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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凤扬紫     帝心蛊txt下载     帝心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助她破案

    冉竹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她自己四肢早已麻木,可她紧闭眼睛,兀自装着沉睡。

    只希望男子能不耐烦扒开她的双脚双腿,离床而去。

    可是他也好像睡着了般,半躺在床边,双手环搭在冉竹的后背上,亦是许久未动。

    冉竹终于沉不住气,她假意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睛。本想自己悄悄起床,却不想一抬头就对上男子笑意盈盈的星眸,带着点点血丝,精神却好的很。

    “你为何出现在我床上?”冉竹不悦道。想抽离四肢,奈何浑身发僵,动一下便酸麻难受的很。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说话空档间迅速缩到床角,一脸戒备,面色肃然。

    男子伸了伸懒腰,伸手锤了锤两边肩膀,颇为嫌弃的看了眼冉竹道:“昨夜我赏竹品箫正自得其乐,不知谁在浴桶里睡着还癫狂疯叫。我进去后就抱着我不放,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第一次知道你竟然这么呱噪。”

    “我可说了什么?”冉竹愣了愣,有些尴尬。

    昨夜她泡在浴桶里,药草混合着花香令她身心舒畅,许是太累了一时不察竟睡着了。

    自进宫后,她常常做噩梦,丹青也曾告诉她自己有呓语症状。是故男子说她讲梦话,她不由有些紧张,担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自己定是缠着他不放,所以他才抱着她,不,是她抱着他在床上睡了一夜。

    忽然想到,自己昏迷那几日半梦半醒间被人温暖抱着,莫非是真的……

    男子嘴角弯了弯,打了个呵欠道:“你垂涎我美色,大可白日就跟我说。何必非执念成梦,我可是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男子话未说完,眼前忽的一黑,一个软物砸在了他脸上掉了下来。他偏头便看到了冉竹鄙夷的目光,撅嘴不悦。

    他起床离开,朗声大笑,可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早饭毕,男子领着冉竹在竹屋附近闲逛,因有了清晨的尴尬,冉竹走路尽量与他相错开来,保持距离。

    不知哪里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不善做发髻,在玄镇有师姑,在宫里有丹青,这几日待在这里她一如男子那般随意披散,心中只觉自在洒脱的很。

    她连忙理了理头发,忽然长发被人尽数抓在手里,耳边响起男子的声音:“我帮你系起来。”

    冉竹这才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色绸条,大红颜色颇为喜庆。

    这次他没等冉竹开口,即便是拒绝,他也要将这根红布系在冉竹的三千发丝上。

    他将冉竹头发松松系住,并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甚为满意。

    冉竹看不到身后情况,可看到男子那般神色,心底莫名一动。

    记忆起,从未有男子为她系过长发。他,是第一个。

    气氛忽然有些沉闷,男子清咳了下,随后露出他一如以往的浅笑:

    “我这等好男人世上可不多见,你若不趁早下手,事后后悔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冉竹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越想越觉得好笑,一时竟收不住,发间的蝴蝶结如活了一般随着她轻快飞舞。

    “这才像个活人。”男子低喃一声,温柔无比,不觉伸出手便想抚摸冉竹因大笑而嫣红的脸。

    冉竹一愣,尴尬避过。忽又觉得不对劲,不由瞪眼道:“我何时像死人了。”说完抬脚就想避过男子,侧身离开,却被男子一手抓住衣袖:

    “我很想你能够像今天这般快活,但我想有个人我若是再不让你见,你就该生我的气了。”

    男子突然正经的语气,严肃的神色令冉竹不由停下了还在挣扎离开的双脚。

    她怔怔看着他,脑海里第一个想要见的脸孔不期然的浮现出了宣墨。

    “你到底是谁?为何救我?”冉竹淡淡道,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平静。

    “我说了救你是为了要娶你。”男子答道,随后说:“至于我是谁,我想等你真正想知道我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男子说完依然朝冉竹伸出手,冉竹看着他,静默不语。

    男子笑笑收回手,带头行走,眉眼间有些暗淡。

    竹屋本就三四间,可当冉竹跟着他一路走才发现,这所谓的三四间除了她卧室,厨房,书房客厅与平常百姓家相差无二外,另外一间就如多景楼的天字号房那般宽阔。

    冉竹刚走进去就看到正躺在一张小床上打呼噜的葫芦,男子示意冉竹不要出声,二人静静往里走去。

    房间空荡的很,层层白色纱曼被风吹起,无力飘扬。男子带着冉竹一路往里走去,没一会儿冉竹就依稀看到里面有了一些摆设,似是一张床上躺着什么人。

    冉竹心咚咚响起,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当男子撩开最后一层纱曼时,冉竹急忙探头看了过去,床上躺着一男子,只着亵裤,浑身通红似火焰,一张脸浮肿的如泡开的馒头,令人看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犯恶心。

    冉竹细细看上床上男子时,忽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脸来,浑身不由轻轻颤抖起来。

    “他怎么成这样了?”

    即便此男子已经面目全非,可冉竹还是从熟悉的轮廓中认出了他便是那晚假冒的浥轻尘。

    “让一个敢将自己脸都毁了的人说实话自然要用一些必要手段。有什么问题你问他吧。放心,他不敢撒谎。我在门外等你。”男子说完冷冽目光扫向床上男子,他身体陡然缩成一团,似是惊吓不已。

    冉竹看着层层纱曼撩起,放下,直至他白色身影与纱曼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到。

    她心头露出几分感激,看着床上男子时面色忽的冷了下来:“你是谁?你为何假扮浥轻尘,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去做的?”

    男子紧紧缩成一团,不知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使得他面色十分痛苦。他惊恐的望了望纱曼,随后颤颤的开了口。

    “我本是个落魄子弟,一日在路上闲逛却被个蒙面女子抓走,她喂我毒药,我若不听她安排就得死。所有浥轻尘的事情都是她告诉我的。”

    “你的容貌?”

    “是她,是她,改了我的容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男子双目圆瞪,似是回想当日自己被整容换皮的惨状。

    冉竹听他说话不像有假,定睛细细望着他下巴,鬓耳处的整容痕迹,由于他的脸肿胀的厉害,许多手术后疤痕依稀可见。

    忽然她在他耳边看到了一条细细的疤痕,宛若某种花瓣模样勾勒。

    门外男子正闲闲的看着手,忽然门内桌椅碰撞倒地的声音惊得他立即飞奔进去,侧眼间就听一声东西扑通滚落的声音,竟是葫芦被惊的从床上掉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男子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冉竹身边,同时掏出腰间折扇对准床上男子,却看到冉竹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容。

    “冉……”男子担忧叫道,话还未出口就被冉竹一下撞开,眨眼间冉竹的身影就消失在他的眼前,徒留满屋纱曼杂乱飘扬。

第二十二章 催眠兰糕

    晨风初起,摇落满院叶露。

    馨容殿内,德太妃一身华贵服装端坐其上,半敛着眼皮子侧首看着杯子里茶叶漂浮。

    婢女跪在地上,将盛着雪顶毛尖茶杯的端盘高举过头顶,只见她满头大汗,两只纤纤手臂正细细颤抖。想来这个姿势保持了不短时辰。

    殿中海生手持拂尘,低头俯身,等待德太妃发话,四周婢女太监面色惶惶然,大气也不敢出。

    似是看够了,德太妃转了转脖子,开口便是盛怒:

    “皇上从小经那一事后脾性一直不稳定,常有癔症,你从小随伺身旁比谁都清楚。怎么会容着他去胡闹?”

    海生一听连忙跪了下来,头垂的低低的,一脸愧色。

    自水千代说出六年前他们相遇在玄镇后,皇上每日一下朝便闷在御书房里查找当年他出外行程,不眠不休,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

    海生只恨那一年他得了重病未能亲自跟出去,本想寻找当年伺候皇上出宫的随行太监婢女以及侍卫,这一查才发现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生死簿上尽皆写着葬身于边塞一次匪徒抢劫激战中。

    海生心底犹疑彷徨时更是泛起了几分沉重,万分无奈下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德太妃,德太妃从小救过皇上一命,她的话皇上还是听得进去的。

    “老奴恳求太妃移驾御书房,皇上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

    “碧螺,去,将皇上喜欢吃的玉兰糕端过来一起送过去,自皇上大婚后哀家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德太妃敛了火气,沉声吩咐道。眉眼间均是慈母思儿的慈祥,听得海生不由暗呼一口气,额头上早已沁出汗珠。

    御书房内,苍夜旁边一挺拔黑衣男子,正跪在地上,一脸肃色:“皇上,六年前浥轻尘是您的贴身暗卫,当年您微服私访边塞一带,只带了浥轻尘一人。后在那里遭遇匪徒抢劫,浥轻尘不幸身亡,之后便是苍夜替代他随伺您身边。”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萧风你堂堂暗卫总管,让你查了这么些天还是这些无用东西?”宣墨大手一挥御案上奏折尽数被他挥落地上,紧皱眉毛下的黑色瞳仁里满是血丝,戾气骇人,两边颧骨突起,嘴唇四周均露出青碴胡子。

    他冷冷看着箫风,只觉脑袋肿胀难受的很。自苍夜告诉他暗卫中有一个叫浥轻尘的男子曾贴身保护过他,他忽然开始有些相信了冷冉竹的话。

    为了不暴露皇上身份,他去年出游时也曾将苍夜的名字挪为己用告诉了别人。

    前两日,水千代告诉他,六年前洛阳城外玄镇突发一起瘟疫,当时他正在那里,而她治好了那场瘟疫,并还许诺过她迎她入宫的话语。是故她这次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来兑现当年的诺言。

    她也告诉他,六年前瘟疫初治后,他遭遇过一次伏击身边侍卫死伤大半,右胸口被歹徒刺伤过,亦是她救了他一命。

    “轻尘,两年前你遭遇暗袭,是我救了你。若说你不认识我,那你告诉我,你的左胸前是否有一寸长的剑伤留下的疤痕?”一柔软焦急声音忽的闯入宣墨的脑海里。

    他忽然记起,半年前他去接白静,冷冉竹也说过和水千代类似的话。

    可他为何一点关于冷冉竹的印象都没有,脑海里除了边塞与水千代曾打斗过一次外,便再无交集。剩下的全都是和白静相处的点点滴滴。

    脑海里固有的记忆与他人所说故事忽然不相同,这令宣墨第一次觉得荒唐又迷茫。

    他该继续相信自己一直所知道的,还是相信水千代和冷冉竹的话?

    宣墨从左侧拉开一个抽屉,一个四方盒子露了出来。他将它拿起,打开,一叠叠信封赫然映入眼帘,他深深看了几眼后,砰的将盒子关上,疲惫的闭上了眼。

    这些书信皆是他和白静这两年的来往,字里行间均透着二人的浓浓情意……

    冷冉竹又和那假的浥轻尘双双失踪,六年前更是出了两个行程微服,最为严重的是白静和宝玉至今下落不明,歹人一旦寻得宝玉里暗藏的宝藏,那么大宣朝百年基业将很可能葬送在他手里。

    宣墨想到此只觉心力交瘁,如似在一张渔网中拼命挣扎而不得解脱。

    “属下已经派人去玄镇调查六年前瘟疫一事,还有当年随伺皇上出巡的史官尚还健在,属下也已派人去他老家。想来过不了多久,事情就会真相大白。属下恳请皇上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

    萧风说到激动处不由双手抱拳,提高了嗓音,忠诚可表。

    忽然门外高传一声:德太妃驾到。终于打破了御书房内压抑沉闷的气氛。

    宣墨睁开眼冲萧风和苍夜略颔首,在大门打开之前二人立马消失在了御书房内。

    “母后,您怎么来了?”宣墨起身,嘴上挂着笑意问道,一扫先前阴霾。

    目光随后落到了碧螺手中端着的玉兰糕上,眉眼间一丝阴郁转瞬即逝,可嘴角笑意却越发的扩大起来。

    “母后辛苦了,玉兰糕朕倒是好久没尝到了。”

    说完拿起糕点就放进了嘴里,一副甚是享受的神情。

    德太妃双眸微微一动,见宣墨满脸高兴,心中不觉放了心,只觉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

    宣墨淡淡扫了一眼海生,海生脖子一缩急忙低下了头,随后挥手示意众人下去,独留德太妃与他二人。

    “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玉兰糕,每次吃了都能睡上一会。原以为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再用不着此物,却没想到今日还是用上了。”德太妃心疼说道,看着宣墨将玉兰糕尽数吃下,本要责怪的话忽的说不出口。

    “母后,让孩儿靠着母后歇会便好。“宣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前德太妃的脸渐渐模糊,他低低叹息一声随后闭上了眼。

    小桥流水屋竹,竹铃风响送香,本是人间仙境,奈何却因为一女子一天的闭门不出而让这竹屋的主人也没了心情赏花弄月。

    冉竹躲在床角,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她将头深深埋在其中,一如当日被关在水牢里的情形。

    她的脚边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张,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一模一样的花样——曼陀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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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相浮出

    冉竹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保持着抱膝姿势一动不动,似是一尊雕塑。

    良久,门被轻轻推开,男子走了进来,静静注视着床角落人儿。冉竹似是感受到被人注视,身子微微动了下,伸出手收拾着床上的画样。

    “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还请公子如实回答。”冉竹低低问道,头也不抬。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男子浅笑,她肯说话他心里便放心了许多,说话间寻了一椅子坐了下来。

    “那夜多景楼戒备森严,外人插翅难飞,你是如何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救走我和他的?”冉竹将画样一张张整齐叠起,每看一张眼角就被深深刺痛了一下。

    她一直告诉师父和自己失忆,不知身世,可她却深谙百花奇草种植,自己一直觉得人虽失忆但本能记得一些事情也并不奇怪。

    后来有次一个玩耍的伙伴从花墙上摔了下来,膝盖骨破皮而出,人当场昏厥,亦是她救了那孩子的性命,她熟练的医术令在场所有人咂舌。

    她熟练的缝皮接骨,以及那手术后她刻意留下的花样轮廓线痕,无一不令冉竹印象深刻。

    曾问过她:“师姑,这疤痕附近的花瓣线是什么花啊?为何要多缝一道呢”

    冉竹永远记得她常年冰冷的脸上忽的露出一丝笑意:“那是曼陀罗花,为师最喜欢的花。这是一种象征,你还小,不懂。”

    她装失忆隐瞒真实身份潜伏在自己和师父身边,一朝入宫只为偷走有宣朝宝藏的宝玉,出宫前将唯一能泄露她秘密的假冒婢女用宝玉将她烧焦而亡。

    可是白静这么大费周章的将所有事情都嫁祸在冉竹身上,甚至不惜费力将假的浥轻尘推到水千代身边,只为置冉竹于死地。

    冉竹不明白,白静为何这么恨她!有些做法又令人难以理解,如果前面的推论都正确的话!

    “趁他们不注意,放了一把火,撒了点迷烟,就那样把你救出来了。觉得时间挺充裕,顺手把他也给带出来了。”男子轻描淡写回答道,将冉竹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是多景楼的老板。”冉竹抬头问道,确实肯定的语气,清眸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她这两日来对眼前男子身份的唯一揣测,那夜除了多景楼内的掌柜小厮在场便都是宣墨和水千代的人。或许他恰巧听到宣墨要杀她的话语,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救了她。

    想起她第一次睁眼后看到他的那般如仙人降临的感觉,除了他是多景楼的老板她想不出别的身份。

    男子点点头,爽快承认。

    “我两素未谋面,你在皇上面前救走我,不怕被杀头吗?”冉竹问道,眼睛满是迷茫和不解。

    “我救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要杀的话,我恐怕得跟孙悟空借脑袋了。”男子优雅的玩弄着手指,说出的话却令冉竹吃惊的同时心头更是一团迷雾。

    “我们以前,见过?”冉竹不确定的问道,这么帅气的男子为何她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脾性浪荡自恋,所以自己将他从脑海里生生抹去了?

    怪不得这几日他总是一副很熟稔的样子,也从未问过她的名字,敢情他们曾见过……

    男子看到冉竹茫然无知的脸色带着一股极力认真思考的模样,只觉可爱天真的紧,心头不禁一片柔软:

    这样的冷冉竹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显露出来!

    “昨天他与你说了什么,你竟一夜都没睡觉。本来就长得一般,这样下去以后除了我谁还敢要你。”男子说道,虽是玩笑话但双眸却期待的看着冉竹。

    “没什么。”冉竹平静答道,慢慢低下了头,她没看到男子眼里一抹失望一闪而过。

    他救她,她心里感激。可是冉竹心里也明白,他救了假冒的浥轻尘,同时也增加了宣墨对自己的误会。

    若不是她从那假的浥轻尘口中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她甚至怀疑眼前男子是不是故意为之,甚而让自己掉进了另一个陷阱里。

    冉竹在心底低低叹口气,这世上除了师父可以全心全意去相信外,就连宣墨她如今也依靠不得。

    想到此,她急忙抬头问道:“我肩膀里的银针……”

    话未说完,男子就从衣袖中拿出了那根针,赞赏说道:“此针外型独特,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能在这细小的针尾上刻出迎红杜鹃花这么繁琐的花样,这师傅当真是手艺了得。”

    “这不是无穷花吗?”冉竹不解道,心想难道这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吗,怎么从未听师傅说起过。

    “无穷花是此花的别名,这花在我们这并不常见,倒是北方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莫非你认识制针之人?”男子忽的转了话题,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

    “你不是说认识我吗,以我的经验认识此花有什么好奇怪的。”冉竹一句话将男子的话给堵了回去。

    男子不自然的咳了几下,将银针还给了冉竹。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冉竹将银针收好,再度开口。

    男子安静的看着她,眸中再度期待目光再度浮起。

    “你是用什么办法让那男子开口跟我说实话的。”冉竹犹豫下了问道,不知为何他那希冀的目光令自己忽然觉得问错了问题。

    果然,冉竹看到了他眼里淡淡的失望,虽只是一瞬,可她还是捕捉到了。

    “让一个本就在死亡边缘的人说实话,无非两种方法。”男子说道,一如以往的闲闲口气,可下面说出的话却教人无法镇定

    “要么让他看到生的希望,要么,让他比之前所受的痛苦更加痛苦罢了。”

    冉竹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男子,只觉心口一紧,忽的说不出话来。

    灞陵处那栋废旧的古宅的一处横梁上,正静静吊着一个女子,衣衫褴褛,被鲜血浸透的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可她似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双黑眸痴痴看着脚底下正来回走动的男子。

    男子双手套着一双白色毛绒手套,正盯着手上一块拳头大手的冰块,晶莹透亮的冰块里一块墨色宝玉正被冻结其中,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出幽幽冷光。

    良久,他脸上忽的露出怒气,将冰块大力砸在地上,低声嘶吼道:

    “为何这么多天还未看出半点宝藏线索,在这样下去,冉竹若是被那狗皇帝先找到,定然性命难保。”

    “主上,那假的浥轻尘也失踪了。属下怀疑此刻他们两在一起,万一他被冉竹姑娘问出点什么,以冉竹的聪明恐怕是会……房屋暗影角落里,一声音低低响起,带着几分细哑,似是刻意为之。

    “哼,当初我让你弄个假的皇后放在水千代身边引开那狗皇帝的注意,你竟然擅自做主乱改计划!如今的烂摊子,你给我去收拾。”被叫主上的男子猛然抬头,竟是对被吊的女子所说。

    吊绳上的女子静静的看着一脸怒气的他,满是鲜血的嘴角轻轻一扯,荡漾出血色曼陀花般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画难纾情

    一连几天,冉竹几乎都待在那假的浥轻尘的房间,她想尽办法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出点别的消息,以此来推翻她心中的猜想。

    她多么希望这人是被另一拨人甚至就是水千代派来的奸细,以此来离间她和师姑的关系,甚而能够达到一石二鸟之计。

    可他想起白静时惶恐的神情不像作假,大婚之夜自演自导一场绑架失踪案,不损一兵一卒,未惊动任何一人,冉竹相信白静有能力做得到。

    冉竹忽然觉得他们虽相处六年,可她对白静了解甚微,而如今更令她担心的便是处在皇宫里的宣墨,宝玉被偷,他的皇位岌岌可危。

    这种时候,她必须要回到他的身边,就算什么都帮不了,默默相陪也是好的。

    “我要走了。”冉竹看着白衣男子,忽的有些不舍。

    绿林清水流,昙花竹屋处,这般简单恬静的生活一直是冉竹最喜欢的,是故在皇宫的那半年她常常怀念玄镇时的开心日子。

    有疼自己的师父,有爱自己的浥轻尘,还有满镇她欢喜的百花奇草,淳朴百姓……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洛阳玄镇,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那个地方。”冉竹见男子不开口,急忙又添了一句。

    “好。”男子淡笑开口,灵秀的双眼波澜不动,看不出他在想着些什么。

    这一声好,似是同意了冉竹的离开,亦是答应了冉竹的邀请之约。

    “今日天气甚好,不作画可是要辜负了老天的美意了。你觉得呢?”男子说到最后竟是反问冉竹。

    冉竹一愣,半晌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向来他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今日忽的征求她的意见,倒是教她一时无措起来。

    冉竹循着他的目光站在了竹桥上,倚栏望着不远处凉亭四周的优昙花树。

    忽然想起那一年后院昙花开,她半夜兴匆匆的将浥轻尘从驿站拉出来,她永远记得他那好看的双眸里当看到昙花时候的满满惊讶欣喜。

    二人一直守着昙花完全萎谢才离开,那一晚她紧紧偎依着他的怀里,一同见证了人间胜景与惨然凋零。

    他戏虐的话语低低响起:“昙花虽美终究太过匆匆,但我有小竹,四季长青,比韦陀要幸运万分。”

    那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她,令漫天繁星顿时黯然失色。

    冉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前渐渐浮现一双如深渊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双眸,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冉竹,你不能放弃,今日所受之苦皆是为了让宣墨重拾记忆。你要相信他,定不会负你!

    屋檐竹铃被风叮当奏响,清脆悦耳,男子望着不远处正出神的冉竹,青黛娥眉,清水似芙蓉。红绸松松系起青丝垂在腰间,于恬静中生出几分灵动,白衣胜雪轻靠青色竹桥,如从天而降的优昙婆罗花,一点绿色衬其万千芳华。与这小桥流水,群花百艳和谐的融合成了一幅美画。

    男子手中的笔迟迟未落下,眸中深深眷恋,忽然冉竹掉转头来,他不自然的笑笑,掩盖了眸中慌乱。

    “画好了吗?”冉竹问道,站得久了,她觉得有些乏累。

    他摇摇头,将画笔随手搁置一旁。

    “我站这么久,你一点没画。”冉竹走过去看到一张白纸,不禁愕然。

    “不知该画风景还是画你,光想这个问题了。”男子闲闲道。

    “你可以一起画啊。”冉竹说道,一脸不解的望着男子。

    男子看着她迷惑的可爱模样,眉眼里本有着的那一点郁气忽然散了开来。嘴角弯了弯,知道冉竹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也不解释。

    葫芦在远处招手,示意二人吃午饭。

    当冉竹看到那假的浥轻尘也出来吃饭时,再次楞了一下,她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从那空荡荡的房屋里走出来。

    “你有想当的丫环的心思,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银两付给你。”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了冉竹碗里。

    葫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来两处瞪眼,看着冉竹尴尬神色,急忙闷笑着低下了头。

    冉竹无语,她只不过是每日三餐送饭给那人,正好顺便套话而已,她这不是用温柔计嘛!

    若不是这事关宣墨皇位安危,她哪里来的好闲情,自己受着伤还要给别人送饭。

    想到此,冉竹想到一件事情,她离开这里了,这假的浥轻尘该怎么办?

    他从未见过白静的真实面目,就算带回去,在宣墨面前也说明不了什么,反而让宣墨觉得她黔驴技穷诬陷白静。

    而且冉竹并不打算告诉宣墨,白静窃走宝玉一事,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她们好歹师徒一场,而且若是连累到一无所知的师父,她一想到这里,浑身就不寒而栗。

    她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宣墨恢复记忆,她暗里再寻回宝玉,让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如此是最好的结局。

    冉竹出神的看着正优雅吃着饭的白衣男子,心中喟然一叹,若宣墨不是皇帝,该多好。他们也可以寻一个这么避世的地方,如他一般自在生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忽然舍不得走,决定跟我长相厮守了?”

    男子突然开口,吓了冉竹一跳,不由丢了两白眼给他,惹来他低笑不语。

    “姑娘,你要离开?”假的浥轻尘愕然问道。

    冉竹点点头,忽然他离凳而起,整个人匍匐在地,对着白衣男子猛然死劲磕头,口中苦苦哀求:

    “求公子收留小人,宁可待在这里一辈子也不要出去。”

    冉竹灵光一闪,对啊,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这么多天她也发觉除了葫芦偶尔出去下外,根本没人来过这里,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是藏身的最佳妙处。

    似是知道冉竹心中所想,亦或是同情对面人的可怜处境,男子点头应允。

    这一顿饭冉竹吃的其实颇不是滋味,他这么做无疑是替她保护了一个人证,这亦是她做的最坏打算。

    当宣墨江山和白静不能都得以稳妥解决时,无疑白衣男子的做法已经帮她做了决定。

    冉竹没什么好收拾的,受伤时穿的碧罗裙早已被宣墨长剑刺破被男子扔掉了。饭毕后,她在他的带领下,眼睛被他蒙上黑布,两袖清风走出了竹屋。

    他不解释,她亦不问。或许总觉得经此一别,这里她再没机会踏进来吧。如此,不如不知道来路,以免以后惦记。

    男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围绕着冉竹,她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闻过。

    二人一路寂静无声,唯有林间溪水淙淙,鸟鸣啾啾充盈着彼此的感官,她拉着男子的衣袖,亦步亦趋,阳光下地上拉长的两处身影时而分开,时而重合,似是雌雄双兔。

    忽然无数嘈杂声落入冉竹的耳朵里,吆喝声,叫卖声,丝竹声纷至沓来,一瞬间似是从清灵仙境掉入了市井人间。

    冉竹眼前黑布条掉了下来,身子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她趔趄向前行了一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后巷里,前方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她急忙调转回头,哪里还有一丝白色男子的身影。她心里忽的有些失落落,在原地停顿了会,转身迈入了人群中。

    后巷拐角处,穿巷风吹起一截白衣外翻,一堵普通的长墙与后巷将男子夹在中间,长墙后露出众多高大郁郁葱葱的树木。

    ”公子,你为何不告诉她你是宰相儿子,大理寺少卿莫尊景呢?这样或许她就不会走了。”葫芦将一个包裹紧紧抱在怀里,挤在两堵墙中间,伸长脖子望着冉竹消失的方向。

    莫尊景靠在墙上,目光低低掠过葫芦包袱里露出的那一截红色衣袖,随后将头抬起静静的望着天。

    只是才刚离开而已,为何心里又开始想她了……

    儿童节快乐PS:要带孩子出去过节,今日一章,咳咳……

第二十五章 吐血回宫

    在回宫的路上冉竹想了很多,要知道更多关于白静的身世,还是需要找到师父。只是师父要到初秋才会回到玄镇,向来也没交代过去哪里,无处可寻。

    其实想来当日射宣墨胸口的那根银针,若是师父真的回来了不可能眼睁睁见她这般受苦,以他的个性会时刻关注她在皇宫里的一举一动,毕竟他的武功潜进皇宫带走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唯一的可能是白静平日趁师父遗落的时候偷藏了起来,只需在恰当的时刻,营造出有同党想要救出她的假象,以此加深宣墨对自己的误解。

    而自己目前要紧的一件事便是火速赶回皇宫,只有她回去了,她相信宣墨定然必然能看出她想证明自己清白的决心。

    只是……

    冉竹现在正站在一处茶楼后墙处,犯愁的看着紧闭的皇宫大门,心里沮丧想道:该如何进得去这皇宫内呢?

    突然觉得自己回去真的是找罪受,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她本无罪,逃更不是她冷冉竹的性子。

    她失踪这么多天,宣墨会不会给侍卫下达所谓斩立决的命令!想到宣墨此前反复无常的脾性,冉竹深深觉得自己刚才没有贸然上去自报姓名是明智无比的决定。

    这时宫正门忽然大开,两排御林军整齐划一的从门内迅速跑出,一顶金瑵羽葆的华盖伴随着一身明黄龙袍,龙纹刺绣遨游金靴赫然映入冉竹的面前。阳光下他的容颜以及整个身子都被沐浴其中,晕出淡淡却刺眼的亮光,皇者气魄尽显。四周被侍卫隔开的老百姓无不跪地高呼万岁,一脸虔诚。

    海生手持拂尘站在他的身侧,抬着头似是在望着远处。

    他们的身后站着上百名朝廷官员,想来是下朝后就被留在了宫里。

    冉竹远远看着有些不真切,被忽然多出来的百姓挤的三荤五素晕头涨脑,可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那一抹明黄身影上。

    能让皇上与文武百官亲自出来迎接的必然是对皇朝有重要影响的大人物,只可惜冉竹对朝廷上的事情所知甚少,一时也只是好奇睁眼看着。

    忽然宽阔的道路上,一排排铁骑侍卫浩浩荡荡而来,众多马匹中一匹黑色光滑毛发的汗血宝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马上端坐一身披蓝色风袍的人,整个人被被包裹其中,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是依着身形分辨像是个男子。

    “啊,圣使,是圣使回来了。”人群中不知谁激动的叫了一声,惊起了所有人的骚动。

    关于圣使,冉竹还是知道一点的,市井传说大宣朝以前九天之上坠落一位受伤仙者,恰好被宣墨老祖宗所救,那时候宣墨老祖宗只是个打渔的,那名仙者为了报恩,于是问宣墨老祖宗想要什么。

    宣墨老祖宗只是开了个玩笑说,天天打渔好生无趣,不如去当个皇帝玩玩。

    于是……

    一百年前的玩笑话,塑造了如今的大宣朝。

    而仙者的所有后人都被大宣朝的历代皇帝奉为圣使,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更是与皇帝足可并肩而行。

    冉竹曾经还跟师父开玩笑,这位仙者后人倒都是一脉单承,因为圣使从来只有一位。但师父只是望了望她,并未说话。

    没有人见到圣使的真面目,他更是难得出现在世人面前,是故圣使第一次这么高调出现在大家眼前,立马激起了千层风浪。

    大家拼命拥挤上前,均伸长脖子希望能从那宽大的风帽里能窥得圣使面容一二,群民骚动,一时心中急迫愿望竟盖过了对皇帝威严的畏惧。

    侍卫为了不伤害老百姓,只能大力呵斥,赤膊上阵,意欲将他们与铁骑士兵和圣使隔开来,只可惜收效甚微。

    冉竹被人流推挤着向前,眼看着疯狂的百姓突破了侍卫们的阻拦将本来井井有条,盛大隆重的迎接仪式搞的一团糟。

    “这传说效应真的是令人疯狂。”冉竹苦笑道,她是不相信这所谓的仙者,潜意识里觉得只不过是宣墨老祖宗给老百姓灌入的一种信念罢了。那低低声音尽数被百姓的激动吼叫声淹没无踪。

    但下一刻,她再度尖叫出声,身后不知被谁大力推了一把,本来就很靠前的位置被这么一推,她整个人冲向了前面,很狼狈的四脚趴地倒在了正四处撒着蹄子乱窜的众多铁骑侍卫的马蹄子下。

    早有御林军将宣墨团团围住保护起来,他看着混乱的人群,沉声吩咐道:“传朕命令,圣使和铁骑侍卫迅速撤退万勿伤到无辜百姓。”

    “臣遵旨。”身旁一将军领命急急而去。

    宣墨遥遥望着马背上的那水蓝色身影,双手背后轻轻握起,瞳仁里讳莫如深。众人一时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却在揣测万千。

    冉竹还没爬起来,后背上就被一匹马狠狠踏了一脚,顿时一股钻心痛火速窜起,只觉胸口一阵发闷,她噗的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耳朵里似是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只可惜没人注意到她的惨状,这么会功夫已经好几个人被慌乱的马蹄踢到了身子,一个女子吐血而已,如何抵挡的住老百姓心底长久的执念。

    冉竹趴在地上动了动,她深知若是不离开这里,下一刻她或许就会命丧在此。

    想到这里,冉竹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刚离了地面头还未转就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地上赫然出现,覆盖住了自己的身影。

    她心头一惊,头猛然转过来,就看到阳光下一匹棕色大马双脚直立,马背上士兵早已被甩了下去,而它双脚正冲着冉竹践踏下来。

    冉竹一瞬间只觉得血液全部冻结,她呆呆的看着马匹硕大的黑色铁蹄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清晰到她甚至能看到铁蹄上沾着的泥尘。

    这就是要死了吗?冉竹嘴角忽的露出一丝轻笑,她偏转头竟是望着皇宫门口,这一刻想看到宣墨的愿望竟是如此强烈。一时心头苦闷,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在马蹄踏到她身上之前昏了过去。

    汗血宝马上半天未动的使者忽然双脚一蹬,竟是腾空而起,巨大的风袍在刺眼的阳光下拂起露出他身上穿的蓝色长衣,真真如神降般,令群民再度沸腾兴奋。

    众人还未看清他要干什么,在睁眼时便发现他怀中多了一名白衣女子,一动不动,唯有长发上的红色绸布忽的脱离而去在风中飞舞,似一曲烈日残歌。

    宣墨见此,再也站不住,长手一挥命令御林军迅速遣退在场百姓,目光紧紧盯着圣使怀里的女子,只觉心头闷闷烦躁的很。

    站在文官一排第三个的红衣官服男子,看到那白衣女子,在看到那蝴蝶结的红绸布,整张脸忽的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

第二十六章 立下信约

    冉竹正站在玄镇的花田里,伸手欲摘一朵脚边的迎春花,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她闻声转身,可空旷花田里除了她别无他人,正疑惑间只见一把长剑破空而来直直插入到了她的身体里。

    冉竹心头引起阵阵颤栗被这噩梦一下子惊醒,忽的一下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房间里一灯如豆,幽暗静谧,空气中散发着药草的味道。

    头顶的百花纱帐令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这独特的百花纱帐工艺繁琐是冉竹师父当年云游归来时送之与她,后来担心她入宫后思乡心切,于是请人又送了一条让她放在了宫里。

    这里自然不可能是玄镇的家,那便是皇宫里平日住的玉兰轩。

    冉竹想到白日自己正愁不知如何进宫,没想到正以为自己命丧马蹄之下后再睁眼却到了皇宫内。亦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救了她,只怕日后连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干裂的嘴角不由扯出一丝无奈苦笑,心中自我安慰想道:第一自己还活着,第二好歹进了宫,第三醒了后躺在自己房间而不是牢里,如此看来老天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醒了半天冉竹不觉口渴的很,想起身拿水只觉后背一处火烧般作疼,紧挨着心脏处,动一下疼痛便立马蔓延至全身。

    “水,丹青,水。”冉竹头疼叫道,声音因为干渴而显得有些沙哑。

    话音刚落,冉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水,她低头挣扎起身,直折腾的自己满头大汗,可在伸手想接水的时候却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昏暗的房间里,手执水杯的人玉指关节清晰带着几分刚毅,微抿薄削嘴唇泛起一个淡漠的弧度,黑色丝绸衬得他身子修长而又带着一股迫人气势。他眉眼间扫过一丝懊恼,将水往她身前又递了递。

    大半夜能如入无人之地的待在皇宫里一女子房间除了当今皇上宣墨还能是谁。

    冉竹接过水,默默喝下,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宣墨救了她,在这等她醒来,但冉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先不说当时他离的那么远救人不实际,恐怕真看得是她,估计恨不得让马蹄子再来一脚吧。

    想到此冉竹心头掠过一丝苦涩,水喝了一口便慢慢爬下床谢恩。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宣墨淡淡说道,见冉竹白着一张小脸忍痛跪在地上,本想着要好好嘲笑的心情竟一时没了兴致。

    他亦不知自己为圣使沁玉接风洗尘后不回寝殿休息而来到了这里,遣退众人,一人呆坐。

    有时候他真的很享受夜里的寂静,一如眼前床上女子安静的睡着,素白的面容干净而恬然。令人心底生出几分柔软,可同样令宣墨失望。

    当沁玉抱着她来到他的面前时,他脑海里有着短暂的空白,忽然明白了心里那般莫名烦躁的原因。

    这些天他没日没夜想查清关于六年前的那一段记忆,他多么希望能找到她,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可当她出现在沁玉面前时,宣墨心间五味繁杂,本对冉竹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又再度瓦解。

    冉竹一时有些怔愣,宣墨似是早就知道她会回来,昏暗灯光下宣墨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却教冉竹心里没了底。

    难道那白衣男子事先通知了宣墨?冉竹刚想到这个问题随即就在心里否定了。他既然都敢在宣墨眼皮子底下冒着性命危险救下她,又怎么会来告诉宣墨呢。

    “苦肉计,哼,你倒是惯会使的。”宣墨看着冉竹一脸迷惑的样子,心头怒火更甚,嘴角更是冷笑不已。

    “皇上认为奴婢差点丢了性命就为了演一场苦肉计给皇上看吗?”冉竹脸也冷了下来,她为了回到他的身边,差点命丧马蹄之下,可他却说这是苦肉计,这是什么逻辑!

    “给朕看?想来朕如今已经没利用价值了吧。”宣墨嘲讽道,意思不言而喻。他端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扣在膝盖上。

    冉竹隐隐明白宣墨这话说的别有其意,可她却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这猜来猜去的话题令冉竹感到十分疲累,这样长久跪着她受伤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皇上,奴婢回宫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恳请皇上给奴婢这个机会。”冉竹真诚说道,希望这话能缓和下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在皇宫半年,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下人说起宣墨对白静的宠爱,曾一度以为他是真的对白静动了情,那时她心底多少是有些心灰意冷的。

    可如今真相告诉她,一切都是白静的阴谋,对于恢复宣墨的记忆冉竹有了更上一层的必要意义。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有清晨的凉风偷偷吹入了房间,袭到冉竹身上,冉竹浑身打了个哆嗦。

    这一轻微动作落在宣墨了的眼里,他心头忽的一动,某处不期然的生出一丝心疼,但却被他很快压了下去。

    世人只知宝玉里藏有大宣朝的宝藏,谁得之便等于得到了整个皇朝。可却无人知晓,这宝玉需配合着圣使手中的古戒,再加上有利时机方能有机会寻得。

    是故宣墨虽然忧急,但更在意的是白静的安全,以及莫名出现两段六年前他外出的故事。

    他遍处寻她而不得,却刚好出现在沁玉回来的这一天。沁玉在回来途中书信告诉他在几次曾受到黑衣人追杀,是故不得已才调遣铁骑军队来随行进军。

    沁玉本就善良,这番苦肉计不仅让沁玉将她留在了宫里,而日后二人的相处更是让他防不胜防。他日偷得沁玉的古戒,那大宣朝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可他偏偏不能杀她,重刑厉罚对她又没有用,宣墨第一次发现自己竟遇到了强敌,心间王者征服的欲望蠢蠢而动,他不信一个女子真的就能颠覆了他的天下!

    “好,朕姑且再信你一次。”宣墨慢慢开口,抬眸望着陡然抬头的冉竹,果不其然看到了她眸中欣喜激动的神色。

    晶亮双眸令整张无血的面容忽的变得生动起来,如受伤刚愈的花中蝶儿,在百花丛中面前翩翩起舞,开心大笑。只是这么一个眼神令看的人心情不自觉的跟着欢愉起来

    宣墨皱了皱眉,脑海深处似是有一团迷雾,而刚才想象的场景似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心突突的沉了下去,这会是六年前里忘却的其中一段记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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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套话不知

    直至宣墨离开,冉竹还沉浸在他那句“姑且信你一次”话的喜悦中,就连身上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姐姐,你怎么还跪在地上?”丹青的话语在门口急急响起,说话间人已经奔到冉竹身前,将她扶了起来。

    冉竹只觉下半身酸麻无力,人还未起来就又重新跪了下去,她抬头看着丹青脸色都变了,连忙安慰道:

    “跪的久了,麻了。”说完冲丹青笑笑,示意她宽心。

    丹青一听这话眼泪却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冉竹面前:“盼星星盼月亮将姐姐盼回来了,可却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偏偏太医诊治完后皇上便封锁了屋子,他半夜过来丹青都快吓死了,生怕,生怕……”

    丹青说不下去了,脸上却飞过一片红霞,头低了下去却还在哭着。

    “莫不是你怕他半夜吃了我不成?”冉竹玩笑道,脑海里想象宣墨变成一头猛兽把自己吞进肚子里的画面,嘴角早已咧了开来。

    丹青一听,脸顿时红透了,娇嗔的看了一眼冉竹,双手绞着衣角道:“姐姐……”

    “啊?”冉竹不解道,望着丹青娇羞神色,后知后觉的脑袋终于明白了丹青刚才话里的担忧,而她明显误会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你这脑袋瓜子里天天想什么呢?”冉竹没好气笑道,说完伸手指轻轻戳了下丹青的小脑袋。

    这一说丹青又哭了起来,后退两步随后对着冉竹咚咚咚的嗑了两下头,令冉竹觉得莫名其妙。

    “那夜我被掌嘴责罚,若不是,若不是姐姐委屈了自己侍奉了皇上……丹青这条命是姐姐救的,以后姐姐要丹青做什么,丹青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了。”冉竹打断了丹青的话,随后苦笑道:“这皇宫里谁不是天天盼望着能得皇上宠幸,你又怎知我委屈了。”

    想起那夜丹青被责罚,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宣墨恨她的缘故,哪里会遭那罪受。

    若不是待在她的身边,又怎么会被人利用,其实不是她,也会是旁人,只是有没有丹青这么忠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本想说些宽慰的话让丹青安心,却不想换来她更大的惭愧。

    “姐姐是陪着皇后一起进宫,说实话私下里也认为姐姐侍奉皇上也是早晚的事情。可相处越久,丹青便觉得姐姐与其他女子不一样,姐姐不爱权势,对下人也没架子。而且自从听姐姐梦话时老听到一个叫浥轻尘的男子,丹青就更加肯定姐姐心不在此。“丹青认真说道,眼里噙着泪,看得人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冉竹有点笑不出来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痴思成梦,让单纯的丹青都看出来了。

    她是不恋权势,所谓没架子也只不过自己也是平民出身,并未刻意去做,本能的好相处罢了。

    可她的心却偏偏在此,只因她夜夜呓语的人就住在这皇宫里。

    “那夜发生过后,丹青一直很内疚惶恐,因为姐姐的清白被丹青给毁了。姐姐,他日若遇到浥公子,丹青定当面赔罪。还请姐姐不要推辞。”丹青说完再度俯身趴在地上,言语间极为诚恳惭愧。

    她的身子给了宣墨,虽然是在阴谋的促使下可她从未后悔,倒是不知真相的丹青这般执着倒是令冉竹头疼起来。

    冉竹将她肩膀扶了起来,无奈点头道:“若是有机会,定让你们见上一见。”

    “姐姐那夜私自出宫,皇上回来后雷霆震怒,海生公公告诉我当时你被皇上抓住,好像浥公子也在场。万幸你们被人救走了,丹青本来还为你们高兴,可怎的姐姐又回来了?”丹青不解道。

    冉竹忽然觉得丹青今天话有些多,平日她从来不管这些事情,或许是自己最近出事太多,她很是关心吧。

    “他并不是浥轻尘,我回来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打算离开过。就算会离开,也绝不是现在。”冉竹说道,目光掠过丹青头顶望向窗台,瞳仁忽的一紧,急忙站了起来。

    窗台上冉竹半年前请人从玄镇带过来的优昙花此刻早已枯萎,干枯的树叶凋零的铺在青瓷蓝花底的花盆上,与这本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季节形成了巨大反差。

    “姐姐那夜离宫后,这满盆叶子忽然枯萎了。因是姐姐带来的,怕扔了姐姐回来会伤心,所以一直没敢动。”冉竹身后响起了丹青惆怅的声音。

    冉竹拿起一片枯叶低低叹息了一声,耳边蓦地响起一声低笑:“再不醒来,优昙花就要谢光了。”

    彼时花谢,此处叶萎,花叶知人心。

    想来他此刻正在凉亭抚琴赏花,逍遥自在吧。想到他那闲情淡淡又颇为欠抽的话语,冉竹嘴角弯了弯,这眼前枯萎优昙忽然看的不那么伤感了。

    丹青望着冉竹兀自对着一片枯叶出神,眼里蓦地出现浓浓的愧疚,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再说出半个字。安静的跪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将它扔了吧。”冉竹回过头,见丹青还跪在那里,不由一愣,随后摇头无奈笑笑。

    “姐姐不怪我没照顾好花吗?这是姐姐最喜欢的花啊。”丹青说着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

    “我虽喜欢,可它执意要去,我又如何能强留。这世间多的是聚散悲欢离合,我若为一盆死去的花而责怪你,岂不是又多了一悲。”冉竹无奈道,说话间将丹青扶了起来。

    丹青似是被冉竹这话所触动,一双眼颤颤的看着那盆花,半天没说出话来。

    “对了,你可知道是谁救了我回来?”冉竹忽然问道,被丹青这一早上的关心问话差点忘记了正事。

    “是圣使。”丹青立刻答道,随后又加了一句:“当时是一名侍卫将您背了进来,后来我向海生公公打听你受伤情况才知道的。”说完一脸崇拜的看着冉竹,仿佛被圣使救了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冉竹白了白眼,没说话。听丹青这么一说,脑子里倒是浮现出汗血宝马上那水蓝色风袍身影。除此之外再无印象。

    本来还以为寻找救命之人茫然无期,这会知道都在皇宫里,总有机会见到的,冉竹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

    随后冉竹又问了问海生最近的状况,见丹青说他与平日无样,心里便彻底放了心。其实自昨日见到他陪宣墨一起出门迎接圣使,她就知道她私自出宫还有他调派两名侍卫一事并未连累到他。

    只是想来秋冬两侍卫下不知如何了,责罚定是免不了了的。想到这里冉竹心忽的又沉重起来,连累无辜之人一直是冉竹所不愿看到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折腾半天又加上有心事,冉竹只觉浑身乏累的很。她往床上一躺就想闭眼睡去,被丹青好说歹说又是眼泪攻势的,冉竹投降再度坐起来吃了药粥。

    看着丹青心满意足的端着空碗离去,冉竹却没了心思睡觉,冷静下来的冉竹忽然意识到宣墨虽然说信她,可并未全部信任。

    她还是要尽快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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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磨镜之癖

    终究是抵不过身体受伤的疲乏,冉竹脑袋里混混沌沌的想了一会事情后还是睡了过去。

    睡梦里似是有人来过,在她的耳边轻言细语说着什么,声音柔柔浅浅令人十分舒心。随后嘴唇被轻轻打开,有什么东西滑入了她的喉咙里,入口带着丝丝甜甜凉意,顿时觉得少了许多胸闷作痛。

    冉竹挣扎的想睁开眼,可下一刻却陷入了沉沉的睡意里,真正睡了过去。

    床边一袭白衣如常的莫尊景,心疼的看着床上酣睡的人儿,眉目舒展,薄唇微张,似是睡的十分安心。

    莫尊景嘴角弯了弯,眸光里浮起一丝眷恋,俯身靠近冉竹,两张脸极尽的贴着,他的目光在冉竹脸上一寸寸上去,细看到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运动。

    静好时光,他很享受。只是眼前人儿不要总受伤就圆满了。

    他低低叹息一声,眉眼里满是赞美,唇在冉竹渐渐有了血色的嘴唇上不经意的碰触了下,惊的他急忙抬起头来,他本苍白的脸色上浮起了两片晕红。

    偷偷看了一眼冉竹,兀自睡的香甜,口中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到手边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面色微沉,随即将它轻轻合上。

    门外忽然响声大动,彼时本覆盖在冉竹身上的那一抹暗影忽的消失无踪,徒留空气里淡淡的药香味。

    “姐姐,醒醒,王太医来了。”冉竹耳边迷迷糊糊响起了丹青的声音,可她渴睡的很,翻了个身就想继续睡觉。

    胸口一阵闷痛立刻令她倒抽了一口气,,下一刻冉竹就睁开了眼,耳边响起一声炸雷似的声响:

    “姐姐,不可……”

    冉竹看着焦急担心的丹青,不由咧了嘴尴尬笑笑。这不是睡的太香忘记了不能翻身嘛。随后看了一眼王太医,随即一愣,竟是那次查看海棠轩焦尸的太医。

    丹青撅了撅嘴,见冉竹神情轻松,到了眼眶的眼泪又生生逼了回去。

    一阵望闻问切后,王太医结束了问诊,接过丹青递过来的湿手帕便擦手便好奇的问冉竹:“今日可是有人来给冷管事送了药?”

    冉竹和丹青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那可真奇怪了,冷管事昨日被马蹄所踏伤,后背有一根肋骨伤势严重,几乎断裂,胸口气血阻滞,更有淤血积在心肺里,随时都能丢了性命。昨日老臣费力给你施了银针,保你性命无忧。可今日你体内不仅气血通畅,淤血全无,老夫见你刚才翻身也轻快许多,想来那断裂的肋骨定是在恢复愈合,着实令老夫惊讶不解。”王太医一双眼盯着冉竹看,似是在研究了不得的生物。

    听王太医这么说,冉竹这才想起自己睡觉时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人来过,可那是梦还是现实,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又如何告诉王太医。

    “想来是昨日太医银针发挥了奇效,不管如何姐姐身体好了实在是一件高兴事。奴婢感谢王太医。”丹青听得冉竹身体大好,早已欣喜非常,急忙俯身向王太医行礼。

    丹青一句话立马令整个房间的气氛活跃起来,冉竹亦是感谢王太医的救命之恩。

    被圣使亲自抱进皇宫的女子行大礼感激,王太医心中颇为得意自豪。见她们主仆二人,和善谦顺,不禁对冉竹多了几分好感,开药方的时候与她们闲聊亦是多了几分随意。

    冉竹将王太医从进门的疏离到现在的随和均一一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已到,示意丹青给王太医重新去沏茶,亲手端了上去。

    “王太医,前阵子我在宫里的事情想必太医也有所耳闻吧。”冉竹脸上神情淡淡,可心里却有些紧张。

    虽然现下二人谈话融洽,可并不代表王太医就能如她所愿的告诉她想知道的事情。

    “你是想问海棠轩的那具焦尸吗?”太医接过茶,直接开口反问道。宫里传闻眼前女子与那焦尸有苟合之嫌,大家虽嘴上不说,可私下里却传开了。他因经手这焦尸,是故对此事也上了点心。想起那具焦尸在联系到眼前冉竹本人,他嘴角不由抽了抽。

    王太医的爽快令冉竹心头一喜,同时心里蔓延出几分愧色,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亦是坦言:

    “宫里有关我与那焦尸的传言,想必王太医会有所耳闻。只是这公道自在人心,既然说我与那焦尸认识,还请王太医跟我说说除了觉得那是男子体征外可还有什么发现?”

    王太医听到冉竹说到男子特征四字时,嘴角再也忍不住弯了弯,这般莫名笑意看的冉竹和丹青一头雾水。

    “冷管事是爽快人,请恕老夫直言,你可有磨镜之癖?”王太医将茶杯放下,说话利落,毫无一丝尴尬之处。

    想来他应是见惯了那些事,可如此直接说出来,丹青却立马急了眼,冉竹还未开口她便急急斥道“

    “我们感念你救命之恩,大礼相拜,你却这般羞辱我姐姐。你为老不尊……”

    “丹青。”冉竹打断了丹青的话,对王太医说的话一脸坦然。看她恨恨的闭上了嘴,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丹青毕竟只是一个奴婢,只是为了一句关于她清誉的话竟顶撞正五品的太医,有这样的姐妹她还奢望什么呢。

    “丹青年纪小不懂事,都是我管教不力。有得罪之处还请王太医大人有大量,切勿怪罪。”冉竹俯身行礼,诚恳道。

    “呵呵……老夫行走宫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性子的奴婢,还有这么护下人的主子。无碍无碍。”王太医不仅不怪罪,反而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这番话说的丹青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将冉竹扶起来,却只是低头不敢看王太医,似是也为刚才一时激动鲁莽而后悔。

    王太医豪爽性子更是让冉竹添了几分亲近好感,心里也明白了王太医那话里的意思。

    她亲自为王太医续茶,随后戏虐回答道:“若是我有那癖好,早强娶了丹青。这么骄人可爱的女子,世间少有。”

    话刚说完,王太医抚掌哈哈大笑,二人看着丹青一张脸瞬时红透了半边天,跺跺脚夺门而去。

    冉竹见她离开,也不阻拦,慢慢敛了笑意,沉声问道:“太医之前认定是男子,怎么突然发现是女子身体了?”

    中原女子多娇小,丹青所描述那晚来让她端桃花酒送给皇上的女子身形像极了男子装扮。再加上王太医当时认定焦尸是男子,所以她才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可如今,竟然是女子。冉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难道是她推断错了?

    “若不是莫大人今日突然来访,查出了端倪。别说老夫了就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一直那是个女子体型。”王太医的话语满是对那莫大人的钦佩。

    “哦。莫大人是谁?可还有别的发现?”冉竹急急问道,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后面问的问题。

    “有,本来给你诊完就要呈给皇上看的。既然你问了,老夫就让你先看上一眼。这也是莫大人从一堆碎骨里发现的。”王太医说话间就从一旁药箱里拿出一块包裹起来的白布递到了冉竹面前。

    冉竹神色一凛,双手接过放在桌上,两手一层一层将白布揭开来,心头腾腾腾作响,眉眼间盛满了纠结期待。

    最后一层纱布轻轻揭开,冉竹急忙仔细查看布里东西。只见她忽然脸色一白,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修了修电脑,重新上传了。看完这张如果能看得见我所有字的读者亲们,拜托书评区留个言,感谢感谢

第二十九章 焦尸露蝉

    四四方方的白布正躺着一块残破的雕花白玉,拇指大小,四周均被大火熏黑,花纹上隐隐出现略有些不完整的“争”字,就在争字的末端有能工巧匠在其下刻了“蝉”浮在白玉花纹上,栩栩如生而又不损坏白玉美感。

    这其实是一支鎏金玉簪,半是黄金半是白玉。黄金早已融在了大火中,连带着刻在上面的半个“青”字也消失无踪。

    冉竹深深记得,那年师父从塞外带来这支玉簪送给白静时,白静亘古不变的冰冷表情多了几分笑意,眸光里流露的流转光彩迷倒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露蝉。

    “露蝉,你少吃点。这么壮都和邻居二狗子哥一样了。小心嫁不出去。”

    “嘿嘿……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和白静师姑啦。”

    “傻,我们有师父保护呢。”

    “露蝉,你偷我师姑的白玉簪子干嘛?那可是她的心爱之物。”

    “嘘,你看我刚在上面刻的字,好看吗?“

    “傻,你……真好看。”

    彼时年少,她们在一场瘟疫里都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亦成了青梅青马的玩伴。

    露蝉在瘟疫中发烧九天九夜,虽被师父救活但心性永远如十岁孩童般稚气单纯,但因雕的一手好玉雕闻名玄镇同时也养活了自己。

    她喜欢白静,冉竹一直知道。那时只当是对白静的敬仰,却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敬仰会让露蝉丢了性命。

    冉竹将那颗白玉轻手拿起,极力平静的面容下是痛苦悲诀的伤心潮涌。她一遍遍擦拭着白玉上的污迹,尤其在“蝉”字上用了全身力气恨不得将那个字也从白玉上擦去。

    “为什么,为什么,白静你竟如此狠心。你利用露蝉对你的欢喜来帮你演一场戏,嫁祸给我也就算了,可为何你要杀她,为什么!”冉竹在心里怒吼道,这些天的折磨均抵不过眼前这一令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你认识此玉?”王太医见冉竹面色阴郁,不由沉下了脸,伸手从冉竹手中将白玉连白布一起半拿半夺了过来。

    “不认识,只是这上面有个字看不清楚,我想擦干净一些看看。”冉竹不自然的笑笑,平静回答。望着王太医手中的白玉,只觉心空了一般。

    “是个蝉字。擦的这么仔细,老夫都看清了。”王太医说道,眉眼间犹豫的看向冉竹,似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一声蝉字,似是一根尖针刺进了冉竹的心口,痛得她差点掉了下眼泪。

    她虽极力保持着笑,脸上却露出了疲态:“时辰也不早了,想必皇上那边等的着急了吧。还王太医是赶快将玉拿给皇上看看,以免耽误案情。”

    王太医一听此话也不再多做逗留,急忙收拾了药箱,临走狐疑的看了一眼冉竹,见她只是面色苍白疲累了些并无不对劲神色,这才离开。

    王太医的脚步声前一秒消失在了冉竹的耳朵里,后一秒冉竹就如抽了筋扒了皮的废人软软的瘫在了桌子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哗然而下。

    前一瞬间她还在期望着这白布下的东西可以指引她关于一些有利于白静的线索。

    可如今,她心里对白静只有恨意。

    她记得白静发现白玉簪上露蝉刻着的字时,大为震怒,纤弱的肩膀竟生出了十万分力气,掐着露蝉的脖子,将如男子般健壮身体的露蝉轻而易举的抬离了地面。

    若不是师父及时赶来,即便当时是她求情亦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后来那白玉簪子就再没见白静戴过,今日再见到这白玉簪子冉竹这才明白过来。

    装失忆潜伏在自己身边,换了宣墨记忆代她嫁入皇宫,利用她唯一的好友露蝉栽赃嫁祸给她后,又杀死露蝉。将一体型相似宣墨的男子残忍易容成宣墨,只为借宣墨之手将她杀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静早已精心安排好的,谋划多年,只为给冉竹重创一击,一次次逼向死亡。

    “我不知我哪里曾得罪过你,或是上辈子两家有过什么恩怨。但你伤害我爱的人,你杀了我爱的人。白静,我绝不会放过你。”冉竹身子慢慢从桌上爬起,眸光里尽是凛冽寒光,透着无尽恨意同时一股悲怆从胸中决堤涌出。

    “冉竹,露蝉,一辈子好朋友,好姐妹。”

    “你这么傻,又这么能吃,谁跟你做好朋友,好姐妹。”

    “呜呜……我会雕玉,雕个最好看的送给你,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我逗你的啦,我们两永远是好朋友,好姐妹……”

    ……

    “露蝉,你怎么这么傻。”冉竹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一只手在刚才放着白布的桌面上无意识的摩挲着,似是如此方能纾解心中悲意。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丹青跑进来,惊慌问道。

    丹青回了屋中本想等王太医走了再出来,却不想这一等不小心睡着了,只是睡了片刻,却见到冉竹哭得这么伤心,教丹青心里难过又不解。

    冉竹无力搭理丹青,直到哭够了哭累了才抽噎的停了下来,随后嘴角咧起一丝苦笑,话语沧桑:

    “好久没这么痛快哭过了,第一次这般哭还是我父母离去的时候。”

    忽然想起师父曾笑话过她,看着牙尖嘴利特立独行的,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迷糊鬼,黏糊人的很。

    冉竹此刻好想趴在宣墨怀中大哭一场,紧紧依偎着他,嚷着让他帮自己报仇。再不去理这些阴谋诡计,如在玄镇那般自在高兴。

    可什么时候这一切就变了呢,从白静嫁入皇宫开始。哦,不,从她来到自己身边开始……

    “姐姐,不管将来发生事情了,丹青都会跟在姐姐身边,不离不弃。”丹青拥住冉竹双肩,坚定说道。双眸睁得大大的,眸光里是冉竹未曾看到的悲怆,那样的哀伤绝望与冉竹此刻的心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一会儿,丹青便敛了眸中神色,轻声安慰着冉竹。

    冉竹反手揽住丹青的腰,埋在她的肩膀处,平静而决绝的话语低低而出:“我要报仇。”

    “好。需要丹青做什么,姐姐尽管吩咐。”冉竹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亦是那般坚定,执着。

    冉竹抽了抽鼻子,心间终于回升了几分温暖,抬头便看到丹青清澈略显哀伤的双眸,嘴角抿起一丝笑意冲她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皇后主谋

    晚间,冉竹因心情郁结将将吃了些饭菜便上了床歇息,刚躺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太监与丹青说话的声音。

    冉竹侧耳细听,原来是宣墨召她去御书房,她急忙从床上挣扎起来。

    丹青推门走了进来,冉竹刚穿了好衣服。看着丹青哭丧着脸不说话,大大的双眸盛满了担心。冉竹心间浮起一丝愧疚,以前的丹青很是爱笑,就如露蝉一般朴素而纯良,可自从跟着她后大小灾难不断,整天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想到此,冉竹轻叹一口气,将丹青轻拥入怀。脸上满是疼惜,细语轻柔而坚定:“放心,青儿。我们以后会好起来的,姐姐保护你。”

    “姐姐,若是皇上责难你,姐姐切勿顶撞,皇上是天子,生死一句话。姐姐说要保护我,就一定要听妹妹的。”丹青忍不住说道,眼泪却流了下来。

    “放心,皇上与我如今和平共处。”冉竹松开丹青,脸上浮起几分笑意,本想让丹青真正放下心的话却看到了一张陡然煞白的脸,冉竹一时有些愣住了。

    “一时有些激动的反应不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姐姐。”丹青看着冉竹疑惑的眼神,急忙扯了笑脸道。

    “我去去就回,你早些休息。”冉竹嘱咐丹青道,疲乏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精神。

    宣墨召她去,极可能是为白日王太医呈给他的那残破白玉簪一事。他肯与她商谈案件,说明真的是在开始相信她。

    这令郁结悲伤了一天的冉竹,心情得到了纾解。

    冉竹见丹青一脸欣喜的点了头,知道她放了心,这才与随同的太监离去。

    丹青默默的看着冉竹的身影消失在玉兰轩的门口,随后转身去了书房,望着书桌上摊开的一张白纸,眸间露出了痛苦的挣扎。

    皇宫夜里到处都点着宫灯,晕黄晕黄,令肃穆冷硬的皇宫添了几分柔软。冉竹伤势未好,走的很慢,。这次小太监并没有催促,极为耐心。

    当冉竹走进御书房时,一眼便瞧出了宣墨眉眼间的焦急不耐,正踟蹰间就听头上沉沉响起一声音:

    “听王太医说病情恢复神速,倒是免了朕担心。”

    “多谢皇上关心,王太医妙手回春,奴婢伤势好多了。”冉竹抬眼迅速瞟了一眼宣墨,见他神情淡淡,并未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凛了心神俯身行礼规矩答道。

    君心难测,如今宣墨每句话,冉竹都不自觉的多掂量几下才敢回答。这番小心谨慎着实令心中觉得憋屈烦闷。但她也只是心中想想,脸色一如以往平静。

    “起来吧。你可有见过这白玉?”宣墨冲冉竹招手,示意她过来同时指了指御案上白布放着的白玉。

    冉竹这话,宣墨自然不信。他只是没想到皇宫里竟然还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给冉竹送药。看来,这皇宫他是要好好彻底清查一番了。

    “白日里,王太医给奴婢看过。”冉竹走上前,看了一眼随后回道。同时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宣墨这玉簪是白静所有,若是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宣墨不相信怎么办?

    宣墨的记忆里均是与白静的情意,这些天对她的折磨便是对白静宠爱的证明。宣墨对白静的信任,这是冉竹最为担心的地方。

    “以前呢?以前没见过?”宣墨怀疑问道。白日王太医将这白玉呈给他时,还直言不讳道出冉竹见到此玉时候的怪异神情,这其中绝对有古怪。

    冷冉竹,若让朕真的信你,且看你这次如何表现!

    冉竹低垂着头,脑海里浮出了露蝉憨憨可爱的模样,肥嘟嘟的脸上常年挂着甜甜笑容。心头似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下,冉竹眸间染起悲凉,点了点头。

    眼前女子突然悲伤低沉的神色落到了宣墨的目光里,直觉这玉簪冉竹不仅见过而且还很熟悉这白玉的主人才是。

    他偏头看了看白玉,一个“争”字,一个“蝉”字,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既然你见过,那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皇后和宝玉失踪这么久,你若想证明你清白,这次是你的机会。”宣墨循循善诱道。

    “皇上,奴婢不仅知道这白玉是谁的,而且这些天也推测出皇后和宝玉失踪是何人所为。只是说出后,皇上信不信,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冉竹语气里带着几分沉着与犹豫。

    她仰头抬眸静静的注视着宣墨,二人之间半米相隔,冷香从宣墨身上淡淡传出,那独特的味道令冉竹鼻尖一酸。

    若是从前,她何须担心他会怀疑自己说的话,二人之间亲密无间,坦诚相待。除了,她不知道宣墨的真实身份。

    可他也说过,将来要告诉她一个天大的事情。只是她还未等到便陷入了这一场阴谋里,所以算不得他撒了谎。

    “你若说的是实话,朕自然信。”宣墨皱了皱眉,冉竹脸上的犹疑不信任令宣墨心里莫名不爽。话语里带了几分不悦。

    “这白玉其实是一只黄金白玉簪,如皇上所见,另一半的黄金早已融化在火里,连带着黄金上刻着的字也消失了。”冉竹冷静答道,双手合起,素净的容颜上认真沉着,在宫灯下投射出一条纤长挺直的肃立长影。

    宣墨微微颔首,灯光下的女子不着粉黛姿容平凡,可浑身散发的坚毅淡定却令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灼灼光晕。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宣墨一时分了神,在这么紧张严肃的时刻,他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皇上?”冉竹见宣墨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疑惑的叫了声。

    “嗯?你继续说,是什么字?”宣墨恍然回神,不自然偏了头,将目光落在地上那纤细黑影上。

    “是青字。”冉竹颇有些艰难开口,可并未犹豫。只是不知为何,当说出这话时,心里蓦地空了一块。

    终究,心里还是恋着师徒一场,冉竹痛恨的同时亦有几分愧色。

    “青,争……”宣墨半靠在御案上,嘴里喃喃道。忽然眸光射出凛冽,脸色早已冷了下来:“你说这白玉簪子是皇后的?”

    冉竹点了点头,这话开了个头,下面的话说起来也就顺畅了许多。她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推测白静自导自演一场绑架案的方法告诉了宣墨。

    唯一不同的是她将那假的浥轻尘的下落并未如实相告,只是说那男子将事实告诉她后,二人便分道扬镳。

    冉竹虽然没说自己是被陷害的,可这般一说,想必宣墨自己也该明白。

    宣墨的脸色早已阴沉如墨,眸光里戾气忽隐忽现,房间里寂静的可怕连着空气里浮动的那一抹冷香都透着渗人的寒意。

    冉竹静静的看着兀自陷入沉思的宣墨,时间越久,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终于,宣墨从沉思了回过了神来,他望着眼前的女子,长发素裙,面色沉着淡定,那些令他震惊无比的话因她这般神态更加多了几分真实。

    可是……他的脑海里忽的浮现出白静的身影,恬然安静,无欲淡漠,如傲立淤泥却未沾染一丝风尘的白莲。

    这么美好的她,怎么可能与冉竹口中所说的那心计极深的女子是一个人。

    而且,冉竹刚才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静早已预谋好的,那么他们二人这些年的情意也是假的?

    不可能!

    宣墨心头腾地窜起无数怒焰,他上前一步,一手扼住冉竹的咽喉,冷笑不屑道:“你和那浥轻尘失踪这么多天后又回来,想的便是这招自保的计谋吗?朕的皇后,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第三十一章 不曾相信

    冉竹喉咙处被宣墨大力扼住,顿时阻隔了呼吸,整张脸立马憋了个通红。她冷冷的看着宣墨,心里又怒又失望。

    说什么信她,却敌不过他脑海里虚无的记忆。再说这一切只是推测,还需要查证,虽然冉竹心里早已断定是白静一人所为,可身为一国之主的皇上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难道,他心里真的爱上白静了。爱到毫无保留的去相信她,一如当年他全然信任自己一样。

    模糊的意识想到了这一层,冉竹本失望愤怒的脸上又浮起了一层嘲讽悲凉,本就快窒息的胸腔里更添了几分堵。

    “君……无戏……言。”破碎的声音从冉竹嘴唇里艰难吐出,话语里浓浓的嘲讽,对一个皇帝的失望,令气昏了的宣墨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蓦地松开手,冉竹随即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咳嗽喘着气,眼泪都咳了出来。

    “你可知道光是诬陷皇后这一条罪名,朕就够取你十次性命。”宣墨低头怒道,心中似是被一团郁气堵塞,只觉抓狂暴躁的很。

    他这几天避而不见水千代,亦是逃避这两段六年前的回忆。可如今冉竹这一惊人推测,无疑令他不能接受。

    “皇上不信,大可去查。皇宫内守卫森严,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宝玉绑走皇后?露蝉一介平民百姓进入宫中而无人知晓,皇上您就不觉得蹊跷吗?若奴婢推断错了,这条命死不足惜。只是您现在不分是非黑白就要杀人,传出去就不怕有损皇上威名?”冉竹冷声道,高昂螓首,脖子上五指红印清晰骇人,对于宣墨的威胁毫无畏惧。

    “你说朕不分是非?哼,可笑。那朕倒是想问问你,你人在宫中,如何得知水千代来了长安?尤其是身边还有个假的浥轻尘?”宣墨寻了旁边椅子坐下,目光掠过冉竹脖子上的红印,随后落到了她的脸上。

    那夜她与那假冒的浥轻尘双双失踪,他连夜拷问了海生,这才知道冷冉竹其实早已知道水千代来了长安城。这令他十分不解,她这半年来深居宫中,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

    他本恨极了冷冉竹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可苍夜提起浥轻尘暗卫的寥寥数语又令宣墨迷茫了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当年的浥轻尘,那水千代的身边男子必然是假的,为何冷冉竹还要冒险闯多景楼呢?

    “皇上大婚,她一定会来,不论早晚。”冉竹靠在身后的龙柱上,本就有伤的身子再加上喉咙处火辣辣的痛楚,说话都少了几分力气,可眸光凛冽丝毫不输眼前皇者男子的气势。

    “为何?”宣墨眉头一皱,对于冷冉竹竟然了解他和水千代的过去颇为讶异。

    “六年前,玄镇瘟疫,百姓死伤无数。她带着手下治好了瘟疫,皇上为了感念她救治有功,当时允她提个要求。”冉竹慢慢回忆道,想起水千代她眉眼里的煞气竟是比恨白静还要多上几分。

    自那过了一年她无意中从师父口中得知,那瘟疫皆是水千代在镇里饮水的河流上流里投放死尸所致。正值夏日,怎么可能不引发瘟疫!

    而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宣墨。

    为了一己私欲,冉竹失去了疼爱她的父母,更令镇上多了许多孤儿,亲人分离,本这个仇,师父答应替她报,所以这事她一直没有告诉当年还是浥轻尘的宣墨。

    “她提了什么要求?”宣墨眉眼一挑,沉声问道。

    “娶她为后。”冉竹淡淡逸出一句话,随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皇上,您难道不记得了?”

    宣墨保持沉默,讳莫如深的双眸里看不出在想着些什么。

    但他的沉默在冉竹看来便是默认,看来白静将六年前的记忆从他脑海里抹的很彻底。

    可,当年的事情发生的那么大,多少人见过宣墨的容貌。冉竹就不相信她白静能只手遮天,抹去所有人的记忆!尤其是远在南蛮的水千代。

    “水千代是南蛮部落首领,性情爆烈,您如今娶了别的女子,她来长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婚之日她未出现,皇后失踪后没几天她就出现在了长安城。奴婢不怀疑她怀疑谁?那夜私自出宫,便是为了证实皇后是否在她手中。”

    却不想掉入了白静设计好的圈套里,差点丢了一条性命。

    冉竹将最后一句咽了回去,此刻她似是失去了某种斗志,呆呆的望着地上自己缩成一团的黑影,语气安静而淡然。

    宣墨不信她之前说的话,她可以理解,但只要取证调查她有自信能让宣墨重新信任她。

    可,他竟一句话推翻了她所有的希望,冉竹只觉得有一股疲累自骨髓里蔓延开来,带着厌倦委屈侵蚀着她心中的执念。

    “你为何不告诉朕?”宣墨面色不悦,口气却软了几分。那夜他亦是抱着水千代绑走了白静泄恨的推测前去要人,可没想到被人狠狠摆了一道。

    若不是,苍夜和萧风证明暗卫里确实曾有个叫浥轻尘的男子,因护他而死。他脑海里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半丝记忆,是以那天字号房的所谓的浥轻尘自然是假。而冉竹却巧合的与他同一天出宫,便出现了此后的种种误会。

    想到那夜,他差点一剑杀了她,心里不觉有些后悔。

    冉竹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可却没了大笑的力气。饶是如此,她嘴角的嘲讽笑意依然刺痛了宣墨的双眼:

    “敢问皇上,奴婢的话,您信过吗?”

    其实她曾告诉过他,只可惜那夜水牢酷刑令她发烧昏迷,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几句,可惜那唯一一次的机会二人都没有把握到。

    后来他冷冷警告,为了白静和宝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放一人。她强求了海生帮忙还连累了秋冬侍卫二人,若要杀便不止她自己一条性命,她如何能说敢说!

    宣墨的脸阴沉如墨,望着冉竹苍白素净的容颜,一时有些茫然。似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挣扎在信与不信她的话的边缘。

    明明一切证据都那么明显的证明她就是凶手,可她却总是能让他不自觉相信她是清白的。

    忽然想起,水牢那夜他为探的白静下落,许诺富贵嫔位与她。可她摇头断然拒绝,只为求他能答应她帮助自己恢复记忆一事。

    或许,六年前,他的生活里真的出现过眼前的女子。

    “朕与水千代六年前确实认识,但史官记载却是朕微服边塞因一件小事与她误打误撞相识。她亦曾说起玄镇瘟疫一事,但与你说的又有些出入。”宣墨望着冉竹愣住的表情,放缓了口气,闭了下眼睛随后慢慢睁开:

    “朕不知,你们三人谁说的才是真话。”

第三十二章 家仇难填

    夜静阑珊,有风从门外轻拍打高大窗棂而后不舍离去,徒留呜咽低鸣,离人青盲只闻音。

    宣墨的话语在偌大的御书房内早已消弭无踪,可在冉竹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响激荡,一如她浑身瞬间沸腾起来的激动血液。

    “朕不知,你们三人谁说的才是真话。”

    “朕不知,你们三人谁说的才是真话。”

    “朕不知,你们三人谁说的才是真话。”

    ……

    她万万没想到当她豁出一切发泄心中怨气并打算在今晚等着被刺死的时候,老天又给了她一份大礼。

    她抬头怔怔的看着靠在椅子上的宣墨,目光灼热而紧张,彼时宣墨也正望着她,威严的眸光里带着几分迷茫沉思。

    有一瞬间那句我才是你要明媒正娶的妻子话语差点冲破喉咙而出,可被冉竹紧紧卡在唇齿间,生生吞了回去。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宣墨的反复无常,暴戾狠绝早已刻进了冉竹的脑子里,令她欣喜欲哭时又时时保持着警惕。

    “皇上如果愿意,奴婢陪您去玄镇走一遭。真假与否届时便一切明了,皇上也不用再纠结此事了。”冷静过来的冉竹凛了心神,真诚说道。同时心里亦觉疲惫,本就是真实简单的事情,却因为彼此不信任而弄的这么被动复杂。

    “朕记得,那日水牢,你也是这么要求。朕与你真的认识?“宣墨沉声道,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是啊,她来宫中不就是为查出他失忆原因并希望能带他回二人最初认识相爱的地方——玄镇。

    她有物证,有玄镇百姓人证,她相信就算宣墨恢复不了记忆,至少不会将她想的这么不堪。

    冉竹轻轻一笑,晶亮的星眸宛如漫天繁星汇聚其中,心中因看到希望而浑身充满了力气。她不答反问:

    “皇上,可愿意再信一次奴婢?”

    宣墨静静的注视地上的女子,她靠墙闲闲而坐,给人毫无一丝狼狈感觉。宫灯下苍白的面容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素裙铺开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圆形,宛如暗夜里绽放的优昙迷离了看的人的眼。

    耳边忽的响起清亮悦耳的乐声,带着丝丝清新涌入四肢百骸令他十分愉悦享受。他闻不到,可却感觉得到。那是从脑海深处自发而出的模糊记忆,令宣墨倍生留恋。

    可他用心追寻,却又无迹可寻,徒留那份欢喜在心间。

    或许,他真的该亲自走一趟玄镇了。

    冉竹望着宣墨坚毅的面庞上忽而沉思,忽而迷茫,忽而了然的神情一变再变,心也跟着一唱三叹。

    在紧张的沉默中宣墨慢慢的张开了嘴,冉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眼前景物一下子模糊,只剩眼前那张微启的薄削嘴唇。

    可老天偏爱捉弄人,正当冉竹等待宣墨最后的回答时,紧闭的大门被人哄的一声推开,惊的二人一起掉转了头往外望去。

    一个太监身影咕噜噜的滚了起来,在一阵吃痛的哎呦哎呦声抬起了头来。一张脸早已被揍的面目全非,鼻青脸肿,饶是如此冉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海生。

    海生似是没看到冉竹,一路跪地行走哀嚎着蹭到了宣墨腿边:“皇上,老奴一天不见你,只觉眼前无光,食之无味。皇上,老奴想念您啊。”话语听的人颇为感动,可哀怨的表情十足像极了怨妇。

    宣墨皱了皱眉,被海生这么一哀嚎,一时竟忘了要跟冉竹说的话。

    冉竹忍着笑,心想怪不得在御书房外都没见到海生,原来是被宣墨派去做别的事情了。也不知是谁竟让堂堂大总管海生吃尽苦瘪,不顾形象的拍着皇上马屁只为了能留下来。

    正好奇间,一双红色纹金格桑花的靴子踏入了门内,一张倾城国色的容颜身着红色劲装随即映入冉竹眼帘。

    冉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深更半夜,你不歇息跑来这里干什么?”宣墨抬眸望着水千代,语气低沉。

    海生再见到水千代进来的那一刻,早就闭上了嘴。面色虽不敢言怒,可低垂眸中的怒火足可烧了整个御书房。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让个太监天天陪着我。我想去见一见皇后,也不被允许。难道你是怕我欺负她吗?”水千代不悦道,一屁股坐到了宣墨身边,抬头却注意到眼前地上还有一女子。

    而且竟是那夜多景楼里差点揭穿她六年前瘟疫一事并带走了那与宣墨相似的男子。

    她本想若是宣墨不答应当年的要求,她就带该男子回南蛮,如今因为这女子害的她计划落空。想到此她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本就不满的脸上此刻更是阴云密布。

    “竟然是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找死。”说完从腰间刷的掏出一把匕首,抬手就要刺向冉竹。

    冉竹冷冷的看着她,不闪不避,随即就听到宣墨声音暴戾怒道:

    “放肆。水千代你竟然敢在朕的地盘上杀人,你当这是你的南蛮吗?”说话间身子挪到了冉竹面前,一掌推开了水千代。

    冉竹轻呼出一口气后背早已沁出一层细汗。她不躲亦是在下着一个赌注,若宣墨愿意信她之前的话必然会来救她,何况她也根本没力气躲。

    想到此冉竹心里涌起几分苦涩欢喜,望着眼前那伟岸挺拔身体,那种久违的安心竟爬满了心间。

    门外御林军听到房内动静,哗然全部涌了进来,将宣墨几人围在其中,长刀对准了水千代。

    “你日日避着我,却和别的女人在御书房见面。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水千代负气扔掉匕首,迷醉万千男子的脸上浮起几分委屈。

    “放肆!朕让你住在行宫里,已是破了规矩。朕的事情,岂是你能干涉的?”宣墨在见到海生这般惨相时,心里已是不悦,待听到水千代咄咄逼人的蛮横态度,不由怒喝道。

    若不是六年前的回忆被水千代打开了一个缺口,还有她说自己曾允诺那句要“娶她为后”的话在他头上压着,他早就命刚回来的圣使沁玉将水千代送回南蛮了。

    大宣朝和南蛮部落各自为政,偶有争斗双方亦是很快融洽解决。可这几年附属大宣朝的扶余国一直居心不轨,他派过去的暗线传回来的书信里皆有提到扶余国和南蛮二十六部落里的乌丸有秘密来往。

    是故,不管水千代知不知晓此事,让她住在行宫里都是极为危险的决定。于是宣墨命海生随身伺候,一来彰显大宣朝对南蛮的重视,二来方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你……”水千代望着宣墨忽的沉下了脸,王者迫人气势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冉竹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脑海里想起宣墨说起水千代也与他提起玄镇瘟疫一事,且说的与自己后来的所述并不一样。

    想到此,她心中不由冷笑,换了个姿势舒服的靠在龙柱上,闲闲道:“恕奴婢斗胆问问水族长,六年前您因何事从南蛮千里迢迢来到玄镇呢?”

    此话一出,众人尽将目光落到了水千代的身上。

    今日一更,表骂o(╯□╰)o

第三十三章 圣使相助

    御书房灯亮如昼,齐刷刷的长刀射出冷冽光芒,房间里气氛紧张。

    水千代斜睨了一眼正扶着墙站起来的冉竹,神情倨傲,更是不惧御林军的威压气势。在她眼里冉竹只不过是个即将要死的卑贱奴婢。她根本没资格与自己说话,是故对于冉竹的问话只是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偏头对宣墨傲然问道:

    “这就是大宣朝的待客之道?”

    她是南蛮二十六个部落的首领,一方称霸,万民呼应,宣墨要对她动手,即便有正当的理由还需要掂量几分。

    水千代,有这个自信。

    冉竹扶墙站起,见水千代临危不乱,倒是颇有首领风范,只是那欠抽的表情也着实令人不爽。

    宣墨目光掠过冉竹,随后抬抬手,一干御林军刷的收起长刀尽数退下。唯有水千代的几名侍卫犹自不肯走,守在水千代身边。

    宣墨也懒得开口赶走,靠回椅子上,轻启薄唇淡淡道:

    “朕也想知道你好端端的不在南蛮呆着,去洛阳做什么?”

    水千代本得意倨傲的神色蓦地变得阴沉,她狠狠的剜了一眼冉竹,略略沉思下随后展颜笑道:

    “那年我刚接手族长一职,正逢你微服出巡,都听说中原皇上英姿非凡,神武天成。打听你在洛阳,所以我就去看看你到底是否如传闻中所说罗。却没想到,洛阳之行将我两姻缘牵在了一起。”

    水千代说完冲宣墨莞尔一笑,美丽的晶眸浮起万种风情,痴恋相思浓浓纠缠,这份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的情意令她的这些话顿时多了几分真实。

    宣墨怔怔的看着水千代,听水千代这么说,二人在玄镇已经不是第一次认识。他脑海里在极力搜索着二人在洛阳相识的记忆,奈何,全无!

    “水族长,中原有句俗语,说谎话是要挨雷劈的。”水千代身后凉凉响起一句煞风景的话,气的她蹭的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说话的冉竹。

    冉竹心里自然知道水千代不会老实说真话,可却没想到她竟会大放厥词说令人呕心掉鸡皮疙瘩的话来。这若换了别的告白对象她最多当耳朵遭罪了一回,可那人是宣墨。

    她,断断不能忍受。

    有一个心计深沉的师姑白静她已经够累了,再来一个权势滔天的女族长在宣墨失忆的时候趁虚而入,她岂不是累的连觉都不用睡了。

    是故,对于水千代,冉竹必须快刀斩乱麻。

    可,宣墨什么都记不起来,他现在谁的话都开始怀疑了,这也是冉竹欢喜又头疼的地方。

    “皇上,夜深了,该回去歇了吧。”门外响起一声空灵低冷的声音,听的人心里蓦地一凉。

    冉竹转身往外看去,一身宽大蓝袍罩住全身的男子正站在门外,看他的样子似是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圣使,前几天救她的男子。冉竹在心里默默想道,不由多看了两眼,可惜帽兜太大,且还有一张黑色蚕丝薄纱与帽兜衔接一起,别说嘴巴了连个下巴都看不到。

    除宣墨,水千代还有冉竹外,众人均半低身子朝男子恭敬行礼。宣墨和水千代自是不必,冉竹则是光顾看着圣使那一身蓝袍而忘记了行礼。

    “都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宣墨淡淡开口,圣使和宣墨的一句话结束了今晚的事情,也扰乱了冉竹的计划。

    众人不在多有言语,除了水千代和圣使外,一律跪拜出了御书房而在门外的圣使则先一步离开。

    冉竹心想谢圣使救命之恩看来只能改日了,低着头跟在小太监后面只顾想着自己事情,却未注意到身后一双深邃眸子一直目送她出了门。

    冉竹望着夜色浓浓深呼吸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就算今晚说出水千代当年的意图宣墨也是不会相信的。

    而且,她本也不打算自己说出,因为只有让水千代亲口说出当年来洛阳的真实意图才能让宣墨真的信服。

    今晚也只不过恰巧碰到了她而已,不过她今晚的神情倒是让冉竹更加肯定了师父当年调查出来的真相。二人都住在宫里,总有机会碰面的。

    忽然想起,多景楼那夜她只是刚说起玄镇瘟疫几个字时,水千代脸上忽然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随即二话不说就想杀了她。

    这是冉竹一直也没想明白的地方,水千代弃尸入河的时候她并未看见,二人也几乎没有照过面。水千代为何一副要杀人灭口的神情,难道早已知道自己知晓当年事情?

    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正想着事情的冉竹鼻息间一股艳香忽然涌进,随后一股重力从右肩膀压迫而来,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一边摔了下去。

    青石板又冷又硬,冉竹这一重重摔下去,胳膊肘膝盖骨处立马泛起阵阵疼痛。她还未转头就听到头顶响起咯咯娇笑声:

    “呦,中原女子这么没教养的,动不动就喜欢坐地上。”

    冉竹冷然抬头,怒气堵在胸口,眼前那张绝色容颜上满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神色。她的身旁几名大汉均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给冉竹领路的小太监早已吓得不知去向。

    冉竹轻呼一口气压抑住胸中怒火,闲闲掸了几下衣裙上的灰尘。水千代做事一向乖张率性而为,身边又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可不能吃眼前亏。

    水千代看地上女子一点点站起不搭理自己,御书房里那些话语一一浮现在脑海里,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抬脚就冲着冉竹的后背狠狠一脚踢了上去。

    冉竹感觉到后背一阵疾风扫过,心头一凛,直觉是水千代或者她的手下又想偷袭,趔趄向前一步猛然转身,却被眼前一堵身墙挡住了视线。

    蓝色风袍在夏夜风中飒飒作响,飘扬起绝美的弧度,他一只手钳制住水千代高高抬起的右脚,浑身散发的淡淡而又不容忽视的淡漠气息令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冉竹看着圣使的背影,不由出了神。

    水千代楞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更大的怒气,她嗖的抽回脚,失望的看着圣使,嘴里冷笑道:“连你也护着她,我看你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你们中原男子的惯用的虚伪把戏。”

    说完抬手一挥,大踏步气哄哄而去。身边侍卫怒瞪了一眼圣使,急忙跟了上去。

    空旷的路上只剩下冉竹和圣使,冉竹转过身望着比自己高小半个头的圣使,他静静的站立着,还保持着之前抓水千代脚的姿势。

    “那个,谢谢你。还有上次宫外……”冉竹咽了咽口水,对于这种无形压迫的压力,感谢话说的有几分情怯。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圣使该如何称呼。

    但令她更怔愣的是,圣使似是没有听她说话的兴趣,转身就往反方向离开。

    蓝色风袍很快消失在融融月色里,徒留冉竹一人站在空地上。

    真是个怪人!

第三十四章 斯人入怀

    刑部停尸房里,光线昏暗静谧,摆放着十几张长条形桌子,均用白布平铺盖着,其中有一张白布桌上铺满了焦炭一般的黑色颗粒,或粗或细,有些还有碎骨头隐隐露出,远远看去竟像是摆成了一个人形状。

    只不过胸膛那一块似是稀少了许多,留出大片白布出来,显得有些突兀。

    “未经皇上允许,这具焦尸任何人都不可以碰。若不是公公求情,便是半点碎渣你也是拿不走的。”一嗡嗡老者声音由近到远拉开,在房间里沉闷回响。

    大开的房门外阳光大喇喇的铺了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从阳光里走了出去。

    女子一身素白长裙,三千发丝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在鬓角边压了一只迎春花,平静哀伤的面容上又有了几分别致的美丽。

    她的怀里正紧紧抱了一个蓝色的布袋子,小心翼翼的程度仿若绝世珍宝。

    正站在大树底下挥动着拂尘驱赶苍蝇的海生,一转头就看到了冉竹走了出来,急忙走了过去。

    “好了?”海生瞟了一眼冉竹怀中那瘪瘪的蓝袋子,不由怀疑道。

    冉竹点点头,感激的冲海生笑笑,眸光里哀恸未退,看得人不由心生怜惜。

    在宣墨未召见她的这几日,她无事便缠着海生,用尽各种办法,只为能通过他的关系去刑部拿回露蝉那烧的不成样的尸体。

    因宝玉和白静失踪一直未有下落,是故宣墨不让任何人接近露蝉的尸体。而自己如今能拿到她胸口的那一些碎骨头渣亦是无奈中的满足。

    海生不自在的抬头往四周看了一眼,似是冉竹的心情亦是感染到了他。

    只是他向来也不是善于表露心迹的人,尤其是冉竹平日斗嘴习惯了,见她突然这般感激又伤心,心里竟很不是滋味。

    只是他也不清楚冉竹为什么一定要带走这焦尸,问她原因却闭口不谈。若不是这大半年来熟悉彼此心性,他真的会怀疑皇后失踪是与冉竹有关。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再找个地方把她给埋了?”海生不解道,对于冉竹的行为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叶落归根。”冉竹说话间将布袋子小心放进了腰间衣服里,轻轻拍了拍。

    “你们认识?”海生忍不住将心底疑问说了出来。

    冉竹笑笑不作声,眼眶却红了,鬓角的迎春花衬得她美丽动人。

    二人一路无话,直至到御花园里一处假山附近被一连串的笑声打破了沉闷。

    假山后种着一排高大树木,四周种着千花百草,好不热闹。而让人这般开心大笑的是两颗树木中间正飘荡跃起的粉装身影,附近还站着四五个婢女。

    冉竹愣了愣,她没想到在深宫里竟然还有秋千。拳头粗的绿色长藤上绕满鲜花,婢女坐着的是一方大红绸布包着的宽木条,随着秋千上下,带起银铃笑声一串。

    玄镇的白杨坟坡不远处也有一架秋千,那只是一条破旧板凳与两根绳子简单制作而成,她经常直接大胆的站在上面,让露蝉推着自己,身后是苍翠的皑皑坟坡,附近是如繁星散开的迎春花,身前是心旷神怡的十里花田。

    “姐姐,姐姐,一起来玩啊。”秋千上忽然响起一叫声,直冲着远处的冉竹招手。

    冉竹听声音这才注意正晃的兴起的是丹青,听她叫自己,冉竹不由伸手摸了摸腰间处,咯手的必然是露蝉的碎骨。

    露蝉从来不荡秋千,她总说自己太重,怕弄坏了秋千冉竹以后没得玩了。而自从她和宣墨荡秋千后,露蝉就再没在秋千那里露过面。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露蝉那双渴望羡慕的眼睛里多么希望能荡一回秋千,而她亦知道露蝉是被镇里那些小伙伴嘲笑怕了,是故她不管劝过多少次,都不肯玩一次。

    丹青从停下来的秋千上跳了下来,跑到冉竹身边,二话不说就要拉着她去。

    冉竹本想拒绝,可看着花花绿绿煞是好看的秋千,心头忽的一酸,任丹青拉着她走了过去。

    婢女们几乎都认识站在远处的海生,个个脸色惊慌,作鸟兽状散开。

    一下子,秋千旁就剩下冉竹,丹青还有铁着脸走过来的海生。

    “走了更好,我推着姐姐尽心玩。”丹青笑嘻嘻说道,一把将冉竹摁到了秋千上。

    “我脸上写着要吃人?”海生动了动拂尘,满是不悦的看了一眼婢女们逃散的地方。

    丹青和冉竹相视一眼,不由掩嘴偷笑,看到海生瞪过来,丹青干脆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露蝉,跟你介绍下,她是丹青,是冉竹在宫里可信赖的姐妹。”冉竹望着正笑的开心的丹青,在心里默默跟露蝉介绍道。

    似是笑够了,丹青这才聚了力气,掌心推向冉竹的时候,大呼一声:

    “姐姐,飞起来吧。”

    随着她的一声喊,冉竹随着秋千跃过路边鲜艳花草往上飘荡而去,白衣素裙在阳光下泛起一片清凉宜人。

    海生觉得有趣,加入到了丹青队伍中,将冉竹一起推向了半空中。一时间秋千高高挂起,冉竹竟能在最高处看到了宫外的隐约风景。

    “露蝉,露蝉,我带你一起荡秋千了,你高兴吗。你看到了吗,泱泱大国,巍峨皇宫,看似辉煌夺目,却哪里及得上我们玄镇那般恬然自在的日子。我一定会让你回家,将你葬在你最喜欢的迎春花下。”

    那牢卒之前曾问她,为何取尸体胸口的那地方。

    冉竹并未回答,或许只有离乡背井和客死他乡的人才会知道。

    我心归处是吾乡……

    风中似有雨水落下,站在边上歇息的丹青擦了擦额角上突然滴落的水滴,在看看明晃晃的大太阳,一时只觉得奇怪。

    冉竹眼角早已湿濡一片,迷蒙中看到正前方的墙外有一白衣男子走过,随意披散的长发,微微露出的轮廓像极了竹屋里救她的男子。

    “你……”冉竹本想叫他名字,这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如何称呼。她看着他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心头一急,竟忘记了自己在秋千上,直直的跳了下来。

    丹青惊呼一声,整个人早已呆愣在场。

    冉竹同时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如掉了线的风筝直往假山处坠落,心中不禁苦笑,这次看来非摔残废了不可。可双手却死死护住胸前里的露蝉的碎骨。

    酷日下一道明亮黄影瞬间而来,只见他龙纹金靴轻踏脚下花草,一个跃起便将正掉落的冉竹稳稳抱在了怀里。

    二人在半空中轻飘飘如神仙般落了下来,这番美哉景色惊呆了刚才还在担心的丹青和海生二人。

    “疏影,下回不可衣冠不整的来宫里,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又该上奏表参你了。”看着白衣男子走过来的莫尊景,站在宫门外无奈说道。

    “我一介布衣谁会参我,要参也是参你,谁让我是你门客。”疏影耸耸肩,随意撩起散落胸前的长发,露出精致绝美的脸庞。

    他看着眼前红衣官服面色却有些发白的莫尊景,本无所谓的神色上露出几分忧郁。

    “把我给你配置的救命药给那个女的,值得吗?”疏影问道,颇有几分郁气。

    “你见到她了?她可好?”莫尊景急急问道,本该红润的嘴唇此刻渗着一丝青灰色的白,可眸光里晶润有神。

    疏影点点头,他以为会很难找到,却没想到秋千上那抹身影竟是与尊景描述的一模一样,淡雅恬静,又是那般与众不同。

    别人荡秋天笑,她却在哭,着实费解。

    “她好便好。”莫尊景满足笑笑,潇洒转身离去。

    PS:今天为感谢兔子爱草莓的支持,三更!另感谢桃园浅席的贵宾支持,O(∩_∩)O谢谢

第三十五章 嫌隙再起

    本和莫宰相在御花园里闲逛并商谈水千代一事的宣墨在一处拐弯口抬眸间就见到半空中一个白色身影飘飞。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刺客,忽然一串串笑声紧接飘入耳中,他循声而去转过一片树林,被眼前景象迷的紊乱了呼吸。

    素净女子着一袭白裙在花藤秋千上轻盈飘起,长裙掠过百花带起一阵芬香冲天而去,鬓角一朵黄色迎春花衬得她淡雅中多了几分端庄美丽。

    青黛娥眉,清丽姿容,虽不出众,可她眉眼间流露出的淡淡哀伤与嘴角扯出的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生生勾住了赏风景的人的心。

    宣墨目光紧紧锁在冉竹的身上,看着她恍若看着一只白***在花丛和半空中上下翻飞蝶舞,令人忍不住想亲近,豢在怀里,一亲芳泽。

    耳边似有更为悦耳动听的笑声传来,那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在他的心底一遍遍的回响激荡。似是在叫着:

    “轻尘,用力点。我要飞的更高哈哈哈……”

    “轻尘,用力,用力……”

    “轻尘……”

    此想法一出,宣墨不由一愣,看着眼前身影不由多了几分探究。却未注意到他身侧的莫宰相正一脸阴郁的盯着秋千上的冉竹,浑浊的目光里射出几分骇人的幽幽光芒。

    突然冉竹不知为何从秋千上掉了下来,宣墨心头一急,想也没想的提起轻功冲了过去。

    以至于现在怀里的女子呆呆的看着他,十分无措尴尬的样子。

    却,可爱的紧。

    宣墨看着她,嘴角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笑意,目光从她脸上落到了她的腰间,眉头不由蹙了蹙。

    从刚才他就发现冉竹掉落下来还死死护住腰间的东西,而她护住的东西此刻正露出一截在外面,甚而有些许黑色碎骨滚到了布袋边缘,只等着下个晃动掉落出去。

    冉竹心中本窃喜自己被人救了,可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然是宣墨。

    而且,而且他竟还在对自己笑,虽然极淡,可那眸中不经意流出的温柔令冉竹差点激动想哭。

    那是他失忆前最常见的神色,常常看着她一人,只听她一人言语,相伴夕阳归……

    可下一瞬间她就被粗鲁的放到了地上,随虎腰间一空,待冉竹反应过来,那盛着露蝉碎骨的蓝布袋子已经落到了宣墨的手中。

    而此刻跑过来的海生脸上更是煞白一片,与冉竹担忧的互相了一眼,低着头等候宣墨问话。

    “刚才多谢皇上相救,这是奴婢的,可能一不小心掉了。”冉竹平静答道,奈何淡然无波的脸上内心却是不安紧张。

    海生是瞒着宣墨来给自己开了这个后门,若是宣墨知道他们违背圣旨,一怒之下又不知他们二人会生出多少折磨来。

    自己被罚是活该,可想到又要连累海生,冉竹心里泛起愧疚。

    宣墨还在研究这布袋里黑乎乎的东西,莫宰相却一眼看出了这里面的端倪。

    “回皇上,这是那焦尸的碎渣啊,这个怎么会出现在该女子的身上?”莫宰相故作疑惑道,眼角冷冷瞟过冉竹,恨意流出。

    冉竹刚好抬了头,对于莫宰相这般神色她心中警惕同时又大为不解。

    她虽然来皇宫大半年,可从未接触过什么朝廷官员,更别说当今宰相了。可莫宰相为何对她一副愤恨不已的模样,那说明早就认识自己,可和宣墨说话偏偏又是一副不认识的口气。

    冉竹想到此又看了一眼莫宰相,果不其然他狠狠瞪了一眼过来,只是他站在宣墨身侧,除了冉竹无人看得到他怪异举止。

    “你和这焦尸认识?”宣墨沉声问道,刚才的好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这几日他单独与水千代相处了一番,发现关于六年前的事情水千代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件事情,而且问深了便推说不舒服不愿详谈,只是逼着他兑现娶她一事。

    不知为何,在水千代和冉竹之间,他会不自觉的偏向相信冉竹。

    是故,今天他本想和莫宰相谈完送水千代回南蛮一事后就传召冉竹,因为有些东西如果说是假的,那么摆在人眼面前的东西就需要有人来鉴别真伪。

    却不想,碰到她偷焦尸碎骨,这行为教人难以理解,更生出几分怀疑。

    冉竹点点头,她本也没想瞒着宣墨,既然问起自然大方承认。

    “她是谁?那夜你为何不说。”宣墨问道,口气冷了下来。

    “回皇上,这焦尸是奴婢从小长大的好友露蝉,也正是因为那一白玉簪上的字,奴婢才知道这一切的事实真相。”冉竹说的隐晦,因为目前为止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皇后和宝玉失踪。

    是故,她猜想莫宰相应该也不知道此事。

    “什么事实真相?回皇上,老臣看她就是一派胡言。皇上明明有令,任何人不得碰触焦尸,你倒好,不仅碰了还偷了尸体。皇上,老臣恳请下命令重罚此女。”

    莫宰相长袍一挥,庄严说道,一副清廉公正的神色。

    我踩到你家祖坟了吗,竟然这么跟我过不去。冉竹在心里腹诽道,可脸上却毫无一丝表情。

    宣墨自是听出了冉竹刚才话里的意思,可莫宰相说的字字在理,他也不好反驳。想了下说道:

    “朕自会惩罚她,不过朕还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问完了再罚也不迟,爱卿先回去吧。”

    说完将布袋丢到海生怀里,冷冷看了他一眼,大踏步离去。

    只是这么一眼,看的海生早已汗流浃背,四肢冰凉。

    莫宰相自鼻腔冲冉竹冷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看的冉竹甚是莫名其妙。

    宣墨走的很快,海生和冉竹还有吓傻了的丹青一时竟没跟的上来。他随意看了眼四周景色,随后淡淡道:

    “苍夜,速去玄镇调查露蝉此人,已经将她和皇后还有冷冉竹的关系都打探清楚。”

    “是。”暗影花丛里低低闪过一句,随后一阵悉索响动,便再没了声音。

    “若一会皇上问起什么,你就说是我见你思友心切,拉着你去取了写碎骨安葬。皇上对我一向不薄,不会太过责难我。”海生在冉竹耳边迅速说了一句,将布袋塞到了冉竹手里,随即抬脚追宣墨而去。

    冉竹楞了一下,将布袋重新放进了腰间贴身收好。可鼻间不由一酸,心里既感动又惭愧。

    一直都是我拖累你,怎么能让你背黑锅,更何况这也不是我冷冉竹会做的事!

    一行三人跟在宣墨身后,一路无话,海生和丹青一路心惊胆战,倒是冉竹因为想到接下来只需坦白她和露蝉的关系便好,心中不知是坦荡还是太过乐观,竟是一路闲情逸致的赏花走进了御书房。

    宣墨和冉竹刚一进去,海生和丹青就被拦在了门外。

    “海生大哥,姐姐肯定又要受责罚了。这可怎么办?”丹青拉着海生衣袖,担忧道,一双大大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海生紧抿的嘴唇上早已血色全无,踮起脚尖颤颤的张望着里面,可哪里看得清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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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蛊介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谱写一曲江山浮云过,携手红颜共黄泉的缱绻恋歌
帝心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心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心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