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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凤扬紫     帝心蛊txt下载     帝心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绝处逢生

    地面上,数百士兵正在拿着铁锹分离挖掘着,说来奇怪,一线亭处断开的大坑出流失的土石似乎都归流到了这宝藏入口处,他们怎么挖都挖不完,教人想想便毛骨悚然。

    中午休息,众人纷纷扔下铁锹躲在树下休息,三五成群结伴而坐。

    “你说这都半个月了,皇上和圣女还能活嘛。”有士兵压低声音不满道,边说话还偷瞄着百米远处搭建的一座简易凉棚里。

    “唉,估计就算找到了也是白骨一堆了。”另一名士兵叹气道,一打眼看到凉棚里走出紫色身影,立马吓得噤声。

    “休息时间到,继续挖。”发话的正是那走出凉棚的紫色身影,话语淡淡看似没什么威严,却教所有人都立马起身干活去了。

    “尊景,这样下去真的有用吗?”自他身旁走出一名女子,螓首蛾眉,绝色姿色,眉间却笼着一层挥散不去的忧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尊景口中轻轻吐出,目光遥遥望向被泥浆堵住的洞口。

    自战争结束后,莫尊景就派人挖掘洞口出路来,本是大捷的一场战争因为皇帝和圣女的失踪而取消了庆功宴,每个人头顶上都笼罩了一层阴云。

    然而,就在他们一心寻找宣墨和冉竹下落的时候却不知宣朝正在沦陷中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夺国大战。

    咔擦,咔擦,咔擦……

    深埋地底下数百米深的宣墨三人正凝神盯着这发出声音的地方。

    充满难闻味道墙壁上,正在有规律可寻的发出断裂的声音,纵横交错的裂纹便是冉竹惊呼的原因。

    不光是墙壁上,被尿液侵蚀过的角落处,同样正在发出断裂的闷哼声,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坠落下去般。

    冉竹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刚方便完的她听到那声响时只当是老鼠啃墙壁的声音,可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不对劲,不想一抬头就看到此等场景。

    宣墨和秦彪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脸上古怪的表情和同一个念头。

    难道,这墙壁怕尿不成?

    这半个月,他们为了出去采取了各种办法,四周墙壁也证实过都是实打实的。若不是堵住入口的石头彼此互有间隙有阴凉空气进来,他们没饿死也会憋死了。

    世人口中拥有神秘力量的宝玉和古戒在此刻还不如一颗照明的夜明珠,因为它们对着墙壁毫无反应。

    “怎么办?”冉竹小声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大声再引来山塌、

    “看这样子好像要崩塌,皇上你们先退到那石头下面。”秦彪认真说道。

    半个月来,山洞经历了三次崩塌,好在三人躲在那块巨石下都能安然度过。只不过每一次都往下降了许多,如今连他们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更甚的是,本来丢在角落里独孤子诺的尸体也因为其中一次的崩塌,好巧不巧的那角落开裂,他的尸骨就那样掉了出去,埋在了黑暗无边的泥土里。

    对他们来说,不用闻尸臭味,算是好事。

    这种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三人默契早已形成,宣墨手伸向冉竹,想将她拉过来。

    却不想,冉竹脚下步履刚动了两步,那角落里的裂缝突然飞速一般的延伸至她脚底下,而且以她脚的站立点为中心迅速往四处开裂,但也仅限于尿液接触过的地方。

    “快跳。”宣墨冲冉竹大叫一声,身子前倾就要抓冉竹。

    冉竹也慌了,抬脚就要跑过来,二人指间刚刚接触的刹那,她只觉脚底一软,随着闷哼断裂声响整个人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

    这就要死了吗,和独孤子诺一样被葬在这里……

    “小竹!”宣墨厉叫道,想也没想的就跟着跳了下去。

    空气中传来丝帛坼裂的刺耳声响,秦彪看着手中黑色碎布,脸上有这一瞬间的怔愣,随即闭眼跟着跳了下去。

    身体下降很快,快到冉竹连缅怀哀思的时间都没有,整个身子就重重的砸在了硬物上,凹凸不平,冷硬如石,散落的碎石毫不留情的砸在她身上,前后痛楚难当。

    她还未来得及呼痛出声,就感觉头顶上有破空声传来,她急忙叫道:

    “小心。”

    冉竹这话喊的太及时,宣墨一听冉竹安然活着立马提气迫使自己减缓降落速度,堪堪停在了冉竹的身旁。

    秦彪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冉竹看不见,但听到那鬼哭狼嚎的呼痛声就知道秦彪摔的不轻。

    他们的头顶散发出一丝丝微弱的光亮,三人朝那光亮处呆呆的看了会,透出光亮的地方正是刚才裂开的一角,他们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山洞,宣家皇脉差点困死了他们。

    而接下来,又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

    三人花了好一会功夫才逐渐适应四周极为昏暗的光线,耳边是习以为常的淙淙地下水流声,却辨不清它们往何处流去。

    冉竹哆嗦着手摸上了宣墨的衣服,随即一双大手温柔的覆盖在她手背上,轻拍以示安抚。

    不知不觉,冉竹害怕的心里消减了许多。

    墙,墙,四面都是墙,秦彪摸索了一会,便说出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不过不幸中万幸的是整个封闭空间虽然潮湿但并不憋闷,不知是不是水流的缘故。

    冉竹和宣墨手拉手随意挑了一处略微平整的地方坐下,冉竹自被白静伤到腹部后,就一直未曾好好修养过,虽然有疏影的那半碗药血恢复了伤口,可到底还是伤了元气,这半个月来的非人生活令她身体疲弱不堪,刚才那生生的一砸,此刻她只想窝在宣墨怀里好好休息会。

    只是,身体却越来越冷,背后不时拂过阵阵若有若无的阴风,虽然极轻极轻,但对于虚弱的她来说却是十分难受。

    “你很冷?”感受到膝盖上的女子一直往他身上蹭,那股凉意他也感觉到了。

    冉竹点点头,想到宣墨看不到,勉强打起精神开口:“好像有小鬼在我身后吹风,连觉都不让我好好睡。”

    这本是开玩笑的话,却引起了宣墨和秦彪的注意。

    宣墨将冉竹直接搂紧了怀里,手却往她刚才待的地方探去。气若游丝般的阴风吹拂到他的手指上,阴冷阴冷的。

    “秦彪。”宣墨沉声道。

    “属下在。”

    “砸墙。”

    “是。”

    身处在山洞的半个来月,他们没有放弃一丝一毫可以求生的机会,因为冉竹说过,既然上天让他们不死,那一定会有别的安排。

    别的安排……

    半个月来,他们已经将这句话当做了安慰,却也因为这句话对求生意志变得更加强烈。

    秦彪用剑柄一端对着有阴风的地方敲着,少许泛着霉气潮湿的碎石块从墙壁上脱落。砸了许久,秦彪的喘气声越来越大,想来是筋疲力竭。

    宣墨示意他停下歇息,三人陷入一片沉默。

    “要是有颗夜明珠在就好了。”恢复点气力的冉竹无奈道。

    宣墨砸墙二字说出时,她就懂了,只是洞内极其昏暗,就算有薄弱的空穴大家也是看不到的。

    是故,冉竹才发出这声自认为无用的感慨。

    秦彪听了也是十分气馁,他明明能感觉到那股子穴风,却总也找不出出口,心想之下不由来气,一把将剑柄顶向后墙壁,整座山洞都有些微颤抖。

    咚……

    自上而下一团亮光飞速落下,让他们三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开就见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赫然立在众人面前。

    冉竹愕然,秦彪愕然。

    “早知道让你开始就多花些力气才是。”冉竹捡起夜明珠,笑眯眯对秦彪道。

    山洞瞬间照亮,冉竹抬头望向其余二人,脸上露出古怪,但却没说什么随后照向了刚才秦彪砸墙的地方。

    这一照,众人再度苦笑,那是一扇石门,想来在地底下历经水流侵蚀才会变得坑洼不平,间隙有风吹进来。

    让他们苦笑的并不是这个,因为这扇门旁就有个凹陷的小坑,小坑上露出一小节生锈的铜环铁链,想来是年代久远,开门的机关也不甘寂寞显露了出来。

    宣墨上前一只手拉住铜环,沁骨的冰凉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用

    眼神示意秦彪将冉竹护在身后。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扇门后又会是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

    “皇上,让属下来吧。”秦彪说道,满眼戒备。

    “不用,若有危险,我们一个都逃不了。”宣墨摇头,这种时刻他反而镇定了下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似乎也有了更大的彻悟。

    铜环拉扯潮湿发霉的铁链一寸寸往外拉着,石门轻微晃荡了下,发出亘古般苍凉寂寥的声响,一点点旁边挪开。

    本若有若无的阴风此刻毫无顾忌的灌了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

    滴答,滴答,外面水流击打在石壁上的声音卷着清新沁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狂喜与生的渴望。

    秦彪拿着夜明珠率先窜出去,此夜明珠可照方圆数十米,数十米内都是泥泞只容一人行走的泥路,数十米外又是一片漆黑。

    三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危险或者机关。

    宣墨不期然的想到八月前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宝藏山洞时,嘴角不由浮起一丝苦笑,一手牵起冉竹的手,随后拍拍秦彪的肩膀道:

    “走吧,想必我们这次可以安然出去了。”

    秦彪点点头,带着夜明珠打头阵顺着泥路行走,三人走了不久便发现这路是往上曲折延伸着,更加相信了宣墨刚才说的话。

    洞中无星辰日月,他们三人渴了饿了就喝泥土墙上流出的水,困了就合衣靠墙而睡,睡醒了就继续赶路。

    在他们视野忽然变得开阔时,每人双脚也站在了沾满灰尘的石板上,头顶是椭圆形的石墙顶,两边摆满了玉米稻谷,数百步的前方绿色藤蔓轻摇飘动,耀眼的阳光将它的斑驳绿影投射在洞口。

    冉竹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双眸早已被泪光打湿,三人默默的停在原处,彼此都能听到隆隆的心跳声,却没有人往前踏出一步。

    冉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刚欲开口让大家迈步出去,忽然感觉前方洞口一片黑暗,更有无数人影晃动:

    “谁在里面!快出来!”

    震天般的怒吼声夹杂着刺眼光亮一道道射进来,令三人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难道是入了虎口?

第三章 面临困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们不出去,在外面叫嚷的人也不出来,显然很忌惮他们。

    宣墨紧紧握着冉竹的手,二人手掌相贴,将彼此的暖意传达给对方,往前方迈过去。

    他们迈出去的时候,原先脚底下的石板轻微的动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弹回了原位。

    原来,他们在踏上这石板的时候就已经触动了机关引来了外面的人,难道他们以为我们是偷粮食的贼?

    可为什么这石洞会和那间密室相连?这里的人莫非也是偷宝藏的贼?

    冉竹在心中想道,这百步长的人工石洞竟走的异样沉重,她在脑海里迅速思考着,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没用。

    届时若是打起来,宣墨和秦彪身怀武功必然能与他们决斗一番,可自己手无束鸡之力,竟生生的成了累赘。

    唉,她一直都是他们的累赘。

    怅然思绪翻转间,三人已经齐头并立站在了洞口,彼时也看清了洞口围堵的人。

    那是一群粗衣粗布的村民,老少不一,有的拿锄头有的拿着镰刀有的菜刀甚至还沾着菜叶,数百人黑压压的站在那里颇有气势,只是他们脸上惊愕而又嫌恶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真臭。”

    “臭死人了……”

    “……”

    宣墨三人面面相觑,随后均露出无奈苦笑。

    三人身上的昂贵丝绸早已脏污不堪,宣墨着黑,冉竹着红,还能辨认出些颜色来,秦彪的青色长袍早已分不清是黑的还是青的。在山洞半个月时还好,只是这一路走来双手沾满泥浆,脸上头发上亦不能幸免,乍一看就如树林里的野人。

    而这身臭味……山洞那一角落囤积了半个来月的排泄物,他们坠落的时候想必都不幸沾染了再加这么多天没洗澡……熏天的臭气可想而知。

    冉竹当时拿着夜明珠看到他们二人时,就是看到了他们身上沾染了排泄物的缘故,想到自己身上肯定也有是以露出古怪的表情。只是他们彼此都闻习惯了,今日从别人脸上看出自己的臭,唯有苦笑置之。

    “你们是何人?”宣墨沉声开口,虽然他浑身脏兮兮的,但皇者气势难掩,令村民们脸上生了几分惧意。

    而同一时间站在最前头的一位中年男子也开口问出了一样的话。

    冉竹轻轻拉了宣墨的袖子,随即自己上前一步,堆起满脸笑意道:

    “实不相瞒,我们沟渠镇的百姓,半月前听说皇上和圣女失踪,便在镇长的阻止下寻找他们的下落。不想前几日掉落一个巨坑里,我们几人拼了性命才跑了出来,也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肚子饿坏了一时歪了心思,还请各位乡民见谅见谅。”

    冉竹说的话乍听之下确是这么回事,可若是仔细想想便会觉得漏洞百出。

    但在她说出他们三人是寻找皇上和圣女下落时,刚才说话的中年男子竟大步激动的走了过来,伸出手直接握住了宣墨的手,对他们身上的臭味浑然全不在意:

    “原来是三位侠士,这半个月来我们村陆续招待过和你们一样忠君爱国的人,你们大难不死必是皇上和圣女在庇佑。你们饿坏了,有谁家饭快做好了?”

    “我家,村长,我家已经好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从人群里挤出来,开心叫道。

    冉竹脸上挂着笑,眉头却轻轻蹙起,说这话的明明是她,这村长为什么不握她也不握秦彪,单单就对着宣墨说话呢?

    在村长说话的空档,她很仔细的打量了下他,从他满是敬佩的眼中并未看出别的异样来,只道自己想多了。

    “景泠,你带三位贵客去你家,对了,让你娘来找我一下。”村长说完看了宣墨一眼,继续道:

    “你家困难,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我娘说了,寻找皇上和圣女的人都是好人,我家就算倾尽米粮也是高兴的。”

    景泠笑道,她的个子比冉竹要矮上几分,大大如水波荡漾的双眸里仿佛洋溢着春日煦风,教人心生好感。她笑的时候,略有些婴儿肥的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一身灰色长衣布裤穿在她身上不仅没有穷酸气,反而更显我见犹怜。

    冉竹只是这般望着,心中便觉得很舒服,见女孩望过来,不由冲她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衬得她脏兮兮的脸都光彩了许多。

    本挥舞农具的村民们哄散开来,继续干活的干活,继续做饭的回去做饭。

    而在他们走后,那群哄散开来的村民又立马聚集了起来,不约而同的往山洞里走去。

    在去女孩家的路上,冉竹也没闲着,得知她叫景泠,父亲离家出走多年生死不知,从小与娘亲为伴。

    村长叫王虎,他们这个叫平安的村落平日显有人来,只是最近因为皇上和圣女失踪的事情反而热闹了些。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秦彪哼着歌跟在后面,实则在打量周围的环境,随后目露几分迷茫。

    宣墨一直注意倾听着冉竹和景泠的谈话,这种时候冉竹的性别最适合和景泠套近乎。

    他们到她家的时候,她的娘并不在,景泠端出了几盆水放在院子里,让他们洗脸和手。

    院子很干净,在进门的栅栏一角有一处小小的花园,种着几种常见的花草,旁边种着时下蔬菜,在阳光下展露绿意,除此之外便没了多余的东西。

    景泠的家在高坡山脚下,是最偏僻的一角,眼前可爱的小女孩犹如一只穿梭的蝴蝶,不时给冉竹递一下毛巾,一会给宣墨换盆水,没一会又给宣墨和秦彪找了两身他父亲离开后留在家里的衣服。

    而冉竹的问话亦在景泠的忙活中在帝都展开。

    “刚才村长说你们经常招待寻找皇上和圣女的过路人?”

    “是啊,他们都是有侠义心肠的好人。”

    “可我知……听镇长说,他们是在一线亭附近失踪的,你这里离一线亭很近?”

    冉竹不解问道,带着三分迷茫七分探究。

    “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长大,并未出过这个村子。但我听说过一线亭,那是南蛮和我朝打仗的地方,离这里应该不远吧。”

    景泠侧头认真想道,却没注意到冉竹和其他人眼底的失望。

    看得出,这位叫景泠的女孩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单纯如璞玉。

    “那你可知道我朝胜利了没?”宣墨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赢了,我听村长说,我朝不费一兵一卒,莫少卿大人和张云将军十分聪睿,听说南蛮军队逼近一线亭的时候,莫少卿大人还在亭中饮茶赏景,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景泠说到莫尊景时,两眼放光,闪烁着异样的情绪,教人忍俊不禁。

    宣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小子真会搞花样,不过知道胜利了心里还是很欣慰,接下来南蛮的归顺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宣墨,终于统一了江山。

    只可惜,未能及时亲眼看到。

    冉竹和秦彪相视一笑,正要接着问,就见景泠转身跑进了屋里。

    这时秦彪靠近宣墨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只见宣墨陡然抬头注视着四周环境,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一会景泠手中拿着一套蓝点的布裙出来,她颇有几分为难的看着冉竹:

    “我娘有些胖,这衣服你将就着穿吧。”

    “谢谢你。景泠。”冉竹接过,诚心感谢道,随即又问了句:

    “那你知道莫少卿大人和张云将军他们现如今在何处?是否班师回朝了?”

    “莫少卿大人忠君爱国,皇上和圣女失踪,他怎么可能会抛下皇上和圣女回去。他现在一定还在一线亭想办法挖开那山洞,说不定已经找到他们了。他绝不会像你说的那般,那般……“

    景泠激动道,脸颊飞起的嫣红让他们三人看到了一个女子对一名男子的狂热推崇,还是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冉竹起初只不过说着反话故意试探罢了,连连笑着安抚拿着衣服进了屋子。

    其实她也明白,依着莫尊景的性子,除非见到他们的尸体,否则不会放弃寻找。

    冉竹拿着衣服走进屋里,同样朴素简单的房屋令冉竹看的十分温馨,房屋后此时正开着一双窗户,对着一米外绿油油的山坡。

    前一日他们还在泥泞的地下忐忑不安的前行着,每天都会担心前方会不会没路,会不会永远就这么走下去直到力竭而亡。

    可如今,他们经历了一场虚惊后又受到了眼前叫景泠女孩的款待,三人脸上虽然未作过多表情,可心里的感慨和激动却都是一样的。

    虽然知道后窗户没人,但冉竹还是走过去打算将窗户关上,双手搭上窗边缘的时候无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这一望整个人僵住了。

    眼前的高坡连绵足有数十里,冉竹探头出去都看不到尽头,它以环形的方式在这排屋子的尽头被阻隔断。

    冉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了出来,站在院中,环顾了下四周,呈半环形的高坡将这片不足百户的农庄安置在山脚下,记忆力的某个时刻在此以不同角度却和谐的重叠在了一起。

    她忍不住伸头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转身冲着已经坐在屋中吃饭的二人道:

    “我们来过这里……景泠呢?”

    宣墨和秦彪悠然自得的啃下各自手中的白面馒头,看着冉竹怔愣的神色,宣墨笑了笑,拿着的筷子朝他左侧正上方指了指,那个方向正是冉竹此前看到的高坡方向。

    冉竹嗔了宣墨一眼,心想原来他们早知道了,随即心情一阵激动。

    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兜了一圈回到了曾经软禁德太妃的那个村落里,若是如此,这里离飞龙山军营只有一个时辰的距离。

    她相信宣墨一定是让景泠带着重要信物去找莫尊景,就算不是莫尊景,只要是军营里的人,不出两个时辰他们三人就可以回去了。

    简直是太近了,太好了!

    “那我们岂不是……”

    砰地一声,咚咚两声将冉竹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冉竹本洋溢着欢喜的脸陡然僵硬了下来,她站在院内眼睁睁的看着屋里人手中馒头和瓷碗无力脱落,

    一人倒在地上,一人趴在桌上,

    满院阳光铺洒在她身上,可却盖不住脚底窜起的阵阵凉意……

第四章 搞笑转折

    “老大,我们这次要赚了……诶,怎么还有个人没昏倒?是那个女人啊嘿嘿……”

    一句话,语气一波三折,由初始的得意到惊慌再至最后淫邪般的笑意。

    短短一句话,令冉竹浑身僵凉,她木然转身,强压下心底的惧意冷眼看着正推开栅栏门进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叫王虎的村长,手持一根长鞭走了进来,而此前拿着锄头刀具的所谓村民手中则已经换成了大刀,一个个训练有素迎着阳光走进来,反射出森冷寒光。

    饶是冉竹再不济,也看得出这个村里所有人的身份,拿起锄头便是农民,放下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冉竹不自觉想起被宣墨派出去报信的景泠,莫不是也与他们一伙?这般想,眼前就浮起那双清澈如璞玉毫无一丝杂质的双眸,教她心生动摇。

    冉竹冷冷看着,一只手不自觉抚上腰间,除了宣墨和秦彪,流月弯刀便是陪她几度生死的利器,如今已成了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冷然站在那里,冷肃清雪般不可亵渎的威压教人蓦地停住了脚步,他们面面相觑,对于心底的那股敬畏生出了几分迷茫,却无人发现她手心里沁出的潮湿温热。

    冉竹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二三十位男子,除了为首的王虎外,令她注意的便是这群男子里的一名女子,此女子体型微胖,一脸秋刀般刻划过的层层皱纹,鬓角微微发白,足有四十多岁。

    她似乎被左右大汉挟持,正在奋力扭动,率先打破了冉竹和王虎等人之间的僵持。

    “王虎,我已经听你的在馒头里给他们下了药,你答应不会为难我和泠儿。快放开我,泠儿,泠儿?”

    女子大声叫道,双眸通红的眼里绽放着屈辱不甘还有无奈愤怒,交织到最后只剩下愧疚和忧心。

    泠儿?冉竹心里默然想到,原来她是景泠的娘。看来早在他们去景泠家前,她娘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在馒头里下了药,而她只是动作了慢了些,所幸逃过。

    看得出景泠娘是被他们所胁迫,反过来想想倒是他们连累了景泠母女两。估计景泠当时应的太快,让其他匪徒失了先机,所以强盗们才采取了下策。

    不知为何,冉竹下意识里在为景泠母女两辩白,只因为那一双纯良无害的眼睛。

    “哼,老大当初是看在出走二哥的面上才留下你们孤儿寡母,这些年要不是老大和我们出去打家劫舍弄来的钱养着你们二人,你们早就饿死了。今天就是给这些人下个药你都这不肯那不肯的,解决完这票,你们母女两都给我们滚蛋!老大,你说是不是?”

    王虎旁边一刀疤脸叫嚣着说完舔着一张恶心的笑脸看向王虎。

    王虎自鼻腔里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刀疤脸的意见,目露得意。

    “卑鄙。”冉竹冷冷吐出二字,却是对王虎所说。

    “嘿,小娘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可你们竟然发现我们挖的秘洞,而且看出来你们应该是寻到宝藏了。”

    王虎桀桀笑道,目光瞥向冉竹身后,说话间长鞭在空中挥舞了下,响亮的霹啪声将冉竹刻意营造的威严气氛一下打破。

    “你们挖的秘洞?半月前皇上和圣女在藏宝洞失踪,你们就没想过我们会是什么身份?”

    冉竹怒极反笑,一双眸明灭不定,搭在腰间的手随意的垂了下来。

    冉竹一听这话反而轻松了下来,她回首看了眼秦彪,那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鼓鼓的顶在他腰间,露出光润的一截。

    结合着王虎之前说的话,冉竹立马懂了,原来他们一开始出现在山洞口时,这财就外露了。

    听到这话,王虎小眼闪烁了几分,拿眼盯着冉竹看了又看,他们常年走南闯北,在刀口上讨生活,看人自然是有几分眼光。

    眼前的女子,整个瘦弱皮包骨,一张脸瘦的尖尖的,病弱苍白的脸上除了一双意味不明的双眸外再无惊人之处。

    她身后的二人,趴着的人也只看得见白皙冷硬的侧脸,青色长袍是他二弟多年前的衣服,虽然即便昏迷着仍教人心生不安,可再看到地上那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男子,心头只道自己多想了。

    “哼,少拿皇上和圣女吓唬我,就算你是圣女,我们今日见得了你的容颜,他日也必然遭灭口。你们宣朝人最背信弃义心狠手辣还不如痛快告诉我宝藏在哪,我也好留你们一个全尸。”

    王虎昂头叫道,手中长鞭嗤嗤挥舞两下,威胁意思十足。很显然对于冉竹这试探性的话全然当做她投机取巧的示威。

    “好吧,我们确实找到了宝藏。”似一声无奈叹息,陡然点燃了强盗们心中的贪婪**。

    景泠的娘趁两边大汉因为冉竹这话而激动松开手的同时,狠狠推开前面的人,冲向冉竹,路过她面前,眼底愧疚神色加重,但并未停下直接闯进了屋里,惊慌的叫着泠儿……

    王虎等人此刻均被冉竹这话迷住,懒得管对他们来说毫无威胁的女人。

    “你倒是识时务,你是干哪行的?”王虎眼珠子一转,不知又想到哪里去了。

    冉竹愣了下,心底不觉好笑,想了想道:“摸金校尉。”

    四字一出,王虎等人顿时面露敬意,他轻咳了一声,凑上前悄声问道:“你真的是摸金校尉?”

    “除了皇家宝藏洞里,有谁能将这么大的夜明珠带身上?”冉竹眉毛都不动一下问道。

    “那你们怎么一点工具都没带?我听说书上的摸金校尉不都有……”王虎说着说着挠了挠头,眼底崇拜又迷茫。

    这年头崇拜什么的都有,没想到冉竹胡诌了一个身份,竟然是王虎最为崇拜的摸金校尉。

    “宝洞里机关重重,我们三人是拼了老命才出来的,那些东西在这种时刻反而累赘之物,自然是丢了。再说我们本来就打算出来后修整翻再备好东西再进去的,没想到……”

    冉竹说到这里,面露怅然无奈,看的王虎连连道不是,又说着这是缘分云云。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遇见了也是缘分,那里宝藏足有两个房间大,我们三人也是搬不完的再说我们在富足生活时更多的是求个刺激。带上你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我那两个同伴如今还昏迷不醒……”

    冉竹说着间又是面露难受,眼光若有若无的看向宣墨和秦彪。

    王虎一听,大手一拍脑袋,立马挥手示意手下人给他们灌解药,偏偏在这时,景泠的娘跳了出来:

    “泠儿不见了,王虎,你到底把我女儿藏哪里去了?”

    说完就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冲王虎奔了过来。

    这一句话立马提醒了王虎,他挥手阻止着刚才下的命令,阴着黝黑的脸似笑非笑的看向冉竹:“你可看到她女儿了?”

    瞬间没了温度笑意的话令身后一群熟悉老大脾性的强盗们立马亮出了手中的兵器。

    冉竹皱眉,顿了会,冷笑道:“你们合伙在馒头里下**,如今反而跟我要来人?我若不是换衣服迟了一步,现在这会也躺在地上呢。若是你们行什么污秽之事,我们还谈什么共享宝藏之事?”

    说到此,冉竹面色微微浮起薄怒恙红,一副叫屈又忍着的模样。

    想到他们此前确实对冉竹动过那样的念头,王虎脸色尴尬笑笑,不再说话心想着那丫头估计看这两人昏倒给吓跑了也不定。

    “是我们想多了,等找到宝藏后,我王虎一定恭送你们三人安然出村。实不相瞒,自从一月前我们村住入陌生人后又发生了爆炸,我们在村附近都设置了陷阱。这么说也是为表诚意,对了您怎么称呼?”

    他连忙示意刀疤脸给宣墨和秦彪二人灌了解药,两眼还盯着冉竹看,生怕她跑了似得。

    这可是他自小崇拜的摸金校尉啊,不用杀人只需钻钻坟墓就能捞得一堆金银珠宝的好职业。

    他,这是干了什么啊,幸亏面前女子宽容不计较,否则自己就错失了学习盗墓的好机会啊。

    “对不知根知底的人摸金校尉不留名,村长您这个都不知道吗?”淡淡话语轻轻响起,一句反问令王虎再度尴尬,肃然起敬。

    他确实不知道,因为这是冉竹乱说的,她本也想随便说个名字,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假的,不如“正经”的来。

    冉竹忍住想回头看宣墨和秦彪的冲动,始终敛着眸望着自己黑面白底的布鞋,背后的汗密密麻麻铺了一层。

    为了生,她竟然什么谎都撒上了,只期冀着自己心中的推断不会错。

    景泠,你莫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片信任。

    还在叫嚷着的景泠娘早已被他们拉了下去,得知此药半个时辰才会发挥药效的冉竹,心中呼了口气。她走过去将秦彪怀中的夜明珠捞出来直接丢给了王虎,看的他们一群人双眼放光,看向冉竹的眼神狂热无比。

    “这夜明珠是我对你们做的承诺,等我朋友醒了,后面还有更多的宝藏等着我们。我现在需要些吃的,烦请村长备些干净的吃食,可好?”

    冉竹淡笑道,从容优雅,对于夜明珠毫不在意的神色,让王虎等人坚定了心中跟着摸金校尉有肉吃有女人睡的好日子。

    听到干净二字,王虎哈哈大笑,不一会儿上好的酒菜端到了冉竹面前,宣墨和秦彪也被他们抱起放到了里屋的床上。

    冉竹的胃早已饿得翻天倒海,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却没了胃口。

    因为王虎正眼巴巴的看着她,要她讲述些摸金校尉的专业知识。

    她在心里抓狂,只道吃完需要休息,等两位伙伴醒了再来叫醒他,届时好好给他上一课。

    王虎本来兴趣盎然的脸蓦地沉了下来,喜怒无常的性格冉竹早已领教过,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编些将他打发出去,就听门外响起了惨叫声。

    王虎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冉竹侧首从洞开的大门望出去,本来明媚刺眼的阳光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整个院子黑压压一层,带着无尽肆虐的杀意滚滚而来。

    “一个,都不要放过。”低沉冷肃声毫无感情的响起,听在冉竹耳里是那般熟悉而又陌生。

    她整个人僵坐在桌前,望着桌前的残羹剩饭,忽的一股鲜血散向她侧脸而来,温热而血腥……

第五章 屠村迎驾

    有人想冲进来欲要抓冉竹作为威胁,奈何他指甲刚伸及到冉竹脸庞轻拂的青丝随即无力垂下,犹带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挣扎最终濒临于安静。

    冉竹低着头,深深的,几欲将头埋在胸口,紧紧抿着唇,她甚至连一丝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屋外屠杀还在继续,妇孺的哭泣求饶,男人们的怒吼绝望与对方无声的杀戮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对比……

    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他往屋内跨进一步随后停下,手中长剑剑刃上鲜血犹自往下滑落,汇聚在剑尖滴下,在地面上晕开了一层血花。

    “安全了。”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轻柔响起。

    冉竹浑身轻震,半晌,才艰难开口:

    “你为什么要屠村?”

    其实她脑子里还有别的话,譬如你怎么会和军队出现在门外?你或者你们早就醒了?譬如,你们其实一直在装昏迷……

    独属于宣墨的低沉嗓音,任何时候,即便变得再变调,她总是能从万千人声中一眼就能听出,可此刻为何竟觉得那般空洞。

    这时有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刚好听到冉竹的话,他擦拭去额间的汗水先宣墨一步抢先道:

    “圣女,他们这伙人都是强盗,那是皇朝的宝藏,怎么能带他们去呢。”

    言语间颇有几分怪责,虽然他知道冉竹这是拖延战术,可万一那个叫景泠的人也是坏人呢,届时带不来军队,他们岂不是真的要将老祖宗的宝藏拱手让人?

    “那你们就杀人?这些人是强盗,那他们的妻儿老小……”冉竹拍桌怒道,双眸盛放着火焰。

    抬头的瞬间她无法抑制的看向此前只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此人正是王虎,一双本不大的眼此刻竟无限扩大,了无生气的眼中却满含震惊恨意。

    她的话被宣墨轻轻打断:“他们是萧朝的子民,留着是祸害。”

    “什么萧朝秦朝的,你无非就是担心他们的孩子长大来报复……”冉竹摆手打断,脸上又盛怒意,话语却再次被打断。

    她无法忍受这样残暴的方式,她更没想过出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面对数百条性命,虽然他们是强盗还有强盗的妻儿。

    不是她泛滥的善良,而是她心里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只是已徒劳。

    “圣女,我朝,覆灭了。”秦彪话语痛苦响起,他一向都是喜怒形于色的少年,说出这几字已是极力克制着自己愤怒咆哮的情绪。

    冉竹惊愕当场,脸一下变得惨白,连门外一袭紫衣何时飘进来都未曾察觉。

    “皇上,圣女,人已经清理干净,只是那位叫景泠的娘……”

    莫尊景轻咳了声,打断了房内的压抑气氛。

    他轻轻看向冉竹,眼底的思念被她苍白的脸所取代。心中淡淡叹息声,他想过种种团聚的方式,却没想过是这般死气沉沉。

    不过,她活着真好。

    “景泠送信有功,可免她娘死罪但……”宣墨颔首沉思了下,今日谁的话似乎都无法完整说出,宣墨一个但字刚出,外面就响起了景泠悲恸的哭喊声。

    冉竹一听声音,心头不妙,越过桌子就要往门外走去却被宣墨一把拉进怀里,他将她的头紧紧摁在怀里,一如以往低沉的嗓音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小竹,别去。”

    光是在屋内她就对他咆哮至此,若是看到外面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的场面……

    他不想让这些画面留在冉竹脑海里。

    屋外,景泠的娘胸口一柄长剑正刺入其中,而拿着剑的正是她自己的双手……

    冉竹挣扎了会,随即明了宣墨的想法,双手颓然垂下,怀中声音闷闷传来:

    “我要带走景泠。”

    “好。”宣墨温柔答道,他也不放开冉竹,带着她慢慢走进里屋,随后命令快速传了下去:

    “少卿,传朕命令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将这里恢复如初。记住,恢复如初。”

    “微臣,遵旨。”莫尊景凛神答道,抬头瞥了眼那青衣交叠处的蓝白点相间的布裙一角,随后退了出去。

    于是刚屠杀完村民的士兵又开始了新一番的大清洗,尸体全部埋藏于两米多深的田地底下。之后,莫尊景又钦点了上百名训练有素心思缜密的精兵伪装成了原来的强盗村民,各自住进了他们的家里,没一会儿就有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半个时辰,莫尊景带来的一千士兵干的满头大汗,却无一人吭一声。

    这半个时辰内,冉竹也了解了来龙去脉。

    原来宣墨和秦彪在拿起馒头时就发觉了其中异样,但在此之前宣墨已经派景泠去传信了,他们本想出声阻拦冉竹的话,却看到远处来了黑压压一群人,无法只好将计就计昏倒。

    他们本来是趁这群强盗不防备之时给予突然袭击,却没想到冉竹一人将他们耍的团团转,而他们也是费了好大功力才忍住不笑。

    他们被强盗背进屋里时,刀疤脸灌药的时候,秦彪就将他劈昏于房间,因为王虎那时正独自和冉竹待在屋内。

    擒贼先擒王,这便是宣墨一直等待的机会。不过秦彪将刀疤脸拖到墙边时候却发现高坡上挥马而来的军队,他们知道军队处于高处很容易被村里的强盗们发现。

    宣墨于是决定先和大军先汇合,让秦彪绕出房屋从外面进攻,阻挡来给王虎报信的强盗们。

    一场屠杀就这样展开了……

    冉竹静静听完宣墨的解释,双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最后低低叹息声道:

    “如果他们不是萧朝的子民,你会放过他们吗?”

    其实冉竹在和王虎的交谈中也发觉他们不是宣朝的子民,否则他不会说“你们宣朝人最背信弃义心狠手辣”这样的话。

    对于宣墨知道他们为何是萧朝后世人,冉竹无从得知,也懒得再去问。

    “不会。”宣墨回的慢而坚定,他的目光停驻在冉竹的脸上,热烈而深情:

    “凡是见过圣女真颜的无关人士,都得死。”

    冉竹脑海里似有千万匹马轰隆而过,她明明能感觉到那股震撼,可却无法听到一丝声音,徒留空洞在心间。

    王虎说的,还真没错。

    冉竹轻抬手轻握住宣墨的手,那双手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温热的,令她安心。

    她不再想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此刻在眼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面前。

    没有国,哪里还有家。再拘泥于这种已经成定局的事情,没有意义……

    “宣朝建立已有百年,根基稳固,他一个不知道是第几系的萧族血脉竟然能隐忍至今,心机实在可怕。”

    冉竹凝眉说道,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手瞬时一僵又很快恢复了如常,她蓦地抬头,目露惊讶疑惑:

    “莫非,你认识他?”

    那分明是隐忍的愤怒和浓浓的失望同时自宣墨身上散发出,随着手部霎时僵硬又快速消失。

    “你累了,歇会吧。”宣墨不答,反而想终止话题。

    他不说,冉竹也不强迫,风风雨雨生死艰险二人都过来了,无形中的默契亦早已生成。

    冉竹躺下,看着宣墨起身欲要离去,外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半个月,不仅是冉竹消瘦了,宣墨更是瘦的惊人,那件青衣几欲将他身体包裹其中。

    就这样看着,冉竹心中泛起潮意,眸眶微红,她开口,轻轻的轻轻的:

    “墨,我如今是当圣女好,还是当你的妻子好?”

    如此要恢复正常生活,这次是最好正名的机会。

    皇上得一女子所救,二人互生爱意缔结连理,共享大好河山。

    而圣女,那名叫冉竹圣女,不幸和独孤子诺同死于山洞中。这个世界上再无沁族……

    这是冉竹在宝藏洞里曾无数次幻想的画面,当饥饿难忍或心生绝望的时候,她就会用这样的画面来鼓励自己和宣墨撑下去。

    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彼此而活。

    或是话语太轻,如风似细雨,如一缕空气,宣墨竟然连步子都未停就走了出去,素帘颤乱晃动隔开了冉竹的视线。

    冉竹怔愣了下,随即了然笑笑,眸光里浮上一丝无奈苍凉。

    她不该在这种时候跟宣墨提起来的,国仇家恨,她该作为圣女出面与宣墨一起重新振奋起军士们的信心。

    若不是她,宣墨不会陪着她进皇族宝藏山洞便不会被困这么久。

    这么久啊,足可以让那些蠢蠢欲动居心不轨的人有了诸多借口,就算尊景有心想封锁消息,又岂能封锁得住有心人的嘴?

    她呆呆望着头顶灰白色的纱帐,仿佛看到了一场血粼粼带着阴谋的战争。

    此人能够顺利夺国,必然是在木河兵力大伤的情况下,那么莫求双肯定篡国起兵了,他们杀的难解难分甚至是强弩之末的时候,那个萧皇帝带兵打了进来……

    会不会是这样呢?现如今木河如何了?海生怎么样了?太后应该还安好的。

    不行,她要起来问问尊景才是。

    想到此,冉竹立即从床上起身,身子顿了顿又躺了下来,如此几番折腾后,她还是决定起身往外走去。

    帘外,宣墨贴着墙无力垂目,本就清瘦吓人的脸上更显几分颓然,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没过一会,他重新睁开眼,再度恢复如常深邃无边的冷漠,昂首走了出去,脚步极轻极轻……

    如果,他不是宣朝的皇,那些在山洞里二人低语时编织出来鼓励对方活下去的幸福生活该是多么美好……

第六章 落日余晖

    夜幕降临,斜阳西坠,红中带着残金的光线懒洋洋铺洒在那片高坡环绕下的村庄里,沐浴着一层重金色彩的美丽。

    如冉竹所猜测般,萧离确实是那样做的,仅仅半个月他就掌握了除南蛮和扶余国外以及沟渠镇附近外的所有城池。

    之所以没拿下这边,除了莫尊景严防密布封锁边塞外还有就是萧离并未立即挥兵北下,因为此刻他正忙着处理全国各地来的官员请辞大事。

    屋中,低沉嗓音轻轻笑出声音,宣墨以手支头看向坐在下侧不时掩嘴轻咳的紫衣男子,眼底露出几分感慨和赞赏:

    “这些官员请辞,朕看他们不是因为那份衷心吧?莫少卿。”

    半个时辰前,张云带着李常几人激动赶来,此刻均安静的坐在不大的厅中,等候着宣墨的旨意。

    莫尊景闻言,目露几分笑意,话语随意而慵懒:“找人的日子实在枯燥无聊,微臣无事时便写写书信与几位看的起来还可靠的官员话话家常罢了。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激烈,当真是一颗赤胆衷心向吾皇。”

    莫尊景的话听得算是拍马屁,听起来却有几分淡淡的讽刺,宣墨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们失踪一个月,唯有莫尊景几人还在孜孜不倦的寻找他们,这里除了有他皇家的龙血草和宝藏一治一抵他和疏影的命外,更有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在。

    想着间,他觑了一眼左手边略右下侧坐着的女子,一身蓝白点相间的布裙,棉质白布遮面,恬静安详。一双眸始终安静的看着她自己的双脚,与此前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样子实为两样。

    宣墨眼里不经意露出一丝温柔,转向众人时再度深渊无边……

    只是他的暗卫被派出去当跑腿的信使,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不过回头想想,一来他们脚程快二来还可以起到威慑作用,莫尊景这招用的还是十分不错的。

    “皇上,如今您和圣女平安归来,收服山河指日可待。末将等明日就整顿大军,杀上长安……”

    嗡嗡的粗豪声音在每个人脑袋里响起,话语里难掩激动还有气愤,一听便是大嗓门的李常,见到宣墨生还的喜悦和国家被夺的耻恨交织在胸口像两股冰与火,只想找个突破口宣泄一下。

    大家都觉得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萧离竟然趁人之危卑鄙夺国,若是宣墨并未失踪,哪里有他的事!

    “若要杀上长安,这一路上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微臣觉得此法不妥。”

    莫尊景第一个反对,造成杀戮一向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相信这厅里唯一的女子也不愿意的。

    果然,他刚说完就看到冉竹投来赞赏的眼神来,心中温暖泛起随即又沉了下去,一丝叹息在心底低低响起。

    她这样的人,实在不合适处在高位。

    “微臣倒有个建议,不知妥不妥。”一直沉默的张云犹豫的开了口,想来是考虑了许久,眼底一片凝重。

    “张将军请说。”宣墨颔首应道。

    “萧离自登基后一直频频派大使向水千代招降,更有结盟定亲之意,还许诺若二人成婚,南蛮便是他给水千代的聘礼……”

    张云说着说着脸上就浮起愤慨,除了宣墨,冉竹和莫尊景,其余人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不要脸,这南蛮分明是吾皇打下来的,他倒是会顺手做人情。”

    说话的是陆远,中年男子,略微长的脸上两撇小胡子显得他有点仙风道骨。

    “继续说。”宣墨示意张云说下去。

    莫尊景侧首看着桌旁的茶杯里的茶叶,对于张云的话似乎已经明了。

    “水千代每每都是将大使打了出去,末将等人都知道水千代对吾皇的心意才是她坚持下来的原因。如果让她假意服软答应萧离的和婚,届时末将等人化作她的随从军队,趁他们成婚时候潜入宫中杀萧离一个措手不及,多回皇城。这样对百姓来说伤亡也是极少的。”

    张云深呼吸,一口气将他的想法说完。

    话落,厅中一片寂静,李常等人颇为认同张云的做法,萧离本就是卑鄙的人,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为最大快人心最解恨的方法。

    只是,他们赞同也没办法,还得看上头坐着的人点头不是?

    冉竹终于抬起一直看鞋面的脑袋,静静的看着宣墨,看着他沉思平静的脸庞,心底那一丝担心顿时化无。

    果然,宣墨开口了:

    “自古以来一朝颠覆一朝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只是萧离作为萧朝皇子,此法却是为人所不耻。但古语有云,兵不厌诈。长安被夺,朕无话可说。”

    “皇上……”张云和三名副将齐齐惊讶开口,被宣墨轻轻打断:

    “但朕,不想与他一般为世人所不耻。这江山,朕想堂堂正正的拿回来,教他萧氏一族彻底死心。”

    白布下瘦削的脸颊露出淡淡笑意,那是温暖而轻柔的笑容,冉竹知道宣墨说的义正言辞,实则不想再欠水千代的人情吧。

    毕竟,穷其一生,她想要的,他都无法给得了。

    想到此,冉竹微微低下了头,心底泛起不知是甜还是苦的潮湿情绪。

    “皇上,微臣(末将)等谨尊皇上旨意,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张云和三名副将自发来到中间,单膝下跪,抱拳热血发誓。

    刚才他们还以为他们的皇要这江山拱手让人呢,毕竟这么多年他们都了解这位皇帝论果断狠绝不如先祖皇帝,论治国论道不如上一任先帝,但却是极为百姓着想,善良的一名君主。

    他们曾还私底下笑谈过,如果他们的皇哪天走下龙椅拿起锄头,他们也不会惊讶的。

    但,这只能是笑谈,也并非不敬,自然他们更加不想看到。

    这一刻,或许早在他利用计谋不费一兵一族收服南蛮时候,所有的将士都已经彻底信服了这位看似总冷着脸实则最好相处的皇。

    “对了,童大将军呢?”宣墨微微笑道,面露一丝不解,似乎这才注意到童华不在。

    “被微臣关押了。”莫尊景喝了口茶,悠悠答道。

    “哦,为何?”宣墨挑眉问道。

    “他想杀微臣,于是微臣就将他关押了。”莫尊景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而张云几人却是一脸愤慨。

    莫尊景功高盖过他,已是惹他心生不满,再加上萧离夺国改号,其中更有莫求双篡国在先,童华便以莫尊景是篡国叛贼欲要杀死他。而张云几人深入了解下却发觉童华与萧离早有勾结,他便是萧离放在边塞拉网收国的最后一招。

    莫尊景自认父亲罪当该诛九族,拿下童华后便主动要求入狱。

    这些天来莫尊景没日没夜的守在密林,这份衷心张云几人看在眼里,自然不相信他有篡国之心。

    张云几人跪在大狱门口求了出来,因为没他在,他们便没了寻找皇上和圣女的信心……

    莫尊景的笑,更多的是对张云几人的感激吧。

    “嗯,找个机会放了他。”了解了全部事情经过的宣墨,半晌,只是发出这句话。

    这句令全场呆愣的话语,众人皆不知宣墨此举何意。

    “是个好主意。”莫尊景点头道,更让众人一头雾水。

    “你们回去吧,继续做你们这些天来做的事情。朕和圣女生还的事情暂时先不要对外透露。对了,派疏影过来。”

    宣墨继续道,也不管莫尊景是否真的懂他的意思,不过现如今最紧要的是找个大夫给冉竹和自己好好查看一番才是。

    他万万没想到在山洞里将近二十来天,而走出来却花了他们七八日时间,这七八日更是让他们的身体接近了极限。

    江山固然重要,但没一副好身体,又如何能消受得了。

    一场君臣议事就此结束,每个人出门脸上或多或少多了几分安心,只觉得一月不见,他们的皇似乎多了几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平安村的田地很大,足足有上百亩,或许这里接近边塞鲜有人住的原因,强盗们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思想将此地作为他们的根据点。

    落日余晖铺洒整座大地,末春初夏的小麦正蓬勃盎然的绿意生长,在田地尽头,树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一位孱弱娇小的女孩正跪在那里。

    “景泠,你已经跪半天了,起来用点饭吧。”走出村子的冉竹老远就看到景泠的身影,思忖了会就抬脚走了过来。

    “我娘等了父亲一辈子,她说父亲虽然是强盗但却是很有侠义心肠的强盗。她就是被他所救,所以后来才有了我。”

    景泠的话显得有气无力,或许是没吃饭的缘故,更有伤心至极在其中。

    但她的话很平缓,平静的如平安村外那条不宽常年温和流淌的溪水。

    “我听说你娘是自杀的,我想她希望你换个身份重新生活,是吗?”

    冉竹走上前,蹲在她旁边,捡起地上随风旋转的冥纸放进了前方幽幽火光里。

    “她说她和父亲是一体的,他再好也是个强盗,她是强盗的妻子那也就是强盗。她死了,就没人知道我是强盗的孩子,可以重新生活,以后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景泠低低说道,干涸了的眼眶再次流出了晶莹的液体顺着原先的泪痕滑了下来。

    她没说,她的娘临死前靠在她耳边说:只有她死了,皇上和圣女才不会丢下她不管……

    “你娘是个伟大的娘。”半晌,冉竹才缓缓说出一句,随后伸手轻轻抚上景泠略有些发黄的头发,望着景泠娘的墓碑带着叹气似的声音道:

    “你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第七章 暗夜融谈

    晚间,除了疏影,来的还有水千代,沁玉,水千叶。

    水千代看向笑意盈盈的冉竹,嘴唇蠕动了半天,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只是眼眶红红的,却教冉竹暖心的很。

    随后宣墨召她过去,也算是解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倒是沁玉和水千叶,自从水千代口中知道冉竹和他们是亲人时,真是一人欢喜一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水千叶,经历过南蛮惨败,他似乎成熟了许多,但看到冉竹的那一刻还是苦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冉竹身上,教冉竹哭笑不得,被他哭得自己眼泪也给顺了下来。

    沁玉想到冉竹是他姐姐,又和水千代是亲人,而他自己又一心挂在水千代身上,这关系未免也太复杂了些。

    “好了,你们这是要秀温情到什么时候,再不让我看病,我就去睡觉了。”

    门口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喝住了拉着冉竹抽抽噎噎不止的水千叶,水汪汪肿的跟核桃一样大小的眼睛里又是畏惧又是不服的看向发话的疏影。

    “跟你说过几遍了,对小孩子要耐心点。”伴随着一声无奈男子温润声响,一袭紫衣飘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他的臂弯间还挂着一条焰火般的艳红长裙。

    他话刚落,水千叶整个人就跳了起来,松开冉竹的衣角,一脸惧怕的看过去。

    “我看这孩子好像更怕你啊。”疏影耸耸肩道,走过去一把将水千叶往外拎去,整个过程水千叶乖的像只猫,叫冉竹看到好奇不已,竟忘记开口留下他。

    房间里只剩下莫尊景和冉竹,难得的安静时刻,二人只是互相看着,随后张开了嘴:

    “你……”

    “你……”

    二人相视,默契说出一样的话,随后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你身体都好了吗?”冉竹笑着问道,自二人见面几乎连一句正经的话都没说上,而她最想问的就是龙血草是否根治了他的毒症。

    “托皇上和圣女的福,微臣已无大碍。”莫尊景淡笑道,疏离有礼,只是眼底间那抹温柔怎么也抹消不去。

    “一月不见,你我怎么倒生疏了。”冉竹讪讪道,竟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噗……”疏影一进门就看到二人之间的怪异,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惹来莫尊景的白眼:

    “这小子这一个月来好像神经附体了,对谁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还以为看到你就好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个鬼样子。”

    “疏影。”莫尊景威胁的口气传来,眉心无奈皱拢。

    唉,他进门前好不容易做的功啊,都让疏影给破了。

    冉竹闻言,不由再度笑出了声,戏虐的看向莫尊景,也不说话,惹得莫尊景微微偏开了头,脸颊浮起几分尴尬的红。

    一番检查完,疏影眉头越发紧皱,手从冉竹手腕脉搏间移开后,喃喃道:“这一个月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话语里有叹息有无奈更多的是心疼。

    “如何?”莫尊景问道,神色紧张。

    “无事,大鱼大肉,人参鲍鱼尽管伺候来就好了。”疏影摆摆手,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

    冉竹躺着的角度看向疏影,疏影眼角一丝忧虑迅速滑过恰恰落入了她眼里。

    她的身体自白静那刺入腹部的一剑后就从未好好修养过,这一月来支撑着她的不是身体,而是活下去的意志。虽然她不清楚自己身体差到什么程度,但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却一直笼罩着她。

    疏影与莫尊景又互相掐了两句,这才出了门,他还得给宣墨查看一番,了解了冉竹的身体状况,迈向宣墨房间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焦虑因何而来。

    屋中再度剩下莫尊景和冉竹,只是沉默并未延续多久。

    “这是颖姑娘这些天为你做的衣服,她说你出来后肯定狼狈不已,你虽不介华衣美饰,但衣服总要的。”

    这是颖冰阳的原话,莫尊景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冉竹。

    绣法精致的长裙,领口,袖口均绣着繁冗而精美的花样,用银线勾勒,是一朵朵或绽放或含苞的优昙花……

    恍惚想起,她与莫尊景差点成婚那次,颖冰阳划破了她原本预备的喜服送上了她自己缝制的喜服,也是这般漂亮,夺人眼目。

    谁又能料到,一段生死相依的友谊竟是在最初的互相利用下开始呢?

    “她人呢?”冉竹摸索着红裙,并未试穿,她知道,颖冰阳的衣服永远是最合身的。

    莫尊景知道这一刻终究要来临,脑海里闪过无数回答这句话的方式,最终汇到嘴边只有一句话:

    “她走了。”

    是的,颖冰阳走了,在做完这件圣女红裙后就收拾起行囊离开了,连萧风都不知她去了哪里。

    “哦。”冉竹木然点头,一时说不出心中多少感慨。

    她一直都知道颖冰阳属于比较现实的人,这可能跟她从小生活在青楼见惯市井炎凉,人情冷暖有关。

    常人被困山洞撑死十天不憋死也会饿死,何况她那么久的。

    可她,心里为什么会很难受呢……

    “萧风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莫尊景见冉竹面色郁郁,不由再次开口。

    冉竹愕然抬头,满眼怀疑的看向莫尊景。

    “萧风到处都找不到她,就在三日前已经动身往扶余国找去。不过他这属于擅离职守,所以我并未告诉皇上。”

    莫尊景轻声道,在宣墨和冉竹失踪的这一个月内,几名从不露面的暗卫被莫尊景生生的挖了出来,因为镇压远在边塞外的各城官员,他实在不方便出手。

    只因,他的父亲也是篡国之人。

    “她从小就是孤儿,身边最重要的人就是萧风了。无缘无故离开,是有什么比萧风还重要的事?竟然连萧风也不知道。”

    冉竹不解道,只觉手中的红裙都重了几分。

    “等皇上解封你们平安归来的消息,她收到后就会回来的。谁还没有个不与对外人说的私事呢。”

    莫尊景安慰道,半月前颖冰阳无故离开,临走时只是丢下一句话:

    莫公子,吾会归来。

    她会回来的,因为她知道冉竹不会死的。

    但是,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比萧风更重要的事情,除了冉竹的还有什么?可冉竹那时候还在山洞里埋着呢。

    莫尊景心思翻转,终于想起了一件令他并不是很确定的事情:颖冰阳走前似乎和沟渠镇军营里的柔妃见过一面……

    “尊景,尊景。”冉竹叫道,直至扯了扯莫尊景的衣角才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啊?”莫尊景茫然问道,不设防的神色瞬间恢复了唯有他们二人相处时才有的柔和的神色。

    “我有点累了……”冉竹不好意思道,从山洞出来她都没好好休息过,这会骨子血液里都在叫嚣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哦。”莫尊景笑笑:“睡吧。”

    说完抬脚便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似想起什么事情来,右手从左袖口里探了下,一条发旧的红纱递到了冉竹面前。

    “这是……”冉竹困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多亏了景泠姑娘,让我省了今天的力气活。”莫尊景邪气一笑,因为他成功的看到了冉竹倏红的脸。

    她还是那样,听到有歧义的话会脸红……

    然而,今天莫尊景想岔了,带着几分犹疑而轻叹的语气如空谷幽兰般吐出:

    “莫宰相,如何了?”

    她不想问的,可还是觉得该问问。

    余姚离开的紫色身躯微微一震,一只脚还呈脚后跟离地的姿势,他望着前方只有几步之遥的简陋木门,空洞声音响起的一场平静:

    “他,走了。”

    对于这样的结局冉竹觉得既意外又不意外,往事种种浮尘如烟,纵然有万般恨意在心头都随着生命消逝而随风散去……

    “张从喜跟我说过很多你父亲的事情,他,都是为了你。你,就原谅他吧。”冉竹说道,眼底浮现一片光芒。因为她以为自己一辈子说不出这样话来的,可如今说出来却发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莫尊景毫无一丝意外惊讶之态露出,反而回身望着冉竹,绝美的容颜上露出痛苦而愤怒的挣扎,他的语调破碎而暗哑:“你明知道他是杀你娘的凶手……”

    他只是不问世事而已,可这一个月的调查来,他想要的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杀我娘的是张从喜和沁玉的娘,他们都死了。”冉竹安静答道。

    这句自欺欺人的话连莫尊景听了都很难过,他难过是因为冉竹为了他少几分愧疚而甘愿扭转了事实真相……

    他莫尊景何德何能……

    “你又何必……我都懂得……‘’低低叹息响起,无限惆怅中带着丝丝温暖。

    “我想你活的开开心心的,就是这么简单。难道我们两人还要为上一辈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可打不过你。”

    冉竹笑道,不想在因为这件事情还纠缠下去,最后那句开玩笑的话让房间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你睡吧。”莫尊景温柔笑笑,走出去将门轻轻合上,心中却有一道门温馨打开。

    冉竹,我怎么舍得与你打架。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莫尊景唯一的亲人……

第八章 反常日子

    宣墨住的房间自然是整个村落里最好的一处,便是那王虎的屋子。

    客厅里的烛灯亮了半宿,无人知道皇上和水千代谈论了什么,只是知道水千代出来时双眼通红,嘴角却挂着令人心跳的笑容。

    随后,她带着水千叶和沁玉连夜离开回了南蛮,恍若没来过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悠闲而自在,宣墨白日里派身形矫健的士兵进山洞里探寻,晚上就和莫尊景等人把酒言欢。

    既不提征兵夺国之事,也不提宝藏一事,憋得几名副将连觉都睡不好。

    景泠脸上的笑容又开始多了起来,只是看到莫尊景时,总是低着头,似乎她的绣着小花的鞋面比莫尊景还要好看几分。

    冉竹偷偷拉着疏影回了一趟飞龙山军营,她一直惦记着花麦饭的伤势,听疏影说萧风他们临走时将花麦饭安置在了一间偏僻无人去的房间里方便疏影照顾。

    那天,她透过窗户看向昏暗地方房间内,只得见床上躺着一个模糊面容的人,疏影一直在和花麦饭说话,可屋子里只有疏影一人的声音。

    他的手和武功,终究是废了。

    得知那个柔妃还在,冉竹便没了去看素锦的心情,总归都活得好好的便是了。

    去了一趟飞龙山军营,她自己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才下得了地。

    莫尊景更是一副隐世者的悠闲态度,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昂贵的药材补品,平日里除了陪宣墨外就是和疏影鼓捣出各种口味的补盅给冉竹灌下。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十来天。

    这一天,阳光正好,懒洋洋的洒向景泠家的院子里,将院子里的二人尽数包裹其中,

    当三位副将进来时,冉竹正努力的跟莫尊景商量着今日减少补盅的份量。

    这几日,虽然他们一直变换着花样,可她真心要吃吐了,再怎么换也都是那些药材啊……

    见到三位副将来,冉竹面纱上紧漏出的双眸微微弯了弯,笑道:

    “三位副将来此可是有事?可自行进屋搬凳子来,今日阳光挺不错的。”

    “多谢圣女,末将等站着就好。”陆远说道,三人中他算是最重礼节的。

    “阳光刺眼,你们莫非让圣女一直仰着脖子看你们不成,没下人伺候你们,自己去搬吧。”

    莫尊景同样笑道,眼底的命令却不容他们拒绝。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乖乖的进屋搬了凳子出来,五人同坐,饶是如此还是高出圣女一大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竟忘记了初初来的目的。

    冉竹见他们神色间比刚来时要放松了几分,见自己目的已达到便说道:

    “你们担心的,我和少卿大人都知道。只是皇上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圣意不可猜,三位副将还是安心等待的好。”

    “圣女看来已经知道末将等人来此的目的了,虽然圣女话说的很明白。但请恕末将无礼,如果不将皇上和圣女生还的消息发布出去,民心恐怕就真的会散了。”

    说话的是徐方,此人最为耿直,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冲动起来比起李常过犹不及。

    其实一直压着的道理是很简单的,只是他们一心系挂江山倒忽略了根本。

    “请问三位副将,我军现有多少人?”冉竹含笑问道,始终保持着很平和的态度。

    “连后方管粮草的士兵加起来有三十二万,如果再加上南蛮的军队,四十万肯定有的。”

    陆远极短的思考了下就很自信的答道。

    他们知道萧离只有十万大军,四十万对十万,怎么样也够了。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阿克油长老和当时主站的十五名长老虽然都被处死,但是他们的子女和军队都还在。水千代欲想让他们真正归附还得需要些日子和手段,按理说皇上收服南蛮应该要去解决这事的,但这事他交给了水千代,所以更不可能动用她的军队。而我们的军队,用起来是最为得心应手的,但你们告诉我,我军粮草还有多少?”

    平淡的笑语轻轻响起,似乎聊家常般的口气却教三位副将立马理清了现下形势。

    “粮草?”李常直愣愣反问道,他们并不管后方粮草,是故对此并不清楚。

    “到今天为止,我们,只有三天的粮草了。”莫尊景说道,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宣墨带来的二十万大军所带的粮草也只是三个月的打算,来的路上就用了两个月的,这一仗他本来就算速战速决的,而且回去所用的粮草他本打算将扶余国拿下后从中接续,没想到独孤子诺早在离开前就烧掉了多余的粮草。

    而且他和冉竹的失踪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这一拖导致二十万大军要面临断粮的困境。

    飞龙山军营里的粮草虽然充足可也无法吃得消多出来的二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这些不打仗的日子里,他们吃的都很节省,也幸亏了水千代时不时送来大批的牛羊,不至于让他们断了粮。

    他们脑子里轰隆闪过千道雷电,同时响起的念头却是:皇上既然知道大家快没饭吃了,怎么还这么一点不焦急的样子?

    “有些事急也是没用的,皇上本不想让你们知道,奈何你们先沉不住气。”莫尊景说道,没有波动情绪的话语令他们三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忽然,陆远的头抬了起来,目光闪烁着异样光芒:“难道皇上不停派人进村里的蔬菜洞……末将听说皇上和圣女就是从那里……”

    他的话在冉竹和莫尊景的点头中戛然而止,最先回过神来的他亦是最激动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武将的智商真的有待商榷,历史上有勇又有谋的武将真的是稀奇物了。

    就在这时,小夏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也不管院子里坐着几人抬头就对着紫色人影嚷道:

    “少卿大人,皇上宣你过去,现在马上。”

    那脸上的光彩甚至比院子里的阳光还要灿烂。

    三位副将再度不淡定了,齐齐望着莫尊景。

    “想来是好事,都来吧。”莫尊景扶起冉竹,闲闲道。

    果真是好事,当他们一行人进入屋中顿时被堆满了半个屋子的金银珠宝,珍奇玩物给震惊住了。

    自然除了冉竹和宣墨,如今看向它们,只是让他们想起三人在洞中同甘共苦的日子。

    这十来天,他派进去不下百余人全都是武功矫健会飞檐走壁的,重要的是对他死心塌地的侍卫。

    因为没有机关,他们进去的十分顺利,来回路程也比他们三人当初慢悠悠的缩短了一半,这才在今天搬出了大半的财富来。

    这些,足以够两个三十万大军吃上一年半载了。

    “少卿,可以将朕和圣女生还的消息放出去了。再加一条,宣墨和圣女回归,普天同庆,全国免税三年。”宣墨喝了口茶悠悠道,眉眼间满露皇者的自信和威严:

    “告诉他们,他们的皇带着倾国宝藏回归了。”

    “这……”陆远的这字回荡在嘴边,迟迟未说出口。短短一月不见,他实在搞不懂他的皇要搞什么名堂了。

    “此前封锁消息是为了不让别人有找到宝藏的机会,这些日子我们的士兵还在密林那里辛苦挖着呢。如今大张旗鼓的放出消息,是要让子民在心中选个皇上来。皇上,我说的是也不是?”

    冉竹轻笑道,看到三位副将困惑不已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便说了出来。

    “朕告诉你们,朕从来就没把萧离当一个对手来看。以前是,现在也会是。”

    宣墨沉声道,眼底一丝伤痛迅速滑过。

    “难道皇上和萧离认识?”刚得了消息赶来的张云一进门就听到宣墨说到此话,立马问出了关键之处。

    莫尊景随手从金山银堆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把玩,莹润光洁的夜明珠在白日里也散发出淡淡光辉,上面渐渐映出一个男子的容颜来。

    他抓着夜明珠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气。

    宣朝皇上和圣女生还且还带着无数宝藏生还的消息就如一夜夏雨敲开了所有城镇的大门,更带来了全国免三年赋税的特大福恩。

    莫尊景此前或威压或鼓励的政策下全国官员陆续递出辞呈,后萧离杀鸡儆猴斩杀几名外,辞官者便少了,但此消息一出,便有大量官员冒死递辞呈,有甚者带领地方百姓公然反抗萧离。

    在此之前,宣墨在百姓心中积累的威望也在这时发挥了作用,而且皇上不损兵力就收服了扶余国和南蛮,此等睿智伟大之举教他们心生自豪,加上得来的振奋人心的消息于此刻一起爆发了出来。

    再在有心人有意无意的撺掇下,全国上下空前一致的团结,高呼着“萧离卑鄙夺国,还我宣朝清明天下”的口号。

    整座皇宫里笼罩着一层窒息的骇人气氛,此刻萧离着一身黑色龙纹服站在高台之上,遥望着远处举着常常番布招摇过街的市民,脸上除了墨般的阴沉,却无其他。

    末了,他的嘴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多年不见,我倒是有点想你了。”

    平安村口,三名副将晃荡着脑袋看着漫夜星空,各个都一脸失望无聊的神色

    “我还以为皇上拿那堆珠宝换粮草,让我等好好痛快打一仗呢。没想到要化散成银子救济百姓,这国家都还没收回来呢……”

    一听这大不敬的话就是徐方说的

    “也没都给百姓啊,这不是先让兄弟们都有了一个月的口粮了嘛。”

    知足常乐的话便是李常说的,而此刻他望着星空却在想着一个人,话也回的漫不经心。

    “你们懂个屁,这才像个皇帝做的事。难道非得死人你们才开心啊?我猜皇上和圣女经历此劫必是发觉这人活着啊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吾皇和圣女本就是心善之人,哎呀,我都能感觉到以后的日子都能安安稳稳的过罗……”

    陆远的话成功的吸引了他们二人的注意力,三人无不是怀着这话中的美好心愿齐齐看向漫天繁星闪烁的夜空。

    想家了……

第九章 双双为谋

    翌日,天气甚好,不,应该说自冉竹他们生还后,阳光一日胜过一日猛烈,晒的的地上野草繁花愈发娇翠滴人。

    一颗苍翠浓郁的大树伫立在小河边,为下方垂钓的人撑起了偌大阴凉,却盖不住其中一人的呱噪。

    望着钩中鱼儿再次被她的声音吓跑,疏影撂下鱼竿不干了,双手叉腰,怒目圆瞪着窝在躺椅里只露出两只无辜眼神的红衣女子:

    “你到底还要不要吃鱼了?”

    “要。”

    “那你鬼喊鬼叫的,我怎么钓鱼?”

    “可我更想知道答案啊。”躺椅里的人好看的眉纠结在一起,似乎这种取舍问题真的困恼到了她。

    “你!”疏影不由气结,刚想甩手走人,脑海里又闪过那道紫色身影。

    冉竹今日想吃鱼,你索性无事,陪她去河边钓钓鱼,待我办完事回来时,我们一起吃。

    “若不是尊景也想吃,我真的懒得管你。”疏影恨恨坐下,重新甩起了鱼钩,只是对于冉竹最后说的话确当未听到般。

    “你可以边告诉我答案,边钓鱼啊。一个动口,一个动手,不碍你事的。”

    冉竹微微翻个了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

    “都说了几百遍了,你的身子补补就好了……”疏影头也不抬的说道,握着鱼竿的手却一紧。

    “我的身子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还有多少时日罢了。”一声幽幽叹息自躺椅上的人儿里发出,重重叠叠的绿荫光影将她笼罩其中,本该是最惬意舒爽的,却徒生出一股冷意。

    “瞎想什么呢,可能是我的药方还不够有效而已,等回了长安,皇宫里有的是珍奇药材,到时候……“

    疏影没好气的话还在说着,眼底早已暗沉一片,冉竹的话将他轻轻打断:

    ”疏影啊……“

    那带着三分了然,三分无奈,四分感激的口气一下子令疏影低下了头,早已没了钓鱼的心思。

    “世人传言皇上和圣女为了减少士兵伤亡奇招制胜南蛮,不惜犯险开动皇朝宝藏龙脉,引发一线亭天裂,而他们也因为此双双失踪。如今归来,自然是承蒙天神庇佑亦或者说他们就是天神化身,拥有不死之身……”

    冉竹慢慢说着,这些话都是她这几天从景泠口中得知的,这位刚失去唯一依靠娘亲的姑娘近日迷上了去外间采药,便将听来的都告诉她。

    采药,自然是为她的身体,而让一位十几年都未曾踏出平安村口的她敢于独自出门采药的意志却非冉竹本人。

    “世人不知将我们神化也就罢了。可我心里清楚,他那天陪我去的时候,就是抱着必死心态的。枉我作为一代圣女,先不说从来没为他还有天下百姓做过什么,却时时拖他的后腿。更险些……”

    话语蓦地停顿,像是要咀嚼某种噬心的苦草,待浑身疼痛纾解一些,她才又开了口,却显得有些疲惫:

    “我终是不能陪他的,只想在生命归去前为他多做些事情罢了。我,欠他太多。”

    湖中的鱼已经上钩,拉动着输赢手中的鱼竿颤颤晃动,可他却只是任鱼竿晃动,整个人被定住了般。

    “这鱼可是要跑了。”冉竹轻声提醒。

    “跑就跑了吧。”疏影轻声回答。

    “可它已经被你鱼钩伤了,逃离水中也是死,还不如钓上来。”冉竹顿了顿道:“也算是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吗?冉竹你是想要干些什么吗?

    疏影心头一片迷茫,却依言抖动鱼竿将水中拼命挣扎的三尺青鱼拉了上来。

    青鱼在地上胡乱蹦跶着,竟是十分活力,亦或许是对命运安排的愤怒反抗。

    “你刚才痛了?”疏影将青鱼扔进竹篓里,全无钓到鱼的喜悦。

    冉竹微不可闻的点点头,却叹了句:“还是让你钓到了,罢了,或许是天意。”

    身子往躺椅里缩了缩,一副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只是脸色隐隐泛着白。

    疏影闻言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浮现一半至脸上随即被苦涩压了下来:

    “一个月,我尽我所能。”

    “唔,不少了。”冉竹轻声回道,显得有气无力又全然不在意。

    平日里在宣墨面前,她尽量神采奕奕已然费尽心力,在知根知底的疏影面前,她全然放松,甚而能更加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你的身子从玉昙殿胸口和肩膀中剑开始就……我都是拿最好的药材替你续命,但是你自己却总也不好好珍惜,不是这里伤着就是被人下毒,隐疾早已埋下。白静那一剑虽然触发了你的隐疾,但你之后若能好好调养也是没问题的。只可惜这个一个月来你……”

    疏影说到这里,面露愧疚与感激,抬手抚头,指尖抵着眉心:

    “说到底,是我和尊景害了你。”

    “怎么会呢,若要一命偿还一命才能算彼此两清,我这命都不知道得为你们死几次才算还的清的。但我们是朋友啊,又岂能以数而量之。对了,尊景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吧?”

    冉竹话锋一转引开了话题。

    疏影摇头,脸上意思了然。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了。”冉竹疲惫的闭上眼,对于疏影的做法很是认同。

    “冉竹,你可有什么想做的?”疏影半蹲在冉竹面前,轻声道。

    看着面纱上苍白的容颜,他好想将那面纱扯下,让那张清雅素净的脸可以自由袒露在天地间,毫无隔阂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还有什么想做的呢?求不死,给她能够陪宣墨一起到死的年龄,到时候二人同衾共眠,续未了誓言……

    可不可以?

    就在疏影以为躺椅上睡着的时候,一声低低的若有如无的清浅话语吐出:

    “叫秦彪来。”

    而此刻秦彪正蹲在飞龙山军营的一间偏僻屋子的角落里,压抑的阴影啜泣有一声没一声的传出。

    “萧风大哥不在,松渊不在,柳木南也不在,我死里逃生回来你就看也不看我一眼。你不是说我像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吗,你怎么不看看我呢……”

    这样哀伤而委屈的话已经持续了一个下午,待夕阳余晖斜斜射进窗口投射在不远处的床上时,始终将头面向墙壁的人终于说了话,这也是他自受伤恢复后说的第一句话:

    “丽柔手中掌握着有关圣女一个极为重要的证据,颖姑娘很可能去扶余国了,而那个地方很危险。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从丽柔口中打探出地方所在。为了圣女,为了萧风……去吧。”

    沙哑暗沉的话颇有些不连贯的说出,只言片语未安抚下快哭累了说哑了的秦彪,更未谈及自己的伤势。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话却教秦彪眼睛一亮,胡乱擦了擦眼角还未干掉的泪水,整个人如打了鸡血般猫腰从房角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床上的人动也不动,恍若死一般的沉寂,可房间里却开始有了人的气息。

    “我不知道。”丽柔的话在精美的帐篷里强硬响起,望着满地狼藉,心跳如战鼓擂擂,明媚的双眸瞪着距离自己不足一米的二人。

    一名紫衣华裳潇洒傍身,一眼一鼻无不尽显妖孽,唇角那抹淡淡笑意却带着勾人心魄的魅力,可那双漆黑的瞳仁却散发着慑人的冷意。

    他身旁的男子,也正是差点拆了她屋里东西的罪魁祸首,虽然只着一袭玄白长衣清瘦无肉的样子,可此刻他双手摩擦间发出的咔擦咔擦响声极为张扬的表现出了他一脸的不耐和愤懑。

    “此种女人,末将看就要给她点教训看看,否则还真当自己是妃子了。”

    玄白长衣的男子怒道,他是真气着了。

    来此半个时辰了,他是用了各种方**是没撬开丽柔的嘴巴,除了说不知道,便还是不知道。

    她自己虽然也是女子,但却对这种拿他人性命当做自己攀上荣华富贵的垫脚石的虚荣冷血行为的女子极为不耻。

    帐篷外,素锦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如一尊雕塑般,对于丽柔的鬼喊鬼叫全当没听到。

    “张云将军稍安勿躁,想必柔妃是真的不知道颖姑娘去了哪里。”

    莫尊景闲闲道,一副温和公子的好模样,说话间冲丽柔笑笑,惹得对方急急低下了头。

    张云见一直不开口的莫尊景终于行动了,双手一甩,一脚勾起地上四仰八叉的椅子,摆正,坐在了一旁。

    “柔妃,我听说你曾经身患重病差点不治而亡,得乱贼白静所救,后来又被花公子带了回来。皇上与白静之间的故事那可是花上几年时间都说不完啊,哦,你应该不知道她曾经还是我宣朝的皇后吧。”

    丽柔倏地抬起头,满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莫尊景,随后又不自觉的看向张云,见到张云眼底的鄙夷嫌恶时,这才信了莫尊景的话。

    “后来白静误会遁走,还误信了独孤子诺的谗言,反伤了皇上。那段时间皇上寝食难安,忧心成疾。他这次来边塞出战,我们这些天天跟在他身边的臣子自然知道他是为谁而来。而白静,以她那世上无人能及的武功,试问一个连刀都提不起来的圣女又如何伤得了她?”

    莫尊景说道,始终保持着一种怅然可惜的口气。

    张云瞪大眼睛听着,虽然知道莫尊景是在胡口白牙说瞎话,却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丽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族,最后才艰难吐出口:“你是说,她是甘愿赴死的?”

    如果莫尊景说的话都是真的,那白静说的岂不都是假的?那她当初说留给自己一个荣华富贵,将圣女压得永远也抬不起头来的证据,那也是假的?

    “白静待皇上如自己性命般,又怎么会留下一丝对皇上和江山不利的东西呢。你也不想想,独孤子诺创出来的新兵器足以堪当十万大军相用,若不是有人暗中帮助我们,我们又岂能轻而易举的摧毁它们……”

    莫尊景的话还在继续,张云似乎懂了点什么,而丽柔整个人委顿在床边,手中华丽丝帕悄然滑落,她的话带着空觉荒凉的悲绝:

    “就算告诉你们也无用了,想必颖冰阳早已没命了……她应该去了扶余国的恶鬼林。”

    “枉我算计别人一生,终究是做了别人的棋子,还是颗无用的……”

    然后她后面的话已无人再听……

第十章 扑朔迷离

    锅里的青鱼发出阵阵清香味,疏影不知从哪里财来的碧绿荷叶,将青鱼包裹其中放入锅中蒸煮,那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似乎都闻到鱼味儿了,自冉竹几人回来后就未见到的松渊几名暗卫竟在夜幕降临之时毫无预警的站在了宣墨的办公用的书房内,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一身黑衣早已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尘,进村前在小河边胡乱洗了的脸沟痕交错,灰土可寻但都掩盖不住他们眼中的激动和高兴。

    自从接到莫尊景发出的密信,他们已是日夜兼程马不停歇的赶回来了,就为了能早一些再早一些见到他们的皇……

    而如今,见到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一轻柔笑声从书桌右下侧的一张椅子上发出:

    “你们鼻子可是真尖,怕是皇宫里也没人做得出光闻这味道便食指大动的清蒸鱼了吧。”

    “属下见过圣女。”松渊,柳木南齐齐俯身恭敬叫道。

    冉竹颔首,望着他们心中却颇多感慨。

    犹记得自己误入皇宫暗卫府时,宣墨带着她见识了他背后最坚强的后盾,她刚踏入便看到无数为皇朝鞠躬尽瘁的暗卫令牌还有躺在棺材里的苍夜。

    她没见过浥轻尘,却因为这个名字而花费了几年光阴,时至今日他们都没找到浥轻尘的尸体……

    那时候,暗卫府还有萧风,木河,秦彪,松渊,花麦饭,柳木南。

    如今,花麦饭已残,木河早已不算暗卫府的人了,秦彪武功虽高但年少心性容易冲动,只能留在宣墨身边保护其安全而不可担当大任。柳木南虽重伤治愈但也只能辅助松渊行事,而萧风,亦不知在何处寻找颖冰阳的下落……

    松渊……

    冉竹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这两天无事便拉着疏影讲八卦军中事情,似乎松渊和张云将军私底下的关系挺不错的……

    他们和宣墨说了许多,冉竹却走神了直至低沉嗓音里蹦出的萧风二字,立马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秦彪几人面面相觑,随后将头深深垂下。

    “他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宣墨皱眉问道,心底已然有些紧张。如今暗卫府伤的伤残的残,他不想再有人出意外。

    冉竹见他们不知如何开口,心中正想着要不要给萧风的失踪编个借口时就听门外响起莫尊景的声音:

    “皇上,萧风的去向,微臣知道。只是,微臣希望能向皇上单独禀报。”

    话落,小夏子便领了莫尊景走了进来。

    “哦?也好。只是朕还有一事不明,你是使得何种手段让他们都能听你差遣的?”

    宣墨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笔轻轻放下,低沉话语里未有半分波澜,他的眼底好奇大过于不悦。

    “微臣自然是拿皇上和圣女的性命来要挟他们的,再说以前他们也没少来宰相府叨扰,也算不得第一次相见了。说起来,那位萧皇帝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上,您说呢?”

    莫尊景从容笑道,三两句话就给拨了回去,既将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也将松渊几人拉下了水,最后还转移了话题。

    冉竹只觉听着有趣,尤其是最后有关于萧离的,虽然只是短短一句,倒让人产生诸多揣测。

    她不由偏首看向了书桌后的宣墨,但见他只是挑挑眉,并未有发怒或者其余的表情,便放了心。

    “朕这一天都没见到秦彪,莫非也被你要挟去干什么活了。”

    宣墨问道,却是肯定的语气。

    听到这话,莫尊景端了正色,口气里有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担忧,话语却依然淡然:“皇上若要这般认为,微臣也只能领罪。”

    秦彪?冉竹靠在椅背上心中蓦然想道,下午她让疏影去找秦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看来他真的是被莫尊景派出去办重要的事情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令他竟敢擅自做主调走皇上身边唯一的暗卫呢?

    下午,她好像也没见到莫尊景,难道这事情和夺国有关?那为什么宣墨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诸多思绪一下子爬上心头,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也只是断断续续的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太后虽……但也只是软禁,吃穿用度……照旧如常……朝中官员莫党派……归顺萧离……木河……”

    提到木河二字时,冉竹整个人浑身似乎被针刺了下,瞪大双眼望向在做报告的松渊:

    “木河于正德门前挑战萧离失败,被萧离现囚禁在刑部大牢中,现如今暂无性命危险。只是他手中突增的二十万大军让属下等感到匪夷所思。”

    听到木河没事,冉竹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宣墨似笑非笑的正看向自己,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随即恍然。

    唔,二十万大军,看来宣墨猜出来是自己留给木河守国的了。

    只是,木河心性沉稳做事周详,怎么会和萧离单打独斗逞匹夫之勇呢?这着实不像他个人作风啊。

    冉竹只觉得这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混杂在一起,看似一团乱好不搭嘎,可总感觉到有一根隐形的线穿梭其中,将好好的一件衣服缝的乱七八糟。

    对于莫求双的党羽归顺萧离的消息,宣墨亦未做出惊讶甚至一丝丝愤怒的表情,整个过程冷静而沉默,教冉竹心里不觉也用上了松渊最后说的匪夷所思四字。

    唯有听闻太后安全,他眼底才些微有了变动,但也只是一瞬便是深渊不见底的漆墨神色。

    余下的话题便都是他们这一路来所收到的好消息,官民一心力抗萧离,呼吁皇上和圣女早日归来等等一类的事情。

    冉竹耐着性子听着他们说话,衣裳里早已被虚汗浸透,长时间坐着令她浑身骨架都开始叫嚣罢工,若不是她心中尚有牵挂,早就挥袖走人了。

    松渊终于将所有事情讲述完,心中暗呼口气时就听屋中唯一一名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松渊,你们进入皇宫探望太后的时候,应该有看到大总管吧?他怎么样了?”

    她在边塞之时,只收到过木河传来的一封信,信中除了讲述莫求双和太后明争暗斗外就是海生中了琼花毒,而琼花毒症与莫尊景的毒症极为相似。她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问问海生现如今的状况……

    “说来奇怪,属下曾暗探两次清幽宫,都未曾见到大总管。因来去匆忙也未来得及寻找他,属下还在想他或许在萧离身边……”

    松渊据实说道,话未落就被冉竹声音冷冷打断:

    “你是说海生叛国投诚,你可有证据?”

    “圣女多虑了,大总管他作为皇宫里的老人对宫中形势十分了解,萧离将他派在身边熟悉皇宫地形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了有太后在,大总管就算不愿意也得掂量着啊。”

    柳木南见冉竹误会了,急忙上前解围。

    见松渊站在那里,并无尴尬只是保持沉默,冉竹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看来自己确实误会了。

    但随即一想,这当口,松渊说的这么简洁,换谁都会误会嘛。

    不过他们的推测让冉竹放心不少,起码说明海生目前情况还是不错的。

    只是不知,他们是否还有机会相见……

    身子再也撑不住了,正打算找个借口开溜的冉竹恰好听到了门外疏影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家圣女要吃的清蒸鱼,再热,就是第三遍了,不好吃可别找我。”

    冉竹啊的一声大叫,伸手抚头低声哀嚎道:“我的鱼啊……”她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热三遍,那清蒸鱼还有刚出锅的鲜味嘛!

    客厅里很快摆上了热了又热的饭菜,待他们走出书房时,外面已是深夜。

    漫天的繁星恍若那屋中散落的金子就那样随意的洒在暗蓝色的天空上,一轮新月独挂其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辉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地昭昭唯日月之光芒普照大地,但独一个未免太孤单了些。”

    许久,宣墨低沉缓慢的话语幽幽吐出,无数星光尽被他漆黑瞳仁收进眼底,他的手紧紧握着冉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还好,我有你一直陪在身边。”

    冉竹静眸回望,半晌,眉眼弯了弯。

    吃完饭,宣墨和莫尊景又回了书房,冉竹房间里,她看着景泠在床边忙活着,如一只永远也不知疲倦的花中蝴蝶,看得人心生怜惜时又想倍加疼爱。

    只是今日,她手中动作似乎比往日慢了些,慢到冉竹口中的呵欠从开始的克制到无法抑制的发出声音时,景泠终于开了口:

    “圣女,您和少卿大人很熟吗?”

    一开口,白嫩般的脸颊立马飞起两片霞云,很快蔓延整张脸,红透了耳根子。

    “嗯,我们很熟。”冉竹轻笑答道,说话的同时细细看着景泠,脑海里却闪过疏影的脸,心中无奈的叹息悄然响起。

    “那……”

    “今日我有些累了,改天我再与景泠姑娘说,可好?”冉竹说完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她真的很困很疲惫了。

    景泠的脸更红了,急忙让开身子让冉竹爬上床睡觉。她蹑手蹑脚走出去将门轻轻掩上,望着星空怔愣了会,随即像抽了风般原地跺脚,双手紧紧捂住脸羞也似的跑开了。

    唔,萧离是谁,看来宣墨最清楚,今日纵观松渊几人神色每每谈及萧离此人时,都有令人不解的怪异神色变化……

    木河和萧离单独打架定输赢……

    萧离……

    冰阳,你如今又在哪?

    冉竹嘴唇中逸出梦呓,脑海里浮浮沉沉,跌跌荡荡,恍若有一场刀光剑影的血腥战争在发生,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这一夜,终究是没睡好。

第十一章 今年往昔

    翌日,朝霞满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圣女,皇上邀您一起用早膳。”景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犹如清晨夜间上凝聚了天地气息的露珠,圆润而清爽,话语里带着甜甜的笑意,煞是好听。

    景泠敲了两下门,等待着冉竹来开门,想起昨儿夜里冉竹看着那盘已经蒸老了青鱼的那股哀悼伤心眼神令人忍俊不禁。而皇上一清早就去河边垂钓,更让他们在鱼快蒸好时来叫醒圣女,这番细心体贴着实令景泠惊吓不已。

    然,心头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羡慕,羡慕,羡慕……

    一会圣女看到那盘那么好闻的青鱼,一定会高兴的。景泠在心中同样高兴的想道,见里面没动静,不由再度抬手敲了敲门。

    没动静。

    “圣女?”

    毫无反应。难道睡的太沉了?

    景泠犹豫了下,随后慢慢推了推门,这才发觉门并没有拴上,大门吱呀缓缓打开,屋中一股清冷空气扑鼻而来。

    景泠边轻声叫着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生怕惊醒了酣睡的人,她一手挑帘大大的双眼随着帘开的幅度增加好奇往里望去,脸上浮现出又惊又疑惑的神色。

    半晌,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去,嘴唇不停的哆嗦,待另一只脚跨出门槛时,整个人硬生生的撞进了一堵墙里。

    ”景泠,何事如此慌张?“

    ”少卿大人,圣……圣女不见了。“

    飞龙山军营外,一辆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马车静静停立在后方一处小树林旁,车帘被素手轻轻挑起,霎时鸟鸣啾啾,空气中夹杂着晨露与花草的潮湿香味都顺着车帘那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隙跑进了车里。

    车外,一淡蓝色长衣男子将手中的缰绳随手往车座位上一扔,便跳下地伸懒腰活动筋骨,打了两个呵欠,将体内浑浊气息尽数吐出。

    “我说冉竹,咱们非要天不亮偷偷摸摸的过来吗?你要知道在这当口你一个圣女无故失踪,会引起多少恐慌。”

    疏影无奈的嗓音响起,说完又打了个呵欠,显然他真的是很困。

    冉竹嘿嘿一笑道:“你不也‘失踪’了,他们都是如此聪明的人,自然想得到你和我在一起的,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疏影怔愣回头看已经半靠在车边口的人,一时有些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可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

    “昨晚你都从尊景口中探不出秦彪的去向,那说明这事情真的很严重而且说不定还和我有关。你想想,平日里国中大事他们都从未避着我。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

    冉竹说着说着便沉默了下去,她的目光透过清晨薄雾摇摇落向前方一排排的灰矮房间。

    “那你又如何肯定花麦饭会知道秦彪的去向?”疏影不解道。

    “猜的。”冉竹笑笑,敷衍而过。

    他们挑了一个飞龙山防守最为薄弱的死角,趁他们换班的时候,疏影背起冉竹飞快的越过一米多高的土墙落进了厚密杂乱的灌木丛里。

    “真是亏死了,昨晚为了给你问秦彪的事情,等了尊景到大半宿。没问着不说天没亮就被你拉来当车夫,现在还要给你当奴仆,我疏影活了半辈子从来没给一个女人干过这么多力气活。”

    嘀嘀咕咕不满的声音在草丛里响起,索性四下无人,否则定会惊动旁人。

    试想想,他们翘首以盼的圣女,一清早却和一个男人紧紧挨在一起躲在军营一处偏僻的灌木丛里。该是,多劲爆的八卦啊……

    冉竹伸手敲了下疏影,示意他噤声,随后还带着丝得意的眼神瞪着疏影,教疏影哭笑不得。

    冉竹坐在地上,身子底下绿草带来的潮湿冷意瞬时激的她浑身都起了冷疙瘩。

    看了眼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冉竹眼底浮起一丝嘲弄,竟是连摩挲生热的动作都懒得做,随它寒意浸体。

    这破身子……

    待不远处巡逻的士兵离开,他们立马从灌木丛后起身来到了花麦饭的房间。

    飞龙山军营巡逻一刻为一趟,所以冉竹的时间很紧张。

    “花暗卫。”冉竹轻声叫道,望着被子里只露出头顶乱糟糟成一团的脏污头发,喉咙莫名一酸。

    上次她来只是站在门外,残破的木门与只剩下一半遮挡物的破窗户还有床上模糊的身影便是她记忆的全部。

    如今,走近了,看清了,冉竹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堵得厉害。

    床上的被子早已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房间里散发着浓郁潮湿腐霉的气味,他们刚进来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里和**而又舒适的暗卫府比……如何能比……

    可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空气里透露出厌世空洞的气息却教人最难受的。

    “他是不是还在睡觉?我去叫醒他。”闷闷声发出,疏影的两只鼻孔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团白布条。

    冉竹摇摇头,又叫了声:“麦饭。”嗓音轻轻的,轻轻的,似乎真的怕吵醒睡觉的人。

    疏影眉头皱了起来,搞不懂冉竹要干什么。

    “此处乃脏污之地,圣女还是快快离开吧。”木然的话自床里侧响起,花麦饭自说完后又开始沉默,甚而连起身行礼都没有。

    “我今日来此,是想问问你秦彪去了哪儿。现如今皇上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秦彪擅离职守置皇上安全于不顾,他越来越不像话了。”

    冉竹愤愤说道,依然是极低的声音,可听在旁人耳里似是在极力隐忍怒气般。

    疏影瞪大黑眼圈的双眼,看着眼前这张犹自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实在无法想象出刚才那话从这张脸上的嘴唇里发出。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脑袋伸出额头出来,话语里也有了一丝生气:

    “秦彪虽然个性冲动但从来都是将皇上安全视作第一,否则皇家宝洞里他不会留下陪皇上和圣女共赴生死。属下不信他会擅离职守,即便是离开了,他也不会不告而别。”

    “好吧,被你猜到了,我是瞎说的。”冉竹也不生气,听到花麦饭这般肯定自己的伙伴,心中反而很高兴:

    “我找秦彪确实有事,但我想从你这里应该也会得到我想要的。”

    床上的人沉默了会,道:“圣女请回吧,你想要知道的,属下这里无可奉告。”

    “看来,你们真的有事在瞒着我,是和颖姑娘有关的?”冉竹叹了口气道,身子重重的倚靠在桌角上,浑然不觉得尖角隔着衣服刺皮骨的疼痛。

    “圣女请回吧。”还是那句无情的拒绝。

    冉竹定定的看着被子一端露出的不算洁净的额头,嘴中叹气似的应了声,却拿眼看着疏影,用手指了指床上的人。

    疏影翻了个白眼,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靠近床边。

    “我走了,花暗卫多保重。”冉竹说道,用脚踢了下旁边的凳子,自己身子却动也未动。

    就在此时,疏影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被子,大力扯开,床上一直不肯露面的人终于清晰的呈现在冉竹面前。

    “花暗卫,一直闷着对身体可不……”带着善意笑容的语调如正弹着美妙乐曲的古琴长玄骤然崩断。

    那最后的“好”字,被另一种呜咽隐忍的悲调发了出来。

    紧紧一月未见啊,那肥胖的身体哪里去了呢,瘦骨嶙峋形容花麦饭都过犹不及,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圈。

    一双无神的眼深深的凹陷进去,皮包骨似的脸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纵横较错密密麻麻,粉色红的疤痕上又添紫色血痕,早已看不出他往日的容颜,

    有一瞬间那双眼里迸射出愤怒和羞辱,但转瞬间死寂,空洞,比之前更为萧冷的空洞……

    冉竹脑海里一片空白,许久,她低低叹息了声:“你,这又何必。”

    在萧风几人不在的日子里,他这是用过多少种死法让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亲手刻下死亡的殇?

    “圣女看也看了,被子该还给属下了。”花麦饭木然的表情泛起一丝冷冷的嘲讽。

    疏影看楞了,感受到对面两道阴冷目光,手不自觉一松,被子就落了下来,松松垮垮堆坐一团的盖在花麦饭胸部以下的位置上。

    “喂,我费了老大力气把你救活,你就这样,这样……”疏影没好气道,对于花麦饭那眼神带来的害怕转为了口头上的不满。

    花麦饭冷冷看着,眼底嘲意更重,噎的疏影干瞪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冉竹的身子已经慢慢踱向门口,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自嘲的语气同样冷冷吐出:

    “邱灵儿的那双腿为谁而废?她心心念念的人要寻死呢,看来不久还要为这种人陪上一条性命。呵……”

    床上的人忽然双腿蜷缩一起,被子下的身体瑟瑟发抖:“灵儿……”

    话音未落,就听一变了调的女子嗓音突兀响起,惊得疏影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花麦饭拼命挪动着身子,话语里对灵儿的愧意还未散去,就被一股浓浓愤怒和担心覆盖:

    “圣女……”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门外,疏影爆喝声同时传来将他口中呢喃的圣女二字覆盖:

    “童华,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你想干什么!”

第十二章 童华之死

    因着疏影的那一声吼,终于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士兵,当张云几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黑,紧握腰中剑柄才稳住了身形。

    圣女何时来的?

    童华老匹夫什么时候逃狱的?

    他们二人怎么会在碰上,童华还劫持了圣女。

    一连串的疑问自张云胸口轰隆碾过,几下思量间她心中终于有了丝答案。

    而这边,被童华拿剑架着脖子的冉竹,正无奈的看着怒瞪着童华的疏影。

    他们可是偷偷潜进来的,这本就与身份不服,还大声嚷嚷引来尴尬。再说这家伙武功那么高还不过她身后的一个老头嘛。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房间里的花麦饭很可能被人发现。未经皇上允许,暗卫若曝光于天下人之下,这可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无能表现。

    冉竹低低叹了口气,用着只能看到握长剑苍老的手与半边胸膛处干净里衣的眼角余光对着童华道:

    “你能对人质好点吗,骨头快要被你捏碎了。”

    唔,衣服这么干净,看来在牢狱之中童华过的不错嘛。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北面的大牢跑到他这里来,说明她和疏影很可能在进来时就被人给发现了。

    巡逻的士兵,冉竹想到了她们蹲在灌木丛里,有一组巡逻士兵经过……

    童华在边塞当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将军,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兵大有人在,前去通风报信倒也不难理解。

    但,士兵眼神怎就如此犀利,发现灌木丛后的是她呢?

    还是,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众人绷紧的脸不由落向钳制在冉竹右肩膀上的那只手,恨不得以眼神将之挫骨扬灰。

    其实,冉竹只是想活跃下气氛,她根本感觉不到痛。

    “真没想到你真的没死。”僵持半天,童华嘴中蹦出的便是这么一句。

    不甘,嘲讽,愤怒,还有切齿的仇恨……

    “童华,你再不放了冉……圣女,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煮汤喝。”

    疏影黑着脸威胁道。

    “少废话,都让开,放我走。”童华叫道,冉竹脖颈间的长剑跟随着主人的激动情绪而颤颤发抖。

    冉竹甚至能感觉到,剑刃在一下一下刮她皮肤的尖利感觉。

    “童华,我知道军营中对你忠心的士兵很多,想必你也早知道皇上和圣女回来的真正日期。但你为什么不想想皇上从未提审你?”

    四周士兵里层持剑,外一层张满手中弓箭,在张云的谈话中个个严阵以待,未有丝毫退开之意。

    “哼,他心里有愧哪里还有胆量来见老夫。枉我姐弟二人在他最无助弱势的时候倾尽全力辅助于他,让他脱离莫求双的钳制。老夫为了他的江山在这荒无人烟的边塞一守就是十几年,可他呢?我的姐姐荣太妃竟然被他死而复活的太后所杀!什么衣锦还乡,颐养天年,都是骗老夫的,骗老夫的!他宣墨就是这世上最无情最没有孝义廉耻的人,他不配做皇帝!”

    最后一声,竟是用吼了出来,此刻的童华睚眦欲裂,双目赤血,眼角隐隐渗出滴滴液体,不及众人发现就被冷风吹干。

    凌乱白发飘散在肩膀四周,本铮铮傲骨的身躯在这一身白色里衣下显出几分单薄孱弱,再看看他如今的疯狂行为……

    张云脸色不由几分黯然,童华虽然好大喜功,嚣张跋扈,但矫勇善战是实,与士兵之间更是以兄弟处之,常常与他们席地而睡,甚少摆出将军架子,便是她本人也十分欣赏童华这一点。

    只是皇家的事情,又岂是他们这群臣子所能插手的,想来那些消息也都是萧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告诉童华的吧。

    否则,他不会在皇上和圣女失踪的那段日子里才有了谋逆篡反之心。

    想到此,张云望了眼冉竹,彼时冉竹也正巧望向他,眼眸微微弯了弯,令她浑身一怔。

    圣女,她不怕吗?

    “童老将军,张将军刚才的话还未说完呢,我也想知道皇上回来半月有余,为什么不来提审一个叛国谋逆的罪将呢。”

    冉竹淡淡开口,众人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脸是何神态,但从她的语气和悠闲的眼神里却能感觉到圣女并不害怕,甚至可以说很轻松。

    “你才叛……”童华下意识的反呵道,随即心中一阵刺痛。

    是啊,他是个罪将了……

    这般复杂纠结痛苦的神色尽数落在疏影眼里,他捅了捅一旁的张云,示意他赶紧开口。

    “皇上如果要来审问你,在铁证如山的叛国证据面前,你必然要受诛九族的刑罚。可他不来,甚至都不让我们在他面前提起你的事,他的想法和用心,你还不知道吗?”

    张云说道,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

    这是他私底下不停缠着莫尊景而得来的消息,虽然莫尊景说这是他猜的,但结合皇上那善良性子来看,十有八九是不想杀了童华。

    张云话落,不给童华一丝思考的时间,冉竹的手挥挥令张云屏退所有士兵。

    她接下来要谈的都是皇家秘事,这有关于宣墨荣耀问题,在冉竹看来比她自己这半条性命重要多了。

    张云犹有不安,但看向冉竹清澈笃定的双眸时,这才下令所有人撤离,徒留一地被被践踏所致的歪斜杂草残花。

    “荣太妃或者也可以说太后,自三年前就开始杜绝与宫人来往,除了宫中重大祭祀她几乎从不露面。皇上为此苦恼了很久,他一直以为太妃是怪他将你调往边塞,让他们姐弟分离。是以,他便也顺了太妃的心意,三年二人见面的次数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他又如何得知那清幽宫里的太妃早已换了人?而且,童将军,发现荣太妃是太后的人,不是皇上,是我。”

    “什么?是你?”童华目露惊愕,但依然不相信。

    “嗯,实不相瞒,太后她屡次授意旁人加害于我,开始我也以为是荣太妃所为,后来查清之下才发现了真相。但过后不久,皇上就起兵出征,他根本没时间来调查荣太妃一事。但我知道,此事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荣太妃也好,童华将军您也好,都是他作为皇帝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和家人。他是皇帝啊,总不能在你面前哭诉,我想就算你今日拿着剑要了我的命,但我知道他依然会放你归去,让你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轻轻叹叹的话语响起,徘徊在上空,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仿佛一曲悲人怜歌。

    只是这动情的人若一旦崩了心弦又会如何?

    “萧离与老夫说,老夫的姐姐被太后所杀,尸体被绞刑……无法拼凑,只能建立衣冠冢。他,皇上他和你明明知道却……”

    童华说到这里,忽然泣不成声,手中的剑只是堪堪架在冉竹脖颈上,钳制冉竹右肩膀的手却加重了力气,那是他情绪激动所致。

    张云和疏影一脸戒备的看着童华,见他神色颇有疯癫形态,那把剑就如挂在他们的心口,生怕童华一走神就……

    然而就在此时,疏影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阴冷森寒凉意,他身子一僵,猛然转身,就觉有细小银亮物体擦着他的眼角而过,速度快且急。

    “啊!”伴随着长剑划地发出的刺耳声响,童华口中发出的痛苦叫喊还未全部发出,整个人便往后趔趄倒去。

    那瞪大的双眼如铜铃般死死盯着疏影,眉间四五根银针细细颤抖,散发出莹莹冷光。

    疏影摸了摸鼻子,对着瞪着自己的冉竹和张云,十分无辜的摊手。

    冉竹和张云皆是一愣,最先反应出来的冉竹脸上露出古怪表情,如初夏的花儿,或红如喜悦,或蓝似忧桑,或白过轻叹。

    她怎么忘记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呢。

    “谁在里面,快点出来。”下一刻,张云整个人护在了冉竹身前,警备喝道。

    随着张云的一声冷喝,刚才退走的士兵再一次哗啦啦围了进来,行动之快且急,所有利器全部对准了张云所望的位置。

    半晌,无声。

    张云抬手准备下令强攻时,就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他转过身就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张将军,刚才是风声呢。将军误听了,你说呢疏影?”

    “啊?哦哦,是是。”疏影以手挠头,慢半拍的应和道,随后哈哈哈讪笑:“我这手银针耍的真是漂亮,哈哈哈……咳咳……”

    接收到冉竹翻白眼的表情,疏影本就假笑的动作愣是憋了下来。

    张云饶是再笨也懂了冉竹和疏影话里的意思,再联想冉竹今日的古怪行径心中已然明了。

    她望了眼前方的黑黝黝的窗棂,随即挥挥手撤下了军队,并派人将冉竹和疏影打算送回平安村。

    不想刚出了房门来到军营操练场上就看到了宣墨和莫尊景站在了登高台上。

    场中不足三十万的大军正高举长矛操练,不时传来阵阵喝声。

    对于冉竹和疏影的出现,宣墨和莫尊景二人毫无一丝意外表情出现,只是专注的看着台下黑压压气势磅礴的士兵操练。

    冉竹走上前,默默站在宣墨的左侧,趁此瞄了一眼莫尊景,刚好看到他眼底的促狭。

    心中着实郁闷,郁闷……

    张云上前禀报了童华挟持圣女欲要潜逃被疏影银针射杀一事,半晌,宣墨低沉的口气里带着伤怀说道:

    “童将军为大宣朝殚精竭虑,戎马一生,虽然到老教人唆使误入歧途,功过相抵吧。封名虽然不妥,但厚葬不可缺。此事张将军你要好好操办,去吧。”

    “遵旨。”张云领命而去,心中对于宣墨的仁德宽容十分敬佩。

    张云走后,宣墨的眼睛就落在了站他左侧的冉竹身上,令冉竹仿佛觉得有一只手在捏她的脸,令她好不舒服。

    “皇上,何时来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圣女觉得朕该何时来?”宣墨低沉开口,一开口,冉竹陡然发觉话语里竟有一丝丝颤抖,极其轻细,一闪而过。

    冉竹心头泛起潮湿,眼角却弯了弯。

    想来,他很早就来了,甚至刚才的事情都看在眼里了……

第十三章 宫闱秘事

    操练结束,他们的皇宣布了童华的死,引来场中一片唏嘘,更有当场痛哭出声的,但很快就低了下去。

    因为在他们看来,皇上和圣女的生还无疑冲淡了他们将军的死讯时的哀伤,想到皇上不仅没有因为童华叛国而诛九族反而给予厚葬,表现了对将士极大的尊重,令他们钦佩爱戴不已。

    这一切,不知是否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

    宣墨简短的说完之后便是冉竹该上前了。

    她望着台下的士兵,一月前她也曾两次站在此处,用着她的身份给予他们每一个人必胜的信心,那时她总是觉得自己就跟个神棍一样随便说上两句说书里的那些必赢必胜的话便轻松能接收到他们眼中的狂热和崇拜。

    而他们从来不知道正是他们眼中的圣女差点害死了他们的皇帝……

    惭愧,没来由的惭愧爬满了心间。

    冉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上前一步,让更多人看到她的样子,临风而立,红裙飘飞,她脸上的红纱宛如云边红霞,因为不见其容,那双清澈温和的双眸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美,他们的圣女真美!

    只见她轻轻扬右手,红袖缓缓滑下露出一截玉藕般白皙的手臂,大拇指和食指弯曲靠拢,中间三指直直竖起直置向头顶的那轮艳红太阳。

    “吾以圣女之名发誓,不日之后,吾皇会带领我们重返家园,与妻儿相聚,共享天下太平,再无战争。”

    她的话简短而有力,因为提高嗓音而有一丝黯哑却备显魅惑,又恍若一曲战歌,未见硝烟却以不可拒绝的意志让人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去相信她说的话。

    众士兵望着那指着天的三根手指,隔得那么远其实看的很模糊,但他们依然紧紧锁定着,任汗水流进眼里,无人抬手擦一下。

    或许她是圣女的原因,或许她说的话正是他们这一个月多以来日思夜想的事情,此话一出,引来了台下阵阵浪潮:

    “重返家园,妻儿团聚,天下太平,再无战争。”

    后世有史记专家点评质疑,圣女此言多半有泄天秘之嫌,她本身的身份就带有神化了的色彩。而且说出天下太平再无战争此话更是寓意了宣朝将会最后一个统治国长久统一天下的意思,然结合她此后的种种作为,让专家们对沁家族的神秘力量添了无法阻挡的研究热情。

    话终,人散,散不去的是围绕在天空中灼热激荡的气氛。

    杀猪宰羊,四处一片喜气洋洋,童华的死已然被冲淡干净,徒留一方白幡灵堂透露出哀伤的淡淡气息。

    “戎马一生,殚精竭虑,老来惨死。”望着灵牌上的童华二字,冉竹轻声自喃道。

    死啊,人啊,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冉竹敛了眼底的惆怅微笑转身:“你们这一计使得好哦。”

    “你都知道了。”莫尊景含笑问道,对于冉竹话语里的淡淡讥讽并不在意。

    “我开始一直想不通疏影武功不差,我们躲在灌木丛里一直注意着巡逻兵,未见有一人望向我们这边,怎么就会被发现了呢。童华刚挟持我,张云就带人赶到了,两位将军来这么偏远的地方看来脚程都很快啊。”

    冉竹轻声道,挑了一处最近的椅子坐下,整个身体的重心都靠在了上面,眼底浮起几分疲惫:

    “是张云,张云派人放了童华,还让他知道我在花麦饭这里。我想这一切应该是你或者他授意的,真没想到花麦饭都伤成那样了还能轻易射杀童华。你们这一棋局下的挺妙,既承了他的仁德美名又刺死了眼中钉。”

    身边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响起:

    “昨夜疏影一直缠着我问秦彪的下落,我就想你可能会来找花麦饭,便和张云商量将计就计以童华绑架你的罪行杀之。不过花麦饭的银针实则在我……的预料之外。童华此人虽有将才却无法重用,而且他姐姐荣太妃确实被太后所杀,就算放他回了长安,有此梗在,放在皇上身边很危险。”

    “真的被太后杀了吗?”冉竹将头轻轻靠在椅背边缘,轻喃道,目光有几分迷惘。

    这场射杀计划是谁授意已不重要,关键的是登高台上宣墨和莫尊景的同时出现便足以说明了一切问题。

    “嗯,太后自假死之后一直在万佛寺隐秘生活,在荣太妃去万佛寺时将她杀死,替代进宫。早在三年前她身边伺候的姑姑秋容就将她易容成和荣太妃一样的容颜,或是并不成功,所以她在得手时也常年带着面纱,甚而减少外出。”

    莫尊景安静解释道,心中却泛起几缕温柔,一月不见,真没料到冉竹心思竟然变得如此细腻,竟然猜出了童华之死背后的真相。

    “我在宫廷记载录上看过太后死于皇上五岁之时,三年后先皇驾崩,宫中所有嫔妃几乎全部陪葬。那时候皇上已经即位,又没有可伤她的人,她为什么不以太后身份露面呢?”

    冉竹不解,真的不能理解,杀了别人只能以那人的身份活下去,真的是她所想?

    “太后她和德太妃一样家族势力薄弱,皇上初初登位时极需荣太妃庞大的家族势力以及童华手中的几十万大兵支撑与莫……我父亲的朝中势力对抗。而且听说太后原貌不复存在,想必这也是她不复出的原因之一吧。”

    莫尊景说的隐晦,冉竹心头疑惑更甚。

    “不是说太后是重病而亡吗,怎么会毁容呢?”

    莫尊景叹了口气,想到皇宫里的那些破事,自己也感到头疼,好在都是陈年往事说便也说了:

    “你应该知道当初八岁的皇上刚登基便宣布了一条法令吧?”

    “自然,宣朝上下审问犯人不可滥用私行,更不许私设刑堂,对于砒霜一类的致死毒药更是严禁医馆出售……这和太后有关?”

    冉竹说着说着蓦地瞪大双眸,目露惊讶,心头却泛起一丝愧疚,因为她忽然记起德太妃死那晚,宣墨醉酒时曾跟她透露过太后被众嫔妃毒酒害死一事,不过并未说到她毁容。

    莫尊景赞许的看了眼冉竹,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用着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

    “其实太后是被先皇的众多嫔妃害死的,据说死前状态极为恐怖,浑身是伤容颜尽毁不说,明明是中毒而亡却查不出半点毒因。想想她能活下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我记得先皇在位时除了太后的死讯并没有其他妃嫔的死讯啊,难道他没有处置毒害太后的人?”冉竹平静问道,显出几分疲惫。

    这消息,实在太骇人了。

    “据说此事波及甚广,你知道能进宫的妃嫔其背后都有家族势力的,或大或小而已,但这股势力若是拧成一股绳便是先皇也要忌惮三分。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莫尊景叹了口气道。

    “荣太妃也是当年杀太后的人。”冉竹轻轻合上眼,话语里显得有气无力。

    “是啊,听说她是主谋。”莫尊景说道,虽然用的“听说”二字,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先皇嫔妃不下数百,却只有当年皇后如今的太后生下一子。天地因果善恶循环,终究是逃不了的。”冉竹意味深长的说得到,有些话说尽便无意义了,这段陈年往事谁能想到因为童华的死而再度被人记起。

    亦或许当年那位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被害死的孩子未有一刻敢忘怀,只是深深埋藏在心底,将这些害他和他娘亲的人巧妙的处理干净。

    他,依然是百姓眼中仁德宽容的皇帝。

    “是啊。”

    “宣墨好可怜。”冉竹轻声嘟囔了句。

    “是啊是啊。”莫尊景点头附和。

    “他还有什么话让你告诉我的?”冉竹保持原先的嘟囔口吻,眼底了然。

    “哦,他……”莫尊景下意识的回答,饶是他反应快还是……

    莫尊景苦笑一声,望向冉竹的目光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放眼朝野上下,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我听丹青说过,我第一次眼睛泣血昏迷时,你在我床前说了一夜话,全都是他的事情。当然,我想这一半得益于你父亲吧。今天他能让你来告诉我这些事情,说明你已深得他信任。尊景,我拜托你,好好帮他。这天下,太难守了。他和你一样,都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冉竹睁开眼,眼底隐隐有几缕血丝漂浮,她伸手轻轻覆上莫尊景膝盖上的手,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低低温度。她的眼神真诚,更多的是恳求。

    这些话没有宣墨的点头,莫尊景是不敢说出来的,不是说尊景没这个胆量,而是这宫闱秘事皇家禁事他也没必要跟自己说。

    “他孤独什么,他不是有你吗。”莫尊景淡淡笑道,另一只手覆上冉竹的手,心头凉凉的。

    她的手为何这么冰?是因为自己身体恢复了常人的缘故吗?

    “我吗,自然。作为圣女,我一定会竭力实现今天在登高台所说的话。但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好吗?”

    冉竹并未注意到莫尊景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此刻心里全都被自己的想法覆盖。

    莫尊景含笑点头,未有半分犹豫。

    冉竹,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去做什么事要面对什么人,又有何难?

    冉竹闻言,盈盈眼角弯了弯,恍若恣意盛开的优昙花,优雅而淡静,偏有种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昙花一谢,光华转瞬即逝,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冉竹,天下那么多花,你为何会喜欢花期如此短暂的优昙花?以后别喜欢了。”

    莫尊景挥散去心中不好的预感,口中的话已然不讲道理。

    “尊景不也喜欢优昙花?”冉竹侧头反问道,不明白他这话题改变的为何这般突然。

    “那时以为……”莫尊景话说一半便止住了,望向冉竹,彼此相视一笑。

    有些话,不必多说。了解,都了解的。

    “就算花期很短,它也是最美的。不是吗?”冉竹笑笑,将他的话以另一种生命的含义接了下去。

    莫尊景轻轻点头,望着眼前的女子,眼底一片温柔,但却没忘此行来的目的。

    “对了,皇……”

    “对于你们今天的计谋,我虽然无法苟同但亦能理解。至于生气,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他的私事,算是扯平了。”

    冉竹打断莫尊景的话,了然笑笑,促狭的冲莫尊景眨了眨眼。

    门外的风呼啦啦的刮了进来,吹动着灵堂上令牌不安摇晃,仿佛有声音不满发出:

    喂,这是我的灵堂,这么久了,你们不该先祭奠下我吗!

第十四章 互有隐瞒

    花麦饭被秘密移往平安村照顾的消息传到冉竹耳里时,她正站在军营后的那片林子里。

    那一夜,德太妃死,萧风几人全部受伤,也就在那晚花麦饭白白净伤成了残废,张从喜告诉了她一个父亲为了救治自己孩子的怪病从清廉正直的小官一步步踏上血腥宰相仕途的故事。

    林中树叶飒飒,阵阵送爽,满眼红花遍放,她却闻不到一丝丝独属于林间的味道。

    “皇上这时候安排其实挺好的,一个人若一心等死便是再好的药材也没用,但过了昨天,一切便不一样了。如今的花麦饭好好配合治疗的话想必会恢复的很快。那宝藏入口的山洞还未炸毁,花麦饭有事情做了。”

    冉竹伸手想摘一朵红艳艳的花儿,泛白的指甲触碰到花瓣时顿了下,随后缩了回来。

    “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能做什么。”疏影问道,望着冉竹日益消瘦的身躯眉心紧蹙。

    不对劲啊,她的身体怎么会枯萎的这么迅速?他这些天给她补了许多珍贵药材虽然无法根治,但也可以益气补血,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花麦饭性格如此,皇上此番做法亦是让他重拾信心。再说,平安村里还有柳木南和松渊在那守着,不会出什么事情。”

    冉竹眉眼弯了弯。

    “你干脆说那家伙是劳碌命就是了。我真好奇昨天的银针他是怎么射出来的,真是精准狠啊。”疏影啧啧称赞道。

    “我也好奇,但却没必要问个明白。不过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昨夜眼皮子跳个不停,老是想到颖冰阳,她到底去哪了?我在想萧风擅自离职会不会去找她了,而秦彪或许也去找他们了。”

    冉竹并未回答疏影的话,望着远处繁密绿意,忧心忡忡。即便是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她脸上的面纱也不曾取下,真的是习惯了。

    “你想多了,现在比起颖冰阳的去向,这夺国大事才是最要紧的吧。我觉得尊景是派秦彪刺探军情去了。”

    疏影不在意道,随后想想不由再次说道:

    “你这么担心她,不如去问问素锦啊,你离开后她们一直在一起的。”

    冉竹一听,眉眼间恍然大悟,伸手轻拍了下脑袋道:

    “真是糊涂了,我怎么把素锦给忘记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说完便提裙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倏地停下,转头望向疏影道:

    “疏影你派人将景泠带过来,这些天我两形影不离,很容易教他们两起疑心。今日起,就让景泠照顾我吧。”

    疏影犹豫了下便点点头,冉竹猜的没错,尊景昨夜已经开始盘问了,自然他以冉竹身体不适需要照顾为由打发了莫尊景。

    “在此之前,你帮我看看我的右肩膀,今天起床右手竟抬不起来了,我还听到肩胛骨自己在活动……”

    冉竹无语道,看着疏影双手在她右肩膀捏着,揉着,他的脸色陡然变了,她也就停了话语,静静抬眸望着他。

    “你感觉不到痛吗?”疏影咽了下口水,艰难问道。

    冉竹摇头,眼神颇为无辜。

    “碎了。”疏影手无力的从那瘦弱的肩膀上滑下,眼底有几分怜悯。

    “哦,童华下手够狠的。”冉竹轻轻活动了肩膀,肩胛骨处清晰的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听的人毛孔竖起。

    “他下手重是一个原因,还有……”疏影沉默了会道:“你的身体在变差,变得很差。”

    他无法跟冉竹说什么骨质疏松那一类的专业名词,仿佛她的体内寄存了一种恐怕的东西,在一点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身体,直到……

    疏影闭上了眼,呼吸起伏不定,不敢再想象下去。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下,耳边响起一声不在意的笑:

    “我和疏影之间也有秘密了,真好。不许告诉别人哦。对了我想我和你还是一起回平安村吧。说起来,花麦饭救我一命,我还没感谢他呢。”

    笑声带着轻柔话语如风飘过,睁眼,红衣长裙正掠过他身旁缓缓往外走去。

    疏影目光跟随着那道风景慢慢转身,琼林碧树,漫天芳草,那一道红如血色红绸恣意轻扬,便是他眼中最极致最荼蘼的风景。

    叹息自胸腔里低低发出,疏影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却觉得整个身子都沉的很。

    这样的秘密,他真的应该要替她守到底吗?

    飞龙山军营大厅中,地上跪着一名碧衣女子,恬静容颜令人为之一亮,低眉顺眼之势一看便是温顺易相处惹人怜爱之人。

    她的正前方高椅上正端坐一人,黑色长袍上领口袖口金线绣着龙纹,威严淡漠而视。

    “素锦,这两日圣女可有去找你?”

    “回皇上,自圣女归来,还未曾召见奴婢。”素锦恭敬答道。

    “嗯,如果她要找你,你该懂怎么回答吧?”宣墨闻言眉宇间神色松了松,口气却依然威严冷肃。

    “奴婢明白。”素锦将头低低垂下,越发的恭谨。

    “当日事情兹事体大,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宣墨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抬眼看向地上跪的女子,见她只是垂首敛眉,未有半分胆怯,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赞赏,但口气依然冷肃:

    “但朕知道圣女素来待你如家人,你对她亦是十分衷心,朕便将你留了下来并且照顾用来顶替的丽柔。朕本以为白静死了,她当初的计划也就跟着消失了,却没想到在朕失踪的这一个月内,她竟然将此消息卖给了密鬼林的豺狼族。”

    话语到此,陡然喝道,此刻的宣墨双手青筋暴起,漆黑深渊的瞳仁里风云涌起,变幻无常,若常人看到必然心胆俱裂。

    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变化,脑袋在地上重重嗑起,话语自责无比: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误听丽柔的花言巧语,让她钻了空子。”

    “昔年他们横霸扶余国,对百姓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我宣朝先祖为了围剿他们一族耗费了上万兵力,先祖亦是被他们毒箭射中而亡。豺狼族与宣朝之仇不共戴天。豺狼族虽然如今隐居在密鬼林,但他们生性狡诈阴险刁钻永不会改变。朕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明白,你犯下的错误足以死一千次都不够。”

    宣墨怒喝道,望向素锦,眼中十分失望。

    他一直认为素锦是这宫中心思最为细腻的奴婢,认为在重兵把守的军营里看守一个没武功的丽柔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守住事实真相,他的冉竹将永远是将士和百姓心中最圣洁的圣女。

    可是百密一疏,当时龙血草和宝藏的事情令他心心念念只顾着冉竹,竟忘记了在白静死后派萧风暗中杀掉丽柔。失踪的这一个月内,她竟然将那画纸和圣女赤体呈兵拉她当替罪羊的消息卖给了豺狼族,只为求保住她的小命和荣华富贵。

    可恨,太可恨!

    “待颖姑娘成功归来之日,奴婢愿亲手奉上丽柔的首级将功赎罪。恳请皇上将奴婢的小命留到那一天。”

    地上沉默的咚咚咚声响起,素锦的话语里已然泣不成声,眼底晦暗一片,形同死灰。

    她不怕死,因为那天站在帐篷外,她亲耳听着颖冰阳从丽柔口中打探出的消息时,她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那天啊,她知道,颖冰阳是想杀死丽柔的,因为颖冰阳进帐篷时,手中分明拿着一把磨着尖利无比的短刀。

    她站在帐篷外,既紧张又兴奋,她想着这尖酸刻薄的丽柔终于要死了。而她的圣女一定会回来的,会和皇上一起安然回来,届时再没人阻挡在他们二人中间,冉竹被白静扔在练兵场的事情也会被彻底掩埋……

    这是多美好的事啊,可随着颖冰阳的那一声尖利怒吼……什么都变了……

    素锦恍惚的听着宣墨令她退下,此间似乎又说了许多话,听在耳里全部化成一道道厉冰刺在胸口。

    她恍惚的走了出门,头顶的太阳明晃刺眼,脑袋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她想起来了。

    半月前,丽柔说见自己天天哭丧着脸看的于心不忍,所以带她去沟渠镇逛逛。那时她沉浸在圣女被埋藏宝藏山洞的消息痛苦哀伤中,便随丽柔折腾去了。

    素锦啊,你怎么就这样让丽柔利用了呢?

    若圣女赤体呈兵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你让圣女如何活?她,可是唯一一个在皇宫亲口说出你是她朋友的人啊……

    豆粒大的泪水早入断了线的珠子自她苍白的脸颊上悄然落下,眼前模糊亮光一片。她踉跄而行,只觉一道黑影迎面而来,她不及也不想闪避,咚的一声撞了上去……

    ”皇上,素锦昏倒了。“小夏子的尖细声音在门口安静响起。

    “将她弄醒送回去。圣女如今对颖冰阳去向十分关心,一定会去找她。这几日你看着她,还有那个丽柔,你去警告她,在颖冰阳回来之前让她继续当好她的柔妃。否则,朕会让她过的比死还不如!”

    大厅中暗影处,冷酷无情的话语低沉传出,带着九重地底的寒冽冷意。

    小夏子浑身哆嗦了下,恭敬的俯身退出,临走将门反手关上。

    半晌,死寂般的大厅内,发出一声低柔宠溺的无奈呢喃:

    “小竹,我的小竹……”

第十五章 意外消息

    花麦饭被宣墨安置到平安村冉竹并不惊讶,他的一身伤任谁看了都会心惊不忍,更何况还是对他们几名暗卫极为看重的宣墨。

    此前,宣墨一直不去看望花麦饭,亦是因为花麦饭那看似温和实则内心极为要强的性子,若换了别人,宣墨去探视安抚一番,必然会令其重拾对生活的信心云云。

    偏偏是花麦饭这一类型的,你需要在他自认为自己还有价值的时候恰当出现,再施以看似毫无人情的重任,方能刺激他奋起。

    只是,宣墨竟然将自己住的屋子让给花麦饭养伤,这样厚重的待遇令冉竹颇有点意外。

    此刻她一脸笑意的半靠在离床一米远的右侧软榻上,望着屋内两名男子,一位白皙瘦静,一位黝黑精练,都如雕塑般杵在床尾,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面。

    这时,床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响,柔软绸被下的身体动了动,彼时,柳木南和松渊心里呼出了口气。

    这花麦饭终于醒了,他们快憋死了。

    “花麦饭,谢谢你昨天救我。”冉竹看到床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眼底笑意更甚,这声感谢更是多了几分促狭。

    隔着床头淡黄色纱曼后的花麦饭,骇人的疤痕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晕红,他再次轻咳了两声,闷闷话语自嗓音里发出:

    “保护圣女安全是属下的职责,何况昨日圣女是在属下门前遭挟持,属下已然失职,还请圣女见谅。”

    这本是客套的话,冉竹眉眼一挑,顺着话说了下来:

    “你好像不仅失职那般简单吧?当日你双手被挑断手筋,如同废人,昨天却能射出五根银针直中童华眉心,足见你不仅手未残疾,内力更是尽在。你在皇上和我失踪的这一月内装重伤偷懒躲避暗卫职责,如今躺在皇上的寝室里,你就不觉得有愧吗!”

    铿锵话语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之势汹涌而来,快而且急,更添冷然厉喝之意,前一刻还笑如春风拂面的圣女转眼间变成了苛责无情的人。

    此话一出,除了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娇喘声便再无其他。

    柳木南几人已然是听呆了,脸上一青一白之后便隐隐有抱不平神色出现。

    疏影站在门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冉竹陡然提高的嗓音,他不由担心起冉竹来,毕竟如今的身体已经容不得她有过激的情绪与行动。

    他双耳贴着门边,一直到屋内没了动静,好半晌才放了心,随即嘴角浮起一丝打趣苦笑,转身便去找了景泠。

    他真的是担心则乱,屋子里可是有三名暗卫,冉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在宣墨的身边人面前发生意外呢,他守在这里倒有点像老妈子了。

    屋内的冉竹在一番话说完,只觉气血翻涌,眼前发黑,搁置在身体里侧的左手不停颤抖着。可她兀自沉着脸冷冷望着床上正欲挣扎起身的人,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依然能从他的口气中听出复杂难掩的苦涩:

    “圣女若是认为属下逃避职责故意装病,属下任圣女处置。还有,属下并不知这是皇上的寝室,卑蝼身躯脏污了圣床,属下该死。”

    柳木南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花麦饭,脸上愤愤不平之色已然掩饰不住:

    “昨日花麦饭为了救圣女,用银针刺体强硬打通右脚血脉活络射出银针,那五针用尽了他浑身气力与精神,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会在昏死之中气竭……”

    “你闭嘴,木南。圣女有让你开口说话了吗。”松渊出声打断了柳木南的话,随即一把将柳木南拉开,柳木南手一松,本就半靠在他身上的花麦饭没了重力,一下子从床上栽了下来。

    这一声闷声惊响,令冉竹心头剧跳,松渊恰到好处的打断柳木南的话,既让柳木南达到了为花麦饭解释的目的又维护了冉竹的圣女身份。

    她忍住想过去扶花麦饭的冲动,冷着脸笑道:

    “松渊和柳木南,当初你们包庇花麦饭,现在自然和他抗壑一气。还有萧风至今未归,秦彪竟然连皇上性命安全都不顾擅自离职。你们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如今竟然都听从少卿的命令了?”

    此话一出,松渊和柳木南脸色双双一变,便是趴在地上虽然双手残疾但依然努力令自己昂然跪着的花麦饭也停止了动作。

    因为,冷冉竹说中了他们心底最深的忧虑。

    如今的暗卫,在无形中被莫尊景收揽。虽然当时是事出紧急,皇上和圣女失踪期间,萧离突然夺国,他们不得已才现身听从莫尊景的命令去长安打探军情。

    但,皇上并未命令他们可以听从莫尊景的调遣。

    冉竹不论是作为圣女还是别的身份,她在皇上的心中地位无人可撼动半分。而且莫求双篡位谋反在先,凭此条皇上便能将他全家诛九族这自然也包括了莫尊景。

    她今天来说这些话,是不是就代表了皇上对他们极为失望愤怒的意思呢?

    三人想到此,面露几分愧色怅然,却只是紧闭着嘴巴保持沉默。冉竹看在眼里,眼底一丝欣喜迅速滑过,她稍微放缓了语气道:

    “你们这般糊涂,竟然忘记了暗卫的第一要则便是不能泄露身份。而且莫少卿是逆臣之子,万一他当时起了歹心将你们一网打尽,我和皇上出来后又能倚靠谁夺回江山?”

    刻意放低的语气似乎带着无力的无奈和浓浓的失望席卷松渊三人,他们头垂到了胸前,感觉眼前的人不是圣女而是皇上,因为这口气是如此相像。

    “事到如今我想问问你们,萧风和秦彪到底去了哪?我和皇上都想再听一遍。”冉竹双眸只觉酸涩,口气依然冰冷。

    她偏着头不让自己看地上已经呈跪着姿势的花麦饭,他两手无力的垂在地上,手腕处纵横交错的疤痕依然触目惊心。

    “圣女是担心莫少卿暗害了萧风和秦彪吗?”开口的是花麦饭,虽然他已经最先被冉竹判了“死刑”,可这种时候他还是得问上一问。

    “你说呢?”冉竹眼望着天,口气闷闷道。

    实则她心底此刻一团乱麻,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啊,刚才她只不过假意利用了莫尊景的身份来混淆下他们的判断力,却没想到他们下一刻就想到了这里。

    但她总不能说,她只是单纯想知道萧风和秦彪是不是去找颖冰阳了吧……

    冉竹的反问反而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想,这次是松渊率先站了出来,他用极为笃定自信的口气道:

    “圣女请放心,属下等句句属实。萧风和秦彪确实去扶余国找颖姑娘了,因为就在刚才,属下还收到了秦彪的飞鸽传信。”

    “哦?那信上说什么了?”冉竹急声问道,差点破了功夫,随即顿了顿道:“皇上并未和我说起此事。”

    花麦饭一直用余角注视着软榻上的冉竹,看到她刚才惶急的神色,眼底疑惑浮起。

    “因为属下还没来得及呈上去,圣女,您就来了。”松渊正经回道。

    “信上说什么了?”冉竹听到这话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已经找到萧风,二人正前往密鬼林寻找颖姑娘。”

    冉竹神色怔愣了会,他们果然是去找颖冰阳了,可密鬼林是什么地方?颖冰阳去那里又是做什么?

    心中的疑问差点呼之欲出,卡在喉咙里生生的咽了下去。她不能再问下去,因为在他们眼中她是带着皇上的旨意而来,那么颖姑娘去密鬼林的事情,冉竹一定再清楚不过。

    这番而来,只不过是为了印证萧风和秦彪确实去密鬼林的事实。

    然而,若冉竹要是知道松渊和柳木南根本不知道萧风他们去找颖冰阳的背后真相时,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一时的心潮恍惚,令她忘记了跪在地上一直不吭声的人,忘记了花麦饭才是让秦彪动身寻找萧风的源头。

    这时的冉竹已然在开始动脑筋在想如何得知密鬼林这个地方,萧风去找颖冰阳,还情有可原。连秦彪都去了,说明这可不是一般事情。

    如果,颖冰阳有危险,她不会放任不管。

    密鬼林是吗,就不信派上一万大军还踩不平一片林子吗。

    思及此,冉竹便再也坐不住,半天的恐吓外加故意扭曲事实恶意抹黑三位忠心耿耿的暗卫,已然让她在心中连连叫着菩萨莫要怪罪,一切为了颖冰阳那不省心的女人。等她回来了让她来赔罪好了云云之类的话语……

    “我和皇上都知道你们心系国家安危才不得已泄露了身份,而且少卿大人虽然是逆臣之子,但他带兵收服南蛮,在我们失踪期间一直未放弃寻找,说明他并无谋反之心。如今有秦彪的亲笔书信在,那我……和皇上便也放了心。花麦饭你就在此安心歇息,这不仅是皇上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

    冉竹轻咳了声,笑眯眯道,一双眸子弯的如初升新月,美丽动人。

    但前面或半跪或全跪的人没有一人敢抬头欣赏这位时而怒极时而和煦的圣女。

    见他们三人不吭声,冉竹尴尬的咧了咧嘴,便往外走去,望着外面天色将晚,心想看来今天是没法去找素锦了。

    忽的,她止住脚步转身冲松渊伸手道:“秦彪的书信给我吧,你在此好好照顾花麦饭,我去交给他便是。”

    松渊依言将怀中捂得热热的一卷一尺见方的纸条递到了冉竹手中,透过纸背可以看出那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

    “对了,宝藏之事已经天下皆知,那萧离肯定会打宝藏的主意。这段期间看似一切平常,但切不可掉以轻心,以防宝藏落入贼人之手。”

    冉竹粗粗浏览了纸条上的几个字,边说着边往外走。其实她只是给他们三人找了个这几天不用见宣墨的借口。

    “是,圣女。”松渊回道,见冉竹走出门外便和柳木南起身上前扶花麦饭。

    此间,柳木南鄙夷不屑的语气传来:

    “真没想到当年的风双子竟然是前朝皇族子系萧离,早知道当初他叛离暗卫府投靠莫求双手下时,我拼死也要将他杀了。”

    “你小声点,这是皇上的事情,你这样说岂不是怪罪皇上当年心软……”松渊的低声斥责随即传来,屋中便没了声响。

    屋外,紧贴着墙壁的冉竹,双眸半敛,红衣长裙如鬼似魅。

第十六章 前往扶余

    清光初晓,薄雾晨明,平安村笼罩在白雾中,呈现出模糊而安静的轮廓,恍若仙境。

    没多久,东边升起一轮晕红的旭日,它自阴云中奋力跳出,顿时射出万道金光打进这层浓雾中,一道光线层层叠叠而来来至高坡山脚下从一间干净安静房屋的洞开的窗棂射了进来,摇摇洒在床上的人,那无力垂在蓝被上的素手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散发出淡淡光晕,光线在手腕处终止,被子端头依然陷入一片暗影中。

    屋中,一男趴在床边一动不动,显然正处于睡意当中。

    然,当那只手轻不可闻的动了下后,床边的人同一时间猛然将头抬起,干哑的嗓音里带着欢喜:

    “冉竹,你醒了。”

    “水。”比之更为干哑空洞的女子声音响起,被子上的手稍稍抬了下。

    男子急忙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水小心的喂进了那张他这一夜用湿丝巾沾湿的嘴唇里。

    恢复了些力气的冉竹任由着疏影将她扶起靠在软枕上,看着疏影浓重的黑眼圈,心头泛起几分酸涩。

    自己昨晚突然昏倒,疏影他想必又忙碌了一夜吧。

    “疏影……”

    “冉竹,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疏影面色凝重,这件事在他心里徘徊了一夜,也疑惑了他一夜,或许眼前的人对他隐瞒了什么,而今天他必须想知道。

    “好,你说。”冉竹点点头,见疏影少有出现这般严肃神情,心不由沉了下。

    “你……”疏影反而迟疑了,看向对面女子清澈而认真的双眸,就在昨夜,他好怕这双眼再也睁不开来。每天守在一个会毫无征兆就会死去的朋友面前,他自诩一代名医却连病因都查不到。

    挫败,沮丧,以往的自信被彻底粉碎后的茫然痛苦,伴随着对冉竹离去的害怕陪了他一夜。

    “你以前有没有被下过什么药?”疏影咽了下口水,低声问道,随即又加了句:

    “不是那些我已经知道的东西,是我,或者说你真正隐瞒我的病因是什么?”

    冉竹茫然,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疏影说的意思,不由宛然一笑:“我的身体状况你是最清楚的,我并未瞒过你什么。若能生,谁想死呢?”

    最后一句话伴随着轻笑淡淡而出,却让听的人心头发酸。

    若能生,谁想死。她和宣墨死里逃生还未来得及好好享受盛世太平的大好日子,却又要经历真正的生离死别。

    造化弄人……

    “昨夜我用银针试探你的心脉,发现你身体里曾有过蛊虫的痕迹,我忙活了一晚上也没查出它的来源。而且我不明白的是,它是怎么进入你体内的?又怎么离开的?但我猜想你身体现在的状况和那只蛊虫有关。”

    疏影见冉竹真不知情,心头反而忧虑更重,说出的话都沉重了许多。

    “如你所推断,我活不了一月是吗?”冉竹听他并不知是什么蛊虫,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蛊虫,她的身体里何时被下过这种阴蚀的东西了?冉竹秀眉轻轻蹙起,脑海里却毫无一丝印象,仿佛有一段极为重要的记忆就那样被人深深的挖走了。

    “你跟我说说从山洞回来后你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疏影问道,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下。

    冉竹头轻轻向上扬起,望着头顶素白纱曼,认真而缓慢的说道:“闻不到味道了,不饿,不困,可却又总想睡觉。除此以外,好像没了。”

    不咸不淡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在说着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你不会痛了,你忘了你碎了的肩胛骨了。它,无法恢复。说明你的身体已经停止了运转……”

    疏影补充道,蓦地止住了嘴,因为眼前一直保持着淡淡笑容的女子令他心头一阵阵痉挛抽搐,竟是再也开不了口。

    他说的时候只是纯粹以一个医者的态度去让自己的病人了解自己的病情。

    可第一次,他发觉自己好残忍。救不了她,还一直提醒着她死亡的临近。

    “疏影,昨晚我跟你说到哪儿了?”冉竹见疏影神色郁郁,笑笑转移了话题。

    昨晚她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从景泠那儿回来的疏影,她便将颖冰阳的事情告诉了疏影,奈何她只说了一半就毫无预兆的昏倒了。

    “你说到密鬼林,你觉得颖冰阳去的地方很危险,你想带兵去救她。”疏影说道:“密鬼林在哪?”

    冉竹脸上浮起一丝惆怅,她轻轻摇头,说道:“走吧,我们去找素锦。”

    床边的人并未立即动身,冉竹怔愣了会,随即笑笑道:“我昏倒后如果不施以旁人诊治,会自己醒来吗?”

    疏影一听,便明白了冉竹的意思,也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没好气道:

    “你以为你是机器人啊,不吃不喝还能自我修复啊。”

    “机器人?他好厉害,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吗?”冉竹听到这新鲜词,不由好奇道。

    疏影愕然,他,怎么跟一个古代人说这种高科技的事物。

    “我昨天没想到自己体质会这么差,所以便想让景泠跟着我。但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冉竹见疏影不说话,知道他不想说便委婉的表达了她此前问话的目的。

    “就你这身子,换了别人我也放心不了。只是尊景他服下龙血草后虽然毒症清除但这一月来从未好好休养过,是以身体一直都未痊愈。密鬼林我不知道在哪,但看颖冰阳离开这么多日子,肯定很远。你能不去吗?”

    疏影同样说的委婉,他不放心冉竹,但也放心不下莫尊景。

    冉竹笑笑,并未点头只是俏皮道:“先去了解了解密鬼林何方妖孽再说!”

    景泠听闻冉竹不需要她照顾的消息时,当场哭了起来。冉竹很是尴尬,想到疏影此前说的话,便让景泠去了飞龙山贴身照顾莫尊景。

    她抢了他的疏影,还一个伶俐可爱的景泠,算扯平了吧。

    想到景泠那红透耳根子可爱模样,马车停在沟渠镇的军营门口前,冉竹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消失了。

    素锦,我们好久未见面了。

    熟悉的偏僻角落,熟悉的这片绿草空地,坐落在军营后方一处鲜有人来的地方。

    “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自己,成为第二个露蝉。生死之交,我想我够格了。”

    那天灵儿不告而别,她与颖冰阳躺在这绿草处长的空地上,颖冰阳对她剖心坦腹,而因为丽柔的到来她没有来得及回应颖冰阳的满腔真诚。

    这一拖,芳草都蔓延至膝盖了,话犹在,人无踪。

    冉竹轻轻坐下,保持着盘踞的姿势,素手被绿草淹没隐隐显露出白皙肤色。

    她的身后一米远处,素锦安静的站着。

    “我想冰阳了。”冉竹安静的说道,她的手轻拂过绿草,舒服略带刺刺的感觉就好像颖冰阳那双总是充满无数计谋的眸子。

    “主子……”身后的人温顺开口却被冉竹淡然打断:

    “告诉我密鬼林在什么地方,她为什么去哪里?”

    “回主子,奴婢不知密鬼林在什么地方,颖姑娘并未相告奴婢。”温顺的话语,永远是那般的恬静。

    冉竹微微合眼,左肩膀大力动了下,左手抬起,张开,掌心里赫然出现数棵残零绿草,下一瞬被风卷走飘落前方。

    “虽然你是我的姑姑,宫里的奴婢。但你知道玉昙殿一事后,你亦是我冷冉竹开口想要交的朋友。虽然你如今不是我的人,或者你也不当我是朋友,就请看在你我相知一场的份上,告诉我密鬼林在哪可好?我只想知道她如今在哪,心便安了。”

    冉竹缓缓说道,眼底的哀伤随着前方绿草尖上漂浮的残草远去,随后口气陡然转冷: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可没忘了你在皇宫里最开始的身份。”

    皇宫里最开始的身份,她是皇宫藏书阁的阁长的侍从,天下大事,朝代更迭,她在无聊的时光中将书里的历史一一记在了脑袋里。

    她依靠着对皇宫的了解最大限度的帮助冉竹在执掌圣女之位时迅速了解朝廷和宫内形势,她一度曾引以为傲。

    素锦一直强装温顺的恬静表情终于出现了崩裂,她的思绪早已随着冉竹那淡而哀的语气飘回到皇宫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里。

    她们不是朋友了吗?

    素锦的心慌了,思绪乱了却犹自抱着侥幸,一直低垂的头不知不觉抬起头望向背对着自己的红衣女子。

    一月不见,她为何那般消瘦?宽大的红裙仿佛挂在她身上一般,风吹过,甚而能看清衣服上勾勒出的模糊骨架……

    只要告诉她一点点,她就能心安了。素锦紧咬的嘴唇渐渐的松了开来……

    是夜,天上无星,天地一片晦暗无光。

    忽然,一声难以置信的低沉惊呼声自大厅里发出:

    “你说什么?圣女带着三千人马往扶余国出发了?”

    这么说,她岂不是知道颖冰阳去了密鬼林?

    想到此,宣墨扔下手中地图,就要离去追赶冉竹。

    “什么!她竟然没带我去!”疏影的叫嚷声紧跟宣墨后面响起,顿时引来无数杀人般的目光。

    莫尊景在宣墨发火前先一步跨出来请命道:

    “皇上,萧离不日就来到边塞,皇上需坐镇飞龙山稳定军心重掌江山才是。圣女此行之心已决,就算追上恐也无法劝回。微臣愿意再带三千士兵前往助圣女一臂之力……”

    密林环绕的宽阔大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被一支军队密不透风的保护其中,车顶四角上的竹铃随着惬意夜风发出悦耳的轻灵乐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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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蛊介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谱写一曲江山浮云过,携手红颜共黄泉的缱绻恋歌
帝心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心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心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