焦急起来。

    “你养父母并不是我杀的,当年我也不是去探寻什么所谓丝绸之路而是去寻找父亲。我的士兵本来好好的,不知中了什么毒就死了,当时我是依着我南蛮风俗将他们水葬,后来想到他们身中剧毒若沉在水中会伤害到附近百姓,当即就派人捞起来将他们土埋了。可谁知道,他们最后在水里面被别人打捞了起来还引发了玄镇瘟疫。当年此事我已经跟宣墨解释过了,却气不过你总是咄咄逼人才屡次伤你。毕竟,我的人死在他乡,魂魄不得故土,这也是我心底的伤。”

    水千代缓缓说道,她的声音一直很好听,褪去了倨傲更显得嗓音动人。

    “我知道了,这是他干的。”冉竹冷冷道,腿上的被子被她双手紧抓皱成了一团。

    她怎么就想不到呢,为了能有个完美恩人的形象出现在她身旁,独孤子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这仗我不想打了。”水千代深深的看了眼冉竹,迎向她惊讶微红的双眸,撇撇嘴道:

    “独孤子诺说的对,这仗我怎么打都是输的。”

    宣墨的心上人是冉竹不是她,这是多年以前她一直就清楚的事情,自欺欺人到如今,没想到冉竹是她的妹妹。

    争与不争,都已经毫无意义……

    说完甩头就走,亲人相遇重逢该喜极而泣才是,她们这对亲人相逢,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冉竹知道水千代倨傲自负惯了,她心里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多事,尤其是她父亲死去多年的事情。

    只是……

    “你好歹告诉我这是哪里,怎么回去啊。”冉竹低头扶额喃喃苦笑道。

    大开的木门处,薄雾下一道淡淡的身影出现在地面上,低沉话语中带着温柔到能挤出水的程度:

    “小竹……”

    冉竹豁然抬头,双眸浮现惊愕欣喜,随即似乎想到什么,将被子往脸上一盖,抬手指向他,闷闷带着薄怒的声音自被子里发出:

    “出去!”

第一百章 诛诺灭朝(下)

    “小竹……”宣墨慢慢靠近床边,生怕被子将冉竹闷出个好歹来,扯下了被子,不期然的对上了一双泪意涌动的水眸。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冉竹轻咬嘴唇,问道。目光露在宣墨身上的黑衣上,带着一夜的潮湿寒气。

    “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听到你们姐妹相认,就没进来打扰。”宣墨轻柔道。

    其实更多的是他心里不想与水千代见面,徒惹不快。

    他也万万没想到那个水女宛就是冉竹的娘亲水婉儿,只能叹水鹰与自己妹妹无缘,二人在长安城或许有多次的对街而过,却浑然察觉不出对方的存在,最后双方均带着遗憾离开……

    “墨,谢谢。”冉竹也无法解释自己刚才的动作,那种见到宣墨又惊又爱又喜又怒又愧如家中的五味齐齐涌上心头,让她躲进了被子里。

    这一声谢谢,包含了万般含义……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木门投射了进来,照在二人身上,地上身影彼此交叠,融为一体。

    宣墨从沟渠镇军营回来后带来了小半碗疏影的血给昏迷中的冉竹喂下,就带着一直守在房间的秦彪出去议事,没想到紧紧半柱香时间回来就发现冉竹失踪了。

    自己却带着大队人马在外围寻了半夜,若不是有偷懒躲在军营里去她那附近小解的士兵发现了屋中微弱灯光,他们恐怕现在还如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

    这一夜的焦虑惊恐害怕在听到心尖上人熟悉的声音时尽数消褪,心中那层还有裂痕的壁垒已经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完全复合。

    当然,他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冉竹的,这种不安的情绪让他一人承受就好了。

    走出门的那一刻,冉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离开过军营,水千代那家伙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太懒,竟然只是挑了一间偏僻废弃的房间将她带了过去。

    或许,水千代根本就没想过会伤害她吧。

    “她临走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冉竹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忽然有了想回家的冲动。

    纵然太后对她有所不满,但为了宣墨,她努力讨好便是了。

    “南蛮那边已经不受水蛮儿控制了,如今她就算不想战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仗,不打也得打。”

    宣墨低沉说道,话语里也颇有几分倦意。

    战鼓擂鸣,所有士兵的脸上都是一副坚定的神色,几名副将也一致排开站在张云和童华后面,然而令她惊讶的却是在张云左侧,站着一名身穿棕色软甲的俊逸男子。

    彼时,温润含笑的目光也看向了冉竹。

    “尊景。”冉竹口中轻呼声就大步走了过去,手不自觉抚上尊景胸前的软甲,目露惊喜话语却犹如做梦般:

    “真是太好了,你醒了。但你的身体能上战场吗?”随即话语一转,颇为不满道:

    “疏影那家伙可没跟我说你今天会醒来。”

    莫尊景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站在冉竹身后黑着脸的宣墨,轻咳了声道:“圣女,这里这么多人看着……”

    冉竹此刻的行为很像是一个花痴看到了美男,正对他上下其手……

    冉竹亦是尴尬收回手,目光转了一圈后不解道:“疏影呢?”

    “他一向对战事不关心,此刻想必还在被窝里睡大觉。”莫尊景脸色不自然的变了变,说出的话却保持着正常口气。

    疏影,昨晚又耗费了自身血液救了他一次配合宣墨的功力辅助,他这才能醒过来。又分了小半碗给冉竹,他是在睡觉却是昏迷中……

    冉竹知晓疏影那散淡性子是以对莫尊景的话并未有质疑。

    “这个给你。”一枚紫金色的护心镜出现在冉竹眼前,这是尊景连夜亲手做的。

    时至今天,他才知道冉竹要去做什么,这个女子为了他……

    可他,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就连疏影都瞒的他死死的。

    冉竹接过护心镜,说了声谢谢转身就挂在了宣墨的脖子上。

    “我已经有了……”

    “我知道,多多益善嘛。”冉竹见宣墨要拿下护心镜,瞪眼阻止。

    “…………”

    莫尊景在一旁摇头轻笑,眼底却无半分不快。

    在短暂的誓军报国下,冉竹第一次开始了心潮澎湃的演讲,她说的很短却很有力,那种自然散发的光芒安抚了每一个心底对死亡有着恐惧的士兵们。

    大军陆续开拔,再多的话语凝聚在眼底又被深深埋下,冉竹驻足高台凝望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金色身影,许久才深呼吸了口气走下高台。

    房间里,秦彪,萧风,松渊三人垂首站立,静候着桌旁人的吩咐。

    他们以身体有伤为由被宣墨留下保护冉竹,而此刻冉竹也确实需要他们的帮助。

    “以你们三人之力能否杀掉他吗?”冉竹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萧风看了一眼,沉思了下道:“绝无问题。”

    “我随后会派人将冰阳送往沟渠镇,待事情了结后,萧风你就和她一起走吧。”听到萧风回答,冉竹安静说道。

    “属下如今最想做的是杀掉这个人。”萧风垂首,平静回答。

    冉竹脸上浮起一丝怪异,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他们避开军队站在了上次她与沁玉相遇的密林里。

    “飞龙山,擎天柱,千里江山一线合。”冉竹望着手中那薄薄的一层画帛,上面似乎还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张从喜死前将此画帛交与她手中,上面画的是藏宝入口,便是在这一线亭附近的这座叫不得的密林里,空白的地方娟秀小字便是冉竹刚才口中念的。

    顺着线路指引,她们四人停留在了一颗数十人合抱的大树前,露出土地的树根盘感错节,陪着蔽天遮日的巨大树伞,令人有一种苍凉阴森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擎天柱?”冉竹低喃道。

    “没错,这就是擎天柱,也是通往宝藏的入口。”大树后走出一黑衣男子,注意看去他的领口袖口上都镶着暗金飞龙刺绣。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冉竹翻了个白眼,经过飞龙山脚下时她并未看到独孤子诺,却不想宣朝宝藏地址看来早就被这些人看穿了,只不过没有钥匙而已。

    “你这画帛还是我送给莫求双的呢,他寻龙血草,我要宝藏,彼此都有好处拿,不然那个臭石头的老匹夫怎么可能会和我合作。”

    独孤子诺不在意道,目光在冉竹身后望了望,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胆子倒大,敢一个人来。”

    冉竹心知他们三人定是藏了起来,正欲开口反讽就听身后响起低沉威严的声音:

    “朕不是吗?”

    冉竹惊讶转身,只觉满眼金光闪耀,令她看不清宣墨的脸,同时脖颈处也被抵上了一抹阴冷冰凉。

    “独孤子诺,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拿走朕的宝藏,难道朕还不能跟来看看?”

    宣墨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让冉竹陷入危险,一时不由气结。

    “你拿剑架着我,我如何寻找入口。”冉竹冷声道。

    “这宝藏的正主都在,何须你动手。”独孤子诺阴测测笑道,他的目光越过宣墨,在他身后四处游移着。

    他知道,那几名暗卫肯定就在某处伺机而动给予他致命一击,所以他手中必须有个筹码与他们抗衡。

    宣墨不再多言,他知道多说什么都是无益,他拔出剑自行来到大树后方,对上一米高处舞动手中剑,只听刷刷刷刷几声,木屑狂乱飞舞,待独孤子诺挟持着冉竹走过去时,树洞上赫然出现两道凹痕,便是宝玉和古戒的形状。

    “小竹,你将东西放进去。”宣墨抬头示意道。

    “你把东西交给他,让他去。”独孤子诺恶狠狠道,不让手中人有一丝被解救的机会。

    冉竹依言将东西交给宣墨,嵌入凹痕中,随之天地晃动,大树竟生生断成了两截,一颗千年大树就这样毁于一旦。

    一线亭处,莫尊景坐在凉亭里喝茶赏景,感受到大地晃动时,张云便跑了过来:

    “可以开始了吗?”

    尊敬的态度俨然是将莫尊景当成了这次的指挥人。

    莫尊景望着天边绚丽云彩,轻轻摇头:“时机未到。”

    而对面,同样不见水千代为首的军队正一步步紧逼而来,目标直指蜷缩在一线亭附近的宣朝大军。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黝黑阶梯暗道,而恢复了心神的三人也才发现原来这棵大树中间是空的,宣墨刚才所划出的凹痕正是其中机关的缩在。

    宣墨在前,独孤子诺和冉竹并排而行,三条幽灵般的身影无声的跟在了后面。

    三人略约走了数百条石阶后,墙壁四周火把竟然不点自亮,一路往内延伸

    没有多么复杂的设计,亦没有任何机关,走在用粗石砌起来的墙壁后面甚至能听到缝隙中的水缓缓流动的轻微声响,静谧,古老,苍凉。

    就在独孤子诺都在怀疑这里是否真有宝藏的时候,只见前面有一道破破烂烂的石门,里面隐隐有流光射出。

    从小到大都只是听闻未曾亲眼见过自家宝贝的宣墨此刻也是紧张激动,任谁都能感觉到这扇门后的夺目景象。

    独孤子诺却是比他还急,空出的手运足内力,将那石门一轰而散。

    金子,无数的金子……

    各种稀世珍宝,绝世瓷器在这里犹如破烂一样随处可见,挤满了一个卧室大小的空间。

    独孤子诺整个人癫狂兴奋不已早已放开了冉竹,他双脚踩在堆积如山的珍宝上,将金币使劲往口袋里放,哪里还有一丝扶余国国主的样子。

    龙血草,通体血红,三片三寸多长的叶子上布满漩涡形状的纹路,仿佛一道道张狂的龙纹。

    眼底惊艳过的宣墨和冉竹一抬头就注意到了前方一处突出石块上的草,屋里黑暗,金子再多也是发不出多少光亮的,刚才的流光正是从龙血草身上散发出。

    尊景,有救了。冉竹心中激动想到,全然没注意到宣墨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惆怅。

    那是对江山百姓的惭愧,是对自己国家命运竟然要掌握在一株三根草上的惆怅。

    忽然,独孤子诺惨叫了一声,惊得冉竹伸向龙血草的手顿了顿。

    萧风,秦彪还有松渊,三把长剑正刺入独孤子诺的脖颈,胸口和腹部。

    “你们……”独孤子诺手中金子哗然落下,满脸憎恨。

    “独孤子诺,我本想让你拿着一点宝藏留你性命苟活在世。却没想到你才是玄镇数百条性命的罪魁祸首,为了让我铭记你的‘大恩’,你真是煞费苦心!”

    冉竹这才想起自己出发前曾命令他们三人逮着机会杀掉独孤子诺的事情。

    “皇上他答应过你娘留你一条性命。但……”冉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双眸满露恨意:

    “我可没答应。”

    独孤子诺口中的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身上,滑到了脚底下的金子上,他低头望着那些金子,再看看袖口上的翱翔九天的金龙,仍然不相信自己已经命绝,至死,那双眼睛怎么盖都盖不上。

    独孤子诺死状太惨,宣墨伸手盖住了冉竹的双眸。

    冉竹口中低低叹息了声,却不知为何而叹,随后身后拔下了龙血草。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喜悦的心跳隆隆作响。

    然后,却有更大的响声在她耳边响起。

    “发生什么事情了?”冉竹还处在茫然状态中,只觉手中一空,待反应过来时,宣墨已经将龙血草塞到了萧风手中、

    “拿给疏影,尽快配药。为了颖冰阳,你务必要逃出去。”宣墨说完就一掌将萧风和松渊推了出去,待再推秦彪时,却发现他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走。

    而此刻,四周石壁正在开裂,无数一人多高的石头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

    “宣墨……”此刻的冉竹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们这是要死了。

    “共长眠。”宣墨将冉竹拉进怀里,低声说道:“吾之幸也。”

    冉竹将头深深埋进宣墨的怀里,狠狠的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地面上,恍若天神降劫,亦一线亭为分割线划出了一道骇人的长坑。

    一线亭大战,南蛮伤亡惨重,精兵干将多数折损在那突然裂出来的几里长的深渊大坑里,余下的也被隔岸的莫尊景派出的雷云箭射杀殆尽。

    自此,南蛮三十二族从此一蹶不振,被阿克油软禁的水千代在心腹下逃脱,凭借着莫尊景的帮助将阿克油等几名一直主战的长老消灭,重掌南蛮,诚心归于大宣朝。

    然后半个月后,宣朝忽然发生政变,莫求双以得到宣墨和圣女死于龙脉洞中之名举兵造反意欲夺国。冉竹临走时留给木河的二十万大军英勇反抗,正当双方杀的难解难分死伤大半之时,前朝世子萧离率十万余党精兵横空出世,带着玉玺直接将莫求双杀于皇宫正门前,俘虏木河一干人等,直接登基为位。

    是年,复名为萧国。

    自此,前朝皇上与圣女同葬于龙脉山洞的故事以春风吹绿草的姿势迅速蔓延了开来……

    其实,故事并未完。

我是白静

    及至死那天,我才明白,遇到他是我一生的劫,在劫难逃,不得善终。

    我,是白静。

    生年不详,自记忆起就长在叫血仇的杀手组织里,过了几年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残酷训练后,我从一百名年龄一般大的孩子中突颖而出。

    那一年,我犹记得自己光着脚从铁丝网中血堆里走出来的样子,因为杀手的头头拿了一面镜子给我。

    他说,让我永远记住今天的样子,杀手就该这样的。

    我看到镜中的我,那双眼睛很是淡漠,浑身都是血,奇短的头发,眉毛,睫毛,都在往下滴着血……

    我记住了这一刻,记住了我叫十七,一个大概是十岁的只有个代号的女孩。

    可笑的是,被杀手头头认为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培养的最有潜力价值的女杀手的我,却在十岁那年第一次接受任务的时候,就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穿越了。

    自一片火光中我坠入无边深渊,醒来却躺在一张竹床上,入眼古朴清雅的竹制家具。还有,

    一位临窗而立的白衣男子。

    那是夏天,他手中玉扇随意轻摇,肩膀上的一缕乌发随着扇风来回飘荡。完美的侧脸,柔和的线条,嘴角一边正窝着浅浅的笑,似乎外面有什么赏心悦目的东西。

    头头从来不让我们看电视,不教我们读书认字,在他们看来会杀人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我是穿越了,但眼前的男子,真的很好看。是那种教你光看着他如画般的背影,就能心安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见识太少,就像出生的小鸟会将睁眼看到的活物当做自己的妈妈一样。

    我也将死里逃生后睁眼看到的他,当做极为极为重要的人,愿意为他杀很多人的那种重要。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他,我却是甘心为之。

    他发觉我醒来,惊喜转身,那双碧绿碧绿的眸子让我晃不开眼。他的脸本就很白,配上这双眸子,竟是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那时我才十岁啊,一个本该什么都不懂只会杀人的小孩,却知道什么叫好看,只是很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

    因为他笑的很欢畅,那时的眼里满满都是我。

    “我本来还在想,你今日若在不醒来,我可就不管你了。”好听的人,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那般不客气。

    后来我才知道,我已经昏迷足足两个月了,汤水不进,除了呼吸,其余跟死人无二。

    后来我也知道,他一向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你是哪里人,为何身着如此奇怪的衣服?还有你手中一直紧握的古怪玩意是什么?”

    我手中的是我保命的冷镖,就是靠它我才能杀了铁丝网里的伙伴,却没能完成任务。

    但我没有回答他问题,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猜着他是谁,多少岁……

    “难道是哑巴。”他皱眉自言自语,皱眉的样子依然很好看。

    我摇了摇头,怕他不愿再和我说话。

    “我是两月前在前面河边捡到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他见我摇头,便知我意。

    这是多么聪明的人啊。

    “我,没名字。”我回答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不愿意承认我是个杀手,是个叫十七代号的杀手。

    “你为何老盯着我脸看?”他见我一直盯着他,好笑问道。

    “白。”我老实回答。

    这是实话,我认识的杀手们个个都一脸凶相,皮肤黝黑,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留了几道疤痕。

    可他,真的很白。

    他楞了下,随即抚掌哈哈大笑,然后竟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道:

    “既然你没名字我就给你取个吧。”

    他很随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既然你喜欢白,又这么安静,就叫白静吧。”

    他起的真的很随意,像是看着阿猫阿狗的表情,可我心里的欢喜却无限制的蔓延开来。

    我,有名字了。

    他笑着说救我时是盛夏,一转眼已是初秋,时光如流水,倒真是不假。

    于是,对一年四季无感知的我永远记住了这两个季节与他纯白泛光的玉齿……

    后来我知道他叫独孤子诺,二十一岁,是扶余国未来的国主,是一个叫宣朝的附属国。

    每每说起附属二字时,他好看的眉头就紧紧皱起,本一汪碧水般的瞳仁就开始变得幽深。

    我们在那间竹屋里待了一年,他手把手教我认字,习画,教我他的武功。他的手总是温凉,也或许是我的手太过滚烫的缘故。

    他说女孩子总是要会点什么才好,不然以后无法嫁出去。我想他不会女红,所以才教我认字,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安排。

    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靠着窗,吹着他随手制作的竹笛,轻蹙着他的眉,绷着脸遥望远方。

    我安静的看着书,心思却早已随着笛声飘远。

    我由开始的沉默慢慢的变得话多了起来,我也会坐在他的旁边告诉他我那边的生活情况,但我发现除了杀人,还是杀人。

    他本黯淡的目光在我的故事里,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带着幽绿的火星簇在瞳仁里,恍若我那杀手头头的神情。

    东去春来夏至,有一天他收拾行囊,欲要出门。

    “你要去哪?”

    “静儿,你知道我的手温度为什么一直低于常人的吗?”

    我曾经问过,他只是笑而不谈,今日我自然不会再错过。

    “是宣朝的皇帝给我下的毒,用此歹毒方法逼我和父王臣服。我刚得到消息,父王他,不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悲恸,用着的口气却是极为的淡,但却成功的抓住了我的心。

    “我,去跟他要解药。”

    “他太强大了。”

    “那我就杀了他。”平日总是有些口吃的我,这句话说的却是如此流畅。

    “静儿……”

    可我不知道,那一声静儿竟是最后的呼唤,我如同那支被他随手扔在竹屋里的竹笛一样,早晚被代替。

    我还是白静,却不再是他的静儿。

    他是我的主子,而我开始了新的却又熟悉的杀手训练生活。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最最美好的事情,那是我仅有的一位朋友死在我手中时,对我说的话。

    如果说人死后还有灵魂的话,那么,我想说我在死后才深刻体会到她说的这句话。

    他还会安抚我,躲过重重监视,带来扶余国特有的食品,却从来没问过我喜欢不喜欢吃。

    而那时我,在一个月才能见一次他的煎熬等待中,即便是苦水也是甘之如饴。

    每次来,他等我吃完就开始与我切磋,我们切磋的不是武艺,而是我改良出来的一堆堆武器。

    穿越前我毕竟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对组织里的兵器又显有关心,可却为了他,开始绞尽脑汁的去回忆,去创新的兵器出来。

    那时,我就住在他的寝殿下,无聊时候就对着头顶乌黑的冰冷墙壁发呆,想象着他在干什么,今日又宠幸了哪个女人了。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烦躁,思念如蛊让我再不愿意待在下面,我想陪在他身边,将那些烦人的女人都杀死。

    他安抚我,将我留在身边,帮助他暗暗解决不听话的大臣,却从来不与我亲近。

    时间就这样过了四年,我一直都记得他被宣墨下的毒,不过他似乎却忘记了。

    那一年,我十四岁,他二十四岁,那个叫冉竹的女孩十岁。

    他告诉我,此人是将来的皇后,也是将来的圣女,却在七年前被宣墨下了命令被她父亲所杀,被他所救。当时因为种种原因,与这女孩失去了联系,及至今日放才找到。

    他告诉我,要帮这女孩回到宣墨的身边,助她登上圣女,激起她心中的仇恨灭掉宣墨,灭掉沁族。

    后面的他没说,但我已然清楚,也清楚当初他说的所谓的毒,是骗我的。

    可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身白衣站在玄镇的花田边,百花齐放烂漫争天都不如他嘴角虚伪的笑。

    我的心一阵刺痛,我知道以后就是连这点笑,他都不肯施舍给我了,因为我已经没价值了。

    他制造了一场瘟疫,在水千代的几名随从里下了可致瘟疫的毒,因为他知道南蛮习俗是要水葬,却没想到水千代将本来已经丢入水中的尸体打捞了上来土埋了。

    无法,我们连夜又将那些尸体挖出来,扔到玄镇百姓常用的河流里。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顺利进行。

    只是,他没想过宣墨会来,本来该让他治好的瘟疫以此博得冉竹好感的计划被宣墨所破,好在冉竹的养父母全死了,他顺利收养了冉竹。

    破旧的土屋下,漫夜星空时,只有十岁的冉竹常常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用着幼稚而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与他聊。

    可他,却总是欢畅大笑,碧色双眸里总洋溢着一腔我没看过的软意。

    躲在屋里的我透过残破的窗户望向星空,心头恍惚,我十岁那年,也是他救了我,待遇却如此不同。

    冉竹比我小四岁,算起来,独孤子诺先是救了她,然后才救了我、

    若是他当时找到了被河流飘走的冉竹,带回去训练,或许也就没我的事情。

    或许,我的人生会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开始一番别样的生活,与一名普通的樵夫,砍柴织布,两手洗净鲜血,一心相夫教子……

    但,没有或许的人生。

    而我,亦不甘心如那支被搁置在竹屋里蒙尘的竹笛一样被抛弃。

    我拦住他,我说,冉竹心性纯良,连只蚂蚁都不忍踩下去,你怎么能放心她替你完成复国大业?

    他冷冷的说,那是他的事。可我明明从他眼里看出了犹豫,纠结,不忍还有挣扎。

    “她能当皇后,我也能。”

    “她是宝玉命定皇后,你又算是个什么?”

    “至少,我不会背叛你。”

    在宣墨再次来玄镇探望冉竹的时候我也开始我的计谋,我的冷镖里有个暗格,那本是装着杀手自杀的毒药,可配药的却给了一颗失忆的药,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配药的那个人是我唯一的朋友。

    人生无常,她如果知道会死在我手里,会给我颗最毒的药吧。

    在冉竹及笄那年,有一天我装扮成一名侍女混进了宫里,将它放进宣墨专用的金杯里让他服下,独孤子诺带来了当年助他救冉竹的阴阳师,在药性起作用后又给他强行灌入了属于我和宣墨的记忆。

    那时我才知道,德太妃是他的娘,那晚宣墨正是被德太妃邀请过去闲聊……

    冉竹及笄那天,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堆好吃,全是冉竹爱吃的。相处三年,冉竹就是一张白纸展开在我们面前,我教她习百花,习字,她畏惧我的时候也时常亲昵的叫着我师姑。

    她说过,师姑,我什么时候能喝你和师父的喜酒啊。

    可我只是冷漠转身,因为我只想杀死她。独孤子诺早已对她动了情,他说,冉竹就是一株雏菊,傲霜雪,不自怜,教人心疼。

    心疼,我的心真的很疼……

    我很高兴,独孤子诺让冉竹进了宫,因为我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折磨他。

    虽然他警告我,叫我只是负责偷走宝玉就好,冉竹就让她折腾去。

    我知道,那是独孤子诺对冉竹的宠溺,明知道我是假的,还是任冉竹去宫里调查真相。

    我,又怎么可能会错过折腾她的好机会呢?

    大婚那夜,我身着凤服,再次恍惚,我自懂的人间情爱开始就一次又一次憧憬着和独孤子诺同着喜服的情景。

    可他,却爱上了小他十几岁的冉竹,教我不可忍,这与他宠幸的那些女人不同,他视冉竹为心中肉,手中宝。

    凭什么!

    这世间你爱谁,我就要摧毁她,直到你将你的身和心都回归到我身上为止!

    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我加诸在冉竹身上的痛苦,独孤子诺加倍的施在我身上,也加重了我要摧毁冉竹的决心。

    杀死一个人,太容易,如果让冷冉竹变成和我一样的人,我就不信他还爱!

    这是我的自传,我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叫冷冉竹的女人,即便我成功的折磨到了她,但我依然输了,这比让我死更折磨。

    一件一件的事情我在暗中筹谋,如愿与独孤子诺行了床笫之欢,却从未得到过他的心,更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冷冉竹的手中。

    她是变了,变得更加坚强,果敢,却没变成我。

    她说,我答应了露蝉,要亲手杀死你为她报仇。火光浓烟四起中,我们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厌恶。

    可我,却早已忘记了那个露蝉长什么样子。

    耳边仿佛有千万吨重的烟花散开,震得我鲜血扑簌簌流下,我看着这些浸透我的衣服,忽然想起那九十九名被我杀掉的小伙伴。

    血腥画面慢慢的被那临窗而立的白衣男子所覆盖,他转身冲我惊喜一笑,是此生中最美的笑。

    子诺,你会来接我吗……

    三人年龄分析这段不收费的:

    白静七岁时,冉竹三岁,独孤子诺十八。

    白静十岁,被二十一岁的时候独孤子诺所救,冉竹六岁正在玄镇快活的长大。

    白静十四

    ,冉竹十岁,独孤子诺二十四。

    白静十七,冉竹十三岁,独孤子诺二十七。

第一章 山中岁月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咕咕……咕咕……”不和谐的闷声传出,打断了正欲吟诗作乐的男子。

    亮如白昼的山洞里,到处都是碎石林立,更有金光闪闪令人垂涎欲滴的金子和绝世珍宝,四周坑坑洼洼的壁洞里随意摆放着数十颗夜明珠。

    “你饿了?”

    “怎么又饿了”一嘀咕声自前面那温柔问话后小声响起,忽然墙壁上陡然拉长了一条身影,一男子忽然抱头站了起来,委屈道:

    “皇上,您别打属下的头啊……”

    “快去找吃的。”宣墨拿眼扫过他,惊得那人连忙跳起来开始在一堆石头中找东西。

    宣墨的袖口处出现一双素白的手,轻轻拉了下后小声说道:

    “我不是饿了。”

    这山洞正是宣朝先祖皇帝藏宝的地方,而这三人正是宣墨,冉竹,还有不肯走的暗卫秦彪。

    他们在这山洞里半月有余,刚才那句感慨诗词正是出自宣墨之口。

    “那你是?”宣墨回首疑惑问道,见到冉竹微微发红的脸,立马顿悟。

    “秦彪,堵上你的耳朵,对着墙去。”

    秦彪一听,立马利索的从口袋里拿出揉成一团的布条塞进了耳朵里,面对墙站立,眼观鼻,鼻观心,毫无一丝扭捏,想来这种事情经历惯了。

    冉竹抬头看着宣墨,见他还是老大的姿势端坐在石墩上,不由有些羞赧懊恼。

    “你也堵上耳朵,和秦彪站在一起。”

    “我又不是没见过……”

    “堵上。”冉竹大叫道,抬手就要堵宣墨的嘴,心头狂跳。

    想起上上上上次自己小解后一转身便看到宣墨那双直勾勾的眼,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可恶的是,他竟趁秦彪睡着后,对着她说:“平日未曾细看,今日才发觉小竹的臀白如凝脂……”

    后面的话自然被冉竹拿手堵上了……

    宣墨了然笑笑,他本也是逗冉竹玩,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羞红了耳根的可爱模样。

    两团更为柔软的白布自掌心里翻出,悠悠然的塞进了两耳里,但他没去秦彪那里,只是转个了身去望着一块斜倾的巨石。

    冉竹翻着白眼,也明白了宣墨是在作弄她。

    这山洞本就一个入口早已被几个巨大石头封住,当日他们三人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上方掉下一块巨石斜挡在了地面与一侧墙壁上,他们三人就是躲在那里侥幸存活了下来。

    而那巨石一头在墙壁上砸了一个坑,更有少数壁水流出,他们虽然出不去,但鼠蚁虫却是如若无人之地。

    他们这半月来便是靠着这些充饥饱腹,也从开始的排斥到饿得没力气,在反复呕吐中开始坦然接受。

    冉竹为了减少体内的排泄物更是能不喝水就不喝,能不吃就不吃,虽然三人住在一起,这些事情难免不了,但她毕竟是一名女子,计较的总是多些。

    而且,这洞竟然还有回应,不管是她还是他们,每次尿液的声音都能从四面八方灌入到彼此耳中,教人羞红不已。

    今天她不知吃了什么,肚子总是隐隐作痛,宣墨和秦彪从不当着面杀生,搅成一块块给她,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活物还是死物于她而言都已经是在杀生。

    她不能为娘亲守孝七年,如今连简单的吃素都无法达成了。

    环境使然,除了最初的惭愧,她也就释然了。

    山洞一角是他们专门用来解决的,那里竖着几块石头,在其后有二人合站的地方。

    就在冉竹去解决的时候,宣墨正神思游外。

    这半个月,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根据太后留给他的信里大胆猜想,在他们拔了龙血草后,一线亭处会裂开,所以他命疏影连夜救醒莫尊景,自己更是不惜花了大量内力,导致他第二日无法和独孤子诺相拼,只能任冉竹被他挟持。

    他让莫尊景将所有兵力囤积在一线亭后,想尽办法引诱南蛮军队过来,而且将冉竹曾经创的雷云箭告诉了莫尊景。

    成,他就是宣朝百年来第一位不费一兵一卒赢了南蛮的皇帝。

    败,也没关系,大不了他们退回飞龙山,守住阵地,只是这仗就会打的艰难了些。

    而他,总归是抱着生的希望陪冉竹去的,如今虽然没死,但似乎也是早和晚的区别。

    这半个月,每至半夜,他都能听到身边女子隐忍的啜泣声,那自责到无以复加的声音令他心更痛。

    虽然说着共长眠,但彼此都希望能活的好好的。

    所以,他尽可能的逗她笑,拿出了自己小时候从禁书里偷看来的各种笑话和故事,在秦彪那看着自己像看怪人的眼神里,日子竟一点点过去了……

    他的目光落到前方满地散乱的宝藏,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世人一生都为钱财名利奔波劳碌,不知被这一堆宝藏困死其中,他们是否会心甘情愿。

    他,倒底是不愿意的,否则也不会逼自己吃令人作呕的老鼠臭虫……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吊儿郎当站立的秦彪,只见他一会伸手挠挠头,一会儿挠挠后背,仿佛一只永不疲倦的猴子。

    宣墨嘴角的苦笑逐渐消失,眼底覆上一层敬佩和感激。

    “皇上你不吃,属下也不吃。”

    “皇上,这老鼠肉其实还是很好吃的。当年属下等训练时吃的不还如这个呢。”

    “皇上,要不然我吃几口给你看看。你看,好吃吧。呕呕呕……”

    他没想过自己是最后才敢伸手吃的人,冉竹为了鼓励他,自秦彪后毅然抓起一块血腥赤鼻的肉放进了嘴里。

    “宣墨,我希望我们三好好的,都活下去。”

    思绪还在飘远,就听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叫声,他神色一凛,急忙拿下布团,寻向声音的来源处。

    同样听到声音的秦彪,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见宣墨往冉竹那边奔过去当下也不再犹豫跟着跑了过去。

    当他们看到前方情景时,均一副错愕不解的神情,眼底似有异光涌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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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蛊介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谱写一曲江山浮云过,携手红颜共黄泉的缱绻恋歌
帝心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心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心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