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调虎离
魏先生对钱以宁,真是没得说,没有他的面子,文朝天和黄有年,都不会给钱以宁母亲的葬礼贴金。
至于黄锦,能派人来参加葬礼,有两个原因。
一来,他也是看魏先生的面子。
二来,他确实看中钱以宁是一个人才,他和魏先生的想法一样,认为不远的将来,钱以宁必定成为,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死士。
从小没有父爱的钱以宁,现在对魏先生感激的无以复加。
从他把老家房子送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会为魏先生肝脑涂地。
就算魏先生要杀当今皇帝,钱以宁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这次钱以宁没有去街上的妆粉店,而是直接走进了,魏先生的小院。
魏先生,正在房中等他。
“先生,要杀谁?”钱以宁单刀直入的问,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魏先生笑笑:“小钱,很多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在钱母的葬礼过后,魏先生不再称呼钱壮士,而是改称小钱了。
别人听来,这个称呼有点不伦不类。
但是在钱以宁听来,魏先生就是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先生,解决问题,你来;杀人,以宁来!你指谁,我杀谁!”
钱以宁已经把对魏先生的感激,化作满身杀气。
魏先生相信,就算段初在此,钱以宁也有胆,和段初一较高下!
想到接下来的事情,魏先生又不免长叹一口气。
他要在杀人之前,先行调虎离山之计,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
魏先生来到府衙大堂,找到了正被账目所折磨的文朝天,一番耳语。
魏先生一走,文朝天就派人叫来了段初。
“元起,真正的英雄,不但能武,还要能文……”
“武,你没得说,不过文还不行,必须好好学,当然也要慢慢来,总不能现在就让你学着写奏章……这是银库的存银账本……”
文朝天笑眯眯地,把几册厚厚的账本,都放到了段初手里。
“元起,去银库,帮我核对一下存银,是否和账目对应,学会清点,这就是我教你学文的第一步。”
段初拿着账本,当时差点哭了。
“大人,这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我认不全……”
文朝天拍拍段初肩膀,道:“认不全没事,我可以给你分派帮手。”
文朝天说完,对正在外面,擦鸣冤鼓的衙役招了招手。
衙役屁颠颠跑过来。
“打扫的活,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干了,现在你就是银库的小管事了,配合段班主,去银库点帐。”
原来魏先生调虎离山,要调离的老虎,正是段初。
衙役突然升职,开心之余,连忙点头应诺,拉着段初退出府衙大堂。
段初看衙役要走,连忙问他去哪里。
“段班主,难道你不知道规矩吗?清点银库,不能半途而废,否则进进出出都要检查,而且容易出错,所以必须一次性点完。”
“然后呢?”段初问。
“然后,当然是先去跟老婆说一声,最近三天,可能没法回家了。”
新升职的金管事,说完就要回家报备,还约定回头在银库门口汇合。
……
段初没有老婆,家里只有珠子。
段初把事情跟珠子说了,珠子这些天,心思都放在瞎眼猫身上。
反正最近珠子只要做菜,饭桌上除了鱼,还是鱼,她和段初吃鱼肉,瞎眼猫喝鱼汤,不喝就要挨揍。
别看瞎眼猫怕珠子,对段初却很傲娇。
段初想摸摸它都不行。
对于这只瞎眼猫,段初并不排斥,因为有了它,自己不在家时,再也不用担心,没人陪珠子玩儿了,这样珠子就不会到处乱跑。
“妹子,文大人安排我清点银库的存银,我可能三天没法回家,你照顾好自己,假如遇到危险……”
段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最后他终于打定了主意,掏出一把钥匙,递到了珠子手里。
“假如有危险,你就打开耳房内室,然后钻进去,等我回来。”
珠子只顾和瞎眼猫玩儿,随手接过钥匙,头也没回,对段初摆了摆手:“去忙吧,有机会,记得从银库里,多偷点银子回家。”
文大人这么信任自己,自己怎么能监守自盗!
段初只当珠子是跟他开玩笑,收拾一身换洗衣服,走出了家门。
路过赵家布店,段初又恨得咬牙切齿。
赵裁缝和宋时声两个老家伙,已经在楼下,连续坐了十夜!
这样下去,段初和赵如意,都要备受煎熬。
于是段初打算,忙完银库的事,就让牛巡检想办法,找个理由把赵裁缝和宋时声,都给抓起来。
哪怕押在巡检司,关半个时辰也行!
到时趁机用麻袋,把如意姐姐打包,就能带回家去!
赵裁缝这时恰好从布店里出来。
他看到段初站在自家楼下,还抬头去看三楼窗户,当时就不乐意了。
“姓段的……”
赵裁缝刚说出三个字,刀光一闪,段初的鬼头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赵老板,从今天开始,你再敢大喊大叫姓段的,我保证让你人头落地!不信,你现在就试一试!”
身为赛过锦衣卫的缝衣卫,赵二愣子还怕这个!
赵裁缝当时就试一试了:“姓……”
刚刚吐出一个字,脖子上就被划了一道口子。
赵裁缝明白,他敢喊完姓段的这三个字,段初就敢把他脑袋剁下来。
赵二愣子这次,硬生生把后面两个字,咽到了肚子里。
段初收回鬼头刀,冷笑一声:
“赵老板,都说你是二愣子,没想到,原来你这二愣子,也怕死!”
赵裁缝捂着脖子,虽然只伤了皮肉,不过指缝里还是有血流出。
有人围过来看热闹。
人一多,赵裁缝就不怕了,拉着段初不让他走。
魏先生在人群里,心里难免有气,心说这个赵老板,总是碍手碍脚!
魏先生只好走出来,给段初解围了。
“来人,把赵裁缝抓起来!”魏先生对一队巡街的巡检官兵喊。
巡检官兵一拥而上,围住了赵裁缝。
赵裁缝掏出一根绣花针,摆出了谁敢抓他,他就敢扎谁的架势。
魏先生冷笑一声,道:“段班主,有人持械拒捕,文大人的规矩就是铁律,持械拒捕,格杀勿论!”
段初听后,又拔出了鬼头刀。
赵裁缝吓得甩手扔掉绣花针,还对周围大声喊冤:“小民冤枉啊,难道手捻一根针,也算持械嘛!”
“针也能杀人,当然算持械,另外,你刚才想要抢走段班主身上的银库账目册子,有密谋盗窃官府银库的嫌疑,来呀,拿下!”
巡检官兵听了指令,马上把赵裁缝五花大绑。
赵裁缝就这样,被关进了巡检司马棚。
段初还有点于心不忍。
“元起,我会把他关在巡检司五天,你三天清点库银,剩下两天,赵如意你想带到哪就带到哪,宋时声敢阻拦,我照抓不误!”
段初听了,对魏先生一鞠躬。
“先生,您对我,真是太好了,等我和如意姐姐成亲,您来主婚。”
魏先生拍拍段初肩膀。
示意他不要耽误时间,抓紧去银库。
看段初进了银库大门,魏先生松了一口气。
没有段初碍事,他的下一步计划,就要紧锣密鼓的实施了。
因为这件事,不能牵连文朝天,所以魏先生连粉娘,都分派了任务。
“你去段初家的巷子口盯着,只要珠子出来,就悄悄跟踪她,她发现了也没事,反正你要保证一点,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粉娘不会武功,心里没底,就说:“假如她硬要跑呢?”
“假如她硬要跑,就是有所察觉,那样你就不用顾忌了,直接当街大喊,玉骷髅现身要吃人了,到时自然有大队官兵对付她。”
粉娘点点头,说这样就好办了。
粉娘乔装打扮一番,出门了。
魏先生对身边,站立如标枪的钱以宁说:“咱们走!”
136 说文解字
当天中午时分,张管营端来两碗,彭州府大牢的专属套餐。
依然是糙米饭上面,盖着白菜帮子,菜汤里,一星半点的油腥。
这是大牢里,仅有的三种套餐之一,第二种,是窝窝头搭配黑咸菜,最后一种比前两种丰盛多了,但是没有哪个囚犯想吃。
那就是——有酒有肉的断头饭。
铁司狱曾经建议过文朝天:
“文大人,咱们可以,偶尔、稍微、适当的,让囚犯吃得好一点。”
哪怕铁司狱语气小心翼翼,用词又非常谨慎,结果还是惹恼了文朝天。
“铁大人,似乎你心里装着囚犯,却没装着王法威严。”
铁司狱听了之后,两只手摆得,像风车一般。
“文大人,下官绝对没那个意思,只是怕大牢里的囚犯,嫌弃饭菜差,万一不吃,饿出什么病来。”
文朝天一声冷笑。
“不吃?哪个敢不吃,就按照绝食处理,饿死就拉出去埋了!”
文朝天的杀伐果断,让铁司狱为之一颤,诺诺就想退走。
看铁司狱害怕的样子,文朝天这才给他一点好脸色。
“铁大人,坐牢就是惩罚,就是要他们吃苦,让他们后悔,假如吃得香睡得饱,街上那些泼皮闲汉,还不争着抢着要来坐牢。”
文朝天说到这里,拍了拍铁司狱肩膀:“铁大人,你懂了吗?”
铁司狱表示懂了。
所以从那天开始,铁司狱交代下去,必须严格按文大人的吩咐执行。
……
张管营端来的两碗糙米饭,一碗放到了钱大公子的牢门前边。
另一碗,放到了腰缠锁链,四条腿上,都砸着特制镣铐的老狗面前。
钱大公子上次举报姜小妹,和老狗有苟且。
结果张管营把话递上去,谁知人家姜小妹,还是处子之身。
弄得铁司狱被文朝天嫌弃,什么胡言乱语,都往上报。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
铁司狱在文朝天那挨了骂,回来自然把张管营,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巴。
张管营挨了铁司狱的骂,回来又把钱大公子骂了一通。
“人家姜小妹,是原封未动!你害得老子刚升官,差点又被撸下来,老子不在你饭菜里下毒,毒死你这王八蛋,就算开恩了!”
张管营一气之下,连钱大公子许诺的五两银子,都不要了。
反正从那会开始,照顾一下钱大公子?
不存在的!
这次张管营放好两碗糙米饭,转身就要走。
钱大公子突然叫住了他:“老张,没你这样损人的,你天天给我的吃食,和那条狗一样,什么意思!”
张管营嘿嘿一笑,道:“钱大公子,那条狗也是囚犯,按照规定,囚犯就该吃这样的饭,我一个小小管营,还能拂逆文大人。”
钱大公子也嘿嘿一笑。
“放心吧,本公子是不会吃的,最近半仙很照顾我,总是把饭菜分本公子一半,你饿不到本公子。”
张管营点点头。
“钱大公子,你不吃这碗白菜帮子糙米饭,你看,那条狗也不吃,你跟它,都是靠刘半仙的残羹剩饭吧?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张管营一句话,又把钱大公子骂成了一条狗。
钱大公子刚想跟他理论两句,好久没来地牢的魏先生,突然来了。
看到魏先生,钱大公子和那条老狗,都很失望。
因为只要魏先生过来,都是和刘瞎子对坐吃饭,吃完收拾好再走,不会留下一点剩饭剩菜给他和它。
魏先生对张管营摆摆手。
张管营马上离开了。
魏先生打开了刘瞎子的牢门,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先生,今天你的脚步,前所未有的稳定,看来,你要的答案,已经到了。”刘瞎子坐在地上,虽然没抬头,但是心里很激动。
魏先生放下食盒,上上下下打量刘瞎子。
然后他才坐到刘瞎子对面,用竹筷,在地上写了十六个字。
“刘半仙,你算得挺准,答案确实到了,不过,还需要破解,听说你是解字高手,那你就解解吧。”
刘瞎子摸了摸地上。
“无常焖心,食殇不知,傻虾疯狗,锱铢磨纹。”
他摸出是这十六个字之后,就开始绞尽脑汁去破解了。
这么多字,用他当初给段初测字的方法,肯定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只能从字面意思入手。
“无常焖心,焖,是烹饪方法,所以从焖这个字看,无常焖心,应该是一种菜品,难道是无常鬼挖出人心,焖制成的一道菜?”
钱大公子饿得难受,刚端起那碗米饭。
他本来还打算,将就着吃一点。
结果刘瞎子说出上面的话,钱大公子顿时吃不下去了,因为他想到了,在他书房里搜出来的那一颗,煮熟后还撒上了盐的人心。
刘瞎子继续破解下一句:
“食殇不知,意思好像是,有人不小心吃了,无常鬼焖制而成的人心,结果自己还傻傻地不知道?”
魏先生不置可否。
刘瞎子权当前面被被自己说对了,接着破解第三句话:
“傻虾疯狗,这意思就简单了,只有傻如虾,疯如狗的人,才会吃了无常焖心这道菜,而不自知!”
刘瞎子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这三句被他破解之后,意思还都能串联得上。
魏先生都被他的话吸引了。
“那第四句,又怎么解释?”魏先生问。
刘瞎子再次摸摸,确定就是锱铢磨纹这四个字。
“先生,联系上文,那么锱铢磨纹,大多是说吃无常焖心这道菜的人,不但又笨又癫,还又吝啬!”
“你想想啊,锱铢在手里,都能磨出纹路的人,这不就是那种,一文钱也能攥出水来的人嘛!”
魏先生都不禁有点佩服,刘瞎子高深的文学造诣了。
这没头没脑的十六个字,换做别人早就抓瞎了。
比如还算好学的粉娘。
没想到刘瞎子,却解释的有头有尾,而且合情合理。
“刘大师的这一番论断,独辟蹊径,真是让魏某大开眼界……不过,大师你解释出来的意思,和魏某想要的答案,有关联吗?”
魏先生这句话,等于给刘瞎子,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解释的挺好,但是距离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
“魏先生,单个测字,瞎子拿手,但是这种说文解字的破译句子,还是先生你在行,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那就告诉瞎子吧。”
魏先生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面,依然是四菜一汤。
魏先生又拿出一瓶酒,先倒了满满两杯酒,又递给刘瞎子。
刘瞎子用手推开那杯酒,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魏先生,有话你就直说吧,如果你不说,这酒,我也喝不下去。”
“你先喝了这杯酒,然后我再告诉你。”魏先生说。
刘瞎子无奈,用手摸索着,摸到酒杯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魏先生又把筷子,递给了刘瞎子。
刘瞎子嗅嗅,闻出来今天的主食,不是馒头,而是香喷喷的米饭。
不过米饭的香味里,又夹杂着一丝腥气,刘瞎子用筷子一戳,这才发觉,米饭上面盖着一片肉。
钱大公子在斜对面看到了,还埋怨魏先生不公平:“先生,你都给狗带了一片生肉,怎么也不给我,带两个可口的小菜。”
听到生肉两个字,刘瞎子手里的筷子,啪嗒掉落在地。
彭州府的断头饭,都盖着一片生肉。
这事钱大公子不知道,但是刘瞎子知道,那片生肉确实是给狗吃的,但是不是给牢里的这条狗吃的,而是给恶狗关的恶狗吃的。
这边的习俗认为,人死之后下地府,黄泉路上要经过恶狗关。
恶狗关,有恶狗挡道,假如没有生肉喂恶狗,那它就要在鬼魂腿上,咬下一大块肉。
“为何要杀瞎子?”刘瞎子问。
魏先生划掉地上傻虾疯狗四个字,重新在下面写了四个字:
杀、瞎、封、口!
137 刘瞎子暴起
原来傻虾疯狗这四个字,真正的破译其实是谐音:杀瞎封口。
杀掉瞎子,封他的口,防止消息外泄,就是这么个意思。
刘瞎子明白之后,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两眼的眼皮,像卷帘一样,慢慢地闭合,遮住了那一双白眼。
刘瞎子心里,是无限悔恨。
他恨自己学艺不到家,没有算出来,自己入狱,跟昌宁候当年的京城旧事没关系,跟珠子更没关系。
他又恨自己不够稳重,情急之下,判断出现重大失误。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早日出狱,把珠子的秘密给卖了。
“瞎子这辈子,就不该跟当官的做交易!当年和老一辈的昌宁候,做了一笔交易,结果呢,害得自己抱头鼠窜,逃离了京城。”
“这次和彭州府衙做交易,更是一招臭棋!”
“其实瞎子早该想到,无论朝廷怎么处置那丫头,抓她回京城也罢,不抓也罢,瞎子都会被灭口!”
刘瞎子想到这里,又跪到地上,向着京城方向,磕了四个响头。
“师父,徒弟悔不当初,真的不该走下雾灵山!”
宋时声之前对小仵作说,刘瞎子师父和仵作的眼对视之后,变成了石像,而且石像就在京师雾灵山。
这件事,宋时声说的没错。
……
刘瞎子师父死前,最后遗言就是:“孩子,师父命在旦夕,很多东西来不及传授给你,你学艺不精,千万不要下山闯荡江湖!”
刘瞎子想到这里,眼泪啪啪往下滴。
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老婆。
师父已经不在了,现在,自己也命在旦夕,只能顾老婆孩子了。
刘瞎子想到这里,接受了现实。
学艺不精,死而无怨。
于是他爬起来站稳了,面向魏先生,无比真诚地恳求:“先生,你让瞎子死,可以!但是可否给瞎子家中妻儿,留一条活路?”
魏先生也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闯荡江湖二十年,封口的意思,想必比我还要明白。”
“杀你一个不足以封口,只有灭你满门,这事才不会传出去,谁知道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家人!”
魏先生以前,无论说什么,哪怕他表情严肃,也不会让人害怕。
但是这次,他的话里,透出一股无形的杀气。
这杀气连钱大公子都感受到了。
钱大公子求生欲很强,马上用手指,死死堵住两只耳朵。
“先生,在下不知道你和刘半仙,到底在说些什么,而且刘半仙,也从来没跟在下,说起过什么秘密!”钱大公子又撇清自己。
魏先生没有搭理他。
刘瞎子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先生……”
钱大公子看刘瞎子张嘴,马上打断了刘瞎子。
“半仙,咱俩无冤无仇,我也一直很尊敬你,跟你聊天欠下的银两,等我出狱,保证会送到府上!”
“现在我只求你,千万不要在这里,说出那条秘密!”
“半仙,我不是怕死,而是家中老父尚未下葬,我死了,谁帮我葬父!杀父之仇,谁又能帮我报!”
刘瞎子惨然一笑,也没有搭理钱大公子。
“先生,蝼蚁尚且贪生,你看钱大公子,不也是如此吗?”
魏先生没说话。
“先生,你杀瞎子,随便安个罪名就行了,可是瞎子家中妻儿,都是清白良民,你有什么罪名杀?”
罪名,魏先生早就想好了:“骊炊修道通天抢夺龙气,乃谋逆大罪,你身为骊炊一案共谋余孽,罪同谋逆,谋逆者,诛三族。”
后面的话,就不用魏先生再说了。
反正杀掉刘瞎子一家三口,回头把这个说辞往上一报。
最多再加上几句,刘瞎子夫妇持械拒捕,官兵只好乱箭攒射,罪犯一家三口,俱丧命乱箭之下等等。
刘瞎子万念俱灰。
钱大公子多少也能猜出来,刘瞎子吐露秘密,结果没得到好处,反而将要落一个,惨遭灭门的下场。
钱大公子和刘瞎子,这段时间在地牢里,也算是相依为命。
想到刘瞎子给了自己,这么多好吃的,钱大公子良心未泯,突然大着胆子,站起来给刘瞎子求情了。
“先生,半仙的儿子,才刚满月,刚满月的孩子,就算爹娘把秘密告诉他,他也听不懂,先生,婴儿何罪之有,饶他一命吧!”
刘瞎子听了,浊泪横流。
他一伸手,把墙上那些,记录钱大公子平时跟他聊天,欠了他多少银两的划线,一把都擦了个干净。
魏先生回头直视钱公子。
钱大公子被他目光所逼,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稻草上。
“先生,别生气,就当我没说过。”钱大公子说完,一头钻进稻草。
刘瞎子本来万念俱灰,这时却被钱大公子,“婴儿何罪之有”的话,激发了所有的斗志,突然暴起。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刘瞎子师门,有一门绝技,叫金刚咒。
金刚咒念过之后,可以金刚附体,用力就能挣脱身上所有的枷锁。
刘瞎子在地牢里,念过无数遍金刚咒,从来没有起过作用,此刻他在万念俱灰之下,突然燃烧熊熊生机,口中开始默念金刚咒。
刘瞎子师门的法术,讲究一个心诚则灵。
刘瞎子此刻,心思就无比诚挚,只为给老婆孩子,求一条生路。
金刚咒,起作用了!
“魏先生,莫逼瞎子上绝路!”
刘瞎子一声爆喝,双拳如金刚擂胸,突然迸发出无尽力量。
哗啦啦一阵脆响。
精钢打造的手铐脚镣,在这力量作用下,登时化作寸寸烂铁,腰间的锁链,也被他崩断,成了两截。
守门的两个狱卒听到动静,唯恐魏先生有闪失,慌忙打开地面通联地牢的铁门,手持刀剑冲了进来。
刘瞎子手提半截铁链,一个横扫。
刀剑纷飞,狱卒倒地。
就连钱大公子,还有那条老狗的牢房栅栏,都被刘瞎子铁链这一扫,粗壮的实木,拦腰断了好几根。
魏先生闭上双眼。
刘瞎子道:“魏先生,你手无寸铁又不会武艺,今日瞎子不杀你,只希望你能明白,就算瞎子死有余辜,但是婴儿何罪之有!”
魏先生摇了摇头,道:“刘瞎子,你逃不掉的。”
“逃不逃得掉,你说了不算,瞎子手中的铁链,说了算!”
刘瞎子说完,提着那半截锁链,往地牢出口走去。
魏先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没去拦他,当然,想拦也拦不住。
……
大牢里关着的人,虽然泼皮无赖居多,但是不乏死刑重犯。
比如放走谢羽文的方牢头,还有杀害包子铺老板的奸夫小伙计。
最多秋后,就是他们的死期。
所以平时他们在大牢里,自知死路一条,于是破罐子破摔。
方牢头经常殴打犯人,就连吃软饭的小伙计,现在瞪人也很有杀气。
他们这种行为,有个名词叫炸狱。
炸狱,就是不服从狱卒管教,最严重的一种形式。
不过当刘瞎子,拖着锁链从地牢里冲出来,所有囚犯,包括必死的死囚,都被刘瞎子的气势镇住了。
彭州府大牢,从建立之初,一直到现在,论炸狱,刘瞎子当属第一!
只见他乱发披散,偶尔露出两只白眼,白眼上是一片通红血丝。
那根锁链在他手里,真有横扫千军之势。
那大半截铁锁链,长近九尺,粗有两寸,锁链碰到狱卒,狱卒就惨叫飞出去老远,锁链碰到栅栏,栅栏就咔刺一声,拦腰折断。
转眼之间,值班的牢头,连着十来个狱卒,全部躺倒在地。
大牢通往院子的门上,挂着巴掌大的铁锁。
刘瞎子铁链一挥,铁锁就裂成了两瓣。
铁锁落地,刘瞎子抬腿一踢,牢门被他踢开,外面的阳光倾泻而入。
刘瞎子久不见阳光,站在门口的阳光里,浑身温暖舒适。
这时他距离老婆孩子,只有二里地。
138 干嘛单打独斗
刘瞎子的家,距离府衙大牢并不远。
直线距离也就二里。
只要他冲出大牢,一路狂奔,很快就能见到,贤惠妻子和襁褓幼子。
就在所有囚犯,震惊又崇拜的目光里,还有值班牢头和狱卒,痛苦的呻吟声中,刘瞎子提着铁链,迈过门槛,大步走进了院子。
上任没多久的张管营,此刻提着刀,在院子里严阵以待。
今天恰好铁司狱开会,宣讲如何教诲囚犯改邪归正,所以张管营身后,聚集了大牢剩下的所有兵力,两个牢头,二十多个狱卒。
张管营本来打算,利用人数优势,以多打少。
不过当他看到魏先生,也迈过门槛走进院子,张管营压了压手。
张管营身后的牢头和狱卒,本来仗着人多,都跃跃欲试。
不过看张管营压手,他们就齐齐退了一步。
大家明白,肯定是张管营,打算独自上前擒拿越狱犯,在魏先生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刀法和勇武。
张管营提着刀,慢慢向刘瞎子逼近。
“咱也是练过十几年单刀的人,刀法虽然远远没有段班主精妙,但是对付一个瞎子,绰绰有余!”
张管营立功心切,急于表现自己,所以他大意了。
假如他仔细听听,就能听到刘瞎子身后的牢房里,除了囚犯起哄的呼声,还有自己同伴的痛苦呻吟。
饭团看书
刘瞎子听到脚步声,手中铁链一横。
“今日敢挡瞎子者,死!”
张管营哈哈一笑:“半仙,你算命的本事,老张绝对承认,但是论舞刀弄枪,老张可不怕你,想越狱潜逃,先过老张这一关!”
刘瞎子没工夫跟张管营打嘴皮子关系,他急着回家。
他相信自己今天只要到家,凭一根锁链,就能带着老婆孩子,杀退彭州城所有人马,成功逃离生天。
所以张管营不退,那刘瞎子就不客气了。
他手中铁链拦腰一扫。
张管营纵身跳起,打算躲过锁链之后,再用单刀剁刘瞎子肩膀。
囚犯虽然越狱了,但是能留活口最好。
只有生擒刘瞎子,才能显得俺老张,牛皮!
张管营想得挺美。
结果他人在半空,只觉得脚腕上一紧,脑子一阵迷糊。
等他清醒过来,人已经出现在大牢的屋脊上。
再看两只脚腕,都是血肉模糊。
他使劲拍着脑袋,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俺刚才跳得还不够高,被刘半仙用铁链缠住了脚腕,又被他甩到了屋脊上……唉呀妈呀,半仙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张管营不会轻功,在屋脊上不敢跳下来。
看看下面的局面,张管营又开始感激刘瞎子了。
毕竟刘瞎子也算是,对他手下留情了,不然他何止是脚腕血肉模糊,浑身骨头,不知道要断多少根。
假如他现在不在屋脊上,那么他必须信守职责,死也不能放过刘瞎子。
但是那样,他就真的会死。
因为刘瞎子在院子里,一根铁锁链所向披靡,两个牢头加二十多个狱卒,已经全部倒下了,不是抱着腿惨叫,就是捂着腰哀嚎。
……
刘瞎子最擅长的,是看风水和瞽目功,武艺和法术,并不算高。
但是对付这些普通的牢头狱卒,使不清用不尽。
不费吹灰之力,就扫除了院子里的障碍。
现在院子里站着的,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魏先生,和瑟瑟发抖扶着墙才能站稳的哮喘病患者铁司狱。
铁司狱身为一个,爱好字画的文官,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不怕才怪!
假如不出意外,刘瞎子走出这院子,很快就能见到妻儿,然后带着他们杀出彭州府,再找深山隐居。
……
马千里把无法大师的墨宝,送给铁司狱好多天了。
结果这么多天以来,他也没有等到,铁司狱去段家说亲的消息。
于是马千里今天来找铁司狱了。
他要催促铁司狱,去段家提亲。
马千里不是自己来的。
为了壮声势,马步快班的捕快,被他带来不少,他要让铁司狱见识一下,彭州府的捕快,不好欺负!
马千里已经怀疑铁司狱,打算黑吃黑,拿了字画,却不想给他办事。
他想到这个,气得在监狱大门外面,就拔出了环首刀。
“狗东西老铁,吞了老子的字画,敢不去说亲,老子一刀剁了你!”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这狗屁文官,就不知道总捕头的厉害!
结果他单手提着刀,气呼呼踹开大门,还没来得及找铁司狱算账,迎面就碰上了提着锁链的刘瞎子。
他刚才气急了,一时神游天外,都没有听到里面的打斗。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刘瞎子能打倒这么多人。
马千里还客气地跟刘瞎子打招呼:“半仙,回家去吗?”
刘半仙的名头,这段时间实在响亮,马千里还想跟他套套近乎。
刘瞎子还没搭话,魏先生先咳嗽一声。
铁司狱又一指刘瞎子,对马千里喊:“马捕头,你来的正好,快点拿下这个,炸狱又越狱的囚犯!”
马千里这才反应过来。
他唯恐魏先生骂他没脑子,环首刀连忙一横,拦住了刘瞎子的去路。
他这一横刀,身后十几个捕快,纷纷拔刀。
……
牛巡检正在巡街,大牢里买菜的厨子,连滚带爬找上了他。
“牛大人,牛大人,大事不妙……”
牛巡检一脚踢在厨子屁股上,骂道:“狗东西,慌什么,好好说!”
“牛大人,快……快去大牢,有个囚犯……炸狱了!”
牛巡检一听,也没迟疑,挥手带着巡检官兵,就扑向了监狱大牢。
牛巡检赶到时,刚好看到,马千里带着捕快,拦住了刘瞎子。
牛巡检看看地上,狱卒牢头都倒下了。
再抬头看看房顶,张管营骑着屋脊,两手抱着屋脊兽,唯恐掉下来。
牛巡检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帮没用的东西,饭都吃到了狗肚子里!连个瞎子都对付不了!”
牛巡检骂归骂,不过也不敢大意。
再仔细看看刘瞎子,手提铁链,杀气腾腾,牛巡检都有点发憷,心说没想到,瞎子竟然是这等高手!
“这瞎子茬硬,肯定扎手!”马千里反应过来,也是同样的心思。
换做往日,牛马二人,一定争着上前争抢头功,不过今天,不行了。
牛巡检看了看马千里。
“马捕头,虽然你我经常有口角,但是今天这事,只能联手对敌。”
“牛大人,你一个巡检官,我一个总捕头,咱二人联手对付一个瞎子,是不是有点失了身份?传出去,彭州府百姓会笑话的。”
马千里还拿架子。
“姓马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装!既然你要面子,那好,你一个人上去,跟他单打独斗,老牛在后面给你压阵好了。”
两个人还在磨嘴皮子的时候,魏先生没不耐烦,刘瞎子先不耐烦了。
“既然彭州府的捕快和巡检,现在都在这里,那也省得瞎子回头了在街上大开杀戒,收拾了你们,瞎子就能大摇大摆出城了!”
刘瞎子说到这里,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识相的,抓紧给瞎子让开一条路,否则,挡我者死!”
这一声大吼,吓得铁司狱的哮喘病又犯了,不住声的咳嗽,一时连墙也扶不住了,噗通坐到了地上。
这大吼,把牛巡检和马千里,都吓得一哆嗦。
马千里再也不敢拿架子了。
他就等着牛巡检,再招呼他一起上。
谁知牛巡检,始终没给他这个台阶下,握着刀柄就是不出声。
马千里只好厚着脸皮,陪着笑对牛巡检说:
“牛大人,我想通了,咱们是官府公差,职责是打击违法刁民,维护王法尊严,不讲江湖人单打独斗那一套,咱们并肩子上!”
牛巡检哼一声,又对身后的巡检官兵说:“只要情形不对,立刻乱箭齐射,宁可射死他,也不能让他跑了!”
牛巡检说完,拔出了牛尾刀。
139 对面英雄少年郎
牛巡检拔刀在手,再想想对面只是一个瞎子,一时信心倍增。
于是他说:“双刀合璧……”
马千里左臂的伤还没好,这时右手挺刀,跟牛巡检的刀一碰。
碰刀的同时,马千里也接住了,牛巡检的话茬,道:“所向披靡!”
双刀合璧,所向披靡。
牛巡检和马千里,都以为二人双刀联手,不说能纵横天下,至少能做到横扫彭州,就算是文朝天或者段初,也要败在二人联手之下。
碰刀声响时,牛马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惺惺相惜。
本来是英雄惜英雄的大好风景,结果刘瞎子不惯他们这个情调。
“费什么话,快点吧,瞎子赶时间!”
刘瞎子话音落,魏先生也咳嗽一声。
牛巡检马千里听了,唯恐落下一个贻误军机的罪名,双双挺刀上前。
本以为双刀合璧,所向披靡,结果……
结果哪怕他俩联手,却连人家刘瞎子的衣角,都没能沾到!
高手对决,一招定胜负。
刘瞎子手中的铁链抡起来,一招秋风卷落叶,拖着地一扫。
牛马二人跳起来躲铁链。
谁知道刘瞎子中途变招,铁链提高三尺,变成了横扫千军。
这一招势如风雷,铁锁链挥动起来,真如越洋巨舰的沉海铁锚,牛马二人,是怎么也别想躲过去了。
不过他俩毕竟比张管营他们,都强了不是一个档次。
牛巡检眼看铁链到了,肯定躲不过去,也顾不上砍刘瞎子,连忙把刀竖在一侧,护住了自己的腰身。
当啷一声响,铁链碰到了牛尾刀。
牛巡检就像是穿上了青云履,只觉得自己一时腾云驾雾,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到了张管营身边。
张管营连忙往边上让让。
“牛叔,您老最好跟我一样,抓住屋脊兽,不然小心掉下去。”
牛巡检跟铁司狱的关系,比跟马千里好,两人一直称兄道弟,而且牛巡检的年龄比张管营大一截,所以张管营称呼他一声牛叔。
本来张管营,是好心好意的一句话,牛巡检听了,却羞愧难当。
毕竟他在之前,还骂过张管营一帮人,都是饭桶。
刚刚骂过别人是饭桶,结果呢,自己也上了屋脊,现在还和饭桶一起抱着屋脊兽,也成了一个饭桶。
“文大人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把段兄弟,派去银库清点存银了!”
“唉,假如段兄弟今天在这里,老牛怎么能丢这份脸!”
牛巡检在屋脊上,先埋怨文朝天不懂用人,又思念段初的刀法无双。
……
马千里和牛巡检一样,也把环首刀竖在身侧,挡住了铁链。
而且他比牛巡检占便宜。
因为铁链到他面前,由于已经扫过牛巡检,上面的劲道减弱了不少,所以他没飞上屋脊,而是连人带刀,飞到了铁司狱身边。
可怜他右手虎口,之前的伤口刚刚愈合,这次又被震裂了。
铁司狱坐在地上,还差点被马千里砸到。
落地之后,马千里也感觉丢人。
彭州府两大高人联手,还没打过一个瞎子,传到坊间就是天大笑柄!
所以落地的马千里,羞愧难当,就把虎口的疼痛,还有满肚子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了铁司狱的身上。
他一把捏住铁司狱的手腕子,使劲一甩,差点没把铁司狱甩脱臼了。
“姓铁的,字画你拿了,什么时候去提亲!”
到了这会,马千里还没忘记这一茬,同时还在心里说,假如本捕头的虎婿,段初段元起,在这里,刘瞎子,哪里轮得到你猖狂!
铁司狱先是被刘瞎子惊吓,现在又被马千里喝问。
哮喘的老毛病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然憋得晕了过去。
马千里只能强忍虎口的剧痛,又去掐铁司狱人中。
……
牛巡检骑在屋脊上,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刘瞎子生吃了。
他一手抱着屋脊兽,一手指着刘瞎子,吼道:“孩儿们,射死他!”
弓弩手纷纷上箭拉弓,眼看就要乱箭齐发。
刘瞎子耳听弓弦声声,半点没有害怕,铁锁链抡圆了。
就算羽箭射过来,他也有把握,用铁链把羽箭,全部格挡出去。
此刻的刘瞎子,前所未有的强悍。
为了保护贤惠妻子,还有懵懂幼儿,他在悲愤之下,斗志和决心燃烧的烈火,能把骑龙山烧成秃头。
此刻刘瞎子的战力,是有生以来的最巅峰。
巅峰状态的刘瞎子,无所畏惧,他心底也足够的自信:现在就算是文朝天和段初联手,瞎子也不怕!
快意恩仇的江湖情怀,已经回到刘瞎子身上。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古风,再次被刘瞎子唱响:
“半截铁索白眼眸,眼瞎也能扫彭州!”
“……还有谁!……”
刘瞎子斗志高昂,主动叫阵,气势威武又雄壮。
巡检官兵,哪敢跟他短兵相接,看他想顽抗到底,打算按照牛巡检的命令,放出乱箭,攒射刘瞎子。
魏先生制止了巡检官兵。
他站在院子里,刘瞎子身后三丈远,对巡检官兵摆摆手。
成排的弓箭,立马放了下去。
“刘大师,好功夫!好傲气!”魏先生拍着巴掌夸刘瞎子。
刘瞎子冷哼一声,没有搭理魏先生,提着锁链,就要往外闯。
从地牢里,一直打到大门口,刘瞎子连黑眼球都没翻过。
对阵这些凡夫俗子,刘半仙,用不着偷眼去看!
这时他侧身竖耳朵,能听到对面的巡检司人马,脚步铿锵。
像是人往两边分,在大门口让开了一条路。
刘瞎子突然感觉到阳光,也变得死气沉沉了。
一股阴森森的死亡气息,随着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对面裹挟而来。
刘瞎子心里一紧,对方的杀气,实在太盛了!
“彭州府不可能有这样的高手!段初和文朝天,都没有这等杀气!”
他不得不借用乱发的掩护,翻出黑瞳,往监狱大门口望去。
所有的巡检官兵,已如潮水退去。
监狱那两扇,榆木外面包着铁皮钉着铜环的大门中间,缓缓走来一个,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的右胳膊吊在肩膀上,面无表情,心如死水。
刘瞎子确定,自己能感应到少年的心,就是心如死水!
刘瞎子不禁浑身一震。
……
堵在彭州府监狱大门口的少年,正是少年钱以宁。
魏先生派给的任务,让钱以宁在京城往返之后,从穷小子变成了大富翁,有了葬母的金钱,再也不会因为,没钱买棺材而发愁。
不过魏先生并没有,让钱以宁掏钱办钱母的葬礼。
所有的费用,都是魏先生出资。
而且在魏先生安排下,淮安府彭州府,有不少官商名流,都放下手里的事,亲自到钟吾县参加葬礼。
文朝天黄有年,甚至京城的大太监黄锦,也都给了钱母的面子。
真是让死去的钱母,享受到了,生前没享受过的无上荣光。
整个钟吾县,乃至半个淮安府,再也没人敢看低这个,在一个月之前连薄皮棺材,甚至是一碗汤药费,都掏不出钱的穷小子了。
钱以宁虽然不想高调,但是内心里也体验了一把,咸鱼翻身的爽快。
在钱以宁看来,魏先生简直就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钱以宁对魏先生,感激涕零。
他和魏先生之间,已经不是一锤子买卖的关系了。
钱以宁发誓,从今以后,一辈子跟着魏先生,他要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以及自己所有的一切,回报魏先生——包括他的生命。
……
刘瞎子偷偷打量过钱以宁,心里冒出来四个字:来者不善!
刘瞎子重新翻出白眼,故意对着钱以宁抽抽鼻子,装作嗅了嗅。
“对面好汉,瞎子能闻出来,你英气勃发,入鼻直冲瞎子脑海,想必英雄出少年,也是江湖好儿郎,为何给官府做跑腿鹰犬?”
“我不为官府跑腿,只为魏先生卖命!”钱以宁语气冰冷。
140 死为士
刘瞎子刚才昂扬的斗志,在钱以宁出现之后,已经退去了三分。
之前连段初和文朝天都不畏惧的自信,也消除了大半。
这时面对钱以宁,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牵着老婆背着儿子,在彭州府杀出来一条血路,夺得一线生机了。
毕竟老婆不会武,儿子只会爬。
带着他们娘俩冲杀,假如乱箭射来,自己能否替他们全部遮挡?
刘瞎子抛掉了刚才的傲气。
他感觉,目前应该谨慎点好!
来者不善,还是轻易不要和这死气沉沉的少年郎,作生死搏杀。
于是刘瞎子又说:“对面英雄少年郎,你先听瞎子说,魏先生表面看似仁爱宽厚,实际却是心黑手辣,真不值得你为他卖命!”
钱以宁左手一伸,从刀鞘里,抽出了无双刀的雄刀。
“瞎子,我不管你和别人,如何看待魏先生,我只知道,曾经我陷入灭顶之灾,魏先生,就是救我命的恩人,知我心的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仅此而已!”
钱以宁说到这里,左手平举无双刀。
无双刀雄刀的刀尖,此刻直指刘瞎子两眉之间的中心点。
两眉之间,印堂穴与百会穴交汇处,是泥丸宫。
钱以宁抬腿向前走一步,刀尖距离刘瞎子就近一步。
……
段初好学,但是只好武学,对于文一方面,在认识珠子之前,他一直是得过且过,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其他会写的字,不多。
而钱以宁则不一样。
无论多穷困,无论多艰难,他都经常躲在私塾窗外,听老夫子讲课。
老夫子经常讲,太史公所书之史记。
燕赵壮士,慷慨悲歌;刺客舍身,名垂后世。
这些话飘到窗外,听得钱以宁热血沸腾,尤其那句士为知己者死,早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钱以宁一直不否认,自己是出身贫贱。
没钱是贫,没爹是贱,这没什么好辩解的。
出身贫贱,在尘世就是身为蝼蚁,蝼蚁若能死而为士,哪怕史书上只留下寥寥一笔,也是无上荣耀!
既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又能报答魏先生,那么——死,又有何惧!
……
泥丸宫,是人感应最灵敏的地方,哪怕只是一根手指,近距离指着泥丸宫,人也会感觉到脑门不适。
现在无双刀刀尖杀气凛凛,正指着刘瞎子的泥丸宫,而且越来越近。
刘瞎子只感觉,身上压力倍增。
面前就像有一座大山倒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对面的那个少年郎,没有求生之心,只有求死之意。
……
本来刘瞎子在悲愤之下,斗志和决心,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过他的斗志和决心,是为了求生。
钱以宁则不同,他为了报答魏先生,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求生的刘瞎子,手中只有不称手的半截铁链。
求死的钱以宁,手里提着的,是他半月以来用顺了手的无双刀。
整个监狱大院,现在都笼罩在,钱以宁和刘瞎子,散发出的杀气里。
不会武的铁司狱,早就被马千里掐醒,这时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围绕在自己周围,浑身冰冷。
院子里受伤的牢头狱卒,也早被马千里手下的衙役,拉到一边救治。
狱卒和衙役,也就比铁司狱强了一点,虽然没感觉浑身冰冷,不过也感觉压力之下,呼吸有点困难。
哪怕是屋脊上的张管营,也被杀气冲的打哆嗦,两手死死抱着屋脊兽,唯恐一不留神,会摔落下去。
牛巡检和马千里,毕竟比他们都强。
屋脊上的牛巡检,和坐在地的马千里,远远的对视一眼。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
这是他们俩共同的想法,他们都拭目以待,等着看好戏。
看清了高手对决,对于自己武艺的提升,有事半功倍的效力。
……
钱以宁脚步虽缓慢,但节奏稳定,迈出每一步的用时距离,都一样。
当他距离刘瞎子八尺远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铁链的攻击范围。
牛巡检和马千里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刘瞎子和钱以宁。
是先出手抢占先机?
还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后发制之?
牛巡检和马千里,都在猜测,刘瞎子和钱以宁,到底是谁会先出招。
……
刘瞎子铁链一甩。
马千里看到后,心说半仙的头衔,不是浪得虚名,他果然先出手了!
牛巡检想的也差不多:拿刀的少年到底经验不足,失去了先机!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俩大跌眼镜,脸打得啪啪响,刘瞎子甩了一下铁链后,笔直的腰杆突然塌了下去,铁链也扔到了地上。
高手对决,有时候,未必是非要过招,才能分出胜负。
情绪、斗志、环境、心态,都能左右高手对决的结局。
此刻的刘瞎子,不用比划,他就知道自己输定了。
钱以宁看锁链落地,收刀入鞘还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监狱大门。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降服高手的欣喜。
要想死而为士,这次肯定不行,他只能等下一次机会的到来了。
这时的钱以宁,自己还不知道,从他刚才持刀,缓缓走向刘瞎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帝国本朝,最生冷最强硬的死士。
……
再看刘瞎子,满脸都是委屈。
“你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一心寻死,我是为了活路,还打什么!”
刘瞎子对钱以宁的背影,说完这句话,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只恨,金刚咒在对打之中,派不上用场。
看刘瞎子放弃了抵抗,马千里连忙挥手,衙役一拥而上,什么手铐脚镣拦腰锁,能砸上的都砸上了。
在被拖回地牢之前,刘瞎子大声喊:“魏先生何在!”
魏先生招招手,刘瞎子就被拖到了他面前。
当魏先生把其他人,都赶到一边,刘瞎子趴在魏先生耳边,道:
“先生,这次都怪瞎子考虑不周,乱说话,害得莫姑娘身处险境,还又将先生置身于,不仁不义之中,瞎子死有余辜,认了!”
魏先生没有说话。
假如刘瞎子不乱说,他就没有必要杀刘瞎子一家人,杀了刘瞎子一家人,事情传到了后世,肯定会有不少人,骂他是滥杀无辜。
说起来,确实是刘瞎子,把他引到了,一个不仁不义的陷坑里。
“先生,瞎子还有一个请求,一个最后的、小小的请求。”
魏先生道:“说。”
“先生,瞎子老婆,天生就是盲人,瞎子孩儿,还不到半岁。”
“我们全家,都是可怜人……瞎子只求一家三口,不用受那砍头刀兵之苦,希望先生赐一杯毒酒,也好给我们留个全尸。”
“假如先生慈悲,能把我们一家葬在一起,让我们一家生居一室,死埋一穴,那瞎子就算下了地府,也感激先生的大恩大德!”
刘瞎子被拖走了,那句生居一室死埋一穴,还在魏先生的耳边回荡。
一家人,无论生死,都要整整齐齐。
魏先生扭头看看刘瞎子的背影,鼻子忍不住一酸,差点落泪了。
……
假如换做是陆冰、昌宁候、卸任首辅,甚至是文朝天或者黄有年,他们为了控制事态消灭后患,绝对不会跟刘瞎子费这么多话。
更不会把密函里的答案,告诉刘瞎子半句。
他们只会悄无声息的,安排刘瞎子一家人上路。
有良心的,在刘瞎子一家人死后,想起来还会愧疚一下。
没有良心的,会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就算想起来,也能一笑置之。
魏先生有个优点,叫做宅心仁厚,这优点换一种说法,反过来就是缺点:妇人之仁,杀伐不够果断。
刘瞎子最后的请求,打动了魏先生。
魏先生不禁扪心自问:“刘瞎子就算是死有余辜,那他的盲人妻子,还有懵懂幼儿,又何罪之有?”
“不杀的话,又该怎么处置?”
141 女儿错了
巡检兵丁竖起了梯子,张管营和牛巡检,先后从屋脊上下来了。
马千里虎口冒血,还陪着铁司狱坐在地上。
铁司狱正在为自己小声辩解:
“老马,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来得及去提亲,再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倒是容我好好计划一下,想个一击必中的法子。”
马千里坚持认为,铁司狱就是在拖,不想给他办事。
他装作展示环首刀,故意把刀锋对着铁司狱。
“老铁,你怎么这么墨迹,你当我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但是你别忘了还有一句话:再晚一步,黄花菜都凉了!”
马千里的意思就是,你敢蒙我,我就弄死你。
铁司狱一时无言以对。
牛巡检本来很尴尬,不过看到马千里坐地,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嘲讽:
“马总捕头,你这样坐地不起,是为了修炼吸土大法吗?”
“哪里哪里,本捕再怎么修炼,也比不上牛大巡检,一纵身飞上房顶,稳坐屋脊,真是坐得高,看得远!”马千里习惯性回击。
牛巡检老脸一红,牛尾刀直指马千里。
“姓马的,你什么意思!”
一帮巡检官兵,看长官要动手,呼啦啦站到牛巡检身后。
铁司狱现在闷不吭声,马千里也不能真杀了他。
马千里肚子里有气,憋着火也没有地方撒,哪里受得了牛巡检挑衅,猛地站起来,单手持刀,刀锋所向,正是牛巡检脖颈。
手下的衙役,肯定跟着头儿走,也都站到马千里身边。
巡检官兵和衙役捕快,一时又呈剑拔弩张之势。
铁司狱刚平复的心跳,咚咚咚又跳了起来。
今天他已经是够烦的了。
“你们要打,去外面打!”铁司狱大喊。
牛巡检瞪着牛眼,马千里哼着鼻子,置若罔闻。
铁司狱的制止,没人当回事。
一声咳嗽传来,咳嗽的人,正是魏先生。
牛巡检和马千里,这才想起来,虽然文朝天不在这,但是魏先生在。
“孩儿们,刚才巡街巡到哪儿了?”牛巡检问一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马上就带着巡检官兵走了。
马千里也对衙役一挥手:
“兄弟们,本捕得到消息,有个逃犯,今天会去天香楼吃饭,走,咱们布下天罗地网,抓他归案。”
经过魏先生面前,马千里讪笑两声。
魏先生也没理他,马千里只好带着衙役走了。
至于天香楼有逃犯的事,也是他胡诌的,牛巡检能给自己找台阶,他马千里也能撒个谎,就坡下驴。
巡检官兵和衙役捕快,都走了,铁司狱张管营,开始带人收拾残局。
魏先生站在监狱院子里。
他抬头看看苍天,又低头看着大家忙忙碌碌。
哪怕刘瞎子刚才在巅峰状态,人已经接近癫狂,但是下手还是有轻重的,牢头狱卒大多都是皮外伤,筋骨没有受到重创。
这一点,在魏先生心里,也算是刘瞎子的加分项。
魏先生决定,去刘瞎子家里走走。
……
彭州府最好的酒楼,天香楼门口。
迎宾的小二,看到马千里来了,连忙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总捕头,二楼那个雅间,还给您老留着呢。”
马千里刚想进去坐坐,有个衙役戳了他一下。
马千里回头一看,魏先生从远处走来,魏先生身后还跟着那个,没有出招就降服了刘瞎子的少年郎。
马千里看到少年郎,心里不免有点打怵。
“这个少年郎,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而且心思深不见底,真像是一个小号的、会武的魏先生。”
马千里想到这里,连忙对店小二说:“最近有贼人纵鼠行窃,你们一定要加强防范,切勿被贼鼠钻了空档,偷盗了金银钱财。”
魏先生恰好这时到了。
“马捕头,辛苦了。”魏先生还对马千里,说了一句。
马千里沉着应对,表示都是自己份内事,应该的。
魏先生走近两步,提醒马千里:
“现在还不能确定,纵鼠窃财另有其人,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马千里连忙点头应承,又前往下一家店铺,交代注意防范了。
魏先生在地保的指引下,一路来到刘瞎子家门口。
钱以宁就像一杆标枪,挎刀站在门口。
魏先生递给地保一块碎银子,打发走地保,自己敲门进去了。
听说来者是魏先生,刘夫人连忙叫冤:“先生,家夫就是一个摆摊算命,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的残疾,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刘夫人叫冤,没有呼天抢地,只是平静叙述。
看看刘夫人两眼皆盲,家里却收拾地井井有条,再看看那襁褓幼儿,两只眼睛乌亮乌亮的,还在摇篮里,对自己不停挥舞小手。
蹉跎半生,也没有孩子的魏先生,忍不住走过去,拉住孩子的小手。
孩子的小手,很柔软,很温暖。
一种家的感觉,瞬间在魏先生的心里,扩散荡漾。
“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我也能和粉娘,有这么一个孩子。”
魏先生这么想着,放开孩子的手,又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小脸。
对于杀不杀刘瞎子一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傍晚,魏先生派钱以宁,把盯梢珠子的粉娘,给叫了回来。
粉娘在妆粉店里,先卸下伪装,又喝了一口水,跟魏先生汇报:
“莫姑娘今天整整一天,都没有出门一步,家里偶尔传来两声猫叫,还有她的笑声,她这一天,应该都在家里逗弄猫咪玩儿。”
魏先生不置可否,说了另外一件事:
“粉娘,那十六个字,你是不是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意思?”
粉娘点点头:“说不好奇是假的,不过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魏先生笑笑,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
粉娘看到翻译过来的十六个字,抬手轻轻锤了魏先生肩膀一下。
“你和黄锦,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就会互相出谜语破谜题。”
……
马千里动了真格的,这次打定主意,女儿不低头,就饿死拉到。
马清爽在小院里,哭了好几天,马千里就是不给饭吃。
撒娇使小性子,都不管用了。
马清爽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瘦得有点过分了。
这些天,要不是马夫人心疼女儿,每天半夜里趁着马千里睡着,悄悄起床,偷偷从墙外扔进来一个大馒头,马清爽非饿死不可。
而且每次,都要从金鱼缸里舀凉水喝,这才能咽下凉馒头。
再这样下去,鱼缸的水喝完了,自己渴死金鱼也要干死。
“哼,这次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心爱的金鱼,能有条活路!”
马清爽找到这个理由之后,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向父亲认错了。
“爹爹,我明白了,马府还是您老当家,女儿一切听你安排。”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马千里白天被刘瞎子,用铁链震裂的虎口,也终于不那么疼了,心情好了不少。
听到女儿在小院子里认了错,马千里这才解开锁链。
马夫人看门打开了,连忙带着婆子下人,提着饭菜冲进了小院。
马千里本来打算等女儿吃完,趁机再敲打她一下。
结果文朝天派人来叫他了。
马千里到府衙才知道,彭州府骆驼山上的竹林寺,被盗了。
文朝天让马千里先行接待,前来报案的住持。
丢失的钱财不多,不过是功德箱里的几块碎银子。
“老僧傍晚经过时,还看到功德箱里,有几块碎银子,结果天黑掌灯之后,碎银子就不见了踪影。”
报案的竹林寺住持,济海大和尚如是说。
当初严综吕被钱大公子气昏,就是他给救过来的。
马千里看看济海,老和尚年龄可不小,眉毛胡子都白了,于是笑着问:“大师,您会不会看错了?”
“马捕头,功德箱里现在还有一只没爬出去的贼老鼠。”
马千里听了,心说倒霉,贼鼠都偷到佛爷头上了!
142 贼鼠好凶悍
马千里本来以为,济海和尚年龄大了,不是老眼昏花,就是老糊涂了,几块碎银子,大多是记错了。
不过当济海和尚,说竹林寺的功德箱里,现在还有一只,没有爬出去的老鼠,马千里就不敢大意了。
他连忙跑去找文朝天汇报。
文朝天叹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看来操纵贼鼠行窃的,另有邪术高人,那条老狗,不过是拦路抢劫贼鼠盗窃的赃银,马捕头,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办好了。”
马千里一听这话,脑袋当时就耷拉下来了。
文大人真是的,让我查贼鼠窃财案,我能查出什么头绪,还不如直接打我几板子,放我回家养伤呢!
马千里想到这,不由得又开始怀念,心目中未来的虎婿段初了。
唉,也不知道魏先生,发了哪门子神经,非建议段初去库房清点存银,不然的话,有我那虎婿在,哪里轮得到让我老马打头阵!
文朝天看马千里,满脸都是为难,笑了笑。
“马捕头,案子确实诡异玄乎,就算你查不出来,本府也不怪你,绝不打你板子,你先去看看情况,等元起忙完了,再说吧。”
文朝天也算通情理,知道马千里的斤两。
不是钢铁肩,切莫压重担。
明知他不行,还要把重担放他肩上,压坏了他不说,担子也会摔破。
马千里得了保证,很开心。
他谢过文朝天,离开之后,又去找济海大和尚。
值守的捕快,连着家住附近的,都被马千里给召集起来了。
几十个衙役捕快,衣衫齐整手提兵刃,在马千里带领下,跟着济海大和尚,向着骆驼山竹林寺进发。
牛巡检正在巡街,带着一队盔明甲亮的巡检官兵。
“吆喝,马捕头,带着大队人马,是去抓什么重犯?”牛巡检打趣。
“当然是抓捕那种,武艺高强蹿房越脊的贼人,抓谁,不好意思,本捕头受文大人将令,对谁都不能泄露,包括你牛大巡检。”
马千里说完,扬长而去。
牛巡检吃了个没趣,扭头对手下说:“他神气什么,就知道吹牛!”
身后的亲兵包括其他巡检官兵,看马千里一行数十人,提着钢刀晃着锁链,感觉不像是吹牛,竟然没有一个人,去附和牛巡检。
静夜里,牛巡检一甩马鞭,吼道:
“你们这些小崽子,竟然站在马千里那边,反了反了!”
……
不是冤家不聚头,等马千里再次转回来,迎头碰上又了牛巡检。
牛巡检马鞭一指捕快班。
“孩儿们,我说他吹牛,你们还不信,看到没有,多少人去的,还是多少人回来,犯人,没抓到!”
马千里哼一声,甩甩手里的口袋:“牛大人休得猖狂,贼人在此!”
牛巡检突然伸手,把口袋抢了过去,打开一看,哈哈大笑。
“这不就是一只,恶心的老鼠嘛,就它,也能算蹿房越脊的贼人?”
马千里夺回口袋,鄙夷的看了看牛巡检。
“牛大人,你懂什么,这是潜入竹林寺偷盗香火钱的贼鼠,本捕带兄弟们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抓到,有本事,你抓一只试试!”
马千里这话,把牛巡检唬的一愣一愣的。
其实他就是用火钳子,从功德箱里把老鼠夹了出来,哪有围追堵截。
牛巡检听了,也明白操纵贼鼠的另有其人。
他连忙让手下继续巡街,自己跟着马千里,去府衙等文朝天的安排。
……
府衙大堂里,马千里本想把布袋交给文朝天,想想感觉不合适。
他把布袋扔给一个捕快。
“把贼人锁起来,等下去找文大人,也好让文大人看看。”
捕快当时就一撇嘴。
“头儿,你看锁链这么粗,这老鼠就这么点儿,怎么锁?”
马千里感觉在牛巡检面前,丢了面子,当时一巴掌拍到捕快头上。
“你傻啊,脑子不会转嘛!谁说用铁链锁了,去,找结实的麻绳来,在贼鼠腰上,好好绑结实喽!”
接下来,府衙大堂去往文朝天住处的路上,发生了这么一幕。
马千里手牵着麻绳,麻绳另一头,是一只吱吱叫,拼命逃窜的老鼠。
老鼠在前面转着圈地跑,马千里跟在后面,转着圈的收绳子。
牛巡检提着灯笼,看到此情此景,笑得前仰后合。
“马捕头,你就是与众不同,别人是遛狗,你是遛老鼠!”
马千里这时到了墙根,听牛巡检笑话他,回头跟牛巡检拌嘴。
没等他话出口,就听到咕咚一声响。
牛巡检拿灯笼一照,这下两人再也没有拌嘴的兴趣了。
那只贼老鼠,看着孤立无助,不过实则非常凶悍。
它知道逃不掉,竟然趁马千里松懈,以头撞墙撞死了。
……
白天刘瞎子,在监狱闹那一场,文朝天下午就知道了。
他也猜出来,魏先生派出去的送信人,肯定带着回函,回来了。
所以哪怕生擒了一只贼老鼠,他也没有去惊动魏先生。
结果他也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只活口,竟然还自杀了!
马千里手捧着一块布,布上是那只死老鼠,脑袋都撞碎了。
马千里愁眉不展,牛巡检看了看,都替他揪心。
虽然文朝天之前说过,查不出案子,也不打他板子,但是现在他连一只老鼠,都看不住,文朝天就算要责罚他,他也没有话说。
这只老鼠能自杀,就说明,怕被查出什么秘密。
现在老鼠自杀了,什么都晚了。
文朝天想到这里,怒火冲天,抬起手来,就要甩马千里一个大嘴巴。
结果他抬起来的胳膊,被香儿给抓住了。
“大人,你身为四品知府,老是动手打下属,说不过去,再说了,马捕头也不是故意的,谁又会想到,一只小老鼠也能自杀。”
香儿温言软语,一番好言相劝,文朝天破天荒的点了点头。
马千里被香儿感动得一塌糊涂。
文朝天看了看香儿,道:“你肯定看出来什么头绪了吧?”
香儿确实看出头绪了。
不然她也不会,当着牛马二人的面,这么大胆劝诫文朝天。
“大人,这是驭灵术,所谓驭灵术,就是专门操纵小动物的法术,一开始是从耍猴人,这种靠小动物吃饭的人那流行起来的。”
“这只老鼠被抓之后,还能撞墙自杀,这就证明,灵性很大。”
“能训练出这么有灵性老鼠的人,已经达到了驭灵术的最高境界。”
“不过境界越高,他能操纵的小动物品种,就越少。”
“因为他必须,让这些小老鼠,把他当成自己的同类亲人。”
“换一种说法就是,他经过多年苦修苦练,现在的体型相貌,一定和站立的老鼠,看上去差不多!”
听了香儿的论断,别说牛巡检和马千里,就连都文朝天半信半疑。
“香儿,你确定?”文朝天问。
香儿点点头,表示非常确定。
“那个驭灵术高人的住处,经常有大批老鼠进进出出,所以必须用别的味道,掩盖老鼠的腥臊气。”
香儿说到这里,又忍着恶心,闭着眼凑过去,闻了闻自杀的贼老鼠。
“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丝香油味……”
香儿打个哈欠表示困了,临走又说:“大人,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帮到这里,就够了!
文朝天马上下令:“马捕头,牛巡检听令!”
牛马二人齐声应诺:“在!”
“搜查全城的香油坊香油铺,假如查不出问题,那就务必打听到,有没有谁,经常大批采购香油!”
“对了,别只盯着男人!”
“纵鼠的驭灵人,也可能是女子!”
马千里和牛巡检领命,兵分两路,虎狼一般,扑向了香油坊香油铺。
……
牛马二人,带走了所有能带的兵力。
这样一来,彭州府银库外围,兵力就空虚了。
段初正在睡觉,他并不知道,门外已经涌来了,黑压压的老鼠。
143 鼠山滚至面前
要说这彭州府,哪里钱最多?
姜小妹的许府远远算不上,别说严综吕,就是钱庄的金老板也不行。
钱最多的地方,当然就是,段初此刻所在的府衙银库!
原来纵鼠窃财的驭灵术高人,之前只是用小偷小摸练兵,把那么多老鼠训练成功之后,终极目标,其实就是彭州府的官仓银库。
马千里和牛巡检两个,带走了府衙外围的大部分兵力。
这一切,都在谢夫人的计算之中。
谢夫人,就是粉娘妆粉店隔壁,那个香油铺的老板娘。
也就是魏先生那晚找粉娘,扔土坷垃时不小心砸到她窗户的那个,脑袋小身子粗,贼眉鼠眼的妇人。
姜小妹捡到的驭灵术残页,就是她不小心掉落的。
谢羽文当初频繁杀人,炼制天罡刃,其实他在彭州府,并不是单独行动,谢夫人就是谢羽文的妻子,她一直在暗中配合谢羽文。
不过她隐藏的很深。
没有人知道她和谢羽文的关系。
为了隐藏身份,她在彭州府的这么多年来,都没和谢羽文团聚过,至于夫妻生活,那就更不用提了。
当然,谢羽文也不想跟她,过什么夫妻生活。
因为她为了修炼驭灵术里面的纵鼠窃财,很讨人恶心。
长期和老鼠吃住在一起,不但身材长相,慢慢向老鼠靠拢,就连身上的气味,也带着下水道的腥臊。
要不是有香油铺作掩护,裹上香油味,她早就暴露身份了。
谢羽文被段初砍掉了脑袋,这件事她很清楚。
不过她今晚带着无数老鼠,前来银库偷钱,不是为了给谢羽文报仇。
她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钱!
老公死了就死了,只要有钱,再找一个帅小伙就是了。
女皇武则天,当年在皇宫里,堂而皇之养着那么多面首,老娘只要坐拥千万黄金白银,也能养面首!
谢羽文那死鬼生前还嫌弃老娘,那就别怪老娘,给你戴无数绿帽子!
谢夫人站在银库外面不远,想到这里,阴恻恻的笑。
这笑声发出来,并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老鼠的吱吱声。
听到这笑声,银库不远的田野花园里,月光下冒出无数鼠头。
魏先生调虎离山,把段初调到了银库。
谢夫人今晚,也来了一个调虎离山,她故意在竹林寺露出马脚,就把彭州府大部分兵力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香油坊香油铺那边。
彭州府的香油坊和香油铺,分散在大街小巷,有数十家之多。
其中很多家,并不是只卖香油一种,有同卖豆油的,还有经营杂品的。
反正足够牛巡检和马千里两个,忙活一整夜。
至于她的香油铺,她今后就没打算要。
只要这些听命于她的老鼠,搬空了银库,顺着银库地下的排水道,把黄金白银运到城外早就物色好了的地点,她就是大富婆了。
区区一个香油铺,扔就扔了!
姜小妹,你捡到老娘半片残纸,养成一条狗,这才继承了万贯家财。
今夜,老娘让你看看,驭灵术老前辈的手段!
……
银库外面,八个站岗的兵丁,哈欠连天。
突然,他们发现几座黑色小山,越过墙头,迅速向这边推进。
提着灯笼一照,差点把他们当场给吓死。
这黑黝黝的小山,竟然是无数老鼠抱成了一团,滚成的大球!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鼠山就滚到了面前。
无论是谁,无论你多大胆,突然看到眼前,这头尾相连抱团成球,比成年人还高半个身子的老鼠山,想不恶心,那是不可能的。
八个银库卫兵,有七个一声没吭,又恐惧又恶心,当场就晕了过去。
剩下一个,看同伴被老鼠山碾压,都吓傻了。
他只觉得浑身发毛,胃里压不住的恶心,弯腰把晚饭吐了出来。
吐完刚想示警,老鼠山已经到了面前。
他张嘴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成堆的老鼠,裹进了鼠山。
……
段初在银库里,忙碌了整整一天。
他负责清点,新鲜上任的金管事,心劲蹦蹦的,手捧账本唱念数目。
进出银库,都有严格的搜身程序,一进一出很不方便。
再加上有魏先生的交代,所以段初和金管事,今晚都没有回家,就把被褥铺在银子上面,呼呼大睡。
段初还做了个梦。
她梦见珠子也来了,躺在金山银山上,笑得合不拢嘴。
一阵咣当咣当的撞门声,把金管事和段初,都惊醒了。
段初打个哈欠,坐起来就能看到,烛火之下,到处金银晃眼。
等以后有机会,一定把妹子,带过来让她开开眼,就怕她来了之后,睡在金山银山上,不想走了。
金管事胆小,竖起耳朵听听,道:“段爷,好像有东西撞门。”
段初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马上就听到了,银库内库的门,发出沉闷的咚……咚……
“内库的门,风进不来也吹不到,而且外面有卫兵把守,不可能有外人入侵……不对,我去看看!”
段初说着穿好衣服,提着鬼头刀,跳下了银垛子。
金管事操起一根火把权当武器,也紧紧跟在段初身后。
银库内库的门,是浸油实木内里,外包一层铁皮。
不过比监狱大门还厚两寸。
像金管事这样的人,给他一把斧头,他也要几个时辰才能劈开。
不过哪怕是这么结实的门,在段初和金管事,走到距离门一丈多远的时候,轰隆一声,就被撞开了。
银库里面很亮堂,金管事当时就看到,是什么玩意撞门了。
金管事刚刚升官,兴奋劲还没散去,竟然没有被吓晕。
他挥舞火把给自己壮胆。
“段爷,来的哪怕是妖魔鬼怪,甚至是神仙,你用刀也能砍,但是这么多老鼠,累死你也杀不过来,依我看还是用火攻好了!”
金管事说着,哇啦一口吐了出来。
哪怕胆大如段初,看到外面的鼠山,这时也浑身发毛。
不是害怕,主要是恶心。
不信你看那座鼠山!
无数个鼠头攒动,无数只鼠眼闪光,无数条鼠尾纵横。
段初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他还保持清醒,马上否决了金管事的建议。
“老鼠太多,不能用火,不然这些老鼠烧起来到处乱窜,到时不但银库会烧个精光,整座彭州府,说不定也要陷入一片火海!”
说话之间,鼠山滚来,步步逼近,金管事不得不后退躲避。
段初没有后退,对鼠山一声大喝:
“鼠辈听着,段初在此!一刀两段的段,初生牛犊的初!”
以前碎尸万段的介绍,因为珠子嫌太血腥,让他改成了一刀两段。
初生牛犊,又能彰显他的胆子。
所以他才会这么自我介绍。
撞开内库门的鼠山,听到段初的大喝,果然停了,不过他们不是打算收手,而是在等同伴过来支援。
很快,四座鼠山随后滚来,又如投石机一般,发射过来好几个东西。
段初仔细一看,被鼠山发射出来的,竟然是八个银库卫士。
这八个银库卫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们经过鼠山的裹挟,被成堆的老鼠夹在中间,这时浑身上下都是鼠毛,而且由于被重力挤压,个个身上,都有骨折。
万幸的是,这八个卫士,一个也没死。
不过就算醒来,被鼠山裹挟的阴影,也要在心底留一辈子。
看看脚下昏死的银库卫士,段初知道,这是贼老鼠向他发出的警告。
假如他阻拦人家,那么他的下场,就要和这八个卫士一样。
金管事躲在段初身后,浑身哆嗦。
“段爷,这些金银都是收上来的朝廷税银,又不是咱俩家的,再说了,咱俩只是来清点,文大人又没交代,让咱守财护钱……”
段初反手一推,就把金管事推出去老远。
鬼头刀盘头抹尾,亮出来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鼠辈,来吧!”他向鼠山发起了挑战。
144 好一场人鼠大战
段初无所畏惧,而那些老鼠,也是毫不退让。
毕竟在谢夫人驱使下,它们连自杀的勇气都有,本来就不怕死。
两座鼠山催动起来,当场就对段初滚了过来。
好个段初,这时强忍着恶心,鬼头刀挥舞起来,出刀如电。
鬼头刀左劈右砍,几刀就把球形的鼠山,劈成了几瓣。
不过鼠山破开之后更麻烦,满地的老鼠,都向段初涌过来。
看它们张嘴露出牙齿,摆明了一鼠一口,咬也要把段初给咬死。
幸好段初的鬼头刀,使起来泼风一般,两只脚也又踩又踢。
没有哪只老鼠,能够活着到达,他身边两尺范围。
一时刀影绚烂,血光飞溅。
不过哪怕段初英勇,但是也拦不住这么多老鼠。
老鼠也有分工,用两座鼠山的老鼠缠住了段初,另外三座鼠山的老鼠,一时扩散开,全部奔向库银。
眼看老鼠不停把库银往外面运,段初急了。
“金管事,快去搬救兵!”
金管事吓得脚都麻了。
听了段初的呼喊,他也感觉再这样下去,哪怕老鼠最后被杀掉大半,库银也要被偷完,那样文朝天发怒,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段初拼力杀敌,又是文朝天的大红人,到时文朝天肯定不会责罚他。
而自己要是再不行动,到时丢失库银的罪名,就要扣到头上了。
金管事想到这里,使劲揉腿,然后又狂吼一声给自己壮胆。
他两手各持一个火把,在地上扫来扫去驱赶老鼠。
最后他硬是踩着,一地的老鼠尸体,走出了银库。
银库就在府衙后面,距离文朝天的住处不远。
……
文朝天心事重重也睡不着,又担心魏先生那边传来坏消息,又期望牛巡检和马千里,快点传来捷报。
院子的门,突然被擂的山响:“文大人,银库……银库出大事了!”
由于前任知府死的很突然,账目有些对不上,文朝天春节就把这事,上书户部,要求宽限对账时间。
以往没有这个例子,所以户部,把这事报给了皇帝。
皇帝也不是不讲理,一道圣旨发下来,特许彭州府,暂缓上缴去年的税银,留着和今年的一并上缴。
所以彭州府银库里,现在金银积压无数!
假如银库有了闪失,文朝天没法向朝廷交代。
更对不起皇帝的信任!
文朝天当时就摘下了墙上的雁翎刀,冲出了住处。
抬眼望去,偌大府衙里,只有几个留守的老弱病残,提灯笼都颤悠。
竟然没几个能派上用场的人!
“小西斯!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文朝天是杭州府人,心急之下顾不上斯文,家乡骂人话都爆出来了。
看金管事还傻站着,文朝天飞起一脚,踢到他肩膀上。
“快!快去街上,叫牛不耕和马千里,把所有人马都带到银库来!”
牛不耕,就是牛大巡检的大名。
如果单从名字看,牛巡检应该是一头懒牛,马千里应该是一匹快马。
实际上牛巡检兢兢业业,文朝天交代的事从不拖延,真的不懒。
而马千里确实勤快,不过在以前,大部分的勤快,都放到了捞钱上。
也就是在文朝天主政彭州府后,马千里才逐渐干起了正事。
……
金管事从银库出来,脑子里晃荡的都是满地的活老鼠死老鼠,这时被文朝天一脚踢醒,连忙去叫人。
文朝天提着雁翎刀,一路狂奔。
他也不走正路,不是跳墙头就是窜屋脊,很快就赶到了银库大门口。
地上黑压压都是老鼠,个个后腿着地直立起来,用前爪抱着银锭子。
那些银锭子,就这样被老鼠源源不断,运进了墙角的几个洞里。
银库里面,还传来段初的喊杀声:“他娘的,你们这些小头尾巴长的恶心鼠辈,段老爷弄死你们!”
按道理,堂堂四品知府大人,不该直接对阵这些鼠辈。
但是在这时,文朝天哪里还敢拿架子摆谱,讲究这些细节!
只见他一个半蹲,左腿使出扫堂腿,在地面扫了半圈。
右手的单刀,同时在扫腿的反方向,划了个半圆。
左腿这一扫,扫起来几十个银锭,单刀这一划,斩杀了十几只老鼠。
文朝天从始至终,都是在重复这个动作。
因为这个动作,对付地面上的老鼠,最有效。
他一边斗老鼠,嘴里一边也不停地大吼:“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他喊着喊着,感觉文绉绉的不过瘾,也学着段初骂起了粗话:“他娘的,你们这些死老鼠,敢偷朝廷的税银,老子劈死你们!”
文朝天的自称,从这时候起,在我和本府之外,又加上了一个老子。
幸好金管事也算给力,很快把马千里和牛巡检两批救兵,都叫来了。
马千里看到满地的老鼠,恶心的不得了。
牛巡检倒是干脆,为了不被恶心,撕下袖子缠在脸上,挡住了两只眼,抡起牛尾刀,就杀进了鼠堆。
马千里有样学样,解下腰带,也蒙住了双眼,紧紧跟在牛巡检身后。
只听刀声刷刷,无数老鼠前仆后继,银库内外,一时血流成河。
宋时声也来了,虽然不会武艺,也拿着一根大棍,对地上一通乱砸。
……
谢夫人站在远处,看到这幅景象,心说棋差一招,没想到段初那个晦气的刽子手,竟然守在库房里!
换做别人,早就被吓晕过去了!
唉,段疯子年少时什么都不怕,连万年不死的玉骷髅,都敢去调戏。
虎父,无犬子!
爹老子什么都不怕,这亲生的儿子,胆子也是顶了天的大!
谢夫人想到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段疯子,这时也不禁脸泛潮红。
那真是当年江湖上,一顶一的好儿郎,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
谢夫人一时神游往昔,半天才回过神来,又去看银库那边。
虽然那一批老鼠大军,伤亡惨重,不过银子也被它们,运出来不少。
谢夫人打算见好就收,不能太过贪心,掀开一块伪装的草皮,下面露出一个洞来,一闪身钻了进去。
她钻入地下后,银库里悍不畏死的老鼠,也慢慢开始撤退。
段初跟着撤退的老鼠,从银库里杀了出来,穷追猛打一时杀红了眼,鬼头刀抡起来,看也不看前面。
文朝天低着头,腿扫刀划,突然感到一股杀气,到了身边。
他抬头一看,鬼头刀已经劈到了面前,想要格挡已经来不及了。
“元起,是我,文朝天!”幸好文朝天反应快,喊得也快。
段初的鬼头刀,在距离文朝天脑门,只有一分的距离,堪堪停住了。
文朝天来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戴上知府大人的官帽子,这时头发随风飞舞,被鬼头刀一下斩断十几根。
文朝天脱险后,也没有责怪段初杀红了眼,反而大声夸奖段初:
“元起,真乃本府帐前典韦也!今晚若不是元起,银库险些全灭!”
……
段初刀法精湛,察觉不对,还能收刀及时,所以文朝天有惊无险,但是牛大巡检,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马千里,蒙着眼只顾挥刀。
听到文朝天夸奖段初,马千里把环首刀挥起来,刀影如风。
务必以此,表现本捕头的英勇!
他只顾表现,眼睛又看不见,吓得巡检官兵和衙役捕快,纷纷让开。
可怜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那就是同样蒙着眼的牛巡检。
马千里环首刀舞起来,杀得众老鼠抱头鼠窜。
有那跳起来的躲他的,也被他听声辨位,挥刀在半空中砍成了两截。
这刀子挥起来,一不小心,砍到了牛巡检的屁股。
环首刀破甲之后,割开了老长的一道血口子。
牛巡检顿时倒下了。
他刚摘下蒙眼布,就看到马千里的刀,又过来了。
马千里为了表现,激发了全部潜能,这一刀实在太快了!
眼看环首刀就要砍到脖子上,牛巡检闭上了双眼。
145 大发现
文朝天夸过段初之后,忙着指挥巡检官兵还有衙役捕快,围剿地面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撤离的老鼠。
等他看到牛巡检遇险,他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
幸好段初现在脑子清醒了,眼界也开阔,发现了状况。
他鬼头刀一翻,当啷一声,用刀背挡住了马千里的环首刀。
段初的鬼头刀,比马千里的环首刀重,而且小伙子年轻,倍有力量。
可怜的马千里,刚刚愈合的虎口,又第三次被震得裂开了。
还有比马千里更可怜的。
牛巡检本以为必死无疑,听到当啷一声,抬手摸摸脖子。
竟然完好无损!
睁眼一看,原来是好兄弟段初救了自己。
他艰难爬起来,一手提刀,一手捂着屁股,悲愤难当。
“姓马的,你好狠毒,竟然在战阵之上,对袍泽背后捅刀子!肯定是在平日里,你我积怨过多,所以想要趁乱暗杀于我!”
牛巡检又把马千里的失误,理解成为有预谋的暗杀了。
马千里强忍虎口剧痛,对牛巡检赔礼道歉:
“牛大人,这次我真不是故意,骗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刚才段初险些误伤文朝天,文朝天没有责怪段初。
现在马千里差点杀死牛巡检,文朝天也不能过度苛责。
总不能对同样的事情,处理方式因人而异吧。
所以文朝天站出来,制止了牛巡检的叫骂。
“刚才大家只顾杀敌,都杀红了眼,牛大人,没事就好,算了吧。”
牛巡检把捂住屁股的手,伸到文朝天面前。
那只手上,鲜血淋漓。
“大人,你看老牛这是没事嘛,这么多血,哎吆……疼!”
文朝天看看宋时声,道:“宋班主,还不快点给牛大人包扎伤口!”
牛巡检被两个亲兵扶着,在宋时声的引领下,去包扎伤口了。
满地都是鼠尸,还有银锭子。
这次银库失窃,假如丢失银子太多,皇帝一定会龙颜大怒。
到时肯定牵连甚广,在场的人,哪怕只是小兵一枚,也跑不到责任。
所以没人敢把银子,偷偷揣进自己兜里。
没一会,大家互相监督,很快就把地上的银子,全部收进了银库。
户房的文职人员,也都赶到了。
在户书的带领下,十几个户房典吏,都忙着重新查点银两。
贼人竟然敢偷窃官府的银库,这是何等大的胆子!
文朝天仰天看看星月,心里五味杂陈。
没想到本府上任以来,真是多灾多难,龙吼虎啸又频发奇案。
今日也不知道银库,折损了多少银钱!
文朝天打算,这件事不能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给朝廷。
假如朝廷怪罪下来,那就用自己家的银两,来填补损失的漏洞。
文家在杭州府,还有不少产业。
文父死后,一直由文朝天兄长掌管。
文朝天兄长,也是明事理的人。
哪怕文朝天,从来不过问文家生意上的事情,但是该他的那份,兄长从来没有少过他一文钱。
而且兄长也清楚,弟弟在官场越顺利,对文家的产业的好处就越大。
有一个实权派知府弟弟,在背后撑腰,文家兄长做事也有底气。
当文朝天想到用私人家财,补贴公帑损失之后,其实也很是不甘心。
不是心疼钱,而是这件事,让他感觉,实在是窝囊。
从九品教谕,到七品县令,再到五品同知,又成了现在的四品知府,本府一路都是见招拆招化险为夷,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挫败。
彭州府藏龙卧虎,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文朝天不禁,仰天一声长叹。
……
牛巡检屁股上的刀伤,很深,包扎之后,已经被亲兵送回家修养了。
马千里的环首刀早已收入鞘中。
他举着一根火把,看到文朝天仰望夜空,又听到文朝天那一声长叹。
文大人其实人挺好,虽然脾气暴躁,但是绝对算一个清正廉明,公私分明的好官,老马打心底服他。
换做前任贪官知府,敢打老马一巴掌,老马就敢拧断他手脖子!
牛巡检不在,段初那孩子又没经验,现在老马必须顶上去!
马千里下定决心,就由自己一肩承担,替文朝天分忧。
马千里用火把,找到老鼠撤离的几个洞口,又让人拿来铁锨鹤嘴锄,指着洞口大吼:“给老子挖!”
段初已经从户房房书口中,得知了搜查香油坊香油铺的事。
他看文朝天沉默半天,就走过来夺走了,马千里手中的鹤嘴锄。
“马捕头,纵鼠窃财的贼人,现在身份不明,必须先查出他的底细,你还是接着带人搜查吧,这挖洞的粗活,交给我就行了。”
马千里想想也是,万一贼人的老巢,就在香油坊香油铺里呢!
那样自己就能抓住凶嫌,抄了他老巢,找回丢失的银两。
这样也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我这虎婿,有功劳,还要让给他未来老丈人!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马千里想到这,带着手底下衙役,又去查抄余下的可疑地点。
按照之前的顺序查抄下去,他终于有了发现。
站在粉娘妆粉店隔壁的香油铺门口,马千里抬头看了看妆粉店。
“银库出了这么大的事,魏先生竟然还夜宿妆粉店,都没有去给文大人掌掌眼出出主意,简直就是一个,贪恋美色的老来俏!”
手下的衙役砸香油铺的门,也没有人应。
衙役们就踹开门,冲了进去。
妆粉店二楼,一片黑暗,马千里还望着窗口出神:
“来日一定到妆粉店里,买几盒上好的粉黛,送给香儿姑娘,一来能报答她今晚替我解围,二来也能照顾魏先生相好的生意。”
马千里正寻思呢,一个衙役大喊:“头儿,有发现!”
马千里连忙冲进去。
香油铺后墙墙角,紧靠地面的位置,有好几个小洞。
这些小洞,都通联香油铺后面的汪塘,而且小洞口有很多鼠毛鼠须,还有掉落的零散铜钱和碎银子。
马千里也是有本事的人。
这本事只要用到正地方,绝对是一个人才,这也是文朝天,明知他身上有污点,还能重用他的原因。
一番搜查之后,一张舆图被衙役甩飞,飘落地上又被踩了不少脚印。
马千里可没有忽略那张舆图,拿起舆图打开看看,正是彭州府在五年前,修建地下排水的图标详解。
他仔细想想,马上就明白了。
留下衙役,继续固定证据,马千里骑上马班班头的快马,一路疾驰。
……
文朝天看段初累得满头大汗,上去抢下段初手中的鹤嘴锄。
知府大人都亲自动手了,巡检官兵更加卖力,两人搭配一件工具,一人休息一人挖,人歇工具不歇。
一阵马蹄声,马千里疾驰而来,又翻身下马,把舆图交给了文朝天。
文朝天以前剿匪,排兵布阵都会,看舆图更不在话下。
看着舆图上的标注,他马上明白,贼人要经过排水坑,把库银运走!
窥破了贼人隐藏的后路,文朝天马上自信回身,镇定自若下令:
“段班主,你带一队巡检,继续守住这里几个洞口,严防贼人杀回马枪,再打银库的主意!或者狗急跳墙,从这里夺路逃窜!”
“余下巡检官兵,兵分四路!”
“务必全力回填,把银库通联地下排水网的四条管线,统统堵住!”
“马捕头,十字街香油铺,留几个步班捕快盯着即可,贼人明知香油铺必定丢掉,大多不会回去!”
“其他衙役,都召回来,配合巡检官兵,回填四条通道!”
“宋班主,本府派一队马班捕快给你,去彭州府各个寺庙,收集灯油,越多越好,道士僧人如有怨言,让他们来找本府好了!”
文朝天点兵点将,一番妥当安排后,一马当先,直奔阵地。
……
彭州府衙乱成一锅粥,金鎏子感觉机会终于来了。
他决定浑水摸鱼,绑架赵如意!
146 道长绑票
金鎏子一直住在客栈,每晚都来赵家布店等机会。
既然黑脸丫头不好惹,那就绑架赵如意,用她去跟段初做交换!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最近连番落空。
因为宋时声和赵裁缝,每晚都在赵家布店楼下熬夜喝茶。
他几次使用调虎离山,不过宋时声和赵裁缝,都是老江湖,看破了他的调虎离山,根本就没上当,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不过,金鎏子一直没有放弃。
今夜谢夫人操纵贼老鼠,偷窃银库金钱,为了封堵她的退路,彭州府衙所有人,基本算是全员出动。
就连宋时声,都带着仵作班,跟着去挖排水管线,然后再堵死回填。
至于赵裁缝,身上是五花大绑,还被关在巡检司的马棚里。
这样一来,赵家布店楼下,静悄悄的,无人盯防。
现在机会,终于等到了。
金鎏子站在暗处,心说懂得坚守的人,总会有收获的。
至于那身行头,前几天他一觉醒来,突然就出现在窗户边。
羽衣仙鹤氅,被洗得很干净,叠得整整齐齐,又被水熨斗,熨得没有一丝皱纹,羽衣仙鹤氅上,还放着一尘不染的五岳灵图冠。
拿起五岳灵图冠,发现下面竟然还有一叠银票。
银票有一百两之多,对于身上没钱的金鎏子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金鎏子当时就跪到了地上。
他对着昆仑雪山的方向,咚咚咚磕响头。
“师父,就知道您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最疼我了,知道我丢了行头,您老在天之灵一个五鬼搬运,就把行头给我搬回来了!”
“您老知道我没钱,又给我搬运来银票,师父,徒弟想你啊!”
金鎏子嘴里说想师父,却没想起来,师父生前的各种教诲。
……
此刻咱们的金鎏子道长,已经披挂整齐。
他头戴五岳灵图冠,身披羽衣仙鹤氅,脚蹬一双青云履,好不威风!
府衙银库发生祸事,跟昆仑雪山的高人何干,咱只想拿回宝贝!
金鎏子冷哼一声,从暗处走出,来到赵如意窗下。
“段初这小子,看着呆头呆脑,结果家里有个同床共枕的黑脸丫头,这边还有一个白净的赵如意,真是不分胖瘦,黑白通吃。”
金鎏子想到这里,还挺嫉妒。
毕竟道长现在还是单身,看不惯段初这种,两头跑的渣男。
金鎏子甩甩拂尘。
这根拂尘,其实是一件兵器。
撩开马尾长毛,就是一根锋利雪尖的判官笔。
虽然道长不会武,但是他判断,赵如意也不会武。
一根判官笔,足够了。
“等我上去,绑了赵如意,不愁段初不把那个上古琥珀夜明珠,乖乖交出来!如果胆敢不交,道爷就剁下她一根手指给他看。”
金鎏子想到这,青云履轻轻一踩地面,腾空而起,又在二楼墙面上蹬一脚,轻松地窜上了三楼窗台。
房间里没有亮灯没有点蜡烛,看来屋中人毫无防备。
金鎏子掏出来一根曲别针,捅开了窗户插销,一切顺利!
轻轻推开窗户,金鎏子一翻身,就稳稳跳进了房间。
落地后掏出火折子,使劲一甩,火头燃起。
金鎏子借着火光对床上一看,差点没被活活吓死。
赵如意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睡在被窝里,一根绳子就能套住脖子。
人家衣衫齐整,就坐在床边。
额头那条飘带,无风也能飘动,被火折子一照,就像是女鬼的封印。
两只眼又如春水无痕,深不见底,就盯着自己。
……
彭州府衙距离赵家布店,并不算远,站在三楼,能看到府衙那边火把晃动,银库那边也是喊杀震天。
被惊醒的赵如意,明白府衙那边发生了大事。
“不知道小冤家,会不会有危险。”赵如意担心之下,起床穿衣,坐在房间里,寻思要不要去帮忙。
她又不想掺和凡尘俗世,拿不定主意时,金鎏子来了。
金鎏子没想到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本以为自己入室无声,结果没想到刚刚落地,就被人家发现了。
金鎏子做贼心虚,所以才会害怕。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区区一个小女子而已!
就算道爷人比较瘦,不过这来自昆仑雪山的手指头,一下就能把她戳趴下,拿绳子一捆,就齐活了。
回头再找段初交换宝贝,简直就是十拿九稳!
金鎏子想到这里就不怕了。
反正被发现了,他索性用火折子,点燃了床头高悬的油灯。
赵如意坐着,还是一动不动,现在竟然都懒得再看金鎏子一眼。
这极度的蔑视,不禁让金鎏子怀疑,难道她是个死人不成!
金鎏子伸出一根手指头,就想戳一戳赵如意的肩膀,看她是死是活。
“不想死的话,把你的脏手指收回去。”赵如意语气冰冷。
幸好是活的,要是死了,姓段的肯定不把死尸当回事,道爷到时候,怎么跟他交换上古琥珀夜明珠!
确定赵如意还是活人,金鎏子嘿嘿一笑。
“小娘子,对不住了,你那小情人偷了道爷的宝贝,道爷找上门去,他就是不还,道爷迫于无奈,只好绑了你拿去跟他交换。”
赵如意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窗外来。
她脸上隐隐有了怒意。
“我跟你很熟吗?小娘子?也是你这小道士能叫的!”
赵如意说完,伸出两根追魂夺命的判官指。
金鎏子哪里知道,他现在已经站在了,鬼门关的大门口,再敢往前一步,保证立马会升天。
道长现在还以为胜券在握。
“道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识相的,抓紧把自己双手先捆上,男女有别,道爷轻易不想碰到你。”
金鎏子说完,亮出来一根绳子,甩手扔到赵如意面前。
他自己并不知道,就是这番话这个举动,救了他一条小命。
赵如意之前本来没打算,放金鎏子活着走出她的房间。
不过听到男女有别这四个字,她按下了杀心。
虽然这个道士不是好人,但是没有踩到赵如意的底线。
但凡金鎏子敢起半分色心,现在他就死定了。
赵如意打算再观望一下,然后再决定杀不杀这个道士。
她不露声色,两手伸到脑后,去解额头飘带。
金鎏子以为她要掏暗器,进行无谓的抵抗,马上把拂尘上的马尾长毛拨到一边,露出里面的判官笔。
判官笔对着赵如意脑门,金鎏子小声喝问:“你干什么!”
赵如意看到判官笔,脸上浮现一丝不屑。
“寒冰判官笔,应该来自昆仑雪山,你是火阳子的徒弟?”
“大胆!火阳子道长,是道爷的亲师父,区区一个小女子,有什么资格直呼他老人家的道号!你要称他为,火阳子道长才是!”
赵如意听了之后,微微一笑。
“既然是火阳子道长的爱徒,必定也是高人,那小女子只能束手就擒,道长的绳子,捆手腕不舒服,小女子用自己的飘带捆。”
金鎏子听了,还挺得意。
看到没,只要道爷报出来历,普通人也吓得乖乖就范!
“小娘子你放心,只要乖乖听话配合道爷,道爷不会伤你,道爷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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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意一听,心说不用问了,这小冤家肯定把宝贝分了两份。
一份给了我,一份给了娇小玲珑的玉美人。
假如我回头说想要那颗夜明珠,小冤家会不会拿给我?
小冤家估计会很为难,想想他到时为难的样子,肯定非常有趣。
赵如意心里还挺好奇。
不过她的手没停,这时已经解开了额头的飘带。
当看到赵如意额头上,鳞片倒着长,金鎏子也识数,数一下共有七片,当场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可见他不但识数,而且还识货。
“额有逆鳞,触者必死!逆鳞若超三片,可遮天眼,可戮神佛……”
噗通一声,昆仑雪山的高人跪下了,磕头带响:
“神仙姐姐饶命!”
147 姑奶奶饶命
金鎏子这个时候,差点万念俱灰,都预计自己,要去找师父报道了。
不过道长历来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道长选择求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磕头,道长磕头都习惯了。
神仙姐姐四个字,被金鎏子叫的是无比虔诚。
赵如意哼一声,道:“小道士好没道理,神仙姐姐,也是你能叫的!就算你师父火阳子,现在在这里,也要叫我一声小姑姑!”
随机应变,一直是道长的强项。
金鎏子马上改口:“小道金鎏子,拜见姑奶奶,姑奶奶饶命!”
刚进来时,自称道爷,现在倒好,称呼人家姑奶奶。
道长转眼之间辈分如跳楼,咕咚咚降了好几级。
“你身为出家人,竟然夜入女子闺房,此为破戒,不得不罚,不过,你是小辈,我不罚你,我罚你师父火阳子,没教好徒弟!”
赵如意说完,在墙上画个圈圈,圈圈里写上火阳子三个字。
然后她用手掌轻轻一拍圈圈,火阳子三个字,就被她拍到了墙皮里。
这一切,看得金鎏子心惊胆战。
他悄悄伸手,把刚才要绑赵如意的绳子,抄在手里卷起来。
万万不能让这个煞星,想起刚才小道要绑她。
赵如意拍过墙,回头看看金鎏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火阳子和无法和尚,之前并列绝代双雄,也算一代之英杰,怎么教出来你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姑奶奶教训的是,小道记下了……”
金鎏子说到这里,又看看印到墙皮里的,师父的名号。
“姑奶奶,教训完了吗?小道在这人间,还有点俗事……”
“金鎏子,你想走?”
赵如意说话时,眼神冰冷直视金鎏子。
金鎏子被她目光笼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寒冰,冻得直打哆嗦。
他再低头一看,自己手背上空气凝结,真的多了一层薄冰。
再这样下去,非被冻死不可!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又磕了三个响头:
“姑奶奶若是没有其他教诲,小道确实打算,先行告退。”
“你想告退可以,青云履留下来!”赵如意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金鎏子一听,心说要了命了,没有青云履,就会经常被人家追着打!
不过活命要紧,他只好脱下青云履。
赵如意连忙打开了窗户,捏着鼻子说:“你学不到你师父的法术也就罢了,连他爱泡脚这一点都没学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金鎏子一听有门,连忙把袜子里的脚趾头蹭一蹭,味道更浓了。
赵如意恶心的要死。
“抓紧把青云履穿上!姑奶奶不要了,身上有没有其他东西?”
金鎏子连忙穿上鞋。
他又把拂尘和斩仙飞刀,一起递到赵如意面前:“姑奶奶挑一样。”
相比之下,金鎏子更在乎青云履,逃命全靠它。
“寒冰判官笔,斩仙飞刀,呵呵,别人眼里或许是宝贝,不过在我眼里,连段郎的一根头发都不值,两个都不要,换其他的。”
这两样都看不上,那百宝囊全给她也没用。
金鎏子感觉,赵如意这是故意找茬,就是想找理由,杀死自己。
不过不留下点东西,她肯定不让自己走。
但是,她到底要啥呢?
金鎏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就是想不通,赵如意想要什么。
赵如意叹了口气,那张冷脸,突然变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小道士,脑子怎么这么笨,姑奶奶是问你,有没有这个!”
赵如意说完,又搓了搓手指头。
金鎏子心说,得了,段初这混蛋,一夫二妻三个人,都是一个熊样!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比一个爱财!
也不知道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轮番落到他们三个的手里!
不过抱怨归抱怨,道长还是乖乖的,掏出来一张银票。
“小道士,你真是不老实,你身上明明有一百两,却只掏出来十两,这是什么意思!打发乞丐嘛!”
金鎏子听了,心下骇然。
隔着好几层衣服,她是怎么知道,我有一百两的?
不过再看看手背上的薄冰,他就明白了,人家的眼睛看过来,都能把自己双手,看得结了冰,看穿咱身上有多少银子还不容易!
这次道长很爽快,剩下九张都掏了出来。
赵如意对地上指了指:“放到地上吧,你这刚摸过脚丫,又穿过鞋子的手,碰过的银票,不干净。”
拿走了自己所有的钱,竟然还嫌脏,真是太欺负人了!
金鎏子苦着脸,放下了银票。
不过打死金鎏子,他也没有勇气,启动斩仙飞刀,跟赵如意拼一下。
额生逆鳞,而且是七片,这就是女神仙!
就凭自己这两下子,就算把昆仑山搬过来,也打不过她的。
赵如意看到银票,心情好了很多,就像长辈关心晚辈,问道:“小道士,我问你,平时常住哪里?”
“回姑奶奶,小道下山之后,在应天府买了一套小房子。”
赵如意赞许的点点头。
“不错,至少你还懂得置办家业,没有拿出去吃喝嫖赌。”
金鎏子听到夸奖,心说这次活命是没问题了,就想抓紧离开。
于是他就顺着赵如意的夸奖,开始往杆子上爬,自卖自夸:
“姑奶奶说得对,小道从来不做那些事,不像有些人,抱着酒葫芦就不撒手,一天到晚浑身酒气,酒虱子找上门都不自知……”
赵如意本来收了银子,打算给金鎏子几分好脸。
这时听金鎏子影射段初,还诅咒他被酒虱子找上,当时就怒了。
墙上又多了一个圈圈。
这次圈圈里,写的是金鎏子三个字。
“小道士,你想不想知道,我手一拍,会发生什么?”
金鎏子摇头如拨浪鼓:
“姑奶奶,别拍!小道不想知道!小道知错了!从今以后,哪怕在背后,也不说段施主半句不是。”
赵如意一点没看得起金鎏子。
不是因为金鎏子没本事。
没本事不重要,主要是身为火阳子的徒弟,竟然没有半点骨气!
赵如意决定,替火阳子好好教训一下金鎏子。
“金鎏子,你今晚屡次犯忌,按道理,我该杀了你,不过看你诚心磕头求饶,就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赵如意又一指应天府方向:
“日出之前,你就离开彭州城,滚回你的应天府住处,记住了,一路上可以出力赚钱,也可以敲门化缘,绝对不许偷不许抢!”
“假如被我感应到,你回应天的盘缠,来路不正……”
赵如意说到这,手掌对着墙上圆圈里,金鎏子那三个字,作势要拍。
她的手掌距离那三个字越近,金鎏子就感觉越冷。
“看来只要她一掌拍下去,小道非被冻死不可!”
金鎏子马上答应了这个对于他来说,算是很苛刻的条件:“姑奶奶,小道一定按你说的做,绝对不偷不抢,一路乞讨回应天。”
“滚吧!”赵如意一指窗户。
金鎏子连忙打开窗户,刚想纵身跳下,赵如意踢过来一个凳子。
凳子砸上金鎏子大腿,很精准地撞到了酸筋,金鎏子半边身子酸麻,一声没吭,就从三楼掉了下去。
……
彭州城的守门兵丁,正在议论银库遭窃的事,突然有人叫门。
守门兵丁本来不想搭理,不过看是一个道士,穿着又很高级,就过去问了两句:“道长是青云观的嘛?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道士也不搭话,只顾哭哭啼啼。
守门兵丁靠近,看道长鼻青脸肿,还以为是从天而降的神仙,一个没注意脸着地了,就打开了城门。
出了城的金鎏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抬头,眼望漫漫前路。
“这一家子财迷,把小道搜刮的干干净净,如今身上分文没有,只能靠化缘要饭坚持,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应天!苦哇!”
……
这时彭州城里,赵如意已经打算搬出赵家了。
148 攒起来养孩子
金鎏子从三楼窗户,摔下去的动静,被赵婆娘听到了。
赵裁缝跟她说过,魏先生和文朝天,对段初私会赵如意的态度。
“娘子,假如哪天我被抓了,一定是这帮狗官,栽赃陷害!你放心,他们不敢关我太久,否则我只要出狱,就去京城告御状!”
“所以,只要我被抓了,你一定要盯紧如意那丫头,防止段初那个狗东西,趁我不在,过来偷吃!”
有了赵裁缝的交代,所以哪怕他被抓,赵婆娘也没担心。
反正最多关几天,就会放出来。
不过盯着赵如意这事,赵婆娘可没有大意。
段初那小子要来,可以,偷吃都行,但是必须给老娘交买路钱!
不交钱就想会我的美貌侄女,门儿都没有!
所以听到外面咕咚一声,赵婆娘立马起床穿衣,快步来到三楼。
叫了几声门,赵如意也不答应,赵婆娘就不停地敲门。
门终于被她敲开了。
赵婆娘看了看这个婆家侄女,她似乎正在隐藏脸上的笑意。
“如意,段初那小子,是不是又来了!”赵婆娘质问。
赵如意不想让婶娘知道金鎏子的事,就点了点头,说是的。
赵婆娘听了,跳着脚骂段初:“可怜家里男人刚被抓,这个混小子,竟然真的又来了,老娘明天就带上干粮,去京城告御状!”
赵如意皱着眉,指了指地上。
赵婆娘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叠十两面值的银票子。
赵婆娘刚刚还跳着脚骂段初,看到银票,立马不骂了。
她还笑着夸段初:“如意,其实段初那孩子,人还是不错的,喜欢你,就直接来找你,不像有些男子,假装斯文,磨磨唧唧。”
赵婆娘嘴上说着,慢慢弯腰,去捡地上的银票子。
赵如意轻抬玉足,踩住了那一叠银票。
“婶娘,你想要银票可以,不过我只能给你十两,这也是段公子交代的,十两给你,余下九十两给我,留着以后生养小孩子。”
赵婆娘心说,有,总比没有强!何况十两银子,也是一笔巨款!
“十两就十两吧,这小子别的都好,就是忒小气。”
赵婆娘说到这,又变得语重心长:“如意啊,你没有被他得手吧?”
饶是赵如意一直忧郁又冰冷,听到这话,也羞红了脸。
“婶娘,你胡说什么,段公子碰都没碰我一下。”
赵婆娘本来看到银票,拼命夸奖段初,现在听说只给自己十分之一的银子,又站到了赵如意这一边。
“如意,不是婶娘说你,你就是幼稚,你说他图你什么,还不是馋你身子,记住,千万不能轻易给他,必须让他多给你银子。”
“男人够不着吃不到,才拿你当宝贝。”
“等他吃到了,迟早有吃腻那一天,所以,先把钱抓在手里再说!”
赵如意听不下去了。
她红着脸,小声辩解:“婶娘,段公子暂时还没这意思。”
赵婆娘听了,冷哼一声。
那张连半点风韵都没存住的脸上,一副洞察男人心思的过来人表情。
“没这意思?那他说给你钱让你攒起来,留着生养小孩子!小孩子,能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嘛!”
“不那个……哪来的小孩子!”
“如意,我告诉你,这小子精的很,就是拿话,慢慢引诱你上钩!”
“这种话比情话还有吸引力。”
“这话听多了,用不了多久,不用他动手,你自己就会解带宽衣!”
“迷迷糊糊,你就会中了他的圈套,怀了他的孩子。”
赵婆娘喋喋不休,赵如意听了脸都发烫,真是又羞臊又不耐烦。
“婶娘,没由来胡说什么,你到底还要不要那十两银子!”
赵婆娘马上闭嘴,连说了三个要。
“那你去拿两条干净的手绢来,把这十张银票挨个擦一遍,擦干净了,你就拿走一张,擦不干净,我就是撕了,也会不给你。”
金鎏子拖鞋又穿鞋的手,摸过了银票,赵如意打心底嫌脏。
她自己嫌脏不想擦拭,就把活儿安排给了赵婆娘。
赵婆娘为了十两银子,哪敢说半个不字。
于是在赵如意的监督下,赵婆娘把十张银票,翻来覆去擦了无数遍。
走出房间的赵婆娘,手腕子都酸了。
赵婆娘忍不住感叹:“这辛苦钱,是真的不容易赚!”
……
赵婆娘不知道的是,她在门外叫苦,赵如意也在房里嫌烦。
古怪的远房叔叔,还拉来一个帮手,铁了心要阻止自己和段郎见面。
贪财的婶娘,看那样子只要别人出够价钱,就敢把自己卖到倚翠楼。
必须脱离赵家,尽快搬出去!
……
户房十几个人,经过辛苦的清点,终于计算出了损失。
银库门口,户书带着两个典吏,把清点结果交给了文朝天。
不算前任知府留下来的漏洞,差额一共是七千两银子。
马千里听了,非常震惊:“坐拥七千两银子,在彭州府就是大富人家,我家不算宅子,也就两千余两,日子过得就很滋润了。”
他被震惊了,而文朝天听说这个数目,反而放松不少。
七千两而已。
跟兄长打声招呼就能赔得起!
而且现在已经确定,妆粉店隔壁的香油铺老板娘,就是纵鼠的贼人。
银库地下排水道,通往周边的管网,已经被连夜回填堵死。
宋时声从各个寺庙,征用了不少灯油。
灯油运回来后,他又客串了工匠的角色,这时跑过来汇报:
“大人,卑职已经确认,最多会有一两只老鼠,能打洞钻出去,但是那肥胖妇人,绝对钻不出去。”
马千里马上补充:“大人,四处都有人看守,只要她敢钻出来,绝对会被发现,到时一定剁下她那颗鼠头,挂到城门上示众!”
文朝天对马千里摆摆手。
“本府要活的,不要死的,那妇人除了操纵老鼠,别的本事稀松平常,生擒她的难度,应该不大。”
马千里马上保证,一定抓活的不抓死的。
要想抓活的,必须有段初的配合,马千里连忙到处看,段初哪去了!
段初举着火把,在远处一片草丛里,转来转去。
马千里连忙对那边招招手。
段初人没过来,却扔过来一块草皮。
“文大人,马捕头,我发现了贼妇人的踪迹!”
文朝天马千里连忙走过去,到地方一看,果然有个三尺方圆的洞口。
段初指着洞口,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一般人挖地道,不会把洞口挖这么大,这么大的洞口,肯定是肥胖的贼妇人,挖好的退路入口!”
文朝天把洞口一块泥土抓在手里,在鼻子下闻了闻。
“确实有老鼠的腥臊,还有香油味,元起判断的没错!现在四处堵严实了,贼妇人肯定还在里面!”
“大人,灯油已经到位,灌进去烧吧!”马千里建议。
“不忙,把其他大洞小洞都堵死,多派人把守,只留这一个洞口!宋时声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回家休息,等我信号再来做事。”
文朝天也知道,在大战之前,必须让将士,养精蓄锐。
……
银库遭窃,库银也不用段初清点了。
段初也没有回家休息。
去巡检司冲了个凉水澡,确定赵裁缝,还关在马棚里,而宋时声,正在银库外围看守洞口。
两个拦路虎都不在,段初一路来到赵家布店楼下。
“要是能让我在这里,搂着如意姐姐睡一觉,那该有多好!”
段初想着好事,看左右无人,天也快亮了,连忙甩出了飞龙爪。
顺绳子爬到三楼,他轻轻敲窗:“如意姐姐,是我。”
赵如意本来睡了。
听到是段初来了,她连忙起床打开窗户。
让她没想到的是,小冤家跳进来,落地之后盯着自己,馋的口水都滴到地上,还掏出来三片金叶子。
“如意姐姐,收起来,留着以后生养孩子。”
赵如意一听,心说这小冤家,真是馋我身子!
149 流口水
段初来得突然,赵如意又怕天快亮了,被别人看见他钻窗,所以起床起得也急,没来得及穿上外衣。
这时她只穿着肚兜衬裙。
没有了外衣的遮掩,赵如意的丰腴,当场被段初遍览无遗。
同样的这种清凉穿着,珠子看上去,就像青涩的苹果。
而穿在赵如意身上,就是名副其实的,熟透了的滴水桃子。
段初这血气方刚的光棍汉,连倚翠楼都没去过,所以从没见过这种场景,一时眼热嘴馋,也是正常。
所以他控制不住,口水滴滴答答,又讨好的掏出了金叶子。
他还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让赵如意留着这钱,以后好生养孩子。
这句话换一种说法就是:“如意姐姐,我想和你生孩子。”
这潜台词,赵如意听懂了。
不过对于段初馋她身子这件事,她并不在意。
好不容易在这天下间,找到一个和自己接触,不会死去的男子,馋自己身子那是好事,就怕他不馋!
赵如意伸手,从段初指缝里,拿走了金叶子。
段初本来话一出口,还有点后怕,怕他轻佻的话,惹如意姐姐生气。
结果看如意姐姐并没有发怒,所以他胆子就又大了。
在赵如意抽走金叶子的时候,他又在人家小手上,轻轻一划拉。
段初并不知道,换做别的男子,划拉这一下,立马就要去地府报道。
赵如意只觉得,手上一丝温热划过。
这下换成她脸热心跳了。
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之前她都快绝望了,从来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男子。
自从遇到段初,两人肌肤接触,已经有了三次。
就是不知道,更深一步的接触,小冤家会不会有事。
赵如意决定,试一试。
她掏出雪白手帕,轻轻擦掉段初嘴角的口水。
段初很享受这种感觉,险些醉了,赵如意擦好之后,没等沉醉的段初反应过来,踮起脚尖捧着段初的脸,一个香吻就印了上去。
毕竟是被老天爷,降下魔咒的人,这一吻的威力可不小。
可怜段初还没来得及,尝尝什么滋味,咕咚一声,仰天就晕倒过去。
赵如意当时就被吓坏了。
这个小冤家,对自己来说,独一无二!
绝对不能失去!
她连忙把段初扶到自己床上,然后端来一盆热水,给段初擦拭脸面。
幸好她仔细擦过几遍之后,发现段初的皮肉并没有僵硬。
试试脉搏,很正常,试试鼻息,也没问题。
这下赵如意就放心了,至少亲嘴这一关,算是迈过去了。
赵如意高兴之余,一时没忍住,在段初脸上,啪嗒啪嗒连亲十几下。
这下好了,本来将要悠悠醒转的段初,一直睡到了天黑。
……
醒来的段初,脑袋都朦胧了,闻一闻被窝里,怎么香喷喷的。
这不是我的床铺啊!
再看看周围,这也不是我家,我这是在哪里!
赵如意背对床铺,听到段初翻身的动静,正在更换飘带的她,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三两下系好了。
“你醒了?”赵如意心砰砰跳,但是脸上波澜不惊。
段初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个吻。
本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之前通过亲嘴,又迈过了男女大防这一步,这个时候,应该发生一点故事。
不过煞风景的是,叫门声突然响起,赵婆娘过来送晚饭了。
赵如意隔着门,让她像送早饭午饭一样,放在门口就行了,但是赵婆娘已经察觉不太对劲,咬死口就是不走,非要亲自送进来。
赵如意对段初无奈笑笑。
段初也回之一笑,悄悄翻身下床,蹑手蹑脚走到窗边。
赵如意把一锭银子,塞到段初手里,又小声说:“男子汉在外面做事,身上不带银子,就会没有底气,装起来,花完我再给。”
段初捏着银子,再去看赵如意,贤妻的形象,一下在心里竖起来了。
怪不得王婆婆老是说,女大三,抱金砖。
如意姐姐就是会疼人!
段初心里这么想,也没觉得珠子对他小气是不对。
毕竟在他看来,珠子是他妹妹,妹妹平时刁钻吝啬一点,无伤大雅。
赵婆娘在外面等半天,越想越感觉里面有事。
为了再拿到段初的买路钱,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饭菜,抬脚就去踹门。
“如意,你是不是被坏人逼住了?别怕,婶娘这就救你。”
赵如意一听,催促段初抓紧走。
“叔叔放出来之前,你一定要再来一趟!”她又叮嘱。
“姐姐,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过来的,等我哦。”段初说完,又捏捏赵如意脸蛋,缠好飞龙爪,翻身跳下了窗户,一溜烟而去。
赵如意打开房门,赵婆娘进来就趴到地上,去看床底。
床底空空如也。
赵如意的房间,摆设本来就少,连个衣柜都没有,赵婆娘很快搜完,她确定段初,真没藏在房间里。
不过毕竟是过来人,最后她掀开被窝,仔细看了看。
“不对,看这铺着的褥子,下陷的程度,像是有男人在床上睡过!”
赵如意听了,前所未有的柔声细语,道:“躺在床上的是我……婶娘,都怪你,最近好吃好喝的疼爱侄女,弄得人家都胖了。”
她嘴上甜甜的说着,又伸手把赵婆娘往外推。
女子被她触碰,或者女子触碰她,还是不会死的。
不然赵婆娘早就死过多少次了。
赵婆娘临出门时,还回头指着墙上的一个圆圈,对赵如意说:“墙上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写的字?”
那个圆圈里,凹进墙皮的,是火阳子的名字。
至于金鎏子的名字,他摔下去之后,赵如意就擦掉了。
看赵婆娘又起了疑,赵如意使劲把她推出去,隔空对墙上轻轻一拍。
凹进墙皮的火阳子三个字,还有画在墙面的圆圈,顿时不见了踪影。
墙皮,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
这时天黑透了,长夜降临。
城外破败的骡马铺里,金鎏子已经睡醒一觉。
夜里见到赵如意额头逆鳞之后,吓得他不敢在城里休息,连夜退了房间,收拾好东西,跑到了城外。
城外的骡马铺,条件没有城里客栈好,都是大通铺,一排溜睡十几个人,而且都是贩夫走卒这种,金鎏子瞧不上的下等人。
但凡有一两银子,他绝不会睡在这里。
掏出一面小铜镜照照,鼻青脸肿的惨状,还没有消退。
伤痕累累还被刮走所有银票,又吓得屁滚尿流,在段家赵家连番丢人现眼,脸皮再厚这时也羞愧难当。
“这幅惨样,白天赶路太丢人,还是摸黑走吧!”
金鎏子这时也懂得要面子,悄默默出了骡马铺。
回望身后夜色下,黑黝黝的城池,金鎏子发下了血誓。
“从今以后,再踏入彭州城一步,我金鎏子就是昆仑山的活王八!”
不过道长发过的誓言太多了,这次也不知道当不当真。
……
西域昆仑山,山脉连绵不绝,冰雪万年不化。
山中某个不起眼处,有一山洞,名火云洞,火云洞里,并没有火,而且寒风穿洞而过,还特别冰冷。
火阳子道长死后没有被掩埋,而是盘腿在地,保持生前的坐姿。
只见他手掐七星诀,身盘子午坐,已经被寒风冷气,吹成一具冰雕。
就在金鎏子鼻青脸肿,站在城外回望彭州城,想起赵如意,连在心里骂一句都不敢的时候,火阳子蒙头盖脸的寒冰,突然碎裂。
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也显露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赵如意那一掌,法力穿越千万里,拍碎了蒙面的寒冰,还是金鎏子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把死尸气得活活崩开了脸皮。
……
文朝天还没有发出召集令,所以段初从赵如意房间里出来,就去看望牛巡检,结果进门一打照面,牛夫人就乱发脾气。
“你小子竟然也去倚翠楼了!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