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瞎子逃生
段初连倚翠楼的边都没沾过,牛夫人却说他去了倚翠楼,他辩解说没去过,牛夫人哼一声,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当时牛巡检正趴在床上。
听牛夫人这么说段初,牛巡检压不住好奇,连忙扭头一看。
看到段初的脸之后,他也笑了:“兄弟,去就去了,这又有什么!”
牛夫人都走出去老远了,听到这话,又拐了回来。
“老牛,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牛夫人叉着腰说。
牛巡检马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一本正经:“兄弟,像我这种已婚的,肯定不会去倚翠楼,你这种未婚的,去就去了……”
牛夫人在门外听了,一拧眉毛:“嗯???”
牛巡检这个惧内的货,马上又改口了:“呸呸……你就算未婚也不能去,那种烟花柳巷,岂是我等正人君子,能够踏足之所!”
段初非常委屈。
“牛哥,牛嫂,天地良心,我真没去过倚翠楼!”
“证据挂在脸上,你还不承认,嘴挺硬啊!”牛夫人很不屑。
牛巡检对床边的铜镜努努嘴。
段初拿镜子一照,可不得了,满脸都是女子唇脂,留下的红红印记。
“没想到我睡着之后,如意姐姐亲我这么多下!”
段初这时,只恨自己当时睡得太死,没体验到如意姐姐香吻的味道。
牛夫人看段初发呆,劈手夺走了镜子。
“用你们审问犯人的话说,这叫证据确凿吧,哼!还想抵赖!”
段初看看牛巡检,道:“牛哥,谁亲的,你应该能想到的。”
牛巡检屁股伤了,脑子没伤,马上就想到是赵如意。
于是他帮这段初说话了:“夫人,你误解段兄弟了,亲他的是良家女子,就是赵家布店的那个……”
牛夫人粗暴的打断了牛巡检:
“少替他打掩护!良家女子,哪个不懂得含蓄,哪个没成亲会吻男子,还亲这么多口,你看这小子的脸,都快红成关老爷了!”
牛巡检还想说话,牛夫人对他屁股上使劲一拍。
牛巡检嗷嚎一声惨叫。
段初当时就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牛巡检。
牛巡检感觉很丢人。
于是他破天荒的雄起了一次,不顾疼痛,在床上翻身爬起。
“臭婆娘,你老公被人暗算,你别光在家里牛气哄哄,你有种,就去找马千里,帮我出一口恶气!”
牛巡检竟然敢犟嘴,把牛夫人气得,床头柜拍得啪啪响。
“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反了你了!”牛夫人大吼。
“臭婆娘,窝里横,算什么本事!”牛巡检也火了。
两口子吵架,就怕有人围观。
没人围观,吵着吵着,慢慢就停歇了,有人围观,反而越吵越厉害。
段初听王婆婆说过这个道理,一声没吭,悄悄走出了房间。
经过院子时,段初还用水瓢舀水,把脸上的唇脂红印,全部洗掉了。
……
段初不知道的是,他脸上的红唇印,是赵如意故意留下的。
赵如意已经把他家里的珠子,当成了情敌,她留下唇印,就是希望段初带着唇印回家,让珠子看到。
雅文吧
赵如意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告诉珠子,段初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只不过她没想到,段初没有回家,而是来看望牛巡检了。
不然的话,段家里,今夜必将又是一场大闹。
段初想不到,赵如意的打算。
不过他现在也明白,珠子不让他洗肚兜,并不是排斥她,只是害羞。
所以他也隐隐也感觉,珠子对他的感情,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说起来,段初也有点苦恼。
他不是嫌珠子丑,看不上珠子。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把珠子,代入了亲妹妹的角色,倾注了亲情的妹妹,下手的话,那肯定不合适。
再说了,他还不知道珠子的底细,谁知道她是不是女妖。
父母生前,都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和女妖有苟且。
“幸好妹子有了瞎眼猫,不然一定会缠着我,唉……”
段初一口气,还没叹完,银库那边升起一朵烟花,在空中璀璨炸开,同时传来一阵密集的铜锣脆响。
这是文朝天之前,和大家约定好的,召集兵马的信号。
段初连忙抽出鬼头刀,对着银库方向,一路狂奔。
等他赶到地方时,迎接他的是魏先生的笑脸:“元起,刀收起来。”
马千里和宋时声也都在这,这没什么意外的。
唯一让段初意外的是,刘瞎子竟然也在。
而且刘瞎子,还不是以囚犯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他身穿绸衣,一手罗盘,一手青竹杖,一副高人模样,正围着谢夫人遁逃的洞口,不停地转来转去。
他那个罗盘是特制的,上面刻着盲文,所以更加彰显高人风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瞎子脑门,贴着一张狗皮膏药。
……
原来昨天夜里,马千里和牛巡检,都猜错了。
魏先生并没有夜宿妆粉店。
他在地牢最偏僻的角落里,钱大公子和老狗,都听不到谈话声音的地方,和刘瞎子整整地谈了一夜。
婴儿笑脸的力量是强大的。
魏先生最终决定,放刘瞎子老婆孩子,一条生路。
刘瞎子跪下,给魏先生磕了三个响头,天灵盖差点磕碎。
他磕完头,爬起来抹抹脑门的血。
“先生,瞎子下了地府,也会在阎王面前,念您老的好!只要放过我老婆孩子,对我来说,毒药不毒药就无所谓了,刀砍斧剁都随便。”
魏先生看了看刘瞎子。
得知老婆孩子有活路之后,刘瞎子满脸都是,慷慨就义的大气凛然。
“真是有情有义有担当!当年我要是有刘瞎子这勇气,粉娘也不会,蹉跎十多年的美好时光,当年的我,比起刘瞎子,差得远了!”
魏先生想到这里,善心又占了上风。
魏先生当年要不是因为善心,内阁首辅就不会是谢江岚,而是他了。
凡事讲善恶,杀伐不果断,这是魏先生人性的闪光点。
但是这两点,在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官场上,就成了减分项。
最后魏先生连刘瞎子都不杀了。
唯一的条件就是,刘瞎子的老婆孩子,每天都要去妆粉店报道。
反正有点人质的意思。
假如刘瞎子,再把珠子的事泄露出去,那他就永远见不到老婆孩子。
对于刘瞎子来说,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于是今天,在钱大公子的羡慕里,在老狗的目送中,刘瞎子出狱了。
刘瞎子临走,还又数了数墙上,虽然擦过但是还能分辨的划线。
“钱公子,咱们一共聊了三十二两银子,瞎子在一折之上,再给你把零头去掉,算三十两好了,等你出狱,记得给瞎子送去。”
要不怎么说刘瞎子爱财呢。
之前钱大公子给他求情,他感动之余抹去了划线,现在逃出升天了,又跟钱大公子算起了细账。
钱大公子,满脸的委屈。
不是在乎那三十两银子,而是相处这么久,刘瞎子的举动让他寒心。
再加上刘瞎子一走,钱大公子的狱友,就剩下那条仇敌老狗了,万一那条老狗哪天像刘瞎子之前那样爆发,咬死自己怎么办?
而且没有刘瞎子的共享美餐,他以后就只能吃糙米饭盖白菜帮,还有窝窝头夹黑咸菜这两种套餐了。
孤零零的钱大公子,此刻真是,又委屈又担心又难过。
于是听了刘瞎子的话之后,他扭过头,一声没吭。
刘瞎子察觉到了钱大公子的落寞。
他从自己睡了好多天的稻草堆里,拿出一副象棋。
这是刘瞎子之前,刚被关进地牢不久时,为了排解寂寞苦闷,跟魏先生要来木板和鹅卵石,花半天时间,动手制作的简陋玩具。
粗糙木板是棋盘,光滑鹅卵石是棋子。
棋子上刻着对应的象棋字眼。
“钱公子,这副象棋免费送你,但愿你能悟道,修出绝世棋灵。”
151 去搜集猫尿
刘瞎子说完,把象棋连着棋子,隔着栅栏递给了钱大公子。
魏先生刚才离开时,交代张管营,无条件放走刘瞎子,所以张管营现在更加相信,刘瞎子是半仙了。
不是半仙的话,就凭之前炸狱又越狱的事,被杀是一定的!
“半仙,什么是棋灵?”张管营拉出虚心求教的架势。
其实他也是为了缓和,和刘瞎子之间的关系。
刘瞎子哼了一声,道:“和我聊天,是要掏钱的。”
张管营老老实实,掏出来一块银锭子,恭敬地递到刘瞎子手里。
刘瞎子捏着银锭子,心里很激动。
真是苍天有眼,这么多天以来,瞎子终于有一笔进项了!
刘瞎子心底激动,脸上不露声色,悄默默揣起银子。
他接下来说的话,其价值,远远超过了,张管营给他的碎银子。
“我泱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围棋象棋,都是智慧结晶。”
“象棋和围棋,有相通之理,也有不同之处。。”
“围棋是加,棋子越下越多,落下的子,只能固守一处。”
“象棋是减,棋子越下越少,不过棋子未死之前,都可移动杀伐。”
“有杀伐,就有杀气,有杀气,就能聚成杀气之灵。”
“棋灵,就是象棋产生的杀气之灵,瞎子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师父说过,只要悟出象棋杀伐之道,棋盘上就能生出棋灵。”
“杀气无形,棋灵有形。”
“棋灵生而为棋主掌控,可化作穿云飞剑,杀人于千里之外。”
张管营听得云里雾里,一点没明白。
真倒霉,二两银子,白花了!
钱大公子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听说棋灵能化作飞剑,顿时来了精神。
只要能拥有飞剑,不愁父仇报不了!
到时祭出飞剑,先杀严综吕父子解恨,最后再干掉谢江岚!
没有谢江岚,严综吕就不会这么猖狂,他不猖狂,自己爹就不会死!
谢江岚,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钱大公子想到这里,又想到家中冰棺中,尚未下葬的老父。
他当时就把棋盘放到脚下,盘腿坐在棋盘边上,迅速摆好了车马炮。
“钱大公子,虽然你现在一言不发,但是瞎子也能感觉到,你心里暗藏无限杀机,假如你心诚,修出棋灵,也只是时间问题。”
刘瞎子说到这里,对钱大公子一抱拳:
“钱公子,瞎子先走一步,咱们外面再会!”
钱大公子话也没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抬。
他正忙着在棋盘上布局。
刘瞎子听到棋子碰撞棋盘的脆响,摇了摇头。
“围棋是朝廷,没有名枪只有暗箭,沟壑纵横;象棋是江湖,将帅锁身不得出宫,身不由己……”
“钱大公子,你读书不行,很难进入官场,不过江湖已对你敞开大门,修出棋灵,你就是江湖人。”
“等你手握飞剑,站在江湖的高处,就会有不胜寒之感。”
“同时你也会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衷。”
“所以,修不修棋灵,你还是谨慎考虑一下。”
刘瞎子说完这番话,这才转身离去。
刘瞎子走后,张管营满脸黑线。
他花了二两银子,结果半仙的话,根本就没听懂。
这时他才明白,感情刘瞎子那些话,都是对钱大公子说的,所以觉得自己那二两银子,花的太冤枉。
于是张管营把手伸进栅栏,使劲拍了拍钱大公子的右肩膀。
“钱公子,刚才半仙的话,我替你付过钱了,出去之后记得还我。”
钱大公子一抬手,使劲打在张管营胳膊上,冷冷地说:“张管营,别烦我!等本公子修出棋灵,你要多少银子,就给你多少!”
钱大公子以前,虽然也算一个朝中有靠山的贵人,却显得吊儿郎当。
他在张管营眼里,就是一个没骨气的纨绔子弟。
现在钱大公子打他这一下,却突然有了一种,倨傲的贵族气质。
这时哪怕钱大公子,不过是开出了一张,修出棋灵再给钱的空头支票,张管营却也没敢再去骚扰他。
张管营讪讪离去。
空旷地牢里,只留下老狗吞吐舌头的哈哧声,和棋子棋盘的撞击声。
……
出狱后的刘瞎子,先回家和老婆孩子,吃了一顿团圆饭。
家,带着香火气,带着温馨感。
老婆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埋怨自己口无遮拦闯了祸;孩子在自己怀里,吸吮着小手指对着自己笑。
久违的幸福安定,再次降临到,这个很幸运的假瞎子身上。
刘瞎子不禁放下碗筷,闭上眼,好好享受这种幸福。
吃好饭之后,他又很庆幸。
“幸好遇到的是魏先生!换做其他官儿,自己一家肯定灭门!”
……
刘瞎子对魏先生感恩戴德,所以当他听说,府衙的库银失窃之后,又主动带着家伙什,过来帮忙了。
刘瞎子被关进去又放出来,这里面的曲折道道,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大家都以为,刘瞎子因为在街上妖言惑众,这才会被文朝天抓起来教训,现在放出来,是将功赎罪。
就连段初,也是这么想的。
具体的事情,魏先生还是没告诉文朝天,文朝天也没问。
文朝天分得清轻重,魏先生不说,他就不问。
本来按照文朝天的意思,就是带着大伙一通挖,找出贼人的藏身处。
实在不行,再把灯油灌下去。
一根烟花炮仗扔进去,引燃灯油,连银子带老鼠和贼人,全部烧了。
现在刘瞎子一到,高人出手,就是不一样。
他手摸着罗盘,在草地上找了一会,摇了摇头,又来到一块空地上。
罗盘指针,突然飞一般的转。
刘瞎子用青竹杖在地上画一个圆圈,说了四个字:“立桩,打孔!”
有魏先生在,文朝天今晚都没来。
这是魏先生的安排。
魏先生让文朝天,暂时不要去接触,资深江湖人士刘瞎子。
牛巡检在家歇息,段初又非常低调,马千里本来打算,在魏先生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没想到刘瞎子一来,抢走了他的风头。
刘瞎子一发话,魏先生就对宋时声点点头。
宋时声都没有请示一下,名义上的现场总指挥马千里,扭头转身,马上就去找会打桩钻孔的工匠了。
于是马千里有点不开心了。
“半仙,立桩打孔,然后呢?”马千里想挑刺。
刘瞎子听了马千里的话,嘿嘿一笑。
“然后?然后就由你马捕头,带人在全城搜集猫尿,把猫尿掺和在灯油里,从打好的孔里倒下去。”
刘瞎子师门传下来的法子,都非常简单粗暴。
比如千年老蛤,克翻身伏尸。
比如龙女热泪,洗阎王冰漆。
这次对付操纵老鼠的谢夫人,他的法子,依然是这么简单粗暴。
马千里又问:“就这么简单?不用画符请神?不用开坛做法?”
“真正的驭灵高人,驾驭的不是有形的小动物,驾驭的是杀气生成的飞剑妖刀,这香油胖妇人,差得远了,猫尿就能对付她!”
刘瞎子说到这,语气突然有点不友善:
“马捕头,信,你就照做,不信,瞎子现在就回家。”
马千里看看魏先生。
“就按照刘先生说的办,马捕头,现在你就带人,去有猫的人家搜集猫尿,记得对百姓客气一点,大半夜的,敲门不要砸门。”
魏先生都发话了,马千里不得不照办。
“段初在彭州府风头正劲,那就算了,毕竟迟早是亲戚,没想到这地牢里的死瞎子,竟然也杀出来和老子,争风头抢饭吃了!”
“魏先生,竟然称呼刘瞎子为刘先生,也太看得起他了!”
马千里一边怨恨刘瞎子,一边不得不带人,到处搜集猫尿。
马千里一走,魏先生又交代段初:“元起,你看在这里,好好配合刘先生,防止贼老鼠和贼人,狗急跳墙,突然窜出来伤人。”
魏先生是想稳住段初,然后带钱以宁去段家。
152 务必生擒贼妇
谢夫人操纵贼老鼠这一闹,把魏先生调虎离山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本来能把段初关在银库里三天,如今倒好,段初随时可能回家。
现在魏先生要想去段家处理珠子,那就必须保证,段初中途不回去。
只要处理好珠子,无论段初明天回家发现什么情况,他都不怕。
魏先生连说辞都想好了。
到时面对段初,他会这么说:
“元起,唉……事已至此……从今以后,你权当她从没有来过你家,就安心和你心爱的赵如意,好好过日子……把她忘了吧。”
想到即将施行的计划,魏先生决定再等一等。
必须等到万无一失的时机到来!
……
宋时声很快找来了,当初修建排水管网的老工匠。
要说这下水管网,是前任知府给彭州府,留下的唯一好处。
前任知府是工部小官出身,最擅长排水工程,虽然在彭州府捞了不少好处,不过这老本行的活计,不干的话,时间长难免手痒。
所以彭州府才会拥有,类似京城的排水管网。
相邻的几个州府,就不行了。
比如淮安府,在街边阴暗处和小巷的阴沟里,便溺横流,垃圾恶臭。
老工匠带了几个助手,很快架起工具,开始立桩打孔,等桩孔打到地下两丈多点,老工匠过来回报:“先生,已经遇到空洞。”
就在这时,马千里也到了。
他捏着鼻子,带着一帮同样捏着鼻子的衙役,用扁担抬来几桶液体。
满城去收集猫尿,简直比挤牛奶还难,也就是马总捕头,能这么快完成任务,换做牛巡检,挠掉满头黑发,也弄不来一碗。
毕竟猫尿不是随时都有。
就算有,猫咪也未必想给你。
而且还有一些猫主人,很不配合,比如段家那黑脸丫头,明明家里有猫叫声传出,结果就是不开门。
马千里身上被恼怒的猫,滋了不少尿,这时怨气冲天。
“刘瞎子,你给本捕派的是什么活!弄得半座彭州城的老百姓,大半夜都在骂娘,所有猫咪都龇牙咧嘴,怨恨上本捕了!”
魏先生天听了一皱眉,这就要教训马千里,不该对刘瞎子无礼。
对付马千里这种人,刘瞎子用不着魏先生帮忙。
他嘿嘿一笑,凑到马千里耳边,小声说:
“马捕头,瞎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心里,压着一件大事,虽然你也全力以赴,但是天不遂人愿,一直未能做成,是也不是?”
马千里心里当时就一咯噔。
我的天老爷!
这瞎子最近一直关在地牢里,怎么会知道,我到处托人去段家说亲!
马千里震惊之余,刘瞎子乘胜追击,又说了一句:
“马捕头,有句话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瞎子或许不能帮你成事,但是坏你的事,瞎子只需要努一努嘴,你信也不信?”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拳。
咣当砸到了马千里的脸上。
听说刘瞎子在地牢里时,除了魏先生,也只有段初能进去见他。
可见这瞎子,和段初关系非同一般。
他要是想坏事,还真能行。
到时他随便编一个,女儿和段初八字不合,若是强行成亲,未来必定招来天谴,有血光之灾的由头,还真能搅黄了自己的好事。
那样铁司狱那老狐狸,就有借口了。
他一定会说,不是他不行,而是自己招惹了刘瞎子,刘瞎子才会坏了联姻大事,那时无法大师的墨宝,铁司狱断然也不会退还。
这样一来,岂不就是鸡飞蛋打嘛!
马千里反应过来,立刻陪着笑脸,又拉住了刘瞎子的手腕。
“半仙,呵呵,老马不是开玩笑的嘛……从今以后,你在十字街摆算命摊,无论府衙哪个,敢找你麻烦,老马出面替你蹚平!”
刘瞎子哼一声,甩开马千里的手,转身去看打好的小孔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马千里托人说媒的事。
算命嘛,大多是用两头堵的话,也就是怎么说都有理的话,来蒙人。
谁心里,还能没有一点不能如愿的事。
马千里现在,就算不担心女儿嫁不嫁段初的事,也会担心其他的事。
比如要不要杀姜小妹灭口。
又比如,在钟吾县钱家的葬礼上,新结识的那个司礼监小太监。
要不要备上厚礼,来日找机会去京城,再巩固一下和他之间的关系。
所以“你心里压着一件事”,这句话,问十个人,有九个准。
刘瞎子行走江湖,三分本事,三分骗,四分蒙。
这次又被他蒙准了。
再加上他不次于姜小妹的演技,只用两句话,就把之前还怨气冲天的马总捕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魏先生没听到刘瞎子和马千里的对话。
不够场景他是看到了。
在他看来,就是刘瞎子三言两语,兵不血刃降服了马千里。
“这瞎子深藏不露,确实有本事,若是为友,能助我一臂之力,若是变友为敌,那下次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杀他必须利索点!”
……
巡检官兵把这里,围成了禁区。
刘瞎子已经取代马千里,成了新的现场总指挥。
他指手画脚,就是一通安排。
工匠在衙役的帮助下,立起一根打通了关节的竹竿,把猫尿掺在灯油里,一股脑倒进打好的桩孔里。
“刘先生,能行吗?”宋时声问。
刘瞎子身为半仙,对所有的质疑,都是嗤之以鼻:
“一物降一物,怎么就不行了!”
“这驾驭群鼠的臭娘们,长期和老鼠生活在一起,身上早有了老鼠的习性,所以她也怕猫,这么多猫尿下去,吓破她的胆子!”
别看宋时声敢对抗段初,却不敢跟刘瞎子顶嘴。
听了刘瞎子并不客气的话,他一声不吭,退到了一边。
灯油猫尿灌下去之后,刘瞎子说等着。
于是大家就等着,一直默默等到天都亮了,之前段初发现的那个洞口,也是文朝天让留下的唯一出口,爬出来成群结队的老鼠。
这些老鼠是真的老。
反正在老鼠里,都算是高龄人士——高龄鼠士。
每个高龄鼠士前爪,都抱着一块银锭子。
出洞之后又学着人的样子,跪在地上,把银锭子举过头顶。
整整一百只老鼠,跪成几排举着银锭子的样子,很诡异。
没人觉得可笑。
在场的人看了,都心底发毛。
毕竟这世上,老鼠的数量,不知比人多了多少倍。
假如它们拥有思想,走出黑暗地沟跟人争天下,那绝对是一场大难。
这些老鼠越诡异,就越显得刘半仙神奇。
刘半仙只用简简单单的灯油加猫尿,根本没有大动干戈,就让这些有思想的老鼠,乖乖出来讲和了。
刘瞎子洋洋得意,又教训在夜里质疑他的宋时声。
他顺便连已经很服气的马千里,也给捎上了:
“小宋,对了,还有小马,你们看到没,那纵鼠窃财的贼妇人,见了瞎子的手段,害怕了!派来鼠辈上缴银两打算讲和。”
事实此刻摆在眼前,宋时声和马千里,面对刘瞎子的问话,除了夸一句“半仙高明”,还能说什么!
就连段初,也把右手鬼头刀插到地上,对刘瞎子竖起了大拇指。
“先生,怎么处置这些老鼠?”刘瞎子微笑着,问魏先生。
也就是对魏先生,他才恭敬又客气。
魏先生对段初一招手:“元起,这些鼠辈不能留,统统斩首!”
牛巡检不在,巡检官兵就由段初领衔了。
在段初一声号令下,二十个刀斧手上前,纷纷举起雪亮的钢刀。
那些高龄鼠士,也都悍不畏死,哪怕同伴的鲜血溅到脸上,哪怕同伴的头颅滚到脚下,依然举着前爪的银锭子,跪着一动不动。
直到它们,被分批斩杀殆尽,也没有一个爬起来逃窜。
魏先生看得心下骇然,道:“务必生擒那个纵鼠的祸害!”
“先生,小子不才,愿入洞生擒贼妇!”段初挺刀请缨。
153 百鬼破煞符还我
鼠辈越是悍不畏死,那魏先生就越会坚定斩草除根的想法。
一条老狗,就搅得彭州府鸡飞狗跳。
假如放任这些,有了思想,又悍不畏死的鼠辈繁衍生息,那么不远的将来,彭州城必定遭受灭顶之灾,被无数的老鼠淹没吞噬。
毕竟老鼠的繁衍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这也是魏先生铁面无情,将一百只高龄鼠士,全部处死的原因。
不然这一百鼠辈,一年之内,不知道能繁殖出来多少后代。
当然,斩草务必除根,那个香油铺的贼妇人,才是祸害的根源。
生擒贼妇,是为了全灭彭州城的鼠患,至少要灭掉这种拥有思想,能给贼妇人充当死士的高龄鼠士。
段初主动请缨,要进入鼠洞,去擒拿贼妇。
魏先生对段初点点头。
现在鼠洞出口,那一百只高龄鼠士的尸体,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了。
不过站在洞口,还能闻到洞里的各种异味。
灯油呛人的窜味,猫尿熏人的骚味,还有老鼠腐烂的气息。
站在洞外都感觉恶心。
再靠近一点,黑洞洞的地道,又传来无数老鼠吱吱的啸叫。
谁知道下去之后,在无法辗转腾挪的狭窄地洞里,会不会有无数老鼠,亮出爪牙,涌上来以死相博!
所以段初的勇气,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感叹。
魏先生对段初点过头,又看了看马千里。
魏先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段初一个人下去,没有照应是不行的,还需要一个人陪着。
马千里伸头看看黑洞洞的地道,想到无数老鼠,就脊梁骨发冷。
在地面上还好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可要是进了老鼠洞,那可就由不得自己了,魏先生也是的,一根火把丢下去多好!
那样连老鼠毛都能烧干净!
现在让人下去,不被老鼠咬死,也要被怪味呛死!
马千里不敢下去,所以捂着肩膀,满脸的痛苦:“哎呀,骨头疼。”
魏先生微微一笑,又看向了宋时声。
宋时声更不敢下去,连忙推辞:“先生,你也知道,属下解剖验尸能行,但是这种持刀拼杀,真的不行,属下下去就是送死。”
魏先生仰天哈哈一笑,笑完上下打量一遍段初。
这时天已经大亮,朝阳照在段初身上,黑衣上一片金光。
魏先生拍拍段初肩膀,赞道:“元起,面貌如玉,肝肠如铁,胆大如斗,心地光明如雪!好男儿!”
段初虽然半懂不懂,不过也知道,肯定都是好话。
他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谁协助元起,下鼠洞擒贼妇!”魏先生大声问。
巡检司很多官兵,由于牛巡检的关系,对段初爱屋及乌。
而且他们这段时间,经常一起喝酒,也和段初处出了感情,闻言一阵甲胄刀兵声,走出了几十将士。
“捉拿化妖贼妇,巡检司当仁不让,末将愿往!”
“先生,在下虽然只是一小兵,但是受段班主勇气感召,小兵愿陪段班主,赴汤蹈火,直捣鼠穴!”
巡检司的人在段初感召下,豪情万丈,纷纷请缨。
马千里和宋时声对视一眼,两个人这时,都有点羞愧。
让他俩更羞愧的,还在后面。
在场帮忙的衙役和仵作,这时也有人站了出来。
几个衙役晃着锁链,就连那个小仵作也掏出一把剖尸刀,齐刷刷走到魏先生面前:“先生,我去!”
魏先生摇摇头,这些人虽然都是好样的,不过并不是理想人选。
刘瞎子在这里,本来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没想到段初一句话,风头就盖过了他,本来围在身边的人,现在都跑到段初周围去了。
刘半仙岂能甘心落于人后!
刘瞎子大吼一声:“你们不懂阴阳,都闪开,让瞎子来!”
别看魏先生不答应其他人的请缨,对刘瞎子却不一样。
魏先生听到刘瞎子的吼声,上去就把刘瞎子,拽到了老鼠洞边。
他动作迅速,感觉就像怕刘瞎子反悔一般。
你还别说,一到老鼠洞边,闻着怪味听到鼠叫,刘瞎子还真后悔了。
不过刘半仙和马千里宋时声不一样。
哪怕他后悔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是现在也咬着牙硬撑:
“小小鼠洞,区区贼妇,瞎子下去,手到擒来!”
魏先生当时就拍手称赞:“好!刘先生浑身是胆,果然一身仙气!下面视物不便,你听力超凡,有你陪着元起,我放心!”
“先生放心,下去之后,傍晚前后,就把贼妇揪上来。”刘瞎子说。
“要用那么久吗?”魏先生问。
“这还是快的情况下,耽搁的话,估计要一天一夜。”刘瞎子回答。
魏先生点点头,他就希望段初,在下面多呆一会。
……
魏先生掏出来一颗夜明珠。
虽然没有珠子那颗珠中珠亮,不过在老鼠洞里,也能照明。
毕竟下面,灌入了太多灯油。
假如带着火把蜡烛甚至是油灯下去,都很容易引起大火,那样就算十个段初和刘瞎子,也要全烧死。
在大家的注视下,段初和刘瞎子,先后腰缠绳子,被放了下去。
马千里这时在想,假如牛不耕那家伙在这里,他会不会陪段初下去?
马千里最后叹了口气。
他确定牛巡检,会下去的。
你说他那大老粗在这里,都会下去,我刚才怎么就退缩了呢,要说肩膀有伤左胳膊抬不起来,人家刘半仙,两只眼还看不见呢!
宋时声这时把小仵作拉到一边。
“你说你刚才,跟着起什么哄,就凭你,也能入洞擒妖!”
小仵作笑笑,没做声。
他心里想的却是,早知道就去红阳班了,你看人家段班主光明磊落,反衬咱们仵作班,好没有面皮。
段初和刘瞎子一进洞,魏先生就交代马千里:
“在上面严阵以待,防止地面有事突发,也要接应好,下面的人。”
魏先生交代完,扭头就走了。
……
下面的老鼠洞,其实比想象中宽敞多了。
毕竟谢夫人的身段在那里,洞要是小了,她钻着也不方便。
段初把夜明珠挂到头顶,一手提着刀,一手牵着刘瞎子的青竹杖。
刘瞎子背后,背着一个百宝囊,还有干粮包和水壶。
老鼠洞七拐八弯,还又一会上一会下,只能闷头钻来钻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段初就找刘瞎子聊天:“老刘,啥叫面貌如玉?”
满地的下水污泥,脚一踩上去就咣当响,贼妇人该听到的,早听到了,所以现在说说话聊聊天,也不怕被她听到,还能解解闷。
刘瞎子到了洞里,一直干呕难受,听了问题,没好气的说:“魏先生那是夸你小脸白净,长得俊。”
段初听了挺高兴:“我长得还行吧,比那什么潘安宋玉,不过也差了一点。”
刘瞎子噗呲一声笑了:“差了一点?你差得多了!魏先生这种文人,为了用词好听,夸人根本不讲事实,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段初也不生气,又问:“心地光明如雪,又是啥意思?”
“那是说你,心灵像白雪一样纯洁,当然,换一种说法,就是你这种人,啥也不懂,傻的够可以!”
“比如,家里招来一个……”
刘瞎子说到这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件,不该忘记的事。
他快走两步,一把抓住了段初的手腕:
“兄弟,我那张百鬼破煞符呢?既然你没用,就还给我吧。”
“啥符?”段初早忘了。
“百鬼破煞符,你忘了,咱俩一起吃包子那天,我给你的!”
段初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张灵符啊,有天晚上我喝醉了,人事不省,符好像给我妹子了。”
刘瞎子听了,当时就心如刀绞。
之后又气得七窍生烟。
他忍不住翻出黑瞳,从背后偷偷打量段初。
假如瞎子现在从他身后偷袭,能有几成把握,抢下他背后的鬼头刀?
155 棺材遗腹
话说珠子早上起来,洗漱一番后,按照老规矩做了一条鱼,自己吃鱼肉,又喂瞎眼猫喝了鱼汤。
段初这两天没回家,多亏有瞎眼猫相伴。
珠子还给瞎眼猫,起了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
“大虎!谁让你在房间里尿尿的!以后再这样,打烂你屁股!”
她这几天,把心思都放到了瞎眼猫身上,魏先生进来的时候,她正用猪毛刷子,在瞎眼猫身上,一遍一遍的刷。
瞎眼猫随着伤情好转,身上也开始褪毛了。
珠子刷得很认真很投入。
她特别担心,瞎眼猫去掉浮毛之后,会露出一身老虎皮来。
所以从钱以宁拨开门闩,直到魏先生走进正堂,她都没有察觉。
当听到魏先生在身后,那一声“先皇旧臣魏?安,参见公主殿下”时,珠子手里的猪毛刷,啪嗒掉到了地上。
……
魏?安以前的事迹,珠子听说过很多次,只不过那会没见过他罢了。
先皇,就是上一任皇帝。
先皇旧臣,就是上一任皇帝信任的大臣。
二十四年前,魏?安刚满二十六岁,却打败了钦天监里面,众多资历比他深的同僚,成为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监正,正五品。
当然,在众多京官中间,这个品级不上不下,很一般。
但是上一任皇帝,在魏?安成为钦天监监正之后不久,又颁布了一条诏令,任命他为太子少师。
太子少师,乃东宫辅臣,负责皇太子的教谕,正二品。
六部尚书也是正二品,但是讲起来,太子少师,更有前途,毕竟作为太子的师傅,以后太子登基,不倚重他,还能倚重谁!
上一任皇帝这个任命诏书,在当时的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来,按照老规矩,钦天监的官员,一辈子只能在钦天监当官,不能调入其他衙门,不管是去做官,还是去扫地,都不行。
二来皇帝这个时候,还没有儿子。
也就是没有太子。
众多文武大臣,纷纷谏言,没有太子先立少师,于礼不和。
不过上一任皇帝,坚持己见力排众议,不但维护了诏令,还放言,只要太子降生,立马将魏?安,从太子少师,升为太子太师。
太子太师,是从一品。
可惜造化宗人,上一任皇帝在位十六年,也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等到现任皇帝登基,假如魏?安能够多多亲近皇帝,主动表表忠心,凭他的知识和能力,保住太子少师的职位,一点也不困难。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且在现任皇帝,打算在钦天监设立侍神科时,魏?安还坚决反对。
胳膊,拧不过大腿。
再忠心的臣子,也拧不过铁了心的皇帝。
最后魏?安和现任皇帝,彻底闹翻了,太子少师被撤销,而且钦天监侍神科也成立了,就安插在他眼皮子底下。
于是他每天都要看到,那些道人术士,在钦天监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这个生炉子煮仙汤,那个架药罐熬神丹。
在他看来,钦天监就是研究天象历法的,什么长生不老药,他不信,所以他对道人术士的行为,始终嗤之以鼻。
哪怕他在现任皇帝手底也做过官,却不以为荣反而为耻,所以才自称“先皇旧臣”,他眼中的明君,是先皇,而不是现皇。
……
上面这些事,珠子都知道。
不过她装不知道。
她又捡起地上的猪毛刷,继续给瞎眼猫刷浮毛。
她唯恐浮毛去掉之后,瞎眼猫体表,会长出一身老虎皮。
幸好事实证明,老虎皮,一时半会还不会出现。
珠子这才稍稍放心。
看珠子都没有转身,魏先生又把自己的音量,稍微提高一点:
“先皇旧臣魏?安,参见公主殿下!”
珠子拍了拍瞎眼猫屁股:“大虎,去后院玩。”
瞎眼猫跳下了八仙桌。
站在地上,它还好奇嗅嗅魏先生,并不想走。
珠子用戒尺敲它一下,瞎眼猫怕挨打,只好乖乖去了后院。
珠子这才把魏先生扶起来,又给魏先生倒了一杯茶。
“先生,这大早上的,你不去府衙处理事务,不去银库清点银两,怎么跑到我家里来拿我寻开心,什么公主殿下,我不明白。”
魏先生没喝茶,噗通又跪下了。
“你就是公主殿下啊,而且还是长公主!”
珠子端着茶水,不再去扶魏先生,而是说:
“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是皇帝登基第十八个年头,对不对?”
魏先生点点头,说没错。
“我听说皇帝登基第十五年,才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长安公主,她才是长公主,今年刚四岁,你看我都多大了,像四岁小孩吗?”
魏先生苦笑一声。
“据我了解,皇帝登基第七年,也就是十一年前,因为琐事打死了陈皇后,当时陈皇后有孕在身,本来是一尸两命。”
“陈皇后下葬三年之后,葬宫里,突然传出了哭声。”
“黄锦黄公公,奉旨入墓室查看,当晚抱出来一个女婴。”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种母亲死后生出来的孩子,叫棺材子。”
“棺材子本来就很灵异,没想到这个女婴更灵异,因为陈皇后埋入土中,已经整整过去两年……”
“而这个女婴,当时才满月大小。”
“这就证明,女婴在死去母亲腹中,存活了两年之后才降生。”
“那年,是皇帝登基的第十年。”
“都说棺材子身怀怨气,育之不祥。”
“所以皇帝打算,把女婴悄悄处理掉。”
“陈皇后虽然爱吃醋,但是对众多宫女太监都非常好,尤其是大太监黄锦,欠了陈皇后很大恩情。”
“于是黄锦,找到了先皇旧臣我。”
“黄锦痛哭流涕,说我和他之间,必须一个去顶撞皇帝,另一个保存实力,留下来照顾女婴长大。”
“黄锦人在深宫,由他照顾女婴,肯定更合适。”
“我以夜观天象为借口,说天象昭示,有棺材子降生,而且棺材子困于墓室,两年而不亡,是预示皇家江山,千秋万代的吉兆。”
“当时礼部,也有一名官员,和我肩并肩,给皇帝上了密奏折子。”
“我俩的话,让皇帝找不到理由去处理女婴,只好养在深宫。”
“而我俩却因此被皇帝记恨,落了一个双双罢官的下场。”
……
听了魏先生一番话,珠子摇摇头。
“先生,你说皇帝登基第十年,女婴才被黄锦抱出来,而且刚满月,那女婴现在也就八九岁,你看我,差不多有十七了吧。”
魏先生看了看珠子。
“在死去母胎里,呆了两年的棺材子,怎么可能和一般人一样!”
“我听黄锦说了,那个女婴三个月会走路,六个月会说话,生长速度很快,差不多是别的孩子,两倍的成长速度……”
“所以算起来,那个女婴,现在大概是十六七的模样。”
珠子又把魏先生扶了起来。
这次她喝了一口水,笑着说:“先生,你的故事很精彩!”
魏先生跪得累了,这时正好坐着休息一下。
他又说:“这是上半截故事,精彩的还在后面。”
“女婴八岁时,也就是去年年初,钦天监的段朝用,向皇帝进谗言,说女婴乃千年古棺,散发灵气生成的魈魅。”
“魈魅若不处死,任其生长,一定会动摇龙脉根基。”
“皇帝就下了密旨,准了段朝用的请求。”
“于是女婴被带进钦天监侍神科,一碗毒药灌下肚之后,被锁进了头尾刻着日月,能镇压邪灵的黑棺。”
“随着黑棺下葬的,还有册封女婴为公主的圣旨,公主的封号,也是皇帝采纳段朝用的建议:恶紫夺朱,墨身入土……紫墨公主。”
魏先生说到这,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了六个字。
“莫梓珠三个字,倒过来念就是朱紫墨。”
“你不是公主,谁又是公主!”
156 我不是公主
“你不是公主,谁又是公主!”
“朱紫墨,墨带土,莫梓珠,梓有木!哪怕你用化名,也没违背开国太祖,给后代起名定下的规矩。”
魏先生所说的,开国太祖定下的规矩,其实很简单。
开国太祖规定,凡是他的子孙后代,名里面必须有一个字,要带一个五行的偏旁部首,金木水火土按辈分排下去,必须带一个。
朱紫墨,墨字,就是带着土。
这是段朝用,故意取的侮辱性名号,墨者,黑土埋骨,永不翻身也。
段朝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和陶子安争宠,得到一个尚书席位。
……
哪怕魏先生,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珠子还是不承认自己是公主。
“先生倒是挺会开玩笑,真要按照先生的说法,莫梓珠要是朱紫墨,那魏?安,岂不是安勺卫?”
魏先生微微一笑。
“安勺卫这个名字,放眼帝国,没多少人知道,你却知道。”
安勺卫,是高丽国师。
高丽是帝国的藩国,被帝国赐名为朝鲜,不过民间一般都称呼高丽。
珠子还是不承认。
她做出了送客的架势。
“先生,故事下半段,确实比上半段更精彩,挺好!快到中午了,家兄也不在家,我就不留先生吃午饭了,先生还是请回吧。”
魏先生摇摇头。
“殿下,皇帝只要知道,你目前在彭州府,那么段朝用不来,陶子安也会来,无论他俩谁来,都会带大批道人术士来对付你。”
“所以这里很不安全,你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我已经通过关系,联系到高丽国师安勺卫,殿下生母陈皇后,曾经于他有救命之大恩……他请求殿下屈尊,去高丽避难。”
“殿下到了高丽,隐姓埋名,比在彭州府安全多了!”
“侍神科的人,绝对想不到,殿下会在高丽。”
……
无常焖心,食殇不知,傻虾疯狗,锱铢磨纹。
黄锦给魏先生,回复的这十六个字,只要不被字面意思所迷惑,纯粹通过读音翻译,其实很简单:
吾常扪心,事上不知,杀瞎封口,梓珠莫问。
扪心,思考;上,是指皇帝。
我经常思考,该不该告诉皇帝,想想还是不能告诉他,你就杀了瞎子一家,封锁消息,至于莫梓珠,也就是公主,别管她。
让她在民间,安安静静活着好了!
魏先生没有按照黄锦的意思,杀刘瞎子灭口。
破了一戒,就能破第二戒。
所以魏先生,没打算当公主不存在,而是打算,安排她去高丽避祸。
……
朱紫墨小时候,见过刘瞎子一面。
就是在她偶遇独眼龙不久,昌宁候的葬礼上。
那天她说深宫太闷,缠着黄锦要出去玩,黄锦冒着天大的风险,带她出宫又来到昌宁候府。
当时昌宁候灵枢还在,门外车水马龙,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朱紫墨就喜欢这种热闹,也喜欢躲在暗处,观察众人。
她和刘瞎子一样,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哪怕刘瞎子的面相,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不过那脸上的骨型,却没有变。
所以她那天在巷子里,和刘瞎子狭路相逢,才会认出刘瞎子。
……
刘瞎子也一样,当年在昌宁候灵堂附近,看到一个小女孩。
女孩没有蹦蹦跳跳玩耍,就是躲在角落里,打量来来往往的人。
眼神里有好奇,也有琢磨。
刘瞎子看出来,这小女孩是在观察谁身上阳气弱阴气重。
那会的刘瞎子还没装成瞎子,青衫磊落手摇折扇,意气风发。
当时他一眼就看出来,女孩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想要收女孩为徒,结果被黄锦抬手一记耳光,差点把半边耳朵给扇聋了。
黄锦当时气急了,没忍住,还把实话说了出来:“这是殿下千岁!殿下你懂不懂!千岁你懂不懂!”
“……是万岁爷的龙种,你这风水先生算哪根葱,竟然妄想收殿下为徒!要不是本督今天不方便,非把你小子剁碎喂狗不可!”
那天的黄锦,还有所谓的“殿下千岁”,都让刘瞎子印象深刻。
朱紫墨虽然长大了,脸也黑了,但是五官还是以前那么精致。
刘瞎子正是通过朱紫墨的五官,还有她身上那一份精气神,判断她就是那个,被埋入地下的紫墨公主。
龙女热泪,可洗阎王冰漆。
龙行云布雨,天子翻云覆雨,天子也是龙。
所谓龙女,可以是海底龙宫那种龙女,也可以是帝女,也就是公主。
刘瞎子给段初的百鬼破煞符,并不是为了杀死朱紫墨,本意是贴在朱紫墨脑门,可以让朱紫墨失忆,那样就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假如珠子不是紫墨公主,她怎么会知道,皇帝打死皇后的秘闻。
当时皇家宣示,说陈皇后是病死的。
假如珠子不是紫墨公主,她怎么又会知道,陶子安和安勺卫。
陶子安非常低调,在侍神科里很少出来。
而安勺卫,又是藩国国师。
安勺卫在高丽名气大,但是在这泱泱大国,安勺卫讲起来,还不如一个普通术士的知名度高。
假如珠子不是紫墨公主,怎么会通过一颗脑袋,就认出来是陶子谦。
陶子谦,就是她在昌宁候葬礼上碰见的。
……
所以珠子,就是紫墨公主。
脸上的阎王漆,就是她被灌下去的毒药,吐出来抹到脸上的。
赵太祖是生前为帝皇,死后为阎王,能吐出阎王漆,朱紫墨身为帝女,吐出来的,当然也算阎王漆。
独眼龙当初被玉骷髅所伤,要不是朱紫墨偷偷用玉玺盖章,给他吃下去,利用玉玺受命于天的气运,给他续命,他就早死了。
所以朱紫墨被黑棺锁身,独眼龙才会元神出窍,挖出棺材,又扛到了骑龙山。
……
按道理,魏先生安排朱紫墨去高丽避难,她应该答应。
不过,她舍不得段初。
是谁,险些被坍塌地宫掩埋,又冒着没膝积雪,把你背下了山?
是谁,宁可自己吃粗粮咸菜,也要把肉包子,省下来给你吃?
是谁,为了你的落户文书,冒险去钟吾县,赴那一场险差?
是谁,一身武艺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忍受你的无理取闹?
朱紫墨,是段初好哥哥,救你疼你爱你哄你惯你!
朱紫墨在心里,连番发问又自答,始终放不下段初这个好哥哥。
所以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紫墨公主,哪怕魏先生推论严丝合缝,哪怕刘瞎子给魏先生当人证,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没承认。
“先生,你肯定认错了!我真不是什么紫墨公主!所以,请回吧。”
朱紫墨说完收走了茶杯,送客的态度,很坚决。
……
魏先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走出段家。
公主殿下太任性了!她在彭州府呆着,自己危险不说,还有可能连累文朝天。
而文朝天的父亲,正是当年和魏先生一起,斗胆顶撞皇帝,保下朱紫墨一条小命的礼部官员!
魏先生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出来,朱紫墨对段初的感情,会是这么深。
她宁可身处险地,也不想离开段初。
朱紫墨对段初的感情深,是因为段初对她感情更深。
朱紫墨给自己和瞎眼猫做午饭时,突然开始想念段初了:那个呆瓜,整整两天没回家了,也不知道银库那边,清点的怎么样了。
……
幸好这个时候,陶子安和段朝用,并没有把目光,放到彭州府这边来。
礼部尚书张公茂,马上就要从礼部尚书,升入内阁做辅臣了。
礼部尚书的空缺,陶子安和段朝用,都在拼命争取,其实只有他俩较劲,其他有资格的官员,都很自觉,没有一个站出来竞争。
现在的礼部尚书,未来的内阁首辅,去年收了一个学生:姜一山。
姜一山,是姜屠户的亲儿子,也是姜小妹一奶同胞的哥哥。
姜一山最近的花销,都是姜小妹出资。
157 剪纸滴血狸猫
姜一山作为姜小妹的亲哥哥,在她嫁给许掌柜的时候,没有回家参加婚礼,就是因为,他在张公茂的安排下,一直在加紧备考。
姜一山,本来只是一个穷书生。
他在京城的生活一直穷困潦倒,又不好意思让张公茂接济,幸好妹子继承了万贯家业,隔三差五托人给他,捎去不少的生活费。
姜小妹对父母有怨言,但是对哥哥,却非常支持。
这一切都因为,严综吕总是在彭州城里,夸赞自己的儿子。
姜小妹觉得,自家必须出一个当官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哪怕有钱,也被很多富家大户看不起。
但是只要家里出一个状元,不,状元太难得,一个进士就行了!
只要家里能出一个进士,那么以后她走在街上,就不会有人再像钱大公子和严老爷子那样,不理不睬让她吃瘪,挨骂不敢还嘴。
到时哪怕是牛不耕那个巡检官,见到她,也要矮三分。
所以姜小妹给哥哥的生活费,毫不吝啬。
别说温饱,偶尔逛逛青楼都没问题。
有了妹妹的支持,姜一山生活不用发愁,读书就更用功了。
假如说文朝天,只是张公茂在当初随着眼缘,认下的门生,那姜一山,就要算张公茂的得意弟子。
三月即将春闱,月中就是殿试。
严家公子还有姜家小哥,已经韬略在胸,就等在考卷上泼墨挥毫了。
严家公子,想着高中状元,然后回家压钱大公子一头。
姜家小哥,对入围进士志在必得,力求能对得起,妹妹的一番支持。
作为马上就要从礼部尚书,进入内阁的张公茂来说,他当然希望自己弟子姜一山,能够拔得头筹。
至于陶子安和段朝用的争夺,张公茂懒得掺和。
段朝用自从锁住井龙,在皇帝面前更加受宠,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终于悟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秘方。
这一点,实在是挠到了皇帝的心窝。
所以现在段朝用,已经成了皇帝面前,红得发紫的大宠臣。
段朝用一时风光无两,虽然陶子安名义还是他的上级,但是他的势头,陶子安感觉有点控制不住了。
说起来,当初段朝用,还是陶子安推荐给皇帝的。
但是世间就是这样,像白切鸣和段朝用这种,得势之后,回头咬一口恩人的白眼狼,不在少数。
这次皇帝为了招揽更多高人,打算提拔一个道人当礼部尚书。
按道理这是违规违例。
但是文武大臣,没有一个站出来反对。
当年有两个人,老是和皇帝唱反调,最后双双罢官。
“咱可不走魏?安和文定国的老路子。”他们都是这么说。
……
却说鼠洞里面。
在地面上被万人敬仰的刘瞎子,在洞里被段初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声“段爷饶命”之后,段初才放下眉尖刀。
之后刘瞎子不再消极怠工,指引段初,直接来到了鼠洞的妖穴。
这时两人被气味呛的难受,都用带下来的棉布,浇上清水,系在脸上围住口鼻,当防毒的面罩。
找到妖穴,已经是下午时分。
“兄弟,只要时近黄昏,地面天黑,贼妇才会显出修炼的真身,到时动手擒拿,能保她无法恢复原状,更没法使出法术。”
听了刘瞎子的话,段初撇撇嘴。
原来动手时机在黄昏,怪不得是刘瞎子之前在地面上,和魏先生说,最快也要傍晚才能成事。
“老刘,你不地道啊!你明知动手时机在黄昏,就不能早点说,害得我在这洞里,都快被熏了一天了!”
刘瞎子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丢了百鬼破煞符,这才想折磨段初。
他怕段初追究,连忙转移话题:“鼠洞的妖穴到了,快看!”
段初抬头看去,原来妖穴就在鼠洞最高处。
浇下来的灯油猫尿,就是淋在了妖穴之上。
鼠洞中心被灯油猫尿倾泻,所以贼妇人才会,派出高龄鼠士求和。
大小像是三间连通的房间,视野开阔,段初能看到对面有黑压压的老鼠,堵在一个洞穴入口前。
估计是听到生人侵入的动静,都来守护躲在洞里的贼妇人。
刘瞎子死不承认自己能看得见,段初也没追究。
这时段初把看到的场景,告诉了刘瞎子。
冲锋陷阵段初能行,和贼妇人对算心机,还是需要刘瞎子应对。
“反正时间还没到傍晚,咱们先别过去,防止有诈,中了埋伏就不妙了,可怜瞎子回家之后,都没来得及和娇妻亲热……”
段初咳嗽一声,道:“老刘,扯远了。”
“是的,确实是扯远了,多说容易教坏你,反正咱先别过去,你别打扰瞎子,给瞎子一点时间,容瞎子想个妙招……”
段初听了,真没有再找刘瞎子说话,始终盯着对面看。
结果刘瞎子倒好,说是想个妙招,结果站在段初身后,歪着头靠着墙,竟然睡着了,还小声打呼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大概到了傍晚时分。
对面的鼠群,突然如浪涛翻滚,对段初和刘瞎子这边,汹涌而来。
足足有千八百只。
太多了,鬼头刀再厉害,也杀不过来。
段初也明白,只要被鼠群裹入其中,他和刘瞎子就别想活着出去。
段初一边持刀警戒,一边戳醒刘瞎子。
刘瞎子慌里慌张,在百宝囊里掏出来一片纸。
一把小剪刀在他手里飞舞,咔嚓咔嚓,几下就剪出来一只大狸猫。
“快,快,来一点童子血!”刘瞎子说着,把剪纸狸猫递到段初面前。
段初来不及多想,鬼头刀在指尖一划,几滴血滴到剪纸上。
刘瞎子马上把剪纸往地上一扔。
那只大狸猫竟然活了。
大狸猫翻身爬起,站在段初和刘瞎子面前,昂头按足竖尾巴,对着汹涌而来的鼠群,喵呜一声叫。
翻涌而来的鼠群,竟然不敢碰一下狸猫。
汹涌的鼠浪,在狸猫面前分成两股,和段初刘瞎子两个,擦脚而过。
段初忍不住夸刘瞎子:“老刘,你还真有两下子。”
刘瞎子之前大叫段爷饶命,这是吃瘪。
现在利用大狸猫,终于找回颜面,一时高人附体,手捋短须。
刘半仙此刻看上去,比金鎏子更加显得仙风道骨。
“咳咳,别叫我老刘,请叫我刘半仙。”
有件事刘瞎子没有明说,剪纸狸猫能够镇住群鼠,不是靠他的剪纸手艺和师门法术,靠的就是段初的几滴血。
千万别小看那几滴血。
血腥味遍布狸猫全身,哪怕悍不畏死的群鼠,也不敢沾其缨捋其须。
段初现在不知道,但是不代表,回家之后不知道。
毕竟紫墨公主,小时候就喜欢研究灵异事,把黄锦搜集来的,各种描写民间邪物邪事的书,读了不少。
……
段初没有去喊那一声刘半仙,他只顾回头,看群鼠退却。
“马捕头已经备好灯油火把,巡检官兵也剑拔弩张,严阵以待,这些老鼠出去之后,不是被烧死,就会被刀砍箭射。”
刘瞎子没捞到段初一声刘半仙,心情很不好。
“老鼠死不死,不关咱们事,咱们现在只要抓住贼妇就好。”
……
谢夫人,本来是有机会逃命的。
假如她在马千里发现舆图,文朝天堵住她退路之前,舍弃那七千两银子,直接独身逃命,还是能跑掉的。
不过,财帛晃人眼,金银动人心。
很多人都是死在这十个字上。
谢夫人看到铺满了藏身洞穴地面的七千多两银子,当时心里不停往上冒蜜,哪里舍得丢下这无数老鼠,用生命换来的钱财。
老鼠力气毕竟不大,偷来的大多是,五两一锭的官银。
还有很多,府衙还没来得及溶解重铸的碎银子。
五千两的五两银锭子,就是一千锭。
再加上那些碎银子,需要两千多老鼠才能运出去。
不过银库一役,老鼠损失惨重,已经凑不齐两千的运银大军。
158 谢夫人变化鼠妖
谢夫人一开始召唤了上万老鼠,不过银库一役,她没想到段初会在。
结果在段初和文朝天,领衔的彭州府衙人等刀砍斧剁箭射之下,老鼠折损九成还多,只剩不到一千。
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很多又带着伤,无法一次性运走七千两银子。
所以谢夫人没有撤离,而是打算再召唤其他老鼠,来搬运银子。
结果就是这么点功夫,被文朝天堵住了退路。
本来没了退路,就够她发愁的了,没想到一个桩孔又穿透妖穴。
她抬头去看桩孔时,上面忽然又倒下来,很多的灯油猫尿。
非常不幸,她被灯油猫尿从头浇到了脚后跟。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灯油冲掉了她护身的香油,猫尿又破了她好不容易修出的元神。
于是她只能困坐洞中,派出一百号高龄鼠士前去求和。
她本以为,那些悍不畏死的鼠士,肯定能震慑马千里等人。
不过她失算了,马千里在上面不当家。
就算不是魏先生而是文朝天在,那一千高龄鼠士,照样别想活一个。
鼠洞其实并不大。
不过谢夫人早就盯上了银库,这些年把鼠洞挖的很好,洞穴纵横交错,换做旁人,进来就会被绕晕,三天三夜也未必找到头绪。
偏偏下来的,是段初和刘瞎子。
段初是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刘瞎子又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鼠洞有个妖穴。
妖穴,就是谢夫人在月破之夜,潜伏在这个鼠洞里,修炼的洞穴。
月破之夜,日月相冲,俗称大耗,黄历上历来是大凶之日。
不过这大凶之日,却是谢夫人修炼的最佳时机。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因为最后一批被谢夫人派出去的老鼠,也没有拦住段初和刘瞎子,妖穴洞口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
当段初走进所谓的妖穴时,真是大吃一惊。
在魏先生明珠的照耀之下,他先是看到满地的银子,白得耀眼。
接着又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说是老鼠吧,却没有长尾巴。
说是人吧,却又四脚着地。
不过由于肥胖,四脚撑不住身体,所以又把肚皮垂到地上支撑身体。
那身子圆滚滚肥嘟嘟的,一颗头却小的可怜,简直就像一个大白馒头,上面被人捏出来一个小揪揪。
段初感觉恶心之余,又靠前仔细看看。
这东西的五官,虽然已经开始鼠化,鼻下长出来鼠须,脸上也有黑毛破皮而出,不过依稀还能分辨出来,是一个妇人模样。
段初把看到的,又跟刘瞎子描述一遍。
“兄弟,是这般模样,这就对了!多亏瞎子神机妙算又手段高明,在她将要化鼠之前,当头浇了猫尿,这样她就没法化鼠了。”
刘瞎子习惯性自吹自擂,哪怕之前刚叫过“段爷饶命”。
段初都习惯了。
牛巡检是老铁,互相知根知底,不喝酒就吹牛,两个人都感觉没意思。
而马千里又好拿架子装相,很少跟段初开玩笑。
最有意思的就是魏先生。
每次只要他跟段初开玩笑,不是让段初背锅,就是揭段初老底。
至于文朝天,他和段初之间,互相都不会开玩笑。
所以段初感觉,身边有个刘瞎子这样的朋友,有时候也是一大乐趣。
于是段初为了维护这一份乐趣,终于给了刘瞎子一分面子。
“半仙高明!”段初说。
这句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刘瞎子听着都麻木了,不过从段初嘴里说出来,刘瞎子听着却很舒服。
“兄弟,过誉了,瞎子对阴阳,也是略懂皮毛而已。”
刘瞎子难得的谦虚了一次。
“老刘,有件事我真不懂,你说明明是人,为什么要化鼠呢?”
听了段初的问题,刘瞎子本想要点钱,不过想想又算了。
迈过灵符那道坎,以后就是兄弟。
跟兄弟聊天,哪有收钱的道理!
刘瞎子想到这里,就免费回答了段初的问题:
“兄弟,动物能成精,草木也能成精,这些想必你都听说过,但是活人也能成精,你肯定没听说过。”
“人怎么成精?”段初确实没听说过。
“人成精,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修炼,就像昆仑虚的火阳子,悬空寺的无法大和尚,他们通过修身养性,都达到了陆行仙的境界。”
“当然,陆行仙距离成仙,还差多了。”
“人另外一种成精方式,就是化妖,化妖比修仙简便,比如你面前这个贼妇,她就是走向了化妖的道路,化鼠,就是化妖。”
“她只要能化为鼠妖,就能名列地八仙,而且还是排名第五。”
“当然,化妖虽然比修炼简单,不过副作用也很大。”
“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因为被淋了灯油猫尿,副作用暴露无遗。”
“她不但没法继续化妖,而且所有法力尽失,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模样……现在成了一个二刈子。”
刘瞎子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段初听了那声叹气,扭头问刘瞎子:“老刘,怎么了?”
“我有点思念,狱中密友钱大公子。”刘瞎子说。
他怎么能不思念钱大公子。
要是钱大公子在这,上面那段话,钱大公子怎么也要掏点银子。
……
段初从来不逛妆粉店,买香油也都是在包子铺隔壁的杂货铺买。
所以他以前,没有见过谢夫人。
于是他试探着问那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你是香油铺老板娘?”
谢夫人点点头承认了。
不过由于身子大头小,哪怕使劲点头,在段初看来,幅度也不是很大。
于是段初又问了一遍。
谢夫人心情不是很好,这时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对段初说:“段初,你杀我丈夫,此仇不可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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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说的虽然是人话,但是话里夹杂着吱吱的鼠音。
段初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陶子谦在暗地里。有了这么一个老婆,连忙又问:“你丈夫,是谁?”
谢夫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哪怕死,她也不想暴露身份。
因为她还有儿子,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刘瞎子听了以上对话,突然后退三尺,又提醒段初:
“兄弟,小心点,她虽然化妖不成功,但是内丹还在,吐出内丹,还能跟你拼死一搏,胜负尚未可知,你千万不要轻敌。”
刘瞎子在洞口时害怕,其实怕的就是,谢夫人狗急跳墙,吐出内丹,来一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这时刘瞎子尽量往后站,唯恐等会刀光剑影,会伤到自己。
段初一听,也不敢大意,右手鬼头刀,左手眉尖刀,严阵以待。
毕竟人欲化妖的内丹,具体多厉害,他也不知道,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刁蛮妹子需要照顾,而赵家的如意姐姐,也等着自己。
段初两手持刀,等了好一会儿,谢夫人突然“呕”的一声。
刘瞎子以为谢夫人要吐内丹,吓得连忙又退后三尺。
“老刘,不用怕,没有杀气,应该不是内丹。”段初说。
还真不是内丹,谢夫人被猫尿浇身,忍了一天的恶心,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差点把苦胆都吐了出来,不过就是不见她吐内丹。
没有内丹,刘瞎子胆子就开始膨胀了。
他直接走到谢夫人面前,大声喝问:“化妖内丹在哪里!”
谢夫人没搭理他,只是惨笑,笑声像极了老鼠被蛇缠住的惨嚎。
刘瞎子连忙去推谢夫人的身体,想把她推开。
结果他推不动,又叫来段初帮忙。
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谢夫人推到一边。
这才发现,她一直耷拉在地的肚皮下面,有一个小洞。
那小洞也就酒杯粗细,却深不见底。
段初看看小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瞎子跺着脚说:
“没想到她一心想要化妖,舍不得银子,却能舍弃内丹,内丹已经成型,被她提前吐出来,竟然独自打洞遁逃了!”
159 挑脚筋
“那内丹跑了,只怕后患无穷!”
刘瞎子说的后患,是怕内丹成型,独自化成鼠妖,找他的麻烦。
于是他苦着脸,对段初说:
“找瞎子麻烦,瞎子不怕,毕竟瞎子烂命一条,但是家中妻子眼盲,小儿尚幼,真怕以后出问题。”
谢夫人闻言,又是一阵狂笑。
“刘瞎子,文朝天关你那么多天,没想到你反而为他所用,前来对付老娘!身为江湖人,却去做朝廷鹰犬,你迟早会有报应!”
段初听了谢夫人的话,冷哼一声。
“这天下本是一体,从来就没有江湖和朝廷之分,更谈不上对立,世间只有黑白之辩,正邪之争!”
段初的话,给了刘瞎子不少勇气。
刘瞎子忍不住翻出黑瞳,悄悄打量一下段初。
“没想到这傻子,竟然说出这一番道理,倒是让瞎子,大开了眼界!”
刘瞎子被段初鼓舞,这时也不害怕,抬手一指谢夫人:
“贼妇,你自称江湖人,结果你操纵鼠辈,在彭州城到处偷盗银钱,民间的官府的,你都没有放过,你可有讲究江湖道义!”
段初和刘瞎子,一人一句,说的谢夫人哑口无言。
谢夫人闭嘴了,段初也就没再多说。
不过刘半仙,最喜欢的就是痛打落水狗,又骂道:
“就像段兄弟所说的那样,你走的是邪道,我踏上的是正路,自古以来,邪不压正,瞎子一身正气,还怕你那化妖内丹报复!”
“……”
刘瞎子骂起来没完,一是发泄,一是为自己壮胆。
段初摸摸酒袋,里面没有酒了,酒瘾上来,就不想再耽搁。
于是他打断了刘瞎子的喋喋不休:“老刘,人家都不还嘴了,你少说两句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瞎子这才停止了对谢夫人喷唾沫。
“如今之计,只能是留下一个人,盯着这贼妇,另一个人去上面,通知工匠直接开挖,然后把这贼妇,还有银子都运出去。”
段初听了,点点头。
“老刘,你眼睛不好使,就在这里守着好了,我先上去通知挖坑。”
刘瞎子抬头看看,变化鼠妖半途而废,目前只是半成品的谢夫人,那身体小山一般,足足有三四百斤,不由得有点发憷。
“兄弟,道路你不熟悉,还是我上去吧。”
刘瞎子说完就走了。
段初看看刘瞎子的背影。
虽然那根青竹杖,被刘瞎子在地上点来点去,但是段初也看出来,青竹杖点地,不过只是掩饰。
这都是因为刘瞎子有点疏忽了。
走在人多的街道上,他的青竹杖点来点去的范围很大,这时点来点去,却只是在面前点一条直线。
虽然段初不知道瞽目功,不过就是通过这一点,这时也能确定:
这瞎子,肯定看得见!
不但看得见,目力也很好,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
这次开挖的工程量不小,主要是谢夫人身体庞大,必须挖大一点的洞,又用上了绞盘锁链,几十个衙役一齐用力,才把她吊出去。
谢夫人运出去之后,那些银子就简单了,由户房的典吏监督,被巡检官兵全部捡起来,拿到了地面上。
最后核查一遍,这次折损的银子,三百两左右。
没有人偷偷把银子往兜里揣。
折损的银子,是之前被老鼠搬运时,遗落在鼠洞不显眼的地方。
在往下挖洞的时候,产生了一次塌方。
于是有些银子,就被塌方的泥土掩埋了。
还有不少,是被下来搬运谢夫人的衙役,踩到了泥里。
巡检官兵,衙役捕快,还有请来的工匠,把谢夫人送进大牢,又清理了现场,一直从半夜,又忙到第二天晚上。
段初要不是上来之后,一口气喝了三斤酒,早就困得受不了了。
文朝天半夜赶到现场,看到生擒了纵鼠窃财的贼妇,而且只损失了三百两的银子,高兴之余,又给大家每人发了二两银子。
段初又被当典型,被重点表扬了。
“元起,本府帐下典韦也!”文朝天又说。
当然,既然是猛将,那就不能不重赏。
段初这次得到了二十两银子。
……
魏先生站在远处,看看领奖的段初,又看看身边的刘瞎子。
“刘先生,刚出狱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赶过来帮忙,辛苦你了,虽然府衙能动用的公帑不多,但是也必须给你表示一下。”
魏先生说完,递给刘瞎子四十两银票。
段初本来就有官方背景,为府衙出力,是份内的事。
刘瞎子不同,刘瞎子是江湖人。
段初是做份内事,人家刘瞎子是来帮忙,所以刘瞎子拿的比段初多。
刘瞎子也没客气,跟别人客气,别人当你谦虚,跟魏先生客气,魏先生只会当你作假,反而不好。
揣好那四十两银票,刘瞎子翻出黑瞳,偷偷抬头一看。
他发现宋时声带着仵作班的人,领过赏钱正在撤离。
“先生,瞎子先回去休息了,来日再叙!”
刘瞎子说完,竹杖点地,顺着宋时声的去路,去追宋时声了。
他心里有不少打算,所以去找宋时声,商量一件事。
……
谢夫人化妖不成,成了半成品不说,还成了一个男女不明的二刈子。
铁司狱这老狐狸,也犯难了。
到底该把这贼妇,关进男牢还是女牢?
接下来发生的事,给了铁司狱答案。
谢夫人现在过度肥胖,站都站不稳,哪怕被扶着,也走不了多远。
于是工匠就特制了一辆板车,又挂上骡子,这才拉动谢夫人。
当谢夫人被骡车拉到女牢门口时,女牢里面立马炸锅了。
就连敢包人肉包子的包子铺老板娘,哪怕平时在女牢独霸一方,这时也吓得哆嗦,还带头抗议:
“假如把这吓人的玩意儿,关进女牢,老娘今夜哪怕脱下衣衫,也要拧成七尺绳子,悬梁自尽!”
其他女犯纷纷附和,都表示要悬梁自尽。
负责押送的马千里,急着回家。
他主要是担心一连三天没着家,女儿会出乱子。
在她嫁给段初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把刁蛮小女,打造得温柔贤惠。
于是他暂时放弃前嫌,跟铁司狱建议:“老铁,这贼妇妖气太重,关进女牢,这些女犯真说不定被她妖气迷惑,统统自杀了。”
哮喘病人铁司狱又是一通咳嗽,道:“不关牢里,难道关我家里?”
马千里狠狠瞪铁司狱一眼,心说这老狐狸,又想甩锅了!
不过他急着回家,没办法,只好直说:“男牢那边阳气重,说不定能压住这贼妇的妖气。”
看马千里上当,铁司狱默不作声,心里还打起了小算盘:假如出事,文大人追究,老铁就说是马千里,非要把这贼妇关进男牢。
马千里看铁司狱没有反对,一声令下,骡车调转方向,又去了男牢。
来到男牢大门口后,马千里突然抽出了环首刀,脸上杀气腾腾。
马千里又提着刀,对铁司狱嘿嘿一笑。
铁司狱吓了一跳,以为马千里疯了,连忙求饶:
“老马,兄弟相处多年,老铁是什么人,你最了解,说过的事,绝对不会不办,七天,你给我七天时间!我保证去段家提亲!”
马千里冷笑一声,走到骡车旁,连着两下,挑断了谢夫人两根脚筋,然后又走过来,扯下铁司狱腰带,用腰带擦刀上的血。
马千里这个举动,一举两得。
一个是让本来就站不稳的谢夫人,彻底成了残废,不能越狱。
二来把铁司狱吓得够呛,不愁他不去段家提亲。
马千里扬长而去,铁司狱看看脚腕流血的谢夫人,再看地上属于自己的腰带,上面沾满血污,不禁连连咳嗽,直打哆嗦。
……
半夜男牢里面,发生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黑布蒙起来的东西,被用平板车推进了男牢,又被送进了地牢。
“可能是幼年大象!”一个囚犯说。
160 回报残纸
铁司狱怕牢里的犯人,看到谢夫人会害怕,就用黑布把她蒙得严严实实,囚犯看不到,这才会猜测里面是什么。
有猜是小象的,有猜是大肥猪的。
当初被魏先生打板子的惯偷,竟然说:“以我多年的经验,不是小象,也不是肥猪,而是……”
他拉长了音,吐出来两个字:“山……彪!”
惯偷要想偷人,就必须有眼力。
不能看出谁身上有银子银票,银子银票又藏在哪,怎么做小偷。
所以一帮囚犯相信他的眼光,竟然都着对蒙着黑布的谢夫人跪下了。
在惯偷带领下,这些人害怕山彪炸狱伤到他们,还都磕头祈祷:
“我等同是狱友,并无冒犯,还请山彪大人勿怪!”
本来骡子拉的板车,现在由张管营带人推着,本来就满腹牢骚。
听到这些囚犯的疯言疯语,张管营烦了。
主要他也怕这么多人祈祷,真被山彪听到,万一山彪显灵,大牢就会不得安生,大牢不得安生,他张管营就更不得安生。
于是张管营一气之下,掀开了黑布:“你们这帮瞎眼的玩意,看看这是什么!”
张管营本来以为,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谢夫人,这些人会安生一点,结果却让他哭笑不得。
一帮犯人纷纷说:“原来山彪大人是这个样子!”
反正这帮犯人,在牢里无聊,明知是假山彪,也要当成真山彪拜拜。
虽然没达到张管营预期的效果,不过看到这些男犯,并没有嚷嚷要自杀,他反而安心了。
幸好通往地牢的门很宽。
张管营带着狱卒,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把谢夫人硬挤着推进地牢,又把一间牢房锯断两根栅栏,这才把谢夫人塞进牢房。
……
刘瞎子走后,钱大公子不分日夜,只要醒来就摆弄象棋。
这里没有别人,他就自己跟自己下棋。
此刻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是棋盘上红黑棋子,却鏖战正酣。
钱大公子沉浸于象棋,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就连之前难以下咽的套餐,最近他也拿起来就吃。
他只为填饱肚子活下去,根本不去咂摸饭菜是什么滋味。
谢夫人被张管营,费力弄进钱大公子对面的牢房里,又是锯木头又是绑锁链的,这么大动静,钱大公子却只顾下棋,头都没抬。
张管营看看谢夫人,又看看那条一声不吭的老狗,再看看钱大公子。
“钱公子,钱公子……”
张管营叫了半天,钱大公子也没有回应。
直到他下完那盘棋,这才从红黑拼杀中,暂时醒过来,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问张管营:“有事?”
张管营指了指谢夫人。
钱大公子也就看一眼,马上又蹲下去摆车马炮。
之前铁司狱有交代,为防止钱大公子被惊吓,让张管营把钱大公子,从地牢换到上面的牢房里。
主要是怕谢夫人这个样子,吓傻了钱大公子。
铁司狱也知道,钱大公子迟早会被放出去。
万一吓傻了他,到时昌宁候来要人,你交给昌宁候一个发疯的小舅子,昌宁候的御赐宝剑不会饶人。
张管营领了铁司狱的口令,就想送给钱大公子一个顺水人情。
他隔着牢门,对钱大公子说:
“钱公子,你就不害怕不恶心吗?要不这样吧,反正咱俩之前关系也不错,我把你换到上面去吧。”
钱大公子不为所动,对张管营摇摇头。
“同是地牢沦落人,同病相怜还来不及,哪有怕这一说,再说本公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和她也没两样,哪有脸嫌她恶心!”
“而且地牢里安静,上面太吵,影响本公子下棋。”
“所以,本公子就喜欢呆在地牢里!不换!”
钱大公子说得傲气,也很坚决,身上的贵族气质,越来越明显了。
张管营无奈摇摇头。
他心说钱公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他又回头看看谢夫人,锁链缠颈脚筋尽断,真是无比的凄惨。
别说越狱,站起来都困难!
于是张管营稍稍放心,就去找铁司狱复命去了。
张管营一走,狱卒也回到了地牢门外,钱大公子继续下棋。
谢夫人只顾喘气,哪怕疼得厉害,却也一声没哼哼。
那条老狗突然对谢夫人跪下了,嘴里汪汪叫。
谢夫人哼一声,道:“一条臭狗,死到临头,还想套老娘的话!”
狗也是有自尊的。
老狗被谢夫人这么轻蔑一骂,立马不吭声了,趴在牢房角落打起了呼噜,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
钱大公子又下了三盘,破解了一个残局,这才收起棋盘。
他捂嘴打着哈欠,睡觉之前,看了谢夫人一眼。
谢夫人脚腕还在流血。
她这种想化妖的怪人,用文朝天的话说,盗窃官银,罪同动摇国本。
动摇国本,就是谋逆的同义词。
所以她和老狗一样,不被凌迟就是幸运,判个死刑,绝对避免不了。
而且她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恶心,所以铁司狱张管营和牢头狱卒,都对她避而远之。
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更不会有人帮她包扎伤口。
钱大公子叹口气。
他撩起价值不菲的长衫,刺啦两声,撕掉了两个下摆。
他又把布窝成两团,隔着栅栏扔到了谢夫人怀里。
谢夫人坐在地上,像肉山一般,胳膊差点够不到脚腕。
她一边伸长胳膊费力包扎,一边抬头打量钱大公子,当认出来是彭州府,有名的大流氓之后,问:“公子,莫非你有求于我?”
钱大公子听了,一声冷笑,道:“把布还我!”
谢夫人愣住了。
她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公子哥,怎么突然之间翻脸了。
“刚才我是看你可怜,又加上同处地牢,算是有缘,这才撕碎衣衫帮你,结果你还以为,我有求于你才帮你……”
钱大公子说到这里,又冷哼一声:
“你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妇人,没资格用本公子衣衫!”
谢夫人这时终于包扎好了伤口,对钱大公子一拱手,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节
“公子,刚才奴家确实失礼了,没想到公子相貌堂堂,行事磊落,并不像坊间传的那样下流龌龊。”
钱大公子听了,就没再计较,又躺到了稻草上。
……
地牢走廊里挂着油灯,入口墙上插着火把。
谢夫人看钱大公子背对自己,就解开腰上的麻绳。
她变化鼠妖时,本来该身形暴涨,然后再恢复原样,这样才能达到效果,结果化妖半途而废,导致这庞大的身材,早已撑破了衣衫。
现在她身上,就是衙役用大块灰布,披在身上,再用麻绳扎腰。
她解开麻绳之后,把灰布扒拉到一边,又掀开了肚皮。
特别胖的人,肚皮一层又一层,掀开一层肚皮,是非常正常的。
谢夫人此刻比特别胖还要胖,她掀开了三层肚皮,从里面拿出一本古书,重新披好灰布扎好麻绳,开口去叫钱大公子。
钱大公子是真睡着了,没叫醒,扭头却发现,那条老狗才是装睡,此刻正盯着自己,舌头伸出来老长,口水啪啪滴到地上。
老狗馋的,不是谢夫人的身子,而是她手里的古书。
谢夫人两眼恶狠狠一瞪。
吓得老狗连忙缩回舌头,又是嗷嚎一声惨叫。
狗的惨叫惊醒了钱大公子,他揉着眼醒来。
谢夫人看他醒了,对他凄惨一笑:“钱公子,江湖人恩怨分明,你撕两片衣衫给奴家,奴家就送你两页残纸,权当回礼。”
雅文吧
“你修炼棋灵的方法不对,这样闷头下棋,永远修不出棋灵。”
谢夫人说到这里,把那两个纸团,扔给了钱大公子:
“看了你就会明白,修炼棋灵的真正法子……唉,奴家大限将至,这本书,没用了!”
谢夫人甩手把古书,扔向了火把。
老狗顿时急了,昂头一阵狂吠。
它想唤来张管营,救下起火的古书。
161 烈火焚妖骨
谢夫人虽然腿脚不好,但是出手又稳又准。
古书被她扔出之后,准确碰到火把燃烧的焰头。
古书上面不但起了一大片火星,还沾染了不少松油。
等古书落到地上,轰的一声,火苗窜起三尺高。
老狗看到古书真起火了,差点发疯。
这次它不但叫得更响,还用一颗铁头使劲撞墙。
地牢的墙壁,不但被撞得咚咚响,就连顶棚的灰尘,都被震落不少。
钱大公子已经打开纸团。
他哪怕是不学无术,也比段初强,残页上的字,他都认识。
只是扫了一眼,钱大公子就把那两页残纸,恭恭敬敬折叠好,又如藏珍宝,小心翼翼塞到了贴身处。
谢夫人看看钱大公子身边的棋盘,又叮嘱钱大公子:
“当然,要想修出棋灵,棋艺也必须高超,公子还是要继续下棋。”
“当年奴家也修过棋灵,虽然知道方法,不过由于没下棋天赋,就是个臭棋篓子,终是没有修成,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奴家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拿着可以斗杀神佛的秘籍,结果却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钱大公子看谢夫人满脸追悔莫及,又是生无可恋,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对谢夫人一拱手,道:“前辈,你若身死,在下收尸。”
谢夫人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狗叫声,还有撞墙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狱卒,招来了张管营。
古书的燃烧,引燃了稻草。
等狱卒慌里慌张扑灭稻草的火,张管营弯下腰,只找到半页封面。
上面是四个梅花篆字:驭灵之秘。
这四个梅花篆字,张管营一个也不认识。
看到那本书,已经化为灰烬,只有零星火头窜来窜去,他又把仅存的半页封面,一把扔到了火头上。
这次张管营,也吃了没文化的亏。
假如他认识这四个字,把灰烬扫起来保管好,再找一个鲁班术化骨水的高手,或许能恢复不少字节。
不过很可惜,张管营哪有这个脑子。
他这时怒气冲天,吩咐狱卒把灰烬都倒进地沟,又亮出了鞭子。
“贼妇,你罪大恶极,本应诚心忏悔,求朝廷从轻发落,结果贼心不死,打入地牢还不老实,竟然放火烧狱,本管营抽死你!”
张管营这么骂,就有狱卒开了牢门的锁。
看张管营打开牢门进来,谢夫人仰天一阵狂笑。
“小小管营,不入流的小吏,竟然也想鞭打辱我,老娘偏不遂你心愿……哈哈哈,可惜了,没有死在段家的鬼头刀下!”
谢夫人说到这里,面向墙壁,猛地一撞。
她这一下子,比老狗用铁头撞墙,动静还大。
墙壁当时裂了口子,整个地牢为之一颤。
那颗和身材不匹配的小小头颅,已经被撞到脖腔里,当场魂归地府。
谢夫人虽然犯了王法,但是也算一个烈女子。
被段初生擒,又被马千里挑断了脚筋,她早有自我了断的打算。
临死前用那两块布,费力包扎伤口,不过是为了,不辜负钱大公子一番好意。
谢夫人一头撞死,弄得本想抽她的张管营,提着鞭子,愣住了。
张管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这感觉就像你拿起筷子,伸手刚想夹菜,结果连盘子都被人端走了。
不但端走了盘子,还给你摔到了地上。
有狱卒用手指戳戳张管营,他才清醒过来,连忙派人去通知铁司狱。
……
听说谢夫人自尽了,铁司狱急忙忙去找文朝天,文朝天并没有发火。
最近在香儿的劝诫下,文朝天的脾气,好了不少。
只要不是朝廷交代,必须留下活口的囚犯,死就死了。
最多就是在上报的文书里,多写两行字的事。
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责罚属下。
不过段初冒险生擒的贼妇,还没来得及问话,文朝天也有点火气。
“下不为例。”他说。
铁司狱明白文朝天的意思,这次就算了,假如下次再有犯人自杀,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担责,没人担责,那就由你老铁出来顶着。
铁司狱又问:“大人,尸体如何处理?”
文朝天捏了捏下巴:“容本府想想,要不……”
香儿突然出声,打断了文朝天:
“此妇妖气甚重,绝对不能留全尸,务必用猛火烧干净,哪怕是烧剩下的骨头渣,最好也砸成粉。”
铁司狱看看文朝天。
文朝天点点头,道:“铁大人,就按香儿说的,去办吧。”
走出文朝天住处的铁司狱,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自从铲除树妖的那个晚上开始,文大人对香儿姑娘,越来越纵容了,不但替文大人出主意,这次竟然还敢打断文大人的话。”
老狐狸铁司狱,心眼子很多。
他开始寻思,文朝天和香儿的关系,到底发展到哪步了。
“文大人丧妻之后,没有续弦,也没有去过青楼红馆,看他身强体壮,不像是身体有隐疾之人,那他的阳火,都发到了哪里?”
铁司狱想到这里,一拍脑门。
“我早就该想到的,文大人的火,肯定是发到了香儿姑娘的身上!”
“万一香儿姑娘,哪天怀上了文大人的孩子……”
“嘿嘿,只要腹中有宝,那她肯定能从小丫环,转正为正妻……最近就去妆粉店,买上好的粉黛!”
“回头把粉黛,送给香儿姑娘,也好打通文大人的枕边关系!”
……
得到铁司狱的吩咐,张管营开始连夜处理尸体了。
他又和一帮小伙伴,口里喊着号子,齐手把谢夫人往外搬。
按道理谢夫人也死了,对她的承诺,履行还是不履行,都不是事。
但是钱大公子没有这样想。
“张管营,可否通知我家人,帮她收尸?”
这是钱大公子,最近第一次主动找张管营说话。
而且语气还很客气。
张管营一时受宠若惊,连忙接住话茬:“钱公子,你跟她有亲戚?”
钱公子摇摇头。
“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就是同为一牢囚犯,相遇也算是有缘,看她孤身一人,肯定也没有收尸的,总不能让她暴尸荒野。”
张管营没有瞒钱大公子,说出了实话:
“嘿嘿,钱公子,想收尸你是收不成了,因为文大人下令,务必把这妖妇烧干净,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个,装着骨灰的骨灰罐。”
钱大公子也不挑剔:“骨灰罐也行,到时埋了骨灰立个碑,她也算有了坟茔。”
幸好香儿没说把谢夫人挫骨扬灰,不然钱大公子连骨灰都收不到。
张管营没反对,几个狱卒都眼巴巴望着钱公子。
“各位,了却我这个心愿,等我出狱,每人三两银子,拿骨灰来换就行了。”
几个狱卒马上陪着笑,夸钱大公子大气。
谢夫人好不容易又被抬了出去。
地牢里面,又只剩下钱大公子和姜家的老狗了,钱大公子拍着胸口,那里藏着那两页残纸,有了这个,钱大公子自信满满。
至于老狗,自从看到古书被付之一炬,蔫头耷脑,没了半点精气神。
……
这个时候,段初正在家里和朱紫墨聊天。
段初本来很困,但是朱紫墨三天没见他了,非拉着他说话。
当听段初说,他一个人挥刀,就斩杀了上千只老鼠,朱紫墨马上用毛巾蘸了温水,使劲擦段初的脸。
“刚才我不是洗过澡了嘛,身上的异味已经没有了,你怎么还擦。”
珠子没说话,凑近了盯着段初的印堂,看了半天。
最后她没有发现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一句行话?”
“什么行话?”段初没明白。
“就是你们刽子手行内的老话,也是两大禁忌:刀落不回首,杀生九十九。”
刀落不回首,意思是刽子手行刑后,一刀下去扭头就走,中途不要回头看死刑犯那滚落在地的人头。
杀生九十九,意思是,刽子手职业生涯,最多只能杀九十九个人。
162 你好大的胆子
朱紫墨提醒段初,刀落不回首,杀生九十九。
段初掰着手指头数数,抬头对朱紫墨说:
“杀人不过百,这个禁忌我知道,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杀过多少人,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朱紫墨看段初掰手指,忍不住想笑。
不过听了段初的话,又很着急。
“杀生九十九,不是杀人九十九!那些老鼠,也是生命,你竟然用行刑的鬼头刀,一夜杀了上千只!这是大凶,主断子绝孙!”
朱紫墨说到这里,忍不住看看自己的小肚皮。
说起断子绝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想到这个问题,她又想起来一件事,那晚段初醉酒,说打死不娶公主,因为洞房都不敢用力。
当时差点没把她给羞死。
这时段初倒了一碗烧刀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妹子,自从斩了谢羽文,那些行业禁忌,我早就不在乎了。”
“什么刀落不回首,不看死人头?谢羽文的人头,我枕过;袁老余的人头,我摸过;陶子谦的人头,我提过——这又有什么!”
“至于杀生不过百,这就更不用说了。”
“那晚贼鼠铺天盖地而来,银库危在旦夕,我要是顾忌杀生不过百,杀九十多只老鼠,就放下刀,那银子早就被老鼠搬空了。”
“我杀贼老鼠,是维护正道,而不是滥杀无辜。”
“妹子,自从杀了陶子谦之后,我就想通了一个事。”
“那就是不要让条条框框,成为自己的紧箍咒。”
“比如陶子谦,按道理,他没被判刑,我不该杀他,但是那晚我不杀他,那个良家女子就会受辱,以后还会有更多人被祸害。”
朱紫墨没想到,段初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以前就算有时候段初压她一头,她也不会服气。
这次她却服气了。
“呆瓜进步真快,原来想要做一个,百无禁忌的汉子,看来什么杀人过百是大凶,犯忌者主断子绝孙,不会对他起半点作用。”
朱紫墨想到这里,又看了看自己的肚皮。
“生孩子,是不是很痛?”
她又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段初看朱紫墨愣住了,还以为她因为自己破戒,担心自己。
于是他安慰朱紫墨说:
“妹子别怕,老天爷自有眼睛,不会让我断子绝孙……对了,刘瞎子出狱了,跟我一起进了鼠洞。”
“他用剪纸做了一个大狸猫,把那些老鼠吓坏了,纷纷抱头鼠窜,最后在地面上,被马千里带人,杀了一个片甲不留……”
当朱紫墨听说,刘瞎子用了段初的血,忍不住皱眉思考。
很快,她一拍巴掌。
本公主想通了。
“你这呆瓜,根本就不是刘瞎子的本事,而是你的功劳!”
“肯定是你跨越了杀不过百的禁忌,心思纯正,有了半神之体!”
“半神之体滴出的血,血腥气里杀气纵横仙气弥漫,这才会吓跑那些老鼠。”
“换句话说,刘瞎子这次,只是拿你的血,来了一次狐假虎威!”
朱紫墨这一番话,说得段初一愣一愣的。
“半神之体?难道我也成了一个半仙?”
朱紫墨喝口水,道:
“仵作的眼是怎么生成,我不太清楚,但是刽子手的刀,我了解一点,刽子手的刀,才是真正的天罡刃。”
“刽子手要想修成天罡刃,也必须经过渡劫。”
“所谓渡劫,是指冲破自身之桎梏,夺天地之造化,这就是所谓的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是夺得玄机,会为鬼神所不容,上天就会降下雷劫,只有经过雷劫,才能超脱飞升。”
“所以那些动物植物,修炼之后,宁可冒死,也要寻求一次雷击。”
“这就是山精水怪的渡劫。”
段初听了,嘿嘿一笑:
“妹子,你又骗我,我在那阴暗鼠洞之中,抬头只见洞窟黑顶,是不见天日,别说天雷击顶,连微风细雨,我都没沾到一点。”
朱紫墨摆摆手,道:
“别打岔,你先听我说。”
“你还没达到度雷劫的地步,你这次只是因为心思纯正,不顾杀生不过百的禁忌,度了一次小劫。”
“要知道自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刽子手,敢杀生过百。”
“朝廷也深知刽子手苦衷,怕刽子手杀孽过重,所以只要行刑到九十九次,就会安排刽子手退休。”
段初听到这里,没忍住,又打断了珠子:“妹子,你错了,我爹当年身为刽子手,杀了不止九十九人,九百九十九也说不定。”
珠子笑笑,道:
“那算我漏了伯父……咱先说你的情况。”
“你这次杀了这么多犯法鼠辈,对这条禁忌置若罔闻,其实就像你说的,打破了条条框框,这就是冲破自身桎梏的一种形式。”
“所以,小劫你已经度过了。”
“你度过小劫,目前已经是,胸腹元婴形成,顶门三花聚顶。”
“这就是我刚说的半神之体,稍加磨练,就能达到陆行仙的境界。”
“假以时日,等你仙缘到来,就可以在风雨之夜,登上名山大川巅峰,经受一次雷击,只要活下来就是渡劫成功,就能成神。”
“到时你修成了天罡刃,去对付万年不死的玉骷髅,都不在话下。”
听珠子说到这里,段初找来镜子。
他对着脑门,好一番照。
“我脑门哪有三花聚顶,看不见。”
他说完,放下镜子,两手一摊。
“三花聚顶,岂是肉眼可见!”
虽然都是珠子的推测,她也不能肯定,但是说了这么多,换做刘瞎子早就要收银子的话,结果只换来段初照照镜子,又摊摊手。
她感觉刚刚就是在对牛弹琴。
“你可以剖开肚皮看看,里面有没有元婴。”
段初听了讽刺,也没生气,哈哈一笑。
“妹子,神仙都是单身,哥哥留在人间,搂着老婆抱着孩子,吹吹牛皮喝喝酒,难道不香吗?什么仙缘到来,到来我也不鸟。”
听到鸟这个字,珠子一皱眉:“不许说脏话。”
“你就知道批评我,你看人家文大人,还夸我是他帐下的……”
典韦两个字,段初一时想不起来了。
没办法,他最后只好说:
“反正就是一个三国人名,很猛的武将。”
朱紫墨笑笑,开始提醒段初:“赵云?”
段初摇摇头,说不是赵子龙。
朱紫墨又把三国猛将的名字,说出来不少,段初都说不是。
直到她提起典韦,段初狂点头:“对对对,就是典韦!”
朱紫墨闻言,冷哼一声。
“要知道那典韦,虽然武艺高强,又雄武凶悍,濮阳击退吕布,宛城死战张绣,论起来不在张辽许诸之下,不过英年早逝。”
“文朝天真不懂事,竟然把你比作一个短命鬼!”
这个时候,段初并不知道,他眼里的妹子,其实是紫墨公主。
所以听到朱紫墨说文朝天不懂事,段初差点笑了。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贪财又好吃的小妹妹,竟然一本正经的,说一个不惑之年的知府不懂事!
不过他还没笑出声,朱紫墨又站起来一拍桌子。
“不对,文朝天把你比作典韦,他不就是把自己比作曹操嘛!曹贼取汉天子而代之,实为窃国大盗——文朝天,你好大的胆!”
段初连忙把朱紫墨按到椅子上。
“妹子,你激动什么,京城的皇帝老儿,只顾炼丹不务正业,做事还没文大人靠谱呢,文大人假如想取代他,我举双手赞同。”
朱紫墨听了,又站起来拍桌子。
“段初,你也好大的胆,这等谋逆的话,也能说出口!”
哪怕皇帝对朱紫墨不好,但是毕竟是朱紫墨的生父,她这是维护在自己亲爹。
段初认为朱紫墨是上纲上线,没了没完。
他忍不住抱怨:“本来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你凶什么,天下又不是你家的。”
163 快过来参见公主
段初说天下又不是你家的,朱紫墨心说,明明就是我家的!
想到这里,她感觉,该来的,迟早会来。
与其出其不意的来,不如自己坦白。
朱紫墨打定主意,又坐了下去。
“段元起,有件事,我还是不瞒你了,咳咳……”
段初看朱紫墨正襟危坐,脸上又是一本正经,就问:
“妹子,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么正式的坐姿,还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朱紫墨决定,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想到一个切入点之后,她就说:
“之前你问我,我家在京城的院子,和文朝天在彭州府府衙的院子,哪个大,我当时说差不多,其实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那到底是你家的院子大,还是文大人的院子大?”段初挺好奇。
朱紫墨非常肯定的回答了段初:“我家的院子,是普天之下最大的,所以你拿文朝天的住处来比,说实话,真的没有可比性。”
按道理,朱紫墨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了。
就差在普天之下四个字后面,加上莫非王土这四个字了。
结果段初哪里想得到正确答案。
假如说自己收养的,贪财好吃的小女孩,是皇帝家的公主,打死他都不会信。
“妹子,你别吹牛啊,难道你家的院子,比皇帝老儿的皇城还大!”
朱紫墨站起来,俯视坐着的段初。
这个平民百姓,真是傻得可爱!
“你的脑袋就是榆木疙瘩,唉,算了,我不装了,我摊牌吧……咳咳……”
段初等着听答案,伸长了脖子。
“妹子,关键时刻,你别咳嗽呀,快点说。”
他俩这时是在正堂聊天。
朱紫墨俯视过段初这个平民,就走到正堂中间,坐到了太师椅上。
这把太师椅,古香古色。
是段家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家具之一。
“段元起,你听好了,其实在你家里,帮你洗衣做饭的我,是当今天子和他的第一个皇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儿。”
“是经过皇帝册封的,名正言顺的公主,紫墨公主是也。”
珠子说到这里,对段初一招手:
“段爱卿,现在你可以过来,跪拜参见公主殿下了。”
段初闻言,愣在了当场。
“对了,段爱卿,跪拜的时候,你千万别忘了,要口呼千岁。”珠子又提醒。
朱紫墨本来以为,段初得知捡到一个公主,一定会瞠目结舌激动不已,不拜自己,也要跪地回谢苍天,赐给他一个天大的宝贝。
结果她想错了。
“妹子,你真是幽默,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哈哈哈哈……”
段初一阵大笑,笑得很畅快,笑得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又捂着肚子接着笑。
朱紫墨被段初笑得,手足无措。
段初一边笑,又一边说:
“皇帝老儿的长公主,明明是长安公主,她今年才四五岁吧,而你,怎么看都有十六七了,你竟然说你是公主,哈哈哈哈……”
朱紫墨诚心诚意的坦白,也是想暗暗装个牛欢喜,结果被段初当成了大笑话。
她摇摇头,感觉这呆瓜,确实是呆瓜。
于是她站起来,回房去找瞎眼猫,她都走出正堂了,段初还在后面笑个不停。
朱紫墨忍不住回头训他:“也不怕笑断了肠子,抓紧洗洗睡吧你!”
段初洗好躺在床上,想起朱紫墨讲的笑话,还忍不住笑,心说明晚见到如意姐姐,一定把妹子说的这个笑话,讲给如意姐姐听。
……
第二天早上,整个彭州府,都在传一条堪称爆炸的消息:马府,又给马小姐找丫环了,对丫环要求不高,价格却开得很高。
不过哪怕要求不高价格高,也没人敢把女儿送过来。
现在天下太平,只求温饱的话,勤奋一点还是没问题的,谁也犯不着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毕竟马大小姐,会把丫环随便送人。
“老子前前后后,给你换了多少丫环!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把丫环当做自己小妹妹,好好相处!”
“马清爽,老子忍你很久了!”
“你为了一只瞎眼猫,把芳儿随随便便就送给了曹猎户,在彭州城都传开了,老子想再给你找个丫环,出高价都没人愿意来!”
马千里在家里,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马清爽一声不吭。
马千里被她无所谓的态度逼急了。
“从今天起,你接着闭门反思,想想怎么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他又拿来铁链铜锁,再次把马清爽锁在了小院里。
马清爽本来以为,这次自己连着扮几天乖,爹爹见自己可爱,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疼她惯她。
没想到马千里这次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改造她。
马清爽那颗十九岁的小心脏,叛逆两个字,又升了起来。
马千里铁了心在外面锁上门,马清爽也是狠了心要冲破封锁,就搬来一个小茶几,把小茶几放在墙根,又在上面竖起一条长凳。
虽然没练过武,但是懂得保持身材的马清爽,经常锻炼身体。
经过一番颤颤巍巍的试探,又是小心翼翼的攀爬,她竟然成功了。
眼看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竟然不顾矜持,大家闺秀的风范荡然无存,像个窃贼爬上了墙头,马千里肺都差点气炸了。
环首刀当时就出了鞘。
“天老爷!真是家门不幸啊,老子今天就剁你一只手!”
于是接下来,马清爽在墙头走独木桥,马千里在墙根来来回回的追。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在墙头走独木桥的马清爽,还没有如履平地的本事,在马千里的追赶之下,迟早会从墙头摔下来。
那样一来,哪怕马千里舍不得剁下她的手,揪住她痛打一顿,却非常有可能。
世事无常,意外两个字,总会伴随人生。
就在马清爽在墙头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救兵来了。
彼之蜜糖,他之砒霜。
马清爽的救兵,自然就是马千里的敌人。
来人,正是牛大巡检家里的河东狮,牛夫人是也。
……
早晨牛夫人因为一点小事,又对牛巡检大吵大嚷。
牛巡检一气之下,又旧事重提:“你就是一个窝里横,马千里差点杀了我,你怎么也不敢放一个屁!”
这是牛巡检,最近第十八次,提起这件事。
牛夫人这脾气,再也忍不住了,窝里横变成了街上横,抄起一把菜刀,夺门而出,奔着马府就来了。
牛巡检没想到,牛夫人真的会去马府寻仇,怕她万一出其不意,偷袭成功砍死马千里,又怕马千里早有防备,把她给砍死。
于是牛巡检连忙跳下床,捂着屁股在后面追。
不过由于屁股伤口很深,用力就会挣开好不容易才结好的伤疤,所以牛巡检捂着屁股,跑的并不快。
他比前面的牛夫人,始终是慢了一步,怎么也没能追上。
……
当马千里就要抓住马清爽的时候,马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老爷,小心!”
马千里反应很快。
他也没转身,直接矮下身子,同时一脚反踢,踹向了身后。
牛夫人身材瘦小,也不会武艺。
本来她从背后偷袭,一刀劈向马千里肩膀,想给丈夫报仇。
结果刀没劈到仇人,仇人的腿脚先到了。
这一脚牛夫人没躲开,正中小腹。
这是牛夫人第一次体验,男人的力量和强悍。
这时她才明白,假如丈夫在家里不让着自己,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扇得飞上房。
没等她寻思以后要对丈夫好一点,马千里的刀就架到了脖子上。
“牛大嫂,为何要杀马某!”
墙上的刁蛮女儿还没摆平,身后又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马千里怎么能不生气。
……
牛巡检追进马府,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婆捂着小腹坐在地上,疼得五官扭曲。
第二眼看到的,更惨。
马千里目露凶光,那把环首刀,就架在自己老婆的脖子上。
164 小字辈
看到这副场景,牛巡检怒火冲天。
他先摸摸屁股上受的伤,又想想地上老婆受的罪,怎么能善罢甘休!
他出来的急,也没带牛尾刀,这时赤手空拳,就扑向了马千里。
马千里虽然有刀在手,但是也不敢真杀人。
哪怕是因为推推搡搡,刀无意误伤了同僚,他也承担不起。
毕竟文大人的军棍,不吃素。
于是他扔掉刀,和牛巡检扭打在一起。
牛巡检这时不顾身上有伤,仗着块头又占了不小优势,蒜臼子大的拳头,雨点般向马千里身上招呼。
马夫人看丈夫只有一条胳膊能用,连忙跑上去帮忙。
她手持一根火筷子,不停去捣牛巡检屁股。
牛夫人坐在地上,看丈夫在马家两口子围攻之下,由优势转劣势,顾不上疼痛,爬起来也加入战团,一把揪住了马夫人的头发。
最后,马府的家丁和老婆子,还有牛府跟来的亲兵,都撸胳膊卷袖子上场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娇生惯养的马清爽,刁蛮成性,哪怕家里乱成一锅粥,父母都参与了混战,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反正都没有动刀子。
再说了,爹爹和牛叔是同僚,以前就习惯了拌嘴。
这次打架,也不会记隔夜仇。
于是马大小姐趁乱跳下墙头,一溜烟跑出了马府。
她要亲自去找段初算账。
“没有那个什么段初,在里面瞎搅和,爹爹怎么会对我这么狠心,本小姐今天就上门,去骂死他!”
段初最近在彭州府,无人不知。
所以马清爽一路打听,没费什么周折,很快找到段家所在的巷子。
马清爽来到段家的门前,看到大门紧闭,旁边还站着一个瞎子。
她就想让瞎子让一条路,别挡着她敲门:“瞎子……”
“瞎子”两个字刚出口,就被瞎子打断了:
“在这彭州府,人人都叫我半仙,连文大人都要给我三分薄面,敢称呼我瞎子的,还没一个!你是哪家小孩,怎地这般无礼!”
刘瞎子觉得马清爽无礼,马清爽还觉得刘瞎子是吹牛。
她哼一声,报出了父亲的名号:“我爹是彭州府衙总捕头!”
她本来以为,刘瞎子听到总捕头三个字,会吓得哆嗦。
刘半仙何许人也,当时就掐起了指诀:“原来是小马家的姑娘,瞎子掐指一算,你家有烦心事吧?”
再次出狱的刘瞎子,在众人吹捧之下,已经忘乎所以。
整个彭州府,除了文朝天魏先生,其他的在他嘴里,都是小字开头。
彭州首富,钱庄金老板,是小金。
昌宁候的小舅子,是小钱。
马千里牛巡检铁司狱,是小马小牛小铁。
就连段初,除非他本人在场,刘瞎子才会称呼他一声段兄弟,在别人面前,刘瞎子提起他,都是淡淡地说:“小段这孩子……”
于是马千里的女儿,在他口中,自然就是“小马家的姑娘”了。
就是这一声小马,还有后面那一句,两头堵的“你家有烦心事吧”,镇住了不可一世的马清爽。
你家有烦心事吧,这就是一句废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还没有烦心事!
不过马清爽听了,却感觉是刘瞎子算出来她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而且在这个时候,宋时声走出了家门。
宋时声在这条巷子里,有两套房子。
一套是段初家正对门,那套房子闲着没人住。
一套是段初家隔壁,宋时声正是从这套房子里走出来的。
看到刘瞎子,宋时声点头哈腰:“半仙,事情昨夜不是说好了嘛,抽空就办理转让交接,不值得您老人家,亲自又跑一趟。”
刘瞎子一句话,就打发了宋时声:“小宋,你忙你的,我来看看段初这孩子。”
马清爽再刁蛮,这时也不敢再得罪刘瞎子。
不过等一会,她就能大开眼界。
她会见识到她瞧不上的莫姑娘,是怎么把半仙耍得团团转。
马清爽哪怕再刁蛮,也是拎得清的,谁不能得罪,她心里有数。
比如文朝天还有魏先生,马清爽就不敢得罪,见识了半仙的神气,现在彭州府,她不敢得罪的人的名单上,又加上了一个刘半仙。
马清爽想想刚才的无礼,于是就低头跟刘瞎子道歉:“刚才我心情不太好,瞎子,实在对不起……”
刘瞎子心说,马千里也算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结果却教出来,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女儿。
既然是道歉,哪有还称呼人家瞎子的道理!
“咳咳……瞎子是鄙人专用自称,别人叫不得,请叫我半仙。”
马清爽倒也懂得变通,马上就改口了:“半仙,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瞎子来跟莫姑娘,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起那张百鬼破煞符,刘瞎子就睡不着。
虽然答应不跟段兄弟再提灵符的事,但是符在朱紫墨手里,瞎子直接问她要!
刘瞎子想到这,又翻眼偷偷打量马清爽。
明眸皓齿,身材窈窕,略施粉黛,穿着得体。
也算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小美女。
刘瞎子并不知道,马清爽这次,是来找茬的。
他还以为,马清爽跟段初,也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家里有个洗衣做饭的小公主,外面有个牵扯不清的小寡妇,这又有个送上门来的小美女,段兄弟,真是享不尽的艳福啊……”
刘瞎子一时还挺羡慕。
就在这时,段家大门开了。
“你怎么来了?”朱紫墨很不耐烦的问刘瞎子。
魏先生来找她,她就知道,刘瞎子泄露了她的秘密,所以就没给刘瞎子好脸。
因为这事,刘瞎子也很愧疚,所以说话也没有底气:
“莫姑娘,瞎子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是什么,就不明说了,还请还给瞎子。”
朱紫墨皱皱眉:“看在你家那可爱的胖小子面子上,进来吧。”
刘瞎子进了门,马清爽跟着就想进去。
朱紫墨马上拦在了马清爽面前。
“你怎么也来了!”语气比对刘瞎子,还要不耐烦。
“我来找段初……”
马清爽后面“算账”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朱紫墨甩手就关上了大门,让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清爽自己伸手推开门,结果朱紫墨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还当你手里有瞎眼猫啊,我还要求着你!”朱紫墨心说。
会武艺的人,对付不会武艺的,简直就是无情碾压。
朱紫墨也就轻轻一扭,马清爽的眼泪就下来了。
朱紫墨才不想让段初,接触马清爽这种看上去也挺漂亮的未婚女。
于是拧着马清爽手腕,把马清爽一直揪到了巷子口位置。
“再敢来我家,打断你两条腿!”
朱紫墨又警告马清爽。
看马清爽没敢顶嘴,朱紫墨甩手离去。
……
段初这几天因为银库的事,没睡好,所以今天起得晚。
洗好脸吃好饭,刚放下筷子,就看到刘瞎子来了。
“老刘,有事?”段初去打招呼。
“兄弟,今天瞎子不找你,只找莫姑娘,有事跟她商量。”
段初心里有数,猜出刘瞎子是来要百鬼破煞符的。
他知道妹子能应付,也不想多掺和,于是抄起鬼头刀:“好,那你们聊,我先到院子里,练练刀消消食,也有好久没练刀了。”
正堂里,刘瞎子坐在朱紫墨对面,陪着笑脸。
朱紫墨理都不理他,只顾摆弄蜷在自己腿上的瞎眼猫。
“莫姑娘,这次的事,瞎子先说一声对不起……”
朱紫墨只用一句话,就把刘瞎子顶了回去:“假如对不起能管用的话,你还不如改行,别算命了,改卖后悔药好了。”
这句话一点后路没给刘瞎子留。
以两片铁嘴皮,行走江湖的刘瞎子,这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堂陷入沉默,只有瞎眼猫偶尔喵呜一声。
刘瞎子听到猫叫,感觉不对,连忙翻出黑瞳,偷眼去瞧。
165 偏不还她
听到瞎眼猫的喵呜声,刘瞎子感觉似曾相识。
结果他翻眼偷偷去看,发觉以前并没有见过这只小猫。
瞎眼猫身上真正的奥秘,刘瞎子也没看出来。
他感觉瞎眼猫似曾相识,不过是因为,他最宝贝的百鬼破煞符,被烧成灰,灌到了瞎眼猫肚子里。
不过妻子是盲人,看到小猫两眼也都瞎了,刘瞎子不禁有点怜惜。
于是刘瞎子伸手,想摸摸瞎眼猫的头,表示自己对它的同情。
朱紫墨拿瞎眼猫当孩子,怎么可能让刘瞎子碰到瞎眼猫。
她当时就把瞎眼猫抱在怀里,喝道:“瞎子,本姑娘养的猫,脑袋你摸不得!”
“老虎屁股瞎子也摸得,何况是小猫的脑袋……”
朱紫墨冷哼一声,道:“偏不给你摸,要是没有事,你抓紧回家,看孩子去!”
虽然她下了逐客令,刘瞎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刘瞎子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招。
脸皮厚,吃块肉;脸皮薄,吃不着。
“之前瞎子确实对不起姑娘,不过往事已经翻篇,而且一码归一码,今天拿不到师门的百鬼破煞符,瞎子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刘瞎子说完,把手里的包袱抖开了。
里面一条毛毯,还有一身换洗衣服,他是打算,拿不到东西,就住在段家了。
朱紫墨嘿嘿一笑。
“瞎子,只要我哥不赶你走,你爱在这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本姑娘做饭,不会给你吃一粒米!”
朱紫墨说完,低头看看瞎眼猫:“大虎,你说行不行?”
瞎眼猫喵呜一叫,高高抬起一只前爪,表示无条件拥护,坚决支持她的决定。
“真是晦气,在地牢里碰到了狗精,刚出狱吧,又跟鼠妖交锋,这来讨要自己的东西,连一只小猫都欺负瞎子,没有天理了!”
刘瞎子这次不但脸皮厚,而且更加坚定了想法。
不还回百鬼破煞符,瞎子偏吃你家饭,你看瞎子越恶心,瞎子就越恶心你,直到你受不了恶心,把师门的宝贝,还给瞎子为止!
……
马清爽手腕被拧得紫了一片,都疼哭了。
不过朱紫墨一走,她就擦干了眼泪。
虽然挨了欺负,也不敢还手,不过她那颗心,不但叛逆,还埋着不屈不挠的种子,吃了亏,反而更要强了,必须去找段初算账!
所以看朱紫墨进了家门,马清爽又转了回去。
站在大门口,听到院子里有男子压低的口号声:“嗬!……哈!……嘿!”
马清爽就使劲砸门。
黑脸丫头不讲理,本小姐忍了。
假如段初也不讲理,那么本小姐一定去府衙找文大人,让他评评理。
段初听到敲门声,一边练刀,一边朗声道:“门没插,一推就开。”
所以马清爽一进来,就看到段初在院子里辗转腾挪,正在练刀。
段初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真是只见刀光环绕,不见人影显现。
每次使出绝招,还能听到他口中,发出“嗬、哈、嘿”的声音。
马清爽以前还以为,爹爹才是彭州府最厉害的刀客,也就牛巡检那把牛尾刀,有资格跟爹爹过几招。
当然,也就是过几招而已。
不超过十个回合,牛巡检肯定要败给爹爹。
不过这时看到段初的刀法,马清爽一时惊呆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马清爽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多么幼稚。
自己以前简直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描绘外面的世界,根本不了解真正的社会。
……
段初看进来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儿,停下了手里的刀,微微一笑。
“这位小姐,想必你是走错门了,呵呵……假如你要找的人,确实是住在这条巷子里,那你告诉我他是谁,我把他家指给你。”
段初手持钢刀,站姿非常稳,笑得也很爽朗。
人在阳光下,也显得很阳光。
马清爽只觉得,一种从没有感受过的,年轻男子的阳刚气息,突然扑面而来。
难道他就是段初?
于是她一边打量段初,一边在心里比来比去:
瞧这个头,比自己爹爹高一点,比牛巡检那蛮牛又矮一点。
再看身材,比文大人壮一点,比铁司狱那胖猪瘦不少。
刚才看段初练刀,只见刀光不见人影,马清爽已经给段初,打上了一个,绝顶高手刀客无双的标签。
此时又经过一番打量,马清爽对段初的印象,更好了。
这时马大小姐,早就忘了,自己是来段家找茬的。
只顾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刚好”、“脸型和他的刀法一样俊朗”、“笑起来显得光明磊落”、“突然遇到美女也不垂涎”、“语气和善”、“热心肠”等等标签,一个劲往自己心里,段初的形象上贴。
真是贴不完的标签。
标签贴来贴去,马清爽的胸腔,险些放不下那一颗,嘭嘭跳的芳心。
什么只嫁朝廷命官的誓言,险些被她丢到九霄云外。
不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马清爽还是坚持了,自己曾经的信念。
必须嫁给一个朝廷命官,有生之年,也必须混一个诰命夫人在身,那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花容月貌。
不过她也清楚,她能嫁到的朝廷命官,可未必能是一个帅小伙。
只要不是已婚的,本小姐都能将就。
“可惜了,这么好的男子,竟然只是一个刽子手,他要是一个有品级的朝廷命官,那该有多好呀!”
马清爽在心里,又一阵惋惜。
段初一看对面的女孩,突然之间愣住了,又关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段公子好,我没事。”马清爽感觉自己,都有点结巴了。
“你认识我?”段初挠挠头。
按道理,马清爽感觉段初挺不错,这时也没了找茬的想法,就该以走错门为借口,直接离开就行了。
不过她心底有个声音,不停蛊惑她: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一会呗,找个理由留下来。”
“小姐,你真没事?”段初又问。
“嗯嗯,我听说过段公子,这次,我是来……”马清爽正想着,找一个什么理由,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朱紫墨在正堂,发现马清爽又回来了,就气呼呼地,抱着瞎眼猫走进了院子。
她本来想赶走马清爽,谁知反而帮马清爽找到了理由。
马清爽抬手一指朱紫墨怀中的小猫:“段公子,我养的猫咪走丢了,你家这只,明明就是我丢的那只。”
段初回头看看朱紫墨。
朱紫墨并没有还人家小猫的意思。
段初无奈对马清爽说:“原来是来找猫的,那你里面坐吧,妹子对这只猫咪很喜爱,我这就跟她好好说说,让她把猫咪还你。”
朱紫墨闻言,突然后悔了。
“不该跟呆瓜说,小猫是捡来的,这下好了,他这人一根筋,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拿,肯定会让我把小猫,还给马清爽这丫头!”
马清爽得到了段初的许可,脚步轻快走进了院子。
等越过段初身边,她又挑衅一般,对朱紫墨昂头挺胸。
朱紫墨也昂头挺胸。
两个冤家对头,又都是小气女子,同时在心里骂对方一句:
“瞧你那一马平川的样!”
……
马清爽毫不客气走进正堂,坐到了刘瞎子对面。
刘瞎子不用看,就闻出来来者是谁了。
“还是之前的那种脂粉芳香,小马家的姑娘,你来干什么?”
马清爽看看外面的猫咪,理直气壮的说:“半仙,我和您老一样,也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朱紫墨在院子里,忍不住埋怨段初:“我都把她赶走了,你干嘛又放她进来。”
“妹子,既然猫咪是她的,那就还给她,咱要讲道理……假如你现在把喵咪还回去,咱就不输理了,那样我随时可以送客。”
“哼!猫咪到谁手,就是谁的!还她?门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