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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福妻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瑾瑜     科举福妻掌中娇txt下载     科举福妻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回 苦肉计?

    陆大妮儿这话一出,李氏先就咝声道:“小巍,你大堂姐说的倒也是个法子,住客栈终究不是长方儿,也的确不安全,还是得找个更稳当、更长久的地方才成。”

    陆薇薇却是心里一动。

    难不成,其实是一出苦肉计?

    毕竟她认识的大户人家同窗,现成儿不就有谢令昭呢?又正是陆大妮儿见过,她们祖孙三代也都打过主意的,尤其谢令昭还长得好,出手大方,这样的金龟婿,既遇上了,当然不能白白错过了。

    陆薇薇想着,觑了一眼陆大妮儿,见她脸上虽满是苦相,眼珠子却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直在转来转去,通常那都是心虚的表现。

    不由嘴角一扯,就这点儿心计,还想谋算着谋算那的,还真看得起自己!

    她故作为难,“我同窗里大户人家其实不多,毕竟真正有钱有势的,要么就是请了夫子在家单独授课,要么就去府学念书了,所以大多与咱们家差不多的情况。不然就是我根本不熟的,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大堂姐一个姑娘家,我也实在不放心。”

    李氏听得皱眉道:“也是,哪能那么合适,时间要是松点儿还罢了,偏时间又这么紧。要不,找家亲戚托付?唔……小巍,你三表姑你还记得吗,就去年过年还来过的,家里虽困难些,人却是极好的,要不,把你大堂姐送她家去,咱们给些银子也就是了。”

    陆大妮儿没想到好容易她才把话引到了自己想说的上,结果眨眼间,话题又歪了,李氏还连她的新去处都想好了——什么‘三表姑’家,那怎么可以,她肯定不能去呀!

    她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大伯母,我怎么好意思去给您家的亲戚添麻烦,我也不能白让您和小巍花钱呀,你们肯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让你们破费?且、且奶奶和我爹一天不把我弄回去嫁人,肯定一天就不会死心,迟早也会找到您亲戚家里的,到时候弄得您亲戚家里也鸡飞狗跳的,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们?还是、还是……”

    惟恐自己再说下去,陆薇薇和李氏就要瞧出她的心思了,堪堪打住了。

    却已足够陆薇薇确定自己的猜测了,看来,还真是一出苦肉计,她任何时候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陆家的每一个人,果然是对的!

    陆薇薇看了一眼李氏,不确定她看出了什么来没。

    索性赶在李氏之前开了口,“娘,大堂姐说得也是,哪好平白给三表姑家添麻烦,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真把大堂姐送去了,就得做好长期麻烦人家的准备,哪是给银子就能解决的?况真让三叔他们找了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觉得还是大堂姐方才说的法子好,找个大户人家送她去,她便既能养活自己,又不怕三叔他们找上门闹事了。”

    说着似笑非笑看了陆大妮儿一眼,又道:“娘,眼下不就有现成的人选谢令昭吗?他家那么大,屋子多的住不完,本来也需要很多丫头的,不然让大堂姐先去他家待一段时间?就是吧,大姐好好儿的良家女子,却去做丫头,也太委屈了……”

    陆大妮儿脱口就道:“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能养活自己,不用嫁给傻子,我什么都可以的。”

    心里简直想尖叫,小巍真是太好了,这么快就把她的难题解决了。

    不,应该说是她和娘这个法子果真好,小巍和大伯母也果然被瞒住了,只要她能去谢少爷家里,只要她能靠近谢少爷,就不信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李氏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皱眉道:“好好的姑娘家去给人做丫头,怎么就不委屈了?大妮儿,你可得想好了,做丫头没你以为的那般轻松,再说阿昭家就他一个人,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算怎么一回事,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你,你往后也别想嫁好人家了,你还是……”

    陆薇薇打断了她,“娘,谢令昭家丫头婆子下人几十个,怎么就孤男寡女了,其他人不是人呢?就让大堂姐去吧,不然急忙之间,我们哪还能找到别的地儿安置她,三叔他们可已经在路上了,这事儿您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可是……”李氏还待再说。

    大妮儿之前可是犯过糊涂的,这要是再犯糊涂,害了她自己不说,也会丢尽小巍的脸,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迟了,当然得现在就从根子上断了她犯糊涂的机会才是。

    然见陆薇薇沉着脸冲自己摇头,到底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陆薇薇这才笑向陆大妮儿道:“大堂姐,上次去过我们家的那位谢少爷,你还记得吗?他家大,你就去他们家吧,我这就跟他说去,待会儿吃了饭,我便送你和他一起回去啊。”

    陆大妮儿心里有鬼,当然时刻都关注着陆薇薇和李氏的脸色言行。

    见她们似是已瞧出什么了,自然要补救,“原来小巍和大伯母说的是上次那位、那位谢少爷家吗?那我还是别去了吧,我、我……上次都是脑子糊涂了,加上我娘和奶奶说东说西,我也实在太想、太想离开那个家,才会……但我现在不会再糊涂了,小巍,你要不还是重新给我找个地儿吧?”

    竟然还会以退为进?

    还真是小瞧了她呢!

    陆薇薇又是一勾唇,正要再说,李舅母再次来催他们吃饭了,“饭菜都要凉了,怎么回事,不是才说马上就来吗,这是打算马上到什么时候?”

    陆薇薇便顺势打住,没有再说,同了李氏先去吃饭。

    至于陆大妮儿,因她坚持说自己不饿,就不用吃了,留在屋里就好,母女两个也没勉强。

    一时饭毕,陆薇薇直接向谢令昭道:“谢令昭,你家屋子多,我大堂姐去你家住一阵子行吗?她也不白吃白住,你让人给她安排些活计,反正你们家丫头怎么着,她便怎么着便是了。”

    谢令昭已经大概知道陆大妮儿的遭遇了,却仍对她没有半分好感。

    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家虽然大,却只得我一个人,哪好收留一个年轻姑娘,这瓜田李下的,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呢。陆巍,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你另外想法子吧。”

    任陆薇薇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同意,“怕其他客栈不安全,那就住城里最好客栈的上房,保管安全得很,没有她本人的同意,便是她爹娘也见不到她,大不了,我出那个银子便是了。”

    或者要陆薇薇和李氏一起住到他家去,“这样便不用怕人知道了胡说八道了,我也正好感受一下家里有长辈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陆巍,就这么定了吧,你这就和陆伯母收拾行李去,怎么样?”

    陆薇薇暗自嗤笑。

    她和她娘要是也一起住到了谢令昭家,陆大妮儿还怎么“发挥”呢,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她?

    少不得耐下性子继续劝谢令昭,“你家那么多屋子,那么多下人,你又成日不在家,只晚上回去,哪就瓜田李下了,你就帮帮忙吧,我这不是暂时没有其他法子?真把人继续留在家里,等明儿她爹带人找了来,让我娘和舅母怎么办?你不能蹭饭时一家亲,放下碗便翻脸不认人,连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吧?”

    “本来我舅舅就不在家,我和我娘再去你家,家里岂不是没人了?之前我表姐那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她和我舅母心里至今还不得劲儿,我们再一走,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不是后悔也迟了?我知道你怕麻烦,可你家那么多下人,升叔更是又精明又能干,只要你想,你和她十天半个月都可以不打一回照面,你就帮帮我们吧,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软的不行了来硬的,硬的不行了再来软的。

    总算说得谢令昭勉强点了头,“行吧,那就先让她去我家待几日,等你有了其他办法,立刻让她搬走。不然我就让升叔立刻买庄子去,反正也就百十两银子的事儿!”

    “好,我会尽快想法子让她搬走的。”

    陆薇薇谢了他,立刻去屋里让李氏给陆大妮儿收拾,“娘,谢令昭同意大堂姐去他家了,您帮着收拾两身衣裳吧……没有就找表姐要两身去,总不能什么都指着大堂姐去了谢令昭家后再置办。大堂姐,待会儿你就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了。”

    陆大妮儿心下狂喜,眉头却皱着,“小巍,真的要去那位、那位谢少爷家吗?我、我实在没那个脸,要不……”

    陆薇薇挑眉,“要不什么?大堂姐自己都说上次是犯了糊涂,如今已经清醒了,且谢令昭也不知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他家大,下人多,你往后也不用日日面对他,就更不用怕尴尬了。还是你愿意让三叔抓回去,嫁给那个傻子?”

    陆大妮儿忙摆手,“不,我不要嫁给傻子,那我就听小巍你的,去谢少爷家吧……小巍你和大伯母的恩德,我也一定会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忘的。”

    陆薇薇淡笑道:“大堂姐别这么说,好歹身上流着一半儿相同的血,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我娘向来心善,就更盼着你好了。你去了谢令昭家后,记得照顾好自己,言语行动都仔细些,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来,收不了场时再后悔,可就迟了。”

    陆大妮儿总觉得陆薇薇这会儿的每个表情每句话,都另有意思似的。

    片刻才道:“小巍你放心,我一定会处处仔细,不给你和大伯母惹麻烦的。我刚才的话也是真的,只要我能不嫁给那个傻子,我一定一辈子都感谢你和大伯母。”

    陆薇薇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提点一下陆大妮儿,看能不能让她及时醒悟,把可怜全部变成可恨。

    因又道:“大堂姐,马上就六月了,六月一过,今年就过完一半儿了,都知道下半年时间过得快,肯定眨眼就到过年了,等过了完年我便该下场了,到时候肯定能考一个秀才回来,你到时候可就是秀才老爷的姐姐了。”

    陆大妮儿强笑道:“都知道小巍你学问好,你自己又这么有把握,明年肯定能当上秀才老爷的,我就等着沾光了。”

    陆薇薇“嗯”了一声,“你是可以等着沾光了,虽然我有今日,与你、与陆家的每一个人都没关系,全靠的是我娘、我舅舅舅母和我自己,但谁让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儿呢?那你们这光便都沾定了,区别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可就算只是一个秀才老爷姐姐的名头,我相信也足够大堂姐嫁个你真正满意的好人家了,大堂姐说呢?”

    陆大妮儿在陆薇薇清澈见底,虽一个字都没明说,但显然已经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强笑也笑不出来了。

    小巍这么聪明,念书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猜到了,肯定是的!

    可她能怎么办,家里有意把她嫁给孙家的傻子是真的,不是她编的,只是她奶奶见孙家有钱,想再多敲几两,才暂时没谈好而已,一旦谈好,她肯定非嫁不可,她不趁早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能怎么办?

    退一万步,就算她可以拼死不用嫁傻子,她又往哪儿找‘真正满意的好人家’去,远的不说,小巍的表哥倒是哪哪儿都好,家里也哪哪儿都好,可人家瞧得上她,肯聘她吗?

    她要是真有那个想法,大伯母怕是先就要第一个撕了她。

    她才不要嫁个跟自家一样穷的人家,跟她娘似的,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陆大妮儿好容易才逼着自己又挤出了一个笑来,“小巍,我暂时不想那么多了,你还小,有些事你也不懂……总之,我真的感激你和大伯母,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陆薇薇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陆大妮儿能听进去多少,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遂点头道:“嗯,大堂姐记住方才的话就好。我去看看我娘收拾得如何了,收拾好了我们就走,我待会儿还得赶回来,明儿还得上学呢。”

    不多一会儿,谢令昭与陆薇薇已带着陆大妮儿,在进城的路上了。

    谢令昭实在不待见陆大妮儿,一路上都是能离她多远离多远。

    也只低声与陆薇薇说话,“陆巍,先说好了,就几天啊。你那堂姐我总觉得不是个安分的,回头她要是真做了什么,我可不会看你和陆伯母的面子,我更不会怜香惜玉,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薇薇则是第无数次点头,“知道知道,你只管不客气,甚至你和你家的下人都恶劣些也没关系,指不定某人滤镜碎了后,便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呢?那就谢天谢地了。”

    谢令昭却是一副懒懒的样子,“没兴趣,也不是人人都配我对他恶劣的,对他恶劣都得看我心情,真正不待见的人,我是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当空气。”

    陆薇薇听得有些想笑又有些想翻白眼儿,“怜香惜玉你不肯,让你恶劣些,你还是不肯,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谢令昭呵呵,“我不是说了,我态度是好是坏,都分人的吗?对她恶劣我都懒得了,还怜香惜玉,就凭她长那样儿?还没陆巍你一半儿好看呢,她要是有你一半儿好看,我说不定就能怜香惜玉了。”

    陆薇薇听他又说自己好看,没有高兴只有紧张心虚,没好气道:“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有你这样开玩笑的?行了,马上就到你家了,你想好让我大堂姐住哪里了没?等她安顿好,我就回去了,不然还没到家,肯定天已经黑透了。”

    “这有什么,我送你回去呗,你一个走夜路我本来也不放心。”

    “然后你把我送到了,我再送你回来?那今晚都别睡觉了,就这样送来送去算了……”

    安顿好陆大妮儿后,陆薇薇到底没拗过谢令昭,还是让他一路送了自己回去。

    至于谢令昭怎么回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谁让他非要送她的?

    李氏早已等陆薇薇等得很着急了,一见她回来,便忙道:“小巍,你大堂姐安顿好了?安顿在哪里的?我真的信不过她,谁知道她会不会脑子一热,就做出什么丑事儿来。你也是,干嘛非要把她送去阿昭那儿,又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了,别回头弄得丢脸不说,阿昭还连我们都一起恼上,整个收不了场……这都叫什么事儿!”

第九十二回 暂时解决

    陆薇薇见她娘是真的着急,拉着她坐了,才道:“娘,您先别急,事情还没发生呢,您就先急成这样了,跟那些惟恐天要下雨就不出门,惟恐噎着就不吃饭的人有什么区别?”

    又顺手倒了杯水递给李氏,继续道:“谢令昭家的管家升叔把大堂姐安置在了他们家内院,跟两个针线房的丫头同住一间屋。还让那两个丫头带着大堂姐做针线,若是大堂姐肯好生跟着人家学,将来指不定光靠做针线,就能养家糊口了。升叔还说,会照看好她的,娘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李氏直接把茶杯放到了一边,道:“我一个心都放不下,还一百二十个,怎么可能?也是怪我,一听她说得可怜,便把人留下了。我就该直接说我管不了,大不了让她住一晚,明儿她爹找来了,就让她爹把她带走的,不就没这些事儿了?现在想来,什么彩礼,什么要把她嫁给傻子,都是假的也说不定。”

    好好的大姑娘,就算家里长辈真刻薄她,让她日子难过,也不该成日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放着有好好的正头夫妻不做,非要上赶着、想尽一切法子也要去给人为奴为妾。

    这样的人,就是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

    陆薇薇道:“可万一是真的,万一她真被嫁了个傻子,娘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吧?好了,您也别纠结了,明儿托陈三叔去竹溪一趟,帮忙打听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我觉着,应该是真的,不然一打听就露馅儿,她不怕我们赶她走呢?”

    至于之后是逼不得已的逃离,还是另有打算的顺水推舟,很快便可见分晓了。

    李氏叹道:“我如今也不知是该盼着事情是假的,她不用嫁傻子,还是她没有骗我们了。希望她在阿昭家能安安分分吧,先把这阵子过了,说不定后边儿就有转机了?”

    陆薇薇点头,“且走且看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等明后日三叔他们找来,要怎么应对。到时候我和表哥肯定都不在家,娘可千万撑住了,咬死大堂姐是来过,但当天就走了,让三叔他们走人,他们要是不走,就把族里的叔伯舅舅们都叫来,他们自然就会走了。”

    李氏应了:“我肯定会撑住,不让他们吓到你舅母和表姐的。你那爷爷这么多年就没登过我们家的门儿,肯定这次也不会来,来的肯定是你三叔,我好歹也是他大嫂,又是在我们李家村,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小巍你就安心和阿昌上你们的学去,别记挂家里了。”

    “娘有主意就好。”陆薇薇道,“那就洗漱了,早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李氏忙道:“我给你打水去。”

    少时,李氏打了水回来,本已不想再烦陆薇薇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小巍,陆大妮儿到了阿昭那儿,亲眼见过阿昭家是如何的气派富贵后,是什么反应?是不是眼睛都亮了?也不知这法子到底是她和你三婶娘儿两个想出来的,还是一家子都参与了,倒是小瞧了他们!”

    陆薇薇厌恶陆家所有人,任何时候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李氏也是一样。

    只是陆大妮儿刚找来时,她看她那般可怜,说得又可怜,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也难免想到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充了男孩儿养,真的不敢想象早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没顾得上去想其他的。

    这会儿一旦去想了,一旦意识到了问题,心里的懊恼与后悔自然也是加倍的,一时半会儿间哪里过得去?

    陆薇薇洗了一把脸,才道:“她长这么大,连竹溪镇上都少去,县里好像也只来过一两次?谢令昭家那份气派,只要没见过的人第一次见,都会咂舌直眼的,她自然也不能例外。您真的别多想了,很多时候好事变坏事,坏事变好事都只在一念之间,就算她现在有那些想头,指不定事到临头她后悔了,就改了主意,终究没让自己走错路呢?”

    “反正谢令昭成日都不在家,家里又那么多下人,只要他不愿意,陆大妮儿连他面都见不着,她便真有那个心又有什么用?但若她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们今日拉她的一把,救的可能就是她这一辈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好了,娘快去睡,别多想了,我也要睡了,总归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搁我们家,我比娘高,那凡事都有我顶着。”

    好说歹说,方让李氏略微开怀了些,送了她回房去歇息。

    陆薇薇随即也躺下了,这才想起陆大妮儿来。

    当年原主的死她从没忘记过,陆家不管老少大小,都是直接间接的凶手,哪怕早已有个三妮儿以性命付出了代价,剩下的人一样罪责难逃。

    只不过在这个以孝当先的时代,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原来的陆巍早已不在了,她暂时奈何不得陆家人罢了,但终有一日,她会好生与他们算这笔账的!

    惟独陆大妮儿,这个在陆家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人,陆薇薇纵一样觉得她可恨,却偶尔还是会觉得她可怜可悲,大抵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心理在作祟?

    总之就看这一次了,陆大妮儿纵真有那个心,只要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了,没有真付诸于行动,那等明年她中了后,她不介意让陆大妮儿借一借她的名头;反之,那她往后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她都绝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陆薇薇一直辗转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起来,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李昌是个粗心的,没瞧出来,李澈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趁李昌走到前面去时,小声问陆薇薇,“巍表弟,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大好,可是晚上没睡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陆薇薇牙疼,以后澈表哥不会每天都要问她身体舒不舒服吧?

    那岂不是她每天都要尴尬一回了,每天都要被迫想一回那日的事了……陆薇薇只能干笑,“我身体挺好的,一直都挺好,多谢澈表哥关心。”

    李澈其实也尴尬,但又隐隐有几分甜蜜,这可是他和巍表弟才知道的秘密。

    不过,难不成正是因为这一点,巍表弟这几日才疏远他的?

    他咳嗽一声,主动岔开话题,“巍表弟,你大堂姐怎么样了,昨儿的事你和陆姑妈是个什么章程呢?可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陆薇薇摆手,“澈表哥不用过意不去,这种事本来旁人就帮不上。我昨晚把人送去谢令昭家了,反正他家屋子多,随便找间就能住人,他家人也多,便我三叔他们真找上门去,也吃不了亏,何况我三叔他们知道后,多半还不敢去。也算暂时把事情解决了吧,后面只能且走且看了。”

    ‘旁人’帮不上忙,人却送去了谢令昭家,也就是说,谢令昭不是旁人了?

    李澈心里霎时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巍表弟怕是一直没意识到,她对谢令昭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在谢令昭面前更随意,更放得开,就像什么都不用顾忌一般,哪怕她经常骂谢令昭,对谢令昭各种不客气,那也是只有谢令昭才有的吧?

    半晌,李澈才虚应了一句:“事情解决了就好,后边儿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巍表弟可千万要开口,别与我客气,我、我……无论能为巍表弟做什么,我都高兴。”

    陆薇薇再次牙疼,这让她怎么接?

    要不,还是找机会,与澈表哥把话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光靠疏远他,现在看来显然没什么用,这种事本来也不该黏黏糊糊,就该当断则断……

    “表弟,澈哥,你们说什么呢,倒是快点儿,要迟到了——”

    李昌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但也暂时化解了她和李澈之间已无形弥漫开来的尴尬暧昧的氛围。

    陆薇薇暗自舒了一口气,应了一句:“马上就来,表哥你等等我们。”

    再招呼李澈,“澈表哥,我们快一点儿吧,你腿撑得住吗?”

    一起追上了李昌。

    三人很快到了县学,正好在大门口遇见谢令昭,陆薇薇纵知道昨晚才第一晚,陆大妮儿断不可能生事,还是忍不住拉了谢令昭到一旁低问,“昨晚我大堂姐还安分吧?”

    谢令昭难得陆薇薇主动拉自己,余光又见一旁李澈满脸掩饰不住的失落,心下那叫一个受用,低笑着与陆薇薇道:“我怎么知道她安不安分,反正我看在陆巍你的份儿上,已经给了她吃和住,旁的我可就管不着了。……嗨呀,你就放心吧,我特意叮嘱过升叔的,升叔办事,你还不放心呢?”

    陆薇薇对江升还是放心的,点头道:“升叔那般稳重可靠,我自是放心的,就是平白给他添麻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能等过几日休沐时,再登门当面向他道谢了。”

    谢令昭挑眉,“你要谢不也该先谢我吗,没有我,升叔怎么可能管这些事?不过当面道谢什么的就不必了,只要我肯用心念书,在升叔心里,你便是大恩人,他感激你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受你的谢,他巴不得你再麻烦他别的事呢。”

    陆薇薇道:“那也该道谢,在我这儿,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至于你,我天天这么辛苦的督促你读书,你还天天去我们家蹭饭,还好意思要你谢你?做梦吧你!”

    “我就喜欢做梦,不行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进了大门,去了各自的教室。

    午间休息时,陆薇薇特意去了一趟家里的香料铺,托陈三去一趟竹溪,帮忙打听一下陆家的事,总不能只听陆大妮儿和陆家人的一面之词,而这种事,孙家没理由替陆家瞒着,应当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陈三知道李成栋看重陆薇薇这个表少爷,陆薇薇长得好有礼貌,书更是念得好,将来肯定有大造化更是大家都知道的。

    陈三自是一口就应了,“表少爷放心,我待会儿就出发,明儿就回来,表少爷就等我的消息吧。”

    陆薇薇再次谢了他,又执意给了他一两银子,才回了县学里去继续上课。

    总算等到下午放了学,陆薇薇立刻往家赶,她怕陆三叔今天真带了人去家里要人,纵知道李氏和李舅母不至应付不来,在自家的地盘儿上也不至吃亏,还是要尽快赶回去才能安心。

    所幸回家一看,风平浪静。

    问了李氏,陆三叔白日的确带人来过,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走了,“我说昨儿陆大妮儿是来过,但他们家的事我一个隔房的大伯母如何好管的?只答应留陆大妮儿住一晚,今儿就送她回去,旁的实在管不着。陆大妮儿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就赌气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只好放了她走,村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你三叔先还不信,非说是我藏了人,又说我们村儿的人不向着我们说话,难道向着他一个外人说?竟然还想搜咱们家。我当然不可能让他搜,以为自己是谁呢?就说他敢硬闯,我就去衙门告他私闯民宅,如果搜不出人来,我还要求大老爷们判他罪上加罪,到时候他再来后悔可就迟了。他应该是被我吓住了,又留了一会儿,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陆薇薇已经知道结果了,对过程如何便不是很关心了,只问道:“娘,那三叔看起来什么样子,是不是气急败坏,像不像一个女儿偷跑了,又急又气的父亲呢?”

    李氏咝声道:“瞧着倒是的确挺气挺急的,人也很狼狈,我听他们说来,他们是顺着竹溪到清溪,把清溪周边都找过了,再一路找到县里,找到咱们家的,还要在县里继续找。不过谁知道他那气急是不是装的,他们说的话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薇薇扯唇,“可能三叔真的不知道,至少眼下不知道?我中午已经托陈三叔去竹溪了,明儿这时候,就知道了。人在谢令昭那儿听说也挺安分,娘且安心吧。”

    李氏这才吐了一口气,“她安分就好,真走错了路,毁的还不是她自己,说到底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题外话------

    前天晚上洗澡到一半,跳闸了,被冻得透心凉,昨天实在头痛眼花,浑身也酸痛就没码字,今天继续难受,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o(* ̄︶ ̄*)o

第九十三回 勃然大怒

    次日陈三从竹溪回来,证实了陆薇薇的猜测。

    孙家要为自家的傻儿子求娶陆大妮儿是真的,孙家肯给二十五两彩礼也是真的,整个村子就那么大,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只要安了心打听,再舍得给点儿好处,什么打听不到?

    只不过曹氏见孙家舍得出钱,便有些拿乔,想着能不能再敲几两银子,还没有答应孙家罢了。

    如今出了陆大妮儿“出逃”的事,曹氏是想答应也暂时不敢了,万一到了日子交不出人,孙家岂是好惹的,孙屠夫岂是好惹的,指不定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那才真是亏大了。

    对外便说陆大妮儿是病了,去了她姥姥家休养加散心,毕竟哪个女孩儿忽然要被嫁个傻子了,心里都不会乐意,肯定需要时间让她接受。

    陆三叔带了人一路到县里找陆大妮儿,自然也是没有声张的,不然昨儿也不会李氏态度一强硬,他们立马就走了,应当还是怕事情闹大了,传回竹溪,传到孙家耳朵里,坏了自家的“好事”。

    陆薇薇不由哂笑,陆三叔不知道有些事她是信的,曹氏知不知道,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在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可就说不好了。

    若陆大妮儿进城来真能谋得好前程,傍上谢令昭,孙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反之,就算陆大妮儿没能如愿找到马,不还有孙家这头驴,不还有孙家兜底吗,他们家仍少不了彩礼拿,总归怎么都亏不了曹氏,她当然由得陆大妮儿蹦跶了。

    就是不知道陆大妮儿看没看明白曹氏的险恶用心?

    她好歹还知道反抗,也不算蠢到家,如今就看她能不能反抗到点子上了……

    转眼进了六月,天气先是暴晒了十来日,热得所有人都直呼受不了,继而便开始下起了暴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把县城淹了好几次,让县里的居民们都是叫苦不迭。

    亏得城里城外的河道沟渠今年都提前疏浚加宽过了,不然大家伙儿日常只会更不便,损失也只会更大。

    谢令昭买在李家村的地本来都找好工匠,要开始盖房子了的,亦只能搁浅了。

    偏李舅母还不慎染了热伤风,时好时坏缠缠绵绵的,总不见痊愈,李氏和李月忙着照顾她,又要担心李成栋在外面不知如何了,行程有没有受暴雨的影响,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哪还顾得上其他?

    谢令昭便也不好意思再日日到李家蹭饭了,不过几日下来,便觉得与陆薇薇生疏了好些似的。

    这日傍晚,眼见一放了学陆薇薇与李昌又是急匆匆往家赶,谢令昭纵是真有不懂的地方想请教陆薇薇,也做不到把她叫住,问完了再让她回去。

    只得怏怏的回了自己家去。

    来迎他的却不是江升,而是江升手下一个得用的小厮来宝,“大爷回来了。今日县尊大人小舅子家办满月酒,特意请了江管家去吃酒,让我留在家等大爷回来,好服侍大爷。大爷饿了吧?小的这便让人打水来大爷梳洗了,凉快凉快,就摆饭啊。”

    谢令昭一想到又得自己一个人面对偌大一张桌子菜,连个与自己说话、与自己抢着吃的人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人给自己夹菜,便提不起精神和食欲来。

    片刻才道:“没胃口,做个凉面来吃,再配几个凉菜便是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是,大爷,您稍等片刻。”来宝忙赔笑着去了。

    谢令昭这才没精打采的去了净房更衣盥洗。

    等他收拾完,觉得清爽多了,来宝也领着丫头们把晚饭摆好了,拌得酸辣鲜香的凉面,再加六碟凉拌小菜儿,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谢令昭到底年轻人胃口好,刚开吃时不在状态,渐渐便找到了状态,把面和菜都一扫而光。

    来宝见他吃得尽兴,笑道:“要给大爷再切点瓜果什么的来不?我瞧大爷今儿倒是胃口不错,明晚也继续这样吃吗?”

    谢令昭漱了口,道:“瓜果就先不吃了,给我添个冰盆子到书案前,我消了食就好开始念书了。后日就该休沐了,我得抓紧时间才是。”

    休沐日他便可以打着探病的名义,去李家了,到时候万一陆巍考他,他答不上来,陆巍肯定要生气的,如今他又要上学,又要顾家里,他还是别惹他了。

    来宝很快把冰盆子添好,退了出去。

    谢令昭消好食,便坐到书案前,开始读起书来。

    却是越读越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也越来越燥热,只当是天儿热,冰化得快,可低头一看,冰盆里的冰分明还“滋滋”冒着冷气,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来宝,进来——”

    一阵脚步声后,进来的却不是来宝,而是个一身轻薄衣裙,明显妆扮过的女子,“大爷,来宝哥让我来给您送西瓜。”

    谢令昭觑眼看了片刻,才认出对方竟是陆大妮儿,脸色霎时难看至极,“怎么是你,真是来宝让你进来的?来宝,来宝,你死哪里去了,立刻给爷滚进来——”

    可惜等了半日,都不见来宝进来,作为江升手下最得用的小厮,来宝的前程在下人里,算是看得着大好的,自然不可能是被收买了,那便肯定是让什么人、什么事给有意绊住了。

    谢令昭脸色越发难看了,喝命陆大妮儿,“滚出去,爷的房间也是你一个贱婢随随便便能进来的?立刻给爷有多远滚多远,否则爷不介意破一次例,动手打女人!”

    对竟敢帮助陆大妮儿,助纣为虐的下人恨得咬牙切齿,待会儿就让人给他往死里打,打了再一律卖到最苦寒的地方去!

    陆大妮儿红着一张脸,小声道:“真是来宝哥让我来给大爷送西瓜的,大爷读了这么半日的书,肯定早渴了,先吃一块儿瓜吧……大爷若是不介意,我、我喂大爷怎么样?”

    她看得出来有些害怕,毕竟谢令昭的样子实在太凶,她一点都不怀疑他真会动手打她。

    但更多还是害羞,毕竟大姑娘家家的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搁谁都得害羞,也因谢令昭贪图凉快,只穿了件直裰,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动就能看见半片结实的胸膛。

    再配上他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当真是风流撩人得紧,陆大妮儿一个本就早对他“芳心暗许”的人,如何扛得住?

    说话间,已拿了片西瓜在手,颤巍巍的上前要往谢令昭嘴边送。

    谢令昭气得一把便把她推到了地上,“爷让你滚出去,没听见是不是?再不滚,信不信爷一把拧断你的脖子,反正你这样的贱人死了也是白死,大不了爷就陪几两银子,爷随便上趟酒楼,随便买个小玩意儿,都不止这个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滚……呼……”

    哪怕极力压制,还是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重。

    又叫起来宝来,“你再不滚进来,这辈子都别进来了,给爷有多远,死多远去……呼……”

    陆大妮儿让谢令昭推得重重摔到地上,霎时浑身都痛,都没勇气再上前歪缠了。

    这些日子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说大爷是个坏脾气,动不动就会骂人、踢人,对谁都难得有个好脸色,她还不信,明明当初大爷去他们家时,虽冷淡了些,瞧着却是那样的气派好看,对大伯母和小巍也是那样的温和有礼,还主动帮大伯母和小巍挑水、打扫屋子。

    哪里是个坏脾气的人了?

    肯定是丫头婆子们与他主奴有别,平日都不敢靠近他,对他了解得少,才会误会的。

    但现在陆大妮儿知道了,原来大爷的脾气真的很坏,也真的会骂人打人,最让她难受的,还是他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就跟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她还是别留下来讨他的嫌,别自讨羞辱了……

    念头才刚闪过,陆大妮儿已下意识反驳起自己来。

    她今日若不能成功,肯定立刻就要被大爷赶出去,大伯母和小巍知道后,也肯定不会再收留她、替她想办法,只会厌恶她至极,让她立刻滚。

    那她便只能回家去,嫁给孙家的二傻子,一辈子都跟个傻子过日子,指不定将来生下的儿女也会是傻子,等公婆去了后,一家子还连饭都吃不饱,——那她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她这些日子为了收买同屋的两个丫头说的那些好话,暗中花的那些银钱,也肯定都拿不回来了,那等她灰溜溜的回去,奶奶也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只会把她和她娘都骂个狗血喷头,还肯定会把她的嫁妆都给扣了,一文钱都不给她……

    不,她不要回去,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好容易她才找到了今日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便只能去死了!

    陆大妮儿想到这里,再次下定了决心。

    她挣扎着爬起来,膝行至谢令昭面前,哭起来:“大爷,求您就、就收了我吧,我没想别的,就是觉得大爷跟天上的仙人一样,实在忍不住喜爱,想陪在大爷身边,哪怕一辈子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说着见谢令昭脸越来越红,气息也越来越粗,却没再骂她、让她滚,壮着胆子抱住了谢令昭的腿,“大爷不知道,我家里要把我嫁个傻子,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完了,这辈子也再见不到大爷了?那我还不如去死呢……求大爷看在小巍的面子上,就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吧,我一定好生服侍大爷,大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求大爷可怜……”

    谢令昭的理智告诉他,该立刻推开陆大妮儿,再让她滚出去,她要是还不滚,便一脚踹飞她的。

    她的劣质脂粉味儿实在让他恶心,他也最恨别人算计他,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恨!

    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让他再说不出让陆大妮儿滚的话来,她到底是陆巍的堂姐,就当是看在陆巍的面子上了,本来他这样的年纪身份,收个把个丫头就是稀松寻常的事儿,升叔之前不还委婉的提醒过他几次,让他别那么自苦吗……

    谢令昭终于犹犹豫豫的向陆大妮儿伸出了手。

    大不了,事后再一一算账,再把陆大妮儿远远的送走,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让她饿死就成了,好歹先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陆大妮儿见谢令昭朝自己伸手了,立时狂喜,就要把手放到他手里,再站起来。

    谢令昭却又猛地收回了手,大吼起来:“来宝,你还不滚进来——来人,给爷来人,都死哪里去了,仔细爷把你们都撵了卖了,你们才知道厉害……”

    他要是今儿真收了陆大妮儿,如不如她的愿、如不如陆家一家子恶心人的愿还是次要的,陆巍和陆伯母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在他明明知道他们母子都很厌恶这种事,防备这种事的情况下,他还这样做,他们岂不是要拿他当动物了,毕竟哪个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以后陆巍也肯定不会再跟他平等论交了,他肯定会觉得大失颜面,然后疏远他,乃至直接与他绝交。

    那他岂不是立时就要失去自己好容易才得来的朋友,也要失去陆伯母这个这些年对他最好、最关爱的长辈了?

    他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决不能为了一时的本能,悔青肠子也迟了!

    总算这次有人进来了,还不止来宝,还有刚从县令小舅子家回来,喝得脸红红的江升,一进来便赔笑道:“大爷,来宝方才跟人说话儿说得太投入,没听见您的喊声,我已经骂过他了,您……”

    笑到一半,发现屋里不止谢令昭,还有个丫头,定睛仔细一看,才认出是陆大妮儿。

    再看屋里的情形和二人之间的情状,江升都快成精了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残存的酒意立时都醒了,全部化作冷汗,刷地布满了他的额头和后背。

    自然也能理解谢令昭的暴怒了。

    江升忙喝骂来宝,“你这夯货,我不是说了,大爷一回来,便让你寸步不离的服侍大爷吗?看你干的都叫什么事儿,什么阿猫阿狗的竟然都能进大爷的房间,给大爷添堵、恶心大爷了,今儿便大爷仁慈,不打死你,我也要打死你!”

    来宝已经唬得“噗通”一声跪下了,“大爷,奴才该死,求大爷饶了奴才这一次,求求大爷……”

    谢令昭身体都要爆炸了,死死忍着骂江升,“别跟爷搁这儿演双簧了,还不让人备水、请大夫去,记得要冷水!什么都要爷说,跟那癞蛤蟆似的戳一下才跳一下,爷养你们到底有何用!”

    “……是是是,大爷,我这就去安排。”江升这才如梦初醒般应了,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是先解决大爷的问题,可不能弄坏了大爷的身体么。

    又踹来宝,“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爷的话……把这个脏东西先弄出去,别跟这儿脏大爷的眼睛了!”

    ‘脏东西’自然就是已瘫倒在地上的陆大妮儿了,还当不让她靠近大爷,再让丫头婆子们多注意着她,别让她生幺蛾子就够了,倒不想,她还有这份本事,真把大爷给算计到了,还真是小瞧了她!

    来宝慌慌张张应了“是”,就要去拖陆大妮儿,这个贱人差点儿害死他,他一定让她好看!

    陆大妮儿却忽然大哭起来,“我不走,孤男寡女单独待在一个屋子这么长时间,我还抱了大爷,我已经是大爷的人了,我不走……走开,谁敢碰我,我就立马死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还猛地起身,冲上前抱住了一旁的柱子,“大爷,我已经是您的人了,您不能赶我走,我也死都不会走的,求您别逼我……不然我真死在这儿了,我好歹也是小巍的堂姐,身上流着跟他相同的血,你也不好跟小巍交代,不是吗?大爷,求您就可怜可怜我,留下我吧,求求您了……”

    她决不能就这样被拖走,决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然她这辈子就真完了。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绝不会!

    ------题外话------

    终于更新了,可以安心去医院了,今年真的太冷了,扛不住,心好累……

第九十四回 我根本不喜欢女人

    晚饭后,陆薇薇与李昌正商量李舅母的病总不见好,要不要给她换个大夫试试,“这都七八日了,药也吃三副了,还是不见起色,可见舅母不服那位严大夫的药,我觉得可以换了。”

    “我倒是听说清溪镇上有位吴大夫医术很是不错,正好后日休沐,要不我去一趟清溪,把那位吴大夫请来家里,好生给我娘瞧瞧?”

    李澈和他娘就来了,手里还提着两条鱼。

    陆薇薇和李昌忙起身给李澈娘打招呼,“根三婶/根三舅母。”

    又与李澈打招呼。

    李澈笑着回应了他们,才道:“这两条黑鱼是我们家昨儿下网打到的,还有这几块天麻是上次我进山去打柴,侥幸挖到的,都是滋补身体的,昌弟和巍表弟交给陆姑妈,给成栋婶补一补吧。”

    陆薇薇与李昌自然要客气,“根三婶和澈哥留着给根三叔吃吧,家里什么都有,难为你们还想着。”

    “黑鱼养分丰富,给根三舅舅吃才最合适不过了。”

    李澈娘笑道:“家里每天都下网,最不缺的就是鱼吃了,阿昌、小巍,你们就别管我们了,倒是你们平日对我们家照应那么多,要是你们今儿不收下这鱼和天麻,往后我们全家可都不好意思登门了……”

    正说着,李氏闻声过来了,“是根三嫂来了,快坐,快坐。”

    李澈娘便笑着跟李氏到一边说话儿去了,说了几句后,还去了李舅母房里,陪李舅母说话儿。

    李澈这才问起陆薇薇和李昌作业都做完了没来,“……后日休沐,我想去书局逛一逛,不知昌弟和巍表弟有没有时间一起?我方才瞧见今晚有不少星星了,应当要晴起来,不会再下雨了。”

    问是问的李昌和陆薇薇两个,看的却是陆薇薇一个,也相信陆薇薇肯定会明白。

    陆薇薇的确立时就明白了,想了想,正好到时候与李澈把话说清楚,遂点头笑道:“表哥可能要去一趟清溪给舅母请大夫,怕是不能随澈表哥一起去书局,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想去买两本儿书。”

    李澈立时满心的欢喜,巍表弟终于肯单独与他相处了,果然没有谢令昭夹在当中胡搅蛮缠,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上了。

    他正要再说,王大爷进来道:“表少爷,外面来了个谢少爷家的人,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陆薇薇心里一紧,忙道:“确定是谢少爷家的人吗,有说到底是什么急事没?你把人叫进来我当面问问呢。”

    王大爷应了,很快去外面引了谢令昭家的小厮进来,的确是陆薇薇之前见过几次的,倒是不用再害怕她去这一趟路上会有什么危险。

    就是小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是什么急事,“江管家只说很着急很着急,让我来接了陆少爷立刻去一趟。天黑看不清路,马车便没进来,在外面大路上等着,还请陆少爷快一点。”

    陆薇薇却已大概知道了,若她猜得没错,事情十有八九与陆大妮儿有关,不然江升何以非要赶着请她去。

    果然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终究还是让她找到了作妖的机会!

    陆薇薇因与那小厮道:“你去外面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出去。”,待打发了后者,怕李氏担心,便只小声与李昌道:“表哥,我去一趟,我娘若是问起,你替我找个借口遮掩一下啊,无论如何别让她担心。”

    李昌却是皱眉道:“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表哥陪我一起去,要是舅母有个什么不适,家里都是老弱妇孺,可要怎么办?有谢令昭家的小厮一起呢,又有马车来回接送,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就我一个人去得了,先走了啊。”陆薇薇说完,就要往外走。

    李澈忙叫住她,“巍表弟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管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昌弟,你待会儿与陆姑妈说时,顺便也与我娘说一声啊,就说我们办完了事就回来,让她们只管安心,早些睡。”

    说完不待陆薇薇发话,已反客为主先往外走去。

    谁知道谢令昭是真有急事,还是假有急事才请巍表弟去的,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巍表弟大晚上的单独跟谢令昭相处!

    陆薇薇见李澈说走就走,想着多个人关键时刻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也就没叫住他,冲李昌又说了一句:“表哥,都交给你了啊。”,拔腿追李澈去了。

    两人很快随谢令昭的小厮到了村口,上了马车。

    只是一直到马车进了城,陆薇薇都没说过话,心里不知是该冷笑,还是该觉得可悲。

    车里漆黑一片,李澈看不到陆薇薇的脸,却能感觉到她整个人无形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她,“巍表弟,你是猜到出什么事了吗?能与我说说不?”

    陆薇薇闻言,想着李澈待会儿也会知道,实在没什么可隐瞒的。

    遂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若我猜得不错,事情应该与我大堂姐有关,她……之前谢令昭去我老家那一次,她见过谢令昭,当时的言行……不提也罢,之后我祖母和三婶的嘴脸更是丑陋,所以……”

    李澈立时明白了,之前陆大妮儿住到了谢令昭家的事他是知道的,陆薇薇态度一直有些奇怪,谢令昭则一直不是很乐意他也知道,却不想还有这一层缘故。

    李澈也皱起了眉头,“若是真的,巍表弟打算怎么办?既令堂姐当日就曾有过……那她之前来投靠陆姑妈和你,向你们求助,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了。可惜巍表弟和陆姑妈都宅心仁厚,被她蒙蔽了,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儿了。”

    陆薇薇苦笑,“我和我娘其实并没被她蒙蔽,我一开始是觉得她可怜,但等她主动提出,要我找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同窗家安顿她时,我就警觉过来了。当然,当时事情紧急,我三叔他们随时都可能找来,我一时半会儿间没有别的办法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是故意如她愿的。”

    顿了顿,“她虽可恨,那一家子都可恨,但我想着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且,兔死狐悲吧,当年若不是……只怕我连她还不如,甚至我和我娘都早被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了。便想着,试一试她,看她能不能清醒一点,给自己挣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可惜我错得离谱,也高估她了。”

    李澈都明白了。

    就像巍表弟说的,她虽是故意的,但本意还是想帮她大堂姐的,因为若没有当年陆姑妈把她充了男儿养,她的处境势必比她大堂姐还要糟糕十倍都未必。

    奈何有些人终究是扶不起的烂泥!

    陆薇薇后面都没再说话,也不知道陆大妮儿到底得没得手?谢令昭一定很生气吧?这于他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原本可以避免的,她都没脸见他了……

    李澈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再说。

    两人便这样沉默着,到了谢令昭家,再由接他们的小厮一路引着,进了内院,然后换了来宝继续引着他们往里走。

    如此到了谢令昭房门外,还没进去,已先听见了陆大妮儿的哭喊声,“我已经是你家大爷的人了,你们休想赶我走,谁敢赶我走,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你说你看见我和你家大爷都衣衫齐整,就能算了?你们都是你家大爷的人,当然向着他说话,所以你们都不能算人证,得我这个苦主说了才能算!”

    “反正你家大爷就是抱我了,就是跟我孤男寡女单独待一间屋了,那他就该对我负责……别以为我家是穷人,就好欺负,等我堂弟来了,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肯定会替我讨个公道的,你们就等着吧,我堂弟肯定很快就来了……”

    陆薇薇无声一嗤。

    算是明白以谢令昭的脾气和豪横,为什么没有直接让人把陆大妮儿给扔出去了,敢情都是陆大妮儿扯了她的虎皮在做大旗,让谢令昭和江升都不好直接来硬的,只能把她请来。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看来陆大妮儿并没最终得逞,江升都能看见她衣衫齐整,足见谢令昭并没碰她,那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来宝已向里喊道:“升大叔,沈少爷到了——”

    很快江升便迎了出来,看得出他极力在压制着火气,才能见到陆薇薇后,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沈少爷,您来了……没想到李相公也来了,来宝,让人请了李相公去花厅奉茶。”

    李澈却是道:“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也不放心让巍表弟一人在这儿,大叔您不必顾忌我。”

    陆薇薇眼下只想解决问题,跟着道:“升叔,我澈表哥不是外人,没关系的。对了,你家大爷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江升闻言,勉强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咬着牙道:“我家大爷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正泡药浴呢,沈少爷且先进屋吧,有什么话大家当面说清楚。”

    陆薇薇听得谢令昭正泡药浴,忙道:“升叔,你家大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

    猛地反应过来,气极反笑。

    陆大妮儿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江升引着她和李澈进了门,见到了陆大妮儿,才冷笑道:“我家大爷到底吃了什么,陆少爷一问令姐,自然知道了,还请陆少爷千万还我家大爷一个公道!”

    到底是陆薇薇的堂姐,有血缘关系的近亲,江升能打杀发卖家里任何一个丫头婆子,却惟独不能打杀发卖大陆妮儿,打狗且得看主人,陆少爷一心劝他家大爷上进,一心帮他家大爷自立自强,他怎么也要给陆少爷几分面子。

    何况陆大妮儿还是良家子,真闹出人命来,也是麻烦。

    这才会安排了谢令昭去泡冷水澡,等大夫来了后,又招呼大夫给谢令昭诊完脉,人也留下后,眼见陆大妮儿还赖着不走,江升依然忍着没采取暴力措施的。

    陆薇薇非常能理解江升的愤怒,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就谢令昭那样的,从来只有他给别人亏吃,哪有他吃别人亏的?结果愣是在自己家里还被算计了,江升还能勉强对她以礼相待,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正色道:“升叔您放心,这事儿我定不会姑息的……”

    却是话没说完,陆大妮儿已哭着扑了上来,“小巍你可算来了,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不能让我白白被欺负了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若今日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可只能去死了,小巍你一定要帮我……”

    陆薇薇直接冷冷打断了她,“陆大妮儿,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我知,在场所有人也都知道,难不成你还想颠倒黑白,屈打成招?别说我没那个本事,做不了谢令昭的主,就算我有,我也绝不会做,绝不会助纣为虐!”

    不给陆大妮儿说话儿的机会,又道:“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管好你的嘴,立刻滚回陆家村去,往后不管你是嫁给哪个傻子,还是疯子,都是你自己的事,也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否则,等谢令昭明儿好了,会怎么收拾你,我可就管不着了!”

    陆大妮儿让陆薇薇骂得一滞。

    随即便哭得更伤心了,“小巍,我、我就是想给自己挣一条活路,我有什么错?反正谢少爷家有的是钱,有的是屋子,我也不是要当少奶奶,只要能让我留下,别回去嫁给傻子,我为奴为婢都愿意的……小巍,你就行行好,让谢少爷留下我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他,他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也一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求求你了……”

    到了这个地步,陆大妮儿就算哭得再可怜,也不可能让陆薇薇生出半分同情之心了。

    她淡淡道:“你想为自己挣一条活路没错,却不该是这样的歪门邪道,不该使这样下作的手段。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别有居心,但我打听到你的确有极大的可能要被嫁给一个傻子,所以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

    “升叔为什么特意安排你与两个擅女工的丫鬟同住?你但凡有半分自强自立的心,但凡是真想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你好生跟她们学,不说学到十分,学到五六分,也够你养活自己,够你有筹码与家人谈判,嫁个好人家了!结果你做了什么,你一心只想着收买她们。除了她们,你还收买了不少人吧?倒不想你还是个长袖善舞的。不过你再长袖善舞,没有银子也办不成事儿吧?”

    “倒不想你那只认钱不认人的奶奶竟如此舍得下本钱,看来你们都以为你这次一定会成功,就没想过丝毫失败的可能性?是谁给了你这份勇气和自信的,谢令昭家的丫头都比你漂亮,为什么那些丫头都不敢有非分之想?就你这样又丑又蠢又心术不正的,别说谢令昭了,换了谁,都不会喜欢的!”

    陆大妮儿被骂得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了。

    小巍竟然这样说她,好歹她也是他堂姐,有他这样说自己姐姐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仇人呢,真的太过分了!

    可想到陆薇薇是她眼下最大,也是唯一的依靠;她这些日子在谢家能这般顺利,能与她同住的两个丫头和厨房的、洒扫上的几个婆子都打好关系,才能有今日的差点儿成事,同样也是靠的陆薇薇与谢令昭的关系,靠的是她是‘大爷同窗好友陆少爷的亲姐姐’这层关系。

    陆大妮儿还是把恼怒都忍下了,继续哭道:“小巍,我手笨,根本学不会啊。何况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哪会给我那么多时间,又哪会跟我好好说?肯定还是会把我嫁给那个傻子的,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不得不这么做的。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真的只能去死了……”

    哭了半日,见陆薇薇都只冷着脸,不为所动,一旁江升和李澈也都木着脸,看脏东西一样的看她。

    陆大妮儿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就算陆薇薇来了,只怕也不会帮她的,这会儿眼见果然如此,无论自己如何哀求都不成,哪里还撑得住?

    心态直接崩了,“陆巍,就算你不帮我,我今儿也绝不会走的。我已经是谢少爷的人,他抱了我,那他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今儿就死在这里了……我、我立马死给你们看,等做了鬼,我也不放过你们……”

    说着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却是还没靠近那柱子,身体已直接飞了出去,然后是谢令昭急急的声音:“陆巍,你别听她的,我没抱过她,真的,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怎么可能瞧得上她,我、我……我根本不喜欢女人,我、我……”

第九十五回 没长骨头

    谢令昭听得陆薇薇来了,哪里还在浴桶里泡得住?

    好不容易撑完大夫说的时间,立刻披衣跑了出来,他可不能让那个贱女人信口开河,不能让陆巍真误会了他!

    不想刚进门,就听得陆大妮儿哭着胡说八道,说什么‘已经是他的人,他抱了她’,呸,他什么时候抱她了,长得那么丑,还一身庸脂俗粉的臭味儿,他就是瞎了,也不可能抱她!

    余光却见陆薇薇一脸的若有所思,谢令昭也吃不准她是怎么想的,但不管怎么说,陆大妮儿总是她的亲堂姐,她若真那么厌恶她,真不管她的死活,一开始也不会留下她,不会巴巴的说服他,把人送他这里来了。

    都说血浓于水,指不定在陆巍心里,自己的地位还及不上眼前的丑女人呢……谢令昭心里本已又恼又酸,又见陆大妮儿还敢作势寻死,当谁看不出来她是假的,吓唬人的?

    一怒之下,飞起一脚便把陆大妮儿踢飞了出去,嘴上也同时急急的解释起来,却是越急越乱,连自己‘根本不喜欢女人’这样的话都喊了出来,自己还没意识到。

    还是见陆薇薇霎时惊呆了,一旁李澈和江升来宝也是满脸的震惊恐慌,都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谢令昭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越发着急了。

    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陆巍,不是,我意思不是我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我就是、就是……反正我不喜欢男人,我也、也不喜欢女人,总之就是我根本瞧不上这个女人,我怎么可能抱她,没的白脏了我的手,你千万别误会,真的千万别误会……”

    可惜还是自觉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简直挫败至极。

    他嘴巴怎么就这么笨,连个话都说不好,陆巍肯定不是以为他是傻子,就是怪胎吧?

    而且也太欲盖弥彰了,不喜欢女人,那便只能喜欢男人啊,陆巍不会以为他是不小心吐露了心里话,在狡辩遮掩吧?那他往后要是因此疏远了他……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好在陆薇薇过了最初的震惊,反倒笑起来,“谢令昭,你真是吓我一大跳,我第一反应还以为你真有龙阳之好,原来只是误会。亏得你马上解释了,我方才看升叔的脸都生生绿了,升叔,你的心可以放回去了。”

    江升闻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擦着额头上还未成形的汗道:“大爷,您下次千万别再弄这样的误会了,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啊。也亏得是一场误会,不然我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夫人了。”

    李澈却是若有所思。

    谢令昭张口就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又急着向巍表弟解释,都快急得语无伦次了,真只是拿巍表弟当最要好的朋友,而不是其他可能他自己都暂时还没意识到的非分之想吗?

    甚至这个非分之想连巍表弟是男儿身,也丝毫不影响,要是有朝一日让他知道了巍表弟其实是女儿身,岂不是……

    谢令昭见陆薇薇笑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呼——,陆巍,你知道是误会就好。反正我根本不可能碰这个女人,都是她算计我的,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方才看在你的份儿上,没有对她怎么样,现在你来了,你说怎么处理吧,我听你的。”

    陆薇薇不笑了,看向仍趴在地上,应该是被谢令昭那一脚踹得不轻,一直在哭泣申吟的陆大妮儿。

    片刻才道:“她是良家子,不能以你家犯了错的下人的标准来对待,就让她走人吧。反正她回去后,也不会有好结果,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等后日休沐,我再好生向你赔不是,都怪我太想当然了,才会惹出今日的事了,若一开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谢令昭很是好哄,立刻兴头头道:“陆巍,你打算怎么向我赔不是?我今儿可受大委屈了,这会儿身体都还很不舒服,你可得好生补偿我才是。”

    陆薇薇微皱眉头道:“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今晚和明日仔细想想吧,总之一定好生向你赔罪。时辰不早了,要不我先带了人回去?你和升叔好早些歇息,我回去了我娘他们也才能早些安心,明儿一早我就把人送走,往后定不会再烦你了。”

    “这就要走了啊……”

    谢令昭迟疑,“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明儿直接去码头把人送走?你怕陆伯母他们不放心,我打发个人去,与陆伯母说一声便是了。这不还有李澈兄吗,让李澈兄回去告诉陆伯母也是一样的,陆巍,我真挺难受的,你就留下吧?”

    说着看向李澈,“李澈兄,就有劳你回去时,向陆伯母他们报个信儿了,多谢。”

    至于李澈,他自然是不会留的,明明两家隔得也不算近,他到底是怎么跟了陆巍一起来的,不会一直都在注意着陆巍家的动静,然后死皮赖脸跟来的吧?

    李澈怎么可能让陆薇薇留宿谢令昭家。

    他跟谢令昭年纪相当,这个年纪的男子成日里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令昭今儿还吃了那些“脏东西”,就算他这会儿看起来已与平常无异了,李澈依然不敢冒丝毫的险,以免追悔莫及。

    立刻道:“陆姑妈不亲眼见到巍表弟,不亲耳听巍表弟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是不能安心。成栋婶还一直病着,更是不能再操心忧思,两家离得也不远,坐车也就一刻钟的事儿,谢少爷家的马车莫不是另有用途,不能送我们回去了?”

    陆薇薇本也没想留宿谢令昭家,闻言接道:“我肯定要回去的,不然我娘今晚怕是要睁着眼睛要天明了。谢令昭你家的马车若是没空,我们走着回去也是一样的。”

    谢令昭只得道:“又不是只一辆马车,肯定有空的,那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吧,省得陆伯母担心……”

    话没说完,一旁陆大妮儿终于缓了过来,有力气继续哭喊哀求了,“小巍,我不要回去,回去奶奶一定会把我嫁给孙家的傻子的,求求你了……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一辈子都跟个傻子过啊……家里所有人都不管我的死活,为了彩礼,都巴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小巍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要不是被逼得实在没法了,我难道就想这样丢人现眼吗?”

    “呜呜呜,我不是吓唬你的,我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回去,你不帮我,我真的只能去死了……我给你磕头,你不帮我,我今儿就磕死在这里了……”

    果然又磕起头来。

    看得陆薇薇实在头疼,却绝不可能再心软了。

    陆大妮儿见陆薇薇还是冷着脸,一个字也不应自己的,虽然因刚才那一脚,终于真正害怕上谢令昭了,想到这到底是谢令昭的家,当然只谢令昭说了能算。

    只要谢令昭肯留下自己,她自然就可以继续留下,便是陆薇薇要坚持带她走,也没用了。

    何况陆薇薇也未必就是真要带她走,只不过要给谢令昭一个交代,这个话不好由陆薇薇来说罢了。

    遂又哀求起谢令昭来,“大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该……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坏心了,以后也打死不敢再有了,求大爷发发慈悲,就留下我做个丫头吧。我不求别的,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求大爷发发慈悲,救我一命,我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大爷的大恩大德。”

    陆薇薇越看越是火大,陆大妮儿是不是浑身上下都没长哪怕一根骨头呢?

    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当然跪着也得走完了!

    陆薇薇上前直接抓了她的手臂,便把她往外拖,再由得她哭嚎,还不定得哭嚎到什么时候,她可没那个美国时间陪她浪费,她娘还在家等着她呢!

    陆大妮儿一怔过后,立刻拼命挣扎起来,“小巍我不走,我不走,你别逼我……我知道你从来不待见我,可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你就行行好,给我一条活路吧……我不走,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今儿死也要死在这里……”

    陆薇薇到底不是真的男子,陆大妮儿攸关自己的后半辈子,则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时半会儿间,陆薇薇竟奈何不得她,还被她扯了好几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到了地上去。

    还是李澈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陆薇薇才堪堪站稳了。

    这下谢令昭彻底怒了,怒极反笑,“陆巍,没事儿,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吧,反正我有的是钱,多养个丫头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只是该立的规矩,得先立好了,先说断后不乱。升叔,把今儿所有参与的人都提过来,当面儿把账先算了吧,今日事今日毕嘛。”

    江升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动真怒了,忙恭声应了“是”,招手叫了来宝上前如此这般一吩咐,来宝便很快去了。

    陆薇薇与李澈都不知道他要干嘛,陆大妮儿却是以为终于有了转机,高兴得忙要给他磕头道谢。

    还是见陆薇薇脸色实在不好看,怕陆薇薇一开口,谢令昭又改了主意,才好歹忍住了。

    来宝很快带人押了几个哭丧着脸的丫头婆子回来,除了与陆大妮儿同屋的两个针线房的,其他几个都是厨房和洒扫上的,最大的共同点,恰恰都是得过陆大妮儿好处和承诺,直接间接帮她办成了今日之事的人。

    陆大妮儿忍不住喜形于色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并且她的预感很快成了真,因为谢令昭直接吩咐,“升叔,都给爷打四十大板,再发卖出去。爷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却连对爷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竟敢联合一个外四路的人算计爷,真是活腻味了,爷养她们到底有何用?就为了自己给自己找气生?”

    江升同样恨眼前这几个胆敢背主的丫头婆子恨得咬牙切齿。

    他也知道,就天泉这样一个小县城,丫头婆子也好,下人也好,质素规矩忠心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不然为什么豪门大户要养那么多家生子,不就是因为家生子怎么着也比外面随便买来的强得多,用起来顺手得多吗?

    可他家大爷等同于是流放来天泉的,怎么可能所有服侍的丫头婆子下人都从京城带,别说家里几位说了算的不会同意,下人们也没几个肯跟来的。

    所以如今这个家里,四十几号下人就有三十几号,都是来本地后再或买或雇的。

    江升调教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实在不堪用,谢令昭却觉得无所谓,反正这家里就他一个主子,只要他的吃穿用度乱不了,他吩咐的事也立时有人去做,旁的能凑合就凑合呗。

    谢令昭既发了话,江升便也不再强求,只把家里的规矩大概立了立,觉得瞧着也算有个样子了,也就罢了,总归大爷主要还是由他和来宝几个亲自服侍,怎么也委屈不了大爷。

    却不想,他今儿就出门去喝了个喜酒,一个个的便给他整出这样的事来,实在该死,便大爷不发话,肯饶了她们,他也绝不肯饶的!

    江升因冷声吩咐来宝,“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爷的话?请板子来,给我狠狠的打!”

第九十六回 想留下就签卖身契

    来宝得令而去,很快便带着几个小厮,拿了比手掌还宽的板子回来。

    然后不由分说,把正抖得筛糠一样的几个丫头婆子拖到地上,一下接一下的打起来。

    霎时满屋子都是惨叫声和求饶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啊……求大爷饶了我们这一次,求大爷饶命……”

    谢令昭却是充耳不闻,因见陆薇薇脸色不好看,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过来她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凑上前小声道:“陆巍,我让人带你去花厅喝杯茶,歇一歇吧?”

    陆薇薇的确不惯看到这样的场面,哪怕知道以谢令昭的立场,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今日不立威服众,同样的事情指不定哪日就会再上演,还是看不了。

    遂点头,“那行,我先去歇一会儿,待会儿再过来,你忙你的。澈表哥,你也跟我去歇一会儿吧。”

    谢令昭想到陆薇薇马上又要跟李澈单独相处了,心里便不痛快,可也不能说不让李澈去喝茶歇息,只得吩咐来宝,“你请了陆少爷和李相公去花厅奉茶,记得寸步不离的服侍着,绝不能怠慢了半分。”

    ‘寸步不离’四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只要来宝一直在,那李澈便休想跟陆巍单独相处,休想说他不知道的悄悄儿话了。

    待来宝会意,应声笑着引了陆薇薇和李澈出去后,才冷冷看回了地上正上演的打板子戏码。

    几个丫头婆子都被打得惨叫连连,已连求饶都顾不得。

    谢令昭又看陆大妮儿,就见陆大妮儿惨白着脸,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但还能站得住,也还能忍得住不开口,倒算是有几分城府,不怪能在江升眼皮子底下,串联起这么多人来。

    谢令昭嘲讽的一勾唇,问江升:“他们都没吃饭呢,打这么轻?再跟挠痒痒似的,就给爷一起滚,连个板子都打不好的人,爷养来何用,白吃饭吗?”

    江升忙赔笑,“大爷别生气,他们马上改,马上改。一个个没听见大爷的话呢,再不好生打,我这个替你们说情的,都要让大爷一并恼上了!”

    几个小厮闻言,本来还顾忌打的都是女人,不好太过,以免直接把人给打死了的,这下哪还敢不用力?

    被打的丫头婆子立时叫得更惨了,“大爷饶命……大爷饶了我们吧,求求大爷了……”

    因见她们都要被打死了,罪魁祸首陆大妮儿却还好好儿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打得半死,也不替她们说一句情。

    且她兄弟也来了,谁不知道自家大爷看重陆少爷,江管家也把陆少爷当贵客,跟待自家大爷一样上心呢?

    那罪魁祸首指不定还能踩着她们的尸体,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大爷收了她,以后便是主子,这辈子都富贵荣华不用愁了。

    这般一想,几个丫头婆子心里就越发后悔怨毒了。

    惨叫之余,纷纷卖起陆大妮儿来,“大爷,我们都是被这个贱人逼的……她说我们不听她的,她就告诉陆少爷我们欺负她,让江管家把我们都卖了……但若我们听她的,等她当上主子了,就点了我们到身边伺候,让我们以后都吃香喝辣,在府里横着走……”

    谢令昭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主子,又长得好,还带着来自京城的光环,家里的丫头们也不是没有过非分之想。

    但谢令昭脾气实在不好,能近身服侍的也就那几个,其他人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加之江升也严厉敲打过她们,大爷看上了谁当然是她的福气,可大爷没那个意思,却硬要往大爷跟前儿凑的,一旦发现,别怪他不客气,直接让人活活打死!

    久而久之,丫头们便都熄了心思。

    然她们总得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不是?

    便是只能嫁小厮,小厮也还分个三六九等呢。

    谢令昭与江升素日虽大方,月钱给得比县里其他大户人家的都多,年节下也额外有赏赐,可因家里没有其他主子,她们自然也不可能有其他赏赐,以致一年忙到头,竟余不下几个钱儿来。

    所以陆大妮儿拢共只花了三五两银子,只施了一点小恩小惠,又许以等她当了主子后,一定提拔她们的承诺,几个丫头婆子便都被收买了。

    毕竟陆大妮儿不但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还是她娘家兄弟与大爷可是县学里最要好的同窗,她也跟她们不一样,是良家子,大爷指不定真就看在陆少爷的面子上,收了她呢?不然江管家何必对她照顾有加?

    几个丫头婆子这般一想,都觉得这个险值得冒,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事,正好江升不在,没人能第一时间阻止责骂她们,而等江升回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大爷都不怪她们,江管家自然也怪不着了。

    却不想,陆大妮儿竟没能成事,但就算没成事,倒霉的也不是她,而是她们这些人,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陆大妮儿虽不知道“杀鸡儆猴”这个词,又不是傻子,如何猜不到谢令昭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儿打帮她的丫头婆子们?这是不好打她,所以只能打别人来吓她呢!

    但就算她的确被吓住了,这会儿心里依然抱着希望的,大爷方才可说了,她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反正他有的是钱,那大爷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只要大爷肯让她留下,其他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由得几个丫头婆子胡说八道了,立时反驳起她们来,“我什么时候逼你们,什么时候说要让江管家卖了你们了?我从来没说过!反倒是你们非说我跟你们不一样,大爷就算看在我弟弟的份儿上,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名分,不停的撺掇我,我才会、才会犯糊涂的……大爷,您千万别听她们的,她们都是胡说八道!”

    谢令昭轻笑一声,“我当然不会听她们的,几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背主的奴婢,也配我听她们的?你们几个,看来还是没用力啊,这都打了十几板子了吧,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喊叫,实在没力气就趁早给爷滚!”

    几个小厮一听,都是一凛,这回是真用尽全力打起来。

    很快,几个丫头婆子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惨叫也变成了哼哼,渐渐更是连哼哼都哼不出来了。

    她们的衣裳也渐渐被打烂,露出了腰臀来,随即腰臀亦被打烂,全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便只一个人被活活打成这样,也够吓人了,何况还是好几个人一字排开的被打成这样,又全程都是自己眼睁睁看着的。

    陆大妮儿长这么大,几时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终于吓得站不住,瘫坐到了地上去,难不成、难不成大爷今儿真要活活打死她们?

    还是她们已经死了?

    不然怎么会半天都不动一下,也不叫一声了,肯定是死了……

    四十大板终于打完了,江升立刻吩咐小厮们,“把人都拖出去,明儿一早给卖了,不拘卖到哪里,只要快就行,身价银子少一点都没关系。反正不能让她们死在府里,没的白晦气,还得扔去乱葬岗,真是麻烦!”

    小厮们忙都恭声应了,把人拖了出去,立时一地的血水,人都被拖出老远了,地上还有一道道的血迹。

    谢令昭这才看向明显已经吓傻了的陆大妮儿,凉凉道:“你不是想留下吧?升叔,给她写张卖身契,画好押按好手印,明儿一早送去衙门备案。你说你家里把你嫁给傻子的彩礼是二十五两?没关系,爷给你家三十两,他们肯定会很乐意把你卖了,往后你就是爷府里的奴婢了,爷看在陆巍的面子上,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好照顾’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的,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真正意思绝不是字面意思。

    偏江升还跟着道:“大爷放心,我马上就办。是得写了卖身契才是,不然以后打残打死了,或是怎么着了,她家人来闹腾想讹银子,咱们家虽不缺那个银子,到底麻烦也丢脸不是?”

    卖身契?奴婢?打死打残?

    吓傻的陆大妮儿霎时清醒了,“大爷,我、我……不是……,我不签卖身契,我不要被打死打残,我明儿就回去……不,我待会儿就跟小巍回去,我再不碍大爷的眼了,求大爷饶了我……”

    一旦签了卖身契,她不就跟刚才那些丫头婆子一样,大爷想打得皮开肉裂,就能打得皮开肉裂,想卖,也立时就能给卖了?

    不怪人们说起卖身为奴来,都是那么的嫌弃避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为奴为婢,诅咒人时,也是咒人为奴为婢,原来做奴婢真的比她以为的可怕多了。

    哪怕平日吃穿得比大多数殷实人家都强,一到关键时刻,却连命都会赔上,她方才之所以能免于挨打,也是因为她到底是良家子,再是贵人,也不敢轻易打杀吧?

    陆大妮儿终于彻底后悔了,也彻底死了攀高枝儿的心。

    谢令昭却仍不依不饶,冷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能留下,不回去嫁给傻子,当丫头都心甘情愿吗?怎么现在爷成全你,你反倒不肯了,你涮爷玩儿呢?”

    陆大妮儿吓得哭道:“大爷,不,谢少爷,我方才都是糊涂了,乱说的,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求谢少爷饶了我,别逼我……我明儿就走,不,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逃。

    “站住!”可惜谢令昭不许她走,“我让你走了吗?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今日既然敢算计我,事先就该做好一旦事败,你会承担什么后果的准备!”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陆巍的堂姐,那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个傻子。这样吧,你别回去了,省得回去后万一你爹娘和长辈们一气之下,还是要把你嫁给那傻子。我直接派人去你家,把银子给你父母,再让他们替你把卖身契签了,他们是你的父母,卖你天经地义的,比你自卖自身还名正言顺些,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你便再不用担心,会嫁给傻子,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可她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不,她可能根本就没有一辈子,指不定卖身契一签,她就要没命了!

    三十两银子也绝对会让她爷爷奶奶和爹欢欢喜喜的签下她的卖身契的,惟独她娘可能会难过,但在那么多银子面前,她娘就算难过,肯定也很快就会好起来,把她忘到脑后去,当根本没生过她,根本没有过她这个女儿……

    陆大妮儿涕泪滂沱的跪下了,“谢少爷,求您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求求您……小巍,小巍,救命,救命啊……”

    谢令昭冷冷喝断她,“闭嘴!陆巍好心救你、帮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我要是一怒之下,把事情传出去,让县学的人都知道陆巍有个这样自甘下贱的堂姐,他还要怎么见人?他和陆伯母都是真心替你着急,替你谋划,你却干出这样的事来,根本不管他们的处境与感受,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还敢叫陆巍来救你,你好大的脸,陆巍欠你不成?他什么都不欠你,反倒是你们那不要脸的一家子,这些年不知道欠了他和陆伯母多少!要我放你走可以,不签卖身契也可以,回去就给我说你愿意嫁给那个傻子,越快越好,以后也安安分分当傻子的老婆。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活不下去,也让你们全家都活不下去,——我可不是陆巍,不会心软,也不在意什么血缘名声,不信你就试一试!”

    陆巍与陆伯母都是心善心软的,便是被今日的事恶心得够呛,也不可能真把陆大妮儿怎么着,让她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那就让他来代劳吧,不然还真当陆巍和陆伯母是软柿子,可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第九十七回 甘做恶人

    陆大妮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少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谢少爷饶了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不想嫁给傻子,呜呜呜……”

    虽然她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十有八九会被奶奶打骂,然后只能嫁给孙家的傻子。

    可这不是还有一二分的希望不用嫁,只要她拼命反抗,只要还有其他选择,她奶奶也是有可能改变主意,不再逼她嫁的吗?

    总归一定有办法的。

    但谢少爷要是发了话,她哪敢不嫁,那就真是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只是想活得好一点而已,她有什么错!

    谢令昭冷笑,“不想嫁给傻子,那就别作妖,别有非分之想,还付诸于行动。陆巍都替你铺好路了,你好生跟着学做针线,等到明年他中了秀才,你既有手艺又是秀才老爷的堂姐,怎么也不可能再嫁傻子。你在我这里,也没人敢来抓你回去,何况你到底是逃出来,还是唱的双簧,你自己心知肚明,那就更没人会来抓你回去了。”

    “结果你几个月都等不得,这才多久,已经按捺不住要生事要作妖了,怎么,你以为就你这姿色,爷会看上你?爷就是着了你的道儿,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真是白瞎了陆巍和陆伯母的一片好意,白瞎了他们的不计前嫌!所以你必须嫁给那个傻子,待会儿见了陆巍,也不许再胡说八道,再求他,否则我立马让你更后悔,把你卖到最下贱糟污的地方去!”

    陆大妮儿哭都不敢哭了,“谢少爷不要,求您不要……”

    谢令昭冷冷道:“不要什么?只要你乖乖嫁给那个傻子,爷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对了,告诉你一件事,爷十二岁时,就亲手扎瞎了自己亲弟弟的眼睛,你觉得,你是比我弟弟更尊贵,还是比他跟我关系更亲近?我连自己亲弟弟都能这般狠绝,你一个卑贱的山野村姑,你觉得我捏死你,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到哪里去?”

    陆大妮儿越发抖得打摆子一样。

    明明眼前的谢令昭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俊美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狠毒,就跟个恶鬼似的,——话说回来,连自己亲弟弟都能扎瞎的、毫无人性的人,可不就是个地狱来的恶鬼吗?

    他还眼也不眨的便把那么几个人给打得半死,说不定现在已经真死了,那可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那他还有什么不敢,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陆大妮儿终于哭着应了谢令昭的话,“我明儿就回去,回去就答应嫁给那个傻子,我也不会告诉小巍和大伯母,不会乱说的,求谢少爷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

    谢令昭这才满意了,不枉他背着陆巍和陆伯母做这个恶人,“这就对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嫁给傻子,那也比死了强不是?何况绕了这么一大圈,也不过就是回到最初的起点而已,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差别。行了,把你的泪擦一擦,别一副死了娘的样子,陆巍应该马上过来了,别露了马脚,否则爷一样饶不了你!”

    陆大妮儿都快崩溃了,哪里止得住眼泪和哭泣?

    可在谢令昭冷得瘆人的目光下,还是死死忍住了,很快便把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瞧着没方才那么狼狈了。

    她刚收拾完,陆薇薇跟李澈就过来了。

    谢令昭不由一阵庆幸,幸好他及时让陆大妮儿把眼泪收了,不然以陆巍的聪明,肯定会瞧出端倪来。

    陆薇薇见屋里人倒是不在了,地上却仍留有血迹,忙移开目光,看向陆大妮儿,冷冷道:“你现在还要留下吗?要是你现在还要留下,那我无话可说,就先回去了,我娘他们肯定都等得很着急了。”

    谢令昭明显是要杀鸡儆猴,吓唬陆大妮儿,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陆大妮儿脸色苍白得鬼一样,忙忙摇头,“我不留下,小巍,我跟你走,我明儿就回家去,我、我……”

    谢令昭笑道:“陆巍,你堂姐刚说她已经想通了,明儿一早就回竹溪去,现在这么晚了,要不你真别回去了,明儿一早也好直接去码头送人,省得大半夜的还要折腾陆伯母和李伯母他们,李伯母可还病着呢。”

    陆薇薇哪敢轻易在外面留宿,各种不舒服不方便不说,一个不小心还可能露马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也经不起再掉一次马了。

    遂摆手道:“我还是回去吧,反正我家离码头也不远,就是得劳你派个马车送我们一下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只要陆大妮儿想通了,不再赖着不走就好,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谢令昭和江升?

    至于她明儿回了陆家村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还是那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了!

    一旁李澈见都不用他开口,陆薇薇已直接拒绝了谢令昭,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令昭见实在留不住陆薇薇,只得吩咐江升,“升叔,给陆巍他们派个车。我浑身都不舒服,打算再冲个澡就睡了,你替我送陆巍他们出去,善后也都交给你,当是将功折罪了。”

    明明刚才他都觉得药效已经过了,没那么燥热难受了,谁知道陆巍和李澈一进来,他又有那种感觉了,应该是屋里人多了的缘故吧?他得尽快再冲冲才是。

    江升忙赔笑应了,今儿固然有陆大妮儿一心算计的缘故,却也得怪他管家不利,“大爷先去歇着吧,我会好生送了陆少爷他们出去,旁的事也都会尽快处理好,再不让大爷生气的。”

    如此双方作了别,在谢令昭家的大门外上了车,陆巍和李澈便带着陆大妮儿,在黑暗中回了家去。

    李氏果然一直在家里的大门内等着,一听得外面传来陆薇薇的声音:“澈表哥,耽误你到这时候都没休息成,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快家去吧,肯定根三舅母和秀妹妹都一直等着你的。”

    立刻开门迎了出来,“小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都等得快急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阿澈,你娘早回去了,让你回来就直接回去,你快回吧,你娘肯定跟我不一样,没等到你回去,觉都睡不着的。”

    李澈点头应了:“好的陆姑妈,我马上回去,您和巍表弟也早些休息。”

    又与陆薇薇打过招呼,便先回了家去,接下来,就是陆家的家务事了,他留下本来也不方便。

    李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才又问陆薇薇,“小巍,阿昭这么着急叫你去,到底是什么事啊,弄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问你表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大妮儿吧,我竟没注意到,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压低声音,“小巍,是不是陆大妮儿在阿昭家惹了什么事儿,阿昭才急着叫你去的?我方才就想过这种可能性,没想过你就把人给带回来了,看来我真没猜错!”

    陆薇薇道:“娘,先进屋再说吧。你也进来吧。”

    虽已厌恶陆大妮儿至极,总不能让她在屋檐下站一晚,反正就一晚,且忍一忍吧,明儿一早就让她走人!

    陆大妮儿见陆薇薇还肯让自己进门,小小松了一口气,怯怯的跟着陆薇薇和李氏进了大门,再过穿堂,去了她们那边的堂屋。

    一进屋,李氏立刻又问起陆薇薇到底怎么一回事来。

    陆薇薇本也没打算瞒她,遂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末了道:“明儿一早我就把人送上去清溪的船,娘就别管了。”

    李氏早已气黄了脸,好容易等陆薇薇说完,立刻看向陆大妮儿愤怒道:“还真是有康庄大道你不走,非要往那歪门邪道上走,真是白瞎了我和小巍替你操的那些心。你明儿一早就给我走,以后就是死在我们面前,我们也绝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真是丢尽小巍的脸,也丢尽她的脸了,她明儿还怎么见阿昭?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陆大妮儿见李氏满脸的厌恶,真的特别想哭,也特别想跪下求李氏和陆薇薇原谅她这一次,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踏踏实实过日子,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他们肯再帮她一次,她做什么都愿意,也肯定不会再让他们失望了。

    然而念头才刚闪过,眼前便浮过谢令昭那阴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浮过方才离开谢令昭家时,江升那满是警告的目光。

    再想到自己的的确确辜负了李氏与陆薇薇的一番好意,他们全家可都没对大伯母和小巍好过的,大伯母和小巍还肯她一找来就帮她,她却又干出这样的事来。

    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捂着脸跪下,无声痛哭起来。

    她明明有机会改变自己命运的,却生生被自己给作掉了……

    次日一早,陆薇薇便言出必行,将陆大妮儿送上了去清溪最早的一班船,“码头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送你上船的,所以你路上要是出个什么事儿,或是索性直接跑了,那可都不关我和我娘的事。你也坑不着我们,只会坑了你自己,你看着办吧。”

    陆大妮儿倒是想过要跑,可她一个弱女子,既不认识路,身上也没剩多少钱了,能往哪儿跑。

    指不定才跑出没多远,已经遇上坏人了,那才真是后悔也迟了。

    何况谢少爷那么有钱,家里下人又那么大,回头要是知道他跑了,肯定会立刻派人把她抓回来的,那她怕就不只是嫁个傻子那么简单,连小命都要没有了。

    陆大妮儿因只小声道:“小巍,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以后……我也会好好过日子,再不东想西想了。”

    陆薇薇一脸的无所谓,“你以后怎么样,都不关我和我娘的事,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转身径自去了。

    余下陆大妮儿见她头也不回,眼泪又来了,直至彻底看不见陆薇薇的背影了,才原地蹲下,痛哭起来……

    陆薇薇直接去了县学,因昨晚严重没睡好,一上午都有些精神恍惚,快到中午时,更是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好在学霸自有“特权”,便是公然打瞌睡,在夫子看来,也是‘定是昨晚用功太过了’,还要全班都向陆薇薇学习,“陆巍已经第一了,还这般努力,你们这些本来就没有他优秀,没他天分高的,难不成连勤奋都比不过他?”

    倒弄得陆薇薇不好意思起来,中午草草吃过午饭,便去了谢令昭班上,打算看过谢令昭后,便回教室再眯一会儿,省得影响了下午上课。

    就见谢令昭也是一脸的萎靡,连见了陆薇薇,都打不起精神来,“陆巍,你来了。我昨晚睡得一点儿都不好,今儿身上也软绵绵的,本来都想告假不来了,可又怕你觉得我懈怠,还是强撑着来了,今晚能去你家吃饭,给我补一补吗?”

    陆薇薇见他眼睑下一圈青影,又说得可怜巴巴的,哪说得出拒绝的话来,笑道:“当然能,等放学了我来找你,正好今儿家里炖了老母鸡汤给我舅母补身子,到时候你也喝上两碗,保证立马精神了。”

    说得谢令昭眼睛都亮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陆薇薇“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问他:“你有力气出去吗,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教室里人多口杂的,实在不方便。”

    谢令昭年轻力壮的,便是一夜不睡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陆薇薇可怜他,才特意把三分萎靡,放大到了十分的,闻言立刻道:“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连出教室门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我们走吧……不过腿还是有点软,陆巍,你能扶着我点儿吗?”

    陆薇薇跟他也相处这么久了,如何不知道他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

    就想白他。

    可想到都是因为她把陆大妮儿弄去了他家,才害得他遭了昨儿的无妄之灾的,又见他幽黑的双眸里满是期待。

    到底还是伸手搀住了他,“行吧,扶着你点儿……你别靠我太近了,不热呢,再说你自己多重你心里没数,我可撑不住。”

    谢令昭心里美得不行,倒是听话的只倚了一点重量在陆薇薇身上,经过李澈座位前时,还特意得意的看了李澈一眼,看见了吧,陆巍扶他了,陆巍对他就是更好!

    李澈面上却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但放在书桌下的拳头却攥紧了。

    陆薇薇搀着谢令昭到了后面的竹林,待他坐了,自己也坐了,才问道:“谢令昭,你……身体怎么样了?昨儿你吃的那什么……脏东西,没有给你留给什么后遗症吧,要不要今儿再去看看大夫?”

    也不知陆大妮儿哪里弄来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个能干人!

    谢令昭见陆薇薇说着,脸都红了,笑道:“陆巍,咱们都是大男人,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我昨儿是很不舒服,热得差点儿快炸了,但大夫去得及时,陆大妮儿银钱有限,买的也不是什么药效猛的,据大夫说来,倒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陆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娘也担心这个呢,说都没脸见你了。不过你放心,人我已一早送走了,以后都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谢令昭当然知道陆大妮儿已经走了,他还特意派了人一路跟着的,不然陆大妮儿要是半路跑了,不是又得给陆巍和陆伯母添麻烦呢?

    他当然得送佛送到西,好好儿的把人送回去嫁人才是!

    嘴上却是道:“碍不碍我的眼不重要,不碍陆巍你和陆伯母的眼,才重要。陆伯母也是,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她不好意思见我,那下午放了学,我见她去便是了。”

    陆薇薇笑起来,“我娘见了你这个态度,一定很高兴。就是……昨晚那些人,你真都已让升叔卖了吗?她们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又已打了她们那么多板子,事情也是因我当初的决定才起的,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想、想……”

    想为那几个丫头婆子求个情,却‘想’了半日,都实在没好意思开口。

第九十八回 男人成亲早,易早死

    谢令昭见陆薇薇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自己道:“陆巍,那些丫头婆子我没卖,昨儿那样跟升叔说,为的也是杀鸡给猴儿看。她们是犯了错,可就像你说的,好歹罪不至死,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好些都是一家子卖进我家里的,要卖就得把她们的家人一并卖了,不然剩下的心里还不定怎生怨怼,更容易生事。”

    “如此一来,一卖便得卖十几二十个人,我家里不得乱了套?急忙之间要买那么多人,也不是容易事。所以我和升叔商量后,把人都留下了,既能施个恩给她们和他们的家人,也能借机把剩下的人都唬住,往后绝不敢再犯,怎么算都比把人卖了的强。”

    陆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也能安心了。不然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便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我心里……这次明明有些人也可以改变命运,且是往的方向改变的,可惜同样因一念之差……罢了,不说这些了,最重要的是你身体没大碍,就最好了。”

    谢令昭道:“我自己是觉得没大碍,不过升叔还是让大夫给我开了药,让我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今早上就逼我喝了一大碗,苦得我差点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会儿想起来都还想吐。”

    陆薇薇听得失笑,“升叔也是关心你嘛,往后他怕是再不敢离开你半步,你的衣食住行都得亲力亲为了?”

    谢令昭“嗯”了一声,“升叔是挺自责的,说都是他管家不利的错,昨晚就开始整顿家务,说这次定要好生立一立规矩。顺便又唠叨了我一回,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不成亲;就算不成亲,好歹也可以先收个屋里人,管一管我房里的事,既能知冷知热,遇上昨晚那样的事,也不用委屈自己了……真是唠叨得我头痛,今晚最好算着时间回家,回家他已经睡了。”

    陆薇薇让他说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皮笑肉不笑道:“是哈,你这样的大家公子,本来就该三妻四妾,半点不委屈自己的,为什么至今没收个屋里人?还是其实早就收了,只是我们这些外人不知道?”

    忽然想起当初两人还针尖对麦芒,一见面便只差打起来时,曾远远的看见过一回他带了几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女子游船,她当时还曾暗自讽刺过,他可真是一位时间管理大师。

    忍不住又阴阳怪气道,“不然,就是你在外面早有红颜知己了,家花哪能跟野花比?”

    “啊?”谢令昭让陆薇薇说得怔了一下,不待反应过来,嘴上已先急急解释道:“陆巍,我没有收屋里人,你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真是冤死我了。我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这几个月我们日日都在一处,我有没有红颜知己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你可千万不能误会我。”

    陆薇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怪怪的,强行找补道:“我随口这么一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本来这般私密的事,我也该尊重你隐私的。”

    谢令昭忙道:“可我的确没有,陆巍,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我、我……我昨儿跟你说,我压根儿不喜欢女人,也不算是假话。你别误会,我意思是,我打小儿虽在别人看来怪了些,混了些,但真的从来不近女色。不怕脏你耳朵,我才十来岁,我那继母便已往我屋里塞了不知道多少漂亮丫头,我打那时起,便对那些人、那些手段恶心至极,闻见那些脂粉味儿就想吐,所以屋里人不会有,红颜知己也不会有,我保证!”

    陆薇薇心里莫名的烦躁又忽然烟消云散了。

    片刻才有些不自然的道:“你跟我保证有什么用,你得将来跟你的妻子保证,那才是要跟你共度一辈子的人,她要是听你这么说了,肯定很高兴。不过你这话我怎么觉着可信度不高啊?好像就三月里,我还曾无意看到过你跟好几个女子一起游船,某人总不会自打嘴巴吧?”

    谢令昭皱眉,“三月里?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想起来了,就那一次。我不是回不了京,心里时刻窝着一团火吗,就想着、想着我天天惹是生非,眠花宿柳,闹得鸡犬不宁的,总有一日会传回京里去,指不定他们见我闹得实在不堪,就愿意管我,愿意让我回京了?”

    说着自嘲一笑,“可惜我实在见不得那些人,受不得那个味儿,船游到一半,就把人都赶走了。之后也想通了,不待见的人,怎么都是不待见的,怎么可能因为某件事,忽然就改变了?便真能改变,也是越变越糟,我又何必自己作践自己,自取其辱。倒不想就那一次,就让陆巍你瞧见了,还真是……”

    陆薇薇让谢令昭说得心里不是滋味儿起来。

    为了能引起所谓亲人的注意,为了能回一趟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也真是煞费苦心。

    可惜闹腾作妖也好,眼泪脆弱也好,都只对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对不在乎你的人来说,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只怕还会嫌你影响了他的心情,——总算谢令昭自己就想通了,没有继续自甘堕落、自我作践,不然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后悔也迟了!

    陆薇薇因笑道:“是啊,就一次就让我瞧见了,是真这么巧,还是某人骗人的?你也不用解释了,我又不是你谁,你只消继续做个洁身自好的人,将来不让你妻子失望难过就是了。”

    谢令昭正要再说,忽然灵光一闪,“陆巍,你今儿怎么一直跟我说将来我妻子怎样怎样,不会是,你想娶亲了吧?你才多大,急什么急,我跟你说,男人成亲太早容易、容易早死的,真的,我知道的好些成亲早的男人都是三十来岁,甚至二十出头,就一命呜呼了的。不然你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急,我都想好了,我至少也要三年、不,至少也要五年后,我才考虑成亲的事,你比我小几岁,至少七八年后考虑也不迟,你说呢?”

    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陆薇薇,惟恐她是真想成亲了。

    陆薇薇哭笑不得,“谢令昭你怎么想到这上头的,你这思维发散得够可以啊。我暂时不考虑那些问题,成日里上学都忙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上旁的?就算要考虑,也是三五七年后的事了。”

    谢令昭却是越发急了,“你的意思,打算三五年内就考虑?三年后你才十七,五年后也才十九,其实还早得很,要我说真的不用慌,便是陆伯母急着抱孙子,也可以先抱阿昌的嘛。反正、反正我五年内都不会考虑亲事,你也至少五年内,不考虑好不好?”

    大家就这样日日一起上学,一起说笑玩闹,便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只要能待在一起,能日日见面不好吗?

    不是连老话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真都娶了亲,都有各自的妻小要考虑,也有家计要操心了,哪还能如现在一般潇洒恣意!

    陆薇薇见谢令昭是真急了,虽然他极有可能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她却是约莫知道了几分。

    不过她告诉自己,谢令昭肯定是因为之前从来没交过朋友,没感受过来自旁人不掺任何杂质的温暖,因此太过看重她这个朋友,才会着急的,并不是有旁的什么。

    遂仍笑容不变,“我就算明年侥幸能过院试,也没信心乡试时也能中,县试已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乡试人更多,也更强,我可不敢托大。所以不出意外,我接下来几年都要专心念书,哪来的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便是我娘,也早与我达成共识,不会催我的。”

    谢令昭脸上这才有了笑容:“陆巍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反正、反正男人成亲太早真的容易早死,我跟你这么好,绝不会骗你的。”

    陆薇薇好笑,“我周围十七八岁便孩子满地跑了的不知多少,怎么都活得好好儿的?你这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歪理谬论,肯定是现在还没遇上你真正的缘分,才会这样说的。等将来你命定的妻子出现了,你肯定只恨不能立时把人娶回去才好呢。”

    “你放心,到时候就算你娶了妻,我们一样是好朋友,我也好日日去你家蹭饭,也好多个人关心我了,多好的事儿?你可千万别犯轴,为了友情,就不要爱情了啊。”

    谢令昭道:“我就只要友情,不要爱情怎么了?能有友情,能得陆巍你个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爱情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薇薇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不说吧,怕谢令昭真一直犯轴下去;说吧,怕他本来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经她一说、一提醒,反倒霎时都明白了……不过他虽不受家里长辈待见,却终究是嫡长子,他的亲事迟早还是会提上日程,他也迟早会娶亲生子的。

    再有江升等人在一旁关心他、催促他,他肯定至多两三年内,就会定下亲事了,她什么都不说,仍照常待他,显然才是最好的。

    陆薇薇遂不再多说,只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教室去小憩一会儿了,不然下午的课又得白瞎了。你也快回教室去歇息一会儿吧,别等过两日我抽查你时,你一问三不知,我可是要恼的。”

    谢令昭是知道她有多看重自己的学习,对他严厉起来又有多严厉的。

    不好再追问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有了他这个朋友已经很知足,爱情什么的无所谓,只得怏怏的“哦”了一声,与陆薇薇各自回了各自的教室去。

    下午放学时,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的三人行,又因谢令昭的加入,变回了之前的四人行。

    陆薇薇与谢令昭还有李昌一路说一路笑的,心情都因明日是休沐日而格外的愉快。

    李澈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明明他也跟大家一路的,昌弟和巍表弟也一直没冷落他,他却依然觉得跟他们格格不入似的……都怪谢令昭,自从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昌大大咧咧惯了的,却是根本没觉出什么不对来,挽了谢令昭的肩膀便道:“阿昭,明儿我能去你家骑马吗,上次休沐一直下雨,我没能骑成,心里早痒痒得很了。”

    谢令昭自是一口应了,“刚学会骑马的人是这样的,几日不骑就心痒痒,那你明儿一早就去我家呗,早上凉快些,等太阳升起来了,你也受不了,马也受不了。陆巍,你也去吧?中午正好在我们家吃了,我家厨娘做的凉面真心不赖,我已经吃了几日了还不觉得腻,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陆薇薇不置可否,“明儿我应该有事,以后再说吧。”

    她明儿约了澈表哥要去书局的,总不好食言,她也实在不想再耽搁,只想尽快与澈表哥把话说清楚。

    李澈见陆薇薇好歹还记得他们有约,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却仍是觉得等不到明日,今晚他就想与巍表弟单独见面,一诉衷肠了。

    大家一路说一路走的,不一时便到了家。

    李氏瞧得谢令昭,又是脸红又是愧疚,好在谢令昭是个会哄人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将李氏哄得眉开眼笑了,“陆伯母莫不是嫌我吃得太多,才会故意这样,让我往后都不好意思再来了?不中用,我脸皮厚着呢,你怎么说,我都要来,还要天天来的,您就别白费功夫了。”

    陆薇薇见状,不知是该笑,还是翻白眼儿。

    不是都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吗,怎么看她娘的样子,对谢令昭比她这个亲生的亲热多了?

第九十九回 婉拒

    晚间陆薇薇刚送走谢令昭,李澈就来找她了。

    李氏立时与李舅母挤眉弄眼的,弄得脸上犹带病容的李舅母也跟着一脸的八卦,瞧着精神倒终于好了几分。

    陆薇薇不由翻白眼儿,她就知道她娘肯定会忍不住,什么都告诉舅母的……罢了,能让舅母高兴一下,她娘八卦就八卦吧。

    不过本来想的是迎了李澈到她们母女那边堂屋说话儿的,陆薇薇也只得改了主意,索性借着月光,引了李澈到家门外的田埂上说话儿去,省得她娘得了机会就跟“中意的未来女婿”说个没完。

    倒是正好合了李澈的意,小心翼翼的护着陆薇薇到一片田地中间,确定就算有人路过,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后,才轻声开了口,“巍表弟,我、我有话与你说……”

    陆薇薇笑着打断了他,“正好我也有话与澈表哥说,难得明儿休沐,天儿又热了,现在说了,明儿我们便都不用出门了。”

    顿了顿,决定开门见山:“澈表哥应该知道我是遗腹子,我还在我娘肚子里时,我爹便不在了之事吧?我娘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我爹留下的一切,只能对外宣称我是男孩儿,自此把我充作男孩儿养。就算如此,那些年我们母女在陆家村也是举步维艰,全靠我姥爷和舅舅撑腰,才能勉强保住我爹留下的家产,勉强过活。”

    “就这样,我七岁那年,还差点儿死于非命,让人吃了绝户。之后,我才说服我娘,到了县里,念上了书,因为我从不觉得女子不如男,既然我娘阴差阳错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便要抓住了,跟男人一样,以知识改变自己、也改变自己亲人们的命运才是!所以我不但会一直念书,一直科考,将来我有幸得中后,还会行万里路,为官一方,做自己想做的事,造福一方百姓,实现自己的价值。想来澈表哥也跟我有一样的志向,一样的抱负吧?”

    以李澈的聪明,应该立马什么都能明白,不会再把他没说出口的话说出口了,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果然片刻后,听得李澈涩声开了口,“我自然跟巍表弟有一样的志向与抱负,我也很明白陆姑妈和巍表弟这些年的不容易。可陆姑妈只有你这一滴骨血,将来你也好,陆姑妈也好,总要经历生老病死的,到时候你总不能还、还坚持吧?我、我愿意等巍表弟的,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都愿意等的,还望你能、能给我个机会……”

    陆薇薇看不见李澈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真心。

    却仍是摇头,“多谢澈表哥的好意了,但你的时间宝贵,根三舅舅和舅母也肯定盼着你能早日成亲生子,所以别在我这儿无谓的浪费了。我既走了这条路,就没想过这辈子要成亲生子了,哪怕将来有一天,这条路我可能走不下去了,但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便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不会认命,还是会选一条相近的路走。”

    “你生来便是男子,根本不会知道女子想要走出门,想要跟男子一样飞得高看得远,是何等的艰难。我已经看过外面的世界,已经读过书,已经飞起来过了,也绝不愿再跟别的女子一样,只能窝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相夫教子的过完这一生,还望澈表哥明白。”

    李澈听她说完,一时不知是该失落,难道自己真就这样放弃了?

    还是该高兴陆薇薇既有这个心,自然对谢令昭也是不会有任何想法,任谢令昭怎么献殷勤都没用的,他倒是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了。

    可终究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想要与一个女子白头偕老、共度此生,让他就这样放弃,他也实在舍不得,他怕自己一旦放弃,会遗憾后悔一辈子。

    李澈因又道:“巍表弟,我父母的确盼我早日成亲,可大丈夫不立业如何先成家?就像你才说的,我也会一直念书,一直科考下去,无论多难都不会放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改变我自己,改变我亲人们的命运。”

    “可科考之路那般艰难,多少人考了一辈子,连秀才都不是,我虽不至妄自菲薄,却也不敢妄自尊大,觉得自己就一定能考中,一定与那些不第之人不一样,那我势必得全力以赴,无暇他顾,我好生跟我爹娘说,他们也肯定会理解的。所以我说的愿意等你,是真的愿意等,也自信真的能做到,你就、就给我一次机会,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陆薇薇面对这样一颗赤诚之心,没办法不被触动。

    片刻,她才道:“澈表哥,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我不想你把自己的人生都捆绑到我的人生上,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等了十年八年,却发现是一场空呢?时间也能冲淡一切,改变一切。你的心意我领了,也为之感动,因为这样的经历我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所以更显珍贵。但也真的对不起,真的别为我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专心念你的书吧,我相信他朝你一定能金榜题名,爱情事业双丰收的!”

    李澈急道:“可巍表弟也不能只一腔孤勇的往前走,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为陆姑妈考虑吧?我看陆姑妈的意思,应当是后悔过当年的决定,也很希望一切能早日拨乱反正,你过回该过的日子的。你要改变自己、改变你亲人们的命运,也未必就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冲锋陷阵。我愿意为你冲锋陷阵,你只要坐镇后方指挥便是了,我保证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并且至死都不会改变!”

    陆薇薇听明白了,道:“澈表哥的意思是,我证明了自己,也到了一定的时间后,便可以回家在你的羽翼之下,安心的过日子了?也是,我娘年纪渐渐大了,需要照顾,根三舅舅根三舅母更需要照顾,偏我们两家还都人丁单薄,势必得有人主外有人主内才是。”

    “那澈表哥更得找个贤惠能干,持家有道的妻子了,我在这里祝你心想事成。至于我和我娘,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安排,也定会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日子。澈表哥还有话吗,要是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他怕是根本没明白,这条路是她真的想走,而不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吧?

    他愿意等的十年八年,也是建立在她终究会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那一亩二分天地里,过完余生的基础上的。

    李澈见陆薇薇说完就要走,忙道:“巍表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和陆姑妈将来能过上好日子,再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们,也再不用怕那些人,我真的只是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哪怕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只要他努力,终究会有的,到时候,他就可以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到巍表弟面前,再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了!

    李澈又道:“巍表弟,别人都当读书轻松体面,我们身处其中,才知道到底有多枯燥有多苦。尤其你还诸多不能让人知道的不便,还得大热的天儿,也跟大家一样挖河沟抬土方,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身体怎么受得了?身体一旦坏了,就跟我爹一样,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别无选择时,你只能自己迎头而上便罢了,有选择了时,又何必再为难自己?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而已,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平安喜乐,轻松无忧,不愿意你那么苦,我……”

    陆薇薇抬手再次打断了他,“我明白澈表哥的意思,真在乎一个人时,的确心疼他,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都给他。比如我吧,就想把我认为最好的一切给我娘。可那终究只是我以为的,未必就是我娘需要的……澈表哥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这辈子,肯定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好坏,都由自己说了算的!”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澈表哥也快回去,早些歇息吧。指不定等你一觉醒来,便什么都想通了呢?你现在也还年轻,以后要经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风景,届时再回头看,说不定自己都觉得如今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多谢你这一番心意。好了,我真走了。”

    这回真头也不回的走了,待进了家门,关好大门后,才背靠着门板,长长吐了一口气。

    该说的她都说了,希望澈表哥能尽快想通,往后继续专心学业,走他该走的路吧。

    彼此终究不是一路人,就各自精彩多好!

    李澈却是站在原地,半天都没举步往家走。

    巍表弟别无选择时,只能自己辛苦便罢了,既有选择了,为什么还要那般自苦?她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也多的是法子,为什么非要走一条与别的女子都不同的艰难的路?

    那老天爷何必打一开始就注定好男女有别呢?

    还是巍表弟见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信不过他,才会拒绝他的?也是,他十次模拟考试里也就两三次能险胜巍表弟,叫巍表弟怎能信任他,信他还真不如信她自己!

    那就等明年考完了,他至少已经是秀才了,再与巍表弟深谈吧,到时候巍表弟见他能胜过她了,指不定就有所改变了呢?

    那他可得加倍努力,也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幸好巍表弟对谢令昭也是一样的,他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胆,可以安心念书了……总归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的!

    陆薇薇自不知道李澈被自己婉拒了,不但没想放弃,反倒越发坚定了决心。

    她一进屋,李氏便满脸兴奋迎了上来,“小巍,阿澈都跟你说什么了?白天多少时间说不得,非要晚上来,可见是不能让旁人听见的话,你和他……我是不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陆薇薇无语,“准备什么?您就别管这些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也不会朝您想的那个方向发展。您和舅母以后见了澈表哥,也别表现出来,省得让澈表哥误会。好了,我困了,先睡了,娘也早些睡吧。”

    说完便不由分说回了自己屋里去,当没听见李氏在后面的‘哎哎哎’声一样。

    待洗漱完,熄灯躺下后,陆薇薇才在黑暗里无声叹起气来。

    澈表哥真的很不错,她若只是个跟表姐或秀妹妹一样的女子,一定会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个人爱慕自己的,可惜她跟她们不一样,便注定了她跟澈表哥只能做两条平行线。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是对的。

    只是短痛也是痛,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儿……算了,回头去飘香酒楼吃顿火锅吧,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等吃完后,她就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题外话------

    可能是稍微一松懈下来,各种毛病就找上门了?总之就是身体各种不舒服,还多半感染幽门螺旋杆菌了,偏偏去了俩医院,都说因为疫情,暂时测不了,去另外一个医院,又得先核酸检测,打算明儿一早就去排队,心好累……

第一百回 受伤而归

    正好次日休沐,陆薇薇早起活动过身体,又背了一回书后,便出发去了城里吃火锅,且一个人都没告诉家里她进城去是做什么,只说她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别等她。

    虽然一个人吃火锅在旁人看来难免孤单寂寞,也免不了惹人侧目,但她现在还就享受那份孤单,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吃顿火锅。

    却是刚走到村口,就碰上了慌慌张张的陈三,陆薇薇忙叫他,“陈三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陈三定睛见是她,忙几步迎上前,喘着气道:“表少爷,是东家出了事。早起我刚去店里开了门,就有两个人送了东家上门,东家昏迷不醒,身上还有好多伤,说是之前答应了要给那两个人二十两银子,那两个人才送他回来的。我把人留下了,银子暂时还没给,东家也让人先送去医馆了,现在是特地来请太太和大少爷去做主的,呼……”

    陆薇薇这下还顾得上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她那点儿小矫情在这样的大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忙与陈三道:“那现在谁守着舅舅的?店里又谁守着?……越是这个时候,店里越不能乱,这样,陈三叔你先回店里去守着,我回去带了我娘和表哥立刻去医馆守着舅舅。舅母病还没好,表姐和表弟又弱的弱,小的小,先就别告诉他们了,等回头舅舅醒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陈三知道李成栋和李家全家都看重陆薇薇,又听得她安排得面面俱到,遂点头应了,“那我这便回店里守着去,表少爷也尽快带了姑奶奶和大少爷赶去医馆守着东家吧,店里请大少爷和表少爷只管放心。”

    陆薇薇应了,目送他走远了,才深吸一口气,硬逼自己不再发抖后,转身奔回了家去。

    李氏见她又折了回来,笑道:“定是又忘什么东西了吧,小小年纪,记性就这么差,以后老了可怎么得了。”

    因李舅母与李月也在一旁,陆薇薇尽可能让自己不露出任何异样的笑道:“是啊,忘带东西了,娘去帮我找一下吧。”

    将李氏带回母女两个那边后,才低声把事情与李氏说了,末了道:“我本来是想娘和我们一起去的,可晚上我和表哥未必回得来,所以娘还是留下,替我们找借口遮掩一下吧。好歹等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后,再让舅母他们知道,省得都吓坏了。”

    李氏早已唬得脸青白黑的,抖着唇道:“怎、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舅舅也不是一个人出门,带了人一起的,到底路上出了什么事?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他快快醒来,不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的,可要靠哪一个去……”

    话没说完,眼泪已是哗哗落了下来,想到了陆迁当年也是好好的出门,结果却……眼泪就落得更凶了,“总不能让我没了丈夫、没了爹,如今还要连哥哥也一并……”

    陆薇薇忙握了她的肩膀,“娘冷静一点,您是惟恐舅母他们听不见,惟恐他们待会儿瞧不出您哭过呢?舅舅既然回来了,就肯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您别自己吓自己,不然我和表哥又要挂心舅舅,又要挂心家里,还不能让店里乱了,到底顾哪一头的好?冷静,您立刻给我冷静下来!”

    李氏到底也是经过事的,陆薇薇又满脸的冷肃,她也就逼着自己渐渐镇定了下来。

    道:“那小巍你和阿昌快瞧你舅舅去,家里就交给我了,我会照顾好其他人的。店里也先别慌,陈三是个忠心的,有他在,三两日还是乱不了了,三两日后,你舅舅肯定已经醒了。咱们家多少事都过来了,如今也不是什么大事,肯定也能过去的!”

    陆薇薇这才吐了一口气,“娘这样就对了。那我先去叫表哥了,您看好家就是,有什么情况,我会托人回来与您说的。”

    李氏应了,又翻了二十两银票出来塞给她,“要花多少银子都尽管花,别吝惜银子,你舅舅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好起来,以后多少银子挣不来?”

    陆薇薇“嗯”了一声,“我省得的,娘放心。”

    抱了李氏一下,才大步出了房门,叫李昌去了,“表哥,跟我出门儿一趟呗……当然有事才叫你,不然我叫着好玩儿呢?”

    待与李昌一道出了门,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把事情告诉了他。

    李昌立时白了脸,红了眼,“爹这趟出门肯定吃大苦头了,以后我不念书了,反正我也念得不怎么样,我就去店里帮忙,为爹分忧,再不让他这样辛苦了!”

    陆薇薇想到她们母女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稳富足日子过,也是靠的李成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片刻才低道:“舅舅肯定不愿你去店里帮忙,他一心盼着你高中呢。现在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先去医馆看舅舅是正经。”

    兄妹俩遂都不再多说,只加快脚步,一路赶去了医馆里。

    正赶上大夫给李成栋清洗包扎伤口,好几处都是深可见骨,还什么伤口都有,又因天气炎热,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深一点的伤都化脓溃烂了,必须先把腐肉剜掉,再上了药,才好包扎。

    生生痛得李成栋就算还在昏迷中,依然好几次剧烈的颤抖,陆薇薇看在眼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李昌也是眼泪汪汪的,“我真恨不能爹这些伤都在我身上,恨不能我替爹伤,替爹痛!”

    万幸大夫忙完后,告诉兄妹俩李成栋并无性命之忧,“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里,但也狠狠伤了元气,怕是得两三天才能清醒,期间还会发热。等人醒来后,也至少得修养小半年,好生补一补。”

    兄妹俩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陆薇薇便与李昌道,“表哥去见一见那两个送舅舅回来的人,当面道声谢,最好再请他们吃顿饭吧,若不是他们,舅舅指不定就回不来了。至于他们要的谢银,且等舅舅醒来确定后,再给他们,毕竟二十两也不是小数目。我在这里守着舅舅即可。”

    李昌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也好问问那两个人,是在哪里遇上爹的,又是否知道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爹身上那两处刀伤总不会是自己弄的,若能有线索,我也好去报官,替爹报仇!”

    陆薇薇也点头,“表哥想得周到,那你快去吧,忙完了记得打发个人家去跟我娘说一声,舅舅没有性命之忧,好让她安心……算了,万一去的人不认识我娘,说漏了嘴,那就糟糕了,总得等舅舅醒了,才好告诉舅母他们。还是等下午表哥回来后,要么你,要么我回家一趟吧。”

    李昌待帮着大夫等人把李成栋抬到医馆专门养病的内室后去,便忙自己的去了。

    陆薇薇这才请医馆的帮工帮忙打了热水来,给李成栋擦拭起脸上的污垢和身上的血污来。

    舅舅历来爱洁,肯定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得让他醒来时,至少体面一些,不那么嫌弃自己一些才是。

    却是才擦了一会儿,又心疼得眼泪哗哗往下跳,自来那么强壮,给人感觉无坚不摧的舅舅,这会儿却瘦成了皮包骨,还浑身都是伤……谢令昭家肯定有上好的人参燕窝之类,回头她就问他买,定要给舅舅补回来!

    等陆薇薇给李成栋收拾完,正拿棉签蘸了水给他润唇,说曹操曹操到,谢令昭竟然来了。

    陆薇薇不由低道:“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谢令昭也压低声音,“不是昨儿约了骑马吗,我在家左等右等不见阿昌来,就想着找他去,谁知道路上可巧儿就遇上了阿昌,自然什么都知道了。李伯父怎么伤成这样,也瘦成这样?我家里库房好些药材补品,白放着也是霉烂了,回头就让升叔理一些出来,给李伯父补一补啊。”

    陆薇薇道:“我方才还想着,要向你买一些,估摸着你家里的好药材补品满天泉都难找,既你这么说,我便不客气了啊。等忙过了这阵子,再折银子给你。”

    谢令昭忙摆手,“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陆巍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啊,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才哭过了?没事儿,李伯父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这次遭了难,以后便只剩大富大贵了,你就别跟个娘儿似的了、不是,我是说你眼睛好红,跟兔子似的……你吃饭了没?正好饭点儿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陆薇薇哪有心情吃饭,但见他满眼的关切,还是道:“你给我弄个凉面来,我就在这里吃吧,不守着我舅舅,我实在不能安心。对了,再给我弄把扇子来,这里闷得慌,我给我舅舅扇扇,省得他伤口又发炎。”

    谢令昭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嗯”了一声,“那你等着,马上都给你弄来。”

    转身大步去了。

    不一会儿,不但给陆薇薇弄了凉面、几样小菜、扇子回来,还弄了个冰鉴来,“有这个,屋里便不闷了,我已使人跟升叔说了,两个时辰便使人送一次冰来,管保李伯父的伤口不会再发炎。”

    陆薇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怎么又忘了,某人是个有足够资本任性的“霸道总裁”了?

    可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毕竟她是真的盼着舅舅能早点儿好起来。

    遂谢了谢令昭,“那买冰的钱,回头我连药材补品的钱,一起算给你吧……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要是不肯收,我也只好不要你的冰,更不要你的药材补品了。”

    谢令昭只得道:“到时候再说吧。”

    等陆薇薇吃完了凉面,又与谢令昭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催他先回去,“这里又嘈杂又热,我一个人守着就够了,你还是回家去睡一会儿,睡醒了背会儿书吧。”

    李昌回来了,见屋里竟有个冰鉴,丝丝的冒着凉气,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谢令昭弄来的,先谢了他。

    才低声与陆薇薇道:“我请过那两个人吃饭,也问过他们了。他们是蒙山县的人,去河边网鱼时,发现了被水冲到岸边的爹,等爹短暂清醒,弄清楚是他们救了他后,便托了他们送他回天泉来,酬劳是二十两银子。他们便带着爹从蒙山到了天泉,找到了店里,说之前还怕是遇上了骗子,没想到竟是真的,等爹醒了,问清楚了再给他们银子也不迟,我把他们安置在了客栈里,让小二一天三顿都好生招待。”

    陆薇薇忙道:“那舅舅有给他们说过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没说过啊?也是,舅舅肯定一直都昏昏沉沉的,能侥幸遇上他们救下他,再说服他们送他回来已经不容易了,哪还顾得上旁的。也只能等舅舅醒了,再亲自问他了。”

    李昌点点头,“那就先等爹醒来吧。其实我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爹能回来,已经是万幸,旁的事情相较之下,都不重要,或者没那么重要,缓一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薇薇又道:“那店里怎么样,大家都没乱了方寸吧?”

    “暂时还好,陈三叔让大家都不许慌,仍开门坐着生意,就是今儿去店里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买东西,而是打听消息的,一个个也不知道怎么那么闲,关他们什么事?”李昌没好气。

    陆薇薇蹙眉,“也没办法,县城拢共就这么大,早上舅舅被送去店里时也肯定不少人看见,可不得招来长舌妇们东说西说吗?没事儿,过两日就好了。那我趁现在回家去一趟,也好让我娘安心,再就是收拾一些随便物品来,也好方便些……还是别了,我一收拾舅母肯定就知道了,还是就在城里现买吧。”

    谢令昭在一旁道:“买什么买,缺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便是了。”

    当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话,陆薇薇便出了医馆,先回了家去,身后自然还跟着某个跟屁虫。

第一百零一回 不幸中的万幸

    李氏已在家里等得很着急了,偏还得强撑着不能让李舅母和李月李盛看出什么破绽来,不过大半日时间,却过得比一年都还长似的。

    总算瞧得陆薇薇回来了,还善解人意的一见面就冲她摇头,示意没事。

    李氏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回去,问谢令昭,“阿昭,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家里今儿临时来了不少贵客,所以特意请了小巍和阿昌去帮你待客吗,怎么这会儿你这个主人家也跟着小巍一起跑了?”

    一面冲谢令昭使眼色。

    “啊?”谢令昭先还反应不过来。

    但随即就明白了,笑道:“我今儿的客人里好几个好文采的,听说陆巍也好文采,就非要我陪他来取几篇文章回去,大家一起品鉴一番。反正家里有管家,还有阿昌帮忙待客,我失陪一会儿也没什么。”

    还不要李氏再使眼色,已笑着与李舅母道:“李伯母,今晚我们肯定散得很迟,大家也多少都喝了点儿酒,我就留陆巍和阿昌住下,明儿直接去学里了啊。正好待会儿走时,我替他把书袋带上。”

    李舅母不疑有他,笑道:“行啊,那他们兄弟可给你添麻烦了。”

    李氏则道:“也别误了明儿上学才是。”

    待去了她们那边的堂屋,才低声赞谢令昭,“亏得阿昭你方才反应快,我都担心事先没串过话儿,一个不小心就露馅儿了,没想到你配合得这么好。”

    谢令昭笑道:“那是,陆伯母待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娘儿俩之间这点儿默契都没有呢……”

    见李氏与陆薇薇脸色都有些凝重,忙收了笑,没有再贫嘴。

    李氏已问起陆薇薇李成栋怎么样来,“你舅舅醒了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你舅母他们,就算知道他没事了,不亲眼看到人,我还是不能放心呀!”

    陆薇薇低道:“舅舅浑身都是伤,因之前一直没得到医治,好些都化脓溃烂了……娘先别急,听我说完。但好在大夫瞧过后,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也得两三日后才能醒来,中间也肯定要发热,总得修养小半年,才能恢复元气。”

    李氏听得满脸的心疼,“那你舅舅怎么伤的?还化脓溃烂了,他在外面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不行,我得照顾他去,你和阿昌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何况你们明儿都要上学,还是我去照顾的好。阿昭,你脑子灵,帮我想个什么借口,哄一哄你李伯母呢?”

    谢令昭见问,拿眼看陆薇薇,这事儿他肯定得听陆巍的。

    陆薇薇见他没直接答应她娘,冲他赞许的点点头。

    才与李氏道:“医馆人来人往的,娘去了也不方便,就在家里等着吧。等舅舅醒了,大夫说可以回家休养了,我和表哥马上送他回来,您想照顾多少没有?现在就交给我和表哥轮班照顾……我们行的,还有医馆的人帮忙,谢令昭也安排人给我们帮忙,两个小时就给我们送一次冰,一定会照顾好舅舅的,娘就安心吧。”

    “可是……”李氏还待再说,可见女儿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到底没有再说。

    只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你舅母他们?我怕时间长了我藏不住。”

    陆薇薇想了想,道:“等舅舅醒了就可以告诉了,虽然消息可能还是会传到村里来,但我相信娘两三天应该是藏得住的,就先这么定了啊。”

    娘儿俩又说了几句话,陆薇薇便带上自己和李昌的书袋,辞了家人们,再次出门了。

    却是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李澈,戴了个草帽,挑了副水桶,应该是正浇地?

    陆薇薇虽昨晚才婉拒了李澈,也没想过要因此与他生分了,自小儿一起长大的情义,哪能这么轻易就舍弃了,想来他也是一样想的。

    因此远远的便如常与李澈打招呼,“澈表哥,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你要浇地也等太阳落了山再浇啊,仔细你自己和地里的庄稼都受不了。”

    李澈见谢令昭一身锦衣华服,自己却是衣衫褴褛,心里先是不自在。

    让巍表弟和昌弟瞧得他这副样子,他丝毫也不介意,因为知道他们不会嘲笑看轻他,可谢令昭就不一样了,那么恶劣的性子,又总是明里暗里的针对他挑衅他,这会儿心里还不定怎生想呢!

    但随即那点不自在便被他挥走了。

    他又不在乎谢令昭,管他怎么想他怎么看他呢,反正三五七年内他没希望,谢令昭也一样没有希望,他还连自己为什么没有希望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那只是他和巍表弟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这般一想,李澈心里连以往见了陆薇薇与谢令昭在一起,总要控制不住涌上来的酸意都一并消失了。

    笑着回答陆薇薇,“巍表弟不知道,我浇的是我娘种的一小片大叶芋头,越是天热,便越得多给它们浇水,与其他庄稼作物正好相反。但结的芋头也比其他芋头更香更绵软,等过些日子收获了,你和家里其他人尝过就知道了。”

    陆薇薇应了:“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生尝尝。那我和谢令昭先走了啊,我们进城去有点急事,澈表哥也别太累了,浇一会儿就乘会儿凉,不然芋头倒是长好了,你却中暑了。”

    待李澈应了,便与谢令昭大步走远了。

    谢令昭这才道:“陆巍,我以往虽知道李澈不容易,倒是没想到不容易到这个地步。”

    陆薇薇反问,“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生来便锦衣玉食,你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别人为之奋斗一辈子,也可能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不要再自怨自艾,要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谢令昭没有说话,只暗忖,李澈家既这般困难,要不,他多给他一些银子,让他以后都离陆巍远一点?

    那陆巍岂不是除了阿昌,就只与他要好了?

    不过这要是让陆巍知道了,肯定会适得其反,再不理他,且陆巍这么个清澈雅致的人,以银子来衡量他,也太亵渎他了。

    算了,他还是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就算李澈与陆巍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义,他以后也一样要时时伴着陆巍的,时间长了,肯定就能跟李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样重要了……

    两人很快到了医馆里。

    之后两日,陆薇薇与李昌一人在医馆守了李成栋一天一夜,因有江升派的人隔两个时辰便送冰来,一日三餐也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到散了学,谢令昭还会来陪着兄妹两个说话儿,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家里李舅母也被李氏瞒得死死的。

    到得第三日上,又轮到陆薇薇守着时,李成栋终于醒了过来,“水……”

    陆薇薇其时正默默背书,忽然听得李成栋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见他手也动了,才确信他是真醒了,忙惊喜的奔了过去,“舅舅,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啊,我马上给您倒水啊,您稍等……”

    很快李成栋喝完了水,又昏睡了过去。

    陆薇薇忙去叫了大夫来,“大夫,我舅舅他……”

    所幸大夫看过后,笑道:“令舅身体还很虚弱,精力实在不济,才会只醒了片刻的,但人只要醒了,就没大碍了,让他再睡一觉,下次醒来时,应该就能好多了。”

    陆薇薇重新悬起的心方落了回去,继续照顾起李成栋来。

    傍晚,李昌与谢令昭散学后一起来了医馆。

    听得李成栋白天醒过了,李昌吐了一口长气,“我今儿根本听不进夫子讲课,一整日都是魂游天外,还不如在这里守着爹呢。小巍,现在我来了,你回家去吧,也好把爹醒过了的好消息告诉姑妈,让她放心。”

    陆薇薇“嗯”了一声,“那今晚就辛苦表哥了,注意隔一会儿便给舅舅润一次唇啊,他白日醒来那一次,我怀疑根本就是被渴醒的。大夫也这么说,让我们千万注意,尽可能让他多睡,说睡觉是最好的治疗。”

    李昌应了,“表弟放心,我理会得的。你快回去吧。”

    谢令昭便要送陆薇薇回去,“路上也好与你说说话儿,省得你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看你这黑眼圈,阿昌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晚上偷牛去了,李伯母真没起疑呢?”

    “你才偷牛呢,我们黑眼圈又不显眼,年纪轻轻的,熬个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正说着,李成栋竟再次醒了,“好渴……阿昌,小巍,是你们吗……”

    陆薇薇与李昌都欢喜不已,李昌忙扑上前,“爹,您醒了,是我和表弟,是我们。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这次可真是、真是吓死我们了……”

    说到后面,已是红了眼圈。

    陆薇薇也要喜极而泣了,忙忍住了,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表哥,你先喂舅舅喝水吧,等舅舅喝完水,你再激动也不迟。”

    李昌这才胡乱擦了一把脸,喂李成栋喝起水来。

    一杯水下肚后,李成栋看起来精神了些,这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我睡几天了?感觉自己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既不能彻底睡死过去,又怎么都醒不过来,真是好生辛苦……”

    陆薇薇忙道:“这是舅舅被送回天泉的第四天了,是两个自称蒙山县人的汉子送您送回来的,说您答应给他们二十两做酬劳,您还记得吗?……您别动,您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一动说不定伤口就要裂开,您躺着就是了,谢令昭也不是外人。”

    李成栋的确是看见了谢令昭,才想坐起来的,听陆薇薇这么一说,也就又躺下了,虚弱的与谢令昭道:“谢公子别笑话儿啊,实在是力不从心。”

    谢令昭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跟陆巍、阿昌都是至交好友,您便也是我的长辈,您千万别客气。”

    李成栋这才与陆薇薇道:“我的确答应了给那两人二十两银子,不然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这么大老远的送我回来,我还随时都可能没命,人家不是自找麻烦呢?那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李昌道:“我给安置在了客栈里,让小二一日三餐都要好的。既他们真救了爹,那我明儿就把银子给他们,好让他们早些回家去吧。”

    李成栋想了想,道:“本来该我当面向他们道过谢后,再好生送走他们的,可我如今实在有心无力,总不能让他们来见我吧?那就阿昌你好生再谢他们一次,把银子如数给他们,另外再备些礼品,好生把人送走吧。”

    李昌忙应了,“我明儿就去办,爹只管放心吧。”

    陆薇薇见李成栋暂时没话了,因问他,“舅舅,您以往出门都好好儿的,这次却弄成这样,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您不是带了人的吗?那位钟叔呢,不是他说有门路,您这次才随他去府城的,您伤成这样儿,他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李成栋见问,长叹了一口气,才道:“我这次因为钟兄帮忙牵线,倒是真拿到了不少好货,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我赶着回了天泉来。谁知道路上遇上大暴雨,洲河被阻断了一截,大船过不去,所有人只好都下了船,我们也只好押了货,改走陆路。”

    “可能我们一行那么多货,早就招了人的眼吧?才走了两日陆路,就被人截了道儿,要杀人越货。赵强和雷旺当时就被砍得倒下了,估计已经……我跑了一阵,实在跑不动了,只好跳了河,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被冲到了蒙山境内,让那两个汉子给遇上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一百零二回 困难与善后

    李昌与陆薇薇都听得满脸的惊怒、后怕与庆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劫道杀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万幸舅舅逃过一劫,活着回来了,不然我们别说去营救舅舅了,等我们知道消息时,都不定得什么时候去了,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成栋好容易死里逃生,亦是后怕不已,道:“去年过年时,阿昌他娘说今年是我本命年,让我大年初一定要去庙里好生上柱香,又给我做了全身大红的衣裳鞋袜让我穿。偏我愣是不信,没去上香也没穿,倒不想竟应在这里。看来这次好了后,我得去庙里好生上柱香,往后也得对这些有该有的敬畏之心才是了……呼……”

    陆薇薇见他说着吃力起来,忙道:“舅舅,您要不先歇着,有什么话等好些了再说?只要您人回来了就好,旁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容后再说。”

    李成栋摇摇头,“我还撑得住。阿昌,你明儿把送我回来的人好生送走后,便去一趟赵强和雷旺家,把事情说与他们的家人知道,让他们的家人做好准备吧。就说我们会尽快托了镖局的人去当地寻人,一定会活见人,……死见尸,务必给他们一个交代的。然后一家先给十两银子,他俩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让两家断了生计才是。”

    李昌忙再次应了,“爹放心,我会把这些都安排好的,您就别管了,只安心养身体便是。”

    李成栋苦笑,“都不提这次损失的几百两货物了,光两条人命,我就安不下心来。等过几日我好些了,还要亲自去一趟赵强和雷旺家,人家好好的儿子送到我们店里,这才几年功夫呢,就……,早知道这一趟我就不该去的!”

    陆薇薇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劝慰道:“舅舅千万别自责,天有不测风云,谁都预料不到的事儿,又怎么怪得您,您难道就想发生这样的事?眼下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实在不行,我明儿与表哥一起去吧,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歉意与诚意,想来两家人会谅解的。”

    李成栋弱声道:“就阿昌一个人去吧,别耽误了小巍你的学业。这次家里和店里都元气大伤,我又成了这样儿,三五个月内,好些事都得阿昌替我出面了,势必会耽误明年的县试。阿昌本来学习也不如你,就三年后再来也没什么,但小巍你耽误不得,除了你和你娘,说句实话,家里和店里明年能不能好转,都得取决于你明年能不能中,所以你真的耽误不起,你明白吗?”

    陆薇薇自然明白。

    舅舅这些年生意虽做得不差,但赚的钱大部分都在货上,现金流真的不多,这次带去府城进货的几百两银子,应当就是他当时能凑出的所有流动资金了。

    可如今那些银子换的货物全部都折了,等于是几百两银子全部打了水漂。

    打了水漂还不算,店里没有了货物补给,又该往哪儿弄银子,把货物补齐,好不至影响到店里的生意?那可是全家的生计,越是这个时候,越断不得,不然家里就真要一蹶不振,不知得几年才能缓过来了。

    关键还得托人寻赵强雷旺,还得安抚他们的家人去,少不得都要花钱,一旦……他们再回不来了,后事与抚恤又得一笔银子。

    还不说同行的竞争与素日跟舅舅不对付的人,肯定要趁此机会落井下石的,真的是不能想,一想便觉得满头的包,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个的好,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

    但若明年她中了,不说秀才了,只要先过了县试,情况肯定都不一样了。

    有了自己这个“潜力股”在,本来不肯给舅舅面子的人,少不得也要给三分,至少也能为舅舅和店里赢得几个月喘息的时间了……

    陆薇薇想着,郑重与李成栋道:“舅舅放心,我明年一定会中的!”

    还得至少县试时,捞个案首回来才是,才能让全天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潜力股”到底有多优良!

    李成栋见陆薇薇都明白,脸上浮过一抹欣慰之色,又问道:“这几日家里怎么样了,除了你俩,都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吧?”

    不然也不会只兄妹俩守着他,肯定他一醒来,就能见到孩儿他娘和妹妹了。

    李昌道:“只姑妈知道,那日陈三叔去家里报信时,刚好半道遇上了表弟,表弟又只告诉了我和姑妈,这几日也瞒着娘和妹妹、阿盛的。”

    陆薇薇补充,“舅母前阵子病了,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好容易这阵子好些了,我不想她病情再加重,便没告诉她。亏得舅舅终于醒了,我娘这几日在家又要担心您,又要想方设法不让消息传到舅母他们耳朵里,面上还不能露出任何痕迹来,真是好生辛苦,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成栋听完叹道:“那这几日真是难为你娘了。明儿就让她们来瞧我吧,我是知道她们的,不亲眼见我已经醒了,肯定不能安心。等亲眼见过了,她们回家去等着也能安心,我最多两三日,就回去了,一出去就这么久,还差点儿……回不来了,我是真想早些回家去。”

    李昌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道:“还是看大夫怎么说吧,等大夫说爹可以回去了,我立马背上您,一刻也不停的回家去。”

    李成栋到底身体还很虚弱,又强撑了说了几句话,便实在撑不住,最后一句:“明儿让大掌柜和陈三来见我……”还没说完,人已昏睡了过去。

    陆薇薇与李昌忙请了大夫来,确定他只是暂时力竭后,方松了一口气。

    其时天已快黑了,李昌便催陆薇薇快回去,又交代谢令昭,“务必要把我表弟送到啊,大白天他一个人回去还罢了,让他一个人走夜路,我可不放心。”

    还把二人送出了医馆外。

    陆薇薇却没就走,而是皱眉与李昌道:“表哥,我听说县里就两三间镖局?好像拢共也没多少人,能派多少人去当地帮我们寻人呢?人少了,指不定就要无功而返,人多了,银子又吃不消。要不,我们报官吧?”

    李昌苦笑,“你当我没想过?可我们报哪里的官,事情是发生在蒙山县境内的,天泉的官府万一不管呢?现在赶去蒙山,怎么也得十来日,那离事发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就有再多的证据,也肯定毁得差不多了。何况爹还说不清具体的事发地是哪里,那些贼人又长什么样儿,蒙山县的大人们有的是理由推脱……不然爹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过报官,不就是知道报了也白报,还不如直接找镖局的人去吗?”

    陆薇薇不说话了。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她怎么忽然给忘了?对这年头的平头百姓来说,可不是不到万不得已,纵然有理,纵然是受害者,也不愿意去衙门么?

    一旁谢令昭忽然道:“陆巍、阿昌,我明儿去见一见天泉县令吧,不说请他帮忙破案,抓到杀人越货的凶手,替李伯父追回损失,至少也要让他同意派几个捕快去一趟蒙山,再请了蒙山当地的捕快帮着一起寻一下人。他们算来都是同僚,想来还是愿意帮忙吧。”

    大不了,他多花些银子就是了。

    这一关李家必须得过了才是,不然陆巍和陆伯母不但生活要受影响,还要伤心难过,他可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陆薇薇与李昌都是眼睛一亮,“这样,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薇薇想得还要多一些,谢令昭那些所谓的长辈亲人们本就不待见他了,要再知道他打着家里的旗号,在天泉干这些‘作威作福的不正经的事’,岂不更得不待见他?

    谢令昭却是道:“没事,举手之劳罢了,你们等我消息就是。”

    催了李昌进去守着李成栋后,一路送了陆薇薇回去,然后婉拒了陆薇薇留他吃饭的好意,“你家里正乱着,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等过些日子李伯父大好了,再留下吃饭也不迟。”

    又扔下一句:“陆巍,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千万记得向我开口,不然我事后知道了,一定不原谅你,也不原谅阿昌。我可拿你们当过命的朋友,你们自己看着办!”

    才趁夜回了自己家去。

    余下陆薇薇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方进了大门,“娘,我回来了——”

    李氏听得声音,立刻迎了出来,“小巍,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晚?你舅舅怎么样了,醒了没?”后一句话,是压低说的。

    陆薇薇揽了她的肩膀,道:“舅舅今儿已经醒过了,第一次醒来时间很短,喝了水就睡了,第二次醒来精神就要好很多了,与我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表哥现在守着他的,娘只管放心。”

    “阿弥陀佛。”

    李氏不等她说完,已念起佛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舅母今儿已经问过我好几次,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是有什么事瞒着她了,王大爷好像也知道了,我都快瞒不住了,总算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那,现在能告诉你舅母他们了吗?”

    陆薇薇“嗯”了一声,“舅舅说能告诉了,明儿就带你们去见他,亲眼见了人,你们就能安心了。我刚路上也想过了,表哥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我如今也不敢耽误了学业,那舅舅身边总得有人守着照顾才是,告诉了舅母,您和舅母这几日便可以轮流去医馆照顾舅舅了,我和表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李氏也不是个笨的,闻言略一思忖便道:“你舅舅告诉你们他这次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了吗?跟他去的人,还有他这次贩的货呢,如今都在哪里?他人既已经醒了,该善的后、该解决的问题,就必须得面对了。”

    陆薇薇低道:“所以我说表哥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呢,马上见了舅母,我再与你们一道细说吧,省得我现在与您说了,待会儿还要说耳边。”

    顿了顿,“娘,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存银?有没有一百两?”

    李氏忙道:“没有,只有八十多两,这不是去年买地花了一笔吗?怎么了,是你要用,还是……你舅舅要用?”

    陆薇薇叹一口气,“舅舅这次进的货全部损失了,跟去的赵强和雷旺还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接下来店里和家里用银子的地方都多的是,我这不是想多少帮舅舅一点忙吗?总之您把银子预备着,等要用时,我会立刻告诉您的。”

    李氏惊道:“不但货没了,人还没了?那是要花好多银子!要不,我们把村儿里的地都给卖了?反正迟早也要卖的。”

    “急忙之间哪有现成的买主等着我们,见我们卖得急,肯定买主也要压我们的价。现在到底不到万不得已,等万不得已时再说吧……”

    娘儿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进了堂屋去见李舅母和李月李盛。

    李舅母知情后,红着眼睛立时便要进城照顾丈夫去,“我是说我这几日眼皮怎么一直跳,心里也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原来是真的!妹妹、小巍,你们瞒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就倒下,我撑得住!”

    又骂李成栋,“狠心的老东西,这一路到底吃了多少苦……”

    却是还没骂完,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引得李月与李盛也哭起来。

    还是陆薇薇与李氏好说歹劝,才让娘儿三个都渐渐平静下来,也让李舅母歇了立时就要去看李成栋的心思,改为明儿一早去。

    一家人方摆了饭,只都没有胃口罢了。

第一百零三回 自卑 好心

    次日一早,李舅母与李氏便等不及往医馆里看李成栋去了。

    李月与李盛也想去,让姑嫂两个给拦了,“医馆人来人往的,你们就别去添乱了,等过几日你们爹回了家,你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想守着他都行,多的时候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两日。”

    只得一个留下看家,一个仍去了学堂。

    等到了医馆,见到李成栋,瞧得他浑身都是伤,人也瘦得快脱了相,李舅母与李氏都是何等的难过心痛,泣不成声,自不必说。

    另一边,李昌给了送李成栋回来的两个汉子二十两银子,好生将二人送上了去往府城的船后,来不及喘气,又赶着去了赵强和雷旺家里,一整日下来,可谓是身心俱疲。

    这才真正理解了以往李成栋要撑起香料铺,要撑起一家人的生计是多么的不容易。

    陆薇薇心里也一整日都沉甸甸的,没好到哪里去,却还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书本上,一时间都不知是该担心时间有限,自己万一考不中,希望时间能再多些;还是该盼着明儿就考,把舅舅和家里的燃眉之急立时给解了。

    好在是有了李舅母与李氏的轮流照顾,陆薇薇与李昌都不用再一心记挂几头,可以安心忙外面的事。

    也好在李成栋身体底子好,一旦有了医药食物,有了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恢复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可喜的。

    如此没过几日,他便让李舅母和李氏接回了家休养,一家人虽才遭了大变,好歹有惊无险的团圆了。

    村里和族里其时都已知道李成栋这趟出门,遇了歹人,差点儿就没命回来之事,只之前不好去医馆探望罢了,如今人既回了家,少不得都要登门探望,家里闹腾了两三日,才渐渐清净下来。

    这日傍晚,陆薇薇仍是一散了学便往外冲。

    店里这些日子忙着补货,只是补货便罢了,关键在于没有足够的银子,以往那些笑嘻嘻的生意往来伙伴便都变了脸,别说货物了,去过几次后,连笑脸都懒得再给一个。

    李昌年轻气盛,饶是极力克制,仍然让连日的人情冷暖弄得心浮气躁。

    偏店里也人心惶惶的,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便有人暗中在找出路了,毕竟谁不是上有老下有老的等着要吃要喝,总不能家里都快断顿了,再来着急吧?

    李昌知道后,又气又急,把人重重骂了一通,弄得被骂的人次日就称了病,使了家人到店里告假,其他人则是越发的惶恐不安,店里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再不复以往的热闹融洽。

    时间一长,生意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是以陆薇薇连日都是一散学便去店里帮忙,除了帮忙做事,最主要的还是稳定人心,李昌已经唱了黑脸,这个时候,也的确需要恩威并施,那便得她来唱白脸,才能稳住店里的局势了。

    却是刚出了县学的大门,便让李澈自身后叫住了,“巍表弟——”

    陆薇薇转身,“澈表哥,有事吗?”

    李澈见她瘦了一圈,心里满不是滋味儿,片刻才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真的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问你没有,问昌弟也是没有,你们这不是分明拿我当外人,分明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陆薇薇笑了笑,“澈表哥这是什么话,我和表哥没拿你当外人,是真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要是有,我们还会与你客气不成?你看根三舅母这些日子送去我们家的东西,我们家有哪次没收的吗,可一点没跟你们客气。”

    顿了顿,“要不,你这段时间放学回家后,给我瞧一瞧阿盛的功课?我和表哥如今都顾不上管他,可不能让他因此荒废了学业才是。”

    李澈忙应了:“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绝不会让盛弟耽误了功课的。那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陆薇薇想了想,摇头,“暂时真没有了,等想到了,一定立刻告诉澈表哥。澈表哥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巍表弟再等一下。”李澈道,“我、我已经攒够银子还你了,你看什么时候给你的好?今晚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到时候去找你吧?”

    陆薇薇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想了想,道:“我知道澈表哥也不容易,本来不该急着让你还银子的,但家里这些日子实在有些紧张,你如果的确有多余的,今晚就送去给我娘吧。当然,是你的确有多余的哈,如果你也得东拼西凑,那就没必要了。”

    李澈忙道:“巍表弟放心,是真有多余的,我这些日子抄了不少书,我娘种的辣椒和芋头也都卖了些银钱……那我晚上就送去给陆姑妈吧,你、你和昌弟也得多注意身体,我看你和他都熬瘦了。”

    “是吗,我真瘦了吗?我自己倒是没觉得,不过表哥是真看得出瘦了,这些日子的确难为他了,希望舅舅能尽快好起来,我们家也能尽快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两人正说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帘一撩,露出谢令昭昳丽的脸,“陆巍,你不是要去店里吗,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陆薇薇便与李巍作了别,上了谢令昭的马车。

    步行去店里,得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有车坐既省力又省事,当然最好了。

    余下李澈看着谢令昭宽大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心里第一次因为贫穷,而产生了真正的自卑与懊恼来。

    他要是跟谢令昭一样富贵,不就可以帮巍表弟解决所有的难题,不就可以让她不用这么累、这么愁了?

    可惜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他自家的温饱都困难,若不是靠着巍表弟借的银子,连自家之前的难关都过不了……果真除了寒窗苦读,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没有一条相对便捷的路吗!

    谢令昭等陆薇薇一坐稳,便递了碗温热的银耳汤给她,“累了一天了,喝点儿银耳汤缓缓吧。真是的,干嘛要让自己这么累,我不是说了,可以借银子给你们,你们要多少我借多少,还不用急着还,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也不迟吗?结果你也好,阿昌也好,都不肯借我的银子,非要跟我客气,活该把自己都累成了瘦猴子!”

    陆薇薇喝了几口银耳汤,觉得心里不那么烧了,才笑道:“就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非要借银子给别人的,果真是银子多得没处花呢?”

    “我就是银子多得没处花,怎么着吧?”谢令昭冷哼。

    陆薇薇正色道:“我和表哥都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替我们出面,让县里派了捕快去蒙山替我们寻人,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哪还好意思借你的银子?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余力,就该我们的不成?我们一有困难就找你,找成了习惯,以后万一找不着你了,又该怎么办?”

    顿了顿,“现在我们的确困难,但我们还撑得住,也自信终究能解决。等哪日我们实在撑不住了,肯定不会与你客气的,这总行了吧?”

    谢令昭悻悻的,“行行行,怎么不行?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你们实在不肯找我借银子,我也不能非逼着你们借不是?”

    心里已在想着,要不要他私下去找一找与李记香料铺有生意往来的那些人,许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不许再为难李昌,该供货的就供货,该放宽条件的就放宽,大不了他补给他们就是了。

    且越想便越觉得这事儿靠谱,待把陆薇薇送到李记香料铺,见到李昌后,便没有留下吃饭,直接就与兄妹两个作了别。

    待回了家,也是顾不得更衣梳洗,直接便叫了江升来,让他明儿就去办这事儿,“……升叔,这事儿我可交给你了,就拿几百两银子来花嘛,反正也是小钱儿,只要能解了陆巍他们的燃眉之急就好。记得,必须做得隐蔽些,决不能传到陆巍耳朵里去,不然他别说领我的情了,肯定还要恼我,不理我,那我可惟升叔你是问啊!”

    江升却没就走,而是皱眉道:“大爷,这事儿既陆少爷不愿您插手,说他们能行,您要不就别管了吧?这总是人家的家务事,再是要好的朋友兄弟,也没有什么都管的道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就叫越界,说不定,反倒让陆少爷觉得你没分寸,自此疏远了你。”

    “您家里的事,希望陆少爷什么都插手,愿意把自己的困难与狼狈都展现在陆少爷面前呢?那往后大家还怎么做朋友,谁不愿在自己朋友面前,一直都是光鲜亮丽,光芒万丈的?”

第一百零四回 做梦

    谢令昭毫不在意,“我哪里越界了,朋友之间本就有通财之义,如今是陆巍与阿昌遇到困难了,等我哪日遇到困难时,他们难道就会眼睁睁看着?肯定也要竭尽所能帮我的。我也不怕把自己的困难与狼狈展现在陆巍面前,只要陆巍愿意听,我没什么不可以让他知道的;只要他愿意,我的事、我家里的事,他也都可以插手,我还巴不得呢!”

    江升见自家大爷一脸的坦荡与没心没肺,是既怕他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等他终于有一天意识到了时,已回不了头了;

    又怕他本来没那个意思的,让自己这么一提醒,反倒有了那个意思,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也迟了?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决定提醒一下谢令昭,“大爷,话虽如此,我觉得该保持的分寸与距离,还是要保持的。尤其陆少爷长得斯文俊秀,多少女儿家且不如他好看,时间长了,叫旁人怎么说?对您、对陆少爷的名声都不利呀……”

    话没说完,谢令昭已不悦道:“升叔为什么这么说,是你听谁说了什么不成?你就该直接打烂他的嘴!”

    江升苦着脸,“我近来的确听到了一些风声,哪一个人胡说我能打他的嘴,人一多我哪里还打得过来,且人家也没有指名道姓,就含沙射影的说说而已,我要是打他们的嘴,岂不正好说明我们心虚呢?”

    他家大爷与陆少爷都长得好,大爷还日日往李家跑,简直恨不能搬去李家住,这世上可从来不缺乱嚼舌根的人,没影子的事经了那些烂舌头的口,尚且要说得绘声绘色,真有其事一般。

    何况他还知道得更多些,他家大爷对陆少爷到底有多殷勤,他可都看在眼里的,对与李少爷根本就是两样,他自己还不觉得。

    上次又亲口嚷嚷过什么‘我根本不喜欢女人’,他事后一细想,大爷哪是生气恶心那陆大妮儿的算计,他分明就是怕陆少爷误会了他,才那般激动的,——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呢?

    江升这些日子简直越想越头大。

    本来他家大爷的亲事就艰难,多半只能在天泉县里或是会宁府城找了,要是再传出他有龙阳之癖,还能找到什么好的,连在矮子里挑高子都不现实了!

    又懊悔当初为什么要鼓励谢令昭多与陆薇薇来往,还把陆薇薇当大恩人看,早知道他家大爷会这样,他一开始就会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中好吗?

    谢令昭让江升说得莫名心虚起来。

    片刻才道:“升叔你都听到什么风声了?我跟陆巍我们都行得正坐得端,管别人怎么说呢,难道我和他都不能交朋友,不能走得近了?这世上朋友多了去了,怎么别人就来往得,独我俩不成?简直就是可笑!”

    江升讪笑,“我也觉得可笑。可众口成金,积毁销骨,也不能不管呀,尤其您和陆少爷都还没娶亲,陆少爷还要考科举,就更得在意名声了。要不,我写一封信进京去,让人设法儿递到太夫人跟前儿,看太夫人对您的亲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京中实在不行,大奶奶就只能在府城和天泉县里寻了。只要您早些定了亲事,自然那些烂舌头的人就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写什么信,连我想回一趟京城都不许,怎么可能管我的亲事?有那个时间,他们受用自己的不好呢?你别自找气生了,我也不想这么早成亲,我都与陆巍约好了,三五七年内我们都不考虑成亲的事,以后再说……”

    一语未了,意识到自己这话江升听了肯定又得多心,他表述得好像也的确有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陆巍是不是那啥、那啥终生了呢,咳……

    忙补救道:“不是,我意思是,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我如今什么都不是,年纪也不大,那么着急成亲做什么?过几年再说吧。行了,我饿了,让来宝吩咐下去摆饭吧,早些吃完了饭,我还要背书呢。我方才交代的事儿,升叔也别忘了,明儿就去办。”

    可惜已经迟了,江升已是变了脸色,明显多想多心了。

    大爷竟然都与陆少爷约好三五年内都不考虑成亲的事了!

    还说他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他们这样行得正坐得端的呢,两个大男人,好好儿的又干嘛要有这样的约定?

    江升急得声音都快变调了,“大爷翻了年就十七了,我瞧着那些成亲早的,十七岁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现在也不是让您马上成亲,是让您也是时候该物色起来了,等物色好了人选,三媒六礼都走下来,也得一两年去了,到时候成亲正正好,哪里着急了?我明儿就打发人请媒人来,大爷就算再恼我,这事儿我也不能由着大爷的性子来!”

    谢令昭烦躁起来,“升叔不知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京中都没发话,你急什么急,你再急又有什么用。别到时候兴头头的自以为什么都弄好了,京里却根本不认,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江升语塞,“那、那我说要写信回京请太夫人示下,您又不让。我的好大爷,您真的不能再和陆少爷走这么近了,别人怎么就不说您跟李少爷呢,还不是陆少爷长得好,您还偏对他格外不一样吗?别说外人了,便是咱们家的人,都不少私下嘀咕您对陆少爷也忒好了些的……”

    谢令昭没好气,“谁说的?外面的人你不好打烂嘴巴,家里的人你也不好打呢?合着上次说要好生立一立家里的规矩,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江升忙赔笑,“我当时听见就已狠狠敲打过,不许再说了,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是大爷您自己要多注意啊。陆少爷人再好,陆太太人再好,那你和陆少爷都是男儿,也不能、不能……反正您刚交代的事,我明儿不会去办的。”

    不说家里其他人了,便是来宝那小子,都曾私下与他嘀咕过,大爷对陆少爷实在不同,又不肯收屋里人,不会是真打着人陆少爷的主意吧?

    只来宝到底是他的心腹,在大爷面前,他肯定还是不能把人给卖了。

    谢令昭冷笑起来:“行啊,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就是,真当离了你江屠夫,我就得吃带毛猪了?”

    顿了顿,“这天泉穷乡僻壤的,要啥啥没有,让你跟我在这儿一待就是几年,也实在委屈你了,要不,明儿你就收拾收拾回京去?反正我母亲在京里的庄子不少,你回去了随便挑一个管事便是。”

    江升这下只能妥协了,他怎么放得下心让大爷一个人留在天泉,“大爷别赶我走,大不了……我听大爷的,明儿去办就是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大爷收个屋里人吧?收个屋里人,便您也有人照顾,旁人也不会再胡说八道了,您说呢……大爷别推我呀……”

    谢令昭的回答便是不等他说完,已直接把他往外推,“给我出去,有多远走多远。你和来宝他们都是死人呢,这么多人照顾不了我一个?我又凭什么因为别人胡说八道几句,就得委屈自己,收个劳什子屋里人?就算我要收人,也是我自己想收了,而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原因。总之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管得着!”

    江升见他这会儿是真怒了,只得一边后退,一边赔笑,“大爷息怒,息怒……我再不说了便是,但您也请千万仔细想一想,这可是攸关您终生幸福的大事,要真出个什么岔子,我死了都没脸见夫人去……我不说了,我马上走,马上走……”

    谢令昭等江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以内,才转身折回屋里,倒了一杯水一口饮下,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升叔一天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长这么大,才终于交到了陆巍这一个好朋友,他与他走得近,对他好怎么了,又碍着别人什么了?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陆巍也是一样,他们才不会因此就疏远了呢!

    不过,陆巍的确长得太单薄秀气了些,个子也不算高,单看背影的话,还真有些像个女儿家,不怪那些乱舌头的人误会。

    也不知他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肯定比这世上大多数真正的女孩儿还要漂亮……咳,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让陆巍知道了,不定要怎生恼他,一气之下与他断交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越是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谢令昭便越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但之后吃饭时心不在焉,连吃完了饭,看书背书时,也忍不住胡思乱想,看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书,愣是连页都没翻过。

    只得草草冲了个澡,便睡下了。

    却是躺下了一样忍不住胡思乱想,直到三更鼓响,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谢令昭做梦了。

    梦见陆薇薇来找他,先还是听他背书,说他这里背得不好,那里背得不对,忽然就话锋一转,问他想不想看他穿女装是什么样儿?若是他想看,他就穿给他看。

    谢令昭当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陆薇薇也果然没有食言,很快便换好了女装,当真是又娇又美,看得谢令昭的心都酥了,先还忍得住只是拉他的手,继而便忍不住拥人入怀,这样那样了……

    谢令昭猛地惊醒过来,正好就听见远处传来的鸡叫声。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自己是在做梦,可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都怪升叔昨晚上胡说八道,让他跟着胡思乱想一通,才会做那样莫名其妙的梦……他的脑子忽然一嗡,整个人也霎时烧了起来。

    他、他的裤子怎么湿了?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还尿床吧,那就只能是、只能是……

    完了,天亮后他还怎么有脸去见陆巍?让陆巍知道了他竟然做这样的梦,在梦里这样亵渎他,肯定立马就要跟他断交!

    看来他这几日得避着点儿陆巍了,这都叫什么破事儿……

    陆薇薇一早起来梳洗完,吃过早饭,再去瞧过李成栋,便与李昌一块儿出了门。

    已经过了中元节,天儿再不复之前的炎热,一早一晚更是凉快了许多,一出门便一股清新的凉风扑面而来。

    李昌却一脸的精神不济,在家里还能强撑住不露出疲惫与烦躁来,出了门,当着陆薇薇的面儿,便再懒得掩饰了。

    看得陆薇薇直皱眉,“表哥,你别这么消极,你都这么消极,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了,店里的人见了,不更得消极怠工呢?你得打起精神来,让大家都看到希望,觉得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一切才会真好起来,人本来活的就是那股气,你说是不是?”

    李昌苦笑,“道理我都懂,这不是实在打不起精神来,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压弯了吗?之前爹怎么就从来都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好像从来不会累,也从来没有事能难倒他一般呢?小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忽然要把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到一个菜鸟新手的肩膀上,别说李昌了,换了陆薇薇,肯定也一样要不堪重负。

    她想了想,才道:“表哥,你都没用了,这世上得多少人更没用?我知道你压力大,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现在的情况,也比最糟糕的好得多,至少舅舅回来了,现在也一天比一天好,对不对?那旁的都算不得什么!你再坚持一下,后日就休沐了,到时候我去店里帮你,我们一起共度这个难关,怎么样?”

    可惜好说歹说了一通,都没能让李昌受到鼓舞,振奋起来。

    偏二人还不得不分路了。

    陆薇薇怕上学迟到,只得与李昌作了别,先赶着去了学里,一边急步走着,一边还想着,要不,他们就向谢令昭借银子算了?

    正好谢令昭有多的,白放着也是放着,何不他们借来先把燃眉之急解了,省得表哥这般煎熬。

    大不了,他们按市面上的利息,到时候连本带息还给谢令昭就是了。

第一百零五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中午草草吃了饭,陆薇薇便去了谢令昭的教室找他,“谢令昭,我们去后面的小竹林吧,我有话与你说。”

    谢令昭却是一见她脸便成了红布,还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看她,“那个、我、我有点儿不舒服,你有什么话,就、就在这里说吧。”

    之前陆巍都好些天没来过他们教室找他了,他怎么就不昨儿来,偏今儿来呢?

    他今儿哪有脸见他……

    “不舒服?”陆薇薇便要伸手探谢令昭的额头去,“额头烫不烫……你躲什么躲,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你不成?再躲我可恼了啊!”

    谢令昭脸更红了,“不是,我、我、我……”

    明明梦里的陆巍就那么娇美,那么温柔,怎么到了现实里,却完全是两个人呢?

    也是,梦里那个陆巍,本来就是他臆想出来的,当然跟真的陆巍不一样,何况要他说,还是这个真的陆巍更好,他更喜欢……咳,他可没有喜欢陆巍,陆巍就是他的好朋友好哥儿们,他肯定没有喜欢他!

    陆薇薇这下相信谢令昭是真不舒服了,“你是不是昨晚睡觉着凉了?脸红成这样,一看就不正常。下午要不别上学了,告个假去看大夫吧,省得小病拖成了大病,不是闹着玩儿的。”

    顿了顿,“要不要我陪你?”

    谢令昭忙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去就是了……我其实没事儿,就昨晚、昨晚有些没睡好。对了,陆巍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陆薇薇怎么好在教室里与他说借银子的事儿,少不得只能容后再提了。

    便只是道:“不是什么急事,回头再说吧。倒是你,真只是没睡好?你这脸也红得太吓人了……你今儿怎么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虚理亏呢?”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跟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只差跳起来,“我哪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又哪有心虚理亏了,怎么可能不敢看你,我马上看!”

    果真迎上了陆薇薇的视线。

    却忽然想到了“他”在梦里时的媚眼如丝,眼前陆薇薇的脸,也与梦里的重合了。

    谢令昭哪里还敢再看,忙狼狈的移开了视线,却兀自嘴硬道:“我现在看过你了,你总信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好了,你既然没什么急事,就先忙你的去吧,我要眯一会儿了,省得误了下午上课。”

    陆薇薇越看他越怪,摸着下巴道:“谢令昭,你今儿真的很不对劲儿,一定有事瞒着我,不过你不肯说就算了,这年头谁还能没点儿秘密了?那我回我们教室去了。对了,明儿休沐,你肯定有空吧?我去你家找你吧。”

    谢令昭却是道:“我明儿有事,不在家,你别去找我了,有事回头再说吧。”

    他已经想好了,明儿得去佛祖前忏悔自己不该做那样的梦,不该那样亵渎自己最好的朋友,等忏悔完了,他才有脸再见陆巍,再跟他与以前一样相处。

    陆薇薇听他明儿有事,也就不再多说,应完一句:“行吧,那等你忙完了再说。我先走了。”

    出了谢令昭的教室。

    谢令昭这才吐了一口长气,擦着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都怪升叔,都怪他,要不是他,他怎么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他明儿不但得去佛祖面前忏悔,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治一治升叔才是,真是害人不浅!

    并没注意到一旁李澈一直拿余光看着他,且跟陆薇薇一样,也觉得他今儿怪怪的。

    向来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巍表弟转的人,今儿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要是以后都这样远着巍表弟,可就太好了!

    下午一放学,陆薇薇照常去了香料铺。

    却不见李昌,店里其他人也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便陆薇薇是客人,在门口瞧得整个店里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也懒得进去,掉头就要走人。

    陆薇薇不由沉了脸,表哥到底怎么回事,合着她早上说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全当耳旁风了呢?

    这谁会不喜欢笑脸,不喜欢热闹,反倒去喜欢苦瓜脸,喜欢苦大仇深嘛?

    还是问了陈三,陆薇薇才知道李昌已先回了家去。

    顺便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表少爷不知道,大掌柜今儿跟大少爷说要请辞呢,还说最多五日内交割完就要离开,请大少爷务必通融。大少爷挽留了大掌柜半日,大掌柜都丝毫没松口,吃过午饭后,更是借口家里老母亲病着,直接回去了。我瞧大少爷难受得紧,便劝了他先回家去与东家商量,看该怎么解决这事儿。”

    陆薇薇这才明白过来何以店里气氛比前几日还要糟糕,敢情是大掌柜这当口要走,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薇薇谢了陈三,又托他这两日店里千万多上心,“陈三叔是跟我舅舅多年的老人了,忠心能力都是尽有的,如今咱们店里是难,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再大的难关又算得了什么?我今儿代我舅舅把话撂这里了,只要大家都尽心尽力,我管保以后大家都有的是好日子过,也绝不会后悔,只会庆幸如今的坚守。”

    待陈三和店里众人都应了,方再次谢了众人,一路回了家去。

    果然李昌已回了家,不过应当什么都没告诉家里人,因为陆薇薇一问,李舅母就道:“回来就回房躺下了,说这些日子实在累得不行,撑不住了,要先睡一觉。哎,也是苦了他了,当年你舅舅好歹由你姥爷带着做了那么些年生意,他却是赶鸭子上架,忽剌剌就要让他顶上,只能等过些日子你舅舅大好了,再好生让他歇歇了。”

    陆薇薇心里有了底,道:“舅母也别太担心,表哥又聪明又能干,过一阵子肯定就历练出来了。那我寻他说几句话去啊,等与表哥说完了话,我再瞧舅舅去。”

    说完便去了李昌屋外,心知他根本不可能睡着,便只轻叩了一下门,说了一句:“表哥,是我,方便进去吗?”

    果然很快李昌就来开门了,身上衣裳也齐齐整整的,床上也齐齐整整的,显然根本没睡。

    陆薇薇进了屋,与他在桌前对坐了,才低道:“表哥,大掌柜要请辞的事我听陈三叔说了,你怎么想的?舅舅身体还很虚弱,这事儿我不想他操心,你肯定也一样,要不,我们先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最好在舅舅知道前,我们已经把事情解决好了。”

    李昌苦笑,“我能怎么想?店里本就正是艰难的时候,我又一知半解的,好多人都不认得,当然是想大掌柜能留下的。可我上午已经苦苦留过人了,实在留不住,怎么说他都不松口,分明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我还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来,“嘴上说得好听,他是自爷爷在时,就在咱们店里帮忙的老人儿了,是真的盼着店里好,盼着爹和我们大家好,也是真的舍不得走。既盼着我们好,也舍不得,那就别走啊,又不是要扣他的工钱,扣谁也不可能扣他,怎么能这样?还真是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呢!”

    陆薇薇心里说实话也有些生气。

    她舅舅只是受了伤,店里也只是暂时遇上了危机,咬咬牙就能过去的,大掌柜却先打起了退堂鼓,他如今可是店里的主心骨,连李昌都没他重要,他一走人,人心不得全部散了?

    旁人瞧着他们店里连大掌柜都留不住,只剩下一群不顶事的,也肯定会越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到时候才真是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可能牙齿咬断这一关都撑不过了。

    但李昌已经很生气很沮丧了,陆薇薇便不能再火上浇油了,本来这世上就是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的。

    因耐下性子来,道:“大掌柜忽然做这样的决定,总有原因,要么是为财,要么是为别的,我们先设法弄清楚原因,再有针对性的去与大掌柜谈,肯定就容易多了。只要我们给足诚意,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大掌柜还是有很大希望留下的,表哥先别怄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昌叹道:“我以前也觉得办法总比困难多,可这些日子我只看到了困难,只看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看到任何办法。还把表弟你和姑妈的积蓄,还有我娘的体己都填了进去,结果还是一天比一天难,说到底都是我太没用了!”

    陆薇薇忙道:“表哥别这么消极。正好明儿休沐,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大掌柜家,哪怕把喉咙说哑,我们也一定要说得他回心转意。先就这么定了,你别再沮丧了,明儿事情不成了,再沮丧也不迟,我现在得去看舅舅了,你收拾一下,也过去吧,不然你瞒得过舅母和我娘,可瞒不过舅舅的。”

    总算李昌不是个钻牛角尖的,让陆薇薇劝了一回,也就缓了过来,与陆薇薇一道去了正房看李成栋。

    李成栋养了这么几日,精神好了不少,却还是不能下床,时间长了,难免难熬,见了陆薇薇与李昌,便笑道:“都跟我说说,今儿学里有什么新鲜事,店里有什么新鲜事,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又感叹,“以往忙得实在受不了,累得实在受不了时,不止一次想,等忙完了,一定要躺它个十天十夜,连吃饭都在床上,整日整日的就躺着什么都不干,得多受用?现在正能躺着什么都不干了,才知道这也太难熬了,只想立刻好起来,再累再忙我都愿意!”

    说得陆薇薇与李昌都笑起来,知道他不容易,自然更不可能烦他。

    遂一唱一和的插科打诨了一回,等吃完饭,又到屋里陪李成栋说了半日的话,眼看时辰不早,服侍他吃完了药,才各自回房歇下了。

    次日一早,陆薇薇与李昌吃过早饭,便去城里买了个礼盒,然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大掌柜家里。

    大掌柜正吃早饭,一见表兄弟两个登门,便知道他们的来意了。

    好在倒是让了他们进屋,还让他娘子上了茶点来。

    才苦笑道:“大少爷、表少爷,我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你们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瞒你们了。我老娘瘫在床上五六年了,情况一年比一年糟,去年今年全靠吃独参汤,才撑到了现在。独参汤多贵啊,可我能怎么着,那是我的亲娘,我爹去得早,全靠我娘一手把我拉扯大,又给我娶亲安家,只要我娘能多活一日,就是砸锅卖铁,我肯定也要供的。”

    李昌忙道:“我们都知道您是孝子,所以从来没想过克扣您的工钱,不但您,店里其他人的都没想过要克扣,哪怕店里再难也一样。当然,店里暂时生意受影响,您的提成肯定是要比以往少一些,但这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一段,肯定就好了,还望您能留下……”

    大掌柜苦笑摆手,“大少爷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已经找好下家了,还是做大掌柜,每年还多十二两银子,人家跟我工契还一签就是三年……店里如今这样,我实在担心哪日忽然就撑不下去了,我们都苦一些穷一些还熬得住,我娘该怎么办?还请大少爷千万见谅。”

    已经找好下家了?

    陆薇薇与李昌对视一眼,先是惊讶。

    又见大掌柜满脸的心虚理亏,陆薇薇醍醐灌顶,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大掌柜……您找好的下家,不会正是万记香料铺吧?”

    那就不怪大掌柜心虚理亏了,他去哪家不好,为什么偏就去了李记这么多年的死对头那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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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福妻掌中娇介绍:
“我的儿子啊,你死了娘可怎么活,我苦命的儿子啊……”
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古装妇女,陆薇薇头痛欲裂
穿越就算了,还给她来了个性转,成了个男人……哦不,男小豆丁?
原来是孤儿寡母举步维艰,为了自保不得已瞒天过海
那何不将错就错,将这个男人当到底,反正如今这个世道,女人实在太苦
可在穷乡僻壤当男人,一样好不到哪里去,尤其陆薇薇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想来想去,貌似只有“知识就是财富”——考科举了?
于是,陆薇薇踏上了科举的不归路,誓要考出个名堂来
就是她的科举之路上,貌似障碍有点多,除了各种极品,还有——
某世子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陆巍,只要是你,我愿意为爱而弯!”
宠女狂魔的爹爹:“乖女儿,爹爹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何必还这么辛苦?”
陆薇薇面无表情:我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考科举,谁也别想阻止我考科举!科举福妻掌中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科举福妻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科举福妻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