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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千妖斩全文阅读

作者:吴铭之     聊斋千妖斩txt下载     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0 瞎子逃生

    段初连倚翠楼的边都没沾过,牛夫人却说他去了倚翠楼,他辩解说没去过,牛夫人哼一声,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当时牛巡检正趴在床上。

    听牛夫人这么说段初,牛巡检压不住好奇,连忙扭头一看。

    看到段初的脸之后,他也笑了:“兄弟,去就去了,这又有什么!”

    牛夫人都走出去老远了,听到这话,又拐了回来。

    “老牛,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牛夫人叉着腰说。

    牛巡检马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一本正经:“兄弟,像我这种已婚的,肯定不会去倚翠楼,你这种未婚的,去就去了……”

    牛夫人在门外听了,一拧眉毛:“嗯???”

    牛巡检这个惧内的货,马上又改口了:“呸呸……你就算未婚也不能去,那种烟花柳巷,岂是我等正人君子,能够踏足之所!”

    段初非常委屈。

    “牛哥,牛嫂,天地良心,我真没去过倚翠楼!”

    “证据挂在脸上,你还不承认,嘴挺硬啊!”牛夫人很不屑。

    牛巡检对床边的铜镜努努嘴。

    段初拿镜子一照,可不得了,满脸都是女子唇脂,留下的红红印记。

    “没想到我睡着之后,如意姐姐亲我这么多下!”

    段初这时,只恨自己当时睡得太死,没体验到如意姐姐香吻的味道。

    牛夫人看段初发呆,劈手夺走了镜子。

    “用你们审问犯人的话说,这叫证据确凿吧,哼!还想抵赖!”

    段初看看牛巡检,道:“牛哥,谁亲的,你应该能想到的。”

    牛巡检屁股伤了,脑子没伤,马上就想到是赵如意。

    于是他帮这段初说话了:“夫人,你误解段兄弟了,亲他的是良家女子,就是赵家布店的那个……”

    牛夫人粗暴的打断了牛巡检:

    “少替他打掩护!良家女子,哪个不懂得含蓄,哪个没成亲会吻男子,还亲这么多口,你看这小子的脸,都快红成关老爷了!”

    牛巡检还想说话,牛夫人对他屁股上使劲一拍。

    牛巡检嗷嚎一声惨叫。

    段初当时就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牛巡检。

    牛巡检感觉很丢人。

    于是他破天荒的雄起了一次,不顾疼痛,在床上翻身爬起。

    “臭婆娘,你老公被人暗算,你别光在家里牛气哄哄,你有种,就去找马千里,帮我出一口恶气!”

    牛巡检竟然敢犟嘴,把牛夫人气得,床头柜拍得啪啪响。

    “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反了你了!”牛夫人大吼。

    “臭婆娘,窝里横,算什么本事!”牛巡检也火了。

    两口子吵架,就怕有人围观。

    没人围观,吵着吵着,慢慢就停歇了,有人围观,反而越吵越厉害。

    段初听王婆婆说过这个道理,一声没吭,悄悄走出了房间。

    经过院子时,段初还用水瓢舀水,把脸上的唇脂红印,全部洗掉了。

    ……

    段初不知道的是,他脸上的红唇印,是赵如意故意留下的。

    赵如意已经把他家里的珠子,当成了情敌,她留下唇印,就是希望段初带着唇印回家,让珠子看到。

    雅文吧

    赵如意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告诉珠子,段初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只不过她没想到,段初没有回家,而是来看望牛巡检了。

    不然的话,段家里,今夜必将又是一场大闹。

    段初想不到,赵如意的打算。

    不过他现在也明白,珠子不让他洗肚兜,并不是排斥她,只是害羞。

    所以他也隐隐也感觉,珠子对他的感情,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说起来,段初也有点苦恼。

    他不是嫌珠子丑,看不上珠子。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把珠子,代入了亲妹妹的角色,倾注了亲情的妹妹,下手的话,那肯定不合适。

    再说了,他还不知道珠子的底细,谁知道她是不是女妖。

    父母生前,都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和女妖有苟且。

    “幸好妹子有了瞎眼猫,不然一定会缠着我,唉……”

    段初一口气,还没叹完,银库那边升起一朵烟花,在空中璀璨炸开,同时传来一阵密集的铜锣脆响。

    这是文朝天之前,和大家约定好的,召集兵马的信号。

    段初连忙抽出鬼头刀,对着银库方向,一路狂奔。

    等他赶到地方时,迎接他的是魏先生的笑脸:“元起,刀收起来。”

    马千里和宋时声也都在这,这没什么意外的。

    唯一让段初意外的是,刘瞎子竟然也在。

    而且刘瞎子,还不是以囚犯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他身穿绸衣,一手罗盘,一手青竹杖,一副高人模样,正围着谢夫人遁逃的洞口,不停地转来转去。

    他那个罗盘是特制的,上面刻着盲文,所以更加彰显高人风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瞎子脑门,贴着一张狗皮膏药。

    ……

    原来昨天夜里,马千里和牛巡检,都猜错了。

    魏先生并没有夜宿妆粉店。

    他在地牢最偏僻的角落里,钱大公子和老狗,都听不到谈话声音的地方,和刘瞎子整整地谈了一夜。

    婴儿笑脸的力量是强大的。

    魏先生最终决定,放刘瞎子老婆孩子,一条生路。

    刘瞎子跪下,给魏先生磕了三个响头,天灵盖差点磕碎。

    他磕完头,爬起来抹抹脑门的血。

    “先生,瞎子下了地府,也会在阎王面前,念您老的好!只要放过我老婆孩子,对我来说,毒药不毒药就无所谓了,刀砍斧剁都随便。”

    魏先生看了看刘瞎子。

    得知老婆孩子有活路之后,刘瞎子满脸都是,慷慨就义的大气凛然。

    “真是有情有义有担当!当年我要是有刘瞎子这勇气,粉娘也不会,蹉跎十多年的美好时光,当年的我,比起刘瞎子,差得远了!”

    魏先生想到这里,善心又占了上风。

    魏先生当年要不是因为善心,内阁首辅就不会是谢江岚,而是他了。

    凡事讲善恶,杀伐不果断,这是魏先生人性的闪光点。

    但是这两点,在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官场上,就成了减分项。

    最后魏先生连刘瞎子都不杀了。

    唯一的条件就是,刘瞎子的老婆孩子,每天都要去妆粉店报道。

    反正有点人质的意思。

    假如刘瞎子,再把珠子的事泄露出去,那他就永远见不到老婆孩子。

    对于刘瞎子来说,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于是今天,在钱大公子的羡慕里,在老狗的目送中,刘瞎子出狱了。

    刘瞎子临走,还又数了数墙上,虽然擦过但是还能分辨的划线。

    “钱公子,咱们一共聊了三十二两银子,瞎子在一折之上,再给你把零头去掉,算三十两好了,等你出狱,记得给瞎子送去。”

    要不怎么说刘瞎子爱财呢。

    之前钱大公子给他求情,他感动之余抹去了划线,现在逃出升天了,又跟钱大公子算起了细账。

    钱大公子,满脸的委屈。

    不是在乎那三十两银子,而是相处这么久,刘瞎子的举动让他寒心。

    再加上刘瞎子一走,钱大公子的狱友,就剩下那条仇敌老狗了,万一那条老狗哪天像刘瞎子之前那样爆发,咬死自己怎么办?

    而且没有刘瞎子的共享美餐,他以后就只能吃糙米饭盖白菜帮,还有窝窝头夹黑咸菜这两种套餐了。

    孤零零的钱大公子,此刻真是,又委屈又担心又难过。

    于是听了刘瞎子的话之后,他扭过头,一声没吭。

    刘瞎子察觉到了钱大公子的落寞。

    他从自己睡了好多天的稻草堆里,拿出一副象棋。

    这是刘瞎子之前,刚被关进地牢不久时,为了排解寂寞苦闷,跟魏先生要来木板和鹅卵石,花半天时间,动手制作的简陋玩具。

    粗糙木板是棋盘,光滑鹅卵石是棋子。

    棋子上刻着对应的象棋字眼。

    “钱公子,这副象棋免费送你,但愿你能悟道,修出绝世棋灵。”

151 去搜集猫尿

    刘瞎子说完,把象棋连着棋子,隔着栅栏递给了钱大公子。

    魏先生刚才离开时,交代张管营,无条件放走刘瞎子,所以张管营现在更加相信,刘瞎子是半仙了。

    不是半仙的话,就凭之前炸狱又越狱的事,被杀是一定的!

    “半仙,什么是棋灵?”张管营拉出虚心求教的架势。

    其实他也是为了缓和,和刘瞎子之间的关系。

    刘瞎子哼了一声,道:“和我聊天,是要掏钱的。”

    张管营老老实实,掏出来一块银锭子,恭敬地递到刘瞎子手里。

    刘瞎子捏着银锭子,心里很激动。

    真是苍天有眼,这么多天以来,瞎子终于有一笔进项了!

    刘瞎子心底激动,脸上不露声色,悄默默揣起银子。

    他接下来说的话,其价值,远远超过了,张管营给他的碎银子。

    “我泱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围棋象棋,都是智慧结晶。”

    “象棋和围棋,有相通之理,也有不同之处。。”

    “围棋是加,棋子越下越多,落下的子,只能固守一处。”

    “象棋是减,棋子越下越少,不过棋子未死之前,都可移动杀伐。”

    “有杀伐,就有杀气,有杀气,就能聚成杀气之灵。”

    “棋灵,就是象棋产生的杀气之灵,瞎子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师父说过,只要悟出象棋杀伐之道,棋盘上就能生出棋灵。”

    “杀气无形,棋灵有形。”

    “棋灵生而为棋主掌控,可化作穿云飞剑,杀人于千里之外。”

    张管营听得云里雾里,一点没明白。

    真倒霉,二两银子,白花了!

    钱大公子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听说棋灵能化作飞剑,顿时来了精神。

    只要能拥有飞剑,不愁父仇报不了!

    到时祭出飞剑,先杀严综吕父子解恨,最后再干掉谢江岚!

    没有谢江岚,严综吕就不会这么猖狂,他不猖狂,自己爹就不会死!

    谢江岚,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钱大公子想到这里,又想到家中冰棺中,尚未下葬的老父。

    他当时就把棋盘放到脚下,盘腿坐在棋盘边上,迅速摆好了车马炮。

    “钱大公子,虽然你现在一言不发,但是瞎子也能感觉到,你心里暗藏无限杀机,假如你心诚,修出棋灵,也只是时间问题。”

    刘瞎子说到这里,对钱大公子一抱拳:

    “钱公子,瞎子先走一步,咱们外面再会!”

    钱大公子话也没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抬。

    他正忙着在棋盘上布局。

    刘瞎子听到棋子碰撞棋盘的脆响,摇了摇头。

    “围棋是朝廷,没有名枪只有暗箭,沟壑纵横;象棋是江湖,将帅锁身不得出宫,身不由己……”

    “钱大公子,你读书不行,很难进入官场,不过江湖已对你敞开大门,修出棋灵,你就是江湖人。”

    “等你手握飞剑,站在江湖的高处,就会有不胜寒之感。”

    “同时你也会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衷。”

    “所以,修不修棋灵,你还是谨慎考虑一下。”

    刘瞎子说完这番话,这才转身离去。

    刘瞎子走后,张管营满脸黑线。

    他花了二两银子,结果半仙的话,根本就没听懂。

    这时他才明白,感情刘瞎子那些话,都是对钱大公子说的,所以觉得自己那二两银子,花的太冤枉。

    于是张管营把手伸进栅栏,使劲拍了拍钱大公子的右肩膀。

    “钱公子,刚才半仙的话,我替你付过钱了,出去之后记得还我。”

    钱大公子一抬手,使劲打在张管营胳膊上,冷冷地说:“张管营,别烦我!等本公子修出棋灵,你要多少银子,就给你多少!”

    钱大公子以前,虽然也算一个朝中有靠山的贵人,却显得吊儿郎当。

    他在张管营眼里,就是一个没骨气的纨绔子弟。

    现在钱大公子打他这一下,却突然有了一种,倨傲的贵族气质。

    这时哪怕钱大公子,不过是开出了一张,修出棋灵再给钱的空头支票,张管营却也没敢再去骚扰他。

    张管营讪讪离去。

    空旷地牢里,只留下老狗吞吐舌头的哈哧声,和棋子棋盘的撞击声。

    ……

    出狱后的刘瞎子,先回家和老婆孩子,吃了一顿团圆饭。

    家,带着香火气,带着温馨感。

    老婆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埋怨自己口无遮拦闯了祸;孩子在自己怀里,吸吮着小手指对着自己笑。

    久违的幸福安定,再次降临到,这个很幸运的假瞎子身上。

    刘瞎子不禁放下碗筷,闭上眼,好好享受这种幸福。

    吃好饭之后,他又很庆幸。

    “幸好遇到的是魏先生!换做其他官儿,自己一家肯定灭门!”

    ……

    刘瞎子对魏先生感恩戴德,所以当他听说,府衙的库银失窃之后,又主动带着家伙什,过来帮忙了。

    刘瞎子被关进去又放出来,这里面的曲折道道,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大家都以为,刘瞎子因为在街上妖言惑众,这才会被文朝天抓起来教训,现在放出来,是将功赎罪。

    就连段初,也是这么想的。

    具体的事情,魏先生还是没告诉文朝天,文朝天也没问。

    文朝天分得清轻重,魏先生不说,他就不问。

    本来按照文朝天的意思,就是带着大伙一通挖,找出贼人的藏身处。

    实在不行,再把灯油灌下去。

    一根烟花炮仗扔进去,引燃灯油,连银子带老鼠和贼人,全部烧了。

    现在刘瞎子一到,高人出手,就是不一样。

    他手摸着罗盘,在草地上找了一会,摇了摇头,又来到一块空地上。

    罗盘指针,突然飞一般的转。

    刘瞎子用青竹杖在地上画一个圆圈,说了四个字:“立桩,打孔!”

    有魏先生在,文朝天今晚都没来。

    这是魏先生的安排。

    魏先生让文朝天,暂时不要去接触,资深江湖人士刘瞎子。

    牛巡检在家歇息,段初又非常低调,马千里本来打算,在魏先生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没想到刘瞎子一来,抢走了他的风头。

    刘瞎子一发话,魏先生就对宋时声点点头。

    宋时声都没有请示一下,名义上的现场总指挥马千里,扭头转身,马上就去找会打桩钻孔的工匠了。

    于是马千里有点不开心了。

    “半仙,立桩打孔,然后呢?”马千里想挑刺。

    刘瞎子听了马千里的话,嘿嘿一笑。

    “然后?然后就由你马捕头,带人在全城搜集猫尿,把猫尿掺和在灯油里,从打好的孔里倒下去。”

    刘瞎子师门传下来的法子,都非常简单粗暴。

    比如千年老蛤,克翻身伏尸。

    比如龙女热泪,洗阎王冰漆。

    这次对付操纵老鼠的谢夫人,他的法子,依然是这么简单粗暴。

    马千里又问:“就这么简单?不用画符请神?不用开坛做法?”

    “真正的驭灵高人,驾驭的不是有形的小动物,驾驭的是杀气生成的飞剑妖刀,这香油胖妇人,差得远了,猫尿就能对付她!”

    刘瞎子说到这,语气突然有点不友善:

    “马捕头,信,你就照做,不信,瞎子现在就回家。”

    马千里看看魏先生。

    “就按照刘先生说的办,马捕头,现在你就带人,去有猫的人家搜集猫尿,记得对百姓客气一点,大半夜的,敲门不要砸门。”

    魏先生都发话了,马千里不得不照办。

    “段初在彭州府风头正劲,那就算了,毕竟迟早是亲戚,没想到这地牢里的死瞎子,竟然也杀出来和老子,争风头抢饭吃了!”

    “魏先生,竟然称呼刘瞎子为刘先生,也太看得起他了!”

    马千里一边怨恨刘瞎子,一边不得不带人,到处搜集猫尿。

    马千里一走,魏先生又交代段初:“元起,你看在这里,好好配合刘先生,防止贼老鼠和贼人,狗急跳墙,突然窜出来伤人。”

    魏先生是想稳住段初,然后带钱以宁去段家。

152 务必生擒贼妇

    谢夫人操纵贼老鼠这一闹,把魏先生调虎离山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本来能把段初关在银库里三天,如今倒好,段初随时可能回家。

    现在魏先生要想去段家处理珠子,那就必须保证,段初中途不回去。

    只要处理好珠子,无论段初明天回家发现什么情况,他都不怕。

    魏先生连说辞都想好了。

    到时面对段初,他会这么说:

    “元起,唉……事已至此……从今以后,你权当她从没有来过你家,就安心和你心爱的赵如意,好好过日子……把她忘了吧。”

    想到即将施行的计划,魏先生决定再等一等。

    必须等到万无一失的时机到来!

    ……

    宋时声很快找来了,当初修建排水管网的老工匠。

    要说这下水管网,是前任知府给彭州府,留下的唯一好处。

    前任知府是工部小官出身,最擅长排水工程,虽然在彭州府捞了不少好处,不过这老本行的活计,不干的话,时间长难免手痒。

    所以彭州府才会拥有,类似京城的排水管网。

    相邻的几个州府,就不行了。

    比如淮安府,在街边阴暗处和小巷的阴沟里,便溺横流,垃圾恶臭。

    老工匠带了几个助手,很快架起工具,开始立桩打孔,等桩孔打到地下两丈多点,老工匠过来回报:“先生,已经遇到空洞。”

    就在这时,马千里也到了。

    他捏着鼻子,带着一帮同样捏着鼻子的衙役,用扁担抬来几桶液体。

    满城去收集猫尿,简直比挤牛奶还难,也就是马总捕头,能这么快完成任务,换做牛巡检,挠掉满头黑发,也弄不来一碗。

    毕竟猫尿不是随时都有。

    就算有,猫咪也未必想给你。

    而且还有一些猫主人,很不配合,比如段家那黑脸丫头,明明家里有猫叫声传出,结果就是不开门。

    马千里身上被恼怒的猫,滋了不少尿,这时怨气冲天。

    “刘瞎子,你给本捕派的是什么活!弄得半座彭州城的老百姓,大半夜都在骂娘,所有猫咪都龇牙咧嘴,怨恨上本捕了!”

    魏先生天听了一皱眉,这就要教训马千里,不该对刘瞎子无礼。

    对付马千里这种人,刘瞎子用不着魏先生帮忙。

    他嘿嘿一笑,凑到马千里耳边,小声说:

    “马捕头,瞎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心里,压着一件大事,虽然你也全力以赴,但是天不遂人愿,一直未能做成,是也不是?”

    马千里心里当时就一咯噔。

    我的天老爷!

    这瞎子最近一直关在地牢里,怎么会知道,我到处托人去段家说亲!

    马千里震惊之余,刘瞎子乘胜追击,又说了一句:

    “马捕头,有句话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瞎子或许不能帮你成事,但是坏你的事,瞎子只需要努一努嘴,你信也不信?”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拳。

    咣当砸到了马千里的脸上。

    听说刘瞎子在地牢里时,除了魏先生,也只有段初能进去见他。

    可见这瞎子,和段初关系非同一般。

    他要是想坏事,还真能行。

    到时他随便编一个,女儿和段初八字不合,若是强行成亲,未来必定招来天谴,有血光之灾的由头,还真能搅黄了自己的好事。

    那样铁司狱那老狐狸,就有借口了。

    他一定会说,不是他不行,而是自己招惹了刘瞎子,刘瞎子才会坏了联姻大事,那时无法大师的墨宝,铁司狱断然也不会退还。

    这样一来,岂不就是鸡飞蛋打嘛!

    马千里反应过来,立刻陪着笑脸,又拉住了刘瞎子的手腕。

    “半仙,呵呵,老马不是开玩笑的嘛……从今以后,你在十字街摆算命摊,无论府衙哪个,敢找你麻烦,老马出面替你蹚平!”

    刘瞎子哼一声,甩开马千里的手,转身去看打好的小孔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马千里托人说媒的事。

    算命嘛,大多是用两头堵的话,也就是怎么说都有理的话,来蒙人。

    谁心里,还能没有一点不能如愿的事。

    马千里现在,就算不担心女儿嫁不嫁段初的事,也会担心其他的事。

    比如要不要杀姜小妹灭口。

    又比如,在钟吾县钱家的葬礼上,新结识的那个司礼监小太监。

    要不要备上厚礼,来日找机会去京城,再巩固一下和他之间的关系。

    所以“你心里压着一件事”,这句话,问十个人,有九个准。

    刘瞎子行走江湖,三分本事,三分骗,四分蒙。

    这次又被他蒙准了。

    再加上他不次于姜小妹的演技,只用两句话,就把之前还怨气冲天的马总捕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魏先生没听到刘瞎子和马千里的对话。

    不够场景他是看到了。

    在他看来,就是刘瞎子三言两语,兵不血刃降服了马千里。

    “这瞎子深藏不露,确实有本事,若是为友,能助我一臂之力,若是变友为敌,那下次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杀他必须利索点!”

    ……

    巡检官兵把这里,围成了禁区。

    刘瞎子已经取代马千里,成了新的现场总指挥。

    他指手画脚,就是一通安排。

    工匠在衙役的帮助下,立起一根打通了关节的竹竿,把猫尿掺在灯油里,一股脑倒进打好的桩孔里。

    “刘先生,能行吗?”宋时声问。

    刘瞎子身为半仙,对所有的质疑,都是嗤之以鼻:

    “一物降一物,怎么就不行了!”

    “这驾驭群鼠的臭娘们,长期和老鼠生活在一起,身上早有了老鼠的习性,所以她也怕猫,这么多猫尿下去,吓破她的胆子!”

    别看宋时声敢对抗段初,却不敢跟刘瞎子顶嘴。

    听了刘瞎子并不客气的话,他一声不吭,退到了一边。

    灯油猫尿灌下去之后,刘瞎子说等着。

    于是大家就等着,一直默默等到天都亮了,之前段初发现的那个洞口,也是文朝天让留下的唯一出口,爬出来成群结队的老鼠。

    这些老鼠是真的老。

    反正在老鼠里,都算是高龄人士——高龄鼠士。

    每个高龄鼠士前爪,都抱着一块银锭子。

    出洞之后又学着人的样子,跪在地上,把银锭子举过头顶。

    整整一百只老鼠,跪成几排举着银锭子的样子,很诡异。

    没人觉得可笑。

    在场的人看了,都心底发毛。

    毕竟这世上,老鼠的数量,不知比人多了多少倍。

    假如它们拥有思想,走出黑暗地沟跟人争天下,那绝对是一场大难。

    这些老鼠越诡异,就越显得刘半仙神奇。

    刘半仙只用简简单单的灯油加猫尿,根本没有大动干戈,就让这些有思想的老鼠,乖乖出来讲和了。

    刘瞎子洋洋得意,又教训在夜里质疑他的宋时声。

    他顺便连已经很服气的马千里,也给捎上了:

    “小宋,对了,还有小马,你们看到没,那纵鼠窃财的贼妇人,见了瞎子的手段,害怕了!派来鼠辈上缴银两打算讲和。”

    事实此刻摆在眼前,宋时声和马千里,面对刘瞎子的问话,除了夸一句“半仙高明”,还能说什么!

    就连段初,也把右手鬼头刀插到地上,对刘瞎子竖起了大拇指。

    “先生,怎么处置这些老鼠?”刘瞎子微笑着,问魏先生。

    也就是对魏先生,他才恭敬又客气。

    魏先生对段初一招手:“元起,这些鼠辈不能留,统统斩首!”

    牛巡检不在,巡检官兵就由段初领衔了。

    在段初一声号令下,二十个刀斧手上前,纷纷举起雪亮的钢刀。

    那些高龄鼠士,也都悍不畏死,哪怕同伴的鲜血溅到脸上,哪怕同伴的头颅滚到脚下,依然举着前爪的银锭子,跪着一动不动。

    直到它们,被分批斩杀殆尽,也没有一个爬起来逃窜。

    魏先生看得心下骇然,道:“务必生擒那个纵鼠的祸害!”

    “先生,小子不才,愿入洞生擒贼妇!”段初挺刀请缨。

153 百鬼破煞符还我

    鼠辈越是悍不畏死,那魏先生就越会坚定斩草除根的想法。

    一条老狗,就搅得彭州府鸡飞狗跳。

    假如放任这些,有了思想,又悍不畏死的鼠辈繁衍生息,那么不远的将来,彭州城必定遭受灭顶之灾,被无数的老鼠淹没吞噬。

    毕竟老鼠的繁衍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这也是魏先生铁面无情,将一百只高龄鼠士,全部处死的原因。

    不然这一百鼠辈,一年之内,不知道能繁殖出来多少后代。

    当然,斩草务必除根,那个香油铺的贼妇人,才是祸害的根源。

    生擒贼妇,是为了全灭彭州城的鼠患,至少要灭掉这种拥有思想,能给贼妇人充当死士的高龄鼠士。

    段初主动请缨,要进入鼠洞,去擒拿贼妇。

    魏先生对段初点点头。

    现在鼠洞出口,那一百只高龄鼠士的尸体,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了。

    不过站在洞口,还能闻到洞里的各种异味。

    灯油呛人的窜味,猫尿熏人的骚味,还有老鼠腐烂的气息。

    站在洞外都感觉恶心。

    再靠近一点,黑洞洞的地道,又传来无数老鼠吱吱的啸叫。

    谁知道下去之后,在无法辗转腾挪的狭窄地洞里,会不会有无数老鼠,亮出爪牙,涌上来以死相博!

    所以段初的勇气,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感叹。

    魏先生对段初点过头,又看了看马千里。

    魏先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段初一个人下去,没有照应是不行的,还需要一个人陪着。

    马千里伸头看看黑洞洞的地道,想到无数老鼠,就脊梁骨发冷。

    在地面上还好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可要是进了老鼠洞,那可就由不得自己了,魏先生也是的,一根火把丢下去多好!

    那样连老鼠毛都能烧干净!

    现在让人下去,不被老鼠咬死,也要被怪味呛死!

    马千里不敢下去,所以捂着肩膀,满脸的痛苦:“哎呀,骨头疼。”

    魏先生微微一笑,又看向了宋时声。

    宋时声更不敢下去,连忙推辞:“先生,你也知道,属下解剖验尸能行,但是这种持刀拼杀,真的不行,属下下去就是送死。”

    魏先生仰天哈哈一笑,笑完上下打量一遍段初。

    这时天已经大亮,朝阳照在段初身上,黑衣上一片金光。

    魏先生拍拍段初肩膀,赞道:“元起,面貌如玉,肝肠如铁,胆大如斗,心地光明如雪!好男儿!”

    段初虽然半懂不懂,不过也知道,肯定都是好话。

    他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谁协助元起,下鼠洞擒贼妇!”魏先生大声问。

    巡检司很多官兵,由于牛巡检的关系,对段初爱屋及乌。

    而且他们这段时间,经常一起喝酒,也和段初处出了感情,闻言一阵甲胄刀兵声,走出了几十将士。

    “捉拿化妖贼妇,巡检司当仁不让,末将愿往!”

    “先生,在下虽然只是一小兵,但是受段班主勇气感召,小兵愿陪段班主,赴汤蹈火,直捣鼠穴!”

    巡检司的人在段初感召下,豪情万丈,纷纷请缨。

    马千里和宋时声对视一眼,两个人这时,都有点羞愧。

    让他俩更羞愧的,还在后面。

    在场帮忙的衙役和仵作,这时也有人站了出来。

    几个衙役晃着锁链,就连那个小仵作也掏出一把剖尸刀,齐刷刷走到魏先生面前:“先生,我去!”

    魏先生摇摇头,这些人虽然都是好样的,不过并不是理想人选。

    刘瞎子在这里,本来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没想到段初一句话,风头就盖过了他,本来围在身边的人,现在都跑到段初周围去了。

    刘半仙岂能甘心落于人后!

    刘瞎子大吼一声:“你们不懂阴阳,都闪开,让瞎子来!”

    别看魏先生不答应其他人的请缨,对刘瞎子却不一样。

    魏先生听到刘瞎子的吼声,上去就把刘瞎子,拽到了老鼠洞边。

    他动作迅速,感觉就像怕刘瞎子反悔一般。

    你还别说,一到老鼠洞边,闻着怪味听到鼠叫,刘瞎子还真后悔了。

    不过刘半仙和马千里宋时声不一样。

    哪怕他后悔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是现在也咬着牙硬撑:

    “小小鼠洞,区区贼妇,瞎子下去,手到擒来!”

    魏先生当时就拍手称赞:“好!刘先生浑身是胆,果然一身仙气!下面视物不便,你听力超凡,有你陪着元起,我放心!”

    “先生放心,下去之后,傍晚前后,就把贼妇揪上来。”刘瞎子说。

    “要用那么久吗?”魏先生问。

    “这还是快的情况下,耽搁的话,估计要一天一夜。”刘瞎子回答。

    魏先生点点头,他就希望段初,在下面多呆一会。

    ……

    魏先生掏出来一颗夜明珠。

    虽然没有珠子那颗珠中珠亮,不过在老鼠洞里,也能照明。

    毕竟下面,灌入了太多灯油。

    假如带着火把蜡烛甚至是油灯下去,都很容易引起大火,那样就算十个段初和刘瞎子,也要全烧死。

    在大家的注视下,段初和刘瞎子,先后腰缠绳子,被放了下去。

    马千里这时在想,假如牛不耕那家伙在这里,他会不会陪段初下去?

    马千里最后叹了口气。

    他确定牛巡检,会下去的。

    你说他那大老粗在这里,都会下去,我刚才怎么就退缩了呢,要说肩膀有伤左胳膊抬不起来,人家刘半仙,两只眼还看不见呢!

    宋时声这时把小仵作拉到一边。

    “你说你刚才,跟着起什么哄,就凭你,也能入洞擒妖!”

    小仵作笑笑,没做声。

    他心里想的却是,早知道就去红阳班了,你看人家段班主光明磊落,反衬咱们仵作班,好没有面皮。

    段初和刘瞎子一进洞,魏先生就交代马千里:

    “在上面严阵以待,防止地面有事突发,也要接应好,下面的人。”

    魏先生交代完,扭头就走了。

    ……

    下面的老鼠洞,其实比想象中宽敞多了。

    毕竟谢夫人的身段在那里,洞要是小了,她钻着也不方便。

    段初把夜明珠挂到头顶,一手提着刀,一手牵着刘瞎子的青竹杖。

    刘瞎子背后,背着一个百宝囊,还有干粮包和水壶。

    老鼠洞七拐八弯,还又一会上一会下,只能闷头钻来钻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段初就找刘瞎子聊天:“老刘,啥叫面貌如玉?”

    满地的下水污泥,脚一踩上去就咣当响,贼妇人该听到的,早听到了,所以现在说说话聊聊天,也不怕被她听到,还能解解闷。

    刘瞎子到了洞里,一直干呕难受,听了问题,没好气的说:“魏先生那是夸你小脸白净,长得俊。”

    段初听了挺高兴:“我长得还行吧,比那什么潘安宋玉,不过也差了一点。”

    刘瞎子噗呲一声笑了:“差了一点?你差得多了!魏先生这种文人,为了用词好听,夸人根本不讲事实,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段初也不生气,又问:“心地光明如雪,又是啥意思?”

    “那是说你,心灵像白雪一样纯洁,当然,换一种说法,就是你这种人,啥也不懂,傻的够可以!”

    “比如,家里招来一个……”

    刘瞎子说到这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件,不该忘记的事。

    他快走两步,一把抓住了段初的手腕:

    “兄弟,我那张百鬼破煞符呢?既然你没用,就还给我吧。”

    “啥符?”段初早忘了。

    “百鬼破煞符,你忘了,咱俩一起吃包子那天,我给你的!”

    段初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张灵符啊,有天晚上我喝醉了,人事不省,符好像给我妹子了。”

    刘瞎子听了,当时就心如刀绞。

    之后又气得七窍生烟。

    他忍不住翻出黑瞳,从背后偷偷打量段初。

    假如瞎子现在从他身后偷袭,能有几成把握,抢下他背后的鬼头刀?

155 棺材遗腹

    话说珠子早上起来,洗漱一番后,按照老规矩做了一条鱼,自己吃鱼肉,又喂瞎眼猫喝了鱼汤。

    段初这两天没回家,多亏有瞎眼猫相伴。

    珠子还给瞎眼猫,起了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

    “大虎!谁让你在房间里尿尿的!以后再这样,打烂你屁股!”

    她这几天,把心思都放到了瞎眼猫身上,魏先生进来的时候,她正用猪毛刷子,在瞎眼猫身上,一遍一遍的刷。

    瞎眼猫随着伤情好转,身上也开始褪毛了。

    珠子刷得很认真很投入。

    她特别担心,瞎眼猫去掉浮毛之后,会露出一身老虎皮来。

    所以从钱以宁拨开门闩,直到魏先生走进正堂,她都没有察觉。

    当听到魏先生在身后,那一声“先皇旧臣魏?安,参见公主殿下”时,珠子手里的猪毛刷,啪嗒掉到了地上。

    ……

    魏?安以前的事迹,珠子听说过很多次,只不过那会没见过他罢了。

    先皇,就是上一任皇帝。

    先皇旧臣,就是上一任皇帝信任的大臣。

    二十四年前,魏?安刚满二十六岁,却打败了钦天监里面,众多资历比他深的同僚,成为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监正,正五品。

    当然,在众多京官中间,这个品级不上不下,很一般。

    但是上一任皇帝,在魏?安成为钦天监监正之后不久,又颁布了一条诏令,任命他为太子少师。

    太子少师,乃东宫辅臣,负责皇太子的教谕,正二品。

    六部尚书也是正二品,但是讲起来,太子少师,更有前途,毕竟作为太子的师傅,以后太子登基,不倚重他,还能倚重谁!

    上一任皇帝这个任命诏书,在当时的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来,按照老规矩,钦天监的官员,一辈子只能在钦天监当官,不能调入其他衙门,不管是去做官,还是去扫地,都不行。

    二来皇帝这个时候,还没有儿子。

    也就是没有太子。

    众多文武大臣,纷纷谏言,没有太子先立少师,于礼不和。

    不过上一任皇帝,坚持己见力排众议,不但维护了诏令,还放言,只要太子降生,立马将魏?安,从太子少师,升为太子太师。

    太子太师,是从一品。

    可惜造化宗人,上一任皇帝在位十六年,也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等到现任皇帝登基,假如魏?安能够多多亲近皇帝,主动表表忠心,凭他的知识和能力,保住太子少师的职位,一点也不困难。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且在现任皇帝,打算在钦天监设立侍神科时,魏?安还坚决反对。

    胳膊,拧不过大腿。

    再忠心的臣子,也拧不过铁了心的皇帝。

    最后魏?安和现任皇帝,彻底闹翻了,太子少师被撤销,而且钦天监侍神科也成立了,就安插在他眼皮子底下。

    于是他每天都要看到,那些道人术士,在钦天监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这个生炉子煮仙汤,那个架药罐熬神丹。

    在他看来,钦天监就是研究天象历法的,什么长生不老药,他不信,所以他对道人术士的行为,始终嗤之以鼻。

    哪怕他在现任皇帝手底也做过官,却不以为荣反而为耻,所以才自称“先皇旧臣”,他眼中的明君,是先皇,而不是现皇。

    ……

    上面这些事,珠子都知道。

    不过她装不知道。

    她又捡起地上的猪毛刷,继续给瞎眼猫刷浮毛。

    她唯恐浮毛去掉之后,瞎眼猫体表,会长出一身老虎皮。

    幸好事实证明,老虎皮,一时半会还不会出现。

    珠子这才稍稍放心。

    看珠子都没有转身,魏先生又把自己的音量,稍微提高一点:

    “先皇旧臣魏?安,参见公主殿下!”

    珠子拍了拍瞎眼猫屁股:“大虎,去后院玩。”

    瞎眼猫跳下了八仙桌。

    站在地上,它还好奇嗅嗅魏先生,并不想走。

    珠子用戒尺敲它一下,瞎眼猫怕挨打,只好乖乖去了后院。

    珠子这才把魏先生扶起来,又给魏先生倒了一杯茶。

    “先生,这大早上的,你不去府衙处理事务,不去银库清点银两,怎么跑到我家里来拿我寻开心,什么公主殿下,我不明白。”

    魏先生没喝茶,噗通又跪下了。

    “你就是公主殿下啊,而且还是长公主!”

    珠子端着茶水,不再去扶魏先生,而是说:

    “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是皇帝登基第十八个年头,对不对?”

    魏先生点点头,说没错。

    “我听说皇帝登基第十五年,才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长安公主,她才是长公主,今年刚四岁,你看我都多大了,像四岁小孩吗?”

    魏先生苦笑一声。

    “据我了解,皇帝登基第七年,也就是十一年前,因为琐事打死了陈皇后,当时陈皇后有孕在身,本来是一尸两命。”

    “陈皇后下葬三年之后,葬宫里,突然传出了哭声。”

    “黄锦黄公公,奉旨入墓室查看,当晚抱出来一个女婴。”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种母亲死后生出来的孩子,叫棺材子。”

    “棺材子本来就很灵异,没想到这个女婴更灵异,因为陈皇后埋入土中,已经整整过去两年……”

    “而这个女婴,当时才满月大小。”

    “这就证明,女婴在死去母亲腹中,存活了两年之后才降生。”

    “那年,是皇帝登基的第十年。”

    “都说棺材子身怀怨气,育之不祥。”

    “所以皇帝打算,把女婴悄悄处理掉。”

    “陈皇后虽然爱吃醋,但是对众多宫女太监都非常好,尤其是大太监黄锦,欠了陈皇后很大恩情。”

    “于是黄锦,找到了先皇旧臣我。”

    “黄锦痛哭流涕,说我和他之间,必须一个去顶撞皇帝,另一个保存实力,留下来照顾女婴长大。”

    “黄锦人在深宫,由他照顾女婴,肯定更合适。”

    “我以夜观天象为借口,说天象昭示,有棺材子降生,而且棺材子困于墓室,两年而不亡,是预示皇家江山,千秋万代的吉兆。”

    “当时礼部,也有一名官员,和我肩并肩,给皇帝上了密奏折子。”

    “我俩的话,让皇帝找不到理由去处理女婴,只好养在深宫。”

    “而我俩却因此被皇帝记恨,落了一个双双罢官的下场。”

    ……

    听了魏先生一番话,珠子摇摇头。

    “先生,你说皇帝登基第十年,女婴才被黄锦抱出来,而且刚满月,那女婴现在也就八九岁,你看我,差不多有十七了吧。”

    魏先生看了看珠子。

    “在死去母胎里,呆了两年的棺材子,怎么可能和一般人一样!”

    “我听黄锦说了,那个女婴三个月会走路,六个月会说话,生长速度很快,差不多是别的孩子,两倍的成长速度……”

    “所以算起来,那个女婴,现在大概是十六七的模样。”

    珠子又把魏先生扶了起来。

    这次她喝了一口水,笑着说:“先生,你的故事很精彩!”

    魏先生跪得累了,这时正好坐着休息一下。

    他又说:“这是上半截故事,精彩的还在后面。”

    “女婴八岁时,也就是去年年初,钦天监的段朝用,向皇帝进谗言,说女婴乃千年古棺,散发灵气生成的魈魅。”

    “魈魅若不处死,任其生长,一定会动摇龙脉根基。”

    “皇帝就下了密旨,准了段朝用的请求。”

    “于是女婴被带进钦天监侍神科,一碗毒药灌下肚之后,被锁进了头尾刻着日月,能镇压邪灵的黑棺。”

    “随着黑棺下葬的,还有册封女婴为公主的圣旨,公主的封号,也是皇帝采纳段朝用的建议:恶紫夺朱,墨身入土……紫墨公主。”

    魏先生说到这,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了六个字。

    “莫梓珠三个字,倒过来念就是朱紫墨。”

    “你不是公主,谁又是公主!”

156 我不是公主

    “你不是公主,谁又是公主!”

    “朱紫墨,墨带土,莫梓珠,梓有木!哪怕你用化名,也没违背开国太祖,给后代起名定下的规矩。”

    魏先生所说的,开国太祖定下的规矩,其实很简单。

    开国太祖规定,凡是他的子孙后代,名里面必须有一个字,要带一个五行的偏旁部首,金木水火土按辈分排下去,必须带一个。

    朱紫墨,墨字,就是带着土。

    这是段朝用,故意取的侮辱性名号,墨者,黑土埋骨,永不翻身也。

    段朝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和陶子安争宠,得到一个尚书席位。

    ……

    哪怕魏先生,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珠子还是不承认自己是公主。

    “先生倒是挺会开玩笑,真要按照先生的说法,莫梓珠要是朱紫墨,那魏?安,岂不是安勺卫?”

    魏先生微微一笑。

    “安勺卫这个名字,放眼帝国,没多少人知道,你却知道。”

    安勺卫,是高丽国师。

    高丽是帝国的藩国,被帝国赐名为朝鲜,不过民间一般都称呼高丽。

    珠子还是不承认。

    她做出了送客的架势。

    “先生,故事下半段,确实比上半段更精彩,挺好!快到中午了,家兄也不在家,我就不留先生吃午饭了,先生还是请回吧。”

    魏先生摇摇头。

    “殿下,皇帝只要知道,你目前在彭州府,那么段朝用不来,陶子安也会来,无论他俩谁来,都会带大批道人术士来对付你。”

    “所以这里很不安全,你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我已经通过关系,联系到高丽国师安勺卫,殿下生母陈皇后,曾经于他有救命之大恩……他请求殿下屈尊,去高丽避难。”

    “殿下到了高丽,隐姓埋名,比在彭州府安全多了!”

    “侍神科的人,绝对想不到,殿下会在高丽。”

    ……

    无常焖心,食殇不知,傻虾疯狗,锱铢磨纹。

    黄锦给魏先生,回复的这十六个字,只要不被字面意思所迷惑,纯粹通过读音翻译,其实很简单:

    吾常扪心,事上不知,杀瞎封口,梓珠莫问。

    扪心,思考;上,是指皇帝。

    我经常思考,该不该告诉皇帝,想想还是不能告诉他,你就杀了瞎子一家,封锁消息,至于莫梓珠,也就是公主,别管她。

    让她在民间,安安静静活着好了!

    魏先生没有按照黄锦的意思,杀刘瞎子灭口。

    破了一戒,就能破第二戒。

    所以魏先生,没打算当公主不存在,而是打算,安排她去高丽避祸。

    ……

    朱紫墨小时候,见过刘瞎子一面。

    就是在她偶遇独眼龙不久,昌宁候的葬礼上。

    那天她说深宫太闷,缠着黄锦要出去玩,黄锦冒着天大的风险,带她出宫又来到昌宁候府。

    当时昌宁候灵枢还在,门外车水马龙,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朱紫墨就喜欢这种热闹,也喜欢躲在暗处,观察众人。

    她和刘瞎子一样,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哪怕刘瞎子的面相,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不过那脸上的骨型,却没有变。

    所以她那天在巷子里,和刘瞎子狭路相逢,才会认出刘瞎子。

    ……

    刘瞎子也一样,当年在昌宁候灵堂附近,看到一个小女孩。

    女孩没有蹦蹦跳跳玩耍,就是躲在角落里,打量来来往往的人。

    眼神里有好奇,也有琢磨。

    刘瞎子看出来,这小女孩是在观察谁身上阳气弱阴气重。

    那会的刘瞎子还没装成瞎子,青衫磊落手摇折扇,意气风发。

    当时他一眼就看出来,女孩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想要收女孩为徒,结果被黄锦抬手一记耳光,差点把半边耳朵给扇聋了。

    黄锦当时气急了,没忍住,还把实话说了出来:“这是殿下千岁!殿下你懂不懂!千岁你懂不懂!”

    “……是万岁爷的龙种,你这风水先生算哪根葱,竟然妄想收殿下为徒!要不是本督今天不方便,非把你小子剁碎喂狗不可!”

    那天的黄锦,还有所谓的“殿下千岁”,都让刘瞎子印象深刻。

    朱紫墨虽然长大了,脸也黑了,但是五官还是以前那么精致。

    刘瞎子正是通过朱紫墨的五官,还有她身上那一份精气神,判断她就是那个,被埋入地下的紫墨公主。

    龙女热泪,可洗阎王冰漆。

    龙行云布雨,天子翻云覆雨,天子也是龙。

    所谓龙女,可以是海底龙宫那种龙女,也可以是帝女,也就是公主。

    刘瞎子给段初的百鬼破煞符,并不是为了杀死朱紫墨,本意是贴在朱紫墨脑门,可以让朱紫墨失忆,那样就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假如珠子不是紫墨公主,她怎么会知道,皇帝打死皇后的秘闻。

    当时皇家宣示,说陈皇后是病死的。

    假如珠子不是紫墨公主,她怎么又会知道,陶子安和安勺卫。

    陶子安非常低调,在侍神科里很少出来。

    而安勺卫,又是藩国国师。

    安勺卫在高丽名气大,但是在这泱泱大国,安勺卫讲起来,还不如一个普通术士的知名度高。

    假如珠子不是紫墨公主,怎么会通过一颗脑袋,就认出来是陶子谦。

    陶子谦,就是她在昌宁候葬礼上碰见的。

    ……

    所以珠子,就是紫墨公主。

    脸上的阎王漆,就是她被灌下去的毒药,吐出来抹到脸上的。

    赵太祖是生前为帝皇,死后为阎王,能吐出阎王漆,朱紫墨身为帝女,吐出来的,当然也算阎王漆。

    独眼龙当初被玉骷髅所伤,要不是朱紫墨偷偷用玉玺盖章,给他吃下去,利用玉玺受命于天的气运,给他续命,他就早死了。

    所以朱紫墨被黑棺锁身,独眼龙才会元神出窍,挖出棺材,又扛到了骑龙山。

    ……

    按道理,魏先生安排朱紫墨去高丽避难,她应该答应。

    不过,她舍不得段初。

    是谁,险些被坍塌地宫掩埋,又冒着没膝积雪,把你背下了山?

    是谁,宁可自己吃粗粮咸菜,也要把肉包子,省下来给你吃?

    是谁,为了你的落户文书,冒险去钟吾县,赴那一场险差?

    是谁,一身武艺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忍受你的无理取闹?

    朱紫墨,是段初好哥哥,救你疼你爱你哄你惯你!

    朱紫墨在心里,连番发问又自答,始终放不下段初这个好哥哥。

    所以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紫墨公主,哪怕魏先生推论严丝合缝,哪怕刘瞎子给魏先生当人证,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没承认。

    “先生,你肯定认错了!我真不是什么紫墨公主!所以,请回吧。”

    朱紫墨说完收走了茶杯,送客的态度,很坚决。

    ……

    魏先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走出段家。

    公主殿下太任性了!她在彭州府呆着,自己危险不说,还有可能连累文朝天。

    而文朝天的父亲,正是当年和魏先生一起,斗胆顶撞皇帝,保下朱紫墨一条小命的礼部官员!

    魏先生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出来,朱紫墨对段初的感情,会是这么深。

    她宁可身处险地,也不想离开段初。

    朱紫墨对段初的感情深,是因为段初对她感情更深。

    朱紫墨给自己和瞎眼猫做午饭时,突然开始想念段初了:那个呆瓜,整整两天没回家了,也不知道银库那边,清点的怎么样了。

    ……

    幸好这个时候,陶子安和段朝用,并没有把目光,放到彭州府这边来。

    礼部尚书张公茂,马上就要从礼部尚书,升入内阁做辅臣了。

    礼部尚书的空缺,陶子安和段朝用,都在拼命争取,其实只有他俩较劲,其他有资格的官员,都很自觉,没有一个站出来竞争。

    现在的礼部尚书,未来的内阁首辅,去年收了一个学生:姜一山。

    姜一山,是姜屠户的亲儿子,也是姜小妹一奶同胞的哥哥。

    姜一山最近的花销,都是姜小妹出资。

157 剪纸滴血狸猫

    姜一山作为姜小妹的亲哥哥,在她嫁给许掌柜的时候,没有回家参加婚礼,就是因为,他在张公茂的安排下,一直在加紧备考。

    姜一山,本来只是一个穷书生。

    他在京城的生活一直穷困潦倒,又不好意思让张公茂接济,幸好妹子继承了万贯家业,隔三差五托人给他,捎去不少的生活费。

    姜小妹对父母有怨言,但是对哥哥,却非常支持。

    这一切都因为,严综吕总是在彭州城里,夸赞自己的儿子。

    姜小妹觉得,自家必须出一个当官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哪怕有钱,也被很多富家大户看不起。

    但是只要家里出一个状元,不,状元太难得,一个进士就行了!

    只要家里能出一个进士,那么以后她走在街上,就不会有人再像钱大公子和严老爷子那样,不理不睬让她吃瘪,挨骂不敢还嘴。

    到时哪怕是牛不耕那个巡检官,见到她,也要矮三分。

    所以姜小妹给哥哥的生活费,毫不吝啬。

    别说温饱,偶尔逛逛青楼都没问题。

    有了妹妹的支持,姜一山生活不用发愁,读书就更用功了。

    假如说文朝天,只是张公茂在当初随着眼缘,认下的门生,那姜一山,就要算张公茂的得意弟子。

    三月即将春闱,月中就是殿试。

    严家公子还有姜家小哥,已经韬略在胸,就等在考卷上泼墨挥毫了。

    严家公子,想着高中状元,然后回家压钱大公子一头。

    姜家小哥,对入围进士志在必得,力求能对得起,妹妹的一番支持。

    作为马上就要从礼部尚书,进入内阁的张公茂来说,他当然希望自己弟子姜一山,能够拔得头筹。

    至于陶子安和段朝用的争夺,张公茂懒得掺和。

    段朝用自从锁住井龙,在皇帝面前更加受宠,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终于悟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秘方。

    这一点,实在是挠到了皇帝的心窝。

    所以现在段朝用,已经成了皇帝面前,红得发紫的大宠臣。

    段朝用一时风光无两,虽然陶子安名义还是他的上级,但是他的势头,陶子安感觉有点控制不住了。

    说起来,当初段朝用,还是陶子安推荐给皇帝的。

    但是世间就是这样,像白切鸣和段朝用这种,得势之后,回头咬一口恩人的白眼狼,不在少数。

    这次皇帝为了招揽更多高人,打算提拔一个道人当礼部尚书。

    按道理这是违规违例。

    但是文武大臣,没有一个站出来反对。

    当年有两个人,老是和皇帝唱反调,最后双双罢官。

    “咱可不走魏?安和文定国的老路子。”他们都是这么说。

    ……

    却说鼠洞里面。

    在地面上被万人敬仰的刘瞎子,在洞里被段初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声“段爷饶命”之后,段初才放下眉尖刀。

    之后刘瞎子不再消极怠工,指引段初,直接来到了鼠洞的妖穴。

    这时两人被气味呛的难受,都用带下来的棉布,浇上清水,系在脸上围住口鼻,当防毒的面罩。

    找到妖穴,已经是下午时分。

    “兄弟,只要时近黄昏,地面天黑,贼妇才会显出修炼的真身,到时动手擒拿,能保她无法恢复原状,更没法使出法术。”

    听了刘瞎子的话,段初撇撇嘴。

    原来动手时机在黄昏,怪不得是刘瞎子之前在地面上,和魏先生说,最快也要傍晚才能成事。

    “老刘,你不地道啊!你明知动手时机在黄昏,就不能早点说,害得我在这洞里,都快被熏了一天了!”

    刘瞎子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丢了百鬼破煞符,这才想折磨段初。

    他怕段初追究,连忙转移话题:“鼠洞的妖穴到了,快看!”

    段初抬头看去,原来妖穴就在鼠洞最高处。

    浇下来的灯油猫尿,就是淋在了妖穴之上。

    鼠洞中心被灯油猫尿倾泻,所以贼妇人才会,派出高龄鼠士求和。

    大小像是三间连通的房间,视野开阔,段初能看到对面有黑压压的老鼠,堵在一个洞穴入口前。

    估计是听到生人侵入的动静,都来守护躲在洞里的贼妇人。

    刘瞎子死不承认自己能看得见,段初也没追究。

    这时段初把看到的场景,告诉了刘瞎子。

    冲锋陷阵段初能行,和贼妇人对算心机,还是需要刘瞎子应对。

    “反正时间还没到傍晚,咱们先别过去,防止有诈,中了埋伏就不妙了,可怜瞎子回家之后,都没来得及和娇妻亲热……”

    段初咳嗽一声,道:“老刘,扯远了。”

    “是的,确实是扯远了,多说容易教坏你,反正咱先别过去,你别打扰瞎子,给瞎子一点时间,容瞎子想个妙招……”

    段初听了,真没有再找刘瞎子说话,始终盯着对面看。

    结果刘瞎子倒好,说是想个妙招,结果站在段初身后,歪着头靠着墙,竟然睡着了,还小声打呼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大概到了傍晚时分。

    对面的鼠群,突然如浪涛翻滚,对段初和刘瞎子这边,汹涌而来。

    足足有千八百只。

    太多了,鬼头刀再厉害,也杀不过来。

    段初也明白,只要被鼠群裹入其中,他和刘瞎子就别想活着出去。

    段初一边持刀警戒,一边戳醒刘瞎子。

    刘瞎子慌里慌张,在百宝囊里掏出来一片纸。

    一把小剪刀在他手里飞舞,咔嚓咔嚓,几下就剪出来一只大狸猫。

    “快,快,来一点童子血!”刘瞎子说着,把剪纸狸猫递到段初面前。

    段初来不及多想,鬼头刀在指尖一划,几滴血滴到剪纸上。

    刘瞎子马上把剪纸往地上一扔。

    那只大狸猫竟然活了。

    大狸猫翻身爬起,站在段初和刘瞎子面前,昂头按足竖尾巴,对着汹涌而来的鼠群,喵呜一声叫。

    翻涌而来的鼠群,竟然不敢碰一下狸猫。

    汹涌的鼠浪,在狸猫面前分成两股,和段初刘瞎子两个,擦脚而过。

    段初忍不住夸刘瞎子:“老刘,你还真有两下子。”

    刘瞎子之前大叫段爷饶命,这是吃瘪。

    现在利用大狸猫,终于找回颜面,一时高人附体,手捋短须。

    刘半仙此刻看上去,比金鎏子更加显得仙风道骨。

    “咳咳,别叫我老刘,请叫我刘半仙。”

    有件事刘瞎子没有明说,剪纸狸猫能够镇住群鼠,不是靠他的剪纸手艺和师门法术,靠的就是段初的几滴血。

    千万别小看那几滴血。

    血腥味遍布狸猫全身,哪怕悍不畏死的群鼠,也不敢沾其缨捋其须。

    段初现在不知道,但是不代表,回家之后不知道。

    毕竟紫墨公主,小时候就喜欢研究灵异事,把黄锦搜集来的,各种描写民间邪物邪事的书,读了不少。

    ……

    段初没有去喊那一声刘半仙,他只顾回头,看群鼠退却。

    “马捕头已经备好灯油火把,巡检官兵也剑拔弩张,严阵以待,这些老鼠出去之后,不是被烧死,就会被刀砍箭射。”

    刘瞎子没捞到段初一声刘半仙,心情很不好。

    “老鼠死不死,不关咱们事,咱们现在只要抓住贼妇就好。”

    ……

    谢夫人,本来是有机会逃命的。

    假如她在马千里发现舆图,文朝天堵住她退路之前,舍弃那七千两银子,直接独身逃命,还是能跑掉的。

    不过,财帛晃人眼,金银动人心。

    很多人都是死在这十个字上。

    谢夫人看到铺满了藏身洞穴地面的七千多两银子,当时心里不停往上冒蜜,哪里舍得丢下这无数老鼠,用生命换来的钱财。

    老鼠力气毕竟不大,偷来的大多是,五两一锭的官银。

    还有很多,府衙还没来得及溶解重铸的碎银子。

    五千两的五两银锭子,就是一千锭。

    再加上那些碎银子,需要两千多老鼠才能运出去。

    不过银库一役,老鼠损失惨重,已经凑不齐两千的运银大军。

158 谢夫人变化鼠妖

    谢夫人一开始召唤了上万老鼠,不过银库一役,她没想到段初会在。

    结果在段初和文朝天,领衔的彭州府衙人等刀砍斧剁箭射之下,老鼠折损九成还多,只剩不到一千。

    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很多又带着伤,无法一次性运走七千两银子。

    所以谢夫人没有撤离,而是打算再召唤其他老鼠,来搬运银子。

    结果就是这么点功夫,被文朝天堵住了退路。

    本来没了退路,就够她发愁的了,没想到一个桩孔又穿透妖穴。

    她抬头去看桩孔时,上面忽然又倒下来,很多的灯油猫尿。

    非常不幸,她被灯油猫尿从头浇到了脚后跟。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灯油冲掉了她护身的香油,猫尿又破了她好不容易修出的元神。

    于是她只能困坐洞中,派出一百号高龄鼠士前去求和。

    她本以为,那些悍不畏死的鼠士,肯定能震慑马千里等人。

    不过她失算了,马千里在上面不当家。

    就算不是魏先生而是文朝天在,那一千高龄鼠士,照样别想活一个。

    鼠洞其实并不大。

    不过谢夫人早就盯上了银库,这些年把鼠洞挖的很好,洞穴纵横交错,换做旁人,进来就会被绕晕,三天三夜也未必找到头绪。

    偏偏下来的,是段初和刘瞎子。

    段初是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刘瞎子又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鼠洞有个妖穴。

    妖穴,就是谢夫人在月破之夜,潜伏在这个鼠洞里,修炼的洞穴。

    月破之夜,日月相冲,俗称大耗,黄历上历来是大凶之日。

    不过这大凶之日,却是谢夫人修炼的最佳时机。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因为最后一批被谢夫人派出去的老鼠,也没有拦住段初和刘瞎子,妖穴洞口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

    当段初走进所谓的妖穴时,真是大吃一惊。

    在魏先生明珠的照耀之下,他先是看到满地的银子,白得耀眼。

    接着又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说是老鼠吧,却没有长尾巴。

    说是人吧,却又四脚着地。

    不过由于肥胖,四脚撑不住身体,所以又把肚皮垂到地上支撑身体。

    那身子圆滚滚肥嘟嘟的,一颗头却小的可怜,简直就像一个大白馒头,上面被人捏出来一个小揪揪。

    段初感觉恶心之余,又靠前仔细看看。

    这东西的五官,虽然已经开始鼠化,鼻下长出来鼠须,脸上也有黑毛破皮而出,不过依稀还能分辨出来,是一个妇人模样。

    段初把看到的,又跟刘瞎子描述一遍。

    “兄弟,是这般模样,这就对了!多亏瞎子神机妙算又手段高明,在她将要化鼠之前,当头浇了猫尿,这样她就没法化鼠了。”

    刘瞎子习惯性自吹自擂,哪怕之前刚叫过“段爷饶命”。

    段初都习惯了。

    牛巡检是老铁,互相知根知底,不喝酒就吹牛,两个人都感觉没意思。

    而马千里又好拿架子装相,很少跟段初开玩笑。

    最有意思的就是魏先生。

    每次只要他跟段初开玩笑,不是让段初背锅,就是揭段初老底。

    至于文朝天,他和段初之间,互相都不会开玩笑。

    所以段初感觉,身边有个刘瞎子这样的朋友,有时候也是一大乐趣。

    于是段初为了维护这一份乐趣,终于给了刘瞎子一分面子。

    “半仙高明!”段初说。

    这句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刘瞎子听着都麻木了,不过从段初嘴里说出来,刘瞎子听着却很舒服。

    “兄弟,过誉了,瞎子对阴阳,也是略懂皮毛而已。”

    刘瞎子难得的谦虚了一次。

    “老刘,有件事我真不懂,你说明明是人,为什么要化鼠呢?”

    听了段初的问题,刘瞎子本想要点钱,不过想想又算了。

    迈过灵符那道坎,以后就是兄弟。

    跟兄弟聊天,哪有收钱的道理!

    刘瞎子想到这里,就免费回答了段初的问题:

    “兄弟,动物能成精,草木也能成精,这些想必你都听说过,但是活人也能成精,你肯定没听说过。”

    “人怎么成精?”段初确实没听说过。

    “人成精,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修炼,就像昆仑虚的火阳子,悬空寺的无法大和尚,他们通过修身养性,都达到了陆行仙的境界。”

    “当然,陆行仙距离成仙,还差多了。”

    “人另外一种成精方式,就是化妖,化妖比修仙简便,比如你面前这个贼妇,她就是走向了化妖的道路,化鼠,就是化妖。”

    “她只要能化为鼠妖,就能名列地八仙,而且还是排名第五。”

    “当然,化妖虽然比修炼简单,不过副作用也很大。”

    “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因为被淋了灯油猫尿,副作用暴露无遗。”

    “她不但没法继续化妖,而且所有法力尽失,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模样……现在成了一个二刈子。”

    刘瞎子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段初听了那声叹气,扭头问刘瞎子:“老刘,怎么了?”

    “我有点思念,狱中密友钱大公子。”刘瞎子说。

    他怎么能不思念钱大公子。

    要是钱大公子在这,上面那段话,钱大公子怎么也要掏点银子。

    ……

    段初从来不逛妆粉店,买香油也都是在包子铺隔壁的杂货铺买。

    所以他以前,没有见过谢夫人。

    于是他试探着问那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你是香油铺老板娘?”

    谢夫人点点头承认了。

    不过由于身子大头小,哪怕使劲点头,在段初看来,幅度也不是很大。

    于是段初又问了一遍。

    谢夫人心情不是很好,这时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对段初说:“段初,你杀我丈夫,此仇不可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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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夫人说的虽然是人话,但是话里夹杂着吱吱的鼠音。

    段初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陶子谦在暗地里。有了这么一个老婆,连忙又问:“你丈夫,是谁?”

    谢夫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哪怕死,她也不想暴露身份。

    因为她还有儿子,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刘瞎子听了以上对话,突然后退三尺,又提醒段初:

    “兄弟,小心点,她虽然化妖不成功,但是内丹还在,吐出内丹,还能跟你拼死一搏,胜负尚未可知,你千万不要轻敌。”

    刘瞎子在洞口时害怕,其实怕的就是,谢夫人狗急跳墙,吐出内丹,来一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这时刘瞎子尽量往后站,唯恐等会刀光剑影,会伤到自己。

    段初一听,也不敢大意,右手鬼头刀,左手眉尖刀,严阵以待。

    毕竟人欲化妖的内丹,具体多厉害,他也不知道,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刁蛮妹子需要照顾,而赵家的如意姐姐,也等着自己。

    段初两手持刀,等了好一会儿,谢夫人突然“呕”的一声。

    刘瞎子以为谢夫人要吐内丹,吓得连忙又退后三尺。

    “老刘,不用怕,没有杀气,应该不是内丹。”段初说。

    还真不是内丹,谢夫人被猫尿浇身,忍了一天的恶心,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差点把苦胆都吐了出来,不过就是不见她吐内丹。

    没有内丹,刘瞎子胆子就开始膨胀了。

    他直接走到谢夫人面前,大声喝问:“化妖内丹在哪里!”

    谢夫人没搭理他,只是惨笑,笑声像极了老鼠被蛇缠住的惨嚎。

    刘瞎子连忙去推谢夫人的身体,想把她推开。

    结果他推不动,又叫来段初帮忙。

    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谢夫人推到一边。

    这才发现,她一直耷拉在地的肚皮下面,有一个小洞。

    那小洞也就酒杯粗细,却深不见底。

    段初看看小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瞎子跺着脚说:

    “没想到她一心想要化妖,舍不得银子,却能舍弃内丹,内丹已经成型,被她提前吐出来,竟然独自打洞遁逃了!”

159 挑脚筋

    “那内丹跑了,只怕后患无穷!”

    刘瞎子说的后患,是怕内丹成型,独自化成鼠妖,找他的麻烦。

    于是他苦着脸,对段初说:

    “找瞎子麻烦,瞎子不怕,毕竟瞎子烂命一条,但是家中妻子眼盲,小儿尚幼,真怕以后出问题。”

    谢夫人闻言,又是一阵狂笑。

    “刘瞎子,文朝天关你那么多天,没想到你反而为他所用,前来对付老娘!身为江湖人,却去做朝廷鹰犬,你迟早会有报应!”

    段初听了谢夫人的话,冷哼一声。

    “这天下本是一体,从来就没有江湖和朝廷之分,更谈不上对立,世间只有黑白之辩,正邪之争!”

    段初的话,给了刘瞎子不少勇气。

    刘瞎子忍不住翻出黑瞳,悄悄打量一下段初。

    “没想到这傻子,竟然说出这一番道理,倒是让瞎子,大开了眼界!”

    刘瞎子被段初鼓舞,这时也不害怕,抬手一指谢夫人:

    “贼妇,你自称江湖人,结果你操纵鼠辈,在彭州城到处偷盗银钱,民间的官府的,你都没有放过,你可有讲究江湖道义!”

    段初和刘瞎子,一人一句,说的谢夫人哑口无言。

    谢夫人闭嘴了,段初也就没再多说。

    不过刘半仙,最喜欢的就是痛打落水狗,又骂道:

    “就像段兄弟所说的那样,你走的是邪道,我踏上的是正路,自古以来,邪不压正,瞎子一身正气,还怕你那化妖内丹报复!”

    “……”

    刘瞎子骂起来没完,一是发泄,一是为自己壮胆。

    段初摸摸酒袋,里面没有酒了,酒瘾上来,就不想再耽搁。

    于是他打断了刘瞎子的喋喋不休:“老刘,人家都不还嘴了,你少说两句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瞎子这才停止了对谢夫人喷唾沫。

    “如今之计,只能是留下一个人,盯着这贼妇,另一个人去上面,通知工匠直接开挖,然后把这贼妇,还有银子都运出去。”

    段初听了,点点头。

    “老刘,你眼睛不好使,就在这里守着好了,我先上去通知挖坑。”

    刘瞎子抬头看看,变化鼠妖半途而废,目前只是半成品的谢夫人,那身体小山一般,足足有三四百斤,不由得有点发憷。

    “兄弟,道路你不熟悉,还是我上去吧。”

    刘瞎子说完就走了。

    段初看看刘瞎子的背影。

    虽然那根青竹杖,被刘瞎子在地上点来点去,但是段初也看出来,青竹杖点地,不过只是掩饰。

    这都是因为刘瞎子有点疏忽了。

    走在人多的街道上,他的青竹杖点来点去的范围很大,这时点来点去,却只是在面前点一条直线。

    虽然段初不知道瞽目功,不过就是通过这一点,这时也能确定:

    这瞎子,肯定看得见!

    不但看得见,目力也很好,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

    这次开挖的工程量不小,主要是谢夫人身体庞大,必须挖大一点的洞,又用上了绞盘锁链,几十个衙役一齐用力,才把她吊出去。

    谢夫人运出去之后,那些银子就简单了,由户房的典吏监督,被巡检官兵全部捡起来,拿到了地面上。

    最后核查一遍,这次折损的银子,三百两左右。

    没有人偷偷把银子往兜里揣。

    折损的银子,是之前被老鼠搬运时,遗落在鼠洞不显眼的地方。

    在往下挖洞的时候,产生了一次塌方。

    于是有些银子,就被塌方的泥土掩埋了。

    还有不少,是被下来搬运谢夫人的衙役,踩到了泥里。

    巡检官兵,衙役捕快,还有请来的工匠,把谢夫人送进大牢,又清理了现场,一直从半夜,又忙到第二天晚上。

    段初要不是上来之后,一口气喝了三斤酒,早就困得受不了了。

    文朝天半夜赶到现场,看到生擒了纵鼠窃财的贼妇,而且只损失了三百两的银子,高兴之余,又给大家每人发了二两银子。

    段初又被当典型,被重点表扬了。

    “元起,本府帐下典韦也!”文朝天又说。

    当然,既然是猛将,那就不能不重赏。

    段初这次得到了二十两银子。

    ……

    魏先生站在远处,看看领奖的段初,又看看身边的刘瞎子。

    “刘先生,刚出狱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赶过来帮忙,辛苦你了,虽然府衙能动用的公帑不多,但是也必须给你表示一下。”

    魏先生说完,递给刘瞎子四十两银票。

    段初本来就有官方背景,为府衙出力,是份内的事。

    刘瞎子不同,刘瞎子是江湖人。

    段初是做份内事,人家刘瞎子是来帮忙,所以刘瞎子拿的比段初多。

    刘瞎子也没客气,跟别人客气,别人当你谦虚,跟魏先生客气,魏先生只会当你作假,反而不好。

    揣好那四十两银票,刘瞎子翻出黑瞳,偷偷抬头一看。

    他发现宋时声带着仵作班的人,领过赏钱正在撤离。

    “先生,瞎子先回去休息了,来日再叙!”

    刘瞎子说完,竹杖点地,顺着宋时声的去路,去追宋时声了。

    他心里有不少打算,所以去找宋时声,商量一件事。

    ……

    谢夫人化妖不成,成了半成品不说,还成了一个男女不明的二刈子。

    铁司狱这老狐狸,也犯难了。

    到底该把这贼妇,关进男牢还是女牢?

    接下来发生的事,给了铁司狱答案。

    谢夫人现在过度肥胖,站都站不稳,哪怕被扶着,也走不了多远。

    于是工匠就特制了一辆板车,又挂上骡子,这才拉动谢夫人。

    当谢夫人被骡车拉到女牢门口时,女牢里面立马炸锅了。

    就连敢包人肉包子的包子铺老板娘,哪怕平时在女牢独霸一方,这时也吓得哆嗦,还带头抗议:

    “假如把这吓人的玩意儿,关进女牢,老娘今夜哪怕脱下衣衫,也要拧成七尺绳子,悬梁自尽!”

    其他女犯纷纷附和,都表示要悬梁自尽。

    负责押送的马千里,急着回家。

    他主要是担心一连三天没着家,女儿会出乱子。

    在她嫁给段初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把刁蛮小女,打造得温柔贤惠。

    于是他暂时放弃前嫌,跟铁司狱建议:“老铁,这贼妇妖气太重,关进女牢,这些女犯真说不定被她妖气迷惑,统统自杀了。”

    哮喘病人铁司狱又是一通咳嗽,道:“不关牢里,难道关我家里?”

    马千里狠狠瞪铁司狱一眼,心说这老狐狸,又想甩锅了!

    不过他急着回家,没办法,只好直说:“男牢那边阳气重,说不定能压住这贼妇的妖气。”

    看马千里上当,铁司狱默不作声,心里还打起了小算盘:假如出事,文大人追究,老铁就说是马千里,非要把这贼妇关进男牢。

    马千里看铁司狱没有反对,一声令下,骡车调转方向,又去了男牢。

    来到男牢大门口后,马千里突然抽出了环首刀,脸上杀气腾腾。

    马千里又提着刀,对铁司狱嘿嘿一笑。

    铁司狱吓了一跳,以为马千里疯了,连忙求饶:

    “老马,兄弟相处多年,老铁是什么人,你最了解,说过的事,绝对不会不办,七天,你给我七天时间!我保证去段家提亲!”

    马千里冷笑一声,走到骡车旁,连着两下,挑断了谢夫人两根脚筋,然后又走过来,扯下铁司狱腰带,用腰带擦刀上的血。

    马千里这个举动,一举两得。

    一个是让本来就站不稳的谢夫人,彻底成了残废,不能越狱。

    二来把铁司狱吓得够呛,不愁他不去段家提亲。

    马千里扬长而去,铁司狱看看脚腕流血的谢夫人,再看地上属于自己的腰带,上面沾满血污,不禁连连咳嗽,直打哆嗦。

    ……

    半夜男牢里面,发生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黑布蒙起来的东西,被用平板车推进了男牢,又被送进了地牢。

    “可能是幼年大象!”一个囚犯说。

160 回报残纸

    铁司狱怕牢里的犯人,看到谢夫人会害怕,就用黑布把她蒙得严严实实,囚犯看不到,这才会猜测里面是什么。

    有猜是小象的,有猜是大肥猪的。

    当初被魏先生打板子的惯偷,竟然说:“以我多年的经验,不是小象,也不是肥猪,而是……”

    他拉长了音,吐出来两个字:“山……彪!”

    惯偷要想偷人,就必须有眼力。

    不能看出谁身上有银子银票,银子银票又藏在哪,怎么做小偷。

    所以一帮囚犯相信他的眼光,竟然都着对蒙着黑布的谢夫人跪下了。

    在惯偷带领下,这些人害怕山彪炸狱伤到他们,还都磕头祈祷:

    “我等同是狱友,并无冒犯,还请山彪大人勿怪!”

    本来骡子拉的板车,现在由张管营带人推着,本来就满腹牢骚。

    听到这些囚犯的疯言疯语,张管营烦了。

    主要他也怕这么多人祈祷,真被山彪听到,万一山彪显灵,大牢就会不得安生,大牢不得安生,他张管营就更不得安生。

    于是张管营一气之下,掀开了黑布:“你们这帮瞎眼的玩意,看看这是什么!”

    张管营本来以为,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谢夫人,这些人会安生一点,结果却让他哭笑不得。

    一帮犯人纷纷说:“原来山彪大人是这个样子!”

    反正这帮犯人,在牢里无聊,明知是假山彪,也要当成真山彪拜拜。

    虽然没达到张管营预期的效果,不过看到这些男犯,并没有嚷嚷要自杀,他反而安心了。

    幸好通往地牢的门很宽。

    张管营带着狱卒,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把谢夫人硬挤着推进地牢,又把一间牢房锯断两根栅栏,这才把谢夫人塞进牢房。

    ……

    刘瞎子走后,钱大公子不分日夜,只要醒来就摆弄象棋。

    这里没有别人,他就自己跟自己下棋。

    此刻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是棋盘上红黑棋子,却鏖战正酣。

    钱大公子沉浸于象棋,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就连之前难以下咽的套餐,最近他也拿起来就吃。

    他只为填饱肚子活下去,根本不去咂摸饭菜是什么滋味。

    谢夫人被张管营,费力弄进钱大公子对面的牢房里,又是锯木头又是绑锁链的,这么大动静,钱大公子却只顾下棋,头都没抬。

    张管营看看谢夫人,又看看那条一声不吭的老狗,再看看钱大公子。

    “钱公子,钱公子……”

    张管营叫了半天,钱大公子也没有回应。

    直到他下完那盘棋,这才从红黑拼杀中,暂时醒过来,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问张管营:“有事?”

    张管营指了指谢夫人。

    钱大公子也就看一眼,马上又蹲下去摆车马炮。

    之前铁司狱有交代,为防止钱大公子被惊吓,让张管营把钱大公子,从地牢换到上面的牢房里。

    主要是怕谢夫人这个样子,吓傻了钱大公子。

    铁司狱也知道,钱大公子迟早会被放出去。

    万一吓傻了他,到时昌宁候来要人,你交给昌宁候一个发疯的小舅子,昌宁候的御赐宝剑不会饶人。

    张管营领了铁司狱的口令,就想送给钱大公子一个顺水人情。

    他隔着牢门,对钱大公子说:

    “钱公子,你就不害怕不恶心吗?要不这样吧,反正咱俩之前关系也不错,我把你换到上面去吧。”

    钱大公子不为所动,对张管营摇摇头。

    “同是地牢沦落人,同病相怜还来不及,哪有怕这一说,再说本公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和她也没两样,哪有脸嫌她恶心!”

    “而且地牢里安静,上面太吵,影响本公子下棋。”

    “所以,本公子就喜欢呆在地牢里!不换!”

    钱大公子说得傲气,也很坚决,身上的贵族气质,越来越明显了。

    张管营无奈摇摇头。

    他心说钱公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他又回头看看谢夫人,锁链缠颈脚筋尽断,真是无比的凄惨。

    别说越狱,站起来都困难!

    于是张管营稍稍放心,就去找铁司狱复命去了。

    张管营一走,狱卒也回到了地牢门外,钱大公子继续下棋。

    谢夫人只顾喘气,哪怕疼得厉害,却也一声没哼哼。

    那条老狗突然对谢夫人跪下了,嘴里汪汪叫。

    谢夫人哼一声,道:“一条臭狗,死到临头,还想套老娘的话!”

    狗也是有自尊的。

    老狗被谢夫人这么轻蔑一骂,立马不吭声了,趴在牢房角落打起了呼噜,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

    钱大公子又下了三盘,破解了一个残局,这才收起棋盘。

    他捂嘴打着哈欠,睡觉之前,看了谢夫人一眼。

    谢夫人脚腕还在流血。

    她这种想化妖的怪人,用文朝天的话说,盗窃官银,罪同动摇国本。

    动摇国本,就是谋逆的同义词。

    所以她和老狗一样,不被凌迟就是幸运,判个死刑,绝对避免不了。

    而且她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恶心,所以铁司狱张管营和牢头狱卒,都对她避而远之。

    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更不会有人帮她包扎伤口。

    钱大公子叹口气。

    他撩起价值不菲的长衫,刺啦两声,撕掉了两个下摆。

    他又把布窝成两团,隔着栅栏扔到了谢夫人怀里。

    谢夫人坐在地上,像肉山一般,胳膊差点够不到脚腕。

    她一边伸长胳膊费力包扎,一边抬头打量钱大公子,当认出来是彭州府,有名的大流氓之后,问:“公子,莫非你有求于我?”

    钱大公子听了,一声冷笑,道:“把布还我!”

    谢夫人愣住了。

    她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公子哥,怎么突然之间翻脸了。

    “刚才我是看你可怜,又加上同处地牢,算是有缘,这才撕碎衣衫帮你,结果你还以为,我有求于你才帮你……”

    钱大公子说到这里,又冷哼一声:

    “你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妇人,没资格用本公子衣衫!”

    谢夫人这时终于包扎好了伤口,对钱大公子一拱手,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节

    “公子,刚才奴家确实失礼了,没想到公子相貌堂堂,行事磊落,并不像坊间传的那样下流龌龊。”

    钱大公子听了,就没再计较,又躺到了稻草上。

    ……

    地牢走廊里挂着油灯,入口墙上插着火把。

    谢夫人看钱大公子背对自己,就解开腰上的麻绳。

    她变化鼠妖时,本来该身形暴涨,然后再恢复原样,这样才能达到效果,结果化妖半途而废,导致这庞大的身材,早已撑破了衣衫。

    现在她身上,就是衙役用大块灰布,披在身上,再用麻绳扎腰。

    她解开麻绳之后,把灰布扒拉到一边,又掀开了肚皮。

    特别胖的人,肚皮一层又一层,掀开一层肚皮,是非常正常的。

    谢夫人此刻比特别胖还要胖,她掀开了三层肚皮,从里面拿出一本古书,重新披好灰布扎好麻绳,开口去叫钱大公子。

    钱大公子是真睡着了,没叫醒,扭头却发现,那条老狗才是装睡,此刻正盯着自己,舌头伸出来老长,口水啪啪滴到地上。

    老狗馋的,不是谢夫人的身子,而是她手里的古书。

    谢夫人两眼恶狠狠一瞪。

    吓得老狗连忙缩回舌头,又是嗷嚎一声惨叫。

    狗的惨叫惊醒了钱大公子,他揉着眼醒来。

    谢夫人看他醒了,对他凄惨一笑:“钱公子,江湖人恩怨分明,你撕两片衣衫给奴家,奴家就送你两页残纸,权当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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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修炼棋灵的方法不对,这样闷头下棋,永远修不出棋灵。”

    谢夫人说到这里,把那两个纸团,扔给了钱大公子:

    “看了你就会明白,修炼棋灵的真正法子……唉,奴家大限将至,这本书,没用了!”

    谢夫人甩手把古书,扔向了火把。

    老狗顿时急了,昂头一阵狂吠。

    它想唤来张管营,救下起火的古书。

161 烈火焚妖骨

    谢夫人虽然腿脚不好,但是出手又稳又准。

    古书被她扔出之后,准确碰到火把燃烧的焰头。

    古书上面不但起了一大片火星,还沾染了不少松油。

    等古书落到地上,轰的一声,火苗窜起三尺高。

    老狗看到古书真起火了,差点发疯。

    这次它不但叫得更响,还用一颗铁头使劲撞墙。

    地牢的墙壁,不但被撞得咚咚响,就连顶棚的灰尘,都被震落不少。

    钱大公子已经打开纸团。

    他哪怕是不学无术,也比段初强,残页上的字,他都认识。

    只是扫了一眼,钱大公子就把那两页残纸,恭恭敬敬折叠好,又如藏珍宝,小心翼翼塞到了贴身处。

    谢夫人看看钱大公子身边的棋盘,又叮嘱钱大公子:

    “当然,要想修出棋灵,棋艺也必须高超,公子还是要继续下棋。”

    “当年奴家也修过棋灵,虽然知道方法,不过由于没下棋天赋,就是个臭棋篓子,终是没有修成,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奴家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拿着可以斗杀神佛的秘籍,结果却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钱大公子看谢夫人满脸追悔莫及,又是生无可恋,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对谢夫人一拱手,道:“前辈,你若身死,在下收尸。”

    谢夫人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狗叫声,还有撞墙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狱卒,招来了张管营。

    古书的燃烧,引燃了稻草。

    等狱卒慌里慌张扑灭稻草的火,张管营弯下腰,只找到半页封面。

    上面是四个梅花篆字:驭灵之秘。

    这四个梅花篆字,张管营一个也不认识。

    看到那本书,已经化为灰烬,只有零星火头窜来窜去,他又把仅存的半页封面,一把扔到了火头上。

    这次张管营,也吃了没文化的亏。

    假如他认识这四个字,把灰烬扫起来保管好,再找一个鲁班术化骨水的高手,或许能恢复不少字节。

    不过很可惜,张管营哪有这个脑子。

    他这时怒气冲天,吩咐狱卒把灰烬都倒进地沟,又亮出了鞭子。

    “贼妇,你罪大恶极,本应诚心忏悔,求朝廷从轻发落,结果贼心不死,打入地牢还不老实,竟然放火烧狱,本管营抽死你!”

    张管营这么骂,就有狱卒开了牢门的锁。

    看张管营打开牢门进来,谢夫人仰天一阵狂笑。

    “小小管营,不入流的小吏,竟然也想鞭打辱我,老娘偏不遂你心愿……哈哈哈,可惜了,没有死在段家的鬼头刀下!”

    谢夫人说到这里,面向墙壁,猛地一撞。

    她这一下子,比老狗用铁头撞墙,动静还大。

    墙壁当时裂了口子,整个地牢为之一颤。

    那颗和身材不匹配的小小头颅,已经被撞到脖腔里,当场魂归地府。

    谢夫人虽然犯了王法,但是也算一个烈女子。

    被段初生擒,又被马千里挑断了脚筋,她早有自我了断的打算。

    临死前用那两块布,费力包扎伤口,不过是为了,不辜负钱大公子一番好意。

    谢夫人一头撞死,弄得本想抽她的张管营,提着鞭子,愣住了。

    张管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这感觉就像你拿起筷子,伸手刚想夹菜,结果连盘子都被人端走了。

    不但端走了盘子,还给你摔到了地上。

    有狱卒用手指戳戳张管营,他才清醒过来,连忙派人去通知铁司狱。

    ……

    听说谢夫人自尽了,铁司狱急忙忙去找文朝天,文朝天并没有发火。

    最近在香儿的劝诫下,文朝天的脾气,好了不少。

    只要不是朝廷交代,必须留下活口的囚犯,死就死了。

    最多就是在上报的文书里,多写两行字的事。

    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责罚属下。

    不过段初冒险生擒的贼妇,还没来得及问话,文朝天也有点火气。

    “下不为例。”他说。

    铁司狱明白文朝天的意思,这次就算了,假如下次再有犯人自杀,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担责,没人担责,那就由你老铁出来顶着。

    铁司狱又问:“大人,尸体如何处理?”

    文朝天捏了捏下巴:“容本府想想,要不……”

    香儿突然出声,打断了文朝天:

    “此妇妖气甚重,绝对不能留全尸,务必用猛火烧干净,哪怕是烧剩下的骨头渣,最好也砸成粉。”

    铁司狱看看文朝天。

    文朝天点点头,道:“铁大人,就按香儿说的,去办吧。”

    走出文朝天住处的铁司狱,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自从铲除树妖的那个晚上开始,文大人对香儿姑娘,越来越纵容了,不但替文大人出主意,这次竟然还敢打断文大人的话。”

    老狐狸铁司狱,心眼子很多。

    他开始寻思,文朝天和香儿的关系,到底发展到哪步了。

    “文大人丧妻之后,没有续弦,也没有去过青楼红馆,看他身强体壮,不像是身体有隐疾之人,那他的阳火,都发到了哪里?”

    铁司狱想到这里,一拍脑门。

    “我早就该想到的,文大人的火,肯定是发到了香儿姑娘的身上!”

    “万一香儿姑娘,哪天怀上了文大人的孩子……”

    “嘿嘿,只要腹中有宝,那她肯定能从小丫环,转正为正妻……最近就去妆粉店,买上好的粉黛!”

    “回头把粉黛,送给香儿姑娘,也好打通文大人的枕边关系!”

    ……

    得到铁司狱的吩咐,张管营开始连夜处理尸体了。

    他又和一帮小伙伴,口里喊着号子,齐手把谢夫人往外搬。

    按道理谢夫人也死了,对她的承诺,履行还是不履行,都不是事。

    但是钱大公子没有这样想。

    “张管营,可否通知我家人,帮她收尸?”

    这是钱大公子,最近第一次主动找张管营说话。

    而且语气还很客气。

    张管营一时受宠若惊,连忙接住话茬:“钱公子,你跟她有亲戚?”

    钱公子摇摇头。

    “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就是同为一牢囚犯,相遇也算是有缘,看她孤身一人,肯定也没有收尸的,总不能让她暴尸荒野。”

    张管营没有瞒钱大公子,说出了实话:

    “嘿嘿,钱公子,想收尸你是收不成了,因为文大人下令,务必把这妖妇烧干净,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个,装着骨灰的骨灰罐。”

    钱大公子也不挑剔:“骨灰罐也行,到时埋了骨灰立个碑,她也算有了坟茔。”

    幸好香儿没说把谢夫人挫骨扬灰,不然钱大公子连骨灰都收不到。

    张管营没反对,几个狱卒都眼巴巴望着钱公子。

    “各位,了却我这个心愿,等我出狱,每人三两银子,拿骨灰来换就行了。”

    几个狱卒马上陪着笑,夸钱大公子大气。

    谢夫人好不容易又被抬了出去。

    地牢里面,又只剩下钱大公子和姜家的老狗了,钱大公子拍着胸口,那里藏着那两页残纸,有了这个,钱大公子自信满满。

    至于老狗,自从看到古书被付之一炬,蔫头耷脑,没了半点精气神。

    ……

    这个时候,段初正在家里和朱紫墨聊天。

    段初本来很困,但是朱紫墨三天没见他了,非拉着他说话。

    当听段初说,他一个人挥刀,就斩杀了上千只老鼠,朱紫墨马上用毛巾蘸了温水,使劲擦段初的脸。

    “刚才我不是洗过澡了嘛,身上的异味已经没有了,你怎么还擦。”

    珠子没说话,凑近了盯着段初的印堂,看了半天。

    最后她没有发现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一句行话?”

    “什么行话?”段初没明白。

    “就是你们刽子手行内的老话,也是两大禁忌:刀落不回首,杀生九十九。”

    刀落不回首,意思是刽子手行刑后,一刀下去扭头就走,中途不要回头看死刑犯那滚落在地的人头。

    杀生九十九,意思是,刽子手职业生涯,最多只能杀九十九个人。

162 你好大的胆子

    朱紫墨提醒段初,刀落不回首,杀生九十九。

    段初掰着手指头数数,抬头对朱紫墨说:

    “杀人不过百,这个禁忌我知道,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杀过多少人,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朱紫墨看段初掰手指,忍不住想笑。

    不过听了段初的话,又很着急。

    “杀生九十九,不是杀人九十九!那些老鼠,也是生命,你竟然用行刑的鬼头刀,一夜杀了上千只!这是大凶,主断子绝孙!”

    朱紫墨说到这里,忍不住看看自己的小肚皮。

    说起断子绝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想到这个问题,她又想起来一件事,那晚段初醉酒,说打死不娶公主,因为洞房都不敢用力。

    当时差点没把她给羞死。

    这时段初倒了一碗烧刀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妹子,自从斩了谢羽文,那些行业禁忌,我早就不在乎了。”

    “什么刀落不回首,不看死人头?谢羽文的人头,我枕过;袁老余的人头,我摸过;陶子谦的人头,我提过——这又有什么!”

    “至于杀生不过百,这就更不用说了。”

    “那晚贼鼠铺天盖地而来,银库危在旦夕,我要是顾忌杀生不过百,杀九十多只老鼠,就放下刀,那银子早就被老鼠搬空了。”

    “我杀贼老鼠,是维护正道,而不是滥杀无辜。”

    “妹子,自从杀了陶子谦之后,我就想通了一个事。”

    “那就是不要让条条框框,成为自己的紧箍咒。”

    “比如陶子谦,按道理,他没被判刑,我不该杀他,但是那晚我不杀他,那个良家女子就会受辱,以后还会有更多人被祸害。”

    朱紫墨没想到,段初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以前就算有时候段初压她一头,她也不会服气。

    这次她却服气了。

    “呆瓜进步真快,原来想要做一个,百无禁忌的汉子,看来什么杀人过百是大凶,犯忌者主断子绝孙,不会对他起半点作用。”

    朱紫墨想到这里,又看了看自己的肚皮。

    “生孩子,是不是很痛?”

    她又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段初看朱紫墨愣住了,还以为她因为自己破戒,担心自己。

    于是他安慰朱紫墨说:

    “妹子别怕,老天爷自有眼睛,不会让我断子绝孙……对了,刘瞎子出狱了,跟我一起进了鼠洞。”

    “他用剪纸做了一个大狸猫,把那些老鼠吓坏了,纷纷抱头鼠窜,最后在地面上,被马千里带人,杀了一个片甲不留……”

    当朱紫墨听说,刘瞎子用了段初的血,忍不住皱眉思考。

    很快,她一拍巴掌。

    本公主想通了。

    “你这呆瓜,根本就不是刘瞎子的本事,而是你的功劳!”

    “肯定是你跨越了杀不过百的禁忌,心思纯正,有了半神之体!”

    “半神之体滴出的血,血腥气里杀气纵横仙气弥漫,这才会吓跑那些老鼠。”

    “换句话说,刘瞎子这次,只是拿你的血,来了一次狐假虎威!”

    朱紫墨这一番话,说得段初一愣一愣的。

    “半神之体?难道我也成了一个半仙?”

    朱紫墨喝口水,道:

    “仵作的眼是怎么生成,我不太清楚,但是刽子手的刀,我了解一点,刽子手的刀,才是真正的天罡刃。”

    “刽子手要想修成天罡刃,也必须经过渡劫。”

    “所谓渡劫,是指冲破自身之桎梏,夺天地之造化,这就是所谓的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是夺得玄机,会为鬼神所不容,上天就会降下雷劫,只有经过雷劫,才能超脱飞升。”

    “所以那些动物植物,修炼之后,宁可冒死,也要寻求一次雷击。”

    “这就是山精水怪的渡劫。”

    段初听了,嘿嘿一笑:

    “妹子,你又骗我,我在那阴暗鼠洞之中,抬头只见洞窟黑顶,是不见天日,别说天雷击顶,连微风细雨,我都没沾到一点。”

    朱紫墨摆摆手,道:

    “别打岔,你先听我说。”

    “你还没达到度雷劫的地步,你这次只是因为心思纯正,不顾杀生不过百的禁忌,度了一次小劫。”

    “要知道自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刽子手,敢杀生过百。”

    “朝廷也深知刽子手苦衷,怕刽子手杀孽过重,所以只要行刑到九十九次,就会安排刽子手退休。”

    段初听到这里,没忍住,又打断了珠子:“妹子,你错了,我爹当年身为刽子手,杀了不止九十九人,九百九十九也说不定。”

    珠子笑笑,道:

    “那算我漏了伯父……咱先说你的情况。”

    “你这次杀了这么多犯法鼠辈,对这条禁忌置若罔闻,其实就像你说的,打破了条条框框,这就是冲破自身桎梏的一种形式。”

    “所以,小劫你已经度过了。”

    “你度过小劫,目前已经是,胸腹元婴形成,顶门三花聚顶。”

    “这就是我刚说的半神之体,稍加磨练,就能达到陆行仙的境界。”

    “假以时日,等你仙缘到来,就可以在风雨之夜,登上名山大川巅峰,经受一次雷击,只要活下来就是渡劫成功,就能成神。”

    “到时你修成了天罡刃,去对付万年不死的玉骷髅,都不在话下。”

    听珠子说到这里,段初找来镜子。

    他对着脑门,好一番照。

    “我脑门哪有三花聚顶,看不见。”

    他说完,放下镜子,两手一摊。

    “三花聚顶,岂是肉眼可见!”

    虽然都是珠子的推测,她也不能肯定,但是说了这么多,换做刘瞎子早就要收银子的话,结果只换来段初照照镜子,又摊摊手。

    她感觉刚刚就是在对牛弹琴。

    “你可以剖开肚皮看看,里面有没有元婴。”

    段初听了讽刺,也没生气,哈哈一笑。

    “妹子,神仙都是单身,哥哥留在人间,搂着老婆抱着孩子,吹吹牛皮喝喝酒,难道不香吗?什么仙缘到来,到来我也不鸟。”

    听到鸟这个字,珠子一皱眉:“不许说脏话。”

    “你就知道批评我,你看人家文大人,还夸我是他帐下的……”

    典韦两个字,段初一时想不起来了。

    没办法,他最后只好说:

    “反正就是一个三国人名,很猛的武将。”

    朱紫墨笑笑,开始提醒段初:“赵云?”

    段初摇摇头,说不是赵子龙。

    朱紫墨又把三国猛将的名字,说出来不少,段初都说不是。

    直到她提起典韦,段初狂点头:“对对对,就是典韦!”

    朱紫墨闻言,冷哼一声。

    “要知道那典韦,虽然武艺高强,又雄武凶悍,濮阳击退吕布,宛城死战张绣,论起来不在张辽许诸之下,不过英年早逝。”

    “文朝天真不懂事,竟然把你比作一个短命鬼!”

    这个时候,段初并不知道,他眼里的妹子,其实是紫墨公主。

    所以听到朱紫墨说文朝天不懂事,段初差点笑了。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贪财又好吃的小妹妹,竟然一本正经的,说一个不惑之年的知府不懂事!

    不过他还没笑出声,朱紫墨又站起来一拍桌子。

    “不对,文朝天把你比作典韦,他不就是把自己比作曹操嘛!曹贼取汉天子而代之,实为窃国大盗——文朝天,你好大的胆!”

    段初连忙把朱紫墨按到椅子上。

    “妹子,你激动什么,京城的皇帝老儿,只顾炼丹不务正业,做事还没文大人靠谱呢,文大人假如想取代他,我举双手赞同。”

    朱紫墨听了,又站起来拍桌子。

    “段初,你也好大的胆,这等谋逆的话,也能说出口!”

    哪怕皇帝对朱紫墨不好,但是毕竟是朱紫墨的生父,她这是维护在自己亲爹。

    段初认为朱紫墨是上纲上线,没了没完。

    他忍不住抱怨:“本来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你凶什么,天下又不是你家的。”

163 快过来参见公主

    段初说天下又不是你家的,朱紫墨心说,明明就是我家的!

    想到这里,她感觉,该来的,迟早会来。

    与其出其不意的来,不如自己坦白。

    朱紫墨打定主意,又坐了下去。

    “段元起,有件事,我还是不瞒你了,咳咳……”

    段初看朱紫墨正襟危坐,脸上又是一本正经,就问:

    “妹子,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么正式的坐姿,还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朱紫墨决定,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想到一个切入点之后,她就说:

    “之前你问我,我家在京城的院子,和文朝天在彭州府府衙的院子,哪个大,我当时说差不多,其实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那到底是你家的院子大,还是文大人的院子大?”段初挺好奇。

    朱紫墨非常肯定的回答了段初:“我家的院子,是普天之下最大的,所以你拿文朝天的住处来比,说实话,真的没有可比性。”

    按道理,朱紫墨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了。

    就差在普天之下四个字后面,加上莫非王土这四个字了。

    结果段初哪里想得到正确答案。

    假如说自己收养的,贪财好吃的小女孩,是皇帝家的公主,打死他都不会信。

    “妹子,你别吹牛啊,难道你家的院子,比皇帝老儿的皇城还大!”

    朱紫墨站起来,俯视坐着的段初。

    这个平民百姓,真是傻得可爱!

    “你的脑袋就是榆木疙瘩,唉,算了,我不装了,我摊牌吧……咳咳……”

    段初等着听答案,伸长了脖子。

    “妹子,关键时刻,你别咳嗽呀,快点说。”

    他俩这时是在正堂聊天。

    朱紫墨俯视过段初这个平民,就走到正堂中间,坐到了太师椅上。

    这把太师椅,古香古色。

    是段家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家具之一。

    “段元起,你听好了,其实在你家里,帮你洗衣做饭的我,是当今天子和他的第一个皇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儿。”

    “是经过皇帝册封的,名正言顺的公主,紫墨公主是也。”

    珠子说到这里,对段初一招手:

    “段爱卿,现在你可以过来,跪拜参见公主殿下了。”

    段初闻言,愣在了当场。

    “对了,段爱卿,跪拜的时候,你千万别忘了,要口呼千岁。”珠子又提醒。

    朱紫墨本来以为,段初得知捡到一个公主,一定会瞠目结舌激动不已,不拜自己,也要跪地回谢苍天,赐给他一个天大的宝贝。

    结果她想错了。

    “妹子,你真是幽默,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哈哈哈哈……”

    段初一阵大笑,笑得很畅快,笑得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又捂着肚子接着笑。

    朱紫墨被段初笑得,手足无措。

    段初一边笑,又一边说:

    “皇帝老儿的长公主,明明是长安公主,她今年才四五岁吧,而你,怎么看都有十六七了,你竟然说你是公主,哈哈哈哈……”

    朱紫墨诚心诚意的坦白,也是想暗暗装个牛欢喜,结果被段初当成了大笑话。

    她摇摇头,感觉这呆瓜,确实是呆瓜。

    于是她站起来,回房去找瞎眼猫,她都走出正堂了,段初还在后面笑个不停。

    朱紫墨忍不住回头训他:“也不怕笑断了肠子,抓紧洗洗睡吧你!”

    段初洗好躺在床上,想起朱紫墨讲的笑话,还忍不住笑,心说明晚见到如意姐姐,一定把妹子说的这个笑话,讲给如意姐姐听。

    ……

    第二天早上,整个彭州府,都在传一条堪称爆炸的消息:马府,又给马小姐找丫环了,对丫环要求不高,价格却开得很高。

    不过哪怕要求不高价格高,也没人敢把女儿送过来。

    现在天下太平,只求温饱的话,勤奋一点还是没问题的,谁也犯不着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毕竟马大小姐,会把丫环随便送人。

    “老子前前后后,给你换了多少丫环!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把丫环当做自己小妹妹,好好相处!”

    “马清爽,老子忍你很久了!”

    “你为了一只瞎眼猫,把芳儿随随便便就送给了曹猎户,在彭州城都传开了,老子想再给你找个丫环,出高价都没人愿意来!”

    马千里在家里,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马清爽一声不吭。

    马千里被她无所谓的态度逼急了。

    “从今天起,你接着闭门反思,想想怎么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他又拿来铁链铜锁,再次把马清爽锁在了小院里。

    马清爽本来以为,这次自己连着扮几天乖,爹爹见自己可爱,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疼她惯她。

    没想到马千里这次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改造她。

    马清爽那颗十九岁的小心脏,叛逆两个字,又升了起来。

    马千里铁了心在外面锁上门,马清爽也是狠了心要冲破封锁,就搬来一个小茶几,把小茶几放在墙根,又在上面竖起一条长凳。

    虽然没练过武,但是懂得保持身材的马清爽,经常锻炼身体。

    经过一番颤颤巍巍的试探,又是小心翼翼的攀爬,她竟然成功了。

    眼看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竟然不顾矜持,大家闺秀的风范荡然无存,像个窃贼爬上了墙头,马千里肺都差点气炸了。

    环首刀当时就出了鞘。

    “天老爷!真是家门不幸啊,老子今天就剁你一只手!”

    于是接下来,马清爽在墙头走独木桥,马千里在墙根来来回回的追。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在墙头走独木桥的马清爽,还没有如履平地的本事,在马千里的追赶之下,迟早会从墙头摔下来。

    那样一来,哪怕马千里舍不得剁下她的手,揪住她痛打一顿,却非常有可能。

    世事无常,意外两个字,总会伴随人生。

    就在马清爽在墙头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救兵来了。

    彼之蜜糖,他之砒霜。

    马清爽的救兵,自然就是马千里的敌人。

    来人,正是牛大巡检家里的河东狮,牛夫人是也。

    ……

    早晨牛夫人因为一点小事,又对牛巡检大吵大嚷。

    牛巡检一气之下,又旧事重提:“你就是一个窝里横,马千里差点杀了我,你怎么也不敢放一个屁!”

    这是牛巡检,最近第十八次,提起这件事。

    牛夫人这脾气,再也忍不住了,窝里横变成了街上横,抄起一把菜刀,夺门而出,奔着马府就来了。

    牛巡检没想到,牛夫人真的会去马府寻仇,怕她万一出其不意,偷袭成功砍死马千里,又怕马千里早有防备,把她给砍死。

    于是牛巡检连忙跳下床,捂着屁股在后面追。

    不过由于屁股伤口很深,用力就会挣开好不容易才结好的伤疤,所以牛巡检捂着屁股,跑的并不快。

    他比前面的牛夫人,始终是慢了一步,怎么也没能追上。

    ……

    当马千里就要抓住马清爽的时候,马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老爷,小心!”

    马千里反应很快。

    他也没转身,直接矮下身子,同时一脚反踢,踹向了身后。

    牛夫人身材瘦小,也不会武艺。

    本来她从背后偷袭,一刀劈向马千里肩膀,想给丈夫报仇。

    结果刀没劈到仇人,仇人的腿脚先到了。

    这一脚牛夫人没躲开,正中小腹。

    这是牛夫人第一次体验,男人的力量和强悍。

    这时她才明白,假如丈夫在家里不让着自己,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扇得飞上房。

    没等她寻思以后要对丈夫好一点,马千里的刀就架到了脖子上。

    “牛大嫂,为何要杀马某!”

    墙上的刁蛮女儿还没摆平,身后又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马千里怎么能不生气。

    ……

    牛巡检追进马府,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婆捂着小腹坐在地上,疼得五官扭曲。

    第二眼看到的,更惨。

    马千里目露凶光,那把环首刀,就架在自己老婆的脖子上。

164 小字辈

    看到这副场景,牛巡检怒火冲天。

    他先摸摸屁股上受的伤,又想想地上老婆受的罪,怎么能善罢甘休!

    他出来的急,也没带牛尾刀,这时赤手空拳,就扑向了马千里。

    马千里虽然有刀在手,但是也不敢真杀人。

    哪怕是因为推推搡搡,刀无意误伤了同僚,他也承担不起。

    毕竟文大人的军棍,不吃素。

    于是他扔掉刀,和牛巡检扭打在一起。

    牛巡检这时不顾身上有伤,仗着块头又占了不小优势,蒜臼子大的拳头,雨点般向马千里身上招呼。

    马夫人看丈夫只有一条胳膊能用,连忙跑上去帮忙。

    她手持一根火筷子,不停去捣牛巡检屁股。

    牛夫人坐在地上,看丈夫在马家两口子围攻之下,由优势转劣势,顾不上疼痛,爬起来也加入战团,一把揪住了马夫人的头发。

    最后,马府的家丁和老婆子,还有牛府跟来的亲兵,都撸胳膊卷袖子上场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娇生惯养的马清爽,刁蛮成性,哪怕家里乱成一锅粥,父母都参与了混战,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反正都没有动刀子。

    再说了,爹爹和牛叔是同僚,以前就习惯了拌嘴。

    这次打架,也不会记隔夜仇。

    于是马大小姐趁乱跳下墙头,一溜烟跑出了马府。

    她要亲自去找段初算账。

    “没有那个什么段初,在里面瞎搅和,爹爹怎么会对我这么狠心,本小姐今天就上门,去骂死他!”

    段初最近在彭州府,无人不知。

    所以马清爽一路打听,没费什么周折,很快找到段家所在的巷子。

    马清爽来到段家的门前,看到大门紧闭,旁边还站着一个瞎子。

    她就想让瞎子让一条路,别挡着她敲门:“瞎子……”

    “瞎子”两个字刚出口,就被瞎子打断了:

    “在这彭州府,人人都叫我半仙,连文大人都要给我三分薄面,敢称呼我瞎子的,还没一个!你是哪家小孩,怎地这般无礼!”

    刘瞎子觉得马清爽无礼,马清爽还觉得刘瞎子是吹牛。

    她哼一声,报出了父亲的名号:“我爹是彭州府衙总捕头!”

    她本来以为,刘瞎子听到总捕头三个字,会吓得哆嗦。

    刘半仙何许人也,当时就掐起了指诀:“原来是小马家的姑娘,瞎子掐指一算,你家有烦心事吧?”

    再次出狱的刘瞎子,在众人吹捧之下,已经忘乎所以。

    整个彭州府,除了文朝天魏先生,其他的在他嘴里,都是小字开头。

    彭州首富,钱庄金老板,是小金。

    昌宁候的小舅子,是小钱。

    马千里牛巡检铁司狱,是小马小牛小铁。

    就连段初,除非他本人在场,刘瞎子才会称呼他一声段兄弟,在别人面前,刘瞎子提起他,都是淡淡地说:“小段这孩子……”

    于是马千里的女儿,在他口中,自然就是“小马家的姑娘”了。

    就是这一声小马,还有后面那一句,两头堵的“你家有烦心事吧”,镇住了不可一世的马清爽。

    你家有烦心事吧,这就是一句废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还没有烦心事!

    不过马清爽听了,却感觉是刘瞎子算出来她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而且在这个时候,宋时声走出了家门。

    宋时声在这条巷子里,有两套房子。

    一套是段初家正对门,那套房子闲着没人住。

    一套是段初家隔壁,宋时声正是从这套房子里走出来的。

    看到刘瞎子,宋时声点头哈腰:“半仙,事情昨夜不是说好了嘛,抽空就办理转让交接,不值得您老人家,亲自又跑一趟。”

    刘瞎子一句话,就打发了宋时声:“小宋,你忙你的,我来看看段初这孩子。”

    马清爽再刁蛮,这时也不敢再得罪刘瞎子。

    不过等一会,她就能大开眼界。

    她会见识到她瞧不上的莫姑娘,是怎么把半仙耍得团团转。

    马清爽哪怕再刁蛮,也是拎得清的,谁不能得罪,她心里有数。

    比如文朝天还有魏先生,马清爽就不敢得罪,见识了半仙的神气,现在彭州府,她不敢得罪的人的名单上,又加上了一个刘半仙。

    马清爽想想刚才的无礼,于是就低头跟刘瞎子道歉:“刚才我心情不太好,瞎子,实在对不起……”

    刘瞎子心说,马千里也算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结果却教出来,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女儿。

    既然是道歉,哪有还称呼人家瞎子的道理!

    “咳咳……瞎子是鄙人专用自称,别人叫不得,请叫我半仙。”

    马清爽倒也懂得变通,马上就改口了:“半仙,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瞎子来跟莫姑娘,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起那张百鬼破煞符,刘瞎子就睡不着。

    虽然答应不跟段兄弟再提灵符的事,但是符在朱紫墨手里,瞎子直接问她要!

    刘瞎子想到这,又翻眼偷偷打量马清爽。

    明眸皓齿,身材窈窕,略施粉黛,穿着得体。

    也算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小美女。

    刘瞎子并不知道,马清爽这次,是来找茬的。

    他还以为,马清爽跟段初,也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家里有个洗衣做饭的小公主,外面有个牵扯不清的小寡妇,这又有个送上门来的小美女,段兄弟,真是享不尽的艳福啊……”

    刘瞎子一时还挺羡慕。

    就在这时,段家大门开了。

    “你怎么来了?”朱紫墨很不耐烦的问刘瞎子。

    魏先生来找她,她就知道,刘瞎子泄露了她的秘密,所以就没给刘瞎子好脸。

    因为这事,刘瞎子也很愧疚,所以说话也没有底气:

    “莫姑娘,瞎子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是什么,就不明说了,还请还给瞎子。”

    朱紫墨皱皱眉:“看在你家那可爱的胖小子面子上,进来吧。”

    刘瞎子进了门,马清爽跟着就想进去。

    朱紫墨马上拦在了马清爽面前。

    “你怎么也来了!”语气比对刘瞎子,还要不耐烦。

    “我来找段初……”

    马清爽后面“算账”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朱紫墨甩手就关上了大门,让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清爽自己伸手推开门,结果朱紫墨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还当你手里有瞎眼猫啊,我还要求着你!”朱紫墨心说。

    会武艺的人,对付不会武艺的,简直就是无情碾压。

    朱紫墨也就轻轻一扭,马清爽的眼泪就下来了。

    朱紫墨才不想让段初,接触马清爽这种看上去也挺漂亮的未婚女。

    于是拧着马清爽手腕,把马清爽一直揪到了巷子口位置。

    “再敢来我家,打断你两条腿!”

    朱紫墨又警告马清爽。

    看马清爽没敢顶嘴,朱紫墨甩手离去。

    ……

    段初这几天因为银库的事,没睡好,所以今天起得晚。

    洗好脸吃好饭,刚放下筷子,就看到刘瞎子来了。

    “老刘,有事?”段初去打招呼。

    “兄弟,今天瞎子不找你,只找莫姑娘,有事跟她商量。”

    段初心里有数,猜出刘瞎子是来要百鬼破煞符的。

    他知道妹子能应付,也不想多掺和,于是抄起鬼头刀:“好,那你们聊,我先到院子里,练练刀消消食,也有好久没练刀了。”

    正堂里,刘瞎子坐在朱紫墨对面,陪着笑脸。

    朱紫墨理都不理他,只顾摆弄蜷在自己腿上的瞎眼猫。

    “莫姑娘,这次的事,瞎子先说一声对不起……”

    朱紫墨只用一句话,就把刘瞎子顶了回去:“假如对不起能管用的话,你还不如改行,别算命了,改卖后悔药好了。”

    这句话一点后路没给刘瞎子留。

    以两片铁嘴皮,行走江湖的刘瞎子,这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堂陷入沉默,只有瞎眼猫偶尔喵呜一声。

    刘瞎子听到猫叫,感觉不对,连忙翻出黑瞳,偷眼去瞧。

165 偏不还她

    听到瞎眼猫的喵呜声,刘瞎子感觉似曾相识。

    结果他翻眼偷偷去看,发觉以前并没有见过这只小猫。

    瞎眼猫身上真正的奥秘,刘瞎子也没看出来。

    他感觉瞎眼猫似曾相识,不过是因为,他最宝贝的百鬼破煞符,被烧成灰,灌到了瞎眼猫肚子里。

    不过妻子是盲人,看到小猫两眼也都瞎了,刘瞎子不禁有点怜惜。

    于是刘瞎子伸手,想摸摸瞎眼猫的头,表示自己对它的同情。

    朱紫墨拿瞎眼猫当孩子,怎么可能让刘瞎子碰到瞎眼猫。

    她当时就把瞎眼猫抱在怀里,喝道:“瞎子,本姑娘养的猫,脑袋你摸不得!”

    “老虎屁股瞎子也摸得,何况是小猫的脑袋……”

    朱紫墨冷哼一声,道:“偏不给你摸,要是没有事,你抓紧回家,看孩子去!”

    虽然她下了逐客令,刘瞎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刘瞎子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招。

    脸皮厚,吃块肉;脸皮薄,吃不着。

    “之前瞎子确实对不起姑娘,不过往事已经翻篇,而且一码归一码,今天拿不到师门的百鬼破煞符,瞎子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刘瞎子说完,把手里的包袱抖开了。

    里面一条毛毯,还有一身换洗衣服,他是打算,拿不到东西,就住在段家了。

    朱紫墨嘿嘿一笑。

    “瞎子,只要我哥不赶你走,你爱在这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本姑娘做饭,不会给你吃一粒米!”

    朱紫墨说完,低头看看瞎眼猫:“大虎,你说行不行?”

    瞎眼猫喵呜一叫,高高抬起一只前爪,表示无条件拥护,坚决支持她的决定。

    “真是晦气,在地牢里碰到了狗精,刚出狱吧,又跟鼠妖交锋,这来讨要自己的东西,连一只小猫都欺负瞎子,没有天理了!”

    刘瞎子这次不但脸皮厚,而且更加坚定了想法。

    不还回百鬼破煞符,瞎子偏吃你家饭,你看瞎子越恶心,瞎子就越恶心你,直到你受不了恶心,把师门的宝贝,还给瞎子为止!

    ……

    马清爽手腕被拧得紫了一片,都疼哭了。

    不过朱紫墨一走,她就擦干了眼泪。

    虽然挨了欺负,也不敢还手,不过她那颗心,不但叛逆,还埋着不屈不挠的种子,吃了亏,反而更要强了,必须去找段初算账!

    所以看朱紫墨进了家门,马清爽又转了回去。

    站在大门口,听到院子里有男子压低的口号声:“嗬!……哈!……嘿!”

    马清爽就使劲砸门。

    黑脸丫头不讲理,本小姐忍了。

    假如段初也不讲理,那么本小姐一定去府衙找文大人,让他评评理。

    段初听到敲门声,一边练刀,一边朗声道:“门没插,一推就开。”

    所以马清爽一进来,就看到段初在院子里辗转腾挪,正在练刀。

    段初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真是只见刀光环绕,不见人影显现。

    每次使出绝招,还能听到他口中,发出“嗬、哈、嘿”的声音。

    马清爽以前还以为,爹爹才是彭州府最厉害的刀客,也就牛巡检那把牛尾刀,有资格跟爹爹过几招。

    当然,也就是过几招而已。

    不超过十个回合,牛巡检肯定要败给爹爹。

    不过这时看到段初的刀法,马清爽一时惊呆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马清爽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多么幼稚。

    自己以前简直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描绘外面的世界,根本不了解真正的社会。

    ……

    段初看进来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儿,停下了手里的刀,微微一笑。

    “这位小姐,想必你是走错门了,呵呵……假如你要找的人,确实是住在这条巷子里,那你告诉我他是谁,我把他家指给你。”

    段初手持钢刀,站姿非常稳,笑得也很爽朗。

    人在阳光下,也显得很阳光。

    马清爽只觉得,一种从没有感受过的,年轻男子的阳刚气息,突然扑面而来。

    难道他就是段初?

    于是她一边打量段初,一边在心里比来比去:

    瞧这个头,比自己爹爹高一点,比牛巡检那蛮牛又矮一点。

    再看身材,比文大人壮一点,比铁司狱那胖猪瘦不少。

    刚才看段初练刀,只见刀光不见人影,马清爽已经给段初,打上了一个,绝顶高手刀客无双的标签。

    此时又经过一番打量,马清爽对段初的印象,更好了。

    这时马大小姐,早就忘了,自己是来段家找茬的。

    只顾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刚好”、“脸型和他的刀法一样俊朗”、“笑起来显得光明磊落”、“突然遇到美女也不垂涎”、“语气和善”、“热心肠”等等标签,一个劲往自己心里,段初的形象上贴。

    真是贴不完的标签。

    标签贴来贴去,马清爽的胸腔,险些放不下那一颗,嘭嘭跳的芳心。

    什么只嫁朝廷命官的誓言,险些被她丢到九霄云外。

    不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马清爽还是坚持了,自己曾经的信念。

    必须嫁给一个朝廷命官,有生之年,也必须混一个诰命夫人在身,那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花容月貌。

    不过她也清楚,她能嫁到的朝廷命官,可未必能是一个帅小伙。

    只要不是已婚的,本小姐都能将就。

    “可惜了,这么好的男子,竟然只是一个刽子手,他要是一个有品级的朝廷命官,那该有多好呀!”

    马清爽在心里,又一阵惋惜。

    段初一看对面的女孩,突然之间愣住了,又关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段公子好,我没事。”马清爽感觉自己,都有点结巴了。

    “你认识我?”段初挠挠头。

    按道理,马清爽感觉段初挺不错,这时也没了找茬的想法,就该以走错门为借口,直接离开就行了。

    不过她心底有个声音,不停蛊惑她: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一会呗,找个理由留下来。”

    “小姐,你真没事?”段初又问。

    “嗯嗯,我听说过段公子,这次,我是来……”马清爽正想着,找一个什么理由,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朱紫墨在正堂,发现马清爽又回来了,就气呼呼地,抱着瞎眼猫走进了院子。

    她本来想赶走马清爽,谁知反而帮马清爽找到了理由。

    马清爽抬手一指朱紫墨怀中的小猫:“段公子,我养的猫咪走丢了,你家这只,明明就是我丢的那只。”

    段初回头看看朱紫墨。

    朱紫墨并没有还人家小猫的意思。

    段初无奈对马清爽说:“原来是来找猫的,那你里面坐吧,妹子对这只猫咪很喜爱,我这就跟她好好说说,让她把猫咪还你。”

    朱紫墨闻言,突然后悔了。

    “不该跟呆瓜说,小猫是捡来的,这下好了,他这人一根筋,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拿,肯定会让我把小猫,还给马清爽这丫头!”

    马清爽得到了段初的许可,脚步轻快走进了院子。

    等越过段初身边,她又挑衅一般,对朱紫墨昂头挺胸。

    朱紫墨也昂头挺胸。

    两个冤家对头,又都是小气女子,同时在心里骂对方一句:

    “瞧你那一马平川的样!”

    ……

    马清爽毫不客气走进正堂,坐到了刘瞎子对面。

    刘瞎子不用看,就闻出来来者是谁了。

    “还是之前的那种脂粉芳香,小马家的姑娘,你来干什么?”

    马清爽看看外面的猫咪,理直气壮的说:“半仙,我和您老一样,也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朱紫墨在院子里,忍不住埋怨段初:“我都把她赶走了,你干嘛又放她进来。”

    “妹子,既然猫咪是她的,那就还给她,咱要讲道理……假如你现在把喵咪还回去,咱就不输理了,那样我随时可以送客。”

    “哼!猫咪到谁手,就是谁的!还她?门儿也没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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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890/ 第一时间欣赏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作者:吴铭之所写的《聊斋千妖斩》为转载作品,聊斋千妖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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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千妖斩介绍:
新书名《聊斋千妖斩》,原书名《聊斋之快刀》。
殿中龙椅端坐一人,穿明黄袍,袍绣九龙,纹十二章,间五色云。
门分左右,烛影摇摆,一黑衣人跨步进殿,手中鬼头刀寒光夺目。
帝问:“持刃入宫,来者何人!”
来人答道:“应天府刑狱司红阳班,市曹行刑刽子手段初,奉诏前来斩杀锦衣卫镇抚使、斗牛将军步高升。”
话音刚落,平地起风,蜡烛尽灭窗扉全开,月冷光寒。
步高升盔甲带泥,如破土而出,双目血红,踏月而来……聊斋千妖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千妖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