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古戒威力
玉兰轩静悄悄的,宣墨躺在床上薄被轻盖呼吸均匀,闭目酣睡。
离床不远处的一个后窗大喇喇的开着,屋中刚才发话的人不知去向。
冉竹捂着腰间一路狂奔,心中惶惶然纠结不已,可脚步却未有停下。
几杯酒而已,当然不可能令宣墨倒下,只因冉竹早早就在酒水里下了迷
药。
宣墨,你的江山我一定会为你保住,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救出师父。
如今我是迫不得已,待日后我一定跟你一一说明白,只是,在救出师父之后……
凤仪殿的围墙渐渐在冉竹面前呈现,她慢慢的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口气,让自己心绪平定下来慢慢走了进去。
虽然冉竹和白静私底下交恶,可在下人眼里冉竹恍然是皇宫里的第二个主子,为首的绿裙女子将她迎了进来,正是上次给冉竹留下惊艳的勤快婢女。
“你叫什么名字?”冉竹跟着她,借着话题分心下紧张情绪。
“奴婢素锦,是刚过来伺候皇后的姑姑。”素锦恭谨答道,一点未因为自己年纪轻轻就当上皇后身边的姑姑而有骄傲自满神色。
冉竹点点头,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那道七彩珠帘。
刚一进去,冉竹不由楞了下,眼前是一层紫色布幕重重遮住,将里面和外面隔绝了开来。
未等素净发话,里面就传了声音:“徒儿来了,老早就听到你声音了。”
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几分欢喜。
只是这欢喜听在冉竹耳里,更像是叫嚣。
素净无声退下,冉竹摸了摸腰间硬突突的地方,抬手掀起布幕走了进去。
床后也挂着一层厚厚的布幕,冉竹心跳莫名加快,奈何布幕太后她看不清后面的东西,收起心中失落将目光转到了白静身上。
床上白静身着白色里衣慵懒躺在床上,松散的上衣处隐隐露出左胸口上绑着的白布,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得很。
昨晚冉竹并未进来查看,但见到白静这副悠闲神色心中并不感到惊讶。
既然是她设计的局,她怎么可能会死。只是见那胸口流血的地方应该是心脏要害才是,而且以昨晚王太医所说确实很严重。
只能说她兵行险招,胜了。
“这金龙丹药性真是神奇,令我精力更胜从前啊。”白静看到冉竹眼里的疑虑,吃吃一笑。
“我师父在哪?”冉竹冷声问道,此前还庆幸着白静活下来,如今更希望她立刻死去才好。
“你派人请宣墨过去用膳,现在又过来找我,难道不是有好东西给我看?”白静伸手无聊的卷了下胸前发丝,眼睛若有若无的扫视冉竹的腰间。
耍心机玩计谋,冉竹早已承认不如白静,对于白静猜出她的用意只觉羞恼。
她懒得与白静废话,从腰间掏出了宝玉和古戒,本来她是要等莫尊景将假的做好在做筹划,可白静重伤令她改变了计划。
冉竹以为只是过了一夜而已,白静就算好得快,但也毕竟受伤在身行动不便。只要知道师父下落,她拼尽全力利用宝玉杀掉白静的机会就会很大。
如今,见到她精力更胜从前,心中隐隐后悔。
白静并不知她所想,望着宝玉和古戒目光中露出贪婪的神色,口中喃喃道:“可惜了,只有我一人看得到。”
“什么一人?难道还有别人不成?”冉竹双手将宝玉古戒合拢在胸前,双目警惕的看着四周,脑海里不由想起昨夜的面具男子。
心中一道闪电劈过,御花园时白静脖子后的红色吻痕赫然出现在脑海里,难道他就是和白静苟合的男子?
白静脸上怔愣一闪而逝,吃吃一笑:“我是说如果皇上也在这里看到,那就有趣了。哈哈哈……”
“东西我已经给你拿到,我师父到底在哪?”宣墨二字是冉竹心中的痛,由白静口中说出,令她更加害怕,转成了怒气相问。
“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东西是真是假,这东西也只有你能碰,我又碰不得。”白静看着手指,一点心动的口气都没有。
“那你要我怎么做?”冉竹不悦道。
“让你问的宝藏开启秘密,你可问到了?”白静不答反问。
“你先让我见到师父,让我带他平安离开这里,我自会告诉你。”冉竹冷声道,瘦削身体挺的直直的,面色冷然,不经意间一股迫人气息油然散发。
白静愣了愣,心底里却有一个低醇响起:“你如何和她相比,她是命定凰者,而你双手沾满鲜血……”
掩下心中恨意,白静不屑一笑:“倒是比丹青聪明多了,当主子的看来还是有点脑子的。”
冉竹心头刺痛了下,她刻意不去想起丹青,偏有人要揭她的伤疤,但她也只能忍着。
不逞口舌之快,不逞匹夫之勇。
白静见冉竹不言语,也没了嘲笑的心情,她起身走到布幕前,这一举动令冉竹再次心跳加速起来。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白静将布幕轻轻拉了起来,预想中那惨烈的场景她心底里不愿看到,可却又希望看到师父的身影。
白静冷笑一声,将布幕拉起,红梅怒放的白墙角落里正蹲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她的嘴巴张的大大的,见到冉竹嘴巴拼命张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金香……”冉竹口中惊呼,见不到师父的失望心情瞬时被见到金香的惊诧而覆盖。
“哼,不自量力,趁我受伤想来杀我。都怪我太好心,想留她一条性命。找死!”白静说完抬脚就狠狠踹了金香一脚。
金香立马倒地,脸上尽显痛苦,可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冉竹心中觉得奇怪,想起白静会武功,冷声问道:“你点了她的穴道?”
她都已经是一个哑巴了,为什么还要点穴道?
“喏,给你找了个试验真假的人来。给我看看这宝玉和古戒是不是真的。“白静偏头说道,末了诡笑一句:
“点了穴道,那难听的声音才不会发出来啊。一会烧起来得多痛啊啧啧……”
“在这里?你也不怕惊动外面的人。”冉竹看到金香脸上的惊惧,不动声色问道。
“放心,她不叫就没人知道。我这布幕可是一大早让人挂起来的,火光看不到,就算闻到味道没我命令谁敢进来。”
“可还有烟……”
“用古戒啊。哦,你还不知道古戒的力量吧,一会你就知道了。”白静不耐烦道,将冉竹向前推了一把。
冉竹一低头就看到金香抬头,她的脸上早已一片死灰,目露绝望。
冉竹站在那里,身子却僵了。她从小遇到雨天蚂蚁搬家她都是绕道让路,心中最恨的就是白静,可就是如此她有好几次都在检讨是否自己哪里做错了……
杀一个人,杀一个被白静已经残害过的可怜人,她办不到。
“你连师父生死都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杀人。既然你没有诚心,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冉竹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不让我验验货,凭这两样东西谁知道真假。你师父还活着,且活的好好的。验完货,我心情好了自然会带你去。”白静脸拉了下来,似是冉竹一提到师父二字,她心里就莫名不快。
冉竹望着金香,此刻金香已经一动不动,似是在等着死亡的宣判。
可冉竹却在一步步后退,金香越是这样,她越没办法下得了手。就算要验货,大可找些动物来就是,白静这摆明是故意针对她。
白静见冉竹后退,眸中不屑鄙夷露出,她悄无声息的来到冉竹身后,抬手就将冉竹推了出去。
冉竹淬不及防整个人向前倒下宝玉和古戒瞬时脱手飞出落向金香身上。
“快闪开。”冉竹慌乱叫道,在地上向前爬着想抓住宝玉和古戒。
金香在这个时候忽的抬起头来,目光望着冉竹,流露出无言的愧疚和一种令冉竹心惊肉跳的决心。
她不仅没躲开反而从地上滚起迎向宝玉和古戒……
房间里忽的一下火光大盛,更有烟味飘起,但随即金香那还只烧了一个胸口的身体迅速被冻结,很快成了一个冰雕。
晶莹的冰雕下还未结束,金香的身体依然在被火苗吞噬,过了好一会儿才熄灭,留下残缺不已的尸体。
宝玉和古戒咕噜噜的滚到了冉竹脚边,而冉竹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现在你知道古戒的威力了吧。啧啧,真厉害。”白静说道,脸上亦是吃惊的很,想来她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说话间整个人已经离冉竹老远,脸上带着笑,眼里警惕。
冉竹无力的闭了下眼,金香最后一刻的眼神已深深扎根在她心里。她是心甘情愿去死的,或许是解脱,可冉竹心中依然难过的很。
“我师父呢?”冉竹怒道,无力宣泄。
白静远远站着,狡黠一笑:“我说了我心情好会带你看,可是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今日我就当你没来过。”
话刚说完,忽然眼前一道细小黑影飞了过来。白静脸上露出几分恐惧,急忙闪避,气急道:“你竟然想烧死我,你不想见你师父了!”
“无信小人,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冉竹气红了眼,胸口起伏不定。
她又被白静耍了,这次还白白搭上一条人命。就算救出了师父,她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冉竹。
“哦?我想你是给宣墨下了**吧,再不回去恐怕他要醒了。你算算你还有时间来杀我吗,莫非你弄了个假的?”
白静口中吃笑,警备警惕的看着冉竹。
冉竹面色一白,走过去恨恨抓起地上的宝玉,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静听到脚步声消失这才呼了一口气,走到床边伸手不知在床底下摸索着什么,床头忽的翘了起来。白静看都不看金香一眼,抬脚就把她踢了下去。
房间里响起沉闷的滚落声,没一会声音就消失了。白静看着床慢慢恢复原状,怡然自得的躺了上去。
门口的那道布幕微不可闻的动了下,仿佛没人碰过一般。
PS:最近读者对文文有些意见,还请加扣扣390601270,欢迎一起交流探讨,谢谢。
第九十八章 灞陵回梦上郝佳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亦是感觉好久没有这样安稳睡过了。可宣墨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丢失,而他找不回来了……
宣墨睁开眼,一张巧笑素雅的脸映入他的墨瞳里,如常的素衣长发,却又一丝不乱。
“皇上醒了。”声音低低柔柔,带着几分羞怯。
一句皇上令宣墨从混沌梦境里醒了过来,他的双目从迷蒙中变得深邃警醒过来。
回想了下先前事情,瞳孔一缩低头就到处寻找着东西。
“皇上是不是找宝玉。”话起,宣墨的眼前倏然晃入一个颤颤摇晃的东西,伴着屋内宫光闪着深沉内敛的黑色光泽。
宣墨一把将宝玉拿到了自己手中,戴到了脖子上。
冉竹只觉掌心极快疼了下,她不自然的笑笑。宣墨这种防贼的动作让她有点受伤,但心里更多的松了口气。
当她从窗口里翻进来看到宣墨一如之前安稳睡着,心里一下子安心了下来。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轻抚着他的脸庞一个人偷偷掉了眼泪。
原来一个人扛着所有事真的是很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做对不起宣墨的事。
虽然她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可师父徐番给了她新的温暖生活,让她并未经历那些孤儿颠沛流离的孤苦生活,很多时候师父更胜父母,她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待在他身后就好。
遇到宣墨,她以为她的新生活开始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过程,需要偷他的江山来换取师父的性命。
宣墨起身,冉竹低头敛下心中思绪来为他整理衣服,身上那独特的体香伴随着冷香淡淡传入冉竹的鼻间,温暖的体温透过冉竹的指间蔓延到他的身上。
“宣墨……”情动,冉竹大着胆子叫了他的名字。
宣墨挑眉,眼睛里露出诧异,喜悦丝丝缕缕缠绕在胸口,他低低嗯了声。
“你信不信我?”冉竹的双手停留在宣墨的腰带上,低着头不敢看宣墨的脸。
宣墨张开的双臂就那样停在了半空,对于冉竹这莫名其妙的话感到不解,可脑子里却闪过万佛寺住持说的那些话,眉头皱了皱,淡淡回道:“信。发生什么事了?”
冉竹猛然抬头,眸光里盛满喜悦还有宣墨看不懂的情绪,她抱住宣墨,宽阔的胸膛令她十分安心。
“没事,我就是问问。我也是信你。”冉竹摇摇头,语气里满是笑意。
幽幽烛光下,二人的身影紧紧贴合在一起,就如一人般。
宣墨垂眸静静的看着怀中一脸欣喜的人,双臂搭在冉竹的腰上,脸上却无半点高兴。
送走了宣墨,她这才想起他们连晚饭都没吃,而自己是一时高兴忘记了,宣墨却似乎是急着要去凤仪殿……
冉竹站在门口默默发了会呆,随后从腰间掏出古戒,眸光里一片沉思。
她一直以为圣使和这古戒所谓神秘威力都是市井无聊人的夸大其谈,今日见了方知其中蕴含的力量。
怪不得沁玉娘见到她可有佩戴古戒时一副要杀之而后快的狠辣神色,原来这古戒和宝玉一样,都非常人所能碰触。
忽然间,冉竹苦笑,同时能佩戴两名神秘皇家宝物的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清早冉竹刚起床就收到了莫尊景托人送进来的书信,邀她去宫外一见,只是地址十分奇怪,是长安外三十里外的灞陵桥上见面。
冉竹心想或许作假的人就住那里,莫尊景是希望她当场过去验货吧。所以她早饭都没吃也没和落衣打招呼就离开了。
今天天气很阴沉眼看着就要下雨的样子,马车飞快使出长安城往霸陵方向而去,一路颠颠簸簸中间盛而停了好长会儿。
冉竹催促行走,车夫只道前方官路上被军队隔拦了,想来今日是有大人物要进城,让冉竹稍安勿躁些。
于是,这一等便是到了下午才赶到了灞陵,冉竹更是饥肠辘辘。
马车直接停在了灞陵桥下,冉竹一下车就搜寻莫尊景的身影,灞桥两侧杨柳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卷起秋风呜咽,桥下是奔腾不息的河水。
冉竹站在桥上往下望着,只觉脚底生寒,蔓延全身,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道模糊不清的幻影。
那般真实,却又琢磨不透,她心底里升起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感,本能的想离开灞陵桥。
还未转身就听身后声音低低响起:“你来了。”
“我找了你好一会儿。”冉竹见是莫尊景心中安心不少,口气里也有责怪,随即双手摊开问道:“东西做好了?”
平日不上朝的莫尊景,永远都是一袭白衣,或是长发肆意垂泻或随意那玉冠束起,不言不语间便有风流又出尘的妖孽气质来。
只是今日,他站在那里,脸上却是少有的凝重,他伸手并未拿出东西而是牵住了冉竹的手,口气里带着冉竹听不懂的情绪:
“你对这里可有印象?“
冉竹眉头皱了皱,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了。”莫尊景静静说道。
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却令冉竹不自然的想起在玉兰轩门口被强吻的那次。
冉竹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撰在手间,他的掌心凉凉的想来在风中等了许久。
不知为何,冉竹竟怀念起宣墨的手,虽然宣墨脾气很坏,但他掌心的温度永远是热的……
二人一路无语前行,很快走进一片密林里,这只是一片很普通的树林。深秋将至,地上落满厚厚的枯叶,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更将行人平时走出的道路给掩盖了起来。
本来是莫尊景带头,到了最后却变成冉竹在前头行路。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可又觉得陌生的很。
冉竹的心忽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转过最后一道树丛后她忽的站住了脚
预想之中的羊肠小道,路旁是四季花开的各色鲜花,一座满露慌石的巨大石坡旁坐立着一栋灰扑扑的府邸来。
冉竹站在那里,脑袋空空的,脸色却白了。
PS:为手机站读者郝佳怡加更,谢谢支持,欢迎交流
第九十八章 灞陵回梦(下)吟雪夜
冉竹忽然想起她每年都做同样的那个梦,梦里有一扇极好的门。雕栏玉砌,红墙琉璃瓦,就连那门上的扣门锁亦是上好的纯玉打造而成,直教人不敢下了大力气生怕弄坏了这上好古玉。
鎏金烫边的门上匾额里亦是用最好的绿碎玉拼成了一个字,在梦里她总是看不清那匾额上的字。
如今她正站在这门前,发霉的匾额上一个斗大的“沁”字展现在她眼前。
只是,这门已不是梦里那辉煌气派的门,早已残破不堪,骤起的大风吹过就响起乌鸦般难听的摇晃声。
她从未想过,梦境会成真,虽然有些外观上的差别,可形状毫无差别。
她脚有些发软,可身子却不受控制的迈了进去。
到处都是枯草遍生的地方,长长的走廊上长满藤蔓,正在枯萎。冉竹一步步走着,脑海里的梦境也随着而来,随后她站在了一处走廊下,抬头望着前方的院子。
她记得当时这里有主人的妾正在产子,他的妻还有叫玉娘的孩子就是站在这个位置。
“可有想起什么?”莫尊景跟了上来,声音有几分紧张。
“你希望我想起什么?这里又不是我家。”冉竹回道,口气却轻松不起来。
她继续往前走,越过一间间屋子,她忽的停了下来推门走了进去。
飞起的灰尘迷了冉竹的眼,短暂闭眼后她睁了开来,望着房间的摆设脑子里只觉轰隆作响,有重物碾过一般。
女孩子穿的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小小的似乎只有三岁的样子,更有许多布做的玩偶被撕碎扯烂,与粉色的床都静静的埋在灰尘下。
冉竹心里无名火陡然升起,她走过去将那些东西都捡了起来,每碰一件脑子似乎都有东西从某个地方突破出来。
熟悉,太熟悉了,却记不起自己何时来过这里……
冉竹忽的如受惊一般将这些东西从怀里尽数扔了出去,抬脚就往外跑去,肩膀重重擦过莫尊景,却没发现他异常发白的脸。
不知跑了多久抬头就看到一间敞开的房间,她犹豫了下走了进去,发现是一间大厅,屋顶破陋狂风卷着细雨正从里面滴落下来。
大厅并无什么奇特的,正前方墙上挂着一道巨大的匾额,摇摇欲坠。未等冉竹抬头看上面的字,忽然一阵强风灌了进来,只听嘎吱一声响,那匾额竟然在这个时候掉了下来。
冉竹有些惊住了,傻傻的看着那匾额直砸着自己脑门而来。
“小心。”莫尊景低呼声响起,冉竹只觉臂力一紧,被人大力往后拉。
砰的一声,伴随着匾额沉重砸在地上响起的闷哼声,冉竹鼻子撞在莫尊景胸膛上的吃痛声被尽数掩埋。
地上飞扬起大片灰尘,呛得他们二人纷纷掩鼻咳嗽。
“你不要命了。”莫尊景断断续续说道,似是十分难受,他拉着冉竹就要离开这里,却被冉竹反手拉住:
“你看这是什么?”
莫尊景只觉手被冉竹送了开来,他转身看到她正弯腰在匾额上摸索着什么。他想开口问,但胸口却堵得发慌,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匾额反面朝上,受到重力的挤压,原来一个不大的密封凹槽被弹出了口子,里面露出一截明黄绢布来。
冉竹正是看到这个,才叫住了莫尊景。
她将绢布从里面掏出来,发现这绢布色质与宣墨平日发圣旨用的无二,一时好奇不由打了开来。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生子杀女。生女,汝自定。
大红印章上赫然刻着宣墨的大名。
“沁家因身份特殊,只能一脉单传。不想那年沁家老爷犯了糊涂事让另一名女子怀孕而且这事被皇上知晓。皇上便颁发了这道密旨。那时候那个女孩才三岁。”
莫尊景说道,双手压着胸口,只觉难以喘气,他心中自有警觉可看冉竹呆愣在场,愣是伸出手拉她走。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有父母的。好了,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冉竹冷声说道,双手紧紧的抓住丝帛头也不抬的就离开了这地方。
刚走出门口冉竹就撒开双脚狂奔起来,她的身后莫尊景伸手欲要唤住她,身子却缓缓倒了下去。
天空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冉竹一口气奔到了灞陵桥上,被风吹的嘎吱闷响的桥令人听起来毛骨悚然,仿佛随时都要断掉一般。
冉竹咚的一声瘫坐在桥上,双手抓着栏杆死死的盯着湖面。
她记得梦里那个老爷将那玉娘放入木盆里丢入河中便是这里,她记得她曾问过父母他们曾住哪里,他们总是开玩笑说她是在木桶里捡来的,说她没有家……
她一直以为是玩笑话……
或是今日场景如那天太过相似,玉娘父亲和玉娘娘亲梦里模糊的面容此刻竟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冉竹脑海里。
她的瞳孔再次睁大,目光呆滞无比。原来,早见过了……
宣墨,我是先生出来的,为什么生男子死的就得是我?为什么……
冉竹失魂落魄的爬上了一辆马车,车夫很是热心的将她送回了长安,看到她往宫里的方向走去,惊的连车钱都忘了要。
一路低头不语,也未发现今天宫里气氛不同,她迈进玉兰轩大门就听到落衣的声音急急响起:“姑娘,今日扶余国国主来朝拜皇上,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衣服怎么都湿了,快换衣服。”
冉竹脑子忽的清醒了过来,她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自然是在大厅宴请那独孤子诺啊。”
“皇后可在?”
“听说是皇后执意要去的,看来伤势好了许多。”
“别告诉皇上我回来了,我淋了雨有些头痛想睡会。”说完就将落衣推出了门,自己从里面换了身干净衣服,将古戒放在身上以防不测,悄悄的爬窗撑伞离开。
此刻有再多伤心不解的事情都比不上救师父重要,冉竹小跑向前,心中直恼骂自己一时大意忘记了今天是那扶余国国主来长安的日子,差点错过了寻找师父的最佳时机。
她一路来到凤仪殿白静睡觉的地方,站在后墙处看了眼窗户,啪地一声轻微响,窗户就被打了开来。
那次她化身宫女装扮进入凤仪殿便发现这窗户从里面打不开,是故她今天特意来到了后窗,这样也省了一堆麻烦。
她将伞放到墙边自己翻了进去,果然如她所料房中毫无一人。她径直来到白静床边,低头沉思了下。
昨天她故意做出急疯了的样子给白静看,为的就是让她以为自己蠢钝从而放松戒备。因为冉竹猜想白静既然敢在她房间里杀人,就一定有地方藏尸,所以她偷偷躲在布幕后顺利看到了白静藏人的暗道。
她在床底下摸索了下,忽然碰到了一个硬物,她用力一摁,随着手陷下去的同时,如昨日那般床头翘了起来。
冉竹心扑通扑通跳着,房间里巨大的布幕令她无形产生压迫感。龙榻是接贴地面的,所以冉竹在翘起来的床头那一侧看到了一个往下走的阶梯暗道。
她想也没想的就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冉竹的身影很快跑了出来。
昏暗的宫灯下,冉竹的脸色极为难看。
PS:为读者兼朋友
吟雪夜
16号加更
另六千字白天奉上,第一卷马上结束
谢谢支持,欢迎交流
390601270
17K首发
第九十九章 逃过一死
师父不在这里!
床底下的暗道并不是很长,似乎只是通道御花园处,冉竹在里面只看到了金香半烧焦的残骸,她的身上还有未划开的冰块。
唯独没有见到师父的身影,甚而连根绳子都没见到。
冉竹眸光里染上了一层雾气,这次她将床头拉下来,恢复原状,自己又进去了一次。
可直到走到尽头人已经身处御花园,依然是两手空空。
“师父,你到底在哪里?”冉竹无力的坐在假山密道口外的石头上,双目无神。
“师父,这世间事情真的很好笑,是不是?我活了十六年才知道自己是沁府的人,亲生父亲和宣墨杀了我,呵呵……我才三岁啊,能记得什么……莫尊景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为什么……”
冉竹将脑袋埋在双肩里,一时间失意彷徨无助夹杂着绝望齐齐涌上心头。
凉风灌入衣服里,浑身冰凉凉的。眼睛红红的,却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这不是徒儿?”白静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今晚的白静添了几分妩媚,似乎心情很好。
冉竹浑身一震,头还未抬起就听宣墨的话传来:
“不是说不舒服吗?”
稍有些不悦的话语,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晃晃的宫灯下,一行数十人,目光尽皆落在冉竹身上。
冉竹眸光里有一丝慌乱闪过,很快镇定了下来,她起身笑笑答道:“刚下过雨,屋中有些闷所以就出来走走。筵席结束了?”
宣墨不答话,墨黑瞳仁就那样看着冉竹,令冉竹心里一阵发毛。
“徒儿白天去哪里了?今天扶余国国主来,皇上特地给你留了位置。席间独孤国主都问了皇上几遍你人,今日你有些过了。”白静轻轻慢慢说道,说话间咳嗽了几声,一旁的素锦急忙上前轻拍了后背几下。
冉竹楞了下,这才发现他们身后站着几名着装不同的男子,只是不知哪个是扶余国国主。
“冉竹身体不适未能出席,还请皇上息怒,也请独孤国主谅解。”冉竹上前俯身道歉,心里却泛起几分温暖。
自白静受伤,宣墨对她态度忽然冷淡了许多,虽然那话是从白静口里说出,可她还是觉得很高兴。
“他不在。”宣墨沉声道。若不是独孤子诺突然肚子疼,他们一干人等也不会转到这附近等他,也不会看到冉竹正一人坐在这里。
冉竹听到这话尴尬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衣服也穿的随意普通,尤其是宣墨那沉着的脸,更加感觉自己给他丢人了。
一时间只觉脚底长针一样,只想逃离现场。
“回去歇着吧,晚上的别到处乱跑。“宣墨仿佛知道冉竹心中所想,适时开口。
冉竹急忙俯身行礼,头也不抬的就从另一条小路转了出去,透过稀疏树木看到宣墨几人依然站在那里。
这时一个穿着银白繁琐华衣的身形高挑的男子走了出来,因为她此刻站着的是和宣墨一个方向,又站得远是故看不清那男子的脸。
看来这就是那独孤国主了,冉竹本想折回去重新道歉,但一想好不容易离开了还是别惹这麻烦,于是只是看着他们谈笑离去。
那高挑的背影,行走的姿势,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醇厚笑容嗓音,令冉竹莫名觉得温暖心惊。
像极了师父……
冉竹鼻尖一酸,自嘲道:“许是太想念师父了,只是相似而已就胡思乱想了。”
看着宣墨一群人走远,御花园再度陷入一片漆黑,冉竹平复了下心情就想回玉兰轩。
忽然脚步一滞,身子急忙转向凤仪殿方向而去。
一时大意,竟将伞落在了凤仪殿的后墙。
没走几步,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女子低狠厉喝:“小贱人,找死。”
银光乍起,带着破空声急急而来,冉竹心头大惊本能的向前奔跑,只听背后撕拉一声作响,大量冷风灌入了身体里。
冉竹探手摸了摸身后被匕首划破的衣服,转头就看到一张满带杀意的脸。
本惊恐的心间顿时浮起怒意:“上次你已经想杀我一次,好大的胆子跑到宫里来了。”
她是沁玉的娘,十三年前因为她生了沁玉,冉竹被父亲溺死,十三年后她竟然又来屡屡迫害。
可恶!
“哼,我儿子是大宣朝圣使,我想进来有何难事!”
女子见一招偷袭不成功,再度挥着匕首追上来。
可毫无一点武功的冉竹只能拼命奔跑,挑可能会有人的地方。
只是那女子似乎知道冉竹的意图,一度围追堵截,待冉竹发觉时四周荒凉一片,不知是皇宫里的哪个地方。
“我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儿,你为什么老是追着我不放。”
冉竹怒道。
在她看来,三岁的孩子本来就记不得任何事情,一生一死,她早已不欠亲生父母生养恩情,是故心中也没有多大感慨。
“哼,从你戴上古戒起我就知道你就是当年没被溺死的孩子。可恨我当时生玉儿时失血过多,否则我一定亲手送你上西天。不过,现在也不迟。”
女子冷笑道,说完就举着匕首刺过来。
冉竹一个趔趄倒地,耳边一道厉风滑过,她急忙往外滚了几下,堪堪躲过那一刀,甚是狼狈。
难道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冉竹心头怆然,脑海里师父的容颜快速滑过。
不,师父还要等着她去救,不能死,不能死……
厉笑声中甩起一片银银冷光,冉竹在地上急步往后退着,忽然一堵冷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死死的盯着从对面即将要刺过来的刀,一只手伸进腰间,紧紧握着古戒。
就在她掏出古戒时,另一道疾风贴着她的脸急速滑过,她的耳边响起刺耳的铿锵撞击,冉竹痛苦的哼了声。
“玉娘,你没事吧?”慈糯嗓音里带着浓烈的担忧响起。
冉竹霍的睁开眼,草地上两道身影打的不可交开,一名女子不时回头焦急的望着她。
冉竹楞了下,她正是那日多景楼蹭饭的大婶。
玉娘,玉娘。冉竹梦中的那个孩子就叫玉娘,她原来名字叫沁玉娘?
莫非,她就是自己的亲生娘亲?
她记得,梦里的父亲叫她婉儿……
婉儿看着冉竹一声不吭,还以为受了伤,心中直怪自己来晚了,一股怒气都倾斜在手中宝刀上,对沁玉娘亲更是招招杀之。
沁玉娘亲见自己不敌,虚晃一招便要逃离,临走还不忘放狠语:“今日我不杀你,自有人来收拾你。”
话毕眼前一道冷冽寒光刷的刺过来,沁玉娘亲脸色大变急忙逃离。
“贱人,敢伤我女儿,我让你死无全尸!”婉儿狠声道,眸中不无凌厉。说完转身看向冉竹,急步奔了过来。
“你别过来,我很好。”冉竹大叫道,抬手制止,胸中涌起无尽苦涩。终究心里还是怪他们的……
只是这话一出口,她却有些后悔。
婉儿亦是一愣,眸光里浮起几分悲凉,嘴唇蠕动了几下刚想说话就听外面有嘈杂声响:
“是这边有打斗声,快过来。”
婉儿闻言脸色变了下,不舍的看了眼冉竹随即消失在暗夜里。
冉竹这才发现她一身黑衣夜行装似是有备而来。
难道,她提前知道自己今晚有危险吗?
思绪如火花片刻击撞,冉竹亦是从一旁小道跑了出去。大半夜的她出现在荒僻地方,被侍卫看到传到宣墨面前去,徒惹麻烦。
冉竹脑子里一片混乱,对皇宫一向不熟悉的她又是花了不少时辰才回到了玉兰轩。
房间里透出一丝暗光,那是落衣离开前点的夜灯。
冉竹一推进门就被一人拉进怀中,她浑身抖了下以为是沁玉娘亲又杀了回来,刚要抬脚踢过去就听熟悉声音响起:
“是我。”
“尊景?”冉竹说话间就要从莫尊景怀里挣脱出来,奈何脑袋被莫尊景死死摁住,只闻得他呼吸急促的很。
“冉竹,你告诉我做这些假宝玉和古戒要干什么?”莫尊景颇有些艰难说道,幽幽烛光下映出他一张惨白带着死灰的脸来。
“此事你不要管,知道的越多对你没好处。”冉竹冷声道,目光越过莫尊景的臂膀看到了梳妆桌子上的两个假货。
这次她莫尊景松懈了点急忙挣脱了出来,抬头看莫尊景,却发现他早已转了身子背对她坐进了椅子上。
古怪。冉竹嘟囔道。
冉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来假货仔细端详了下,满意的点了下头随后从一旁抽屉里掏出了优昙花盒,看了眼整齐叠放的书信随手将假古玉和宝戒放了进去。
师父深受重伤必然要很长一段时间隐居治疗,这段时间内也只有这书信能代替宣墨陪伴在自己身边了……
“冉竹,若有什么难题大可和皇上直接说。你是圣使……”莫尊景忧虑道,直觉冉竹要做的事将会惊天动地。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生的孩子,什么圣使不圣使的和我没关系。灞陵,就当我没去过。”冉竹打断道。
任谁知道被亲生父亲和所爱的人杀死心里都不好过,可她不死沁玉就得死,想到那个老成的孩子目光里流露出的稚气,忽然又觉得自己之前想法很自私。
或许宣墨这么决定,是有原因的吧。
未等莫尊景再度发话,嘈杂声音夹杂着大片火光涌了过来。
第一百章 宣墨刺竹(卷终)
未等莫尊景再度发话,嘈杂声音夹杂着大片火光涌了过来。
“你快躲起来。”冉竹低声喝道,将优昙花盒放进了抽屉里,先侍卫一步出了门。
“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速速退去。”
冉竹反身将门关上,怒斥道。
“大晚上的去爬墙,啧啧,冷管事,你好闲情啊。来人,将她带走!”
冉竹愣了下,忽的想到了那把没来得及拿走的伞。
看着这大牢,冉竹不由苦笑了下,似乎每次来都得吃不少苦头,这次又不知有什么折磨等着她。好在她走后那些侍卫也跟着出了门,想到莫尊景平安心中又松了口气。
“还笑得出来。”海生埋怨的尖细声响起,颇为头疼的看了眼冉竹。
冉竹刚被抓进来,海生就紧跟而来告知了冉竹一切。
原来有巡夜的太监发现了后墙的伞,因为后宫每个宫殿的东西都有刻上标记以是私有,所以那伞柄上刻着玉兰轩三字令宣墨连独孤国主都未相陪就派人将落衣带到了御书房。
因落衣与其他婢女通床,有人证明她是无辜的。玉兰轩除了落衣就是冉竹,这夜行爬墙的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只是宣墨问也不问就将她打入大牢,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忽然冉竹心头一跳,她抓住海生袖子问道:
“你来时,那落衣可还在那里?”
“就是那落衣不知道悄悄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这才派人将你关起来而且遣退了我们。不然我怎么有机会来看你。你偷偷进凤仪殿干什么,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海生疑惑问道,他知道冉竹从来不做这等事情,除非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海生,给我想办法,我要出去。”冉竹急忙叫道,神色无比慌张。
说话间她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外走,海生反手拉她,一争一扯之间,冉竹腰里的古戒从衣服里滑落了出来。
海生目光陡然一沉,受惊似的松开冉竹的手,望着她欲言又止的脸呐呐道:
“你可知道,圣使失踪很久了……”
“你信我,沁玉失踪与我无关。这古戒不是我偷来的。”
“……”
“海生,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有些事要和皇上解释……”
夜至天明,自海生走后,冉竹枯坐了一夜。
她总觉得落衣知道些她什么事情,可海生第一次没有帮她。
想起海生那脸上的古怪神奇,冉竹心没来由的痛了下。
在这皇宫若不是海生明里暗里的帮她打点着,她一个除了养花的人早不知道被那些只会贪附权贵的下人埋汰了。
海生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
想到此,冉竹低低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距离上次见过沁玉也不过就是几天而已,海生怎么说沁玉失踪呢?
除非,沁玉是偷偷的回来,并没有让别人知道。
他一个圣使好端端的不在宫里呆着,玩失踪干什么。冉竹心烦想到,想到他也叫玉字,心头更没来由的烦躁。
忽然冉竹后背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下,只觉生疼。冉竹转身,见到地上有个纸条,滚落出一个小石头。
冉竹心神一凛,抬头望着远处的狱卒还在打着盹,急忙低头打开了纸条:今日带着宝玉和古戒来清歌殿,你师父便可带走。
字迹娟秀,与冉竹字体一模一样,然如此正是出自白静之手。
冉竹都快忘了,她一笔一划都是白静教的……
可恶!明知道她深陷大牢,却挑在今天!
冉竹繁乱的将纸条扔在了地上,在牢房里来回踱步,饶是如此她还是等想着出去的办法。
还有一件更令她忧虑的,莫尊景一直没有将假的宝玉和古戒送来,就算能出去又拿什么和白静换师父!
这么一想,心头更是上火了般,一时竟忘记了昨夜急着要出去找宣墨的事情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嘈杂声,只是一会儿,声音便朝着冉竹方向而来。
冉竹大拇指顶着嘴唇不停的动着,紧张的往外望去,期望着海生的身影。
“玉娘。”随着这一声响,冉竹嘴边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不言一语。
狱卒殷勤的将门打开,冉竹瞥眼看到他怀中的鼓鼓囊囊,看来她的父亲没少给这狱卒好处。
冉竹脑海里快速闪了下,一抹精光自眼底滑过。
“听说你被关入大牢,我来看看你。”沁老爷说道,目光有些局促,将手中精致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几盘荤素搭配的菜旁放着一瓶酒。
“我想出去,你能帮我吗?”冉竹低低直言道,看着这些菜不为所动。
虽然见面只有两次,冉竹能感觉到他心里对一个女儿的愧疚,想来这些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可以利用他的愧疚心理帮她出这个大牢吗……
沁老爷楞了下,但脸上也为露出多少惊讶,目光里掠过几分冉竹看不懂的情绪,未等冉竹再问就听他说了声好。
“先吃些菜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沁老爷给冉竹斟了杯酒,又道:“记得你小时候总爱偷喝酒,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酒量涨了没有……”
话语里带着几分惆怅,冉竹心中的急躁一下子消去了几分。
“我的父母也会做酒,这些年没少喝。”冉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脑海里养父母的慈祥面容缓缓闪过。
一杯酒下肚,苦涩穿透了肠。
“父亲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把匕首你随身带着,以防不测。”
沁老爷尴尬笑笑,冉竹的话意思不言而喻。将匕首推到冉竹面前当下也不再说话,见冉竹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心却在抖。
“玉娘……”
“我吃饱了,可以带我出去吗?”冉竹看了眼匕首,很普通,大街上随手都能买得到的那种,问话间将匕首收进了腰间。
她实在没有心思和他叙旧,而且还是记不得的事情。至于吃饭拿匕首,她一来是觉得确实身上该带把防身,二来只不过是想吃饱了等下有力气带师父离开。
“你去吧,大总管已经帮你打点好了,我就是来给你送送饭。”沁老爷话还未说完就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刚才坐在对面的人早已不见。
“玉娘,父亲对不起你。为了玉儿,只能再次牺牲你了。”沁老爷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酒杯,浑浊泪水滚滚而下。
冉竹一路狂奔向皇宫,心中感谢着海生却没来由的想哭。终究最后时刻还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进入皇宫出奇的顺利,她心急惦记着白静的邀约,一时没觉察出不对劲来。
冉竹率先回到了玉兰轩,她冲进屋子里见到房间里空无一人心知莫尊景昨夜已经离开。
她跑到衣橱处从里掏了个素袋子塞进怀里,那是露蝉的骨灰随后又从旁边一抽屉里拿出了优昙花盒,看了眼随后合起来放在胳肢窝间再度跑了出去。
清歌殿在哪里?冉竹并不知道,一路上拉住好几个宫女才打听到了地方。
那是座刚刚修缮好的宫殿,到处都种着玉兰,还有优昙花。时节不对,光秃秃的树枝被狂风有一下没一下撕扯着,几欲断裂。宫殿上本该写着清歌殿三字的匾额被一块大黑布蒙着。
冉竹走进去,四周静悄悄的除了疾风呼啸,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警惕的走了进去。
高高台阶上慢慢走来一人,光是看到那露出的脑袋冉竹心里就开始紧张起来。
冉竹一瞬不瞬的看着白静走上来,而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师父人呢?”冉竹心中怒火腾的一下冒出来,待看到白静只身一人来时,心里感觉又被耍了。
只是这怒火来的异常猛烈,却是连冉竹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师父?不是你邀我来此,说有要事相商吗?”白静眨眨眼,一副无辜疑惑的样子,说完还扬了扬手中纸条。
“既然如此,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冉竹冷声道,转身就走。
大牢里的那张纸条肯定是白静所写,邀她来此又忽然做此态度,定然有诈,搞不准是调虎离山之计,还是赶紧走为妙。
“慢着,你约我来此,不说原因又要走。耍我吗?”白静有些生气道,说话间来到了冉竹跟前,不等冉竹后退忽的俯身低语道:
“你这东西我不要了,因为我昨儿一生气把你师父杀了。”
这一句恍若晴空霹雳炸响在冉竹脑海里,她抱着盒子踉跄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道:“不会的,你说的不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不然我那天就把人交给你了。”白静低声道,眸光里不无得意。
话毕只觉一道寒风迎面而来,白静急忙向后退去,定睛一看,冉竹手中正拿着匕首冲过来,横眉怒对,有如疯子一般。
我昨儿一生气把你师父杀了……
胸口处传来剧烈痛楚,泪水一下子迷糊了冉竹的视线,她整个人早已疯狂,更有滔天怒火恨意熊熊燃起。
“白静,今日我就拿你的鲜血给我师父和露蝉拜祭!”冉竹冷冷道,一句话令白静跌坐在地,直直摇头喊救命,一副凄惶无助的样子。
冉竹不再有犹豫,挥着匕首就欲刺下去,就在这时一道长剑破空而来。
空气中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嗤”响,那是有东西刺进肉里的声音,鲜艳的血自身体里急速流出,在半空里泼墨出一道不规则的血画。
冉竹呆滞的目光从刺进自己胸口的长剑一路向上,宣墨的手紧紧握住长剑,手上亦沾染了冉竹的点点血迹。
他冷冷看着冉竹,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风,忽的停了。
第一百章 悔不当初(终卷加)
四周哗啦一下涌进了很多侍卫,手持长剑将宣墨,冉竹和白静三人团团围住,剑都指向着冉竹,
冉竹胳肢窝里的优昙花盒早因为宣墨的一剑刺痛而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下,盒盖开裂露出一堆信封,假宝玉和古戒也滚了出来。
“可恶,果然如萧风所料,你真的做了假的宝玉和古戒。说,你的同谋到底是谁!”
宣墨怒极,龙袍外的明黄披风在狂风下被鼓胀吹起,恍若阴司修罗。
先前他与侍卫站在清歌殿一处假山后,眼看着冉竹就要刺向白静,心中未加多想,拔剑就冲了过来。
或是力道太猛,他竟一剑刺穿了冉竹的胸口……
万佛寺里,住持与他说,皇宫内最近有大事发生,牛鬼神蛇即将浮出水面……
他万万没想到几度怀疑信任,那个牛鬼神蛇依然是冉竹!
“就因为这假的东西,你就要杀我?”冉竹怔怔道,她完全可以拿走真的,如果宣墨认为她是想寻找宝藏谋朝篡位的话,未免太可笑了!
“谁敢动朕的皇后一根毫毛朕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你因她占了你的位置心生妒意屡屡迫害皇后,暗里与莫少卿私交苟合,图谋不轨,朕杀你一万次都不够!”
宣墨嘴角勾起森森冷意,望着冉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裂。
他一直以为皇宫里最有问题的就是白静,是故一直按兵不动留住白静。她假冒皇后大胆到换了他的记忆,定是有什么更大阴谋。
自冉竹说过白静与德太妃有瓜葛时,他就派萧风一直暗中追查,妄图借此揪出她们二人的真正意图和幕后主谋来。
却不想,这一查竟查到了冉竹身上。大婚之夜她受自己恩宠白静的失踪,在萧风推测以及种种证据之下还是指向了她的所为。
而这个时候,白静为了他奋不顾身拼死挡剑更是消除了之前的种种怀疑。
冉竹说白静会武功,哪个会武功的会如白静那般柔弱无力!
而昨夜水千代的骤然来访,更是解开了冉竹在多景楼那夜失踪的谜题。
她竟然和莫尊景在一起待了十几个日日夜夜,该死!
枉他一直以为她那天侥幸逃脱躲到什么地方养伤去了。
可笑他一直以为冉竹真的对他情深一片,痴心不已。却不想她脚踏两只船,将他堂堂帝皇和宰相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时间他心里也分不清是气冉竹欺骗他的感情多些还气她一直居心不轨觊觎江山多些。
空地上响起一声声低低笑语,仿佛从地底最深处爬了上来,悲诀的失望丝丝缕缕抓在众人心里,竟有侍卫眼圈都红了。
狂风肆虐下她的长发被凌乱吹起,一袭素碧长裙血花朵朵早已不复原样。
冉竹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恍惚记起她被宣墨吊在城墙口时也被他毁了清誉。若不是事后查出那焦尸是露蝉,这污秽罪名还不知道要顶多久。
想杀她,何必还要故伎重演。
是不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命运,终究要死在他的手中。或是十三年前,或是今天,只是早晚而已……
可宣墨,你为什么因为别的女人而杀我……
“十三年前,你亲手下了圣旨让家人将我溺死在河中。你或有苦衷,我不怪你。”冉竹怅然开口,眸光里的悲凉令万物悲悯。
她看着宣墨目光里渐渐露出惊愕,嘴角扯起苦涩的血笑:
“十三年后你不问青红皂白又要杀我。你失忆时不识人心被她蛊惑因她处处折磨我,我认了。如今你又因为她而杀我。宣墨,我对你的情早已消磨殆尽,若我不死,定让你们百倍偿还!”
最后一句话竟是用吼了出来,带着无尽的怨恨与绝望席卷整座清歌殿。
似是用尽了气力,冉竹颓然跪了下来,只见她双手反抓住宣墨的长剑,一点点往外拔着,双手掌心被剑刃割破,鲜血顺着手腕一道道流下。
冉竹浑身散发的绝望暴戾令宣墨浑身血液都要冻结起来,心口处却在作疼。
事实摆在面前,或许冉竹又是演戏在做垂死挣扎……
只是这戏如此真实,令他忍不住去相信。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圣使这么多天失踪是否与你有关!”宣墨沉声问道,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冉竹拒绝回答,或许自古戒戴在她手上开始,沁玉就已经放弃了圣使的身份。
如此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再背负一个恶名有什么难事。其实抛开这个沁家族定下的破规矩,她还是很喜欢沁玉做自己弟弟的。
冉竹的沉默,在宣墨眼里就是默认,低眼间就看到冉竹腰间露出一截古戒的指环。
墨绿指环上沾满冉竹的鲜血,只是顷刻间鲜血就尽数被它吸了进去,看得人惊心不已。
“这就是你的阴谋吗,记恨着朕当年杀你,所以你假装喜欢朕却和莫少卿私下来往。杀了你的弟弟圣使,再来杀掉皇后,朕的江山,你是不是一并都要毁掉?”
宣墨怒道,胸口起伏不定。他深邃的目光望着冉竹,亦有着痛苦失望。
如今什么都不用查了,冉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定然对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冉竹在帮莫尊景父子谋划什么,想到她轻而易举的拿走宝玉和古戒,心中泛起一股惧意。
思及此,那股惧意转化成了怒气,望向冉竹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骇人冷意。
冉竹不知宣墨心中早已想远,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张开口撑着力气解释道:“她抓了我师父,我这几日去找她只是为了寻回师父。就凭我杀得了她吗……”
“信你?这是什么!”宣墨抬手一挥,早有人将一堆黄纸包的东西拿了上来“这是我们在凤仪殿暗道里发现的,昨夜我们碰到你的时候你刚从暗道出来吧。幸亏萧风提前发现,否则皇后早已成一片碎骨。”
冉竹懒得看那嫁祸来的炸药,凡事扯到萧风,冉竹就会想到那个面具男子,这一切一定是他们搞的鬼。
“皇上,萧风是内奸,他的话如何能信!我只求白静将师父的尸首还给我,黄泉路上不孤单。”
冉竹静静说道,满是鲜血的手伸向白静,目光中露出一丝乞求,淡淡道:
“你都成功了,宣墨他不要我了。将师父的尸体还给我,好不好?”
”好徒儿,为师就在这啊。你都这样了还要赌咒我吗?”白静站在宣墨身后,目露嗜血的兴奋,可话语却娇弱悲伤。
冉竹手颓然垂下,身体里的怒火倏地一下子灭了,她怅然的望了一眼宣墨,目光瞥见了白静脸上隐忍的得意笑容。
冉竹明白了,白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见到活的师父,甚而连尸首都看不到。
将计就计,导演了一场好戏,再让宣墨亲手杀了她。
呵……多完美的计划。
“我要看着你痛苦死掉,让你亲眼看着你爱的重视的人背叛你因为你死去……”
冉竹自己都要为白静的计划喝彩,不由再次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荒凉寂寥。却更加坚定了她将长剑拔出,就算死也不要死在宣墨面前,让白静得意张狂。
这是怎么样的痛楚啊,仿佛有万千根针扎进你皮肤的感觉,那么清晰的感知着痛苦却不能立马死掉。
宣墨看着冉竹要将他的剑拔出,心抖了抖随即灌入力道阻止她拔剑,目露诧异随即被怒火覆盖:
“冉竹,朕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你与莫尊景一家交往密切,只要供出他们的一切不轨行为,朕可以考虑放了你。”别拔了,再拔你会死的。
宣墨沉声道,心头却疑惑,冉竹口口声声叫白静还她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但很快就疑惑压了下去。
她之前说苍夜是内奸,如今又说萧风,无非还是想为自己辩解。
萧风的情报不会错,他在暗卫府做了这么多年的领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冉竹呵呵一笑,眼睛开始涣散,她仰起头望着那张脸,心里的眷恋早已被疲倦所代替。
“这世上除了师父与我亲密,再无他人。皇上多想了”
“到死你都要护着他是吗!”宣墨怒极。
“她能不护吗,一夜夫妻百夜恩,两个人在竹屋里待了那么多天,死算什么。”一声清泉般的声音叮咚响起。
这是这话叫人听着实在难以接受。
冉竹侧目望去,只见水千代走了过来,一脸倨傲的望着冉竹,她的身旁正畏畏缩缩站着一个男子,相貌与宣墨有着九分相像。
怪不得,宣墨一口咬定她与莫尊景有染,原来最终原因在这里。
只是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找到了这男子。
“你以为我回南蛮了吗,错了,这些日子我就是在长安城找他。这假皇后事情一天未解决我怎么可能回去。皇上,如今真相大白,这两女人一个假的一个处心积虑想杀你,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是不是该考虑娶我了?”
水千代直白说道,一点也不介意在场人的怪异眼光。
宣墨不语,只是看着冉竹,看着几次要倒下却拼命撑着,忽然响起水牢那夜她固执的不肯承认绑走白静一事。
有些事情可有作假,甚至也可以装的了一时,但骨子里的脾性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了了的。
宣墨看着,心忽然就痛了起来,拿着长剑的手在瑟瑟发抖。
“皇上,暗卫府内奸就是萧风,皇后是幕后主使者。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木河的话自空中乍然响起,众人抬头就见半空中一个物体被扔了下来。
随着他的话响与重物落地的声音,清歌殿外忽的涌入了大批御林军,将侍卫与宣墨等人团团围住。
木河几步跨到冉竹面前,望着她浑身是血已经辨不清白衣颜色,瞳孔剧烈紧缩。
“木河,你放肆,竟然带着人闯进清歌殿。你说萧风是内奸,到底有何证据?”宣墨怒道,望着脚底还在抽搐着的萧风,更是怒不可揭。
“就因为这个。”木河从怀中抖落出一个金色腰牌,上面沾着干透的血渍。
那是暗卫首领的腰牌,宣墨看着木河,等着他说下去。
“这几日属下一直在皇后遇刺的密林转悠,希望能找到些线索,就在那地点不远处的一道河流里属下发现了萧风平日携带的令牌。若属下没记错的话,当日皇上下山,萧风并未跟来。而熟悉皇上回程路线的只有我们几个,是问除了他是内奸还能是谁。”
空气里响起轻微的嗤响,宣墨闻声回头。就见冉竹已经将长剑拔出,整个人踉跄后退,木河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望了眼怀中浑身是血快要昏厥的冉竹,木河口气里有一丝颤抖:“主子她叫我拼劲全力也要拿下张云将军这一位置,想来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萧风是内奸了。我猜她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所以不敢说出来,原来她的师父被皇后抓了。”
“木河,皇上让你掌管张云将军职位,你却在这里助纣为虐,血口喷人。萧风就算是内奸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白静呵斥道。
彼时海生批头散发的从清歌殿外跑了进来,他的身上还有未来得及解开的绳索,只听他连滚带爬的哭喊道:“皇上,冉竹的父亲要对冉竹不利,快去救……冉竹!”
正前方,透过侍卫围拢的包围里,宣墨一柄长剑刺穿冉竹的胸膛,剑尖上一缕缕血珠正往下掉。海生尖叫着冉竹名字,泪水滚滚而下。
“就因为你与萧风串谋刺杀皇上,你故意挡剑受伤让皇上取消疑虑。”疏影爽朗的声音同时在清歌殿门口响起,他双手正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面色发紫,往日妖孽容颜早已不见。只见他浑身长满了水泡,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可一双清澈眸子自进门就一直锁在冉竹身上。
他走过去,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冉竹。他浑身抖的更厉害了,双手无措不知该放在那里,口中喃喃叫道:“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尊景。”饶是如此,冉竹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面目全非的人就是莫尊景。
只是她已经连心痛的语气都发不出,身上的血在一点点流失,眼角余光处宣墨伟岸的身影正渐渐模糊。
“笑话,那一场密林之战我差点被那一剑刺中心脏,若不是金龙丹,我早已死去。若我是内奸,谁又会拿自己的命去博同情。”
白静冷声不屑道。
“哎呦,若说这金龙丹给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吃了真是浪费。你的心脏异于常人,别人若是被刺中左胸口必死无疑,偏偏你是的心在右边。别惊讶,你以为一帮老太医不敢碰你胸口,可在你昏迷时候偏偏遇到我了!别说不吃金龙丹了,过两天你自己就能醒来了。”
疏影斜睨了眼白静,看她吃惊的眼神,嗤之以鼻:“皇上,莫尊景是一个将死之人,就算拿了你的江山有什么用?小心……”
疏影话还未说完眼睛就看到空中急速飞来无数刺眼银光,他惊呼出口,身子挡向莫尊景。
于此同时,宣墨也撑开身上明黄披风挡在了冉竹面前,地上横躺着许多红花纹绣的银针。
有银针落到冉竹身上,她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顿时呼吸一滞。
木河一跃而起执剑刺向白静,白静轻点台阶整个人往后轻盈一跃,袖中飞镖如撒花般飞出。
这般熟练手法,一看就是练家子。整个清歌殿早已乱成一团,更有大量扶余国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进。
宣墨偏头恰好看到,眸中如一潭死水。原来,冉竹说的都是真的……
冉竹静静的看着宣墨的侧脸,耳边一片安静,似是世间所有纷扰都与她无关。
彼时只见一道雪白恣意身影自宣墨身后飞跃而来,阴沉天气下鬼面面具十分恐怖。只是在冉竹眼里那熟悉的身影,拿剑的姿势,美轮美奂。
多少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下,她偷偷躲在树后看着师父一套套耍着行云流水的剑法……
冉竹眸中一片血红,她拼劲全力迅速起身推开了宣墨,那一柄华丽长剑瞬间插入了她的肩膀。
一口鲜血再度从冉竹嘴里喷出,染红了面具男子拿剑的素手白袖。
“冉竹。”鬼面男子,宣墨,莫尊景均同时惊恐出声。
三人声音响亮又渗人,令在场众人一时竟都停下了手,都看向了这边。
“独孤……子诺……徐番,呵……扶余国国主……师父。”冉竹低低叫道,粘液般血稠自唇边一条条不规则的落下,那是生命的终结。
她真的好笨,白静爱师父如痴,怎么可能舍得伤害师父。当天那人被吊在半空长发遮住了半面,如今想来除了身形衣服哪里都不像师父……
“尊景,带我回家。”冉竹从口中挤出破碎话语,疲倦的闭上眼,再不愿见这个肮脏的世界,整个人往莫尊景怀里倒去。
她的父亲在十三年后又要杀她,她爱的人因为别的女人要置他于死地。她最信赖的师父,却一直在利用她……
可笑,冷冉竹你白活在这世上十六年,却遭所有人背叛,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她是朕的皇后,你敢动她试试!”宣墨咆哮道,眸中一片红。
”她是我的徒儿,你敢带走,我将你碎尸万段!“独孤子诺厉声道。
“你们,不配!”
随着莫尊景的一声冷硬回应,那蒙住匾额的黑布呼啦一声被风吹走。
玉昙殿三个崭新的鎏金大字,赫然袒露在天地之间。
第四章 水牢酷刑
凤仪殿内龙凤红烛堪堪才燃烧了一小半,宣墨半靠龙塌床边,望着早已被婢女整理干净的房间,眉头深深皱起。
昨夜百官劝酒,他喝的十分尽兴,回殿内之后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本想传人点灯,可却听到白静阻挠的话语。如今看来昨晚是那冉竹学了白静的声音,而自己酒气上头也并未多加注意声音的不对劲。
当时他以为她是欢喜娇羞,时而她早早蒙着喜帕躺上了床,他也当她是无声邀请。
如果白静昨晚就被掳走了,那他自己解下来的宝玉又是何时被偷的?
昨夜他不知为何欲望难耐非常,若是记得没错应是折腾了冉竹一夜,她哪里来的时间偷走宝玉?
思及此,宣墨面色一沉,稍抬额角望着不远处的描龙翠金屏风低声叫道:“苍夜。”
“属下在。”屏风后窜出一道素色人影,跪地迎道。
“昨夜,你可有什么发现?”
地上的人听到这话,似是想到了什么,略黑的国字脸上一片微红。半晌,见他双手抱拳,开口道:
“皇上是人中之龙,龙体健壮,岂是常人能及。他日必定子嗣绵延,兴我大宣朝。”
宣墨听这话,眉毛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尤其是那‘岂是常人能及’六字,这话竟从老实耿直的贴身暗卫苍夜嘴里说出来,只能说明昨晚战况是多么激烈。
“朕问的不是那个。”宣墨微抚额角,没好气道。
宣墨不悦的口气令苍夜脑袋立马清醒了过来,压着嗓音回道:“属下跟着皇上进了殿里,房间里漆黑一片属下看不清床上是何人。后来皇上与冷管事……属下觉得实有不便曾出去了半刻。但也未敢走远,这期间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宣墨闻言,陷入了沉思。照苍夜这么说,这一夜除了冉竹并无其他人偷偷潜进来过,宝玉是他上床后才解开。能碰的只有冉竹一人,这宝玉除了白静和他外,谁碰必然自燃而亡,她是怎么藏起宝玉的呢?
而海棠轩里的那具焦尸亦是夜里发生。王太医书说的没错,骨头烧碎成渣,这定是宝玉的缘故。若不是昨夜雨势颇大,恐怕早已自燃成灰了。冉竹画的优昙花样为何会出现在那焦尸的附近,那焦尸是谁,她和那焦尸又是什么关系?
白静失踪,宝玉下落不明,他一下子丢了这天下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而这一切谜团,皆出在那个冉竹身上。
想到这里,宣墨脑海里便出现早上她穿着里衣,一脸心虚发白的面容。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一米远处檀木支架撑开的平整的皇后喜服,微卷的领口下一簇白色优昙花霎时令宣墨眸光怒气大盛。
哼,好一个梦游,朕看是早有预谋!
“此事甚为蹊跷,皇上,要不要召圣使回来?”
“不用,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刑部水牢,一瘦削身体女子蜷缩在角落里靠在坚厚的冰凉石壁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她的头顶是四四方方的铁栅栏,上层是个蓄水池旁边仅容一人站立,只需开动机关,便可将冉竹活活淹死。
常年不见天日的水牢,四周墙壁爬满了幽冷的苔藓,衬得她一身黑发白衣神似一缕幽魂。所见之人无不心生怜悯但也只能是摇摇头叹息一声离开。
自古入水牢就等于判了死刑,更何况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谁敢伸手援助。
被人同情的正是无辜被关进来的冉竹,其实她这般做法只是为了给自己汲取一点暖气,此是初夏时分,只着里衣的她在昨夜那番折腾下早已疲累不堪,哪里还经得住阴气侵骨。
埋在膝盖下的小脸早已冻得发紫,张开的双眸静静的望着膝盖间地面的碧绿苔藓,思维清晰冷静。
师父喜好分析各朝案件杂使奇谈,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冉竹从小耳濡目染亦是学到了不少。在这种种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她越发不能自乱阵脚。
昨夜自己那番举动定是被人下了药,且自己一向酒量不错竟然那么容易的就醉了过去。最初她还以为是因为伤心所致,如今看来昨夜那酒里定是被下了迷药。
而在此之前师姑定早已落入了绑匪手中,师姑孤家寡人一个,在这长安城除了她就是宣墨,更何况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到底是何人能入皇宫为无人之地轻易劫走了师姑。
他们绑走师姑又是为了什么?威胁宣墨吗?
自己被下了药,那宣墨昨晚又是怎么回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被下了药致使他分不清床上的真假皇后,到底是什么人敢在王者的眼皮底下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
不对,既然都能在宣墨酒里下药,那何必劳师动众的劫走师姑,直接下药毒死宣墨不就成了?
昨夜皇城守备松懈,大宣朝君主暴毙,若是阴谋叛乱者必然做好了充足准备攻城掠国。
除非……这人,舍不得宣墨死!
这人本领十分强大,舍不得宣墨死,而又恨师姑。兼备这三种条件的会是谁呢?
突然冉竹的脑海里闪过一张风华绝代的女子,她当年一袭红衣百花裙,口中清伶叫出“南蛮,水千代。”
那样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在她的脸上却又不违和,令冉竹永生难忘。
如果真是她,杀人燃尸栽赃嫁祸给她,手法干净利落让太医找不到燃尸的证据,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宣墨大婚,她不可能不来。若是真如此,那师姑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恐怕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想到这里,冉竹轻呼出一口气,将头从膝盖间抬出,心里因为师姑暂无性命之忧而浑身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泛着阴郁寒冷气息水牢潮气立马浸入了冉竹的四肢百骸,冻的她浑身瑟瑟发抖。
宣墨,你可知我现在好冷。快点来,救我出去,好不好?
她抬头望着头顶栅栏外阴郁天色,巨大的水槽里是时时刻刻能淹没她的夺命洪流。
突然想起那一年阳春三月,玄镇里百花烂漫开时,她和宣墨正走在花田埂边嬉闹玩耍,。本是玩笑间的打闹,她却一不小心脚底一滑,整个人滚进了河里。
她不会凫水,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愣是呛了好几口,才被随之跳下来的宣墨给救了上来。
那时,她还抱怨宣墨动作缓慢,害她呛水难受。
如今靠在这冰冷的牢墙上,忽然觉得他当时绷紧墨黑般的面容是如此可爱,他的衣服虽然早已湿透,可胸膛里传来的火热却滚烫了她的整个身子。
冉竹慢慢闭上眼,再次蜷缩起来,那样美好的场景似是让她周身都回了几分温暖。她在心底默默说道:“轻尘,小竹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思绪繁复间,只觉头顶响起什么铁链滑动的咔擦声,还未待冉竹抬头睁眼,就听哗啦一声,后背就被一道粗壮水柱轰然击中。
冉竹感觉后背就像被人用石锤狠狠敲击了一下,痛楚难当。巨大的水流将她的身子冲向前方。她身体一个不稳一下子被连续急速倒下的水流给冲击的整个人趴在水里。
还未审问就开始放水淹人,这是谁在滥用私刑!
冉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猛的抬头往头顶冷冷望去,本可以望见天空的那一块栅栏处上正站着一个人覆下一片黑暗,同样冷冷的也正看着牢里的那一双怒气星眸。
第四十三章 用計揭穿
翌日清晨细雨蒙蒙,冉竹起身用脚将门吃力勾开,只听门吱呀一声响,丹青的身子随着门打开一起倒了进来。
冉竹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夜窗棂直立的身影,想必丹青站不住就就蜷缩靠在门边睡着了。
而她想着昨夜的事情,竟忘记了。
看到丹青惺忪的双眼里迸发出且喜且忧的神色,冉竹心头掠过一丝温馨惭愧。
“进来帮我换套衣服吧。”
丹青从地上骨碌爬起,眼里闪着泪花跑到衣橱里麻利的挑了套素净碧色襦裙,在丹青的帮助下冉竹勉强的换好了衣服。
忽然门外一声“皇上驾到”温和尖细响起。一听就知道是海生的声音
冉竹眉间漾起几许笑意,脑子忽然想起昨夜令她做出装睡的决定皆因为海生与丹青闲聊的几句话:
“那南蛮族长自从知道皇后失踪后,本来要离开的结果不走了。非闹着让皇上给她个交代,这次大有不罢休的架势。听说皇上办完这丫头事情轿撵正朝这边赶来,却被那水族长给缠走了……”
“可是苦了姐姐,受这无妄之灾。”
“皇上只是想小惩下关她一夜,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哎……”
冉竹面上覆上一层冷色,随后对丹青说道:
“去搬把椅子放到屏风后。”
若宣墨对水千代真的毫无情意可言,那就让她借着今天的机会拆穿水千代的谎言!
在丹青不解的目光中,冉竹靠着她耳朵迅速说了几句,丹青这才恍然,在宣墨进门之前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离床一米远的屏风后。
丹青刚从屏风后走出来就看到宣墨踏了进来,心一慌,急忙跪了下来。
“皇上驾到,奴婢未能远迎,还请恕罪。”冉竹弯腰行礼,被宣墨虚扶了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感觉如何?”宣墨问道,示意身后跟来的王太医给冉竹诊治。
虽面色波澜无古,可眸光里的关心泄露了他心里的想法。
“奴婢这身衣裳在牢房里穿脏了,所以让丹青去衣橱去套衣服来。刚换好皇上就进来了,故而没来得及出门跪迎。王太医妙手神医,仅一夜奴婢手指就没觉得痛了。”冉竹笑道,重新躺回了床上,
宣墨眸光和话语里的关心,令冉竹心中蔓延过几分甜蜜,忽然觉得不妄受此大罪。
虽然此刻她并不知,宣墨这么做一半是因为有愧疚心理在作祟。
王太医动作如昨夜疏影那般,当他看到纱布上有黑色残留药膏时,疑惑的看着冉竹,而此刻冉竹也正静静的看着他。
“如何?”宣墨见王太医忽的停了动作,心里担忧,嘴上便问了出来。
“回皇上,冷管事吉人自有天相,这四指微裂的碎骨关节有望复原。不过需要好生静养一顿时间,否则药石无效。”王太医回身恭谨答道,不知这话是说给皇上听,还是说给冉竹听。
“那就好。”宣墨嘴角露出了笑意,一时竟不知自己为何开心。“海生,送王太医回太医馆,顺便将药带回来。”
海生苦了苦脸,这种事情随便找个手脚灵活的小太监去做不就行了,不过看在生病的人是冉竹份上,他就亲自跑这一趟了。
王太医躬身谢恩,与海生一起退了出去,而丹青则不知何时抱着冉竹的脏衣服消失在了房内。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宣墨和冉竹二人。
窗外细雨蒙蒙,鸟鸣啾啾,倒是难得的安静时刻。
宣墨望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关于玉兰糕的事情,他以为遣退所有人独留他们二人时,冉竹会提起这事,那么他就可以顺下去说出来。
要他突兀开口,无疑是坐实了令她蒙受不白之冤的事实。
虽然,早说晚说,是一个性质……
或许这就是帝王抹不开面子的一个通病吧。
正胡乱猜想间,门外响起一声高傲清冷声音:
“滚开,也不看看我是谁,竟然敢挡我的路。”
冉竹心中怅然响起一声叹息,惋惜这静好时光这么快结束,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下面的状况。
“听说皇上最近不堪其扰皆因水族长,若是不想见她,皇上您可以避一避,让奴婢打发她走。”冉竹看到宣墨紧皱的眉毛快拧成了一条线,静了静心神道。
“我堂堂一国之主,还怕了她不成。”宣墨嘴硬道,可眼里的厌烦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莫非皇上怕奴婢笑话?这里又没旁人,奴婢也没看到皇上在这里。”冉竹笑笑,目光狡黠,随后撅嘴努了努屏风。
宣墨犹豫了下,当看到那抹红色身影冲进院子里时,当下不再作其它想走进了屏风后,待看看里面一把椅子时,稍稍楞了下便坐了进去。
大门被人大力踹开,随即两道身影飞了进来,一道艳丽红影披着点点雨水怒冲冲的来到了冉竹面前。
冉竹静静坐在床边,缠满十指的纱布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水千代。
“皇上呢?”水千代冷冷道,美艳的眸光在屋中一寸寸搜寻。
“走了。”冉竹笑眯眯道,本清澈的瞳仁此刻满盛笑意,还带着几分娇羞。
这般神色看在水千代眼里,胸中怒火腾的升起,她咬牙道:
“不可能,他的侍卫都在外面。你休想骗我。”
“皇上说了,我身子弱需要有人保护照应,所以他就将身边侍卫留了……”
冉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水千代气急打断: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不可能,不可能!”
冉竹满盛笑意的眸光陡然一暗,看着水千代已然上了当,心知这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水蛮儿。”她嘴角忽的露出浅笑,宛若桃花盛开,心里早已恨意如潮。
“感谢我?”水千代一愣。
“我与皇上早在六年前就相识相知,还要感谢你。当年你去洛阳想做什么别以为没人知道。好在皇上在丝绸交易上从未薄待过南蛮,说起来,皇上对你还是不错的。你切勿再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冉竹淡淡道,抬眼观察了水千代,见她并未有异色,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
“哼,那是宣墨对我有意。”水千代倨傲道,随后觉得不对劲:“我去洛阳与你们相识有何干系?”
“若不是你将死尸投入湖中导致玄镇人民染上瘟疫,我与皇上如何能认识?如今皇后下落不明,这真是我的好机会。水蛮儿,我可真的感谢你这个媒人啊。
冉竹嘴上说着感激,可心里的恨意差点令她抑制不住与眼前杀父母的仇人拼个你死我活!
水蛮儿,这辈子我誓与你不共戴天!
“哼,想和我抢宣墨,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当皇后,先过了我手下的弯刀再说。”
水千代脸色白了一下并未上冉竹的当。刷的从腰间掏出匕首,但迟迟却未动手。
这里是皇宫,她若杀了人,便给了宣墨横扫南蛮二十六部落的借口。
饶是她心里再激愤,杀人的话可以说,但事情万不能做。
冉竹见她眸光明明灭灭,却并不动手,目光极快的掠过屏风,咬了咬牙狠声道:
“就算当不了皇后,我必然是皇上的女人,因为我腹中有了他的骨肉!”
“你,你……好!当年我能毒死玄镇百姓,今日我一样可以送你上西天。”听到此话,水千代怒急攻心,被冉竹的话早已激的没了判断性,嫉妒的美眸里闪烁着嗜血光芒,抬手就直直刺向冉竹胸口。
丹青的一生(恭喜幽语鲜花破千)
我叫丹青,本名柳新儿。渭城人,十五岁那年死在了一群黑衣人的刀剑下。
先皇驾崩不久渭城发了一场洪灾,死伤很多人。我的父母也在那场滔天洪水里去世,留下三岁的我和十岁的哥哥相依为命。
听说长安城是皇上待的地方,那里最不缺吃的,于是我和哥哥还有很多人一样,向长安一路乞讨过去。
那一年好像每个地方都不好过,见到我们都紧闭城门,我们只能在外面露宿,吃树皮,甚至吃人。
记不得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人吃人,狼吃人,我也记不得我多少次被人虎视眈眈盯上,又被我哥一次次拿着菜刀从别人虎口里救了下来。
哥哥抢来的第一个馒头永远都是塞到我手中,夺来的第一块人肉必然也是让我先吃。
没办法,走的时候是冬季,没东西吃。你不吃,等你饿死了就等着死后被别人吃掉。
我紧紧跟着哥,我知道,只有他是我最亲的人,最在乎我。
有一次,我发高烧了,我哥为了给我找药,又担心他离开后我会被同行的人抓走,将我藏在了一个破庙角落里。
然而,我哥刚走,他们就找到了我。
时至今日我始终想不明白,那么多可吃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吃我。就好像天天盯着我一般,后来我哥说因为女子肉香。
顿时无语,这是什么逻辑。脑子里却回味曾经吃的哪块肉比较香甜……
那次我受伤很重,等我哥把我救出来时,我大腿上肉已经被挖走了一大块,同时被那群人正在割肉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子,他是我后来的苍夜哥哥。
我永远记得我哥拿着比他还高的火把冲进那破房子时,脸上阴森恐怖的表情,或许正是这表情太吓人,我哥很顺利的救走了我,还顺便带走了苍夜哥哥。
苍夜不是他的真名,是后来的萧风叔叔取的,他的真名我从来都不知道。
苍夜哥哥也是个孤儿,我曾问起他的父母怎么死的,但是他不告诉我。只是跟着我们,话也不多。
时至今日,他的话也很少,但对我和哥哥很好。
我们三人就这样来到了长安,那时候我想长安真大啊,这下不用饿肚子了。
我常常缩在一个墙角,看着两个哥哥去别人的包子铺上偷包子,也常常被挨打,看着他们将卖包子的小二弄得鸡飞狗跳的样子我常常哈哈大笑。
直到,萧风叔叔找到了我们。
他带着我们进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皇宫。
萧风叔叔带我们去见了皇上,我趁他们说话间偷偷看了一眼,只觉得他比我哥哥还要矮上一些,但他不笑的样子让我心里莫名感到害怕。
没一会,萧风叔叔就把我们都带了下去,路上他捏了捏我的肩膀,随后摇了摇头。
就好像是一个暗示一样,打那以后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两位哥哥。偶有机会他们不是在练武,就是在看书识字。
只是我再也不能叫哥哥柳青了,他被萧风叔叔改了名字叫浥轻尘。
渭城朝雨浥轻尘,我有时候老在想,哥哥是不是在怀念渭城的日子。
但我也不无聊,因为总会有大哥哥来陪我玩,带着我在暗卫府里东逛西走,熟悉到我闭着眼睛也能横冲直撞。直至长大了才知道那个大到永远也逛不完的暗卫府其实是在一个宫殿地下。
萧风叔叔总说我太笨,他扔给我的那些奇门遁甲,阴阳八卦什么的我都看不懂,时间久了我也长大了,他将我带出了暗卫放到了皇帝身边。
有一天,皇帝召见了我的哥哥和苍夜哥哥,一番问话后他将我哥哥留在了身边,随后出了宫。
那一年我十岁,因为太小所以被留在了宫里。
出去半年,皇帝回来了,我却永远失去了我的哥哥。
那一天我趴在苍夜怀里哭了一夜,我不明白我哥哥怎么就死了,他还那么年轻,在暗卫里学了那么多本事。
怎么就死了……
萧风叔叔告诉我,哥哥为了保护皇上中了毒箭,光荣殉职。
我懵懂点头,为皇上挡箭,死也是件荣耀的事情,可心里就是很难过。
我大病了一场,待我好起来时苍夜是皇帝的贴身暗卫,日子似乎一如以往。只是苍夜哥哥的话更少了,有时间也只会坐在我房间闷着。
他常常抚摸脖子里挂着半截铜板,我知道那铜板他和我哥哥一人一半,只是哥哥不在了。
后来皇宫发生了大事,听说他找到了宝玉钦定的良人,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宝马香车直接来到了后宫,我是皇上的贴身宫女,借着这个便利心想可以率先目睹皇后的风采。
车里却走下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白衣是雪,容颜精致,不苟言笑的目光轻轻扫了我一眼,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打了一个哆嗦。
第二个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容貌素净的很,略有些圆的脸上似是笼着一层烟,朦朦胧胧的叫人心里不自觉的有些难过。
她看了我一眼,冲我淡淡一笑,我楞了下心底里却高兴不已。
皇上当场就宣告了白衣女子就是大宣朝皇后,白静,众人一番跪拜恭贺。
而另一个女子,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人将她送到了后宫行处。
许是带着那点好感,我打听了她的名字叫冉竹,是白静的徒儿。后来就发现她常常徘徊在皇上回后宫必经的路上,皇上不厌其烦甚而改了道。
海生太监大总管,和我一样在宫里成天跟着皇上,不知道冉竹使得什么法子和海生打成了一片,偶尔从海生嘴里听到冉竹二字时,满满都是赞赏。
当然,这也局限于我们二人,他平日在太监面前是个十分倨傲严肃的人。
本来这样的日子过的也挺不错的,就在皇上大婚的前一月,白静来找我,她将半截铜板扔到了我的面前,说:
“我救了你的哥哥,这恩你来还。”
她把我安排了冉竹身边,却什么吩咐都没说,也不许将我和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或许是知道哥哥还活在世上,那一个月,是我从自失去哥哥后最开心最自由的日子。
冉竹她待下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有时候更像是我的姐姐,一点心机都没有。
或许深宫太无聊,她对我也是格外照顾,有什么活都会帮着我一起干。
我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好,总觉得有个人疼你,与你一起笑一起哭便是这皇宫里最美的事情了。
她不说话的时候就坐在窗前,看着一盆绿叶,她告诉我这是优昙花,开起来很美,但凋谢的也很快。
外面的牡丹菊花也很漂亮,花期还长,守着一盆绿叶有什么好看的。还有,这玉兰轩又小,又远,有什么好的。我不解道。
她只是笑笑,伸手轻点了下我的鼻子:“你还小,不懂。”
大婚前几天,白静来找我,她说宫外有个人叫我去接应,等大婚之夜在进来,并告诉了我进宫的地方,还不准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这是我报恩的时候到了,想到能够很快就能和哥哥见面,我十分激动。第一次跟冉竹姐姐撒了谎,看着她将她仅有的琐碎银两都塞给我让我回去看那不存在的娘时,我差点就说出了真话。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是我亲手将她推向了痛苦的边缘。
我接的是叫露蝉的女子,很壮实,有些笨笨呆呆的感觉,我和她在外面住了几天,按照白静吩咐将她从一处无人看守的后门偷偷溜进了宫。
我想那里一定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大婚之夜打赏点小酒给侍卫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晚天上没有一丝月色,阴沉的很。露蝉似乎很兴奋,她问我玉兰轩怎么走。住的前几天我就知道她和冉竹姐姐还有白静都是在玄镇认识的,她和冉竹姐姐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
当时我还以为白静让我带露蝉是为了见冉竹姐姐,心里还庆幸这个惊喜实在太棒了。
我们回到玉兰轩冉竹姐姐不在,露蝉跑进去很快就抱了一坛酒出来,从怀里掏出两个药包不知道撒了什么进去然后放回去。又抱了一坛出来,往里又撒了一包药。
我心里有不好的感觉,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冲我眨眨眼:“白静姐姐叫我跟她玩个游戏,但是得等结束了才能告诉你。”
说完她就抱着另一个盛着半坛子酒让我领着她去皇上大摆筵席的地方。
她让我把酒递给了其他负责敬酒的婢女,看着皇上一碗接一碗的喝下,心里恐慌的很。
按照露蝉要求,我将她带到了海棠轩,我问她在等谁。
“等姐姐,她说玩完这个游戏我们就一起出去玩,浪迹天涯。”露蝉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里亮光闪动,神采飞扬。
我本想回去找冉竹姐姐,可我害怕露蝉出事,于是我躲到了一旁茂密的竹林里。
许是太累,我竟然等着等着睡着了,忽然一阵沉闷的撞击将我惊醒了过来。
一个肥大的身躯在火光里滚来滚去,口中呜呜咽咽的发出痛苦的声音,忽然一道声音冲破她的喉咙:“你说你要带我浪迹天涯……”
声音很快被大火吞没,带着油滋滋的烤肉味道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吃的人肉,心中只想作呕。
不远处,白静一身白衣淡漠站立,一如第一次来到皇宫一般。
天哗的下起大雨,我紧紧捂着嘴,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白静是怎么发现我的,她将我从竹林后狠狠脱了出来,告诉我想跟哥哥见面就要照着她话去做。
我趴在雨里,看着露蝉烧的不成样的尸体,惊恐点头,她让我先走,后来我知道她扔了一张冉竹姐姐平时画的优昙花到竹林下。
其实她早就在算计我,从给皇上敬酒开始。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搭上露蝉这条无辜性命。
过了好久我才知道白静带着宝玉失踪,却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冉竹身上。而我和死去的露蝉是这一切的帮凶。
我被刑部打成重伤,苍夜哥哥将我拖到水牢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他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装死不回答。
我并未按照白静教的那些话去做,因为说那些话冉竹姐姐必死无疑,可她的日子没好过过。我爬到城墙看到她吊在半空,恨不得吊的那个人是自己,却只能躲在角落偷偷哭泣。
她也怀疑我,可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我。
那晚皇上突然来访,抓着我一点过错,命人掌我嘴。我听到了她极力为我辩护的声音,我心想打吧,打吧,这样我对着姐姐心里也能好受些。
可她为了我曲意奉承了皇上一夜,我哭着喊着拍她的门当时连死的心都有。
当时就想,哥哥你只要活着就好,我不要见你了。白静你也别回来了,我再也不想伤害姐姐了。
后来南蛮水千代来了,她总是处处欺负姐姐,我想是我报恩的时候来了,一定誓死保护姐姐。
却有人传了张纸条过来,我哭了一夜,原来我早已回不去了……
那天她跟海生要了两名侍卫和一辆车要出宫,她前脚刚走,海生就派人传话让冉竹不要出宫,因为皇上也去了多景楼。
我知道当时追出去还来得及,可我将那消息压了下来,因为那张纸条就是白静派人送进来的,她拿哥哥性命威胁我。
我知道白静的安排都是阴谋,可我没想到我差点失去了姐姐,皇上气急败坏的回宫,而姐姐却失踪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姐姐还活着,只是祈祷着她不要再回宫了,可她还是回来了。
这一次她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忽然有些缓和,关系变得暧昧不清,着实令我想不通。
可更糟糕的事是她发现了焦尸就是露蝉,她真的很聪明竟然猜出了白静是幕后策划者,不知是不是太信任我,一点没怀疑到我身上。
正当我焦虑不安的时候,白静回来了。
一回来她就给我带了封书信,那是哥哥的笔迹,信封上带着淡淡的花香,似是哪里闻过却想不起来。
为了可以再次看到哥哥的书信,我认命听从白静,冉竹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跟白静报告。
那夜皇上过来找冉竹姐姐,我向白静通报了消息,随即没多久就传来了德太妃半夜中毒的事情,而冉竹姐姐跟着皇上过去,差点被德太妃陷害。
许是我太过憔悴即使化了妆也被她瞧出了端倪,她怀疑我时我心里直冒冷汗,可当我把自己的门推开让她进去时,她却犹豫然后离开了。
我软软的倒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的牌位,昨夜我抱着它抱了一夜。
每一次夜晚皇上的到来,一场又一场的陷害,我就这样帮着白静,甚至还连累了苍夜。
日夜难安,一闭眼就看到冉竹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而哥哥的身影早已模糊。
这样的日子让我快要崩溃,我去找了白静,希望能见到哥哥,离开皇宫躲起来,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她答应了,条件是让我毒死苍夜。
冉竹姐姐眼睛复原那晚金香端了酒来,姐姐心里对她应该是有提防的,但金香一番声泪俱下的话令人无不动容。看着姐姐出门,我明知道她正要踏进一场阴谋里,可叫住她的话愣是说不出口。我想我那时候已经禽兽不如了。
她走后,我从她那里取了一瓶桃花酒。走近暗卫府,那晚不知为什么暗卫府一个人都没有,我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苍夜。
我给他倒了杯酒将鹤顶红放在旁边,将白静要我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了苍夜,也告诉了他哥哥还活着。
苍夜明白了,他将脖子里的半截铜钱浸在那酒杯里,话语低低响起:“你以前老问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就在你们救我的前两天,他们被我的族人给吃了,我也吃了。那天绑你的也是我的族人,我以为我会死,却没想到轻尘救了我。”
说话间嘴角浮起几分笑意“这酒真香,轻尘,你好好保重。”
长这么大很少见到苍夜哥哥笑,黝黑的脸庞上竟是笑的那么好看,仿佛身上的郁结一扫而光。
可我心里却很难受,如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心,痛却说不出话来。
他告诉我,他在暗卫府整理古书籍的时候发现了皇家的一个秘密,让我对白静留个心眼,必要时候拿这个秘密要挟她。
说完他就催我离开,自己拿起了鹤顶红,长笑而歌:“知君平安,我心足矣……”
我夺门而出,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有些事情我一直忽略的,终于在今晚得到了证实。
我还是太蠢了,我拿那个秘密跟白静换到了哥哥藏身的地方,当夜就打算离开,却没注意到冉竹姐姐的不对劲。
那天天气很好,她坐在院子里,一身素色长裙与碧蓝天色混为一体,恬然安静,纯澈善良,我忽然间有些舍不得离开她。
那顿饭我吃的毫无滋味,一个劲给她夹菜,她那天也出奇的配合,吃下了许多,也不嫌我啰嗦,我说什么她应着什么。
只是出门时,她忽然问我,是否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我楞了下,心口苦涩的很,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句句都是对不起,汇聚在喉咙里只能混着泪水吞下。
我本想着,等找到哥哥,一定要让他杀了白静,为苍夜哥哥报仇。
而那时候我一定向冉竹姐姐负荆请罪,将过往事情摊开,如果她能够原谅我,以后一定誓死补偿。
如果不原谅,我曾写了一封信,将所有事情都记录在内,只是那封信我故意绕了个大圈子派送,希望能迟点到姐姐手中,让自己的罪孽晚点揭开……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白静就没打算我活下来,终究我是没见到哥哥,却在临死时候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于我幸焉,不幸焉?
第一章 阴谋暗埋
“这玉昙殿取我喜欢的玉兰花,你喜欢的优昙花中间两字合并而成,打算在你生辰当做礼物送你……”
宣墨心中呐呐道,望着莫尊景怀中闭目的女子,所想的是那么苍白。忽然心头一紧,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无比。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就是她的生辰……
疏影强壮的身子横亘在他们中间,充满警惕的目光望着独孤子诺和宣墨。
玉昙殿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个个身着扶余国装束,进来就冲向宣墨的军队。
独孤子诺脸上的面具早已拿了下来,露出悲怆的碧色双眸,
他看了眼冉竹,心殇早已血流成海。
以至于,他并未察觉出后涌进来那批士兵的怪异。
“宣墨,今日看在冉竹份上留你一条狗命。他日再见我定要拿下你的人头为我徒儿报仇!撤!”
独孤子诺厉声道,往日温文儒雅早已不见,他长手一挥,随即飞身跃起离开。
“你以为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来人,拿下独孤子诺。拿下白静的人头,朕赏万两黄金!”
宣墨沉声道,手中长剑早已破空而出,将心中满腔愧意与恨意抛洒在玉昙殿。场面上再度陷入一片混乱。
疏影看着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他们存在,心中松了口气,一转头看到莫尊景口中大片大片黑色鲜血吐出,脸色大惊。
“不好,尊景你的病要发作,我们要赶快回去服药。”
疏影急声道同时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该死,来的急竟然忘记带药了。
“冉竹,我带你回家。你喜欢竹屋,如今你喜欢待多久就待多久,我陪你。”
莫尊景痴痴的望着冉竹,伸手轻柔的将冉竹嘴角边的鲜血擦去,俯身轻吻了上去。
疏影听到此话,一时竟呆住了,脑袋空空的唯有莫尊景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这是要放弃治疗,和冷冉竹一起死吗?
疏影蹲下身双指并拢搭在冉竹喉咙一处,紧皱的眉头忽的放松下来,他口气不善道:
“再不回去,你们两个我一个都救不了了。”
莫尊景倏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疏影,看着他臭屁似的脸,身体里本早已死绝的血衣瞬间又流动起来。
“你要先救她。”莫尊景认真道,坚定的眸子不容疏影拒绝。说完他挣扎的起身,欲要抱起冉竹离开,奈何他自己体内怪毒发作,几次都不成功。
“倔。我这个大活人不是在吗!”疏影气道,将冉竹拦腰抱起,感受着那将近全无的体温,还腾出了一边肩膀让莫尊景搭扶。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刀光剑影,但于他们而言,早已无关。
宣墨看着冉竹耷垂的脑袋在疏影臂弯间晃动,胸口剧烈起伏,眸中染上一片血红。几次冲出去都未能成功,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们离去……
三人刚走出宫外,就被莫求双拦住,他的身后是一辆高大宽敞的豪华马车,意思不言而喻。
“快点跟我回家。”莫求双见到莫尊景毒素发作,口气都急了起来。
莫尊景视若未见,扯着疏影要走另一边。
“这个时候你还逞强,现在我们这是和阎王抢冉竹,晚一点我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救活她。”疏影停在原地不走,对于莫尊景和莫求双父子之间的问题假装看不见。
不等莫尊景说话,疏影抱着冉竹率先进了马车,越过莫求双身边,他极快的丢了一句话:
“去竹屋,让包子把尊景的救命药带过来。”
莫求双低眼看了下疏影怀中的冉竹,眸子里染上一层怒气,但并未发作,转身低头吩咐着身边的得力侍从。
莫尊景心中虽不愿接受莫求双的帮助,可冉竹性命大于天,当下也不再固执紧跟着疏影上了马车。
他的白色里衣早已被他扯烂,疏影一路不停拿着干净的里衣对着冉竹流血的两处伤口摁压着,但里衣很快被冉竹鲜血浸透。
“你一定要救活她,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莫尊景无力的靠在马车里对着疏影喘气说道,目光却紧紧看着冉竹。
“你该感谢你老子,宰相府最不缺的就是药材!”疏影白眼道,一张脸臭到不行,心中却有个小人在狂拍桌子。
莫尊景你是傻蛋吗,自己快要死了,还要惦记你的小情人。你就没想过我会伤心吗……
莫尊景终于发觉了疏影的不对劲,他强压下心头鲜血翻涌,虚弱嗓音不无疑惑:
“疏影你脸色不好……”
“不用你管。”
“为人医者可不能带着情绪医治病人,因为一时心情不好延误病情的大夫不是没有。你若救不回冉竹,我也不活了。“
“你……“疏影瞪眼过去,见到莫尊景那紫黑的脸,恨恨咽下了气:
“你见我救人什么时候失手过,除非上个月那只已经死透的猫。”
“那你笑个。”莫尊景淡淡戏虐道,或是心中对疏影十分信任,知道冉竹能活,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只是话一出口,便有大片黑色鲜血吐出,染的他一身淡紫色长衣似被泼了血墨一般。
将他刚才故作轻松的潇洒模样瞬时消干抹净。
疏影瞳孔陡然一缩,急忙咧起了嘴,口中担忧中夹杂着怒气:
“你要是再说话,我就不救了她。”
莫尊景眼里的疏影,俊朗的脸上愁云笼罩,偏偏嘴角还挂着笑,那副模样有多滑稽就有滑稽,再听着他口中毫无威胁性的话语,心中只觉温馨满胀,口中不由逸出低低笑声。
“不许笑。”疏影吼道,担心他的动作牵动体内毒素再次吐血,脸上的笑却不敢敛去。
马车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将车内疏影的叫声尽数湮没。
他们的前面,那彰显着宰相印记的马车正为他们开路,与他们的马车不急不缓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莫求双端坐在马车内,双目微闭似是正在闭目养神。忽然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伸手撩起车帘,随即有车外骑着马的男子将身子侧了过来。
“去跟邱神医取一道忘川水来。”莫求双低声吩咐道。
车外的人会意点头随即跨马先行离去。
莫求双0=放下车帘,目露一丝精光,口中冷哼了声,继续闭目养神。
第二章 空白记忆
四周厚重白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冉竹双脚像被上了发条一样不停的往前走着,看不清一丝方向。就在她想开口求救时候双脚忽的踏空掉了下去……
一声粗重喘息大口响起,床上的人陡然睁开眼睛,慌乱的四处张望。窗明几净的房屋里正有几缕夕阳斜射进来,晕红在家具上染出暖人的色彩。
冉竹心中虽松了口气但还是为刚才做的梦心惊不已。
下一刻,她的眸光里浮起丝丝疑惑,清澈的眸光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房间。
清雅而昂贵的家具,素净而大气的摆设,似曾相识却有点记不起来这是哪里。
冷风夹着雪丝吹了进来,带着悦耳清灵的风铃乐响飘入房间,冉竹心中一动便想起身,胸口和肩膀处传来阵阵作痛。
她低头伸手撩开里衣领口往里望去,待发现里面缠绕的白布不由愣住了。
这时有声音隐隐传了过来,似是在争吵着什么。
冉竹随即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赤骨的寒意令她浑身哆嗦了下。
走到外面她才发现这是间外墙用竹子做装饰的竹屋,走廊外正在下着的皑皑白雪将一切景色掩埋,大雪时出太阳,着实是壮景。
绵延数百米的竹桥与远处的八角凉亭屹立天地之间,落日余晖给这一素景色增添了几分暖色,
以及,还有两个裹着裘皮大衣的高大男子在凉亭附近的空地上正在砸雪球……
冉竹眸光里浮起几分欣赏,随即被一股惆怅覆盖,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忽然那雪球动了下,从地上咕噜爬了起来,露出一张圆滚滚的脸来,甚至开口说了话:
“两个主子欺负个下人,不跟你们玩了。”
说完就往竹桥这边走,随即又跟打了鸡血般,激动狂叫道:“姐姐,你醒啦!”
这一声音立马让还在得意大笑的两名男子瞬间转过了身。
琳琅脆响的风铃下,白衣乌发,略显苍白的素雅脸上是多日不见的清澈黑眸,她微微抿着唇就那样赤脚站在门口,在他们眼里却是这世间上最美的风景。
莫尊景冲的比包子还要快,几乎是飞跃而来,银白色的裘衣中一张妖孽的脸露出这狂喜,紊乱了大雪飘飞的顺序。
几乎眨眼间,他夹着风雪冲到了冉竹面前,星目盛满狂喜还有冉竹读不懂的情绪,甚而见到他突然红了眼眶。
冉竹心头莫名一颤,唇抿的更紧了。
“你再不醒来,我们就要丢下你一人去洛阳过年了。”莫尊景开口,心中思念满溢,本想一诉衷肠,道出的话语却欠扁的很。
他很想告诉冉竹昏睡的这将近三个月里,他夜夜难眠,唯有摸着你脉搏间的跳动方能感知生命的存在。唯有每天感触着你身体上的温度方能告诉自己能见到你睁眼醒来的那一天。
只是,如今见冉竹醒来,他忽然间感到了无比满足,满足的同时平日那副自负自恋的德性又冒了出来。
“你急什么,我就说她第三个月的这几天会醒来,也不想想用了我多少名贵药材。”疏影的话凉凉响起,可眼里的高兴一览无遗。
“喂,什么你的名贵药材,都是我府里珍藏的。说,让你私吞了多少!”莫尊景不紧不慢一下子戳穿了疏影的话。
“我只是拿了一点点做研究,你小气什么。”疏影白眼道。
“那是你的,还是我的?”莫尊景耸耸肩,将话题又绕了回来。
疏影虎着脸,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冉竹呆呆的望着眼前互相顶嘴的两个不认识的男子,将他们说的话在脑子里迅速整理了下。
她似乎受了什么重伤被他们救下,昏迷了三个月,他们用了很多名贵药材救活了她。她的胸口和肩膀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想来伤势真的不轻。
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探出自己的身世……
“小女子多谢两位壮士救命之恩。”冉竹低头俯身轻声感谢,或是许久未说话的原因,她的声音干涩难听。
而她抬头看到三人同样面露怪异的神色,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
“莫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声音?吓到恩人了。”冉竹抱歉道。
莫尊景欣喜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被疏影先开了口:
“大过年的,冉竹你跟我们开什么玩笑。”
说完一双眼探究似的看着冉竹。
“原来我叫冉竹。”冉竹喃喃道,心中更加肯定他们和自己应该熟悉,只是依然记不起任何事情。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失色。
“难道是伤势太重导致失忆?”疏影反问自己道,目光中浮起几分不确定。
莫尊景这才发现冉竹平静的脸上有着几分迷茫,心湖上仿佛被投了一块巨石,咚咚咚的往下沉,于此他也发现了冉竹脸上不对劲的潮红,这才发觉她只是身着里衣还赤着脚站在外面。
“该死。”莫尊景低骂了一句,却是骂着自己,光顾着高兴竟没注意到她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站在外面。
冉竹楞了下还以为他是在骂自己,随即眼前黑影一晃,身上重了下寒意立马被阻断。
原来是他将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更有令她心跳不已的话落在了头顶。
“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失忆也好,什么都好,我都会在你身边。”
疏影黑着脸,眼皮子直往上翻。
是啊,三个月前他都打算放弃治疗与眼前女子一同赴死,失忆算个什么……
冉竹呆呆的望着,她不知道对于眼前男子她除了沉默回应外还能干什么。
她连他姓甚名谁与自己什么关系都不知道,不过听他说这话,想来之前关系匪浅,更让冉竹想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莫尊景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下也不失望,扶着她就要进屋却见她纹丝不动,低下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浑身冻僵了。”冉竹尴尬道,想笑笑,牙齿却在打颤。
话毕,双脚忽然离地身子整个腾空而起,冉竹惊呼一声随即听到头顶上满满笑声。
“姐姐,姐姐,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包子给你做去。”包子在门口蹦跳着,亦是十分高兴。
“随便什么馅的包子都行,有劳了。”冉竹的话自屋里传出,顿时惹来两处不同的笑声。
包子脸早已垮了下来,委屈道:“她这是真失忆,还是逗包子玩呢……”
嘴中还在嘟囔着,两条小粗腿已经迈开步子往厨房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莫尊景将冉竹轻柔放在了床上,退到一旁紧张的看着疏影给冉竹搭脉。
半晌,疏影清朗的声音响起:“伤势恢复的不错,晚点让青雪来给冉竹换药换布。人能醒就代表过几天就能正常下地走路了,洛阳一行,没有遗憾了。”
话语里带着高兴,只是冉竹后来才知道疏影这一层高兴的意思里原来是因为自己若迟迟不醒,莫尊景势必不会去洛阳,而疏影他来大宣朝将近一年,几乎没离开过长安城……
叫他如何不雀跃,不激动。
“甚好,快看看冉竹怎么记不得了……”莫尊景心中自然高兴,但也没忘了正事。
“脉搏正常,我推测可能是伤势太重的缘故,导致失忆也是有可能的。”疏影双手摊开,一副无奈。
“会失忆多久?”问话的是冉竹,眸光里盛着紧张。
“或许很快就会记得以前事情,或许,永远也记不起来了。”疏影认真说道。
一句话令整个屋子都沉默了下来,唯有外面雪花厚重落下的扑簌簌声。
“那我是怎么受伤的?你们救了我,一定知道的。”冉竹犹不死心问道。
或许借着他们的回忆自己可以慢慢记起来也说不定。
莫尊景和疏影相视了一眼,极为默契同声道:“我们救你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离开。”
冉竹低低哦了声,目光里浮起几分失望惆怅,并未发现他们二人眼神的不对劲。
算了,被人伤成这样总是不愉快的事情,记不得也好。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二位恩人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冉竹压下心头怅然,故作轻松问道。
“人称横扫天下医界无敌手武功高强高大多金帅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迷万千少女疏影是也。”
疏影臭屁说道,自恋的甩了下没有刘海的头,大咧咧的伸出了手准备与冉竹相握。
冉竹好看的眸子愕然的看着疏影,一时间难以消化他那一大串不带喘气的话语,直到眼前那只手被另一只手打断这才清醒了过来。
“没脸没皮。”莫尊景假意啐道,用更淡定的口气对冉竹说道:
“在下莫尊景,疏影的主子。”
短短五字,让疏影脸顿时垮了下来。多有气势的一句话啊,疏影这么厉害,更何况他的主子了……
只是疏影也无法反驳,他被莫尊景所救,又被他收留,吃他的住他的拿他的在这封建社会里不是奴才是什么。
“哼,我只是不愿意出去自立门户,就凭我这盖世医术……”
“你就算出去也是我莫尊景的人,到哪都改变不了。“莫尊景嗤笑一声,对于疏影的抗议目露桀骜得意。
疏影默默的闭住了嘴,望着莫尊景邪气的脸,耳根子突的红了。
冉竹躺在床上,将他们之间玩闹的神色尽皆落入眼底。此前心中悄然开启的一扇门默默的关了起来。
PS:因章节标题问题前面将要修改,请读者亲们不要觉得奇怪。
第三章 莫府媳妇
花青雪是个很安静的美丽女子,除了初见冉竹醒来道贺了几句外平日里鲜有说话。因她不住在竹屋里,做好日常事情与给冉竹换药换布后就会离开。
冉竹发现莫尊景对青雪不似常人,言语间十分正经尊重,有时候她路过厨房时还看到尊景与青雪研究食谱。
想到疏影那天对莫尊景露出那种眼神,冉竹心里对青雪的身世更加好奇了。只是碍于觉得和莫尊景他们不熟,不好意思开口问。
这天莫尊景和疏影似是接到了什么重要消息,急急离开甚而没和冉竹打声招呼。
而今天青雪在做完事后也出奇的没有离开,站在冉竹的门口一直看着门外的大雪。
冉竹躺在床上修养,连日来被莫尊景强制命令不许下床走动,心中早已憋闷不已。
见此,再也按耐不住下了床,这次给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厚裹了一层这才走出了门。
“青雪……”冉竹本想客套几句就开始转入心中八卦正题,却被青雪轻声阻断:
“嘘……”
冉竹望着青雪凝脂般的手抵在她娇艳的红唇上,呐呐闭了嘴,心中如何也不信青雪是一般的下人。
就比如此刻她身上披着的银狐毛,就不是一般家庭穿得起的,还有她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恬静气质……
这样沉默的僵局并未持续多久,就听青雪再度开口:“有人来了。”
天地间簌簌大雪飘落,地面上铺了成白面似的雪,平滑整齐。冉竹伸长脖子望去,连包子都耐不住寒回屋睡觉取暖去了,哪里有人?
青雪的眸光里有几分压抑几分欢喜,低低说道:“一会来人说什么,你尽量少说话。记住。”
说完转身往屋后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大雪中。
冉竹依言站在那里没敢走,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住的优昙花树,心里却在猜测着青雪往后屋方向干什么。
因为后屋除了一片光秃秃还未盛开的数百株红梅,什么都没有。
漫天大雪下忽的出现了三个人,从远处走过来,不急不缓。为首一人抬头望了眼竹屋门口站着的女子,眼底里精光一闪而过。
待冉竹将目光从优昙花树收回来,那些人已经踏上了竹桥。
“果然有人。”冉竹心中为青雪喝彩,却也有些无措。
这里是莫尊景的家,想来来人自然也是来找莫尊景的,她是不是该把包子从被窝里拖出来呢?
冉竹心中想道,这么会功夫那三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可知道我是谁?”莫求双站在台阶下,话里有着探究。
冉竹望着容颜与莫尊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中年男子,见他黑色大鼈披风里一身昂贵的丝绸棉袄更显气度不凡,但目光里的凌厉与周身散发的阴鸷让人心生排斥。
冉竹想起青雪的话,摇了摇头,心中却在猜想他是不是莫尊景的父亲。
“您是找莫公子的吗,他有事出去了。”冉竹说道,虽然此人让她心里不舒服,但来者是客,出于礼貌她应该问下。
“我来找你。”莫求双抬脚走上台阶,踩得木质台阶咯吱咯吱作响,他径直走进竹屋,卷起阵阵寒风。
冉竹不自觉的哆嗦了下,心想莫非他认识自己,急忙跟着进了屋,而他身后二人则留在了门外。
“不知先生找我何事?”冉竹疑惑问道。
“先生?前两天听尊景说你失忆,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莫求双自顾坐在一张椅子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只是这样的眼神看的冉竹头皮有些发麻,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我是尊景的父亲,也是你未来的公公。尊景没告诉你?”莫求双轻叹了口气,似乎对冉竹失忆一事颇有些伤感。
冉竹则是彻底傻了,机械的摇了摇头、她醒来那日还曾将自己和莫尊景想到一块去了,后来觉得疏影对莫尊景有意,所以就绝了这心思。
却不想,她真的和莫尊景有关系,而且还是未过门的妻子……
脑子里不期然的浮现出莫尊景处处体贴的样子,虽然话语忽而粗鲁忽而动情,可总是让冉竹不知所措红了脸……
“三个月前你们不日就要完婚,可你却遭人暗算受了重伤。幸亏尊景他们到的及时救了你,也是老天开眼。如今你醒来,看来是你和尊景的夫妻缘分未断啊。”
莫求双一番感慨的话语听得冉竹感动不已,她开始还觉得此人阴气太重,却不想开口这么慈善。
“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冉竹轻声道,有些惆怅。
“有些事情老夫以后慢慢告诉你,你也是必须该知道的。待你们完婚后,你就是我莫府的人。你的血海深仇,老夫自然会替你报了。”
莫求双和声安抚,眼底的冷冽一闪而过。
“我有血海深仇?我就是被仇家所伤?告诉我,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的家人在哪?”
冉竹激动道,双眸睁的大大的,拼命想记起什么可脑子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想的急了胸口竟开始痛了起来。
“你伤势未好,此事以后再说。我来就是告诉你和尊景,婚期就定在回到洛阳的那天,我已经派人在老家那里开始准备。”
莫求双见冉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呃蹲在地上,心中冷笑一声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低头望着冉竹,嘴角扯出一丝嗜血的笑意,语气依然慈善:
“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家人都死了。”
“谁,是谁,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冉竹咬牙问道,反手抓住莫求双的双臂,眸中染起一片血红。
虽然莫求双话只说了一半,可任谁也会将他的话联想到杀冉竹的人身上。
怪不得,怪不得魔尊和疏影不和她说如何受伤,亦不谈论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全死了!
冉竹只觉胸口刺痛难抑,口中痛苦低呼一声,眼前一抹黑缓缓倒了下去。
莫求双望着地上昏过去的冉竹,不屑冷笑了声,抬手示意门外人进来,将冉竹抱上了床。
屋后百株红梅外是一片青湖,上面早已结了层厚厚的冰霜,湖中央站着一名男子,背着一柄长剑,长长的斜刘海几乎遮住了他半个英俊的面孔。
岸边,青雪轻盈的银狐毛上落满了白雪,不知站了多久。她的眸光火热而痴恋,天地间早已虚无唯有远处男子身影。
“每年都来看这里的雪景,也不嫌腻。”话语却和莫尊景一样十分不讨喜。
男子侧身对着青雪,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半晌沉悦嗓音响起:
“每年都来看这里的雪景,你不嫌腻?
一样的话语,不一样的含义……
青雪的脸极快的红了下,胸膛里几分委屈丝丝缕缕缠绕,口中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我乐意看。”
男子耸耸肩自顾欣赏着天地风景,干脆转了身,徒留一柄长剑的后背给青雪。
“可恶。”青雪气愤道,跺了跺脚,却舍不得离开。
不管如何,努力到现在,他们之间好歹可以正常交流了,如果这算正常交流的话……
想到此,青雪心中又充满了自信,望向男子的背影更多了几分痴恋,口中曼曼轻语逸出:“风双子,我喜欢你……”
风双子忽然转了身望向她这边,青雪不由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自己的话被他听到了。
“快回去,她需要你。”风双子简洁丢下一句,双脚轻掂了下湖面白雪,整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中。
风双子的耳力一向很好,他说的她一定是冉竹。想到此青雪急忙掉头往竹屋跑去……
大雪下的更急了,似乎要将人吞没一般。
“皇上,雪下的这么急,我们进屋吧。”海生担忧的声音响起,却未有人回应他。
密集的雪落在院中宣墨系着的金黄风衣上,堆满厚厚一层。披风里伸出了一只素长的手,有雪落在上面很快消融成水。
“那天她在玉兰轩,教朕如何分化莫求双的势力,便是用这水来比喻,真是贴切啊。她一直很聪明,只是不愿意展露锋芒。”
宣墨沉声道,深邃目光里浓浓的哀伤思念赤
裸
裸的呈现在洁白的雪中。
冉竹,我说有好消息给你,我知道你听了后定会满心欢喜。
玄镇的记忆我一一想起,你却已不在……
我,对你不起。若有来生,就算你做错万件事,我也定信你宠你……
海生手中提着暖炉哆哆嗦嗦的站在宣墨的后面,知他又在想念冉竹,心中亦是伤感,莫尊景将冉竹带走,当晚就传来了她不治身亡的消息。
那一天,宣墨和独孤子诺像是疯了一般要跟莫尊景抢回冉竹的尸体,那莫尊景带着冉竹似是从人间蒸发了般遍寻不着。
他们二人将痛恨发泄到了彼此身上,足足大战了三天三夜,直至白静出现强行带走了独孤子诺这才得以暂时告终。
想到白静那一身恐怖的怪异武功,差点让皇上丢了性命,虽然事隔海生依然后怕不已。
之后皇上更是大病了三月,这几日才能下床,可一下朝后就来到了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海生望着那寂寥孤单的背影,转身抬头透过灰蒙蒙的白雪看了眼前方匾额上的玉昙殿,在心中连连叹气。
雪,下得更大了。
第四章 死都别想
莫尊景和疏影回到竹屋就发现包子一脸惊慌的站在门口,见到他们回来一张脸更是挤成了一团,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
“姐姐,她,她昏倒了……”
话未完莫尊景整个身子已经冲了进去,疏影随后跟上。
“之前莫大人的父亲来过。”青雪站在一旁简明扼要说道。
“怒极攻心外加身体虚弱能不昏嘛。”疏影不悦道,说完看了眼青雪,埋怨眼神十足,对着莫尊景继续说了句:
“晚点她会醒来,别担心。”
“他来干什么?”尊景疑惑道,目光沉了沉。
青雪摇摇头,她当时根本不在场,如何知晓他们说了什么。
“你知晓莫求双来了,就不该离开,你耳力这么好不会躲个地方偷听啊。”疏影无语道。
“我只是答应莫大人照顾冷冉竹,其余事情与我何干”青雪冷声道。
“你……”
“好了。”莫尊景的话在屋里响起打断了疏影的话。
青雪脸色铁青,看也不看疏影一眼越过他就走出了门。
“你家老头子怎么进来的?”疏影担忧道。
三月前他将冉竹从鬼门关刚拉回来,同样从怪症中苏醒过来的莫尊景立马对外放出冉竹死亡的消息。三人更是连夜立即转移到了城外青雪家里,她家住在乱葬岗山后,容易躲避官兵搜查。
如果莫求双故意来刺激冉竹,她一定会去宣墨面前问个明白,届时他们的谎言将会揭穿……欺君之罪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那莫求双不会傻到真这么做吧。
“这里机关都是风双子设计的,他想进来易如反掌。”莫尊景说道,微皱俊眉,低眸深深注视了下床上昏睡的冉竹,随后走出了屋子。
“见了面好好说,我们现在有求于他。”疏影紧跟出去,走至门口只在大雪中看到了一身银白背影,他冲那背影无奈大声嘱咐了句。
“你舍得回家了?”宰相府莫求双正端着一杯热茶坐在虎皮铺着的软榻上,抬眼瞥了下浑身是雪正抬脚跨进来的莫尊景。
早有一旁的婢女上来要替莫尊景拿下裘衣,但他挥手拒绝,甚至连身上的雪都不愿意让婢女掸落,遣退了所有下人。
既然不让解下来,必然是很快就要走。
莫求双眼睛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脸却冷了下来。
“说吧,你去我竹屋干什么?”莫尊景站在当中,双目极快巡视了下大厅四周,口气不善的很。
“当父亲的去儿子的住所看看,有何不妥?”莫求双抬头不悦道。或是莫尊景太高的原因,就算二人靠的不近,他也要稍仰着点头才能与他对视。
“当日我对外放出她死去的假消息,想要瞒的人你心里一清二楚。冉竹她已经失忆,我希望你不要对再对她说起过去的事情。否则后果你比我心里更清楚。”
莫尊景冷悦道,言语间疏离的很,对于莫求双说的那一套自动忽略。
“哼,你莫非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一个小小的欺君之罪又能奈我何。你不就是怕那宣墨知道从你身边抢走那姓冷的女子吗。没用的东西。”
莫求双怒道,见莫尊景竟然敢对他如此不敬,茶杯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溅出茶水无数。
“怒急攻心昏倒,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莫尊景横眉冷道,今日这事他一定要问出个缘由来。
“为父找她除了为你还能为谁。”莫求双气道。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配管我的事情。若有东窗事发那一天,我自会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莫尊景冷声回应,抬眼掠过对面那张怒气勃然的脸,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但脸上依旧冰冷寒霜。
“你……”莫求双楞了,他没想到莫尊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了那冷冉竹,竟然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要了。
“别再去打扰她,我自不会连累你,也必然与她生死同存。”莫尊景冷冷威胁道,说完转身就走,甚至连大厅里一桌一椅一茶杯都没碰过一下。
莫求双望着那背影就要跨出大厅,心中几番怒骂汇聚到嘴边最终还是软了下来,只是口气依然不善“
“我昨儿跟她说,让你们去洛阳成亲。”
抬眼看到莫尊景忽然停了下来,悻悻加了一句:“老夫已经派人去洛阳老家着手准备了,你们待在长安城总归不安全。”
言下之意,宣墨手下眼线众多,迟早是会发现那不起眼的竹屋。
“她怎么会答应?”莫尊景转过身,愕然问道。
“老夫听说她失忆了,既然前尘往事已经忘记,倒不如许她一个身份收了心跟你好好过日子。莫家宰相之子莫少卿娶个当朝圣女,也算是门当户对。”
莫求双说道,看着莫尊景重新走回来,脸色缓和了点。
“你对她撒谎?”莫尊景怒道。他刚刚还以为是冉竹失忆后对他动了心……
莫求双眉毛挑了挑,凉凉道:“我是替你促成心中所想,难道你要等她对你动心,你的身子可有几年等?”
一句话戳中了莫尊景的软肋,他平日里只是将娶她为妻的话挂在嘴上,却从未有行动,只因他的病不容许他陪伴冉竹到老。
甚至或许在哪一天就再也醒不过来……
莫求双的这个自主决定让他心中气愤的同时又生出几许欣喜期待,这中矛盾的心情令他更加难受。
他慢慢转身往外走,并没有注意到莫求双伸长欲要叫住他的后悔神色,尊景看着门外轻缓飘落的白雪,落到他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冷意:
“娘亲说过,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未能得一人白首,看着夫君奴颜卑色讨好她人,她至死都在怨着自己没有好的家世。我这辈子只心系冉竹一人,不论她高低贵贱,有生之年我只哄她一人开心……”
惆怅中有着坚定的深情话语被大风裹住夹着雪花扑簌簌的飞向大厅里。
话毕,人已去,徒留莫求双一青一白的脸独自回味着那一段话。
这时一人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他附在莫求双耳边悄悄言语了几句,就见莫求双眼中陡然迸射出狠厉的兴奋光芒。
“好,做得好。此人年轻时候武功十分了得,你们抓了她也是要费些力气的。传我话,一干人等重重有赏。”
“谢主子赏赐。只是属下不明白,她不是您的亲家吗,以后若是让您儿媳妇知道……”
男子话未说完就听瓷器碎地的刺耳声响,他脸上肌肉快速的抖了下,头恨不得缩到脖子里去。
奢侈而又空荡的大厅上回响着莫求双阴鸷嗜血的冰冷声音:
“这辈子,她冷冉竹死都别想踏进我莫府的大门。”
冉竹倏地睁开了眼,脸上浮起几分惊恐,浑身冰凉凉的她伸出手下意识的想扯被子,却被握入一双大手里。
只是那手没有一丝温度,她觉得更冷了。
“做噩梦了?”莫尊景温柔的声音响起,转移了冉竹的视线,感觉到她手在挣脱,他却抓得更紧了。
冉竹摇摇头,苦笑一声:“无梦可做,只是突然觉得心慌就醒了过来。”
“你昏倒了,睡了好几个时辰了。”莫尊景说道,眉目如注专心的看着冉竹,似是怎么样也看不够。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夜幕降临却遮不住这芳华白幕。
经他这么一说冉竹想起白日里莫求双与她说的那些话,反手抓住莫尊景的手急急问道:
“我的家人在哪里?”
其实她是想问她的家人被葬在何处,却胆颤的说不出口。
“你是说你娘吗,你若想见我过些日子带她来见你。”莫尊景柔声说道,亦是怪自己疏忽了。
他住在青雪家时,就听进城买东西的包子说总有个女子在莫府门前徘徊,问了容貌形态,确实是冉竹娘亲无疑。
本想等冉竹醒了带她过来,这几日高兴过头了竟忘记了。
冉竹愣了下,看莫尊景神色并无怪异,心想难道她的娘亲还活在世上?
那莫大人为什么说她全家都死了?
“那,我的父亲呢,我没有兄弟姐妹吗……”冉竹颤颤开口,对于莫尊景的不谈直接当做他们已死亡的承认,可她还是要从他口中亲耳听到。
“自小你就和你娘一起长大。”半晌,莫尊景的声音低低响起,清灵钟尘般的目光里闪过挣扎纠结,最终黯淡了下来。
冉竹低低哦了声,心底里却不自觉相信今早莫求双说的那些话。
她身上定是有血海深仇的,或许娘亲被莫尊景所救而他父亲不知道,过几天见到娘亲一问便知道仇家是谁。
至于莫尊景,他既然不愿说她就以后再也不问了。终究都是为她好的,亦不想过度伤怀吧。
思及此,冉竹不由想到他们去洛阳要成亲的事情,脸上浮起几分不自然,抬眼偷偷看了几下莫尊景,这才发觉今晚的他温柔异常,不是平日自负自恋模样。
只是不管是哪一个他,或妖孽动人,或温柔无双,放在万千女子间那都是要被撕扯抓烂带回家珍藏的。
虽然什么都记不得,
但嫁给他,倒也不错。
“尊景……”冉竹未开口,脸上薄红浮起。
“我在。”莫尊景低低回应,还沉浸在刚才撒谎的愧责中。
“听说我们回洛阳是要……成亲。”
莫尊景眸光里浮起一片笑意,似是成亲二字令他颇为受用,他刚欲开口回应就听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打开。
“你说什么!”
第五章 出发洛阳
“你说什么!”疏影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檐上的雪瑟瑟掉下一堆,下一瞬间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冉竹楞了下,看到疏影眼中有些受伤神色,心没来由的惭愧了下。
只是尊景父亲说她本就是莫尊景的未来妻子,自己愧疚什么……冉竹这么想不由挺直了背脊。
“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吓到冉竹了。”莫尊景抬手就轻敲了下疏影脑袋,无奈道。
“你们回洛阳成亲?你家老头子今天来就是跟她说这事?”疏影眼睛抽筋似的一直在眨,难以置信。
莫尊景听到疏影提到莫求双,脸色微沉,点了点头。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疏影大叫道,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只是没人看得懂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好了,瞎叫嚷什么。”莫尊景佯怒,起身将疏影的手摁下,抬头对站在门口的包子叫道:
“包子,备些吃的过来。”
门外欢快声响起,就听到踩雪发出咯吱咯吱声渐渐远去。
冉竹没想到疏影反应这么大,那样的神情仿佛是她抢了莫尊景,所以他说有阴谋,冉竹只当他心情不好瞎说罢了。
“你刚睡醒饿了吧,回头包子将饭菜拿过来记得多吃些。”莫尊景转过身对冉竹说道,见她点头,这才强拉着疏影走了出去,自始自终双手死死钳住疏影那双不安分的手。
冉竹呆呆的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门口,直至门被关起阻隔了外面的梦梦夜色,这才怔怔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望着屋里的琉璃烛灯,脑子里不期然的想起白日里莫尊景父亲说的话来:
“有些事情老夫以后慢慢告诉你,你也是必须该知道的。待你们完婚后,你就是我莫府的人。你的血海深仇,老夫自然会替你报了。”
血海深仇,我的仇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
冉竹的眸光里一片冷冽痛恨,脑子里拼命想,希望能够记起点什么。这时胸口处忽的传来一阵刺痛,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床边沿,差点一个不稳掉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冉竹捂着胸口,心中吼道。额头上大片汗珠沁出,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晕了开来。
轻微“啪”的一声响,一滴红色颜料掉落纸上很快晕染了开来,执笔的人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待看到画上那滴颜料掉的地方,手抖了抖。
上好的贡纸上,一个素衣长裙的女子眉眼含笑,清丽姿容,在秋千上荡在半空。而她的嘴角边流淌着不规则的红色,恍若鲜血,那一滴红料让整个本明媚可人的画面看起来如此诡异。
下一瞬那张图被宣墨狠狠抓了起来,在空中疯狂撕扯了一半又发疯似的将手中余下的残画抱在了怀中。
“小竹,我总是不信你真的死了。你不是说要让我百倍偿还你吗,你快出来啊,我一定让你实现你说的话。”宣墨喃喃道,目光迷离,语气里有着痛苦。
他的身上肩膀上落了许多被撕碎的画纸碎片,削瘦背影映在烛光下浓墨黑影无限拉长似是永远无法达到的尽头……
洛阳之行,势在必行,疏影给冉竹开了些大补的药方后,冉竹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莫尊景这两天更忙了,虽然见到她总是不忘调侃几句,可从他眼角淡淡的黑影可以看出他这几日有多劳累。
看着疏影哼着小曲在那收拾衣服,冉竹这几天憋在心里的好奇终于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尊景和你说了什么?”
说完冉竹就有点后悔了,因为疏影立马知道她问的哪一天晚上的事情,丢了个白眼给冉竹,继续收衣服。
冉竹伸了下舌头,不再相问,其实她只是想看到疏影吃瘪时的有趣样子罢了,既然不高兴便不适宜相问。
包子自然是要去的,早已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等他们,那脸上的激动不亚于看到冉竹苏醒站在门口时的程度。
冉竹不由多看了两眼包子,趁着旁边无人问道:“包子你这么开心干嘛?”
“回少夫人,包子已经好多年没回去了,所以在知道今年回洛阳过年时天天都在做梦回去。”包子笑嘻嘻说道。
“哦你的家人在洛阳?”冉竹下意识问道。
“我很小时候就失去了爹娘,现在都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样子来了。我是在长安城长大的,更确切的说是被公子养大的。嘿嘿……”
包子肉嘟嘟的脸上浮起几分难过但很快消失,快乐说道。
冉竹心里浮起几分同情,看着包子笑眯眯的脸,嘴角微抿跟着笑了笑。
自己连仇人都记不得,又拿什么来同情包子……
“我老惦记着洛阳是因为洛阳玄镇的腊梅在这个时候开的最是好看……”包子兴奋说道,忽然被一声冷喝急急打断。
冉竹闻声抬头,就见莫尊景从竹桥上一路奔跑过来,目光带着吓人的冷意。虽然不是望着她,却也教人心底生寒。
这样的尊敬,冉竹还是头一次见到,感到有些陌生。
包子呆呆的,嘴唇还保持着”看“的形状,想来也是被吓到了。
“公,公子……”包子咽了口口水,恍惚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马车在门外等着呢,还不快去搬东西。”莫尊景冷道,口气虽不比刚才冷厉,但依然吓人。
包子连头都来不及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只是个孩子,你好端端冲他发火做什么。”冉竹无语道,对于莫尊景的失常有些难以理解。
莫尊景见冉竹眸中除了有怪责并无其他异样神色,心中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刚才凶了点,脸上有点尴尬,但嘴上却不讨饶:
“你没觉得他垂涎你的美色一直在围着你转嘛,让为夫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他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也不行!”
背着一堆药材正在雪地里挪动着肥胖小腿的包子身上忽的起了身恶寒。他转身看着远处竹屋下两身素白的一男一女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浑身肥肉抖了抖……
简短的闹剧在冉竹的无语,莫尊景得意神色下告终,看着疏影身上挂着数十个大小包袱,二人不由都傻了眼。
四人在竹屋吃了最后一顿饭,就算是要离开,莫尊景的饭菜要求也同样精致苛刻的很。
包子今天也是出奇的卖力,一顿饭吃的冉竹和疏影赞不绝口,莫尊景也只是哼哼了事。
饭毕,包子收拾了餐具就和莫尊景还有疏影出了门,三人都快走出竹桥,发现冉竹没跟上来,不由都转了身,见到她正在一间间锁门,疏影咧嘴笑道:
“这里的门不用锁,一般人进不来。”
“哦,可是出个门总是要锁一下,万一我们回家发现有小贼来过,岂不是扫兴。”
冉竹淡淡哦了声,但还是坚持将门窗都关好锁好。
“回家……”莫尊景看着那忙碌的纤瘦身影低喃道,眉眼间一片柔情。
“酸。”疏影没好气道,双手交叉胸前想表示不爽,只是出门前又多收拾出来的几个包袱让他双手无法成功表达心中不满。
三人等到冉竹跟上来这才往外走去,同样基本不出门的冉竹也才发现原来竹屋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小。穿过好一片厚雪覆盖的密林才走了出来,转过一个小巷视界陡然开阔起来。
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市,冉竹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她在人群里眼巴巴的看着人来人往,偶有走过来的中年女子都让她心莫名一跳。最终,她失望的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落在了正和疏影低头私语的莫尊景。
“莫公子……”冉竹呐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叫我什么?莫尊景准回头,星目邪气的看了过来。
“莫公子啊。”
“不对,重新叫。”
“那该叫什么。”
“叫夫君,郎君,实在不行尊景,我也勉为其难接受。”
“……尊景。”
“嗯,娘子,叫我有何事?”莫尊景一张脸顿时笑靥如花,妖孽的脸晃闪了在旁边默默看着的一群女子。
“……那个,你说走之前将我娘亲带过来,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她,是不是她在哪里等着我们一起汇合?”
冉竹口气里有着不确定,看着莫尊景渐渐淡下去的笑容,心里不安感加重,之前因为莫尊景戏虐而起的微好心情早已一扫而空。
她之前其实觉得家仇未报如何能安心成亲,她亦不能昧着良心将这种生死大事连累到莫尊景身上。
本想等见到娘亲再做商量,这两天无聊时跟包子打听了下莫尊景的身世,这才明白自己嫁的人是有多么厉害,嫁的府邸是多么有背景……
想到莫求双那天说帮她报仇的话说的那么自信满满,冉竹并不是个非要凭一己之力报仇才能证明什么的老古板的人。
既然莫求双是宰相,那么报仇势必有望也不会连累莫尊景,而自己在娘亲的见证下也可以安心成婚了。
只是……
“她可能出去远游了,我这几天都在找她但没找到,不过我在她门上留了纸条。也通知了你娘亲的邻居,她收到消息后一定会赶来的。”
马车带着莫尊景沉沉的话一路绝雪尘而去,在地上留下两排不规则的车轮轨迹……
而就在当夜,一大批御林军忽的从四处巷道冒了出来,齐齐往竹屋涌去……
第六章 烧毁竹屋
足足有上千的御林军将整个竹屋外围团团围住,高举长剑只等一声令下冲进去。
突然自其中一个巷道中士兵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一身黑色龙纹金丝纹绣风衣的男子自雪中走了进来。
傲然挺拔的身躯大步迈了过来,桀骜冷沉的绝色容颜上一双星目看了眼围墙里高大的树木,眼底闪过几分怒意更多的是紧张期待。
冉竹,你真的在里面吗?
他伸手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待摸到脸上突出的颧骨和唇边四周扎人的胡子,心里不期然的有些沮丧。
一会她见到我这么丑,会不会嘲笑?
笑就笑吧,只要她回到身边,那又何妨?
思及此,他便迈开步子打算从不远处那道不起眼的小门走进去。
“皇上,那纸条来的太过古怪,还是让微臣先进去查探一番,若圣女真的在里面我自带她出来便可。”
木河的声音在宣墨身后响起,仅仅过了三月眉眼间成熟了许多。
今天他在城内巡逻,忽然有乞丐撞上他,往他手里塞了纸条,他打开一看才知道冉竹不仅没死,而且就住在西市上巷道后密林里。
他也曾疑虑这纸条是不是有人想借冉竹做文章,对皇上图谋不轨。可心底里渴望冉竹生还的他还是将这一消息如实告诉了宣墨。
于是,此刻他们就出现在了这围墙后。
“若皇后在里面不肯出来,木将军不要强迫,朕亲自去接就是。”宣墨沉声道,在他心里冉竹早已是他的皇后,只是错过了时机……
他往后退了一步,算是同意了木河的话。
木河点点头,打开木门就走了进去,身后亦有一小队人马迅速跟进。
一旁的海生也伸长脖子朝里望着,只是大晚上的除了一堆树木白雪看不到里面一点情况,心情紧张中带着激动。
忽然,所有树木在无风下抖动起来,随着树枝上白雪扑簌簌落下,在宣墨这个角度看到了一张凭空而出的铁网自里面围墙起将整个树木都包围了起来。
宣墨面色陡然一沉,早有御林军将他围在中间护驾,他上前推开挡路的两名士兵,自己抬脚就要往里走。
“皇上,不可……”海生脸都黑了,急忙叫道。
“今天朕必须见到她。”宣墨头也不回的说道,进去时手不经意的碰到了铁网,头还未抬耳边就响起无数破空声。他猛一抬头就发现正有数只利箭自林中发出冲他射了过来。
“皇上小心。”宣墨还未来得及后退就被木河重重扑在了地上,彼时那些利箭射了过来。最近的一支擦着宣墨侧脸而过,着实惊险。
也有倒霉的站在门口来不及躲避的士兵,或重或轻都受了些箭伤。
“可恶。”宣墨怒道,还未进门就开始有伤员了,看来这里的人早做好了准备。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海生上下观察着宣墨,一张脸早已变了色。
这时有驻守竹屋后墙的士兵跑来通报,说在围墙里出现了铁网,一转头看到这里也是一样的情况,惊得下巴都掉了。
“这铁网看来是将这里整个地方都围了起来,微臣刚才来之顺着围墙前查看了下,他是依着青湖而建,四周全都是密林,乍一看就好像没人居住。而且他将各个巷道后废弃地方巧妙的连了起来,整个地方足足有半个西市大。”
木河回道,言下之意进去不知道还有多少陷阱,这么大地方也很难找到冉竹的藏身地,他想劝皇上回去,而后自己一人摸索。
只是……
“破掉这铁网,朕今天一定要进去。”宣墨沉声吩咐道,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露出坚定的决心。
木河当下不再言语,再次进入,这次宣墨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他自己跟了进去。
铁网和墙壁之间留有一人侧身空间,之前宣墨猜测刚才他是碰了铁丝才会发动机关,越多人进来越有可能碰触铁丝网引动机关。是故宣墨才命令士兵不要进来,而他们二人紧贴着墙壁,正慢慢往前走着。
走了会发现铁丝网里除了一堆堆看不见头的树木还是树木,总是这样侧身走,对于训练过的木河来说毫无一点感觉,可宣墨渐渐觉得有些乏累,他一抬手意料之中的碰到了铁丝网。
又是一阵密集雨落般的利箭射了过来,这一次宣墨学聪明了,贴着墙壁往另一侧移去。看着半数掉在地上半数扎在墙壁里的箭,口中松了口气,额头上亦是沁出细细汗珠。
“皇上,你有没有觉得此设计有些熟悉?”木河说道,自进来他就开始注意着铁丝网。
若不是顾虑宣墨在,他甚至会触动几次机关来证明自己所想,但刚才那一波利箭令他心中了然。
“嗯?你可有想到什么?”宣墨沉声问道,目光里闪起亮光。
“我记得暗卫府兵器库就有这个设计,在进门的三步内如果走的不对,兵器库就会出现铁丝网而且放出铁钩箭,只是这里换成了木箭罢了。”
木河仔细回忆道,想起自己第一次差点被勾箭伤到,不由苦笑了下。
“你是说这机关是暗卫府人设计的?是萧风?难道他和这里的人很熟悉?”宣墨推测道
,目光里早已浮起几分狠厉。
作为一个暗卫首领,他竟然被扶余国国主收买,只是为了一个扶余国的青楼妓女。
他大宣朝的暗卫个个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宣墨第一次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很是失败。
“不是他,那兵器库设计铁网陷阱的人是叫风双子。”木河立马否决了宣墨的推测,说起风双子三字,眼里露出赞赏与不服。
“是他,这里是莫求双的地方?”宣墨口气早已冷了下来。
原来,莫尊景一直在骗他,同时心里彻底松了口气,起码证明那纸条不是儿戏。就算有人图谋不轨,只要冉竹真的活着就好。
木河贴着墙壁继续走了回,这次他拿着剑柄对着墙壁敲敲打打,没过一会就从脚底一处敲到了异响。
他心神一凛,双手轻轻往里一推。随着那块砖头的松动,就听身后响起咻咻划过树枝的声音,铁网尽数往中间收去,随后消失在密林里。
站在外面的海生看到铁网消失,急忙领着士兵进去追上了宣墨。
只是这片密林十分大,个中陷阱更是层出不穷,有些被木河机灵破解,可架不住人数众多难以控制,很多士兵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宣墨心急如焚,几次都越过木河往前走去,一时不察踩中陷阱,饶是躲让开来还是被凭空而来的尖刺木桩重重击中左肩膀,划出一道两寸长的血淋淋的口子。
当他们终于走出密林,站在那片优昙花树下,几乎所有人都头发凌乱,衣服几处撕破露出里面棉花白絮飘落在地上与雪融为一体。
宣墨的肩膀上简易的绑了止血的白布,亦早已被鲜血浸透,他不做一刻停留,任胸中呼吸急促响起,越过凉亭跨过竹桥就冲着那座毫无灯光的竹屋飞奔而去。
只是那一把把冰凉的锁令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如冰霜般的结,他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将主屋的锁一把劈断,一脚踹开门就走了进去。
屋中地炕早已冷透,桌椅安安静静的摆放在那里,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一丝清香还萦绕在房间里。
宣墨深深呼吸了下,心中思念苦涩满胀,直觉这就是冉竹的味道。他望向里屋的床,眼前渐渐幻化出冉竹躺在上面睡觉的样子。
在玉兰轩,他每次夜里来,她总是在睡觉,眉头皱得紧紧的,总也睡不安稳的模样。
“小竹,前尘往事我已一一记起,我负你的,终其一生也还不完。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宣墨望着那张只剩下木架子的床,轻声低喃。随即大踏步走出了竹屋,抬眼问道:
“莫少卿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前两天听云里正说起洛阳有一起大案要莫少卿查,这回应该已经离开长安城了。”海生立刻回应道。
“来人,备匹快马。”宣墨喝道。
“皇上,让微臣陪您一起去吧。”木河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心中亦是激动。
“给朕守着长安,朕承诺会带着你的主子回来的。”宣墨低眸看了眼木河,不怒而威的口气有着不容人抗拒的命令。
木河脸上浮起几分失望,他点点头应声称是。
“还有,给朕烧了这片地方。朕,不喜欢。”宣墨喝令道。
凡是有莫尊景和小竹待过的地方,从今天我一一毁掉。
小竹,洛阳之行,你跑不了了。只要将你带在身边,就算你恨我,我也甘之如饴。
暗夜皑皑白雪的地面上举起无数火把,照亮了空无一人的竹屋,随即火光投向了竹屋,燃起更大的火焰。
谁,是谁,是谁在叫我?冉竹倏地从床上坐起,心中迷茫喊道。
望着陌生的客栈房间,幽幽烛光,唯有心中那陌生而熟悉的声音萦绕在心中,令她莫名想哭。
这一夜无眠,冉竹睁眼迎来了天亮。
PS:很抱歉,章节内容发重复了,这是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