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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福妻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瑾瑜     科举福妻掌中娇txt下载     科举福妻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科举福妻掌中娇全文阅读

第一回 穿了

    “我的儿子啊,我苦命的儿子,你死了可让娘怎么活……老天爷,求你要收就收我的命去,把我儿子的命还回来啊,他还这么小……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不活了啊啊啊……”

    昏暗的小屋里,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正撕心裂肺的痛哭着,还时不时的想以头去撞旁边的墙壁。

    旁边一个明显比她年长几岁的妇人则正一边拼命拉她,一边哽声劝她,“妹妹,小巍他已经去了,你再难过他也回不来了啊。他从来都心痛你这个娘,现在也肯定还没走远,要是让他看见你这样作践自己,得多难过,肯定走都不能安心……我听说人死了要是还有牵挂,是上不了奈何桥,投不了胎的,你难道就忍心让小巍他一直当个孤魂野鬼吗?”

    年轻妇人闻言,总算不撞墙了。

    却是抓着胸口,哭得更凄惨了,“嫂子,我这里痛啊,真的,就跟有人在拿刀剜我的心一样……我才怀上他三个月,他爹就参军去了,整整半年才终于有消息送回来,却是人已经没了!我辛辛苦苦生下他,辛辛苦苦才把他养到七岁,孤儿寡母日子过得那么苦,结果、结果老天爷还把他也给带走了……嫂子,活着真的太难了,我实在熬不下去了,你就让我死吧呜呜呜……”

    说得年长几岁的妇人也再忍不住,与年轻妇人抱头痛哭起来:“嫂子知道你心痛,嫂子的心又何尝不痛?小巍从小就那么乖,人见人爱,在我和你大哥心里,他从来就跟阿权兄妹几个是一样的……等下个月你大哥回来知道了,还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儿……”

    姑嫂两个哭得投入,都没注意到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动了好几下,俨然已经“死而复生”了。

    陆薇薇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通宵加班,眼前一黑后,再醒来便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她方才已经用力掐过自己好几下了,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消失,可见她真的不是在做梦。

    问题是,为什么要是她啊,她从来不搞封建迷信,她也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工作顺利,遵纪守法,凭什么偏偏要是她?

    她如果现在一头撞死,能回去吗?

    想归想,陆薇薇到底没敢真付诸于行动。

    要是死了穿不回去,她不是白死了?

    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还是条才刚七岁的稚嫩小命,她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不过,根据刚才听来的信息,她不但穿了,还直接性转了,现在是个男人……不,男童了?

    陆薇薇下意识伸手往下探去,同时木然的想着,穿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已切切实实发生在她身上了,顺便再给她变个性,又算得了什么……等等,她、她还是女儿身,根本没多出什么不该多出的东西啊,到底怎么一回事?!

    陆薇薇头更痛了,不自觉呻吟出了声,“咝……”

    年轻妇人,也就是“她”娘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并没发觉,倒是年长几岁那个妇人一怔过后,忙往床上看去,正好就见陆薇薇在艰难的说:“喉咙好干,水……”

    年长妇人霎时狂喜起来,“妹妹,妹妹,小巍醒了,他活过来了,他真的活过来了,你先别哭了,快看啊……小巍你等着,舅母马上给你端水来啊……”

    说话间,已快速奔到桌前,手忙脚乱的倒起水来。

    年轻妇人这才忙往床上看去,见陆薇薇果然醒了,也是欣喜若狂,立马奔到了她床前,“我的儿,你真的醒了吗?你真是吓死娘了,大夫都说你、说你……刚才你也已经断气了,没想到、没想到还能活过来,肯定是你爹在天有灵在保佑你,肯定是的……”

    年长妇人已端了温水回来,见自家小姑只顾着高兴,便自己喂起陆薇薇喝水来。

    几小勺水下肚后,陆薇薇喉咙总算好受了些,却因身体实在太虚弱,什么话来不及问“她”娘和舅母,便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等陆薇薇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可惜临失去意识前许下的等她醒来,便已回去了的愿望并没能实现,她仍身处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她只能满心失望的打量起四周来。

    屋子并不大,桌椅几柜倒是都有,看起来也很干净整洁,要命的是,地面直接就是一层土地面,墙看起来也都是土做的,房顶好像还是茅草盖的……这也太穷了吧,就是她爷爷村里最穷的人家,十年前也都住上了楼房,这样的房子,只存在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吧?

    陆薇薇心情更低落,也更难过了。

    她想念她家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想念她的房间、她的手机电脑,想念爸爸妈妈了……

    冷不防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陆薇薇也听不清都有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了“她”娘和舅母的声音:“你们来干什么?从我家小巍落水起,你们都再没出现过,现在她终于醒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你们才没救了,我们家小巍福大命大,已经醒过来了,真是让你们失望了哈!”

    “你们都给我走,我不需要你们帮忙,快走啊,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要拿扫把赶人了啊……”

    很快,外面便恢复了安静。

    然后“她”娘和舅母一前一后进来了,陆薇薇这才看清楚,原来“她”娘和妈妈年轻时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陆薇薇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再见到。

    可,爸爸又该上哪儿再去见?

    “她”娘李氏见陆薇薇哭了,忙轻柔的给她擦起泪来,“小巍,怎么了?我们不哭,不哭啊,娘知道这次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大哥二哥给你赔礼,还要让你二婶三婶赔我们医药费,绝不会便宜了他们的!”

    李舅母也跟着道:“是啊小巍,你放心,你娘和舅母一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真是太坏了,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亲堂弟,居然哄你去那么急的水里,看见你溺了水,还掉头跑了,根本不管你死活。这样的亲人,还有什么好往来的,妹妹,往后你也再别让小巍跟他们玩儿了,没的白带得小巍都跟他们全家一样黑心烂肝!”

    陆薇薇满肚子的疑问,犹豫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把那声“娘”给叫了出来,“……娘,我、我为什么会溺水的?我头晕得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也明明、明明就是女孩儿,您却为什么口口声声我是您儿子,舅母方才也说什么‘亲堂弟’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告诉你,你是女孩儿的!”

    话没说完,已让李氏大惊失色的打断了,急归急,还没忘记压低声音,“小巍,是不是有人……是不是有人看见过你的身体了?你快仔仔细细都告诉娘,快说呀!”

    李舅母忙道:“妹妹,你别急,仔细吓着孩子,小巍刚捡回一条命来,本来身体就还很虚弱,要是万一再给他吓坏了,难过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李氏闻言,这才稍稍放缓了声音,“小巍,刚才是娘太着急了,实在是这事儿太重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娘,好不好,娘待会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鸡蛋面。”

    陆薇薇已经能肯定当中藏着秘密了,且原主自己应该都不知道,毕竟她年纪还小,当然是她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可却瞒不过她一个二十几岁的老阿姨。

    陆薇薇想了想,才说道:“没谁看见过我的身体,我就是听说、听说男孩儿都有小雀雀,我却没有,而且看见过二堂哥三堂哥他们尿尿,发现跟我很不一样……娘,我不是故意要听要看的,都是不小心,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氏却仍白着脸,“真的?你没骗娘?”

    陆薇薇乖巧点头:“真的,我没骗娘,我也谁都没告诉过,只刚才问了娘和舅母。”

    李舅母忙低道:“妹妹,孩子大了,你们村儿里男孩子又多,小巍她迟早会发现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就别怪她了……妹妹你怎么又哭了,先别哭啊……”

    李氏抽泣道:“嫂子,我也不想哭,可这不是忍不住吗?我好好的女儿,就因为她爹没了,她都还没生下来,一个个不要脸的已经在算着我生的如果是女儿,要怎么逼我改嫁,好霸占我们家的田地和房子了。我除了谎称自己生的是男孩儿,也打小儿便把小巍当男孩儿养,还能怎么着?我当初要没这么做,我们娘儿怕是早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越哭越伤心,“她爹对我那么好,我凭什么要改嫁?又凭什么要把他辛辛苦苦才挣下的家业,便宜给那群黑心烂肝的东西?那都是我家小巍的,就算她是女孩儿,也该是她的,谁也休想抢走,休想!”

第二回 起因

    在李氏含恨带屈的哭诉和李舅母含泪的劝解中,陆薇薇自己再连猜带推测,很快便大概弄清楚了原主的家庭情况。

    原主的爹是陆家的长子,只不过她奶奶是当年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家里坏了事,被全家流放到了陆家所在的穷乡僻壤,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为了生存,这才不得不屈尊嫁给了原主的爷爷陆有成,生下了她爹陆迁。

    可惜生下她爹不到两年,她奶奶娘家父兄便平了反,回了京去,她奶奶本就越来越与陆有成过不到一块儿,好容易能随父兄回京,做回以往的千金小姐了,当然不可能放弃。

    遂扔下陆迁,一去不复返。

    余下陆有成一个粗糙老爷儿们,拿不了针做不了饭,父子两个日子过得一团糟,只得又续娶了隔壁村的曹氏,除了没原主的亲奶奶漂亮斯文,不会识文断字,家里家外是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还一连为陆有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陆有成的心自然一步一步偏到没了边儿,陆迁的日子也是泡在了黄连里,经年累月的除了苦,还是苦。

    直到他偶然一次去县城时,救下了不慎落水的李氏,因他长得好,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李氏难免芳心暗许,硬是不顾父兄家人的强烈反对,要下嫁给陆迁。

    李氏娘家家境殷实,其时不但李姥爷在县里的酒楼做掌柜,家里还有几十亩田地,日子很是过得。

    曹氏本就深恨陆迁这个继子,岂能甘心让他娶一房好媳妇,自此过上好日子?

    便撺掇了陆有成,说早已为陆迁定下了她一个远房亲戚家的黑胖豁牙女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心搅黄了陆迁与李氏的亲事。

    李氏却仍坚持要嫁给陆迁,陆迁也扬言非她不娶,不然就入赘李家,再不做陆家的人。

    陆有成无法,陆迁可是长子,哪有让长子入赘的道理,光乡邻的口水,都能淹死他们全家了。

    只得同意了陆迁娶李氏,却也同时放了话,陆迁既不听他的,那以后日子是好是歹都与他无关,等李氏与陆迁过了三朝回门,便一间破房子,两亩荒坡地,将陆迁和李氏分了出去。

    陆迁与李氏也不在意,分家后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加上有李氏娘家的帮扶,不到两年,便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

    唯一的不足,便是李氏成亲几年,都没能怀上身孕。

    陆迁却仍待她如珠似宝,无论陆有成与旁人怎么明嘲暗讽,都充耳不闻,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八年前,李氏终于诊出了身孕。

    适逢官府征兵,陆迁虽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岳家的帮扶,日子比早先好过了太多,心里却并不满足,他还想将来一家人都搬去县里,想让自己的儿子念书进学,以后光宗耀祖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能有一个好前程,一代更比一代强呢!

    因说服李氏,去报名参了军。

    不想去的是人,回来的却是一纸讣告——陆迁竟病死在了大军去平叛的路上,不但尸首只能就地掩埋,连落叶归根,葬回陆家的祖坟都做不到,还因是病死的,不是战死的,自然也没有官府应有的抚恤金之类。

    李氏哭得死去活来,若不是已经快要临盆了,腹中的孩子也日日都会动上许多次,提醒她那已是一条完整的生命,她都要跟随陆迁去了。

    李氏痛不欲生,曹氏母子婆媳却是暗中称愿不已。

    一边流着鳄鱼的眼泪,一边放话,李氏还年轻,他们家肯定不能耽误了她,等她生下孩子后,无论是男是女,陆家都愿意放她改嫁;至于孩子,既是他们陆家的孙子孙女,他们当然会好生抚养长大的,让李氏只管放心便是。

    李氏又痛又恨,她当家的还尸骨未寒,一个个的便已经在算计他们母子,要赶她走,要霸占他们家的房子田地了,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遂也放了话,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她都不会改嫁,要亲自抚养她的孩子长大,还要等到陆迁回来,因为她坚信她当家的还没死,肯定是弄错了,他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只是李氏心里也清楚,若她真生的是女儿,她们母女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样艰难,她从小到大,听过见过的那些因为没有儿子,一家人都在村里和左邻右舍间抬不起头来,人人都能嘲笑欺辱的例子,还少了么?

    那还是家里有男人的,都那般的艰难,没有男人的,得艰难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尤其她还指望不上夫家的人分毫,他们能不背后捅她的刀子,她已经烧高香了。

    李氏本就是个有主见的,仔细合计一番后,遂做了决定,无论她这一胎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只会是男孩儿!

    她还说动了也一心让她回娘家去,往后再嫁个好人家,甚至连孩子都愿意她带回去,他们帮着养的娘家父母兄嫂,不然光她一个人,生产时已经去了半条命,哪还顾得上旁的?

    如此等到李氏一朝分娩,她娘家母亲和嫂子都来帮忙,原主的身份便也顺利瞒天过海,由女孩儿成了男孩儿,由陆薇成了陆巍。

    自然曹氏母子也不能再逼李氏改嫁了,陆巍就算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也是男人,他爹留下的一切,便该是他的,等他长大,他们一房自然也有顶立门户的人了。

    且寡妇自愿守节,是在哪里都要被人称颂的,陆家不但不能再逼李氏,还得待她更好才是,不然李氏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女儿和外孙被欺负?

    李氏因此得以守着原主过了七年,前几年原主小时,她还能将她尽可能都拘在家里,不让她见人,可随着孩子越长越大,哪里还关得住。

    只能日日告诉她,她是个男孩儿,让她自己都不怀疑自己,才不会说漏了嘴,或是引起别人怀疑;再就是无论天气多热,都要给她穿得严严实实,无论多么紧急的情况,都不许她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身体。

    还当怎么也能再瞒几年,等孩子大了,懂事了,再慢慢儿的告诉她,母女俩一起慢慢儿想法子以后该怎么办。

    谁知道昨儿女儿忽然就溺了水,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不说,还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儿了!

    这下可要怎么办,女儿这么小,能知道什么,肯定是别人告诉她的,指不定,就这两日,自家的秘密就要给揭穿了……这一次,连老天爷都不肯再站在她们母女这边了吗?

    李氏想到这里,本已渐渐止了哭的,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呜呜哭起来,“嫂子,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三回 草芥

    李舅母忙换了张帕子递给李氏,“妹妹可别再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至少小巍醒了,你的命便算不得苦,要是她……你才真是哭瞎了、哭死了都没用了,你说是不是?好了,看孩子都吓得不敢说话儿了……小巍,你饿了没?舅母给你做鸡蛋面去,好不好?”

    陆薇薇心里很是同情李氏,更多却是佩服她。

    一个古代女人能在那样的关头,做出那样的决定,就为了能守护自己的孩子,守护自己的家,这些年也一直竭尽所能真守好了他们的家,真为自己的孩子撑起了头顶的一片天,实在够果敢坚毅、够难得了!

    陆薇薇不愿看她再难过忐忑下去了,小声说道:“舅母,我还不饿,谢谢您。娘,我方才说的也是真的,谁都不知道我是女孩儿,我保证!是我自己怀疑了,才想起问娘和舅母的,是不能让人知道吗?您放心,那我谁都不告诉,一定会守好秘密的!”

    李氏见女儿再三保证没人知道,脸色总算好看了两分。

    放柔了声音道:“那你记住你的话,谁也不能告诉,连你阿昌表哥阿月表姐他们也不能告诉,好不好?这事儿只有你舅舅舅母和我,现在再加上你,我们四个人知道,要是你让第五个人知道了,娘以后都不理你了,记住了吗?”

    陆薇薇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当然知道这事儿干系重大,乖乖点头道:“娘放心,我记住了,绝不让第五个人知道!”

    李氏脸色越发好看了几分,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娘也是没有办法,等过几年你大了,娘再慢慢儿跟你说吧。”

    李舅母忙笑道:“妹妹,你有没有觉得小巍今儿更懂事,说话也更清楚了?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也比以往胆子大了好些呢,要搁以往,她肯定吓坏了,话都说不利索,得养好久,才能恢复的。”

    李氏也意识到了,点头道:“是哈,小巍以往说话都跟蚊子哼哼一样,今儿声音大多了,也不像以往一紧张一害怕就结巴了,话说得也真的好清楚……哎,也是怪我,一年到头都把她拘在家里,门都不许出一步,人也见不了几个,能不说话蚊子哼哼,能不胆小吗?要是迁哥还在,肯定会跟当初爹疼我那样疼她,才刚查出我有孕呢,就已经舍得花五百文买礼物,特意去求镇上的秀才老爷给她起名字,还男孩儿女孩儿的都备下了,那她又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都怪我……”

    陆薇薇见她说着又要哭了,忙笑道:“娘,您刚才不是说要给我做鸡蛋面吗,我这会儿有些饿了,您要不给我做去?”

    李舅母忙也笑道:“妹妹,我帮你烧火吧,可不能饿着了孩子。你真别再难过了,小巍这次那么险都能活过来,肯定是妹夫在保佑着她,也肯定是妹夫让她变得胆大了起来的,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咱们小巍以后肯定有大福气,妹妹你的好日子也在后头呢!”

    一边说,一边已拉着李氏在往灶房去,“小巍,很快就有面吃了哈,你歇一会儿……妹妹,只要小巍好好儿的,只要她的秘密能再瞒几年,眼下就没什么可愁的了。我就不信整整几年,我们还想不到好法子了,实在不行,你们也搬去县里,往后我和你大哥就能就近照顾你们娘儿俩了,多好……”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听不见。

    陆薇薇这才躺回被窝里,无声叹起气来。

    看来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只能当陆巍也好,陆薇也罢,反正只能待着了。

    问题是,她几时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又真的还能找到方法……吗?

    一时吃完鸡蛋面,又吃了药,陆薇薇困意上来,很快睡着了。

    等她醒来,天已经快要黑了,李氏与李舅母坐在桌前正一边择菜,一边骂曹氏和陆家二房三房,不过这次骂他们的话换了,“……我之前还当他们只是对小巍心黑,对我们娘儿俩心黑,没想到对他们自己的骨肉,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么,就算是女儿,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请个大夫能花几个钱,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结果当爹的就真能为了几个小钱儿,不给女儿请大夫,当娘的哭上两声,见没有用,便也不哭了,说什么自己的女儿命硬,肯定能熬过来,熬过来就好了。听听这叫什么话儿,那俩孩子我本来因为她们也诓了小巍下水,很是厌恶的,这会儿都忍不住要可怜她们了。”

    陆薇薇听得半懂不懂的,忍不住问道:“娘、舅母,你们说什么呢?”

    李氏见她醒了,忙起身走了过来,笑道:“小巍醒了,头还晕吗?喉咙还痛不痛?待会儿就吃晚饭了哈。”

    陆薇薇吃了睡睡了吃,能饿就怪了,道:“我好多了,也不饿,娘和舅母才说谁可怜呢?”

    李氏道:“你大姐和三妹,听说前晚上两个就有些不对了,昨晚还发烧了,结果天亮后也没人带她们去镇上看大夫,到半下午时,更是两个都烧得满嘴胡话,打起摆子来。你二婶三婶就说要去请大夫,你二叔三叔怎么可能同意?你奶奶也把她们骂了一顿,说‘丫头片子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哭了一场后,居然就算了……哎,虽然我讨厌那两个丫头得很,小小年纪就跟着你奶奶二婶三婶不学好,还是希望她们今晚能熬过去吧。”

    连李氏都能因为恻隐之心不跟那两个小丫头计较了,陆薇薇连她们的面儿都没见过,当然更不会与她们一般见识了。

    皱眉道:“不是说哄我下水的,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没病吗?”

    李氏冷哼道:“他们两个大一些,心也黑得多,去年不还你一下我一下的,生生把才出生的小狗儿摔死了吗?又是男孩儿,阳气足一些,当然不会吓病。”

    陆薇薇明白了。

    她那所谓的‘大哥二哥’既没吓出病来,家里长辈当然不会为两个‘丫头片子’白白花钱,女孩儿在这个世道,还真是命如草芥呢!

第四回 贼喊捉贼

    陆薇薇心里霎时不舒服至极,也越发理解李氏当年的决定了。

    在这个女孩儿普遍连人都算不上的世道,李氏若不一开始就声称自己生的是男孩儿,一直把原主当男孩儿养,母女两个肯定早已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坟头的草都三米高了!

    问题是,男女之间天生的差别是那么的大,现在是她年纪还小,可能还能掩人耳目,等过几年她开始发育后,又该怎么办,李氏的相貌身段便不差,陆迁当年更是因为生得好,才会收获了李氏的芳心,让李氏坚持下嫁的。

    那她将来相貌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难道还能长年累月的躲在家里,不出门不成?

    陆薇薇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若她真的回不去了,总不能真去死,不然李氏也只能去死了。

    那么,这些问题都得她来面对解决了……

    李氏见女儿不说话了,以为她吓到了,忙笑道:“小巍,你也别多想了,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想的,要不要上茅房?不然娘抱你去院子里坐会儿?”

    李舅母也笑道:“小巍,等过两日你身上好了,就跟你娘同了舅母一起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再回来,好不好?你表哥表姐还有表妹,都想你了呢。”

    陆薇薇回过神来,想到李舅母之前说过,他们家好像是住在县里的,忙道:“好啊,过两日我好了,一定跟舅母回去,我也早就想舅舅和哥哥姐妹们了。”

    正好去县城看一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朝代,生产力水平如何;再看看县城能不能有什么机会,让她们母女能养活自己,那往后她们便不用待在眼下处处都是隐藏恶意与危机的村儿里,总能慢慢想到其他法子了。

    李氏见女儿注意力被转移了,正合心意,笑着与李舅母说了一句:“大嫂,你帮我看着小巍,我做饭去了啊。咱们早些吃了早些睡,明儿我还要去镇上,给小巍抓药呢。”

    李舅母应了,“那你快去。”

    吃过晚饭,陆薇薇还当自己已经睡得够多,晚上肯定要睡不着了,不想仍是没翻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临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便是变成小孩儿看来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又能体会秒睡的爽感了。

    就是半夜里不知道哪里忽然传来一阵凄厉尖锐的哭声,把她吵醒了,但她实在太困,很快又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吃过早饭,由李氏抱着到院子里晒太阳时,陆薇薇才经李氏和李舅母之口,知道了半夜那阵哭声的由来——她如今的三妹半夜里没熬过去,人没了。

    李氏与李舅母都是当娘的人,难免带出几分同情与感叹来,“比我们小巍还小快一岁呢,也真是作孽!”

    “小巍之前那么凶险,看了大夫吃了药,如今也好起来了,那一个只是做了亏心事,心里害怕而已,肯定吃上两副药,也能好起来,结果就这样……”

    “也不知道大妮儿现在怎么样了?就这样了,也没听说要去请大夫,说不定连大妮儿也……一想到之前小巍要不是福大命大,我现在肯定只能去死了,我是真同情不起来他们那一家子,可孩子又还那么小,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李氏还没感叹完,余光忽然看见陆薇薇脸色难看至极,忙道:“小巍你怎么了,怎么脸青白黑的?人还在发抖,是不是冷了,还是头又痛了,娘马上抱你回屋去躺着啊……”

    陆薇薇吸了一口气,摇头小声道:“我没事,娘别担心,我就是有些冷了。”

    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因为是女性,便这样在所谓父母亲人的变相谋杀之下,悄无声息的没了而冷。

    除了冷,还有庆幸,亏得她穿成了陆巍,她要是穿成了三妮儿或是大妮儿,岂不是已经死了,或是已在死的边缘了?

    可就算她穿的是陆巍,她还是再次迫切的想要回去,再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好吗!

    李氏更急了,“真的只是冷吗,怎么还哭了,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了,别怕,娘这就带你去镇上看大夫啊,反正我也要去镇上给你抓药的。大嫂,我背小巍,你帮我拿一件厚衣裳把她包一下,再锁一下门哈。”

    “好……”李舅母正答应着,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拍门声,“开门,李翠如你给我开门……开门,你儿子害死了我的三妮儿,你给我开门……”

    李氏与李舅母听完,脸色都是难看至极。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成小巍害死三妮儿了?

    李氏霎时满肚子的火,明明就是他们一群黑心烂肝的东西差点儿害死了她的小巍,她忙着照顾小巍还没去找他们算账呢,他们还敢贼喊捉贼,先打上门来,真当她好欺负是不是?

    她一边捋袖子,一边沉声对李舅母道:“大嫂,你把小巍先抱进屋里去,不要吓着了她,我马上开门去,今儿定要好生跟他们算账!”

    “好,我把小巍抱进屋里,就来给你帮忙,真当我们李家是吃素的?我待会儿就带信回去,让你大哥把族里的兄弟们都叫上,赶过来让黑心烂肝的一家子好生瞧瞧,我们李家到底是不是他们惹得的!”李舅母也是满脸的冷笑,一把抱起陆薇薇就往屋里去。

    陆薇薇忙道:“舅母,我不进屋,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和娘……我不怕他们,真的,您快去给娘帮忙吧,可不能让娘吃了亏!”

    外面一听就不少人,又正处于大悲之后的大不理智状态,等李氏开了门,双方打上照面儿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氏吃亏。

    “可是……”李舅母还待再说,陆薇薇已又道:“舅母,我真不怕,也不会有事的,您快放下我吧。”一边说,一边已在往下滑。

    李舅母只得由了她,把她放下,再把椅子搬过来让她坐了,方转身走向了大门口。

    正好李氏拉开了大门,露出了门外的人群,就见打头的矮小妇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儿,双眼又红又肿,张口便是嚎叫:“李翠如,让你儿子赔我三妮儿命来!”

第五回 想钱想疯了

    陆薇薇不用问,也能猜到妇人定是她如今的二婶了,三妮儿正是她的小女儿。

    据说她还曾有个大女儿二妮儿,不过前几年便夭折了,如今小女儿也夭折了,不怪当娘的受不了打击。

    李氏已大声冷笑起来,“我还没去找你,让你陪我家小巍医药费,你倒先贼喊捉贼,找上了门来,倒是正好了!我家小巍这几日看大夫吃药一共花了一两三钱银子,当日是你们两家的孩子一起哄了我家小巍下水,害她淹水,差点儿没命的,那如今就你们两家平摊了这个银子,一家给我六钱五分银子吧!”

    说前面的话时,只盯着陆家二婶王盼弟,说到后面时,便不止看王盼弟了,还冷笑着看了好几次陆家三婶孙兰花,还有后婆婆曹氏,一副‘休想占到她家便宜不说,她还要让她们都脱一层皮’的架势。

    王盼弟就嚎得更大声了,“我三妮儿都没了,你看不见呢?她才这么小,就没了,都是让你儿子害的,你还有脸让我赔他医药费,我赔你XX个XX的……你儿子才该给我三妮儿赔命,要不是他吓着了我三妮儿,她怎么会、怎么会发烧,又怎么会就这样没了的,陆巍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崽子,你还我三妮儿命来,还我三妮儿命来!”

    一边哭骂,一边还把三妮儿的遗体就地一放,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拍大腿又拍地的,只差打滚儿了,看得一旁的陆薇薇是目瞪口呆。

    这也太、太不顾脸面尊严了吧?

    以往只会在电视剧或是新闻里,才能偶尔一见的画面,没想到就这样直接在眼前上演了。

    陆薇薇目瞪口呆,李氏与李舅母对这样的画面却是司空见惯,甚至必要时候,姑嫂两个也能亲自演上一出,毕竟无论在哪里,都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

    李氏自是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冷冷又道:“我家小巍怎么害你家三妮儿了?哦,我家小巍被她和她的哥哥姐姐哄下水,差点儿就死了,她眼看着竟然差点儿害死了人,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不够厚,心也还不够黑,所以就自己把自己给吓病了;结果她爹娘都不肯送她去看大夫,不肯给她抓药吃,让她这么小就活活病死了……是这样的害吗?王盼弟,这事儿就算是到了天边,也只会是我有理,绝不会是你有理!”

    李舅母也冷笑着给小姑子帮腔,“她二婶,三妮儿肯定还没走远呢,你是她娘,生她养她的人,关键时刻,却不肯护着她,让她能活下去,说到底,抓一副药也就百十文的事儿,很难吗?你就不怕她半夜回来找你,说她死得好惨呢!”

    王盼弟忽然不哭了,整个人也僵住了一般。

    片刻才艰难的看向了地上三妮儿瘦小的遗体,目光最后落到了三妮儿乍一看除了灰败一些,与平常只是睡着了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小脸上。

    的确是她当娘的没有护好自己的女儿,她都病成那样儿了,也不敢带她去看大夫,不敢为她拼死争一争,三妮儿半夜里真的会回来找她吗?

    但很快,王盼弟又嚎了起来,“我三妮儿都没了,人都没了,你们还说这样的风凉话,你们还是人吗?她那么小,知道什么哄不哄的,反正就是你家小巍害死她的,你们必须赔,不赔我就把她留在你家院子里不管了!我自己也一根绳子吊死在你们家大门口,我死给你们看,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李氏满脸的嫌恶与恼怒,喝道:“你有本事就真死给我看,当我会怕?我又没做过亏心事,跟那些黑心烂肝的可不一样,我什么都不怕!可惜有些人想银子都快想疯了,连给女儿花个百十文救命都舍不得不说,女儿才死,身上都还没凉透呢,就已经在想着要借女儿的死为自己捞钱了,也不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报应来?到时候不用你一根绳子吊死自己,老天爷自会打雷劈死你!”

    王盼弟满心都是后悔与愧疚,又不敢恨婆婆和丈夫,不肯承认的确都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好,满腔的恨意可不只能冲李氏和陆薇薇了?

    “谁想银子想疯了,谁又想借女儿的死捞钱了,反正就是你家小巍害死我三妮儿的,那你们就该赔,你们今儿要是不赔,我就跟你们拼了……反正我女儿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边哭骂,一边已自地上爬起来,猛地朝李氏撞去。

    李氏眼明身快,立刻往旁边一闪,王盼弟便摔了个狗啃泥,索性赖在地上再次撒起泼来,“哎哟……我动不了了,你们必须赔,不但要赔我三妮儿的命,还要赔我汤药费,不然我真死给你们看……”

    可惜李氏与李舅母仍是一脸的冷笑,半点因为死了人就害怕退缩,或是想着人都死了,就干脆赔点儿银子,把事情了了的样子都没有。

    一旁曹氏看到这里,知道该她出场了,总算开了口:“老大媳妇,你也是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当娘的没了孩子,是多么痛苦难过的事?三妮儿也是你看着长这么大的,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就多少赔你二弟妹一点银子,让她心里好过一点吧。不然她要真是一时想不开,真死在了你们这儿,以后你和小巍的名声还能听吗?肯定人人都要说你们的。”

    孙兰花见婆婆开口了,也跟着道:“是啊大嫂,你就看着赔二嫂三五七两银子就是了,何必真弄得再出人命呢?反正几两银子对你来说,也是小钱儿,你就当是可怜二嫂和三妮儿嘛……”

    娘和二嫂可说好了,只要她能帮忙让大嫂掏钱,就分她一份,她正好用分来的钱给大妮儿看大夫,那她今儿当然说什么也要让大嫂掏了这个钱才是!

    李氏不待孙兰花话音落下,已冷冷道:“婆婆既然知道当娘的没了孩子会痛苦难过,就该想得到要是这次小巍有个什么好歹,我才真只能去死了!结果那差点儿害死了我儿子的人还有脸上门贼喊捉贼,还有脸让我赔银子,我也懒得跟那些想银子想疯了的人废话了,我找里正和族长评理去!”

第六回 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李氏说完,看了一眼李舅母,见李舅母立时明白过来,冲她点头,示意她一定会照顾好陆薇薇,便大步往大门外走去。

    却是才走出几步,已让王盼弟猛地扑上前抱住了腿,“李翠如你不许走,你今儿不赔我三妮儿的命,不赔我汤药费,你哪里都别想去!”

    李氏恶心至极,“王盼弟你放开我,不要拿你的脏手挨我,放开……再不放开我踢你了啊,踢死踢残你都是自找的……”

    可惜一连挣了几次,李氏都挣不开王盼弟牛皮糖也似,粘上了便再甩不脱的双手,气得脸都黄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当真是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哈。可惜我不会怕你,今儿我们就这样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

    说着转头与李舅母道:“大嫂,你先带了小巍回家去,再让大哥来接我。”

    李舅母忙应了,“妹妹放心,我马上带小巍回去,一回去就让你大哥带了族里的兄弟们来接你,真当我们李家好欺负不成!小巍,我们走!”

    一面疾行几步,抱起陆薇薇,就要往外去。

    曹氏与孙兰花忙拦住了甥舅两个的去路,“他舅母,有话好好儿说嘛。”

    “是啊,小巍不是还病着吗,要是一路吹了风,又不好了,可该怎么办?”

    曹氏又对李氏道:“老大媳妇,你二弟妹都伤心成这样了,三妮儿也躺在你面前的,就算这次小巍也病了,到底还好好的活着不是?三妮儿却是已经没了,人命关天,就算你把里正和族长请来了,也肯定会让你多少赔点儿钱的,跟现在结果一样,又何必还要惊动他们呢?本来也只是我们家的事,就别让外人看笑话了吧?你就意思意思的赔她五两银子,怎么样?”

    李氏对这个嘴上向来说得好听,心却比谁都黑的婆婆从无好感,早猜到她们婆媳三个肯定事先就商量好谁唱红脸,谁唱白脸,狼狈为奸了。

    嘴角一扯,道:“意思意思的赔她五两银子?婆婆说得可真是轻巧,五两银子,都快够买一亩上好的水田,够买一家子整年吃的米粮了,我凭什么给她,我不但不会给她,还要她赔我家小巍医药费!”

    李舅母眼见一时走不了,已经把陆薇薇放下了,闻言接道:“亲家伯母说不想惊动里正和族长,那就请大家伙儿帮忙评评理吧。大家伙儿肯定都听说了我们家小巍这次是怎么淹水,差点儿丢了命的事吧?现在差点儿害死人的反倒有脸打上门来,就跟那贼娃子去别人家偷了人家的宝贝,结果回去后太心虚害怕,自己把自己吓死了,贼娃子的爹妈还有脸上门要被偷了的人家赔钱有什么分别?换了大家伙儿,咽得下这口气吗?肯定不但不会赔钱,还要把自己的损失讨回来呀,是不是?”

    李舅母这么一说,曹氏婆媳三个才发现李氏家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围了一圈儿人。

    毕竟陆家村拢共就那么点儿大,谁家动静稍微大一点,全村都能听见,如今又是农闲时候,大家成日吃饱喝足了闲得发慌,既有现成的热闹看,当然都要一窝蜂的涌过来。

    曹氏脸色霎时难看至极,喝骂孙兰花,“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门关了?”

    “哦哦哦……”孙兰花忙唯唯诺诺的应了,就要去关门。

    李氏已大声道:“我家的门,我想开着就开着,与旁人何干?三弟妹要关门,关你自家的去,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就好欺负,连自己家大门是开是关的主都做不得了!”

    随即转向围观众人,“各位叔伯婶娘兄嫂们,还请千万帮我们娘儿评评理。明明就是我家小巍差点儿丢了命,明明受欺负的就是我们,结果不但不赔我们医药费,还想我们赔钱,张口就是五两银子,想倒打一耙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各位叔伯婶娘兄嫂们可千万要帮我们说句公道话啊,不然我们娘儿就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话没说完,已是“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李氏因自小家里日子便过得、父兄也常把“吃亏是福”挂在嘴边,这些年在族里村里与人交往时,便大多数时候极能礼让人,自然人缘比曹氏婆媳几个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且她没能力耕种自家的十几亩田地,每到农忙时,都会出钱请村里的人帮忙,钱给得跟镇上做工的人一样不算,还会好饭好菜的给帮工的人管饭,算是陆家村众人心目中的“财神”。

    如今她哭得这般可怜,且的确是他们母子受了委屈,王盼弟根本就是想钱想疯了,人们当然都要为她说话。

    立时纷纷道:“他有成婶儿,你们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三妮儿明明就是自己把自己吓病,你们又不肯带她看大夫,才会没了的,怎么能怪人小巍?别忘了当日小巍被哄淹水时,好些人都看见的,要不是他娘舍得花钱,他说不定也早没了,你们自己舍不得花钱,怨得了谁呢?”

    “就是,没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王盼弟,你这么想钱,怎么不去偷去抢啊?”

    “就算是丫头片子,好歹也是你亲生的,就花几个钱给三妮儿抓点儿药吃怎么了?这么想钱,怕是早就想好了,趁此机会害死三妮儿,好来敲小巍他娘的竹杠吧?”

    “别说这次都是你们的错,小巍纯粹就是受害人,就算小巍也有错,难道还想让他给一个丫头片子赔命不成?简直就是笑死人了,王盼弟,你不想养丫头片子,当初刚生下三妮儿时,就给摁死在血盆子里啊……不过也是,当初就摁死在血盆子里,今儿还怎么敲竹杠呢?”

    当然,也有素日与王盼弟和曹氏走得近,因而小声劝她们的,“她婶子,就一个丫头片子罢了,难道你们还真想把事情闹得上山下沟的都知道不成?”

    “这事儿本就是你们不占理,还是别闹了吧?没的又不是小子,没了就没了吧……”

    说得曹氏还好些,只是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王盼弟却是快疯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们家的事,关你们一个个的屁事,要你们在这里鸡叫鹅叫的,谁再叫,我就抱了我三妮儿到谁家去,我们娘儿俩都死在谁家门口,做了鬼都不放过他全家!”

    骂得众人一时都停住了,又尖声哭道:“我三妮儿死了,这么小就死了!反正死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一个个的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李翠如,我不管,你今儿必须赔我银子,还要陆巍给三妮儿磕头赔罪,然后你再出钱把她好好埋了,不然我真会死给你看!等我们娘儿俩都死了,你和你黑心烂肝的儿子就等着夜夜晚晚都恶鬼缠身,不得好死吧,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李氏也要气疯了,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挣不脱被王盼弟死死抱住的腿。

    一旁李舅母也是气得浑身直哆嗦,“还有没有天理了,贼喊捉贼还有脸咒人,还有脸骂苦主黑心烂肝,我告诉你姓王的,你就是马上死在这里,我们也绝不会给你一文钱……”

    冷不防一个童声却打断了.她:“二婶,给你菜刀,你不是说要死给我们看吗?那现在就死吧,放心,等你真死了,我一定会让我娘赔你五两,不,十两银子的,所以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第七回 果然吓唬人的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循声看去。

    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个子还不到成人肩膀的陆薇薇,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小小的人儿满脸都是冷漠,让人乍然之间竟忘记她不过才七岁,还是个真正的孩子。

    但也就是一瞬间,人们便已相继反应过来她才只有七岁,长得也是那般的玉雪可爱,乖巧无害,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时间都是满心的微妙与复杂。

    李氏爱女心切,却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惟恐陆薇薇不小心伤了自己,已先急道:“小巍,你几时去拿的菜刀,我前儿给你炖鸡汤时才磨过这刀的,快得很,你快放下……王盼弟你个不要脸的还不松手?……大嫂,你快把刀给小巍拿走……”

    李舅母想到小姑子可特意交代了自己看管照顾陆薇薇的,结果她却连孩子几时跑开了,还去灶房拿了菜刀来都不知道,羞愧不已,忙“哎”了一声,“我马上把刀给小巍拿走,妹妹放心。”

    随即转向陆薇薇,“小巍,把刀给舅母,好不好?”

    陆薇薇却没把菜刀给李舅母,仍是一脸的冷然,道:“娘、舅母,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到自己的。既然二婶一直说要死给我们看,我就想着我们不如成全了她吧?”

    讥诮的看向王盼弟,“二婶,你也听见了,我娘才磨过刀的,快得很,保证你一刀下去就能死成,不会弄个半死不活的。我刚才说的,只要你真死了,我娘一定赔十两银子,也是真的,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所以你真的可以安心去死了。对了,记得割这里……”

    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只要把这里割断了,神仙也救不了……二婶怎么还不接刀啊,我手都举软了。难道,二婶只是嘴上说着吓唬人的,根本就不敢死啊?”

    王盼弟一张脸已是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宛如开了个染料铺。

    一直牛皮糖一样抱着李氏腿的双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崽子果然、果然黑心烂肝哈,竟然对自己的婶娘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陆薇薇惊讶无辜脸,“可不是二婶自己说要死给我们看的吗,我这是在帮二婶,怎么就黑心烂肝了?还是二婶不喜欢菜刀,想换一种死法?娘,我们家有绳子吧,要不您马上去找一根来给二婶呗?”

    李氏已经明白过来女儿的用意了,立刻配合:“我们家绳子多的是,我马上找去。王盼弟,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根最结实的,保管你死得利利索索哈。”

    王盼弟气疯了,“李翠如,你……你别太过分!我三妮儿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竟然还这么黑的心,想连我一起弄死,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氏气极反笑,“谁想弄死你了,我才懒得脏了自己的手,不是你自己一直在嚷嚷你要死给我们看吗?我们当然要成全你啊。我家小巍方才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只要你真死了,我一定赔十两银子,你怕小巍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不管用,现在我亲口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等着,我这就给你找绳子去啊,三妮儿这会儿肯定还没走远,黄泉路上,你们娘儿正好作伴了。”

    说着真要往猪圈那边寻绳子去。

    王盼弟这下彻底急了,“李翠如你给我回来,我、我……”

    李氏笑得讥诮,“你怎么着,你果然是在吓唬人,想敲我竹杠,其实根本就不敢死是不是?”

    李舅母哼笑着接道:“当然不敢死了,就算敲来了银子,也得有命花才成啊,命都没了,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才真是亏大发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呀?”

    围观众人虽都因陆薇薇方才的言行心情复杂怪异,却也不乏看戏不怕台高的,立刻应道:“肯定啊,敲竹杠就是为了受用的,傻子才会真把命赔上呢,王盼弟想钱都快想疯了,怎么可能这么傻?”

    “明摆着就是吓唬人的啊,真要死,早就死了,还废话这么多?”

    “王盼弟,你不是要死给我们看吗,那你倒是快死啊,你要真敢死,我就服了你!”

    王盼弟气得生吞了围观众人的心都有了,色厉内荏的破口大骂起来:“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嘴里长疔,生儿子没P眼儿的,惹毛了老娘,老娘真死给你们看,做了鬼都不放过你们!”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曹氏也没好气嚷道:“且都少说两句,积点儿口德吧,真闹出人命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围观众人却仍是纷纷讥笑:“王盼弟,那你倒是真死给我们看啊,说了无数次要死了,也没见你真死,不是吓唬人,不是想敲小巍他娘的竹杠是什么?”

    “真是想钱想疯了,连自己女儿才死都能利用,真当你大嫂和小巍孤儿寡母的,就只能由得你们欺负呢?大家都是一个族里的,想平白欺负孤儿寡母,我们可不答应!”

    偏陆薇薇还火上浇油,“二婶,听说吊死鬼都难看怕人得很,舌头也要伸出这么老长,再也收不回去,咦……这也太吓人了,要不,你还是就用菜刀吧,只要割对了地方,保证不会流太多血,也会死得很快,你要不试试?给你……”

    一边说,一边再次把手里的菜刀递给王盼弟。

    众人见状,也跟着撺掇,“王盼弟,你就试试呗。”

    李氏与李舅母也冷笑,“王盼弟,你倒是接刀啊,你真敢接,真敢割,我们今儿就服了你!”

    王盼弟骑虎难下,越发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

    半晌才在曹氏的没好气中:“你们都别逼人太过了,老二媳妇,你把刀接了,割给他们看,你放心,你要真有个什么好歹,在场所有人我们家一个都不会让他好过!”,颤巍巍伸出了手。

    她今儿说什么也要让陆巍这小崽子和李氏认了是他们害死她三妮儿的,还必须要他们赔银子。

    不然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纵三妮儿不会半夜回来找她,她将来死了也没脸见三妮儿去!

    可,那小崽子手里的菜刀一看就利得很,让太阳一照,便寒光四射,要是真用来割她的脖子,肯定轻轻一割脖子就要断了,她才不会那么蠢,她还没活够呢……

    十两银子虽多,她要是死了,可是一文都花不到,她的孩子也肯定花不到的,反而没良心的丈夫和公婆转眼就会用那银子,给她的孩子迎一个后娘进门……

    “哐当”一声脆响,王盼弟才一挨上,陆薇薇便松了手的菜刀应声落到了地上。

第八回 舅舅

    菜刀“哐当”落到地上的同时,王盼弟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再次软到了地上,惨白着脸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甚至陆薇薇毫不掩饰的讥讽她:“二婶怎么连个刀都接不住啊,是接不住,还是不想接、不敢接呢?这么怂,还敢贼喊捉贼的打上门来敲竹杠,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还不离了我们家,别再脏我们家的地儿呢!”

    王盼弟也没再吱一声。

    曹氏见她如此没用,要不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都想骂她一顿,甚至给她一巴掌了。

    割脖子要死人,她不知道割其他死不了人的地方呢?只要她真割了,只要真见了血,立马就能唬住所有人,把眼前的局势扭转了,李氏也只能乖乖儿掏银子了。

    结果她连刀都不敢接,样子都不敢做,难道她真接了刀,摆出一副真要割下去的架势来,她和老三媳妇不会劝她、拉她不成?到时候不就有梯子下,至少不会弄得现在银子没捞到,脸也丢光了的下场了?

    真是除了吃饭,什么用都不顶的废物!

    曹氏不好直接骂陆薇薇,毕竟陆薇薇还病着,怕再惹人说嘴,只能强撑着先说围观众人,“都是一个族里村里的人,你们至于这样逼人呢,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戏不怕台高吗?你们最好发愿这辈子家里都不死孩子,不遇上一样的事,不然才真是现了我的眼!”

    说得众人小声讪讪的讪讪,“谁逼人了,到底是我们在逼人,还是你们在逼人?我们瞧见不公的事,还不能说话了?”

    冷笑的冷笑,“你咒谁家死孩子呢,我们都行得正坐得端,才不会跟那些黑心烂肝的人一样,平白遭报应!”

    “自来孤儿寡母连旁人都要多关照,结果反倒是自己家的人,可劲儿的欺负,巴不得把人家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难怪会遭报应,报应还在后头呢!”

    “老天爷什么不知道,所以才会让小巍活得好好儿的,那害了人的却已经死了啊!”

    曹氏一张嘴难敌这么多张嘴,只得又没好气的看向了李氏,“老大媳妇,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看小巍让你教成了什么样儿,对长辈一点都不尊敬,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既不会教孩子,那就把小巍接到我们那边,让你公爹和老二老三来教,省得我们陆家好好的孙子,都让你给教坏了,本来这妇人家就教不了男孩儿,还得他爷爷和二叔三叔来教!”

    本以为自己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威胁要把陆薇薇带走,李氏立马就得露怯,不敢再说。

    那她便再提出让陆薇薇给三妮儿赔礼、李氏再好歹出了三妮儿的丧葬费,想来李氏也只有听从的份儿了,虽结果还是不如预期,但至少也能挽回面子,还能多少弄到一点银钱,也算是可以了。

    不想李氏平日一般不与她正面对上的,毕竟曹氏是婆婆,她就算赢了,名声也不好听。

    但此刻攸关自己的命根子,却是毫不示弱:“小巍说的都是实话,他也是这次的苦主,怎么说不得了?小巍他爹虽不是婆婆亲生的,也叫了婆婆多年‘娘’,小巍也叫了婆婆这么多年‘奶奶’,您怎么就忍心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就不怕小巍他爹半夜回来找你们吗!”

    “你!”

    这下曹氏气得彻底装不下去好人了,“谁欺负你们了,死的可是三妮儿,真正被欺负的可是三妮儿和你二弟二弟妹!难怪小巍现在牙尖嘴利,黑心烂肝的,全是你这个当娘的教的!你这样克夫还牙尖心黑的妇人,我们陆家是不能再留了,今儿就休了你,省得你再跳上跳下……”

    话没说完,已是李舅母怒不可遏的打断了:“我家小姑是为丈夫守满了三年孝,还为丈夫留下了香火,守节至今的,谁敢休她?亲家伯母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了,不然别怪我们李家……”

    却是她的话也没说完,已同样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方才好像听谁说,要休了我妹妹?我倒要看看,今儿谁敢休我李成栋的妹妹!”

    人群已自发让出了一条道来,随即走近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与李氏生得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

    李氏与李舅母立时都是满脸的惊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当你要下个月才回来呢……亏得你回来了,还及时赶到了,你不知道,妹妹和小巍被欺负得好惨啊,小巍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李成栋见妻子与妹妹说着都要哭了,又见一旁陆薇薇脸色苍白,比自己上次见到时还要瘦,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更难看了。

    却仍先低声安抚了李氏一回,“妹妹别急,大哥来了,谁也别想再欺负你们母子!”

    才看向曹氏,冷笑道:“方才我听着好像是亲家伯母的声音说要休了我妹妹,不知道我妹妹犯了什么错,亲家伯母要这样说?亲家伯母今儿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我当晚辈的不客气了!”

    李家自李姥爷起,便家境殷实,李姥爷在生时,又给县里的酒楼做了多年的掌柜,累积出了一身的经验。

    等到李成栋长大娶亲后,李姥爷便用毕生的积蓄,在县里给儿子开了个香料铺子。

    李成栋也是个争气的,几年时间便把生意做了起来,去年更是把铺子扩大了一倍,如今县里的人提起“李记香料铺”,十个人里至少也有三四个人知道了。

    自然李成栋在县里,如今也大小算个体面人儿了,在乡下人眼里,就更是了。

    这会儿他虽是急匆匆赶来,却也一身体面的绵绸对襟长袍,腰间还缀着荷包和银三事,瞧着比曹氏等人这辈子见过的最体面的贵人——镇上的里长老爷还要体面几分。

    所谓钱是人的胆,曹氏对这个比上次见到时,又更体面了的亲家舅爷不自觉已露了怯,讪笑道:“亲家舅舅刚到,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当婆婆的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李成栋冷冷一笑,“什么原因?就因为我妹妹不肯乖乖儿的任那贼喊捉贼的人敲竹杠,不肯乖乖儿的让给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吗?”

第九回 一个巴掌拍得响

    李成栋这话一出,曹氏便知道他虽才到,但显然已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脸上的笑就更勉强了,“亲家舅舅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巍他二叔家的三妮儿这会儿都还在那儿躺着呢,喏,亲家舅舅自己看呗,这好好儿的孩子忽然说没就没了,哪家大人受得了的?肯定要讨个说法的呀。是,可能三妮儿先不对,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小巍也有不对呀,现在的结果也是三妮儿没了,小巍却还活着,那……”

    话没说完,李成栋已叫了一声:“陈三。”

    就见人群里一个显然不是陆家村人的男子满脸堆笑走了上前,“东家,有何吩咐?”

    李成栋低声说了一句:“回头再与你赔不是,补偿你。”,便一巴掌扇在了男子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这是干什么呢?

    李成栋立马给大家解了惑,“亲家伯母方才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我怎么拍响了?大家伙儿也都听到了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忙纷纷道:“听到了,都听到了,原来一个巴掌是拍得响的。”

    “某些人根本就是胡搅蛮缠,整件事小巍都是受害者,他有什么错?不就是看他们娘儿俩日子过得,又无依无靠的,以为他们好欺负,就想狠狠敲他们一笔吗?”

    “他们娘儿俩怎么无依无靠了,人舅舅不是来给他们撑腰了吗?还真当人家好欺负呢,也不看看这么体面的舅舅,是随便欺负得的吗?”

    曹氏扁平刻薄的脸上彻底挂不住笑容了。

    又见孙兰花也好,王盼弟也好,都跟死人一样一个都不知道给自己帮腔,气得在心里将二人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才冷哼道:“亲家舅舅这是什么意思,特地来我们家耍威风的吗?知道您是贵人、有钱人,我们惹不起,可这是我们陆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话,亲家舅舅要耍威风,回你自个儿家耍去!”

    李成栋冷冷道:“我不跟亲家伯母多说,毕竟你也知道这是陆家,不是曹家,我只跟陆家的当家人说。陈三,你去把陆家的男人都请来,我与他们说,不知道地方就打听一下,务必尽快把人请来,躲在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能敲来竹杠就跟着享受,敲不来就撇得干干净净,说都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干的破事儿,算什么男人!”

    顿了顿,“对了,你让他们最好动作快一点儿,里长老爷还在镇上等着我中午去吃酒呢,可没那么多时间来耽搁。”

    陈三忙应了一声:“东家放心,马上就把人请到。”,小跑着去了,虽脸上还留着清晰的五指印,却一点委屈愤怒都没有,他家东家厚道着呢,既说了要补偿他的,肯定便亏不了他,他这一巴掌挨得千值万值好吗?

    余下众人听得李成栋中午竟要与里长老爷吃酒,都是又惊讶又艳羡。

    里长老爷那可是他们竹溪镇数得着的大人物,这李家舅舅也太有面儿了吧,也是,能在县里开铺子挣大钱的人,当然不是他们这些除了在地里辛辛苦苦刨食,便啥本事都没有了的人能比的。

    曹氏却是脸色大变。

    姓李的什么时候连里长老爷都搭上了?

    里长老爷跺一跺脚,整个竹溪镇都要抖三抖的,要是待会儿姓李的在里长老爷面前混说一通,以后还能有他们家的好日子过吗?光每年在交赋税服徭役时卡他们一下,就够为难他们了……

    曹氏这才真正后悔起今儿不该来找李氏和陆薇薇的麻烦来。

    谁能想到会大的不好惹,小的也忽然疯了一样,这会儿还来了个最不好惹的呢?

    陈三动作极快,——当然,应当主要还是里长老爷的震慑力足够大,不一时便带着陆薇薇如今的祖父陆有成和两个儿子陆平和陆安回来了。

    父子三人脸上都讪讪的有些不自然,显然李成栋说中了,他们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躲在家里的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死了个没用的丫头片子,连陆平当亲爹的都觉得无所谓了,当爷爷和三叔的,自然更觉得无所谓。

    但如果能借此为家里弄几两银子花,他们当然也高兴,谁让老大媳妇/大嫂分明有的是钱,却一点光不肯让他们沾呢?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可惜现在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里长老爷他们可万万惹不起……陆有成是一家之主,只得先笑着与李成栋打招呼,“亲家舅舅什么时候来的,好久不见你了,家里都好,生意也好吧?”

    李成栋也扯出笑容,给他行了个礼:“多谢亲家伯父记挂,一切都好。才去府城贩了货回来,不放心妹妹和外甥,所以一回来便特地赶来看他们,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亲家伯母说要休了我妹妹,所以只能请了亲家伯父过来,问一问到底是谁的意思,我妹妹又犯了什么错,亲家伯母张口就要休她?”

    陆有成还是刚听说曹氏要休了李氏,忙骂道:“你这老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大媳妇为老大生了小巍,还为老大守节这么多年,不但是我们家,更是整个族里都夸的好媳妇,你再敢混说,看我饶不饶你!”

    见三妮儿还躺在一旁,王盼弟与孙兰花都鹌鹑一样缩着,不用问也知道婆媳三人肯定没讨到任何便宜,现下更讨不到了,索性又骂王盼弟,“你把三妮儿抱你大嫂这儿来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孩子既没了,就尽快埋了呢?你是伤心糊涂了,连方向都清不到了不成?老二,还愣着干什么,带了你媳妇儿和三妮儿先走!”

    陆有成这个一家之主在外头还是很有威严的,陆平立马应了一声:“是,爹。”,一把拽起王盼弟,再去抱了三妞儿的尸体,很快便走远了。

    陆有成又骂了曹氏一回:“一天天的净干些没名堂的事儿,等家去了我再好生与你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呢,打算杵在这里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骂得曹氏满心火气的带着孙兰花也灰溜溜的走了后,这才笑着看向李成栋,“难得亲家舅舅今儿过来,中午你要跟里长老爷吃酒,我不敢耽搁你,那晚上我让你伯母做几个菜,好生与亲家舅舅喝几盅,怎么样?”

    整个陆家李成栋最讨厌的就是虚伪奸猾的陆有成了,比曹氏尤甚,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吃酒?

    皮笑肉不笑应道:“下午还要赶回县里去,怕是只能下次再陪亲家伯父喝酒了。”

    陆有成倒也不强求,笑道:“那就下次吧,你们兄妹亲人难得见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大家伙儿也散了……都散了吧,啊,都是一场误会,三妮儿她娘乍然没了孩子,受不得打击,怕是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是同族同村儿的人,就可怜可怜她,把今儿的事忘了吧,啊……都散了,散了……”

    待把围观的人们都驱散了,又与李成栋寒暄了几句,才带着陆安也回去了。

第十回 变化

    待陆有成父子一走,自李成栋出现后,便自发站到了他身后,由他说话主事的李氏与李舅母立刻道:“大哥,你才来怎么就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已经来有一会儿了?”

    “他爹,你啥时候回的县里,路上都还顺利吧?你是先回过家,知道小巍病了,我来了妹妹这儿帮着照顾,才赶来的吗?那孩子们都好吧?”

    李成栋沉声道:“我前日回的县里,本来也要来看妹妹和小巍的,听说小巍病了,索性卸了货安排好,就直接赶了来。谁知道小巍竟不是病了,而是被人哄得淹了水,命都差点儿没了,还被贼喊捉贼的人打上门来欺负,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越说越气,“都是一家子什么人,一个好的都没有,当初妹妹要是听了爹和我的,没有嫁过来,如今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又怎么会有这些个恶心人的破事儿……”

    话没说完,听得一旁李舅母咳嗽起来,才猛地意识到陆薇薇还在,忙打住了,看向陆薇薇,笑道:“小巍,你这次受委屈了,看小脸儿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下午就跟舅舅一起去县里,你要什么,舅舅就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陆薇薇心情糟透了,却也能感觉到便宜舅舅是真的疼她,跟李氏一样毫无保留,便也笑道:“好啊,本来我们也跟舅母说好了,要跟她回去住一段时间的。舅舅渴不渴,我去给您倒水吧?”

    说着就要往屋里倒水去,买买买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下午就能离开这个眼下让她窒息的村子,真是太好了!

    李氏却叫住了她,“小巍别去了,仔细烫了手,还是娘去吧。大哥,不如我们屋里去吧,外面风大,我怕小巍吹了风又不好了。”

    李成栋忙道:“那还等什么,快进屋吧。陈三,你去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算了,别搬了,妹妹和小巍这次回去,索性住上三五个月的再回来,那还搬什么东西搬。那你先去车上等着我吧。”

    “是,东家。”陈三忙笑嘻嘻的答应着去了。

    李舅母这才问丈夫,“他爹,你们坐什么车来的……马车啊,是在隔壁清溪雇的吗?我之前来时,也是先坐船到清溪,再从清溪雇车过来的……没事儿,正好后巷口的许娘子带了儿子回娘家,你知道她娘家就是竹溪的撒,我们便搭伴坐的船和车。”

    李成栋“嗯”了一声,“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着急,也别忘了去铺子上抽个伙计送你。”

    说话间大家进了屋里,李氏忙给李成栋倒了热水,想拿点心却发现只剩点儿碎渣了,因道:“大哥,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做碗糖水鸡蛋去啊。”

    一面探手摸了摸陆薇薇的额头和手,“还好,不是很凉,娘也给小巍做一碗,热热的吃了,下午我们再去看大夫,好不好?”

    李成栋忙道:“妹妹别忙了,我不饿,待会儿还要去里长老爷家吃酒,现在吃了糖水鸡蛋,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李舅母道:“他爹,你竟真要去里长老爷家吃酒呢,方才还以为你是随口说的,隔这么远,你啥时候与这竹溪的里长老爷都套上了交情的?”

    “这种事也是能随口说的?要是假的,一问可就露馅儿了。”

    李成栋失笑,“是里长有个外甥在府城做生意,我之前去府城贩货时打过几次交道,这次刚好说起我妹妹嫁到了竹溪,他说他舅舅也在竹溪,听说我回来后就要来竹溪看妹妹,就托我帮他带了些礼品孝敬里长。我想着县官不如现管,要是能得里长照应,往后妹妹和小巍日子也能更好过,便自己也备了一份礼,里长见了一高兴,便请了我中午吃酒。”

    李舅母听得笑容满面,“原来是这样,那你是不能耽搁了,等再坐会儿你就先去镇上吧,下午再来接我和妹妹小巍便是了,妹妹也给自己和小巍收拾一下衣裳什么的。不过下午走的话,晚上肯定只能歇在清溪了,妹妹,要不到了清溪,再带小巍看大夫吧?他们那儿有个吴大夫,都说看孩子最在行了。”

    李氏道:“我也听说过那个吴大夫,就是不知道小巍身体撑不撑得到晚上……小巍,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瞧着你脸色和精神倒是都比之前还好些似的。”

    李成栋闻言,也看向陆薇薇,“小巍除了比上次瘦些,这精神瞧着倒是不像还病着的样子。刚才还知道拿菜刀来吓唬那群又烦又贪的泼妇,说话也比以前大声了,胆子也大了,都像个大人了,不怪都说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呢,我也就才……我算算啊,就两个多月没见小巍吧,竟然已经变了个人似的,妹妹你教得好。”

    又夸陆薇薇,“就是要这样据理力争,该胆大的时候要胆大才是,你自己都立不起来,别人当然要欺负你。咱们轻易不惹事,不欺负人,但也不能怕事,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陆薇薇笑着应了:“多谢舅舅教诲,我都记住了。”

    心里对这舅舅的印象更好了,虽然彼此相处的时间才只这么点儿,但她已经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好丈夫、好哥哥、好长辈了!

    李氏已道:“大哥,不是我教得好,是小巍这次……病了来,一下子就懂事了,也胆大了,大嫂也这么说。刚才我也没想到,小巍会去拿菜刀,还会那样说,小巍,你当时怎么想的?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那刀多快呀,万一伤了你哪里,可如何是好?那些话,尤其是什么‘别脏了我们家地’的话,也不是你一个当小辈的该说的。这次就算了,你还小,又才受了苦,往后要再这样,对你名声可就不好听了,都知道王盼弟是个赖皮,人人都笑都啐的,我们可不能跟她一样。”

    陆薇薇想了想,得让李氏和李成栋夫妇慢慢儿适应自己的变化才是,因道:“我当时想的是,明明差点儿没了命的就是我,凭什么还要被她们敲竹杠,被那样欺负恶心?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所以忽然就有了胆子。娘既这么说,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便是。”

    ‘不这样了’才怪,她是绝不会以德报怨的,谁敢惹她,她绝对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十一回 险恶用心

    陆薇薇这话一出,李成栋和李氏、李舅母都是一呆。

    ‘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哪像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说得出来的?

    片刻,还是李成栋先回过神来,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这么老气横秋了,知道你才七岁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当你多大了呢。不过也是,才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谁能没有一点变化一点感悟的。但你还小,也别想太多,你还有娘,还有舅舅舅母呢,我们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陆薇薇应了,“我记住了舅舅,我刚才就是太气了,怕娘和舅母吃亏,幸好舅舅及时赶到,把他们赶走了,不然这会儿肯定还乱糟糟的,吵得人头都痛了。”

    李氏听她说头痛,心里那点儿怪异立刻不见了,关切道:“小巍你是不是刚才吹了风才头痛的,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娘把那药再熬一遍你趁热吃了,发发汗吧?本来身体就还没好,偏又遇上这样的事,一群黑心烂肝的东西,我等着看你们遭报应!”

    陆薇薇的确有些累了,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远不符合七岁孩子年纪的、令人惊疑的话来,毕竟她从之前到方才的言行的确都经不起细想,若她是李氏或是李成栋夫妇,只怕还要细思极恐。

    遂乖巧点头:“我听娘的。”

    李氏便忙带了她进屋去,待安顿她躺下,盖好被子后,又忙去了灶房给她熬药,等药熬上了,才到堂屋里继续与李成栋和李舅母说话儿。

    正好就听李舅母道:“他们到底死了孩子,又个个儿没脸没皮的,这医药费怕是不好讨吧?依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当那银子是给他们买药吃的,反正我们小巍也没事儿,还胆大懂事了,已经算是万幸了。”

    李成栋却是一脸的冷然,“不好讨也要讨,敢欺负我妹妹和外甥,我没欺负回去,只是让他们赔该赔的医药费,已经够大度了,还想怎么样?再说不让他们出点儿血,怎么能记住这次教训,下次肯定就还敢欺负妹妹和小巍。”

    冷哼一声,“小巍可是妹妹和妹夫唯一的‘儿子’,一旦小巍有个什么好歹,妹夫留下的一切,不都是他们的了?这次虽是几个孩子哄的小巍下水,但到底是不是大人教的,可就只有他们才知道了。我反正是任何时候都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的,那这次没成,谁敢保证不会有下次?总得让他们痛一痛,下次要是再想使坏,也得先想一想,万一又没成,他们付不付得起代价才是!”

    李氏本来也跟李舅母一样的想法,不想再跟曹氏和王盼弟等人歪缠的,就当是看在小小年纪便没了命的三妮儿份上。

    听得李成栋的话,却是立时变了脸色,改了主意:“要是小巍这次真……,我肯定也活不成了,我们家的一切,可不都便宜他们了?真是太坏,太黑心了,他们就不怕报应吗!”

    李成栋冷笑道:“只要能有银子和房子田地,报应算什么?所以不但要讨医药费,还要讨小巍的压惊费和补身费!这事儿妹妹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办,等我下午从镇上回来,我就找你公爹去,他要是敢不给,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舅母也会过了意来,气道:“他爹,那你打算一共讨多少银子?他们这么黑心,我觉得怎么着也得五两才够。要是妹妹他公爹敢不给,咱们就叫上族中的兄弟们,好生为妹妹和小巍出一回头!”

    李成栋道:“我也想的是五两。等我待会儿席间好生敬里长几杯,与他说一说这事儿,只要他肯搭把手,谅姓陆的也不敢不给银子。若这样他们还敢不给,咱们再来硬的也不迟。”

    看向李氏,“妹妹,你就安心照顾小巍便是了。我瞧她这次是真变化挺大,一般只有遭了大难的人才会忽然性情大变,要么就吓得呆呆的,好久都恢复不了;要么就一下子长大了,灵醒了。小巍看来是后者,咱们等过了这阵子,小巍身体大好了,再好生想一想往后要怎么办,小巍能大难不死,我相信肯定有大福气在后头。”

    随着陆薇薇一天天长大,李成栋早已在暗暗替妹妹和外甥女打算,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了,本来还觉着有的是时间慢慢儿来,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敢再慢了。

    就说这次,要是有人看到了小巍的身体,妹妹这么多年的苦心可就都白费了,纵有他这个哥哥做靠山,往后的日子也肯定别想好过……必须得尽快打算了!

    李氏当娘的自然更能感知到陆薇薇的变化,叹道:“小巍的确灵醒了好多。以往总盼着她能快点儿懂事,现在看她忽然就这么懂事灵醒了,还是因为差点儿没了命才变的,我又巴不得她别变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李舅母见她要哭了,忙道:“小巍懂事还不好呢,妹妹该高兴才是,怎么还难过上了?妹夫虽不在了,但肯定是妹夫在天有灵保佑着小巍,她这次才能逢凶化吉,还变灵醒了的。”

    李成栋也道:“妹妹,你嫂子说得对,妹夫那么心疼你们娘儿俩,肯定是他在天上保佑着你们,也跟他还活着没差了。哎,妹夫本人实在没的挑,可惜就是太短命了,又摊上那样一个爹,那样一家子狗屁亲人,当初要是……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得去镇上了,你们早些吃了饭,就收拾东西,再把家里该锁好的锁好,该托付给邻居的托付一下吧,下午我们就走,省得晦气。便是过些日子妹妹和小巍回来之前,都得先找人做场法事,驱驱邪,才好住进来。”

    李氏与李舅母都应了,又起身一道把李成栋送到了大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才折回了屋子里。

第十二回 恶意 教训

    家里并不算大,又是土墙,隔音效果可想而知,自然李氏兄妹夫妻在堂屋说的话儿,陆薇薇躺在床上也听了个大概。

    本就糟糕的心情,不由更糟了。

    怎么偏就让她穿了,还穿到了这么个破地方,摊上了那样一群不要脸又心黑的所谓亲人?

    她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摊上了这样一个夫家!

    舅舅说他‘任何时候都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陆家众人,她也一样。

    就为了百十文钱,便连自己的亲女儿、亲孙女都能任其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家人;孩子都已经没了,还让她不得安生,还要利用她的死来敲竹杠的一家人,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所以原主之前被骗淹水,不说十成十,陆薇薇敢说至少也十有八九,是陆家的大人教给家里孩子们的。

    关键要不是她凑巧穿了来,原主已经没了,那李氏自然也活不下去了,他们的目的可就达成了,如今只是让他们赔五两银子算什么,——也就是陆薇薇如今没有那个能力,不然一定要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

    这也是陆薇薇之前会忽然去拿了菜刀,要递给王盼弟,‘成全’她的主要原因。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原来的陆巍已经没了的。

    也就是说,陆家众人已害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还敢贼喊捉贼,半点心虚后怕愧疚都没有,那别说王盼弟一看就是色厉内荏,根本不敢真死了;就算她真敢死在自己面前,陆薇薇也绝不会阻拦她,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亏得舅舅及时赶到,把一家子极品都赶走了,还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也亏得娘还有这么好一个哥哥,她还有这么好一个舅舅,不然真的都想一头撞死,哪怕穿不回去,也懒得再活着,一了百了了。

    可就算娘这么好,舅舅舅母也这么好,陆薇薇还是满心的低沉与悲观。

    那些挤兑讥讽王盼弟,给自家母女帮腔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女人,——毕竟李氏是个寡妇,正经男人们为避嫌,等闲都不登门的,这也是乡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少数二流子们倒是想登门占李氏便宜,毕竟李氏年轻又漂亮,还单门独户,有夫家等同于没有。

    奈何李氏有个强有力的娘家,有个有大本事的大哥,二流子们也只能作罢。

    所以今儿来看热闹的,几乎都是女人。

    可就算她们自己也是女人,依然一口一个‘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别说小巍没错,就算小巍也有错,难道还想他给一个丫头片子赔命’。

    三妮儿更是就为了百十文的医药费,便小小年纪,连命都没了,就因为她是女孩儿,是丫头片子,便命如草芥。

    这世道对女孩儿、对女人怎么就这么苛刻这么恶意?

    偏偏那些苛刻与恶意,甚至就是来自同类的,她们连基本的唇亡齿寒、物伤其类都没有……老天爷既然要让她穿,为什么就不让她真穿成一个男人!

    陆薇薇越想便越觉呼吸困难。

    还是想着下午便能离开这个地方,好歹能去看看外面的、更大一点的世界了,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李氏给陆薇薇吃过熬得已经快没药味儿了的药,又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让她发汗后,便与李舅母一道做饭去了。

    等吃完饭,又开始收拾起行李,归置起家里来。

    亏得家里的围墙又高又坚固,乃当年陆迁投军前,特意费钱费力修的。

    等到李氏生下女儿后,其时李姥爷还在生,又让李成栋带人来把女儿家的房屋和围墙都好生加固了一番,如今只消把值钱的东西带走的带走,锁好的锁好,再把家里的大门一锁,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一时忙得差不多了,李氏便让李舅母陪着陆薇薇,自己则带着二十个鸡蛋,去了隔壁邻居、也是陆迁隔房的堂兄堂嫂家,托他们在她不在期间,帮着照看一下自己的门户,再就是自家的菜地田地什么的。

    陆堂兄早年便与陆迁颇要好,等李氏进了门,也与其妻段氏处得好,把家里托付给他们,李氏再放心不过了。

    果然段氏听得李氏的来意,一口就应了,还不肯要李氏送来的鸡蛋,还是李氏再三坚持要送,她才接了,却又回了一小包糖,“给小巍吃,他这次真是受苦了。那王盼弟真是想钱想疯了,家里两个老的也是,要不是长辈,我说不出好话来……”

    还与李氏低声说了陆家众人半晌,才送了李氏出门。

    等李氏回到家里,李成栋也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包点心,“妹妹,收拾好了没?我马上去你公婆家,里长派了他的常随跟我一起回来,所以我应该很快就能讨到银子回来,等我一回来,我们就出发啊。”

    李氏与李舅母都惊喜道:“里长老爷肯搭手呢,真是太好了!”

    李成栋笑道:“我与里长喝得高兴,谈得也高兴,这事儿于里长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愿意搭手。我去了啊。”

    至于他额外又给了里长五两银子,就不必告诉妹妹和老婆了,反正他要的只是给妹妹和外甥女出一口气,只是教训一下陆家的人,让他们后悔害怕,银子反倒是次要的。

    李成栋遂提着点心,出了妹妹家的大门,到外面去与里长的常随回合后,便径自去了陆有成家。

    半个时辰后,李成栋回来了。

    李氏与李舅母忙都问道:“大哥/他爹,怎么样,银子讨到了吗?”

    陆薇薇却是笑道:“看舅舅面带笑容,脚步轻快,结果肯定是好的呀。”

    李成栋听得笑起来,“看把你小东西能的,嗯,讨到了,整整五两,一文不少。喏,给你,妹妹。”

    李氏见哥哥手里碎银子也有,铜板也有,不称不点也能看出不少钱,满脸都是笑,“大哥,你可真能干,说到就真做到了。不过就我那公婆的德行,让他们出一文钱,都跟要他们命似的,没跟你胡搅蛮缠,要死要活吗?”

第十三回 出发

    李成栋嗤笑道:“他们倒是想胡搅蛮缠,要死要活,可里长的常随在一旁坐着呢,他们哪敢闹得太过火?先是打哈哈,说我就是会开玩笑;后来见我不松口,便卖起惨来,说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不然也不会让孩子病死了,求我看在都是亲戚、一家人的份儿上,放他们一马。再后来,见我不吃软的,索性耍起横来,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还挺精彩的。”

    “不过都没用,这开了春又要服徭役了,等到下半年又得交赋税,他们要是想多服徭役多交税,就只管给里长老爷作对呗。末了还是只能乖乖儿答应,你公爹一声怒骂后,老的小的都只有一起凑钱的份儿,哼,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起黑心了!”

    说完再次催李氏把钱收好,“全部用来给小巍补身子。”

    心里则想着,看来往后的确得与里长常来常往了,才好就近照顾妹妹母女,那位萍水相逢的邱老板,往后也得走动得更勤才是。

    李氏便依言把银钱都收了起来,一面与陆薇薇道:“小巍,舅舅对你这么好,可要记住舅舅的恩情,以后长大了,好生报答舅舅才是。还有舅母也是一样。”

    陆薇薇当然是乖巧的点头,“我记住了。”

    李舅母忙嗔道:“妹妹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当舅舅舅母的难道不该呢?我们可就小巍这一个外甥,又没多的,不疼她倒要疼谁去?不说这些了。他爹,你再仔细跟我说说那家子方才是怎么气得要死,还是只能乖乖儿凑银子的呗?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不然不知道得多解气,多痛快!”

    李成栋好笑道:“我才不是都说过了吗,没更仔细的了。不然你们自己想呗,别说妹妹了,连你这个一年只来几次的舅母,都对他们家每个人是什么嘴脸很了解了,想也想得到。”

    曹氏自不用说,又是打鸡又是骂狗的,还要去死,说‘反正也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我们家一文钱都没有,有本事就拿了我的命去!’

    还把王盼弟打骂了一回,说祸事都是她惹出来的,要让陆平休了她;孙兰花自然也没能幸免,一样被骂得狗血喷头,只不过没说要休她。

    亦连她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们都跟着挨了骂。

    但最让李成栋解气的,还是陆有成那副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和血吞、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家里所有人都唱黑脸,陆有成当然只能唱红脸了,毕竟他也是陆薇薇的爷爷,就算平日再偏心再不公,至少当着李成栋的面儿,该做的面子活儿还是要做的。

    见赔银子已是不可避免,便求李成栋宽限一些日子,容他们慢慢儿还云云。

    可惜李成栋怎么说都不松口,还有里长的常随在一旁时不时的插言几句:“这该赔银子就得赔啊,到了哪里都是这个理儿,不然不是要乱套了?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呢……”

    陆有成没法,终究只能忍气勒令曹氏去取了银子来,又让二房三房各凑了些,才总算送走了李成栋和里长的常随这两尊瘟神。

    李舅母已笑道:“这想跟看怎么能一样?不过今儿让他们偷鸡不成倒蚀米,总算还是解了气,看他们一个个的往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妹妹和小巍!”

    李成栋道:“那可未必,有了今儿的事,他们肯定只有更恨妹妹和小巍的,尤其妹妹那个公公,一家子里最坏最虚伪的就是他了。他又不是管不了曹氏,当年却任由曹氏虐待妹夫,摆出一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也很为难的样子;这些年也是任由曹氏婆媳明里暗里的欺负妹妹和小巍,弄得坏名声都是曹氏婆媳的,好处却是他得,妹夫当初有这样的爹,还能歹竹出好笋,也真是不容易。”

    李氏当然更知道自己的公公是什么样的人,沉声道:“大哥的意思,他们往后只会更加报复我和小巍吗?我不会让他们得逞,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小巍,守好我们的家的!”

    李成栋皱眉道:“就怕你防得住明的,防不住暗的,毕竟不是一天两天,是长年累月。你公公那个人也是本事没多少,心眼儿却不少,不然当年也哄不到京城的千金小姐了……算了,先不说这些了,等到了县里,我们再慢慢儿商量。现在先锁了门,出发吧,天黑之前赶不到清溪镇上,可就得睡荒郊野外了。”

    李氏还待再说,想到这些事的确急也急不来,遂打住了,与陆薇薇道:“娘背小巍好不好?大哥大嫂,行李就是这些了,只能劳大哥大嫂帮着拿一下了。”

    李成栋却是伸手架住陆薇薇的腋下,再稍稍用力一甩,陆薇薇便已趴到他宽阔的背上了,“妹妹拿行李吧,小巍我来背。果然轻了好些,等到了家,得让你舅母好生给你补补才是,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好看呢。”

    陆薇薇猝不及防的让李成栋这么一架一甩,差点儿尖叫出声,好悬才忍住了,忙道:“舅舅,我还是自己走吧,我都这么大了,哪还能再让您受累……”

    李成栋笑呵呵的打断了她,“就你这点儿重量,累什么累,舅舅再背二十年都背得动。抱好舅舅的脖子啊,不然摔了怎么办……这孩子难不成还跟舅舅害羞了,以往你不是最喜欢舅舅背吗?快抱好了,舅舅要飞了啊。”

    说完真作势快跑了几步,陆薇薇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只得抱住了李成栋的脖子。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不自在,反而莫名的安心,就像身前挡了一座大山般,无论狂风还是暴雨来袭,都不用担心。

    遂不自觉放松了下来,嘴角也翘了起来。

    李氏与李舅母见甥舅两个走远了,忙拿好行李,再锁好里外的门,跟了上去。

    一家人很快便到了村口,李成栋停放雇来的马车的地方,远远的便能看见陈三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

第十四回 吃惊

    一家人上了车,陈三也坐到车辕上后,车夫便一甩鞭子:“驾——”

    赶着车,很快离了陆家村,上了大路。

    当然,是李成栋和李氏、李舅母认为的大路,于陆薇薇来说,却是生平都难得一见的土路,窄小弯多不说,坑坑洼洼的也不说,更要命的,还是如今的马车,减震设备神马的,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自然陆薇薇才坐了不多一会儿,便不出所料的晕车了,头晕眼花不说,还恶心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憋得脸都白了。

    李氏看得大是心疼,忙把她抱进了怀里,“小巍忍一忍啊,一会儿进了清溪就好了……把眼睛闭上,靠着娘眯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李成栋也忙吩咐车夫,“慢点儿,慢点儿……这竹溪的路可真是有够烂的,亏得近来还没下雨,不然更难走。要是竹溪也能跟清溪一样,出一个沈大人那样的大官儿,就太好了,旁的不说,至少路肯定都会修得又宽又平,小巍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李氏一边拍着陆薇薇,一边道:“大哥说得轻巧,都说沈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岂是哪哪儿都能有的?这么多年,满天泉满会宁府,不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亏得是出在咱们天泉的,我们多少还是沾了光,要是出在其他县,可连眼下这么难走的路,都未必能有。大哥自己不也说,之前出去贩货时,好些地方连镇上都去不了马车牛车,全靠走吗?”

    李成栋道:“这倒也是,竹溪这路虽烂,好歹几乎每个村儿车都能到,已经比好多地方都强了。他娘,我才想起我给小巍买了姜丝糖的,你找一找,找出来让小巍含一块儿在嘴里,应该就能好些了。”

    李舅母忙“哎”了一声,在李成栋原本带给李氏和陆薇薇那堆大包小包里翻找起来,很快便找到了姜丝糖,捡了一块送到陆薇薇嘴边,“小巍,快含了吧。”

    昏头昏脑的陆薇薇下意识含了,让姜丝糖那股浓烈的味道一冲,还真好受了不少。

    李氏与李成栋夫妇方都松了一口气。

    马车继续前行,不多一会儿便到了竹溪镇上。

    陆薇薇一开始还对这竹溪镇有几分好奇,毕竟县城万一暂时找不到机会,她和李氏短时间内怕是还得待在陆家村,毕竟她们的房子田产都在陆家村,她们也始终是陆家的人,离了陆家村,去旁的地方重新安家立户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届时少不得要就近生财,就近找机会,她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自力更生的。

    可几眼过后,陆薇薇便再无兴趣了。

    实在镇上太破太穷了,不过一条土路,偶尔经过一辆马车牛车,立马尘土飞扬;两旁的店铺房子也是又矮小又破旧,纵比陆家村的房子要好些,也好得有限。

    能找到机会就怪了。

    陆薇薇决定还是去县里找机会算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就不信真找不到!

    胡思乱想着,李氏怀里又暖暖软软的,陆薇薇连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马车也还在行驶着,只不过平稳了许多。

    陆薇薇下意识活动身体的同时,心里也是一动。

    难道他们已经进了舅舅舅母和娘都提到过许多次的那个清溪镇了?

    她才一动,靠在车壁上打盹儿的李氏立马惊醒了,“小巍,你醒了?还难受吗?”

    随即也靠着打盹儿的李成栋夫妇也都醒了,待听得陆薇薇应了,“我好受多了,娘,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怎么还没到?”

    李成栋便撩了车帘,四下看起来,看完后笑着与陆薇薇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正好赶在天黑前。到了后今晚我们在客栈住一晚,明儿上午妹妹不是要带小巍看那位吴大夫吗,看完了我们再带了小巍四处逛逛,散散心,下午再坐船去县里,肯定能赶在天黑前到家。”

    李氏笑道:“大哥看着安排就是。”

    李成栋笑着点头,“好,那就我来安排。明儿中午我们索性就在清溪的飘香酒楼吃饭,县里的生意太好,不提前个三五日的预订,是吃不上的,清溪镇上的应当要容易些……不过,还是等明儿小巍看了大夫后再说吧,飘香酒楼的菜都偏辛香麻辣,未必适宜小巍吃。”

    “知道不适宜小巍吃你还说?依我说,我们明儿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我打算到家后,杀一只鸡,炖了汤好生给小巍补补,后日再去买些鲜鱼和羊肉回来……可怜这次我们小巍瘦了这么多,舅母定要尽快给你补回来才是。”

    “多谢舅母……”

    如此说着话儿,一家人果然赶在天黑前,到了清溪镇上。

    本以为也不过就是个比竹溪镇上纵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地方,就跟清溪是要比竹溪好上不少,但依然颠簸得陆薇薇难受的路一样。

    不想入目所及的,却是又宽敞又平整的街道,栉比鳞次的房子,阔朗显眼的店铺,街道两侧一眼根本望不到头的大红灯笼……比竹溪镇上强了何止数倍!

    陆薇薇狠狠吃了一惊。

    固然有她事先没抱任何希望,结果却远远出乎她意料的原因,但更多还是这清溪镇以她后世人的眼光来看,都颇能看了的原因。

    陆薇薇好容易忍到进了客栈,——客栈条件也比她预期的要好处不少,立时问起李成栋来,“舅舅,这清溪镇怎么比咱们竹溪好了这么多?明明两镇隔得并不远,照理差距不该这么大才是啊。难不成,都是因为下午舅舅和娘说的那位什么,什么大人来着?那位大人到底当了多大的官儿啊,才能整整一个镇,乃至一个县都惠及……都受他的恩惠?”

    李成栋见问,怔了一下,才笑道:“了不得,我们小巍真是长大了,竟会思考这些问题了。那位沈大人当年在生时,可是做到了朝廷的首辅大人的,你说官儿大不大?用那些读书人的话来说,就叫‘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就数他最大了,当然能让整个清溪,甚至咱们整个天泉都受他老人家的恩惠了。”

第十五回 萌志(上)

    这清溪镇竟然出过一个首辅?

    陆薇薇大学修的是汉语言文学,又因对历史向来感兴趣,还修了历史的双学位,大学毕业后从事的也是与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自然一听就知道首辅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她本来还以为,李成栋和李氏等人心目中的大官儿,撑死也就是个四五品、五六品的官员,那也已能执政一方,说句直白的,已算是一方生杀予夺的“土皇帝”了。

    却不想,竟直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那的确是个大官儿,真正的大官儿了!

    不怪清溪方方面面都比竹溪好了那么多,堂堂一国首辅的家乡,便那沈大人不特意照顾开后门,光他的名号,已足以惠及整个清溪镇了。

    只是据她这几日的观察,如今人们的穿着打扮都挺像明朝的,明朝的话,貌似只有万历年间,出过一个姓沈的首辅沈一贯,难道,现如今是万历年间?

    陆薇薇心知若自己表现得知道太多,少不得会引起李成栋和李氏的怀疑,想了想,才故作天真又问道:“舅舅,真除了皇上,就首辅最大吗?那沈大人可真是太厉害了!不过皇上更厉害,皇上就姓皇吗?”

    李成栋让她的“童言童语”逗得笑起来,“皇上怎么可能就姓皇,那是全天下人对天子的尊称,皇上姓赵,赵也是国姓……嗐,我与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说什么,这些话也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说的,万一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祸事来呢,不说了,不说了。”

    一面催李舅母,“去看看热水怎么还没来,满头满脸都是土,一点都不舒服……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李舅母嗔道:“你就只会点那些油腻腻的硬菜,小巍如今可吃不得,还是我去吧,催了热水就直接去点菜,早些吃了早些睡,你陪着妹妹和小巍就是。”

    说完便径自转身出去了。

    李成栋遂坐到桌前,与李氏说起话儿来,“妹妹,如今正好是农闲时候,你和小巍这次索性住到过了年,再回来也不迟,你说呢?省得过年就你们两个,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

    李氏皱眉道:“我也想多住些日子,让小巍好好散散心,可年肯定还是要回来过的,别的不说,总得给小巍他爹烧纸吧,族里和家里也要祭祖,到时候再说吧……”

    陆薇薇面上似在专心听二人说话,心却早已飞远了。

    方才舅舅说,如今赵是国姓,难不成现在竟是宋朝?可宋朝时首辅还不叫首辅,叫宰相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竟穿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是所谓的“架空穿”了?

    等回头她再多方留意,多方打探一下吧……

    正好小二满脸堆笑的送了热水来,“几位客官要的热水来了——”

    李成栋忙起身到门口接了,李氏也叫起陆薇薇来:“小巍,准备洗脸洗手吧。”

    陆薇薇遂敛了神,起身走向墙角放盆子的架子。

    一时梳洗完,吃过晚饭,李氏与李舅母便带着陆薇薇睡下了,李成栋则和陈三住了隔壁的房间,正好如今陆薇薇还病着,李氏放心不下,要让她跟自己一起睡,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怕陈三怀疑。

    一夜无话。

    次日早起吃过饭,李成栋使了陈三去码头打听下午去县里的船几时出发后,便带着李氏、陆薇薇和李舅母,先去了那位吴大夫的药铺。

    吴大夫家世代行医,在清溪镇上人人称赞,医术人品都没的说,给陆薇薇诊过脉后,笑道:“身体已经大好了,只这阵子还是要多注意一下添减衣裳和清淡饮食,不用开方子了。”

    李氏犹不放心,“吴大夫,我儿子是淹了水,才会病的,之前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昨儿也是一阵一阵的发冷,真的不用开方子吗,您要不再看看?”

    李成栋忙道:“吴大夫既说小巍好了,那肯定是真好了,妹妹你就别多说了。吴大夫,我妹妹是爱子心切,您别放在心上啊。”

    吴大人却是好脾气的笑道:“当爹娘的都是这样,无妨的。这位娘子放心吧,您儿子真的不用开方子,往后让他多吃一些就是了,他这也太瘦了。”

    李成栋笑道:“这不是才大病了一场吗,会给他好生补补的,多谢吴大夫了。”

    谢过吴大夫,付了诊金,带着娘儿几个到了街上,才又笑道:“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到处逛逛吧。”

    陆薇薇忙牵了他的手,“好啊舅舅,一边逛,您再一边给我讲讲昨儿说的那位沈大人的故事呗,我就爱听故事。”

    李成栋笑呵呵的,“小巍什么时候开始爱听故事的,可惜舅舅没多少故事讲给你听啊……行行行,就给你讲沈大人。听说沈大人打小儿就是个神童,看什么都是过目不忘,才二十出头,就已经中了案首,案首小巍没听说过吧?就是考秀才老爷时,考了咱们全会宁府的头名,好像听说还中的是什么‘小三元’?总之很厉害!之后沈大人又一次就考中了举人老爷、进士老爷,还让当时的皇上给点了探花郎,如今沈大人中举人老爷和进士老爷的牌坊都还立在他们沈家村村口呢,要不我们待会儿去看看?”

    陆薇薇想到看牌坊肯定就能看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朝代了,忙应道:“好啊,那舅舅带我们去看吧。不过舅舅才说沈大人中秀才老爷时,已经二十几岁了,那也不算年轻了呀。”

    当然也不算老,毕竟“五十少进士”,可也算不得神童吧,正史野史上的那些神童,不都是几岁十几岁时,便已才名远扬了吗?

    但能中探花,能做一国首辅,也够厉害了!

    李成栋失笑,“你这孩子,好大的口气!好吧,你如今才七岁,二十几岁对你来说,的确老了些。可二十几岁的秀才老爷已经算是很年轻很能干的了,当年沈大人还中的是案首,也没有二十几岁,就二十出头而已,就更能干了!”

    陆薇薇吐了吐舌头,“我乱说的,舅舅别笑我了,继续讲吧。我听说念书可是很苦,也很费钱的事儿,沈大人家肯定本来也是读书人家,家里也富裕,才能一直供他念书,直到高中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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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福妻掌中娇介绍:
“我的儿子啊,你死了娘可怎么活,我苦命的儿子啊……”
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古装妇女,陆薇薇头痛欲裂
穿越就算了,还给她来了个性转,成了个男人……哦不,男小豆丁?
原来是孤儿寡母举步维艰,为了自保不得已瞒天过海
那何不将错就错,将这个男人当到底,反正如今这个世道,女人实在太苦
可在穷乡僻壤当男人,一样好不到哪里去,尤其陆薇薇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想来想去,貌似只有“知识就是财富”——考科举了?
于是,陆薇薇踏上了科举的不归路,誓要考出个名堂来
就是她的科举之路上,貌似障碍有点多,除了各种极品,还有——
某世子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陆巍,只要是你,我愿意为爱而弯!”
宠女狂魔的爹爹:“乖女儿,爹爹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何必还这么辛苦?”
陆薇薇面无表情:我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考科举,谁也别想阻止我考科举!科举福妻掌中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科举福妻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科举福妻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