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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瑾瑜     科举福妻掌中娇txt下载     科举福妻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回 越得挺直了腰杆

    李昌听完陆薇薇的话,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掌柜,我表弟说的是真的,你找的下家,真个是万记吗?”

    话音落下,脸已黑如锅底。

    万记跟他们李记打他爷爷在时,就已不对付,这么多年下来,两家几乎占了天泉县里香料生意大半座江山,毕竟天全县就这么大,舍得用、也用得起香料的人也只有那么多,其实市场是很小、很局限的。

    两家多年来,自然免不了各种明里暗里的竞争。

    但至少,都算是良性竞争,两家也是在竞争中你追我赶,才都渐渐发展壮大,有了今日的。

    却不想,如今李成栋才一倒下,李记才一遇到困难,万记就背后使起阴招,挖起李记的墙角来,这就属实过分了,再是“商场如战场”,也没有这样的理儿,就不怕事情做得太绝了,日后不好相见,不怕风水轮流转呢?

    大掌柜心里很明白万记的打算,分明就是想着“趁你病,要你命”,一力把李记压垮了,自此一家独大才好。

    也为自己的临阵退缩,见利忘义而羞愧不已,红着脸道:“大少爷,我、我有苦衷的,我老娘就瘫在屋里,不信你可以去看。我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活,当年我们家穷,我老婆成日比我还累,伤了身子,一直到我们成亲都第七年了,才终于有了身子。所以我四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二岁,真的全家都靠我一个。”

    “大少爷,我也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可现实摆在眼前,一家人要吃要喝,我怎么可能不考虑?正好他们找到了我,承诺了我,我、我就……对不起,大少爷要骂就骂吧,都是我该的,但请恕我实在不能留下,与店里共渡难关了。我也没脸再去店里,再见店里的人,更没脸再去见东家了,所以打今儿起,我不会再踏进店里半步,请大少爷回去与、与东家也说一声,就说我对不住他了!”

    李昌已是气得直哆嗦,“你还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你还要怎么为自己辩解!又什么苦衷不苦衷的,那不是你见利忘义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你见利忘义的事实!你这个小人,我爷爷当年真是白给你机会,白栽培你,我爹这些年也白对你好了!”

    陆薇薇也没好到哪里去,冷笑道:“原来大掌柜还记得自家当年穷过呢?我还以为你忘了,只当自家现在住的房子,过的好日子都是天上掉的,而不是因为有我爷爷当年给了你机会,我舅舅又一心栽培你,让你做大掌柜,才有的呢!”

    万记固然不厚道,可更可恶的还是大掌柜什么都知道,还是要见利忘义,临阵倒戈。

    本来店里现在就难,他作为最了解店里情况的人,还投了敌,到时候敌人知己知彼,他们不是更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了?

    大掌柜让二人说得恼羞成怒起来,“当年的确是老东家留下了我,栽培了我,可我也为店里卖命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还想我怎么样?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是对得起老东家和东家,对得起店里的!”

    说着站了起来,“现在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也不留大少爷和表少爷了,二位请吧。我们家小,地儿也偏,也请二位不要再贵脚踏贱地,往后都不要再来了,再来一百次,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了,请吧——”

    李昌已快气炸了,哪里还忍得下去,扔下一句:“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日你不求到我名下便算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为今日的选择,悔青肠子!”

    便拂袖而去了。

    余下陆薇薇想了想,本不想再跟大掌柜废话的,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莫欺少年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希望真到了那一日,大掌柜不要后悔,更不要求饶!”

    才大步追李昌去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上了大街,负气走了好远,陆薇薇又拉着李昌劝了一回,“表哥,人去不中留,你现在再气也是没有用的,还是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办是正经。这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这样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怎么了。让认得的人见了,说不定还要暗中笑话儿咱们,暗中幸灾乐祸,又是何必?”

    李昌才总算渐渐冷静了下来,黑着脸道:“还能怎么办,银子没有,货没有,人要走,除了等着垮台,等着关张,还能怎么办?表弟,陪我喝酒去吧,喝醉了我就能不想这些破事儿,至少能暂时清净了。”

    陆薇薇冷笑,“那酒醒后呢?酒醒后这些事情就已经自动解决了,你就可以真清净了不成?”

    李昌咬牙,“那也至少可以清净片刻!……行了表弟,你别说了,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这么做的,爹还病着,店里和家里都靠我支撑呢,不会也不敢任性的。”

    顿了顿,“我打算尽快凑一笔银子,亲自去一趟府城,进一批好货回来,把这些日子流失的客人都挽回来。不然客人越来越少,就算咱们上下一心,又还能撑多久?也得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李记还有底气,是能过了这一关的,否则不用外人打我们,我们自己内部先就垮了。”

    陆薇薇心里也知道,凑银子去府城进货回来,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光靠在周边少量的调货补货,看人脸色不说,还得多花银子,哪怕一次给出去的银子不多,合起来也是不可细算。

    因沉吟道:“那我们先凑银子吧,我其实之前已经想过找谢令昭借了,大不了,咱们按市面行情给他算利息也就是了。只是舅舅才出了事,表哥又从没去过府城进货,什么都不懂,只怕舅舅舅母都不会同意你去;你去了后,也未必就能按预期的把事情给办好,得先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才是。”

    李昌沉声道:“这是大事,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同意我去的,爹同意了,娘自然也就同意了。爹这次纯属意外,以前怎么没遇上过?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可跟爹一说这事儿,爹势必就知道店里如今的危机了,我是真不想他闹心。”

    陆薇薇道:“再这样下去,舅舅迟早会知道,回头我跟你一起与舅舅说吧,舅舅什么没经历过,虽然肯定会闹心,但不至于承受不住。等我们把银子借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你出发了,再告诉舅舅吧。表哥你就准备其他的,借银子的事交给我,我去跟谢令昭说。”

    李昌皱眉,“至少也得借四五百两银子,总得写个借条,再找个中人见证一下才是。这银子对阿昭来说可能是不算什么,但的确不是小数目,他不在意是他的事,我们却得把该做的都做到,还是我们一起借吧,我好写借条按手印。也亏得如今有阿昭这个后盾,不然我们怕是只能卖地了。”

    “也是,就算谢令昭再阔,借条我们还是该写的。那等我先跟他说好了,表哥再跟我一起去吧,卖地的话表哥也就这会儿跟我说说,可不能对着舅舅舅母说啊,好容易才一年年置下的,你敢说卖,仔细舅舅打折你的腿。”

    “知道,我不会说的。哎,早就想去府城了,却没想到,终于能去了,却不是因为去念书游学,也不是因为去府试,而是因为这个。不过能去见识一下,也挺好的,凡事总有第一遭嘛,爹当年也是有了第一次去府城,才有的第二次第三次,我下次再去时,肯定就从容多了。表弟别皱着脸了,不是你说的,越是这时候,我们越要笑,越要停止了腰杆吗……”

    表兄弟俩说着话儿,想着大掌柜“投敌”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店里。

    与其到时候让大家道听途说后,越发的人心惶惶,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们,再安抚许诺一番,若是安抚许诺后,还有人要走,那也由得他们,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如今店里内部可经不起折腾了,哪怕末了只能剩两三个人,那也贵精不贵多,比剩下的全是哭唧唧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强!

    好在到店里把情况一说,陈三第一个便说他绝不会走的,有他带动,除了一个帮工,其他人也都说他们不会走,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才对得起东家平日待我们的好!’

    李昌与陆薇薇心里才好受了些。

    又提了陈三临时做大掌柜,还大家商量了一回去府城进货的事,直忙到夕阳西下,兄弟俩才一身疲惫的回了家。

    正好就见李舅母与李氏拿了个白事包,手里还各提了些鸡蛋、瓜菜什么的,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陆薇薇忙道:“娘、舅母,你们这是去哪里?谁家有白事吗?”

    李氏见二人都一头的汗,道:“你们先进屋去洗洗,歇会儿吧,看热得这个样儿。是你隔房的林大舅舅啦,之前一家人都在府城过活,谁曾想独生子忽然一病没了,老两口儿都快疯了,但再疯了,也得送人回来入土为安不是?今儿午后到的家,现在族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也得去瞧瞧,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不是?”

    陆薇薇这么些年了,也理不清这些亲戚关系。

    倒是李昌道:“是族里那位中了秀才,一直在府城过活的成林伯父吗?好像他成亲迟,儿子比我还小一些吧,怎么就忽然没了?”

    李舅母道:“那孩子是比你小些,打小儿就身体不好,他们家搬去府城,也是想着府城冬天稍微暖和些,看大夫抓药也更方便,谁知道还是……也真是可怜见的。”

    李氏跟着叹道,“是啊,这简直就是剜了当爹娘的心,宁愿没的是自己,也盼着孩子能好好儿的啊……”

    两个当娘的感叹了一回,才急匆匆赶去了那位秀才同族家里。

    陆薇薇与李昌则各自回了房去洗漱凉快。

    一直到天黑透了,李氏与李舅母才回了家,眼睛还都红红的,“林大嫂子哭得忒惨了,人也瘦得吓人,说要不是想着孩子的身后事还没办好,她就跟着一起去了。”

    “根本不理林大哥,恨林大哥恨得什么似的,说都是因为林大哥把孩子逼得太紧,非要他念书上进,才生生把孩子逼死了的。林大哥也是,不念书考学日子就不过了吗?非得把自己没完成的希望,都寄托到孩子身上,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了,还要怎样。非逼着天天念书,说什么最迟二十五岁,一定要中举人老爷……哎,这下好了吧,悔青肠子也迟了。”

    “也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也不可能再生了……我们去时,根三嫂也在,也陪着哭了一场。回来路上还跟我们感叹,说句不好听的,男人有个什么好歹,像他们家,根三哥虽残了,一家子只要齐心,还是能撑过去的。可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就真是没了希望,怎么也撑不下去了……”

    说得全家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李成栋也叹息了一回,说等过几日他好些了,“也去安慰安慰林大哥和林大嫂子。”

    陆薇薇与李昌自不好跟他说店里的情况和去府城进货的事儿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的,便什么都没说,一家人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熄灯睡下了。

第一百零七回 落井下石?休想!

    次日吃过早饭,陆薇薇与李昌仍是一同出门,待进了城再分道扬镳,一个去了学里,一个去了店里。

    等上午课间休息时,陆薇薇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店里,怕大家昨儿虽说得好好的,今儿却仍人心惶惶;也怕李昌烦躁冲动之下,态度不好,让大家的情绪和店里的生意都受影响。

    遂去向夫子告了假,急匆匆出了县学,赶去了店里。

    不想刚进了李记香料铺所在的街道,远远的就见店外围了一圈人,“嗡嗡”的喧闹声老远都能听得见。

    陆薇薇心里一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念头闪过,人已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了上去,“麻烦让让,让让……我是主人家,你们看热闹归看热闹,总不能连主人家都堵在门外,麻烦让让……”

    如此一路分开人群,总算看到了当中躺在担架上的吴姥姥,也看到了一旁铁青着脸的李昌和满脸焦急的陈三等人,却不见吴家其他任何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薇薇也霎时黑了脸,上前与李昌站到一起,低声问道:“表哥,人什么时候被抬来的,提了什么要求?你先别生气,你越气越如了他们的意,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

    李昌咬牙道:“早上店里才开门不久,他们就抬了人来,连人带担架往地上一放,就直接跑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地上也只剩……吴老太太,还根本不许我们靠近,我们一靠近她就乱喊‘要打死人了’、‘救命’什么的,惹得路过的人都围了来看热闹。”

    “她还骂爹这次遇上歹人,差点儿没命都是报应,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咱们家无情无义,坏人做绝特地降下的报应。让我们必须赔他们家这些日子以来的损失,还要为他们澄清之前的坏名声,最重要的,是要把妹妹嫁给他们家!真当爹受了伤,虎落平阳了,就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我们了不成?我还没死呢,今儿他们休想讨到丝毫的便宜去!”

    陆薇薇明白李昌何以这么生气了,她也快气炸了。

    好容易才忍住了,道:“那围观这些人都怎么说的,上次的事该知道的都早知道了,总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就该知道,理亏、烂心肝儿的人绝不会是咱们,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李昌冷笑,“能怎么说,表弟你自己听呗。左不过都这么大年纪的人,如今又着实可怜,听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让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是一家子亲戚骨肉,多少给点儿银子,先让她把病治好,让他们家好歹能吃饱穿暖。哼,一个个都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被恶心的不是他们,当然乐得当个嘴上好人了,真轮到他们自己,早破口大骂,气得跳脚了!”

    陆薇薇闻言,四下看了一圈,听了一回。

    果然好些人脸上都带着不忍谴责之色,议论的话也与李昌刚说的差不多,“好歹是亲姥姥,这李家少爷年纪不大,心倒是挺狠,不知道老天爷都看着呢?”

    “可不是么,对长辈不孝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就算长辈之前不对,也不能太绝了,谁敢说这次李老爷差点儿没命,不是造了报应?”

    “我听说是做得太绝了些,徭役让人家服最重的,媒婆还都给了好处,不许给吴家小一辈的说媒,还把人家里砸得稀巴烂。好歹都是亲侄儿亲表兄弟,至于这么绝呢?简直就是奔着让人家断子绝孙去的呀,吴家老太太就是当时气瘫的,说是当初人都快死了,当女儿和外孙的,也没去看一眼,可真是……”

    陆薇薇气极反笑。

    这些圣母婊们可真是高尚呢,说到底关他们什么事?合着当初刀没砍到他们自己身上!

    她想了想,扯下腰间的荷包,递给陈三道:“陈三叔,你去请几个官差来,得先把这些围观的人都给驱散了,才好解决问题。”

    吴家众人和吴老太太不就是想学当初她的招,利用舆论来逼表哥和他们就范吗?就吴老太太那又坏又怂的性子,要是没周围这些人给她壮胆撑腰,她也横不起来。

    那就先把人都给驱散了,把吴家真正拿主意的人逼出来,大家锣对锣,鼓对鼓,当面说清楚!

    “好的,表少爷,我这就去。”陈三忙答应一声,分开人群去了。

    地上吴老太太虽一直哭着嚎着,“我真是好苦的命啊,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被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这样欺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又到底图的什么?养条狗都不会这样反咬自己的主人,真是猪狗不如啊……”

    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李昌的反应,自然也看到陆薇薇忽然过来了,还看到陆薇薇一来就把陈三打发走了,也不知到底要去干什么?

    但肯定是对她、对自家不利的,陆家这个小兔崽子可蔫儿坏着呢,比李家所有人都坏,当他们不知道上次那本子,十有八九就是他写的?

    吴老太太于是嚎得更大声了,“阿昌,这些年姥姥和你舅舅们都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不成?比疼你表兄弟们还要疼,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逼得我们日子过不下去不算,还要让我们断子绝孙,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就当姥姥求你,你放过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姥姥也就是瘫了,实在动不了,不然给你磕头都成的,只要你给我们一条活路……”

    围观人们也议论得更大声了,“也真是可怜,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瘫了,却还得这样哀求自己的外孙,要是我,什么事过不去呢,她又还能活几年?”

    “李少爷,你就答应了老人家吧,我们看的人都心软了,你可是亲外孙,难道就一点不心软?”

    “就是李少爷,老人家不是说了,是来求饶求和的,也没提其他过分的要求,你就答应了她吧?听说你也没有个近些的叔伯兄弟,以后遇上什么事,还不是得指着你的表兄弟们帮衬你呢?”

    李昌气得浑身乱颤,这些人知道什么,就会断章取义!

    他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她……吴老太太是来求和还是来落井下石逼迫人的,你们看不明白吗?有她这样求和的?事情不是落到你们身上,当初被逼得只差死人的不是你们,现在被逼的也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高高挂起,高风亮节。可说到底与你们什么相干,又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别挡着我家做生意了……再不走,我可让人拿大扫把赶人了!”

    围观众人被说得讪讪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吴老太太这会儿瞧着的确可怜呀,李少爷当外孙的,让一让老人家怎么了,哪个做小辈的面对长辈时,不是能忍的就该忍,能让的也该让呢?

    真因为长辈犯了点儿错,就不敬不认长辈了,其他当小辈的也跟着学,不是要乱套了!

    人们半是看戏不怕台高,反正都是慷他人之慨,半是恼羞成怒,又纷纷说起李昌来,“李少爷,话不是你这样说的,人吴老太太也没逼死你们家什么人呀,你们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反倒吴老太太和令舅们,我们都知道要被你们逼得活不下去了,何必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

    “你们家大门开着,不就是做生意的,凭什么赶我们走,这大街上也是你们家的地儿呢?那以后大家伙儿可都不敢登你们李记的门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还以为当初真是吴家的错,现在看来,你们李家肯定也有错,肯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不然好端端的,人家干吗那么做?肯定有原因的嘛……哎呀,干什么……”

    “烫死我了,大街上泼滚水,这是想杀人呢!”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响后,里圈的人们都惊慌的四散跳起来,引得整个人圈都是一阵骚乱。

    却是陆薇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后堂去,端了一大盆热水出来,对着人群就是弧形的一泼,立时把人群逼退了一大截。

    陆薇薇这才冷冷道:“我们家大门开着,的确是做生意的,但只欢迎心存善念,真心想买、想了解香料的客人,而不欢迎那些搬弄是非,看戏不怕太高,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的长舌男长舌妇!你们既这般同情吴老太太,同情吴家,怎不把人接回你们自己家,自己帮衬吴家过日子去?”

    “对你们这样的人,我也只能祝你们遇上这样的岳家和舅家,遇上这样的娘、姥姥和舅舅,吸干你们的血还要倒打一耙,说你们的血不够鲜,让他们吸得不痛快了!”

    骂得围观的人们都悻悻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陆薇薇方又看向担架上的吴姥姥,冷笑道:“吴老太太既安了心求饶求和,怎不去我们家里,见我舅舅舅母?何以非要趁着店里只有我表哥一个半大孩子在时,以这样的方式上门?还不是知道自家黑心烂肝,理亏心虚不敢登门,怕被我们族里和村里的人赶出来,就柿子捡软的捏,专门来店里欺负我们两个半大孩子,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你们这些‘好心人’也真是好心,帮着一群黑心烂肝的人欺负两个孩子,还自诩正义,你们扪心自问,心里真不知道谁对谁错?给人当了傻子耍,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信不信这会儿吴家的人就躲在暗处,在得意他们一个子儿不花,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便有一群傻子上赶着为他们冲锋陷阵,助纣为虐?”

    围观的人们也不全是事不关己唱高调的圣母婊们。

    立时就有人道:“我刚才就说,就没见过这样求和的,这根本就是逼人嘛。真要求和,女婿才遭了难,好生登门去探望问候,帮衬一下人家,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原谅他们?却干这样的事,简直想钱想疯了,心也黑得没边儿了!”

    “这老太太莫不是怕家里儿子们没钱给她买棺材,急着给自己挣棺材钱来了?”

    “现在他们家肯定不愿意老的出啥事儿,老的真要没了,他们还拿什么来逼迫勒索女婿和外孙呢?这会儿肯定都在暗处躲着呢,谁认得他们家人的,把眼睛放尖点,四处瞧瞧呢……”

    吴姥姥见陆薇薇果然一来就坏了她的事儿,让本已一边倒的局势又倒了回来。

    气得简直生吞陆薇薇的心都有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半瘫的老太太能做什么,便真能做,她也不是对手呀。

    遂只管扯着喉咙哭闹,“李昌,你这个没有孝心的东西,还有你娘那个没有孝心的东西,你今儿要是不答应我说的,我就躺这儿吃喝睡,我不走了!你一天不答应,我就躺一天,十天不答应,我就躺十天,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我也要看看,谁敢挨我一下,挨我一下我就立马死给他看,我让他吃牢饭,让他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薇薇见李昌气得直喘粗气,几次过后,忽然大步要往前冲。

    忙一把拉住了他,“表哥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冲动,她等的就是你上前挨她蹭她一下,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赖上你,赖上咱们家,你可别中了她的计!”

    不待李昌说话,又大声道:“吴老太太要躺就尽管躺,这是大街上,又不是我们家的地儿,你想躺多久躺多久,随您便。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吴老太太明明有儿有孙,却落得流落街头,露宿街头的下场,可见儿孙一个个的多不孝,依大周律,儿孙不孝者,轻则杖责入狱,重则流放处死。等衙门的人来了,您的不孝儿孙们流放处死应该不至于,但是该杖责还是入狱,可就说不准了,且等衙门的官爷们来了再说吧!”

第一百零八回 灰溜溜滚蛋

    像是为了给陆薇薇的话作证,她话音刚落下,便有两个衙役过来了,“怎么回事?堵得大街上车马都过不了了,不怕拥挤踩踏呢,都散了,都散了啊——”

    普通百姓就少有不怕官差的,对官差的畏惧近乎本能。

    瞧得真有官差来了,胆小怕事的便一窝蜂散了,只剩下少数胆子大好奇心也重的人,仍留了下来观看,只都自发离得远了些。

    李记香料铺大门前总算是空了出来。

    陆薇薇也才看清,除了陈三,跟着两个衙役一起来的还有谢令昭。

    她忙上前小声问道:“谢令昭,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不该上课呢,你是不是又旷课了?”

    眼下大庭广众的,谢令昭倒是敢面对陆薇薇了。

    也压低声音道:“我没旷课,跟夫子告了假的。那个,我上着课上着课,忽然觉得肚子好痛,就向夫子告了假,打算回家去歇一歇,谁知道半路上遇上了陈三,知道你和阿昌遇到麻烦了。所以和陈三一起,去请了衙役来……这老婆子便是阿昌的姥姥?果然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替你们收拾了她得了!”

    谢令昭肚子痛当然是假的,事实是他课间去恭房时,听陆薇薇班上的人说她请假急匆匆走了,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当时他还没怎么往心里去,等回了自己教室,开始上课后,却是越想越坐不住。

    万一陆巍真遇上什么急事了呢,那他肯定得去帮他才成啊!

    遂借口肚子痛,临时向夫子告了假,也跟着出了县学,然后就遇上了陈三。

    不然陈三还真未必能这么快便把两名衙役请来,陆薇薇给的银子虽有好几两,陈三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自然远及不上谢令昭面子大。

    陆薇薇听得谢令昭不是旷课,点头道:“告了假就好,那你肚子现在还痛吗?……真不痛了?行吧,先解决麻烦。既然衙役已经来了,用不着你收拾他们,我和表哥应付得来,你看着就是。”

    谢令昭见她一脸的从容,也就不再多说,跟她一起看起李昌跟两名衙役寒暄来,“……两位差爷,事情就是这样了。虽然吴老太太从血缘上来说,的确是我外祖母,但因他们一家子不仁在先,我们母子早已与他们全家断绝关系;且吴老太太有子有孙,也没有问我一个外姓人要银子,让我一个外姓人奉养孝顺的道理。那置她的儿孙们于何地,不是摆明了说他们都不孝呢?咱们大周一向以孝治天下,县尊大人也最重孝道礼仪的,还请两位差爷帮忙主持一下公道。”

    李昌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的,谢令昭先就小声赞道:“阿昌这些日子可真是历练出来了,向来粗枝大叶的人,没想到真遇上正事了,也挺会说,挺有样子的。”

    陆薇薇也很欣慰,“刚才还气得七窍生烟,我都担心他一个冲动之下,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不想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就像你说的,这些日子真是历练出来了。”

    两名衙役既是李记这方请来的,向着谁自不必说,何况还有谢令昭这个财神爷在呢,衙役们平日里来钱的地方并不多,对谢令昭这样又有钱又有家世的真正豪门贵公子,当然都要捧好了。

    其中一个便冲吴姥姥喝起来,“你这婆子怎么回事,既有儿有孙,来这里讹外孙子做什么,外孙子姓李又不姓吴,你要摆老娘和奶奶的威风,且冲你自家儿孙摆去!”

    另一个也道:“就是,人家又不是入赘的。你儿子孙子们呢,是不是都不肯养你,才故意把你扔这儿来的?这可不成,这般不孝的子孙后人,县尊知道了肯定要大怒的。刘四哥,你说咱们是回去禀了县尊,再去拿那群不孝子孙,还是直接就去拿了人,再回去见县尊呢?”

    “都行,反正怎么着县尊都只会夸咱们,说不定还有有赏拿呢,谁让县尊自来最恨的便是不孝子孙……”

    两人说得旁若无人,担架上吴姥姥已是面如土色。

    怎么会这样,不孝的明明就是李成栋和吴春香两个没良心的,是李昌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说着说着,倒成她儿子孙子们不孝了?她儿子孙子们要是不孝,这些日子要是没他们好生伺候照顾她,她早死了好吗,这会儿哪还能来找他们姓李的麻烦?

    还当李成栋去了半条命,听说李记的大掌柜也走了,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啥时候就要垮台了,这会儿她打上门,李昌又是当外孙的,肯定只能由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好狠狠出一出全家那口已压了这么长时间的恶气,更重要的是,好把家里的损失都给挽回来,反正李家家底厚,就算现在生意不好了,百八十两也肯定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谁知道,盘算得好好的,却眼睁睁看着落了空,差爷们还要拿她儿子孙子们见官坐牢去,那牢房是什么好去处不成,进了后肯定不死也要去脱半条命的……

    吴姥姥越想越害怕,这回是真哭了,“求差爷别抓我儿子孙子们,他们对我孝顺着呢,真的,他们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我,我之前病了,他们去临县也要抓药回来给我吃,从不嫌药贵,只要我能好。差爷,我不骗你们,我儿子孙子们都对我好得很,求差爷们千万别抓他们去坐牢……”

    两衙役挑眉,“我们又不是傻子,真对你好,能大热天儿的把你扔大街上,不管你死活?我们也是当儿子的,反正我们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不是,我娘要是我这个儿子还在,就想着让姐夫妹夫们孝顺她,要银子要这要那的,我臊也臊死了。”

    “你儿子孙子们要是立时把你抬走了,我们就信了他们孝顺,不抓他们,不然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吴姥姥哭得更大声了。

    既盼着躲在暗处的吴大舅等人能立刻出现,把她抬走,省得真坐实了他们“不孝”的罪名,让差爷们把他们抓了;又怕他们果真一出现,立刻就会被差爷们拿下。

    差爷们腰间可都别着刀呢,又是吃官家饭的人,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惹得起的!

    好在她怕,躲在暗处的吴大舅兄弟几个也怕,他们不知道不孝的罪责那么大,跟他们一起的吴东好歹念过两年书,却是知道的。

    急得直催他们,“爹和二叔三叔快点儿,等差爷们真把咱们抓去坐了牢,咱们家名声可就更烂了,而且还不知道我们在牢里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吴大舅三兄弟只得红着脸,奔到了吴姥姥身边,“娘,我们事办好了,您也歇好了吧?那我们这就回家啊……”

    然后抬了吴姥姥,低着头便不由分说往前走,根本不敢去看两名衙役的脸色,也不敢看周围人们的脸色,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可周围人们的鄙夷唾骂声,还是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哈呀,竟然真躲在暗处看着呢,简直不是东西,拿自己的老娘当枪使,自己夺在后面得好处,想钱想疯了吧!”

    “当初能干出那样黑心烂肝的事,那样坑自家妹妹和外甥女儿,如今再干出这样的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刚才原来真是想利用我们这些围观的人,逼李家少爷答应他们的要求呢!那些人还口口声声什么‘好歹是亲姥姥’、‘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个屁啊,这样的人换了我,早吐他们一脸口水,老死不相往来了,亏得差爷们来了,不然今儿李少爷和李家表少爷两个半大孩子,就真让他们给欺负了……”

    吴大舅三兄弟臊得恨不能地上立时裂开一道缝,好让他们钻进去。

    万幸身后并没有人叫住他们,尤其差爷们没有叫住他们,吴姥姥与吴大舅三兄弟臊归臊,后怕归后怕,还是稍稍松了半口气。

    等出了城,眼见周围都没人,再把剩下那半口气也都吐了出来,祖孙三代才觉得都活了过来。

    吴姥姥立时哭骂起来,“杀千刀的小崽子,没良心的东西,我当初就该把他娘摁死在血盆子里,真是气死我了!”

    又发狠,“等着吧,这口气我肯定迟早要出的,我们家的损失,他们也必须十倍给我们补回来,不然我死了做了鬼,也饶不了他们!”

    吴大舅三兄弟忙四下看了一回,确定四下都是真没人,才都道:“算了娘,别折腾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妹夫……李成栋去了半条命,香料铺也要垮台了,那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还是算了吧。”

    他们几兄弟心里当然也恨李成栋和整个李家,也担心各自儿女的亲事,但今日的主意还真不是他们出的,是吴姥姥主张的,他们都是听老娘的话。

    可惜现在看来,老娘的话听不得,差点儿就把自家全给折腾到牢里去了,那才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吴东也道:“奶奶,我刚才可听说了,那跟李昌和陆巍站一起的贵公子是京城大官家的公子,平日连县尊大人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的,现在都知道他跟李昌和陆巍最好。就算姑父……如今倒下了,他们家也不可能一下就变成软柿子,由得我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在心里说,自家可不是欺软怕硬,只是审时度势罢了,总不能李家一辈子都走好运,不走背运吧?

    等将来他们家发达了,李家却走背运了,再来让他们好看也不迟,反正圣人都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谢令昭长得那么显眼,穿着打扮也显眼,便是吴姥姥当时又怕又恨,慌得六神无主,还是看见了的。

    再听吴东说谢令昭是京城的大家公子,连县太爷都要给面子的,一口气霎时泄了,“老天爷瞎了眼不成,竟让那样的贵公子跟他们交好,贵公子到底图什么?陆家那小兔崽子长得跟个女孩儿家一样,难不成那贵公子是个兔儿爷?哼,还当捡了大便宜,指不定什么时候,儿子就成了贵公子的玩意儿,那才真是现了我的眼……”

    只得骂骂咧咧的让儿子孙子们抬着,灰溜溜的回了家去。

    再说陆薇薇与李昌见吴大舅等人终于抬着吴姥姥灰溜溜的滚蛋了,也是出了一口长气。

    真任吴姥姥再胡搅蛮缠下去,李记可就真是不用做生意了,不然何以做生意的都讲究个“和气生财”?

    便是现在人终于走了,对他们家的生意肯定还是已直接间接造成影响了,只现下不好算,也顾不上而已。

    李昌忙谢起那两名衙役来,“真是多谢两位差爷主持公道了,家父病着,暂时不能当面道谢,只能等家父好了,再当面谢二位差爷了。这说话间也午时了,要不我做东,请两位差爷吃个便饭吧,还请二位赏脸。”

    两名衙役看的都是谢令昭的面子,笑道:“李少爷不必客气,小菜一碟罢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先告辞了,李少爷的饭,也等下次有机会时再吃吧。”

    谢令昭见二人上道,很是满意,随手摸了块儿银子出来,也没看大小,便塞给了离他近些那名差役,“两位既有公务在身,就不耽误你们了,但公务再忙也得吃茶不是?这银子就当我请二位吃茶的吧。”

    那衙役银子一入手,便掂出至少三四两,再想到陈三去请他们时给的那二两,今儿这一趟一人倒好分两个月的月钱了,喜之不迭。

    忙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二人好生谢了谢令昭一通,又向李昌陆薇薇表了态,“二位少爷不必担心,往后我们经常往这边巡逻,管保再不敢有生事的人。”

    才告辞走人了。

第一百零九回 怎么有点软

    眼见麻烦终于都解决了,李昌脸上刚才还有笑,眨眼间却已消失不见,重重一拳砸在了墙上,“太可恨了,真的太可恨了,世上怎么竟会有他们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他身上居然还流着一半跟那群人相同的血,真是气死他了!

    陆薇薇知道他气坏了,忙道:“表哥,你既知道他们厚颜无耻,突破底线,就不该跟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身体岂非太不值当?”

    谢令昭也道:“就是,你把他们当一个屁,放了就是……呃,我意思是,你为他们生气都是抬举他们,直接无视他们,当他们是空气,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蔑视。”

    一边说,一边看陆薇薇,陆巍可别因他口无遮拦,就对他有什么看法才好,虽然大家都是男的,爆粗口的时候谁都会有,但他记忆里好像陆巍还真从没有过,那他当然不能因此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才是。

    李昌已咬牙道:“问题我有预感,今日的事绝不会是结束,而是开始,他们肯定还会再来。只要能弄到银子,能给我们家和爹娘添堵,他们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次数一多,就算我们还是让他们讨不到便宜,又怎么可能不影响店里的生意?这才真是癞蛤蟆咬不死人,也要恶心死人呢!”

    陆薇薇也明白李昌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道:“表哥先别急,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今日之所以敢来,说到底还不是仗着舅舅倒下了,店里生意也不如从前,只当我们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以由得他们一雪前耻了。但舅舅总会好的,店里也不会一直这样,届时他们自然不敢再蹦跶,我们只要熬过眼下的难关就行了。”

    说完看向谢令昭,“前天中午就想与你说这事儿,我们店里这次实在元气大伤,得尽快补货,才能度过难关,所以想向你……向你借点银子,你放心,我们会按市面上的行情给你算利息的,不知你方不方便?”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道:“什么利息不利息的,陆巍你这话简直就是打我的脸,我跟你、跟阿昌都什么交情?还利息,让人知道我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借点小钱儿,还要算利息,我都不用出门见人了好吗!你们想借多少,一千两够不够?”

    只要陆巍愿意,他别说借了,直接送他一千两都愿意,还要跟他算劳什子的利息,不是拿他当外人呢?

    陆薇薇见他这么好说话,越发忍不住脸红。

    明明之前说什么也不肯借的,如今却还是借了,倒显得她和表哥之前的坚持都是在矫情了。

    咳嗽一声,才道:“用不着一千两这么多,最多五六百两应该就够了,是吧表哥?利息也不能不算,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大家既是好朋友,就更该把这些身外之物算清了才是。”

    李昌见陆薇薇已先开了口,说到底李记可姓的是李不是陆,该他来开这个口的。

    便也顾不得生气了,道:“是啊阿昭,正是因为我和表弟都珍惜与你这份情义,才更得把账算清了,以免回头因为身外之物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才真是损失大了。这都午时了,要不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边吃边细说吧?刚才的事要不是你和表弟,我只顾着生气,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你们又都破费了,我旁的不说,便饭都不请你们吃一顿,成什么人了?”

    陆薇薇无所谓,反正在哪里吃都是吃,“行啊,那我们吃饭去吧。早些吃完了,也好早些回去上课。”

    谢令昭更无所谓了,要他说,下午都不回去上课了才好呢,“那就挑个离学堂近些的地儿吧。”

    李昌便交代了陈三一通,带着陆薇薇和谢令昭去了县学旁边一个清净的小馆子,点了几个小菜,还要了一壶酒。

    陆薇薇忙道:“表哥,下午都各自有事,酒就别喝了吧?”

    李昌苦笑,“我心里烦得很,就像有火在烧一样,不喝两杯心里不痛快。你和阿昭要回去上课就算了,我自己喝也成,不强求你们。”

    陆薇薇想到他这些日子的不容易,暗叹一口气,笑道:“行吧,你想喝就喝吧,喝过就振作起来。现在谢令昭肯借咱们银子,咱们资金已经有了,只等你去府城进货回来,店里便能起死回生了,该高兴才是。”

    谢令昭也笑道:“阿昌,你什么时候要银子,我明儿让升叔给你送到店里,怎么样?”

    李昌道:“行啊,我待会儿回去先写好借条,等明儿升叔到了,一手交借条,一手交银子。”

    谢令昭没好气,“你怎么又来了?一个个的非要跟我这般见外。算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白说的,你先只写借本金的借条,等你回来后,赚了钱,再给我算利息吧。”

    “可是……”李昌还待再说,陆薇薇笑道:“表哥,就听谢令昭的,先写本金的借条,利息回头再说吧,反正有我这个证人在呢,不怕你赖账。”

    李昌又是一个苦笑,“在我所谓的骨肉至亲都对我、对我们家落井下石的当口,只有阿昭肯雪中送炭,我怎么可能赖账?你只管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个中人为难,阿昭你也放心,我一定以最快速度,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说话间,小二上了酒菜来。

    李昌一口气连干了三杯,“阿昭,我先干为敬了。”

    谢令昭忙笑道:“你慢点儿,非要弄得这般生分。偏我下午要上课,不能陪你喝,等你从府城回来,我们再好生痛喝一场,不醉不归啊。”

    陆薇薇则一连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又盛了半碗汤,“表哥你先吃点儿东西,空腹喝酒最容易醉的你不知道呢,别以为如今自己年轻,就可以肆意妄为……谢令昭,你也快吃,别误了下午的课。”

    李昌却是略吃了几筷子菜,又给自己斟起酒来。

    他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这么烦,这么大的压力过,哪怕刚才已经借到了银子,还是不能让他心里的烦躁郁闷减少半分,现下真的只想一醉方休。

    陆薇薇先还劝他,后来见他喝着喝着,连眼睛都红了,谢令昭又冲她使眼色,让她由得他。

    也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表哥既想醉,就让他醉一场,然后好生睡一觉吧,等明儿醒来,他肯定就满血复活了!

    于是李昌不出意外喝了个大醉。

    哪怕他酒品还算好,喝醉了不吐也不闹,只是睡觉,也够陆薇薇头疼了,可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好歹也是亲表哥不是,只得强撑着,把人架在了肩膀上,简直沉重得跟肩上压了座小山似的。

    谢令昭付完账回来,看到的就是陆薇薇被李昌压得龇牙咧嘴的情形。

    忙上前伸手要接过李昌,“陆巍,就你这小身板儿,能扶动阿昌就怪了,他至少也比你重三四十斤吧?你就该等我回来扶他……”

    话没说完,忽然止住了,因为接李昌时,手背没注意挨到了陆薇薇胸前。

    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怎么有点儿软?

    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挨到了陆薇薇哪里,不由暗自嘀咕,怎么陆巍跟他一点都不一样,他胸膛可硬了,不但胸膛,身上哪里都挺硬的,陆巍的却好像蛮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难不成,是因为陆巍年纪还小,还只能算少年,不能算男人的缘故?

    可他怎么记得,自己十四五岁上时,就已经跟现在差不多了?

    还是,咳,都是因为那个梦让他先入为主了,才会让他想当然的以为陆巍跟他不一样的,可惜方才时间太短了,又是手背,要是时间能长一点儿,足够他好好感受一下,应该就能确定,果然是他想多了……不是,他昨儿可才在佛祖面前忏悔过,也保证了以后再不胡思乱想,亵渎人陆巍的,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陆薇薇也是等谢令昭已把李昌架了过去,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无意碰到了自己哪里。

    先还有些慌,这、这不会露馅儿吧?

    但随即就淡定了,她都把自己裹成飞机场了,谢令昭还能察觉到异常就怪了,不是她看扁他,就他那个钢铁直男,根本想不到这么多,他的脑子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何况谁都知道她是男孩儿,压根儿就不会有人往旁的方面去想,念头才一闪过,已先觉得自己是疯子了,谢令昭肯定也不例外。

    这般一想,陆薇薇心里越发淡定了,与谢令昭道:“我以为我扶得动表哥,谁知道他这么重,难道是因为人事不省的缘故?看来我们得先送了他回店里,才能回学里上课了,希望还赶得及……你脸怎么这么红,难不成你也醉了?”

    谢令昭干笑,“应该是刚才走得太急,阿昌又确实有些重,觉得有点儿热。我们走吧,先把阿昌送回店里……店里有厨房吧?那就好,不给他弄碗醒酒汤喝下去,等他醒来,肯定要头痛了。”

    “行,先回去。你脚下慢点儿,别摔了……”

第一百一零回 病还有好的希望吗

    好不容易把李昌弄回店里,别说谢令昭了,便是没怎么出力的陆薇薇都累了个满头大汗。

    二人把李昌托付给陈三,又忙忙赶回县学去上课。

    陆薇薇平息了一会儿,脸色便回复如常了,却见谢令昭仍是红着一张脸,皱眉道:“谢令昭,你不会身体真不舒服吧,前日你脸也是红得不正常,要不,我们先不去学里了,去找个医馆看看?”

    谢令昭忙摆手,“我没事儿,真的,我真是热着了,这鬼天气,都八月了还这么热,我又才扛了一百多斤的东西,换谁都得跟我一样,陆巍你就别担心了。”

    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又不敢看陆巍了,脑子里还总是浮过那晚上的梦境,浮过刚才那不一样的触感,——难不成,真让升叔给说中了,他真的有龙阳之好?!

    陆薇薇其实也觉得热,尤其看谢令昭跟个煮熟的虾子一样,也总是躲避她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原因,也跟着莫名的脸热冒汗,莫名的觉得无形中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遂没再多说,只道:“是哈,今年是热得有些不正常。我们走快一点儿吧,迟到了夫子肯定要恼的。”

    两人都沉默着回到了学堂,等在通往各自教室的路口道别转身后,才各自吐了一口气。

    次日,谢令昭果然打发江升送了六百两大通票号的通兑银票到李记给李昌,“我们大爷说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多带些银子备用总不是坏事,请李少爷千万别与他客气,不然就真是不拿他当朋友了。”

    李昌已经写好的借条本是五百两的,当下只得满心感激的重新写了一张六百两的,又好生谢了江升一通,才送走了他。

    到了晚间,李家众人包括李成栋,便都知道李昌已经借好了银子,要去一趟府城进货之事了。

    李舅母先就哭了,“你爹这次好容易才能回来,你现在又要去府城,万一路上再出个什么事儿……店里实在撑不下去,就开小一点,把人减少一点,等以后家里缓过来了,又再慢慢做大就是。实在不行了,咱们家还有那么多地,日子怎么都不至于过不下去,你就听娘的,别去了吧?娘真的害怕……”

    李氏也一脸的担忧,“阿昌,你娘说得对,生意再重要,银子再重要,还能有你的安危重要不成?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哪怕苦些穷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低声问陆薇薇,“店里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是说,虽然难,但肯定能熬过这一关的吗?”

    陆薇薇苦笑,“表哥一直在报喜不报忧,实际情况比娘想的还要糟糕一些。大掌柜也走了,偏偏还去的是万记,各种落井下石的人也是数不过来……李记可是姥爷在时,就一手创下的,这些年舅舅也是呕心沥血,才能让它有今日的规模。表哥当然不愿它在他手上没落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肯定不愿放弃的。”

    倒是李成栋沉声与李昌道:“你既想好了,要去这一趟,我当爹的自然只有支持你的。说来当年我第一次随你爷爷去府城贩货时,才十五岁,你现在已经比我那时候大两岁了,我当时能行,你如今自然也能行。”

    顿了顿,“只是我那时候有你爷爷带着我,你如今却只能自己挑大梁。罢了,宁愿破费点银子,雇两个镖师一路护送你吧,之前也是因为山体塌方,走不了水路,我才遇上了意外的。如今水路已经通了,总不能再出意外,难不成因为有人吃饭噎死了,其他人都不敢再吃饭了?”

    李昌见李成栋支持自己,忙认真道:“爹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的。李记有我在,也一定会重新强大起来,打肿那些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人的脸的,您能做到的事,您儿子也一定能做到,您只安心在家养身体就是!”

    说得李成栋一脸的欣慰,“你能有这个志气,当然最好了。等你这趟回来,我身体也差不多该好了,再加上小巍明年肯定会中的,我们家的好日子肯定在后头!”

    李成栋既发了话,李昌也执意要去,李舅母与李氏纵再担心再不舍,又还能怎么样?

    只能哭着给李昌收拾行囊去,并于第三日一早,送走了李昌。

    李舅母少不得又痛哭了一场,拉着李氏的手直后悔没早点给李昌定亲成亲,“总想着他年纪还不大,要是明年能侥幸中个童生,也能更好说亲,谁知道……”

    惹得李氏也跟着哭,“可不是么,十七岁也不小了,真的该早些给他定亲成亲的,这要是万一……”

    陆薇薇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道:“舅母和娘说什么呢,这次来回都是坐船,又有镖师护送,表哥肯定能平安回来的,你们别自己吓自己,成吗?就安心照顾舅舅,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好说歹说,才让李舅母与李氏收了泪,一路回了家去。

    只接下来几日都怏怏的,尤其李舅母,简直是吃不下睡不着,几日就憔悴了许多。

    家里也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李昌那个大嗓门儿,又向来爱说爱笑,从来都是走到哪里,便把热闹带到哪里,他一出门,可不得人人都不习惯?

    便是陆薇薇,也觉得各种不习惯。

    上下学路上再没了人逗趣说笑,店里和家里也再看不到李昌的身影,表兄妹俩自打陆薇薇进城念书以来,日日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家里任何人都长,还从没这样分开过,——只盼表哥能早日平安归来吧!

    陆薇薇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叹,才强迫自己收了心,继续听起夫子讲课来。

    好容易到了午间放学,她草草吃过饭,便去了谢令昭的教室找他。

    谢令昭倒是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李澈的座位却仍是空着的,——这便是陆薇薇连日不习惯与叹气的另一个原因了,李澈爹又病倒了,上次的好转好像只是昙花一现,李澈娘和李澈常年皱着的眉头还来不及彻底舒展开来,便又皱起了,还皱得比以前更紧了。

    自然李澈的学也是没法儿再安心上了,日日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明明陆薇薇与他教室就在咫尺之间,两家住得也近,竟是再难得打上一个照面。

    果然人不能长大,长成大人后,烦恼也太多了……

    “陆巍,你想什么呢?你来找我的吧?”谢令昭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陆薇薇的思绪。

    她忙回过神来,就见谢令昭已走到她面前了,“你站我们教室门口都站半天了,都拿奇怪的眼神看你呢,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陆薇薇忙道:“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想来找你说说话,你……不会又要睡午觉,没时间跟我说话吧?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我找你你还几乎都有事儿,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有意在躲着我吧?”

    谢令昭讪讪的,“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又干嘛要躲你,这不是天天念书太累了,总是睡不好,想着你事情又多,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吗?行了,我们别站这儿了,去小竹林那边再说吧。”

    两人遂去了后边的小竹林。

    陆薇薇这才叹道:“还是以前日日上学放学都有表哥和澈表哥,还有你一起的日子快乐啊,大家说几句笑,斗几句嘴,感觉就到家到学里了,我真是从没觉得路上远过。现在是上学也只有我一个人,放学也只有我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了,那路便跟怎么走也走不完似的,真希望明儿这样的日子就到头了,大家又过回以前的日子。”

    谢令昭见她无精打采的,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以后上学放学他都跟她一起便是,那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就现在他强迫自己有意躲着陆巍,已经夜夜做梦,时时走神,想的都是那些没脸告诉任何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要再跟陆巍多待,还是单独待在一起,他肯定会做更过分的梦,更刷新自己下限的。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一个忍不住,对着陆巍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陆巍连朋友都不肯跟他做,以后都不肯见他,不肯跟他说一句话了,他岂不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谢令昭只得干巴巴的道:“过些日子阿昌就回来了,等阿昌回来,李伯父好了,你们店里的生意也复原如初了,大家不就可以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陆薇薇满脸的低落,“可那也太久了,别说至少也得一两个月了,就是一两天,我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

    谢令昭见她整个人都跟一株蔫儿了的小白菜似的,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没事儿,以后我接送你上下学就是,路上有我陪你说话,管保你不会再觉得难熬。”

    话没说话,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呢,真日日接送陆巍上下学,他的……那啥病,还有好的希望吗?

第一百一一回 过继

    无论谢令昭心里怎么懊悔,自己不该陆薇薇一蔫儿,他就立马忍不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到得下午放学时,他还是先去了陆薇薇的教室外等她。

    两人一起出了县学,陆薇薇才笑着与谢令昭道:“你倒是守信。我不是说了,我经常放了学都要去店里,不用你陪我,我中午就只是有感而发,随口那么一说吗?不过今儿我不去店里,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正好在我们家吃晚饭。我娘昨儿还念叨,说你怎么都不去家里了,问我是不是跟你闹矛盾了呢。”

    谢令昭懊恼归懊恼,心里却止不住的冒泡泡,脸上也不自觉已满是笑,简直能晃瞎人的眼,“你就算要去店里,也总要回家的,我既说了要接送你上下学,肯定要说到做到。”

    顿了顿,“是好些日子不曾去给陆伯母问安,看望李伯父李伯母了,今儿少不得叨扰他们了。”

    陆薇薇笑道:“你人虽好些日子没去我们家了,东西却没断过,不是这样吃的,就是那样补身体的。你今儿要是再不去,我娘就要骂我,肯定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可见陆伯母心里很清楚,我从来都是被你欺负那一个。”

    “才怪了,谁敢欺负你,你不欺负人就是好的了,毕竟某人可是当街就敢抽人的主儿。”

    “咳,都过去的事了,陆巍你干嘛还提,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嘛……”

    两人说着话儿,陆薇薇今儿总算不觉得回家的路漫长了。

    如此进了村里,远远的就见李澈同了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陆薇薇忙与他打招呼,“澈表哥。”

    李澈与中年男人很快走近了,也与陆薇薇打招呼,“巍表弟。这是成林大伯,你该叫舅舅的。”

    陆薇薇明白过来,中年男人就是之前返乡的那位秀才族舅舅了,难怪着长衫,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忙行了个礼,“成林大舅舅,我是陆巍,早该去给您问安了,只一直不得闲,倒不想今儿碰巧遇上了。”

    李成林微笑,“之前已见过你母亲和舅舅舅母,听阿澈也提过你几次,说你又聪明又勤奋,是县学里常年的头名,他拼尽全力都追不上,今儿一见,果然年少有为。我那儿有一些藏书,等得了闲,可以去看看。”

    陆薇薇谢了他,“只要成林大舅舅不嫌我呱噪,我一定去拜访。”

    又寒暄了几句,才彼此作了别。

    陆薇薇方叹道:“这才几日不见呢,澈表哥怎么就瘦成这样了?照这样下去,他明年还能下场吗?他真的是我见过天赋最高、也最刻苦的人,可惜偏偏负累太重,不然将来肯定会飞很高。”

    谢令昭对李澈始终不喜欢,自从他对陆薇薇有了非分之想后,便总觉得李澈看陆薇薇的目光实在不对劲儿,简直跟他是一样一样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便觉得人人都跟他一样。

    对李澈便自然谈不上同情感慨什么的。

    方才在陆薇薇与李澈说话,向李成林问安时,他也只是站在一边,没有丝毫上前打招呼的意思,——还是那句话,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做他长辈的。

    但眼下就他和陆薇薇两个人,他总不能不接陆薇薇的话,任她自说自话,只得道:“我见过天赋最高、最刻苦的人是陆巍你,明年你一定能高中的。至于别人,咳,你要实在心里不舒服,我借你一些银子,你再借给他也就是了。”

    陆薇薇却是摇头,“澈表哥不会借的,之前我舅舅没出事儿,我们店里没遇到危机之前,他都轻易不肯借了,如今自然更不肯借了。算了,我回头再想想旁的法子吧。”

    谢令昭遂没有再说。

    两人一起回了李家,李氏瞧得谢令昭来了,果然很是高兴,便是李舅母,都打起了精神来。

    一家人团团坐着吃了晚饭,又送走了谢令昭,陆薇薇才去了李澈家里。

    李澈正在院里摸黑劈柴,整个家里除了他劈柴的声音,就听不到其他声音,包括李澈爹常年不绝的咳嗽声了。

    陆薇薇忙上前道:“澈表哥,现在都看不见了,你还劈柴,万一伤到了哪里,可如何是好?根三舅母和秀妹妹呢?”怎么都不出来阻止他?

    李澈觑眼见是她来了,总算停下了劈柴,又披上了一旁的外裳,才哑声道:“这么晚了,巍表弟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家里乱糟糟的,我就不请你进屋说了,直接在这里说吧。”

    陆薇薇也没打算进屋去,轻声道:“澈表哥,我下午看你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看,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硬扛强得多,你说呢?不管怎么说,多的你都熬过来了,总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只要熬过这最后的时间,我相信一定会有大好的未来等着你的!”

    李澈片刻才低沉道:“成栋叔伤着,阿昌去了府城,巍表弟自己都处处不容易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们的,心里已经过意不去,还要向你开口求助,让你雪上加霜,我哪来的那个脸?”

    陆薇薇忙道:“澈表哥千万别这么说,大家本就是亲戚,还这么多年的情谊,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就是现在我和我娘手上也没多少余钱了,治病却是大家都知道的无底洞,有多少银子都能填限进去。要不,我替你想法子,先转借五十或一百两银子,好歹让你能先没有后顾之忧的下场吧?这么多年的苦读,要是万一……”

    虽然知道他多半不会要,她还是想试一试,反正谢令昭自己都先说了,愿意借银子给他,总不能让他九十九步都熬过来了,却倒在了最后一步上。

    至于她,借一笔是借,借两笔也是借,虱子多了自然就不痒了。

    可惜话没说完,已被李昌打断了,“巍表弟,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真的不必麻烦了,我已经有法子了,只要我爹有了足够的医药费,总能尽快好起来,我自然也就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念书备考了,我、我……”

    忽然说不下去了。

    陆薇薇听他说到后面,已经带出了几分哭腔来,忙道:“澈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没事,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也不是外人……不然我先回避,待会儿再来?”

    李澈哑声阻止了她,“巍表弟不用回避,我已经好了,我也、也真的有法子解决问题了,你就别管了,我……”

    陆薇薇有些生气的打断了他,“你能有什么法子解决问题?大家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家里什么情况,我还能不知道吗,在我面前,你还要逞强,可见一直拿我当外人!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可眼下不是讲自尊心的时候,要是因此耽误了你县试,耽误的可就是你一辈子,以后你就是悔死了,也已经迟了!”

    说完还不解气,又道:“人有自尊心是好事,因为知道自尊了才会自强,可过度的自尊便不是什么好事了,人该变通的时候,也要懂得变通,你现在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将来回头再看,又算得了什么?你能不能别钻牛角尖了!”

    李澈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虽在黑暗中,陆薇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还是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激动与狂乱。

    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这么重,不该忽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

    她正想说点儿什么来补救一下,李秀出来了。

    满脸都是泪,小声道:“巍表哥,你别说我哥哥了,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他、他也真的有解决的办法了。成林大伯要过继我哥哥了,等我哥哥成了成林大伯的儿子后,成林大伯就会给我们家五十两银子,还会悉心指点我哥哥的功课,管保他明年一定能中。所以他没有逞强,也没有拿你当外人,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已,你真的别说他了……”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陆薇薇呆住了。

    成林大舅舅要过继澈表哥了?成林大舅舅不是才没了儿子吗,就算他们夫妻年纪都大了,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他据说也没打算纳妾,那便迟早要过继,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澈表哥家也只得他一个儿子,他若出继给了成林大舅舅家,他们家又该怎么办,不是只剩下一屋子妇孺病残了?

    难怪下午澈表哥会跟成林大舅舅走在一起,她还当后者是看在同族的份儿上,才去看望了根三舅舅,指不定还肯帮衬他们一把,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题外话------

    祝大家春节快乐,阖家团圆,牛年大吉o(* ̄︶ ̄*)o

第一百一二回 绝不能错过

    李秀抽泣一声,又哭起来,“巍表哥,我哥哥这几日真的比谁都煎熬,你也能看见他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答应过继放心不下我爹娘和我,不答应就得眼睁睁看着我爹他……我和我娘也是一样,还得先瞒着我爹,以免他知道后病情加重。巍表哥来得正好,你好生劝劝我哥哥,好生与他说说话吧,好歹他说出来后,心里能好受些。”

    陆薇薇忙打住思绪,道:“秀妹妹先别急,我会好生与澈表哥说的,事情也还没定下来,大家集思广益,总会有法子的。你先进屋去吧,顺便跟根三舅母说一声,我和澈表哥去外面走走,待会儿送澈表哥回来。”

    待李秀应了,也不问李澈愿不愿意跟她去外面走走,不由分说拉了他的手腕,便径自出了他家。

    李澈脑子混混沌沌,任陆薇薇拉到了田间,让迎面而来的风一吹,才觉得清明了几分。

    正好就听陆薇薇道:“澈表哥,是成林大舅舅主动找到你,说要过继的吗?过继可不是小事,除了两家父母都得同意,还得族里也同意,我觉着,还是该从长计议的好,你说呢?”

    李澈苦笑一声,开了口:“若不是成林大伯先找到我,我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成林大伯也说了,只要我娘和我同意过继,旁的事都不用管,他自会办好的。”

    陆薇薇皱眉,“那成林大舅母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中年丧子,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悲剧,当娘的就更甚了。说句不好听的,成林大舅母怎么可能同意在自己儿子尸骨未寒之际,就过继嗣子,那不是剜她自己的心?就算成林大舅舅能让族里都同意,当娘的心却不是人为能控制的,那你以后可该如何自处?我觉着,还是不能只看眼前。”

    李澈接连吞咽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的确不能只看眼前,可我爹等不了长远了。他现在全靠银子续命,我当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他这些年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我中秀才,光耀门楣,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只要能看见我当上秀才老爷,他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也知道就算有了银子续命,他其实也活不了多久了,但至少,我要让他活到亲眼看见我中秀才。哪怕到时候,我名义上已不是他的儿子,但我们心里都知道,我就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没有辜负他多年的期望,真的当上了秀才老爷!”

    陆薇薇忙道:“那也未必就要过继啊,说到底,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银子,只要有了银子,你不就可以不用这么两难了?这样吧,我先向谢令昭借银子,那是我欠他的,然后你再向我银子,是你欠我的,不就可以、可以彼此都不尴尬了?他银子多的是,人也真的不错,澈表哥真的不用顾忌那么多,我……”

    李澈直接打断了她,“巍表弟别再节外生枝了!我和成林大伯已经说好了,我娘也很赞同,就是因为她先赞同了,哭着说不能耽误了我一辈子,求我一定要答应,我才会答应了的,真的不想再有什么变故了。”

    说着声音里又控制不住带出了哭腔,“眼下也不只是银子的问题,就算有了银子续命,我爹也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拖也要拖到我考中秀才后,不过是我的心愿,但能不能实现,得看老天爷肯不肯怜悯我们一家。这些年,老天爷从来没对我好过,我又怎么敢奢望,这次它就会对我好?那一旦我爹……我立马就得守孝,得再等三年,我等不起,我们全家都等不起,巍表弟真的不要再说了!”

    他真的宁死也不想向谢令昭借银子,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来就不是朋友,哪来的通财之义?

    尤其在知道了巍表弟竟是女儿身,又看出了谢令昭懵懂而不自知的心意后,他就更不可能与谢令昭成为朋友,而注定只会成为敌人了。

    虽然谢令昭生来富贵,生来就拥有他可能穷自己一生,都求不来的种种好东西,他也从来没自卑,没觉得自己就比他差过,甚至还颇有些看不上谢令昭。

    他除了会投胎,还会什么,还有什么本事?

    要不是生在谢家,要不是生来就拥有一切,就谢令昭这样惹人厌恶的人,早被人打死、或是饿死几百次了!

    可当自己的亲爹病入膏肓,随时性命不保,自家却家徒四壁,根本拿不出银子来为他医治;自己也什么办法都没有,怎么都弄不来银子,亦连想卖房卖地都没的卖时,李澈终究还是自卑自艾,怨天尤人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对他这么残忍,什么苦难都砸到他头上,不把他逼死了绝不罢休;

    谢令昭却生来就拥有一切,巍表弟和阿昌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每次他们需要帮忙时,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替他们解决麻烦,而自己却连仅仅只是与他们站到一起的时间都没有?

    他真的不愿妒忌谢令昭,也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妒忌他,不妒忌他的富贵,不妒忌他的无忧无惧,肆无忌惮,不妒忌他与巍表弟一日比一日亲密的关系。

    但这次,他真的忍不住妒忌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过要抛下自尊,含羞忍辱去向谢令昭借银子的。

    只要能让他爹多活一些时日,只要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念几个月书,不耽误明年的县试府试和院试,自尊算得了什么?

    便是胯下之辱,他一样能忍!

    可就算银子的事解决了,谁又能保证他爹就一定能活到他考完了之后?哪个大夫都不敢保证,他们母子三人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其实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样一来,他便立时要守孝,必然也要错过明年的县试,只能三年后再战,自家哪还有那个银子供他再来三年?

    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这世间许多的事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他不就机缘巧合发现了巍表弟竟是女儿身吗?谢令昭缺的只是一个也发现这个秘密的契机而已!

    何况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现在巍表弟日日都跟谢令昭朝夕相处,谢令昭还什么麻烦都能替她解决,什么事都能替她想着头里,长得又好,出手又大方,成栋叔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久而久之,巍表弟万一也对谢令昭有了别样的心思,他还能有什么胜算?

    他这辈子就没得到过,也没拥有过,巍表弟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渴望要共度此生的人,也肯定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要错过,一旦错过,势必将抱憾终生,遗恨终生!

    李澈根本不敢赌,也赌不起,他除了比谢令昭早认识了巍表弟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优势,哪还有任何优势可言?

    巍表弟还那般的好,那般的优秀,便是他有一个女儿,也不愿把她许给像眼下的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所有,反而负累众多的男人,便是明年他一举中了秀才,也不过就是刚好有了资格而已!

    所以成林大伯才一说想要过继他,他便可耻的心动了。

    成林大伯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却也一直止步于秀才,因此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儿孙能中举人,能金榜题名。

    而他眼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自己多年所学与积累,是有极大的希望替成林大伯圆梦了,倒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会难过,会痛苦罢了……

    陆薇薇倒是真没想到一旦李澈爹不在了,他立马就得守孝,势必就要错过明年的县试这个问题。

    片刻才低道:“是我想得太片面了,澈表哥自来聪明周到,既然会做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那,说好什么时间了吗?事情也迟早瞒不住根三舅舅的,还是先说给他知道,听听他的意思吧,省得回头都知道了,他反倒最后一个才知道,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

    顿了顿,“以后,我和我们全家都会多多照顾根三舅舅根三舅母和秀妹妹的,澈表哥只管安心吧。”

    李澈好不容易才把眼泪硬逼了回去,强笑道:“不用麻烦巍表弟和大家伙儿的,成林大伯说了,过继后也不会阻拦我回家,不会阻拦我照顾爹娘和妹妹。将来我成亲生子后,第二个儿子会也会让他回归本家,传承我爹一房的香火……所以没巍表弟想的那么糟糕,其实你该为我高兴的,我……”

    嘴上说着陆薇薇该为他高兴,自己却先受不住了,哽声扔下一句:“巍表弟,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我、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便转身大步走了,眨眼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一百一三回 感慨 打消

    李澈的背影都已消失在了黑暗中良久,陆薇薇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还是一阵凉风吹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才意识到时辰已真的不早,再不回去李氏该担心了,方无声叹一口气,也回了家去。

    果然李氏已等得有些着急了,一见她回来,便忙道:“跟阿澈说什么呢,这么半日才回来。你根三舅舅病成那样儿,他们家的天都快塌了,你就不该留这么久,白打扰人家的。”

    陆薇薇道:“我和澈表哥是在外面说的话儿,也没说几句,澈表哥就先回去了,我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才耽搁到这会儿的。娘就该先睡嘛,就在家门口,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李氏道:“这么早我也睡不着。我给你打水洗漱去?”

    “等会儿我自己去吧。”陆薇薇摆手,“娘,那位成林大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太呢?我下午回家时,见了他一面,果然不愧是秀才,一看就与旁人不一样。他还说他家有不少藏书,让我空了去看呢。”

    李氏想了想,笑道:“他比你舅舅且大好几岁,从我记事起,他就在县里念书,之后又去了府城继续念书。说起来大家都是族兄妹,实际这么多年下来,我就没见过他几次,你让我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族里说起他,倒少有说他不好的。”

    “他太太也是个周到好性儿的,偶尔回来一次,也不会忘了给族里的长辈们备礼;见了我们这些妯娌姑子们,也是不笑不开口,一点大家小姐的架子都没有。可惜命不好啊,唯一一个儿子,还年轻轻就……上次见她瘦得皮包骨,我现在想起来都还不落忍,你回头要是得闲,就去他们家坐坐吧。”

    陆薇薇沉吟,“这么说来,他们夫妇都是好性儿之人了?那澈表哥去了他们家,应该不会受委屈吧?”

    后面的话,近乎自语,李氏没听清,忙道:“小巍你说什么,怎么说到阿澈了?”

    陆薇薇想着这事儿迟早会在族里传开的,便没瞒李氏,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我瞧澈表哥好生难过,偏除了这条路,眼前又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阿秀妹妹也是,眼睛又红又肿的……根三舅母心里只有更痛的吧?”

    李氏惊讶道:“还有这事儿,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呀。况你成林大舅舅的儿子没了还不到百天,怎么就要过继了,至于这么急?好歹也要满了一年再说呀,现在就说,不是要你成林大舅母的命呢!”

    陆薇薇苦笑道:“我也这么跟澈表哥说的,果然还是当娘的人最理解当娘的心。但成林大舅舅说,只要澈表哥和根三舅舅夫妇同意,旁的都不用管,他自会办好的。所以我才问您他们夫妇是什么样的人呢,万一成林大舅母心里根本不愿意,等过去了,澈表哥夹在当中,日子得多难过?”

    李氏叹道:“再是温顺柔和的女人,一旦当了娘,一旦涉及自己的孩子,都会大变样子。你成林大舅舅最好先跟他太太商量过了,不然肯定有的闹,她娘家在县里也算数得着的人家,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陆薇薇又是一皱眉,“那他到底图的什么,拼着夫妻不和,也要赶着过继,只是因为爱才不成?”

    李氏道:“听说他在府城开了个私塾,这些年来也招收了不少学生,也出过几个念书的好苗子。阿澈学习本就好,人又刻苦,大家又是一个族里的,他会起爱才之心,也算正常。不然族里有几个儿子的人家那么多,与他近枝的也不少,他何必过继阿澈这个出了五服的?”

    陆薇薇沉默片刻,才道:“其实这事儿认真说来,于澈表哥肯定是有利的,但,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就跟丧事喜办似的,估计当事的就没谁心里能真高兴,反正我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他们几个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路上不是嬉笑打闹,就是讨论功课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就像还在昨天,谁知道不过眨眼间,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表哥和她因为舅舅受伤,店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已是好长时间都焦头烂额;澈表哥更是面临人生至今最大的难题与痛苦。

    难道以前那些简单平静的生活,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李氏已道:“别说你了,我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儿。你根三舅母可就阿澈这一个儿子,也是她这些年全部的指望,现在却只能过继出去,这辈子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喊她一声娘了,这要是换了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陆薇薇忙道:“娘别说了,也别想这事儿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澈表哥也这么大了,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何况成林大舅舅不是说了,不会拦着澈表哥与家里往来,将来也会让他的第二个儿子归家吗?其实也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只要澈表哥能过了眼下这个难关,我相信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李氏低声道:“谁知道呢,有些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有些人却一辈子都在跟命斗争,一辈子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说到底,人哪能拼得过老天爷?你这些日子还是少去见阿澈吧,他一看就是那种越是难过,越不想见人的人,你就别去往他的伤口上洒盐了,我会经常去瞧你根三舅母,陪她说话儿的。”

    本来对李澈这个女婿人选,她是打心眼儿里看好的,如今也只能打消念头了。

    家里穷还是次要的,等阿澈中了秀才后,小巍也是个聪明能挣的,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可让小巍一过门便头顶两层婆婆,亲近了哪边都不是,疏远了哪边也不是,久而久之,只怕连夫妻间的感情都要受到巨大的影响,她可就小巍这一个女儿,岂有不盼着她好的?

    且将来第二个儿子还得回归本家,不是得母子分离,以后别说插手孩子的教养,照顾孩子了,连见孩子一面都难?那不是要当娘的命呢,她可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骨肉分离,宁死也不能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往后还是尽量让小巍少见阿澈吧,好在如今只是阿澈一厢情愿,事情又多,怕是顾不上想以后的事,时间一长,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陆薇薇哪知道李氏眨眼间已想了这么多,她与李氏想的本就不一样,但李澈的确是那种越是难过,便越是沉默,越是不愿见人的人,她便也没多想。

    只道:“那娘这些日子多去安慰一下根三舅母吧,我日日早出晚归的,还真没多少时间去见澈表哥。好了,时辰不早了,洗了睡吧。”

    李氏忙道:“那我给你打水去,你明儿可还要早起上学呢。也别多想这些事了,眼下觉得千难万难的事,三五年后回头一看,便会觉得算不得什么了,当年你爹刚去时,我真是觉得天都塌了,可这些年不也过来了?”

    陆薇薇当初刚来这里时,何尝不觉得天塌了,点头道:“娘放心,我心里都明白的。您给我打水去吧,我先换衣裳。”

    李氏便应声去了,待打了热水回来,娘儿俩都梳洗过了,便各自回房,熄灯睡下了。

    之后几日,陆薇薇日日都早出晚归,学堂店里两点一线的忙活,又有谢令昭陪伴上下学,只觉时间过得飞快,便李氏不说,她也实在没时间再去安慰李澈。

    但有李氏在,李成林过继李澈的一应进展,她还是能第一时间知道。

    李成林果然如他说的那样,李澈和他娘只要同意过继就够了,旁的事自有他去办。

    也不知他都是怎么跟自己的叔伯兄弟本家和族里说的,亦或者许出去了什么好处,总归事情没几日,便真让他给办成了。

    之后还在李氏的祠堂里,举行了过继仪式,李澈当众给李成林夫妇磕了头敬了茶,改口叫了爹娘;族长随即还在族老和众人们的见证下,把李澈的名字自他亲爹一房抹去,改添到了李成林的旁边。

    陆薇薇作为外姓人,当然没资格进李氏祠堂见证这些,她也的确顾不上,因为谢令昭请托去蒙山寻人的衙役们回来了。

    可惜带回来的果然是坏消息,赵强和雷旺都已不在了,找到他们时,连尸首都烂了,大热天的根本带不回天泉来。

    还亏得那几个衙役拿了谢令昭的重金,想着回来也肯定少不了再拿一次好处,便把二人就地安葬了;地方也记得一清二楚,以便两家往后可以去人祭拜乃至迁坟,不然两家的亲人势必更痛苦,更难以接受。

    饶是如此,李记依然一家赔了八十两银子,合起来便是一百六十两,于本就已风雨飘摇,苦苦支撑的李记可谓是雪上加霜,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李昌从府城回来了。

    陆薇薇一时只觉心力交瘁,人都瘦了一圈还不自知。

第一百一四回 我背你

    谢令昭却是一眼就能瞧出陆薇薇瘦了,也知道她连日的不容易,可惜陆薇薇再不肯接受他银钱上的帮助,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送各色新鲜果菜补品之类的去李家,让李氏好生给她补补了。

    这日放了学,陆薇薇因身体不适,便没去店里,直接回了家,谢令昭当然仍要陪同。

    却是刚出了城,陆薇薇便脚下一个趔趄,要往地上栽去。

    亏得谢令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这才发现她脸色难看至极,忙道:“陆巍,你脸怎么这么苍白,我还是先带去你看大夫吧。不然你这样回去让陆伯母见了,还不定怎生担心,再说你还有回去的力气吗?”

    陆薇薇自家知道自家事,自上次初葵以来,她的大姨妈这些日子都没再造访过她,以她如今的年纪,倒也算正常。

    可如此一来,她便算不了时间,不方便提前准备,以防万一了。

    就说今日吧,要不是她的小腹忽然坠痛得厉害,她还真忘记这回事儿了,总算大姨妈没跟上次一样搞直接袭击,好歹还给她提了个醒儿,不然她真得疯了。

    陆薇薇一边想着,一边摆手,“我不用去看大夫,我只是老毛病犯了,回去我娘给我煮碗姜茶喝了,再睡一觉就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继续走吧。”

    谢令昭急道:“你脸白得跟鬼一样,别说我了,谁见了都得担心,还不去看大夫,你几时也学着讳疾忌医了?不行,你必须跟我去看大夫。”

    说着,就要把陆薇薇的手臂往自己肩上架。

    陆薇薇有些无力的闪身避开了,道:“谢令昭,我真不用看大夫,我这么爱惜自己的人,要真是大问题,还要你说吗,我自己早看大夫去了,我不去看大夫,就说明问题不大,你就别管我了。要不,你今儿就别跟我回去了,我们各回各家吧?明儿见啊。”

    话语落下的同时,人已强撑着,往前走去。

    可惜小腹实在太坠痛,双腿也酸软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简直恨不能就地倒下。

    后头谢令昭见她走得东倒西歪的,还坚持要回去,拗不过她,只得一跺脚,大步上前一把将她背到了背上,没好气道:“路都走不稳了,还说不是大问题。行吧,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爱惜我也管不着,且先把你送回家,让陆伯母说你,看你还敢不敢跟陆伯母反着来。”

    反正他脚程快,等先把人送回去,实在不行,又再折回一趟,请大夫再去李家便是了。

    陆薇薇猝不及防被谢令昭背了起来,好容易才把本能的尖叫咽回去,连喘几口气,道:“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又不是豆腐做的,没你说的那么脆弱。”

    说话间,还挣扎着要下地。

    谢令昭却是如何肯让她下地,背了她便径自大步往前走,“你自己能走就怪了,照你方才的速度,怕是走到天黑都回不去。快抱了我脖子,你这样仰着我不好背,你自己也危险,仔细闪了腰。”

    陆薇薇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他,只觉托着自己腿弯的手臂跟铁箍似的,再想到她裹了胸的,其实并不容易露马脚,反倒越是挣扎,越可能让谢令昭察觉问题。

    遂没再挣扎,由得他背了自己往前走,渐渐还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自然比方才得强撑着自己走路受用多了。

    因说道:“谢令昭,再走一段你就放我下来吧,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你要是撑不住了,也告诉我,我有多重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你短时间背一下没问题,时间长了,可谁都受不了。”

    谢令昭嗤笑,“就你这点重量,我背着绕全城走一遍都轻轻松松,回你家才多少距离?我来回八遍都不带喘大气。不过你怎么这么轻,也没比我矮多少呀,怎么看起来瘦,背起来更瘦,你平日都不吃饭的?”

    陆薇薇翻了个白眼儿:“你想显摆自己长得高,长得壮就直说,至于这样贬我呢?我也就是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两年,未必不会比你高,比你壮……嘶……”

    “怎么了?”谢令昭忙关切道。

    陆薇薇又是一“嘶”,“没事儿,肚子忽然又痛了一下,看来明天多半不能去学里了。”

    谢令昭道:“天上落刀你都要上学的,明儿都不能去学里了,还说不严重,你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呢?你肚子具体怎么个痛法,我真觉得还是该先去看大夫。”

    陆薇薇道:“没事,就偶尔痛一下,回去喝了姜茶肯定就好了。”

    谢令昭冷哼,“就这样还想再过两年比我高,比我壮,待会儿都把袖子撩开比一比,让你见识见识我满身的腱子肉,怕是我小臂就要比你膀子粗了吧?你这手腕儿可真细,还挺软的,好像身上也挺软,呃,不是,我就随口一说,那个我、我再走快一点,咱们好快些到家啊……”

    结结巴巴的说到最后,脸已快烧起来了,心里很是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话‘仁者见仁,淫者见淫’呢,打他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起,就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总是忍不住往陆巍像个女儿家上头想,说到底,不正是他太想陆巍是个女儿家了吗?

    可那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再这样来几次,陆巍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瞧出几分端倪来,到时候直接不肯理他了,可该如何是好!

    还当这些日子他已经控制的很好,能“收放自如”了,谁知道就背一下陆巍,立马又东想西想,不但触觉嗅觉,好像所有感觉都跟着失控一样了……

    陆薇薇看不到他脸红,却能看见他的耳朵一点点变红,也不自在起来,想把自己搂着他脖子的手撤回来,更想下地自己走。

    但心里也知道,谢令昭必定不肯的,自己跟他一扯,又得扯回刚才的囫囵话。

    到底没有说出口,只说了一句:“那行,你再快一点吧。”

    两人很快到了村口,陆薇薇坚持不肯让谢令昭背了,“让人看见了不好,就几步路,我也好多了,能自己走回去了。”

    谢令昭只得放了她下地,“同窗之间互相帮助怎么不好了,我倒要看看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等陆薇薇刚站稳,彼此都整理好了衣摆,正要继续走,迎头又遇上了李澈,谢令昭心里就更是悻悻然了。

    怎么就这么寸,总是遇上李澈?遇上就遇上吧,偏还要在他放下了陆巍之后,就该让李澈瞧一瞧,他和陆巍到底有多好,眼气死他的!

    陆薇薇已几步上前,走到了李澈身边,又以眼神示意谢令昭回避一下,省得李澈不自在。

    待谢令昭不情不愿的走到一边后,才笑着问李澈,“澈表哥连日可好?一晃都十几日没见你了,心里总觉得欠欠的,又怕冒然去找你会打扰你,总算今儿见到了。”

    李澈笑了一下,才道:“我还好,打算后日就回学堂复课了,还说今晚要去找巍表弟借一下这些日子的笔记集注呢,可巧就遇上了,不知方不方便?”

    陆薇薇忙道:“当然方便,我回家后就整理好,等你晚上来取啊。那,你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根三舅舅有银子治病了,病情总算有了好转,连带根三舅母跟李秀心情都好了不少她娘既知道,她自然也知道;可李澈去了李成林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习不习惯,她娘都不知道,她自然更无从知道了。

    李澈抿了抿唇,道:“父亲母亲都待我极好,父亲日日都亲自辅导我课业,母亲在吃穿用度上也是无微不至,我很好,多谢巍表弟关心。”

    陆薇薇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李澈穿了身茧绸的长衫,他本就长得不差,再有一身像样的衣裳,原本五分的俊美立刻上升到了十分,整个人的气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不由暗忖,看来澈表哥过继后,至少在物质上,的确比以前强多了?倒也难怪,成林大舅舅家境富裕,成林大舅母据说也嫁妆丰厚,便是做样子,也肯定不可能亏待了澈表哥的。

    只盼他们不只是面子情儿,都能以真心对待澈表哥,澈表哥也最终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吧!

    陆薇薇又与李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一旁谢令昭已忍不住假咳起来,还提醒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有话以后再说,今儿就先回家吧。”

    想着有谢令昭在,她和李澈也的确说不了什么,遂与李澈作了别,回了家去。

第一百一五回 可恶嘴脸

    余下李澈直至目送陆薇薇与谢令昭走远了,才握紧拳头,也转身踏上了回家——如今当然是回他新家的路。

    谢令昭对他的敌意简直已不加遮掩,他也确信他方才去勾巍表弟的肩膀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关键方才巍表弟是由他一路背回来的他其实也看见了,哪怕巍表弟一到村口,就让谢令昭把她放下了,他还是看见了。

    以巍表弟向来不喜与人肢体接触的作风,却由得谢令昭勾她的肩膀,还由得谢令昭背她,从来烈女怕缠郎,再过一阵子,怕是不用谢令昭自己去发现,巍表弟指不定先已主动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了!

    李澈光想到那一天,已胸闷气短,呼吸困难了。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巍表弟这辈子必须是他的!

    李澈一路心情沉重的回了自己的新家,李成林不在,成林大太太却在,他只得先去花厅问安,“母亲,我回来了。”

    成林大太太一身素色衣裳,正与贴身嬷嬷折每月定时烧给自己亲儿子的纸元宝,见了李澈,自然淡淡的,“回来就好,你父亲有事进城去一趟,不回来吃晚饭。你回房梳洗一下,歇一会儿,我们就开饭吧。”

    李澈忙恭声应了“是”,问过成林大太太没别的吩咐了,方退出花厅,回了自己房间。

    他如今的房间很大,外间是书房,里间是卧室,家具都是成套的,因有专人日日打扫,自也是窗明几净,更别提他如今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成林大伯……他父亲说到做到,真的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便是他母亲因心里有疙瘩,一直待他淡淡的,但也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没在吃穿上亏待他。

    可他心里还是跟缺了一块儿似的,时不时就一阵难受,尤其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妹妹,想到巍表弟时。

    他也曾后悔过,便是真要等上三年,至少,他爹娘这辈子都是他爹娘,而不是如今的‘根三叔根三婶’……但每每后悔才刚涌上心头,已被他强自压下了。

    他要是真让他爹只能被病痛折磨到抱憾而终,他要是真错过了巍表弟,才真的会后悔;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他就是再后悔,也已经没用了,自己选的路,只能自己咬牙走到底,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他也绝不回头!

    李澈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的梳洗调节着。

    等他梳洗完,再拿了一本书坐到窗前时,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也就半年的时间而已,半年后,一切肯定都不一样了,他多的时间都撑过来了,如今只是半年,算得了什么?

    另一边李家,谢令昭一见李氏,便立马告陆薇薇的状,“陆伯母,陆巍真的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说他他还不听,只有您好生说说他了。姜茶那么有用,还要大夫干什么?结果愣是不肯去看大夫,非要先回来,我要背他还好说歹说才同意,真是气得我!”

    李氏当娘的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陆薇薇脸色不好,又见陆薇薇冲她使眼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忙先赶了陆薇薇回房去,“既不舒服,就先回房躺着,我等会儿就给你端姜茶来。”

    才与谢令昭道:“阿昭,真是多谢你了,想得这么周到,还一路背了小巍回来,肯定累坏了吧?你先去阿昌屋里歇歇,我再让刘嫂子送了热水去你洗洗,待会儿我们就开饭啊。”

    谢令昭不防李氏也觉得姜茶是万能的,皱眉道:“陆伯母,怕还是该给陆巍请个大夫吧?他那么瘦那么轻,就算不为看病,为强身也该请个大夫好生调养一番的。”

    李氏如何好与他多说,便只笑道:“我心里都有数的,阿昭你就放心吧。”

    好歹将他打发去了李昌屋里,才忙回了自家那边,问陆薇薇,“可是……又来了?”

    陆薇薇苦着脸,“还没呢,但估计就这两日的事儿了,真是太麻烦了,就不能一年才来一次吗?”毕竟已经来过初葵了,想这辈子都不来显然是不现实的,当然只能折中希望,一年来一次了。

    却是话音未落,李氏已骂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一年来一次,你将来还生不生孩子了?你以后再敢胡说,不对,别说说了,你就是再敢这样想,我也立马打你,记住了吗!”

    陆薇薇干笑,“娘别生气,我再不说了便是,但真的一点都不舒服,您悄悄儿给我煮碗红糖姜水来吧。”

    李氏“嗯”了一声,“马上就去。你躺一会儿吧,待会儿晚饭也别跟大家一起吃了,阿昭那儿我会替你说的。倒不想阿昭平日瞧着粗枝大叶的,越是相处,便越是能发现他浑身都是优点,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的女儿?”

    若是能便宜她家的女儿,就更好了……不过还是算了,当初她还劝大嫂阿昭家嫁不得呢,如今总不能自打嘴巴,她这辈子就小巍这一个孩子,也是决不愿与她分离,娘儿俩一定要一辈子都守着彼此的。

    所幸一碗红糖姜水下肚,又好生睡了一晚后,陆薇薇的肚子便不再坠胀,双腿也不再酸痛了。

    她的大姨妈也于次日再次光临。

    她索性告了三日假,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去了学里。

    李澈已经复学了,比以往还要刻苦几分,不但引得他们班上的人都危机感丛生,越发的努力,渐渐其他班的人也受到感染,多数都更刻苦了,夫子们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如此进了九月,李昌回来了。

    人瘦了一圈不说,带回来的货物也没有预期的多和好,毕竟商场如战场,都免不得欺生,免不得唯利是图,什么道义公正,都是极少数且因人而异的。

    李记不得不把店面缩小了一半,想走的人也在多发了一月工钱后,让他们都走了,才堪堪还上了借谢令昭的银子。

    一时间从店里到家里,都越发的死气颓然。

    陆薇薇与李氏很是着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家里度过这个前所未有的难关,让李记恢复以往的规模和生意。

    想来想去,也就只剩卖她们在陆家村剩下的地一条路可以走了。

    待陆薇薇下次休沐时,娘儿俩便又回了一趟竹溪。

    几个月没回,竹溪和陆家村还是跟以往一样,并无任何明显的差别。

    自然,从陆有成曹氏到陆家的其他人,也都仍跟以往一样的满心算计、尖酸刻薄。

    尤其在听说了陆薇薇和李氏这趟是回来卖地的后,陆有成次日便破天荒主动找上了门,“李氏,上次让你瞒着我们父子,把老大的地给卖了那么几亩,我当公爹的没休了你,已经是看在老大和小巍的份儿上。谁知道这次你还敢卖剩下的地,还想瞒着我们父子,我告诉你,那是我们陆家的地,是姓陆的,由不得你想卖就卖!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直接休了你,让你只能回你们李家待一辈子了,反正你心里也只有娘家,正好如你的愿!”

    陆薇薇一看陆有成这副嘴脸便满心的厌恶,见李氏也是气得直发抖,先就皮笑肉不笑道:“祖父也知道这是我爹的地,是我们家的地呢?那当然可以由得我娘这个女主人想卖就卖,旁人通管不着!”

    陆有成见陆薇薇竟敢顶嘴,越发恼怒,“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你娘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何况我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真由得你这个娘把地全部卖了补贴娘家去,将来你吃什么,喝什么?真是喂狗不讨好,反而被狗咬,你给老子滚一边儿去,不然别怪老子打你,反正我当爷爷的打孙子,打死打残都白打!”

    陆薇薇气得假笑都懒得了。

    直接冷冷道:“我吃什么喝什么,就不劳您操心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管过我,巴不得吃尽我们母子的肉喝尽我们母子的血,如今倒来充好人了?您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惜都知道我们家的一切都是我爹娘分家后挣来的,每个月该尽的责任我们也从来都尽到了,有我这个我爹的儿子、我们家的顶梁柱在,我们家的一切也轮不到别人打主意,您还是趁早死了心的好!”

    “至于您说要打我,尽管打呀,且看打死打残我后,后果是不是您能承担得起的!”

    气得陆有成骂骂咧咧的走了后,才忙安慰一旁李氏,“娘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样的人,为他生气都是抬举他,直接当他是空气,无视了就是。地契在我们手里,村里所有人也都知道具体情况,于情于理,我们都名正言顺,他管不了我们,我们只管等着卖地拿银子就是。”

    李氏咬牙道:“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我就怕他们搅得我们不好卖地。你舅舅这些日子都急瘦了,本来身体也还没复原,我实在不想他再为了银子发愁,手里有了银子,他能腾挪的余地就大了,总能度过这个难关。一群黑心烂肝的东西,我们一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他们!”

第一百一六回 无心插柳

    陆薇薇何尝不担心陆有成们搅合得她们不好卖地?

    竹溪离县里太远了些,县里有钱的人家才懒得来这里买你几亩十来亩地,还不够折腾的,有那个银子,人家就在县里周边买地不香呢?

    没钱或是相对没钱的人家就更不会来了,人家买地就是为了就近耕种的,结果种个田地收个粮食还得又是船又是车的,当真是劳命伤财,傻子都会算这个账。

    所以她们的田地其实很择买家,能挑选的买家范围其实也很小,要是再让人有意一搅合,短时间内,还真不好办。

    但李氏已经很气急了,陆薇薇便不能再火上浇油。

    遂道:“娘别气也别急,我明儿去镇上问问,里长那儿我也去拜访一下,总能找到法子的。那一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如今敢来闹,只怕也是听说了舅舅出事的事,只要我们跟以往一样硬气甚至更硬气,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李氏仍是皱眉,“我这不是还担心回头万一事情闹得不像了,影响你的名声吗?这么多年我自问从来都尽到了该尽的责任,却还是一次次的逼我们,等小巍你将来中了,一点光也休想沾你的!”

    陆薇薇道:“肯定不让他们沾一分一毫!好了,娘也别气了,等我明儿从镇上回来后再说,先吃饭吧。”

    母女两个吃了午饭,下午又往村里几家大户家走了一趟,仍暂时没有有意向的买家。

    到吃晚饭时,李氏的情绪便越发的低落了,陆薇薇少不得宽慰她,“娘真别急,田地又不是白菜萝卜,哪那么容易买卖,搁谁家不是大事?如今不过是有缘人还没到罢了,等人一到,也就几个时辰的事而已。”

    李氏苦笑,“你说得倒是轻巧,关键有缘人什么时候才能到?我都在想,要不,我们……”

    本想说她们要不卖县城周边后置的田地算了,话到嘴边,想到那些田地可都是陆薇薇凭自己本事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她当娘的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要拖她的后腿,还算哪门子当娘的。

    到底咽了回去。

    陆薇薇却已经猜到她后面的话了,道:“要是这次真卖不成功,那等回了县里后,我们再试试卖县里周边那些田地吧。只是这样一来,就瞒不过舅舅了,就怕舅舅知道了不许我们卖。”

    李氏道:“你舅舅知道了肯定不许的,他肯定宁愿卖他和你舅母名下的。小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话赶话的胡乱一说,你别多想,咱们还是卖村里的地是正经,本来就要卖的,也是怪我,当初就该听你的,早些开卖,如今也不用这么急了……”

    娘儿俩正说着,听得有人拍门。

    陆薇薇怕又是陆家的人来找事,让李氏继续吃她的饭,自己起身去了院子里,打算不管来的是谁,都直接把人给怼走。

    不想开了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居然是已换了妇人头的陆大妮儿。

    陆薇薇有些惊讶,“怎么是你?有事吗?”

    哪怕上次的事已过好长时间了,仍对陆大妮儿生不出好感,语气自然又冷又硬。

    陆大妮儿讪讪的,小声道:“小巍,我能进门与你慢慢儿说吗?我怕让人瞧见我来找你和大伯母,我……”

    “不必了。”陆薇薇直接打断了她,“你有话就直接在这里说,或者不想说,就立刻回去也行,反正我也不关心你想说什么,你爱说不说。”

    陆大妮儿急了,“小巍,我不是拿乔,是真找你和大伯母有事,你就让我进门说吧,我保证说完就走,绝不会多烦你和大伯母,好不好?我、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哪还有脸为我自己,我都是为了你才走这一趟的,你就让我进门说吧……大伯母,您来得正好,我来找您和小巍有急事,是我听说爷爷要害小巍,您能让我进门说吗?”

    却是李氏放心不下陆薇薇一个人出来应对陆家的人,随即也跟了出来。

    李氏对陆大妮儿更没好感,但她当娘的人,一听得事关自己的孩子,哪还顾得上其他?

    忙道:“行,你进门说,要是回头让我知道你又憋着什么坏,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陆大妮儿忙赔笑,“大伯母,我真不敢憋坏了,我也没那个脸了,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

    一边说,一边进了门,待瞧得李氏把门关严了,才松了一口长气,这下好了,不怕人看见她了。

    李氏已道:“你刚才说你爷爷要害小巍,是什么个意思,你又是打哪里听来的?”她就知道那个老东西从来没拿小巍当过自己的孙子,恨不能她们母女立时都死了才高兴!

    陆大妮儿压低了声音,“大伯母,我也是前几日听我娘说的。好像有个什么县里来的人找爷爷,让爷爷进城去衙门告小巍不孝,让小巍明年考不成秀才老爷。但具体的我娘也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可我想着,上次……大伯母和小巍你们都是真心为我着想,是我自己不争气,走了歪路,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提醒你们一声。”

    李氏早气黄了脸,好容易等陆大妮儿说完,立刻骂道:“他有什么脸告小巍不孝,小巍是没认他了,还是没养他了?也有儿子一大群,却反指着一个从来不看在眼里的孙子辈孝顺的道理?也不怕传开了笑掉人的大牙,真是个黑心烂肝的……”

    本想臭骂陆有成的,想着陆大妮儿还在眼前,好歹忍住了,看向陆薇薇,“小巍,我们怎么办?”

    陆薇薇本来还当陆大妮儿又是故弄玄虚,没想到竟不是,学子因为不孝而考不成科举的事可不是陆大妮儿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编得出来的。

    这才信了陆大妮儿。

    见李氏满脸的又气又急,她倒是还沉得住气,道:“娘先别急,他这不是还没去告吗?就算他真去了,县太爷判案也是讲证据的,可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等我回头仔细想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说完问陆大妮儿,“你想要什么?总不能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通风报信,只是为了你刚才说的我们上次真为你着想。”

    据她所知,陆大妮儿上次回陆家村不久,便被嫁给了孙家的傻子,如今虽已是孙家妇,却仍住在陆家村,回头要是让陆有成们知道是她坏了他们的事,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以陆大妮儿的性子,总得有所图,才肯冒这个险。

    陆大妮儿霎时涨红了脸,直摆手,“小巍,我、我不想要什么,真的,我真只是来告诉你和大伯母一声,没别的意思。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公婆都好,男人也好,虽然、虽然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但对我是真的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我,还会帮我做事,不许任何人欺负我,我长这么大,还没谁对我这么好过……当初要不是小巍你及时赶到打醒我,又救下我,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现在真的挺知足的。我婆婆还说了,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了我们;我男人也不是生来就傻的,是小时候摔坏了脑袋,那将来我生的孩子也不会傻。她和我公公都还年轻,肯定会帮着我养孩子,等将来孩子大了,我们也就不愁了。总之,我不是想你们的什么才来的,现在我话说完了,就先走了啊,不然我男人该找我了。”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陆薇薇这才知道自己太想当然,误会陆大妮儿了,总不能一个人犯了一次错,就把她一辈子都全部否定了。

    她同时还发现,陆大妮儿穿的虽是粗布麻衣,头上也不见什么装饰品,却面色红润,眉目舒展,与以往的她大不相同,显然她如今是真过得不差。

    面色便不自觉缓和了下来,叫住陆大妮儿,“且慢。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都记你这个情,若他们没那个心思,当然就最好;若他们真有那个心思,你便等同于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我肯定得等箭都扎身上了,才知道坏了,可也迟了。所以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现在是真心这么说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陆大妮儿这回是真心的笑了,“小巍,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的,我现在真挺知足的,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是我还你和大伯母上次的情吧。我走了,你和大伯母都多注意,也多保重。”

    说完便拉开门,很快消失在了暮色中。

    “等……”陆薇薇还想叫她,见她越走越快,只得打住了,在心里暗暗感慨,倒不想陆大妮儿还有几分良心,这才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第一百一六回 不要脸到极点

    陆薇薇还在感慨着,李氏已先气道:“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有脸告小巍你不孝。从来都巴不得我们母子死绝的,我们却每月按时给他称钱粮,这么多年从来没少过一次迟过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还想怎么样?他有本事就真去告啊,我倒要看看,县太爷会不会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才不会怕他!”

    “娘别生气,为那种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当。”陆薇薇忙安慰李氏,虽然她心里也挺火大的,“现在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好歹可以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再来生气着急的强。”

    李氏仍直喘气,“就算再恨我们,小巍你好歹也是他亲儿子亲生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老虎尚且不吃自己的孩子,他的心怎么这么狠?你爹当初投胎时,真是瞎了眼,才会托生成了他儿子,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陆薇薇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娘,方才陆大妮儿说是县里有人来找了他们,让他们进城去衙门告我不孝,为的是让我考不成秀才。我想来想去,我平日也没得罪谁啊,到底是谁要暗中害我?只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陆家的人没了人支持,没了好处拿,自然也就只能消停了。”

    李氏这下顾不得骂陆有成们了,忙道:“小巍,会不会是你在学里得罪了谁,或是谁暗中妒恨你,才会想出这样的阴招来?这都九月了,十一月县试就要报名了,可出不得任何岔子。”

    陆薇薇心里暂时也没底,“我在学里从不惹事,也就跟我们班上几个同窗往来多些,再就是表哥、澈表哥和谢令昭了,其他人根本不认识,就更谈不上得罪谁了。容我今晚好生想一想吧,娘也别着急,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可是……”李氏还想再说,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陆薇薇已道:“我肚子还饿着呢,娘,我们先回屋吃饭吧。吃完了早些睡,我明儿还要去镇上,希望明儿能忙出个眉目吧,不然后日一早就得回城里了。”

    李氏听她还饿着,这才暂时打住了,母女俩一起回了屋里,继续吃饭。

    次日,陆薇薇一早便去到镇上,买了个礼盒,径自去了里长家。

    幸得里长还记着自家外甥与李成栋的交情,陆薇薇才一开口,他就应了会帮她们母女留意卖地的事,“等有眉目了,我会着人带信进城给陆小相公的,陆小相公放心便是。”

    又问陆薇薇明年高中后,是在城里摆酒,还是回竹溪来摆酒,“到时候无论是哪里,我可都要去讨一杯喜酒喝,沾一沾陆小相公喜气的。”

    毕竟陆薇薇品学兼优里长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趁现在便交好,等将来人家真中了,再去现烧热灶不成?

    陆薇薇少不得谦虚一番,“您老实在太抬举我了,没下场没放榜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但我会努力的。若届时真侥幸得中,肯定要请了您老去上座。”

    再次谢了里长,才告辞离开了。

    等陆薇薇一路回到家中,李氏已等得有些着急了,一见她回来,便忙迎上前道:“小巍,里长老爷怎么说,有眉目了吗?”

    陆薇薇知道她急,笑道:“里长答应替我们留意了。还说我们的田地都是上等的,不愁卖,只不过如今知道的人少而已,等知道的多了,自然买主也多了,等有眉目了,会让人带信进城给我们的。”

    李氏这才心下稍松,道:“我也知道我们的田地都好,问题是,酒好也怕巷子深,我们又不能一直留在村里,你还得赶着回去念书。里长老爷认得的人多,希望真能像他说的不愁卖吧。”

    陆薇薇点点头,正要再说,陆有成带着一家子老小到了。

    一见李氏,陆有成便不由分说道:“李氏,我刚才来之前,已让老二去请族长和族里的长辈们了。你若还是非要卖老大留下的地,我只好请族里的长辈们做个见证,休了你了!自古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就算记挂娘家,一心补贴娘家,也没有卖光夫家田地,去补贴娘家的理!”

    曹氏跟着冷笑,“老大媳妇,我要是当初也跟你一样,一心只想着娘家,什么都往娘家搬,家里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就算了,总不能小巍你也不管吧。你把他爹留给他的田地都卖了,他以后日子怎么过,你也不怕他爹的阴灵饶不了你!”

    他们一路过来时便大张旗鼓,这会儿老两口儿又都是高门大嗓的,就更引人注意了。

    以致眨眼间陆薇薇家的院子里外便围了一圈人。

    李氏气得手直抖,这样一闹,村里的人要怎么说小巍?

    说她她不怕,可小巍就快县试了,又正逢有人串通了老不死的使坏,想告她不孝的当口,老不死的今儿闹着一出,肯定就是为了当全村儿人的面,逼她和小巍忍不住跟他们吵起来,好当众坐实了小巍不孝吧?

    李氏都能想到的问题,陆薇薇自然更能想到。

    她先握了握李氏的事,以眼神示意她别激动后,才淡笑着与陆有成道:“祖父,自古的确没有卖夫家田,去补贴娘家的道理。可祖父莫不是忘了,我家的田地都是我爹娘分家后,凭自己双手置办的,并非祖产,我爹既不在了,我娘便是我们家这些田地的主人,连我都得靠后。所以我娘是想卖,还是想租这些田地,都是她自己的事,与旁人何干?”

    说完不待陆有成说话,又看向围观众人,“众位叔伯婶子,当年我爹娘净身出户时,我还没出生,其实不清楚,但众位叔伯婶子应当都知道我爹娘是净身出户的吧?”

    陆有成与曹氏在村里的人缘从来不好,当下便有人道:“这事儿我知道,当初分家时,阿迁两口子的确什么都没分到,过了好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呢!”

    “我也记得很清楚,好歹也是亲儿子,结果当爹的愣是打发叫花子都不如的说是分家,其实是直接把人赶出了门。啧,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呢!”

    “阿迁那孩子活着时倒是个能干的,但我说句到家的话,他再能干,没有丈人和舅子的帮衬,也不能几年就盖房置地,挣下这么一份家业来。”

    只是秦桧终究也有二三死党,自然也有替陆有成曹氏说话,或是中立的。

    “再是分家后挣的家业,终究也是姓陆的,也没有全卖了补贴娘家的理儿。”

    “就是,都这样想不得乱套了?不管怎么说,当爹娘的也生养了他陆迁一场,他就算不在了,他留下的家产,爹娘其实也该有一份儿的。”

    陆有成还趁机道:“我也不是想要自己的孙子什么,就是觉着儿子已经不在了,他留下的什么都是念想,要是卖了,可就连念想都没了。且如今是卖地,再过一两年,不是得卖房了?房子再一卖,我往后可往哪儿找小巍去,我这辈子怕是要再见他一面都难了,以后的养老钱粮什么的,反倒是次要的了。”

    正好族长和族老们都到了,他越性哭起来,“叔,这事儿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儿子已经早早死了,可不想临到老了,孙子也再见不着。虽说她李氏为我儿子守了这么多年,但她也没权利卖我儿子留下的房子和地,没权利把我孙子带走。求叔为我们家主持公道,同意我们家休了这个搅家精,不然我今儿就要活不下去了!”

    李氏已是气得浑身直颤,再也忍不住怒声道:“公爹,您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小巍他爹活着时您从来不管他的死活,如今人没了,倒念想上了。您念想他什么了,念想怎么把他的房子他的地都弄到手里,好分给您其他的儿子孙子吗?我知道,那才是您亲生的,小巍他爹是捡来的,不怪您从来不管他死活,如今更是巴不得我们大房都死绝了才好!”

    还‘往后可往哪儿找小巍去’,‘这辈子怕是要再见一面都难了’,呸,小巍长这么大,从来没得过他一个笑脸,没吃过他一颗糖,现在倒搬起好爷爷来,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陆有成见李氏果然被自己激怒了,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得色。

    看向族长等人继续哭道:“叔,您也看见了,当儿媳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尚且这样不尊敬自己的公爹,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可以想象。她肯定打着卖光我儿子留下的产业,还要带走我儿子唯一的儿子的主意,叔,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家做主啊!”

第一百一七回 利益当前

    陆有成哭完,曹氏又哭道:“果然是后娘难做,反正什么事都推到我这个后娘身上就对了。也不想想,小巍都十几岁的人了,过两年就该娶亲生子了,他爹留下的田地家产都是他的,只要他不同意,谁能抢走?”

    “哦,他亲娘能抢走,反正他只听他亲娘的,他亲娘让他卖地他就卖,让他搬走他就搬。也不想想,他终究是姓陆的,陆家村才是他的根!还当都是为他好,卖了他还帮着数钱,等将来终于发现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陆二叔陆三叔也帮腔,“不就是一月二百文吗?就算以后找不到人了,或是不肯给了,我们也一样养活爹娘,自己的爹娘爷奶,当儿孙的奉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爷爷根本不是怕以后养老的问题,他真的只是怕你小年轻被骗了,将来什么都落不着,小巍你可是读书人,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心?”

    后面的话,却是对陆薇薇说的。

    陆薇薇只想冷笑,她今儿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

    她以眼神安抚住李氏,才再次定定的看向陆有成,冷冷道:“祖父,您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我今儿就当众告诉你,地我们母子卖定了,于情于理,任何人都管不着。以后每月该称您的钱粮、该我们尽的责任,我们也一定会尽到,无论我们以后到了哪里,是什么境况,都不会改变,谁让您生了我爹呢?您虽不拿他当亲生的,我们却信奉问心无愧。”

    “至于您与外人一起打的那主意,也请您尽早打消的好,县里的大人们可不会听您的一面之词,肯定会多方调查走访的。到时候万一治您一个诬告之罪,您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呢?”

    陆有成不防陆薇薇竟知道这事儿,明明就是他们家的秘密,小兔崽子才回村里两日,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出了家贼?

    一时间不由又惊又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只得做出一脸痛苦之色的,捂住了胸口,“你、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反正他今儿一定要当众被“气昏过去”的,现在正好铺垫一下。

    陆二叔见状,先回过意来,忙一把扶住了陆有成,急道:“爹,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小巍,你怎么回事,把你爷爷气成这样,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不成?你再敢顶撞你爷爷,再敢这么不孝,我虽只是当叔叔的,一样打得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薇薇听陆二叔一个大字不识的村汉如今张口就是‘不孝’,只觉可笑。

    她先低声飞快与已要暴走的李氏说了一句:“娘别急,我有法子解决,您看着就是。”

    说完看都不看陆二叔一眼,径自看向了族长,“太公,我爹去得早,这些年我们孤儿寡母的,全靠族里叔伯婶子们的照顾帮助,才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过,我和我娘心里真是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太公应该也知道,明年二月里,我就要下场县试了吧?我平日里成绩还行,时不时就能考一次县学的头名,想来只要不出意外,明年中秀才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等我中了秀才后,便能免两个徭役名额,四十亩田地的赋税了。所以我就想着,到时候不如拿一个徭役的名额加二十亩地的赋税出来,给族里各家轮,今年论这家免徭役,明年就轮那家免三亩或是五亩的赋税。时间长了,于族里每家大小都是个贴补,总能让大家日子都好过些,太公觉得怎么样?”

    就不信利益当前,族长族老和围观的族人们还会眼睁睁看着陆有成们胡说八道,往她们娘儿俩头上扣屎盆子,好达到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也正好解决了她将来真中了后,自己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减免名额,却要白白便宜自己最讨厌的人,反倒让他们靠着她过上好日子,简直光想都能怄死人了。

    如今既是陆有成非要把机会送到她手里的,她当然不能辜负了陆有成的一番心意才是!

    果然族长已是满脸的喜色,“哈呀,小巍你这孩子可真是太无私,太周到了,这可是造福全族的大好事呀!”

    族老族人们也都是喜笑颜开。

    每年的徭役实在太累人了,不但累人,一分工钱都没有,经常还要自己贴伙食,有那个时间,就是去镇上扛大包,一天也能有几十文进账,里外里一折,没个一二两银子怎么可能?

    再说赋税,一亩地就得交一石半的赋税,一亩地一年下来拢共才能产多少粮呢?二十亩地一年便是三十石粮,哪怕一家只能省个一石半石的,也不是小数目了。

    关键还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是以后年年都有的好事儿,——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嘛!

    尤其陆薇薇跟着还补充道:“我回学里后,会加倍努力,争取中了秀才后,再尽快考中举人的。等中了举人,就能免十个徭役,四百亩地的赋税了,到时候便不用叔伯婶子们每家轮了,直接便可以让大家减更多的赋税,真正过上好日子了。”

    围观的族人们就更高兴了。

    哈呀,举人老爷可以减免四百亩田地的赋税,十个徭役名额呢,岂不是要不了几年,他们家家都能富得流油了?

    哪怕现在陆薇薇说的这一切都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其实能不能实现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但也不妨碍族人们都当馅儿饼已是自家的盘中餐,毕竟有希望总是好的,何况这希望还挺大,他们可都知道,小巍书念得极好,在县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下都不用陆薇薇和李氏再开口,已自发谴责起陆有成们了,“有成兄弟,不是我说你,人阿迁两口子分家后才挣下的田地家业,你就是当亲爹的,也管不着吧?”

    “就是,当阿迁已经过身十几年,我们就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当年你可从来没拿阿迁当过亲儿子,孩子从小就是泡着泪长大的。”

    “也就是小巍他娘性子好,小巍也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才会自家都是孤儿寡母日子难过了,还要按月称钱粮给你们,从没落下过一个月。换了我,才不会给某些人一文钱,反正说破了大天,也是某些人没理!”

    族长也沉着脸道:“有成,有你这样当公爹当爷爷的吗?阿迁媳妇为阿迁一守就是这么多年,还把小巍教得这么好,该尽的孝心也从来都尽到了;小巍也是又聪明又孝顺,一看将来就是个有大出息的。结果你不但不感激,不对他们母子好,还总是找他们母子的事,还说要休了阿迁媳妇,你就不怕阿迁半夜回来找你呢?人在做天在看,还是收着点儿的好!”

    陆有成父子并曹氏都懵了。

    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刚才明明他们就还占尽上风,怎么就眨眼间的功夫,便人人都在指责他们,连族长也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了?

    还是对上陆薇薇似笑非笑的脸,满是嘲讽的双眼,陆有成才忽然都明白了过来。

    利益当前,可不得从族长到族人们,都只管把好处往自家碗里扒拉,再不管其他了?除非他们家能许大家更大的好处,大家才会又向着他们家说话,问题他自家日子都难过,做梦都想发横财了,哪来更大的好处许大家?

    如此一来,便是他真被小兔崽子“气”出了个好歹来,除了自家人,也得有族人和周围的人肯为他作证,才能治小兔崽子“不孝”之罪。

    何况看现在这情况,他怕是根本没机会被“气”出个好歹来,只要他敢“气晕”过去,立马便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他不得不“醒”过来吧?

    陆薇薇见陆有成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恶意一笑,决定再添一把火,“太公,祖父虽不拿我爹当儿子,不拿我当孙子,到底也是我爹的亲爹,我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的。您看这样,等明年我中了,开始轮流免徭役和赋税时,优先免我祖父他们的,行吗?虽说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一家人,到底还是有细微的亲疏之别的,我多照顾一点我祖父他们,想来众位叔伯婶子们也不会不同意吧?”

    陆有成怕是还想着,她只拿了二十亩地的赋税和一个徭役名额出来,剩下的一半怎么都少不了他们父子的份儿吧?

    可惜那是她为自家和舅舅家留的,他们父子一丝一毫都休想沾染。

    反正如今从族长到族人,都只会站在她们母女这边说话,陆有成父子就是说破了大天去想败坏她的名声,就是气死了,也是没有用的!

第一百一八回 群起攻之

    陆有成见陆薇薇冲自己笑得恶意满满,心里已涌上不好的预感来。

    等她终于说完了,陆有成先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开始轮流免徭役和赋税时,优先免我祖父他们的’,不是本来都该是他们的吗,还轮什么轮?

    还是听得族人们纷纷笑道:“这是自然的,好歹也是小巍你亲爷爷,是该优先照顾,这个先后顺序我们都服的。”

    “要不说小巍懂事,你娘也把你教得好呢,都这样对你们孤儿寡母了,还是事事先想着他们。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儿媳孙子,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不是,可惜我们是做梦都没这个福气,人家是有了这个福气也不珍惜,就这样还要说小巍‘不孝’,今儿我可算是亲眼见到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陆有成才终于都明白了过来。

    小兔崽子的意思,明年他要是真中了,他们家至多也就跟其他族人一样,休想再沾其他额外的光了?

    可凭什么呀,他是他亲爷爷,老二老三也是他亲叔叔,都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其他那些八竿子都只差打不着的族人,凭什么能享受跟他们一样的待遇?

    就是说破了大天,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有成再也忍不住对着陆薇薇便破口大骂,“你个挨刀的小兔崽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居然这样对自己的亲爷爷亲叔叔,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已被族人们打断了,“有成哥你怎么骂人呢,小巍是兔崽子,你这个当爷爷的是什么,我们这些人又是什么?你要骂就骂你自己,别连小巍和我们一起骂。”

    “就是,你要骂骂你自己,反正你本来也该骂,自己瞧瞧自己干的事儿是人干得出来的吗?”

    “想要好处的时候就是亲爷爷亲叔叔了,其他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是亲爷爷亲叔叔,简直恨不能吃小巍母子的肉,喝他们母子的血?”

    陆有成气得半死,怒骂众人:“我骂我自己的孙子,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有奶便是娘的东西,我们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四路的人管!”

    曹氏也尖声道,“刚才一个个的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听得有好处了,立刻摇着尾巴屁颠儿屁颠儿的冲了上来,呸,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想钱想疯了吧?”

    惹得众人越发群起而攻之,“到底谁不要脸,谁想钱想疯了,自己心里最清楚,还好意思骂别人,真是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刚好还有脸说什么‘后娘难做’,你当年怎么对阿迁,这些年又是怎么对小巍母子的,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见呢?”

    “小巍愿意造福我们族人,是他自己的事,与你们什么相干?难不成,你们早把小巍的一切都当自家的了,才会小巍往外拿一点儿,就肉痛心痛车成这样的?”

    “还用说,这些年他们一家打什么主意,全村谁心里不知道?一家子黑心烂肝的,小巍母子真的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们一家子!”

    “真是歹竹出好笋……”

    陆有成与曹氏就两张嘴,便是再加上陆二陆三和王盼弟孙兰花的,也不是这么多族人的对手,很快声音便被淹没在众人的冷嘲热讽里,越发生气了。

    陆薇薇这才有意拔高声音,道:“祖父难不成是在生气我把徭役和赋税的名额给了族里的叔伯婶子们?我知道,我该优先照顾您和二叔三叔,甚至该全部都给您和二叔三叔的。可这不是叔伯婶子们这些年都对我们母子照顾良多呢,我们也该知恩图报不是?”

    所以,小兔崽子是拿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赋税和徭役名额做人情,反过来让族人们都不待见他们家,替他说他不能说的话、做他不能做的事吗?

    这跟搬了他家的米缸,拿他家的米去养活外人,再让外人来继续抢他家的米有什么区别?

    关键人还都是他们弄来的……

    不行,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二十亩田地和一个徭役名额,不,四十亩田地的赋税和两个徭役名额都该是他们家的,他必须全部拿回来,决不能便宜了外人!

    问题是,小兔崽子话都放了,族人们肯定都不会愿意。

    连他想再打骂小兔崽子,想休李氏个贱人,还有到处说小兔崽子不孝、去县里告他不孝,都得先过族长和族人们这一关了。

    事情怎么就会成了这样的?

    真是气死他……陆有成忽然捂着胸口,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越倒便越心慌。

    怎么回事,他只是想假晕,可不是真晕,怎么忽然就呼吸困难,眼前还一阵阵的发黑?肯定是气坏了……

    念头还没闪过,陆有成已瘫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急得曹氏与陆二陆三都忙扑了上前,“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当家的……”

    “爹,爹,你快醒醒,醒醒啊……”

    “啊呀,爹心跳得好快,脸色也好难看……我刚才就看见爹胸膛直起伏,肯定是气着了。陆巍,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把自己的爷爷活活气晕了,你就等着天打五雷轰吧!”

    母子仨嘴上叫得起劲,面上却不见多少急色,都当陆有成是装的,本来就是事先说好的,当然不用着急。

    至于过程与事先想好的不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够了。

    甚至陆二陆三还飞快对了个眼色,都有些佩服陆有成,倒不想自家老爹装得还挺真,要不是他们事先知道,都要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

    围观的族人们也与母子三人是差不多的想头,都当陆有成是装的。

    就有人自告奋勇要上前弄醒他,“我前儿看过镇上的大夫是怎么把晕倒的人弄醒的,要不我来帮忙把有成叔弄醒吧?这地上凉,躺久了便是好好的人都要受凉的。”

    “我也行,只要狠狠掐虎口或是人中就行了,要不我来吧……”

    还是陆薇薇先发现了不对,忙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几人,“我瞧着我祖父应该是真不舒服,几位叔伯怕是叫不醒他,还得大夫来。二叔三叔,祖父脸色这么难看,你们还是快带他去镇上看大夫吧,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儿,可就后悔也迟了。”

    虽然她真的很厌恶陆有成,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可她年初就得下场了,可不想因为要守劳什子的孝,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陆二陆三经陆薇薇一提醒,总算发现了陆有成的不对,又接连叫起陆有成来,“爹,您醒醒,快醒醒啊……”

    曹氏也忙对着陆有成又捏又掐的,可惜都不见陆有成有反应。

    这才都知道坏了,看向陆薇薇和李氏的目光简直能吃人,“两个黑了心肝的不孝东西,等着天打五雷轰吧!”

    却是不敢再胡搅蛮缠,怕再耽搁下去陆有成真有个什么好歹,只得手忙脚乱的抬了陆有成,一家人灰溜溜的走了。

    族长这才与陆薇薇道:“小巍,你不用担心,方才的事我们大家都瞧见的,可不是你的错,回头若他们要胡说八道,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为你作证。你也别多想,回去后就好生念你的书,便是没有你方才的话,我们大家伙儿也都是盼着你能高中,让我们整个陆家村都跟着有面子的。”

    陆薇薇忙笑道:“我方才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我回去后也会加倍努力,大家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顿了顿,“便是他日我们家的地卖了,我们家的房子却不会卖,四时八节我们仍然会回家来,会去给我爹上坟,我的根永远都在陆家村。我祖父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这点我可以向太公保证的。”

    族长听陆薇薇这么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立时笑开了花,道:“有小巍你这话,太公就安心了。你反正好生念你的书,明年要是真能中个秀才老爷回来,我们大家都凑份子,摆几日流水席,再请个戏班子,全村好生热闹一下。将来也定不会白占你便宜的,这些年你们孤儿寡母的本来也不容易,大家说是不是?”

    众族人都笑道:“到时候肯定要好生热闹一下,这可是我们全村的大喜事。”

    “我听说其他地方的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们给族人们免的税,都不是白免的,一般都是给免一半儿,剩下一半儿自家拿着。我觉着将来我们也该这样,不能亏了小巍才是,本来就是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才换来的,我们不能仗着他好性儿就亏了他。”

    “这话很是,一半儿也不少了,小巍厚道,我们更该知足才是。”

    陆薇薇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本来对好些族人都得见了兔子才撒鹰的行为颇觉讽刺可笑的,这会儿也不觉得了。

    说到底,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虽然都有普通人的世故奸猾,但也不乏普通人的可爱不是?

    反正怎么着都比那家子她所谓的骨肉至亲们强!

第一百二零回 恩怨分明

    “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忙自己的事儿去,也好让小巍母子歇一会儿……”

    在族长的吆喝下,大家很快都散了。

    陆薇薇家的小院总算是恢复了清静。

    李氏这才低声与陆薇薇道:“小巍,你刚才不该把话说那么满的,秀才都不好考了,你还张口就是举人。这要是万一……,甚至,你考场都没进得成,毕竟……,那刚才族人们是怎么维护我们的,他日话便会说得多难听。谁让你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的?尤其他们还自觉替我们说了话,做了事,肯定期望会更大,也更会觉得理所当然。”

    “谁知道结果却跟他们想的大不一样,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到时候再让那黑心烂肝的一家子一挑,说难听的话只怕都是轻的,就怕他们还会干出更过分的事来,我们可就真是后悔也迟了。”

    虽然她刚才满心都是解气与痛快,尤其瞧得陆有成被活生生气晕了过去,瞧得曹氏母子婆媳等人都满脸的气急败坏时。

    她心里简直好多年都没有过的痛快。

    问题过日子不是光有痛快就够的,把那一刻痛快过了,还得为以后打算,真等火都烧到眉毛了,再来想办法,可就晚了!

    陆薇薇很理解李氏的担心,也低声道:“娘,我会加倍努力的,除非老天爷真不肯帮我,让我县试时就被验出真身,连考场都进不了。否则,我明年一定会中的,您就等着便是!”

    李氏仍眉头紧皱,“可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

    陆薇薇断然道:“没有万一,我这些年从不伤天害理,从没干过一件亏心事,我不信好人没好报!退一万步,就算到时候真有万一,这不还有几个月吗,足够许多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娘不必太过担心,凡事都有我。”

    到时候她们地肯定已经卖了,说不到舅舅和店里也度过这次的危机了,她们又不住陆家村,别人怎么说怎么骂,爱谁谁吧,她才懒得管。

    她便是当不成男人了,也有的是法子养活自己母女,反正陆有成们也好,族人们也好,谁也休想左右她们母女的命运!

    李氏抿了抿唇,还待再说,“小巍,要不我们……”

    陆薇薇已道:“娘,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指使祖父想要告我不孝的人,不然这次他没能得逞,肯定还会有下次的。这次还能有陆大妮儿给我们报信,下次呢,还能指着谁给我们报信?那就真是防不胜防了。”

    李氏立时顾不得想那些‘万一’了,恨声道:“等找出了那个人,我一定要骂死他,还要骂他祖宗十八代,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放马过来,背地里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算什么本事,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臭虫!”

    陆薇薇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又道:“折腾到现在,肚子都饿了。娘,您先做饭吧,我正好趁机再好生想一想到底会是谁,我昨晚已有大概的范围了。”

    李氏忙心痛道:“你早饭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一颗鸡蛋,结果又是去镇上又是跟他们扯皮的,可不得饿吗?等着,我马上做饭去啊。”

    待李氏进了灶房,陆薇薇方进了堂屋坐下,托腮想起那个人到底会是谁来。

    下午,段氏过来串门。

    说起上午陆有成一家干的事,都还满脸的鄙视,“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净不干人事儿呢?知道小巍书念得好,将来定有大出息,还不捧着供着,还成日的找事,就这样,还想将来小巍中了沾光,怎么想的?就凭他是小巍的爷爷不成,呸,也不看看哪家有这样可恶的爷爷,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氏咬牙道:“人家就觉得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觉得我们娘儿俩该他们的,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赶紧把他收了……”

    想说老天怎么不赶紧把陆有成收了去,想到陆薇薇说的,万一老东西真死了,她还得守孝,明年就考不成了,只得临时改了口,“老天爷怎么就不降下报应来?”

    段氏道:“报应不是已经来了,听说上午抬回去后,怎么弄都弄不醒,只能慌慌张张抬去了镇上,现在都还没回来,肯定是不好嘛。哼,谁不知道有什么别有病,等着大出一回血吧!”

    李氏解气道:“活该,天天想银子想疯了,也就只有让他们往外掏银子,才能最让他们心痛吐血了!”

    段氏又说陆薇薇,“小巍,你辛辛苦苦念了这么多年书,说句不好听的,族里谁真帮过你们,照应过你们了?全靠的是你们娘儿俩自己,靠的是你舅舅。结果你一张口就把将来的好处分了一半出去,以后肯定还会分更多出去,我都替你们心疼得慌,你真不该这么大方的。”

    陆薇薇知道段氏是为她们母女好,不然说不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来。

    忙道:“没事的伯母,我不是还留了一半吗,何况太公不也发了话,将来大家还要给我一半的?算来我也没分多少出去,大家又都是族人本家,实在不用计较那么多。再说了,族里不也有对我们娘儿好的,譬如您和伯父吗?能让你们沾上我的光,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心里也高兴。”

    只要能治到可恨的陆有成们,她愿意花这个钱,她就是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面子里子通通得不到!

    段氏让陆薇薇说得直感叹,“你这孩子,可真是太厚道了,也是你娘这些年把你教得好。”

    陆薇薇趁机问起她陆大妮儿的近况来,“说是她如今日子过得还行,是吗?”

    段氏道:“听说孙家的傻子……她男人虽然傻,对她倒是挺护着,我就亲眼看见过一次她男人往她嘴里塞糖,我嫁给你伯父这么些年,他还没往我嘴里塞过糖呢!这人心都是肉长的,纵一开始她不情愿,时间长了,肯定也要改变的。孙家都忙,一忙起来就顾不得那傻……他们家二小子,当嫂嫂弟妹的也不好管他,他经常都穿得脏兮兮,脸也是花的。”

    “但自从有了大妮儿,他倒是啥时候都干干净净的。别人嘲笑他是个傻子,大妮儿也会骂回去,两个人一起去山上捡柴、去地里拔草时,不知道的见了,谁也不会当那是个傻子。就是将来孙家两个老的不在了,他们的日子怕是就要难过了……”

    陆薇薇见陆大妮儿没骗她,笑道:“孙家二老不是都才四十出头吗,又那么健壮,肯定还有好多年好活的,谁知道多年后会是什么情形?只要她现在过得好,以后也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想来将来也差不了。”

    一面与李氏道:“娘,您取二两银子来。”

    待李氏取了银子来,方与段氏说了之前陆大妮儿来给她们报信的事,“要不然今儿我们肯定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定就中了他们的计,回头真打起官司来。我虽然问心无愧,不怕打官司,到底说起来不好听,且也耽误时间,我现在可没那个功夫。”

    段氏不防陆有成们还打着更恶毒的主意,气道:“好歹也是亲孙子,不帮衬不照顾,只想着占便宜添堵就算了,竟然还合起外人来害小巍你,想坏你的前程,世上怎么就有这么恶毒的人!这不是祖孙,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陆薇薇摊手,“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既然他们这样对我,将来我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客气。但我这个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二两银子伯母先收着,万一哪日陆大妮儿有困难了,您就偷偷给她,说不定能帮到她。”

    陆有成事后一想,肯定会想到定是出了“家贼”,才会让她提前知道了他们想在“不孝”上做文章坑她。

    陆家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还各有心思,动不动就狗咬狗,他要查出风声是从孙兰花那里泄露出去,再由陆大妮儿泄露给她的,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就算陆大妮儿已是孙家的人,当爷爷当爹的要收拾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夹着个孙兰花,陆大妮儿瞧着对自己的娘,还是仍有感情的。

    陆薇薇到了此时此刻,还是不喜欢陆大妮儿。

    但她向来就事论事,恩怨分明,陆大妮儿这次既帮了她,她便也愿意在她遇上困难时,力所能及的施以援手。

    当然,她这二两银子终究没有用武之地,就最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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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福妻掌中娇介绍:
“我的儿子啊,你死了娘可怎么活,我苦命的儿子啊……”
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古装妇女,陆薇薇头痛欲裂
穿越就算了,还给她来了个性转,成了个男人……哦不,男小豆丁?
原来是孤儿寡母举步维艰,为了自保不得已瞒天过海
那何不将错就错,将这个男人当到底,反正如今这个世道,女人实在太苦
可在穷乡僻壤当男人,一样好不到哪里去,尤其陆薇薇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想来想去,貌似只有“知识就是财富”——考科举了?
于是,陆薇薇踏上了科举的不归路,誓要考出个名堂来
就是她的科举之路上,貌似障碍有点多,除了各种极品,还有——
某世子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陆巍,只要是你,我愿意为爱而弯!”
宠女狂魔的爹爹:“乖女儿,爹爹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何必还这么辛苦?”
陆薇薇面无表情:我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考科举,谁也别想阻止我考科举!科举福妻掌中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科举福妻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科举福妻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