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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千妖斩全文阅读

作者:吴铭之     聊斋千妖斩txt下载     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6 迟早挨雷

    张牢头虽然只是一个底层小吏,不过他手底也管着十几个狱卒。

    在彭州府街面上,虽然镇不住那种老油条,但是多少也算一号人物。

    醉酒之后忘乎所以,没有认出面前是谁,再加上仗着铁司狱是他亲舅舅,所以张牢头爬起来才会突然抽刀,架到段初的脖子上。

    面对冲撞公差的指责,段初也没有辩解。

    毕竟张牢头的刀,在段初眼里,比小孩玩具还不如,他抬手之后又是手腕一翻,使了一招金丝缠腕,紧紧扣住了张牢头的脉门。

    这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张牢头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一痛,胳膊差点被段初给拧成麻花。

    随着他胳膊的反转,那把刀也插进了腰里的刀鞘。

    “拧着我的手,还能让我收刀入鞘,这次遇到硬茬子了!”

    他要想保住这条胳膊,只能顺着段初用力的方向,转动自己的身体。

    于是在段初用力之下,张牢头猛转身。

    段初趁机钻到张牢头腋下,一只手还搭着张牢头的腰。

    张牢头大声叫痛,声音刚发出来,又被段初用眉尖刀,顶住了软肋。

    生命危在旦夕,张牢头的酒,彻底醒了。

    他被拧得身体扭曲,头也昂着,看不到段初的脸,不停小声求饶:“小人刚才醉酒后犯浑,不小心冲撞了好汉,好汉爷饶命!”

    “嘘……”段初示意张牢头别出声。

    恰好在这时,赵裁缝的上半截身子,已经探出到三楼窗户外面。

    他的手里,还挑着一个灯笼。

    段初抬头就能看见,赵裁缝满脸的络腮胡子,灯光里根根紧绷。

    在彭州府,除了文朝天,就没有赵裁缝,能放在眼里的人!

    他用灯笼照照,打眼看到了下面的段初,大声喝问:“姓段的,刚才是不是你,从窗口跳了下去!”

    段初心说幸好跳得及时,也多亏自己功夫好,没有在窗边留下脚印。

    抓贼拿赃,捉奸堵双。

    赵裁缝没有证据,段初就理直气壮地答话了:

    “张牢头醉酒了,我就是送他回家,路过这里,你吆喝什么!”

    张牢头一听是段初的声音,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毕竟段初和自己舅舅关系不错。

    看在舅舅面子上,段初肯定不会对自己下死手。

    张牢头醒酒后,脑子不是一般的灵活,马上配合段初撒谎:“段爷,我醉酒之后身子瘫软,还麻烦你送我回家,多不好意思!”

    看张牢头这么配合,段初收起眉尖刀,又松开了手腕。

    赵裁缝从楼上看下去,情形非常像段初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张牢头。

    不过他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姓段的,你真的没有,上过我家的三楼?”赵裁缝再次追问。

    段初理直气壮地昂着头,又回了赵裁缝一句:

    “平白无故,你别冤枉好人!我段初走得正行得端,不义之财从来不取一文,再说了,你家能有什么宝贝,值得我钻窗去偷!”

    赵裁缝听了,在楼上一回头。

    他看了看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赵如意。

    赵如意还是如之前一般忧郁,表情看似毫无变化。

    美人,往往比金银珠宝,更招男子心热眼馋!

    “你小子虽然不会钻窗盗宝,但是极有可能入室偷香!哪怕老子这次冤枉你,你也要听好了,再有下次,咱就文大人那里见!”

    赵裁缝撂下这句就缩回身子,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段初搀扶着张牢头,走出好远,才放手坐到路边的石墩上。

    “段兄弟……”这个称呼刚一出口,张牢头就自甩一个大嘴巴。

    铁司狱牛巡检那个级别,才能跟段初称兄道弟,他要是叫段初为兄弟,岂不是把自己,放到和铁司狱平辈的位置上,这是不孝。

    “段爷,我可以走了吗?”张牢头又改口小声问。

    张牢头三十来岁,段初称呼他一声老张,又说:“刚才我从楼上,跳下来的事,你会不会说出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牢头很聪明。

    段初点点头,用拿着眉尖刀的手,拍拍张牢头肩膀:“老张,好好干,改日我跟魏先生说说,看他能不能推荐提拔你当管营。”

    话里很抬举张牢头,但是那把刀,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张牢头说声谢谢段爷,匆忙转身一溜烟走了。

    等张牢头走远之后,段初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大树的阴影里,王婆婆拄着拐棍,身子摇摇晃晃。

    她不停轻拍自己的胸口,现在还是一阵后怕。

    “赵裁缝那厮本来醉酒很深,谁知房梁上突然掉下来一只老鼠,正好砸在他脸上,他抓住老鼠一把就捏扁了鼠头,鼠血乱滋!”

    “鼠血溅到他脸上,他突然就睁开了眼,老身怕挨打,只能躲到桌子下,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一声!”

    段初笑笑,道:“婆婆,你没事就好!”

    他说完之后,又把王婆婆一路送回家,王婆婆惊魂未定,只顾发抖,也没有心思问他,在楼上和赵如意,到底谈到什么地步了。

    ……

    赵如意的房间里,赵裁缝提着灯笼,两眼直瞪赵如意。

    “姓段那小子,一家几代都是浑人,他爹就是一个大疯子,竟然敢在雨夜里爬上骑龙山,在山顶用刀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

    “老天爷气坏了,甩手发下一个雷,活活把他,劈成了焦炭!”

    “姓段这小子更像短命鬼,怎么看都是一个,迟早挨雷劈的夯货!”

    “你要是不想受他牵连,跟着遭雷劈,以后就给我离他远点!”

    赵裁缝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不过赵如意始终沉默,面不改色,口不出声。

    赵婆娘摸摸口袋里,沉甸甸的银子,心说没有这丫头,自己怎么能赚到,段初两次送来的七两银子!

    刚才赵裁缝急着进房间捉奸,并没有为难赵婆娘。

    所以看在银子的份上,赵婆娘大着胆子,帮赵如意说话了:

    “当家的,你一喝多,就胡说八道,如意这么乖,怎么可能私会男子,你再嚷嚷,被街坊邻居听到了,无端毁了如意的名节!”

    赵裁缝也怕被外人听到,听婆娘这么一劝,他冷哼一声,走了。

    赵婆娘看了看赵如意,心说两个人在房间里聊了这么久,应该看对眼了,姓段那小子肯定还会来,到时候,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以后这丫头,就是老娘的私房摇钱树!

    赵婆娘想到这,一时和颜悦色。

    “如意,早点歇息,明早婶娘给你做好吃的!”

    ……

    赵婆娘走后,赵如意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她摸了摸脸上,被段初的咸猪手滑过的皮肤。

    镜子里的冰冷面容,嘴角一挑,竟然露出了微笑!

077 记得来找我

    赵如意微微一笑,眼中的冰冷,本来好似堆满的冰雪,这时也像是慢慢融化了,之前的忧郁已不复存在!

    她微笑着,还低语骂了段初一句:“这没羞没臊的小登徒子!”

    直到躺到床上,她还不停用手抚摸自己脸上,段初用手滑过的那两寸皮肤,心里竟然泛起了,阵阵甜蜜。

    赵如意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

    赵如意从降世开始,就生活在南洋一个岛国。

    从她十六岁以后,除了直系血亲之外,假如其他男子胆敢触碰她,哪怕只是一寸皮肤,那个男子最多也活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她十六岁那年去寺庙上香,由于美貌太过显眼,被几个泼皮盯上了。

    那几个泼皮无赖,悄悄跟踪她,来到僻静无人处后,围上来想非礼她,她当时形单影只,只能竖起二指,想戳开那些泼皮无赖。

    那两根葱白手指,简直就像是地府判官,那夺命的勾魂笔!

    真是碰到就死,沾上就亡!

    那些泼皮无赖,最后无一幸免。

    再往后几年,因此而死的泼皮无赖,她早记不清有多少了。

    她就像一个行走的大杀器,秘密暴露之后,再也不想在南洋岛国呆着,于是跋涉万里,来到彭州府,投奔她的远房叔叔赵裁缝。

    其实她没有嫁过三次人,更没有克死过三任丈夫。

    赵裁缝是故意对外这么说的。

    赵裁缝就是要把她的形象,打造成一个人见人怕的扫把星。

    只有这样,彭州府的年轻男子,才会知难而退,不来裁缝铺骚扰她。

    毕竟在彭州府,假如发生人命官司,文朝天就会追究到底。

    赵裁缝就算是二愣子,也不想惹上人命官司。

    何况还有个词,叫装傻充愣。

    赵裁缝是真愣还是假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躺在床上的赵如意,想到这些,翻来覆去烙烧饼,怎么也无法入睡。

    少女都有怀春时。

    熟透的桃子,没人采摘,也有落地的结局,何况是熟透了的赵如意。

    二十岁以后,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都巴不得枕边有个男子相伴,哪怕是泼皮无赖也行,哪怕是非礼自己也行,只要他能不死!

    自己身上的秘密,就像上天降下的,无解的诅咒。

    这个诅咒早已让自己,对择偶这件事,不敢有任何挑肥拣瘦的想法。

    段初是第一个,触碰过自己后,还没有死的男子。

    何况他又不是泼皮无赖,而且大胆示爱时,隐隐约约还有一股霸气。

    再想想段初临走时,突然抚脸那一下,赵如意脸都红透了。

    “小冤家,坏死了!”

    “之前我又不知道,你能打破这个诅咒,所以才会那么绝情,让你永远不要再来,也不知道你这个小冤家,还会不会再来……”

    ……

    第二天早上,段初几次欲言又止,珠子发觉后,哼了一声。

    “有事说事,别藏着掖着。”

    段初嘿嘿一笑,又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妹子,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的法眼,那我真说了哈。”

    珠子听了这句,头也没抬只顾着和面做饭,理都没有理他。

    段初陪着笑脸,只好接着往下说:

    “那个,刑狱司有个狱卒,最近看上了一个姑娘,他胆子大,没有找人说亲,就在街上拦着那个姑娘,直接说自己喜欢人家。”

    “那姑娘就跟他在僻静处,聊了好一会儿。”

    “后来分开的时候,那姑娘说了一句: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个狱卒听了很郁闷,又请大家喝酒,酒桌上把这事说了出来,还专门问我呢,我哪里懂这个!”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

    “你说那个狱卒,今后到底该是去再找那姑娘,还是不去找?”

    听到这里,珠子放下了手里的面团。

    她上下打量一下段初,接着洗手,又把手上的水往段初脸上甩。

    “段初,你竟然把我当外人!”

    “家里就咱俩,这些天也算是相依为命了,你跟我说话,还玩什么弯弯绕,这个狱卒那个姑娘的,直接说是你自己不就得了!”

    段初擦掉脸上的水,斩钉截铁地说:“真不是我!”

    珠子又追问了两次,段初都是坚决否认。

    珠子有点半信半疑,这也是她第一次,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她总感觉,心里有一个疙瘩,就是这个疙瘩,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她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段初的问题。

    “哥,你转告那个狱卒,让他必须再去找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能跟他单独聊天,这就证明,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姑娘那么说,也只是抹不开面子罢了,女孩嘛,都很含蓄的。”

    段初点点头:“妹子,谢谢!”

    珠子笑笑,道:“你我虽然不是亲兄妹,感情却赛过亲兄妹,所以咱俩谁跟谁呀,不用跟我客气,抓紧去练字,用心一点哦。”

    厢房有一间屋子,被珠子收拾成了书房,段初闻言,就进去练字了。

    珠子手里揉着面团,感觉心里那个疙瘩,越来越大。

    其实在这个时候,连珠子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其实不过是在吃醋。

    珠子还是一张白纸,段初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年轻男子。

    曾经同生共死的承诺,对她这种女孩来说,再往前一步,就是爱情。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想不到这些,只感觉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饭都做不安宁了。

    于是她跑进了书房。

    段初正练字的时候,突然被她从身后抱住,段初感觉身后的小人儿,似乎微微在颤抖,他一脸茫然,根本想不明白珠子这是怎么了。

    珠子半天没有松开,段初就柔声安慰她:

    “珠子,你是不是非常想念父母,伤心了?放心好了,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他们肯定会来接你的。”

    珠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提出了一个假设:“哥,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说,让你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你还会来找我吗?”

    段初心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怎么找你?

    段初愣神的功夫,珠子说:“哥,就算我让你永远不要来找我,你也要记住,我肯定只是发小脾气,所以,你千万要来找我!”

    这次段初回答的很干脆:“那是肯定的!”

    听到回答,珠子这才放开搂着段初腰的手,又回去做饭了。

    “等到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露头,我和他别离之后,这辈子到底还能再见面吗?估计不能!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他,苦恼!”

    “唉!早知这般苦恼,我还不如在黑棺里,躺着不出来!”

    ……

    这时钱以宁正在京城,焦急等待,能决定珠子存亡的回函。

078 若问何为天子

    珠子一边揉面,一边苦恼的这一天,是二月初一。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天钱以宁骨折的右胳膊,还在肩膀上吊着。

    钱主簿生前没认他,死后钱府的当家人,更不会认他。

    所以钱主簿留下的遗产,他连一文钱都没有见到。

    当然,钱主簿的死,钱以宁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假如他上钱家认亲,再要求分财产,那弑父的弥天大罪,就会牢牢扣到他头上。

    就连钱以宁重病的母亲,在听到钱主簿的死讯后,也认为儿子去斩首袁老余,就是为了杀死钱主簿。

    她当时一句话没说,闭上了浑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钱以宁现在还记得,母亲咽气的晚上,是万家团圆的除夕。

    孤儿还在,寡母已逝,外面炮竹声声,家里呜咽阵阵。

    那是一个,何等凄惨悲凉的夜晚!

    从那以后,钱以宁就要以少年之身,自谋生路,支撑摇摇欲坠的家。

    这就是他能够接下,魏先生这个艰巨任务的原因!

    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骨折甚至身亡的危险,拦下黄锦轿子只求一见。

    黄锦已经几天没来东厂了,钱以宁想想自己家里,病死之后只用草席卷起来,埋在黄沙里暂时保存尸身的母亲,不免有些焦急。

    钱以宁不知道,黄锦这些天,也摊上事了。

    ……

    钱以宁进入东厂的那天晚上,一直杳无音信的白切鸣,突然回来了。

    白切鸣为了保密,哪里敢去淮安府联系黄有年,又为了躲避锦衣卫的追踪,背着蛇头一路东拐西窜。

    他能用半个月的时间,把蛇头完整带回京城,非常不容易。

    看到硕大蛇头,还有蒲扇大的蛇冠,黄锦本来微笑,但是听白切鸣说,在马陵山里灭口了一个锦衣卫之后,黄锦不禁仰天长叹。

    “陆冰身为皇帝一奶同胞,表面宽厚,实际是心狠手辣!”

    “他的目标,远不止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为了收买人心,所以平常对待自己属下,一直呵护有加!”

    “这次你杀了南镇抚司一个锦衣卫,来日就要百倍偿还!”

    “切鸣,这次马陵山一行,是得不偿失啊!”

    黄锦的埋怨,让正在兴头上的白切鸣,感觉不厌其烦。

    千辛万苦带回化龙蛇冠,没被表扬不说,反而被一通埋怨!

    “都督!论私,你是万岁从小的伴伴,论公,你手中掌握着东厂大权,咱们为何处处忌惮锦衣卫!”

    刚跨越鬼门关的人,精神一般非常亢奋,往往会高估自己。

    黄锦马上就听出来,白切鸣语气里的不耐烦。

    他没有生气,而是哈哈一笑:“切鸣,你正当壮年,真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现在翅膀硬了,已经能单飞了。”

    黄锦说完,马上伏案奋笔疾书,给皇帝写上奏的文案。

    “东厂掌刑白切鸣,彭州府传旨归途,偶遇异形蛇妖,一行人拼死上前,又得锦衣卫相助,最终斩杀蛇妖,幸得化龙蛇冠……”

    “除白切鸣外,随行人员并拔刀相助之锦衣卫一名,皆命丧蛇口。”

    “现奴婢奉上化龙蛇冠……”

    “期望吾皇万岁,奖赏因夺蛇冠而丧命之东厂人员,以及锦衣卫。”

    “另,奴婢最近身体不适,东厂事务繁多,已无法胜任,拟辞去东厂厂公一职,推荐白切鸣接任。”

    黄锦写完,把墨迹未干的上书,亮给白切鸣,让他看一遍。

    白切鸣看完上书激动不已,噗通就给黄锦跪下了。

    “公公的栽培推荐,切鸣永生难忘!”白切鸣磕头砰砰响。

    黄锦不置可否,等上书墨迹一干,甩手扬长而去。

    ……

    二月一早上,圣旨到了,白切鸣如愿以偿,坐上了厂公的宝座。

    东厂厂公,同时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

    掌管东厂的秉笔太监,在本朝所有太监里面,排名不低于前五。

    不过让白切鸣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但没把主动辞职的黄锦,给搁置起来,反而大力提拔了黄锦。

    当看到那封上书的时候,皇帝拍案称赞:

    “朕历来压制宦官,黄伴伴深知朕心,这次以身作则主动让权,可见其对朕,忠心耿耿盛意拳拳!”

    龙颜大悦,于是黄锦一跃成为帝国首席大宦官,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一朝把印掌,媲美内阁员。

    白切鸣辛辛苦苦忙活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被黄锦骑在驾下。

    他根本不明白,朝堂之上,权力斗争的残酷!

    要不是东厂只剩空架子,就凭他,之前哪里能当上大掌刑。

    而黄锦则不然,他可是亲眼见到过,天子一怒,人头滚滚的大场面。

    若问何为天子?

    龙能行云布雨,天子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文朝天在彭州府说一不二,但是皇帝只要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

    官面上如此,江湖上也是如此。

    江湖上的风起云涌,总是让身处其中的江湖人,深感身不由己。

    不过对于天子来说,江湖的风起云涌,只是沉渣泛起,掀不起波澜。

    “江湖虽大,怪异虽多,高人虽众,但在朕看来,不过是紫禁城御花园里,雨后的一汪浊水。”关于江湖,皇帝曾经如是说。

    ……

    在马陵山跟踪白切鸣的锦衣卫,本来是两个人,不过由于白切明把两辆马车留在了山下,两个锦衣卫,只能留下一个盯着马车。

    结果马车整整停了七天。

    等盯马车的锦衣卫,感觉不妙上山查看,却连同伴的尸体都没找到。

    南镇抚司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损失了一员锦衣卫。

    这是自从陆冰掌管南镇抚司以来,遭遇的第一次,让人憋屈的挫折。

    锦衣卫本是军事建制,伤亡在所难免,不过,绝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人,还连尸首都找不到!

    陆冰气得一拍桌案,实木桌案被他这一掌,拍出一个掌印。

    步高升立功心切,单膝跪地请命:

    “大人息怒!属下今夜愿黑巾蒙面,单人单刀,势必刺杀黄锦,为锦衣卫南镇抚司一雪前耻!”

    听步高升这么说,陆冰反而笑了。

    “刺杀司礼监掌印太监,如刺杀内阁大臣,你想造反吗?”

    “另外,这事跟黄锦无关,要算账就找白切鸣,不过刺杀不刺激,我要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圣心难测!”

    黄锦把自己上书,抄给了陆冰一份,那文书皇帝看了是一个意思,陆冰看了又是一个意思:黄锦宁愿脱离东厂,也不想与他为敌。

    ……

    黄锦这次辞任一举两得,既得到了皇帝嘉奖,又摆脱了陆冰的仇恨。

    这样一来,他就能专心思量,给魏先生写回信了。

    二月初一中午,黄锦在回函上,写下了关乎珠子存亡的十六个字:

079 神龙出水赐文字

    黄锦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不过自幼就陪伴皇帝,皇帝所经受的家教,也被他学走了一半,所以他有书法功底,写得是一手好字。

    “无常焖心,食殇不知,傻虾疯狗,锱铢磨纹。”

    十六个字,一气呵成。

    他写的是隶书,蚕头燕尾,方劲古拙,不过由于职业使然,字里行间,免不了有一点阴气夹杂其中。

    吹吹墨迹又晾了一会,黄锦小心把书信封起来,又亲自叫来钱以宁。

    随着回函,塞到钱以宁手里的,另外还有一把黄灿灿的金叶子。

    前次加上这次,黄锦给钱以宁的金叶子,已有四十两之多。

    不但够钱以宁风光葬母,还够他在钟吾县,买房置地娶妻生子。

    “钱壮士,辛苦了!回程路上,千万小心!”

    钱以宁右胳膊还吊着,费力用左手,把回函塞进怀里把金叶子装进行囊,然后对黄锦深深鞠了一躬。

    “钱壮士,假如半路有人拦截,要夺走这封密信,而你又不是敌方的对手,你会怎么办?”

    钱以宁目前只有左臂可用,黄锦很担心半路有闪失,万一走漏风声。

    钱以宁听到这个问题,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又拱起骨折未愈的右胳膊,把右手食指放进嘴里,上下牙一合,嘎嘣一声脆响。

    他竟然自己咬断了,自己的指骨!

    十指连心,痛楚钻脑!

    他的额头已渗出冷汗,脸上却没有变色。

    钱以宁话不多,他这是用行动告诉黄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自己的问题,竟然带来了这突然的一幕,把黄锦看得真是心惊肉跳!

    自从入京以来,黄锦跪过皇帝,却没有拜过皇家之外的任何人!

    包括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甚至是文渊阁那三个内阁大员。

    这时黄锦却肃然起敬,郑重其事弯下腰,对钱以宁深深鞠一躬。

    “钱壮士,离燕刺秦之荆轲,比君亦是不如也!”

    黄锦说完这句,挺直腰一转身,摘下了后墙上挂着的刀。

    陆冰有御赐的绣春刀,黄锦也不差,这刀也是皇家大内的出品。

    此刀名为雌雄无双刀,一个刀鞘里,插着两把刀。

    两把刀的隐秘处,一把刻着“东”字,一把刻着“厂”字,这是黄锦来东厂履职不久,皇帝从内库挑出,刻字之后赏赐给他的。

    东厂无双刀,是整个东厂里,最最有价值的武器。

    “宝刀赠英雄。”黄锦把刀转送给了钱以宁。

    黄锦了解皇帝,出手之物从不回收,皇帝不会追究御赐之物的去向。

    送走钱以宁,黄锦就把魏先生的密信,扔到香炉里一把火烧了。

    看到信纸,彻底化为灰烬,他毫不犹豫,马上搬离了东厂。

    交接完毕之后,他要去司礼监,做专职的掌印太监了。

    ……

    白切鸣还没达到黄锦的层次,他更不明白,陆冰所谓的“圣心难测”,其实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意思。

    作为东厂都督,能接触到皇帝,固然是好事。

    不过天子喜怒无常,作为一个太监,假如他逾越了奴婢的身份,等着他的,只能是刀过头落的结局。

    黄锦前脚走,他后脚就搬进了,挂着都督牌匾的,东厂天字号房间。

    坐在黄锦曾经坐过的座位上,白切鸣心满意足。

    他又学着黄锦的腔调,对着空气,道了一声“本督”,先找找感觉。

    真是祖坟冒起了青烟!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厂厂公位子,终于是自己的了!

    黄锦那胆小鬼一走,自己治下的东厂,就有了和陆冰掰手腕的资格。

    东厂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和锦衣卫去争宠。

    化龙蛇冠算什么,咱家要帮皇帝,找到传说中的龙女和玉骷髅!

    他一番神游遐想,看到墙上挂着的无双刀没了,大骂黄锦不是东西。

    他哪里知道,黄锦宁可把无双刀送给钱以宁防身,也不想留给他这个,有点功劳就翘尾巴的白眼狼。

    再看香炉里香也没了,白切鸣又骂黄锦小气:“几根香也要拔走!”

    白切鸣叫来一个小太监,让他点燃一把檀香,插进香炉升香烟。

    小太监指地位低,年龄并不小,在当太监之前做过乞丐,会点法术。

    小太监刚想插香,突然发现,香炉里的香灰上有纸灰。

    在新任的厂公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到了!

    小太监把纸灰刮出来,用一个洗衣盆盛满水,又把纸灰都倒进水里。

    然后用一根手指,在水里不停搅拌,嘴里喃喃地念着咒语。

    最后他收回手指,刺破之后滴血入水,等那滴血入水慢慢化作蚯蚓状,他又对着水面猛一指,喝道:“神龙出水,赐我文字!”

    这是鲁班术的化骨水,衍生出的一个分支小法术。

    小太监的法术学得不到家,没有领悟到化骨水的精髓。

    所以沉底的纸灰只飘上来很少一部分,在水面组成了几个残缺的字。

    依稀能分辨出来,这四个字是:彭、女、龙、州。

    白切鸣看后,脑子转得飞快,把四个字不同组合,终于确定这四个字,其实是两个词:彭州、龙女。

    难道,天下真有龙女,而且就在彭州府?

    白切鸣想到这激动无比!

    小太监为了献媚,又告诉白切鸣,彭州府有人来找过黄锦。

    白切鸣赞许地点点头。

    他当场把这个洗衣扫地的小太监,提拔成了东厂的三档头。

    “黄锦这胆小鬼真不知好歹,知道这么大的好消息,竟然一点动作也没有,呵呵,这次活该咱家立功,生擒龙女献给万岁爷!”

    龙女,肯定不是那么好生擒的。

    而且还要先确定,彭州到底有没有龙女。

    “三档头,辛苦你跑一趟彭州府,乔装打扮暗地查探,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一有龙女的消息,立即飞鸽传书,本督随后就到。”

    小太监当上三档头,信心爆棚,带足了盘缠,骑上一匹快马出了京。

    他自有打算,去彭州府打探太费事,他要走捷径。

    白切鸣风头正劲,有这个厂公撑腰,三档头打算,半路截杀钱以宁。

    ……

    二月一转眼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终于来了。

    这天珠子起得很早,昂首朝天,对着冒头的朝阳,深深吐了一口气。

    段初黎明醒来,在被窝里想赵如意,一时也睡不着。

    于是他也早起了,看到珠子吐气,他学着珠子,也对朝阳吐一口气。

    段初吐气时,打了个嗝。

    珠子看他笨手笨脚有样学样,盈盈一握的纤细小腰差点笑弯。

    “二月二龙抬头,你又不是龙,抬什么头吐什么气!”珠子说。

    段初摸摸珠子脑袋,道:“敢问龙角在哪?说得就像你是龙似的!”

    他这边话音刚落,一声龙吼,响天彻地!

080 龙抬头

    古人的杂谈笔记,有说龙吼如牛鸣的,有说龙啸如马嘶的。

    之前段初去地牢找刘瞎子,听刘瞎子和魏先生,探讨过这个事。

    魏先生说他有幸看过上古典籍,古籍里面说,龙声不像牛鸣也不像马嘶,而是类似深海广鲲或者远洋巨鲸,在水里发出的声音。

    恰好魏先生也出过海,听到过远洋巨鲸在水面的发声。

    魏先生说完之后,还捏着鼻子学这个声音,给段初和刘瞎子听。

    所以这巨响突然发出后,段初很确定,这就是魏先生说的龙吼无疑。

    这声龙吼,起音时雄浑壮烈,穿透力无比强大,简直如雷贯耳。

    段初当时被震得浑身一颤。

    就连书房里,珠子花高价淘来的司南,上面那柄指南的磁性勺子,也被这一声龙吼,震得在底座上疯狂旋转,找不到东西南北。

    片刻之后,龙吼才渐渐退去,余音尚且绕梁不绝。

    段初扭头一看,珠子并不在身边,而自己身后隐隐有雾气过肩飘来。

    “刘瞎子说,龙出必有雾气缭绕,难道,珠子是一条黑龙?今天二月二龙抬头,她就现出了真身?”

    人乃万物之灵,而龙,却是万物之尊。

    饶是熊心豹胆如段初,想到身后大多是一条巨龙,也不免有点骇然。

    他慢慢转身,突然笑了。

    哪有什么巨龙,不过是珠子手拿着水瓢,嘴里含水喷出来吓他而已。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突然化龙了呢!”段初说。

    “呆子,我刚才要是真的化龙了,龙吼应该来自你身边,而不是天上!真没想到,天下能排进前五的刀客,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不是害怕,我是感觉意外,快点做饭,我饿了!”

    段初说完,从珠子手里夺下水瓢,和她一起进了厨房。

    ……

    龙吼传出时,彭州府满城惊惧,胆小的以为天崩地裂,老天爷放出恶龙为祸人间,路人呆立原地,房间里的人也钻到床下桌底。

    而赵家布店的三楼,却打开了一扇窗。

    赵如意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满大街手足无措的人群,微微一笑。

    这是她来彭州府之后,第二次露出笑。

    赵如意身上的秘密,远不止男子触其必死这一点。

    龙吼退去之后,赵如意听得不过瘾,还感觉意犹未尽。

    她轻轻关紧窗户,反锁了房门,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打开脑后的活结,解下了缠在额头的白色丝带。

    镜子里那温润诱人的脸蛋上,额头全部显现出来。

    额头上有倒生的鳞片,左二右二横着,中间三个竖着,一共是七枚。

    “那晚之后,两天过去了,小冤家也没来找我,我要不要去找他?”

    赵如意心里想着,把用过的丝带,团成团塞进布包,又拿出一块新的丝布,折成几层的丝带,从额前穿过长发,再次遮住额头。

    “身为女子,怎么能主动去找他?那样他肯定以为我是水性杨花。”

    “还是在家等着好了,他来,就是有缘,他不来,就是无缘。”

    打定主意后,赵如意小鹿乱撞的芳心,终于平静下来。

    ……

    龙吼传来时,府衙大堂里正在审一件久悬未决的案子。

    刚刚还在争吵的原告被告,惊惧过度抱头乱窜。

    就连两边站堂的衙役,也被吓得瑟瑟发抖拿不住板子。

    板子脱手砸到地上,弄出一连串砰砰响的动静。

    “此乃天子在京师,抬头发出龙吟,本府代君管辖彭州,尔等皆本府属下,共同治理彭州为天子分忧,有功无过,何惧之有!”

    文朝天大喝之后,又用力一拍惊堂木,这才稳住场面。

    这件案子只是一起小纠纷,不过双方大有来头,一方是上一任内阁首辅的管家,一方是昌宁侯心爱小妾的娘家人,扯皮了很久。

    宰相门前七品官。

    虽然这位首辅三年前卸任了,但是他掌管内阁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多少官员都是他提拔的,朝中买他账的官员,不计其数。

    所以首辅的管家,轻易不能得罪。

    一入侯门深似海。

    昌宁侯的小妾,就是入了侯门,就连王婆婆都说,这姑娘是十几年以来,彭州府的平民女子里,最漂亮、也是嫁得最好的一个。

    所以得罪这小妾娘家,就是得罪在京师拱卫皇城的昌宁侯。

    假如案子处理不好,甚至会同时得罪这两家。

    于是这个案子,被前任知府搁置起来,现在由文朝天来收拾烂摊子。

    其实案子真的非常简单。

    只是原告被告双方,都倚仗身后有势力,非较劲不可。

    “你们的案子,卷宗本府看过了,不就是你家的鸡,吃了他家的蛐蛐嘛,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打起官司,纠缠这么久!”

    “你家的鸡,拿去赔给他家!这事到此为止!”

    “就是因为你们的胡闹,这才会引来龙吼,假如你们不服判,本府就上书京城报奏给陛下,到时天子震怒,看你们怎么收场!”

    借着刚刚的龙吼,文朝天毫不犹豫下了裁决。

    双方听了之后,都跪地磕头,表示绝对服从,就此息讼不诉了。

    毕竟刚刚的龙吼,把他们都给震住了,文朝天又很硬气,他们还真怕文朝天上奏章,惹来天子震怒。

    “既然如此,退堂!”文朝天说完一拍惊堂木,扬长而去。

    文朝天是去找魏先生的。

    他自己很清楚,肯定不是皇帝在二月二抬起头,发出来的龙吼。

    “先生,刚才的龙吼,想必你也听到了,你说这事,我该不该以发生祥瑞之名,发喜报上奏陛下?”

    钱以宁走后,魏先生除了给刘瞎子送一日三餐,很少外出。

    “这声龙吼,杀气实在太重,以祥瑞上报肯定出力不讨好,咱们最好当这事没有发生,周边州府要是聪明,他们也不会上报。”

    ……

    其实这声龙吼,响彻整个北方,不用文朝天上报,皇帝也能听得见。

    龙吼之前,京城禁宫钦安殿。

    殿中龙椅上端坐一人,穿明黄袍,袍绣九龙,纹十二章,间五色云。

    坐龙椅穿龙袍者,正是执掌帝国的皇帝陛下。

    龙椅旁边,有个巨大木匣,木匣里装着的,正是白切鸣带回宫的蛇头,半个多月过去,蛇头腥气散尽,并且没有丝毫腐败变质。

    皇帝高高在上,伸出一只手轻抚蛇头,蛇鳞冰冷。

    昌宁侯站在皇帝身边,白切鸣跪在两丈开外。

    白切鸣用余光瞟见皇帝对蛇头爱不释手,心说等我生擒龙女,帝国首席宦官,肯定是我而不是黄锦!

    白切鸣刚想告诉皇帝,彭州府可能有龙女的踪迹。

    就在这时,龙吼在不远处爆发。

    穿云裂石的巨响。

    让整个皇宫都为之一颤。

081 钦天罚龙

    这声龙吼震颤皇宫,房顶的琉璃瓦,也被震落不少,落地一阵脆响。

    钦安殿里的白切鸣,本来脸贴地跪伏,屁股撅起来老高,听到这一声霹雳龙吼,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肯定是咱家生出擒拿龙女的想法,神龙感知就大发雷霆了!

    其他七八个太监和宫女,也都吓得面如土灰。

    甚至有宫女禁不住这巨响,感觉耳鸣头晕,转眼晕了过去。

    昌宁侯是武将,出于职业敏感,两个大步跨过去,挡在了皇帝的身前,同时宝剑出鞘,挥剑发令:“禁卫军何在,速来护驾!”

    一阵刀兵甲胄的铿锵金声,几队禁卫军迅速冲进了钦安殿。

    身为皇家禁卫,就要有为皇帝当人肉盾牌的觉悟。

    禁卫军很快绕着皇帝龙椅,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的三堵人墙。

    太监宫女吓倒一片,禁卫官兵如临大敌,皇帝却面不改色稳坐龙椅。

    巨龙啸于顶而不乱,泰山崩于前而不惊。

    这就是皇家威严,比所谓的贵族风范,不知高了几个档次。

    过了一会,黄锦带着一个小太监急忙忙跑进来,一前一后跪在地上。

    黄锦欲言又止,皇帝手按蛇头,龙口轻启吐一字:“说!”

    “万岁,刚才真的是龙吼出声,是从东直门北新桥边,一口井里发出来的,龙吼出声时,井里涌出数十丈的水柱,直冲霄汉!”

    黄锦说完,回头看了看小太监。

    小太监连忙补充:“万岁,这是奴婢出宫采买,路过时亲眼所见!”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和蔼地问黄锦:“黄伴伴,你怕了?”

    黄锦跪着抬起头,轻轻点了点。

    他现在还在发抖,这么明显的恐惧,要是说不怕,那就是欺君之罪。

    皇帝又看看白切鸣,还有其他的太监宫女:“你们也怕?”

    首席太监都认怂了,大家没有敢说大话的,一齐点头。

    尤其是白切鸣,点头幅度很大,撞得地面咚咚响。

    皇帝仰天一阵大笑,刚才被龙吼震得松动的琉璃瓦,本来摇摇欲坠,又被他这笑声震得纷纷落下来,外面又是一阵瓦片摔碎声。

    皇帝笑完后,突然面色一变,巍然如山。

    “朕为天子,受命于天,区区龙吼,何惧之有!”

    皇帝这么镇定,宫女太监也就松了口气。

    昌宁侯别看是粗人,拍起马屁毫不迟疑,当时就大喊出口:

    “万岁英明神武!”

    “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其他人,也跟着大喊。

    等到山呼万岁完毕,昌宁侯倒提宝剑,对皇帝一抱拳:“陛下,末将愿带领四卫营官兵,围住北新桥,擒杀惊扰圣驾的恶龙!”

    皇帝伸手从昌宁侯手中夺下宝剑,仓啷一声,插进昌宁候腰间剑鞘。

    “龙乃皇家近亲,岂有擒杀之理!朕知道,爱卿护驾心切忠心耿耿,这次就不责罚你了,换做他人这么说,朕让他人头落地!”

    昌宁侯听到忠心耿耿的评价,满面红光。

    皇帝又摆摆手,让昌宁侯带着禁卫军,先退出去。

    然后他走到黄锦面前,示意黄锦站起来。

    “黄伴伴,你去通知钦天监,让他们处理井中之龙,龙虽然是皇家近亲,但是如此大声,惊吓百姓扰乱京城,也要有个惩罚。”

    皇帝小声下了口谕。

    黄锦一走,皇帝大手一挥,道:“都退下!”

    ……

    皇帝都说了,再有敢提擒杀神龙者,杀无赦,白切鸣哪里还敢跟他,提彭州府疑似发现了龙女踪迹。

    本来皇帝对蛇头很满意,找他来想夸他两句,结果半路杀出龙吼,夸奖反而被昌宁候给夺走了风头。

    白切鸣想到这,看了看钦安殿外,挺胸傲立的昌宁侯。

    昌宁侯,是禁军四卫营总指挥。

    虎威左右卫,龙镶上下营,龙镶虎卫之意,精兵四千。

    按照本朝之前的惯例,禁军四卫营的人马,该由御马监的大太监掌管,不过皇帝上台打压宦官,怎么可能让太监执掌兵权。

    他下圣旨把在地方上,监视军队的监军太监,全部撤回了。

    地方上是这样,禁卫军更别提了。

    要不然昌宁侯这个大老粗,哪能捞到四卫营总指挥的位子。

    反正白切鸣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他的认识又肤浅了,昌宁侯艺高人胆大,对皇帝又忠心,而且没有心眼,他有什么心思,皇帝一眼就能看到他心底里面去。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掌管禁卫,皇帝才能放心。

    不就是喜欢朕夸奖嘛,朕多给你几句就是了!

    白切鸣处处想歪,这时又妄想夺回四卫营的军权。

    生擒龙女的想法,在他脑里突然又冒了出来。

    他决定去北新桥看看,只要那条井龙,最后被钦天监收拾了,就能证明人也能打败龙,那样就算生擒龙女,他也不怕神龙报复。

    于是白切鸣悄悄跟着黄锦,也向钦天监走去。

    ……

    黄锦和白切鸣不一样,他可不想像那些前辈宦官一样,依靠圣恩皇宠,大权独揽横行无忌作恶多端。

    他想要的就是,能够稳度一生,然后平安落幕,毕竟那些大权独握的前辈宦官,无一不是结局悲惨。

    不过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之前东厂被锦衣卫多次欺压,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一点土腥气,所以他才会支持白切鸣的斩蛇行动。

    但是白切鸣害死了一个锦衣卫,陆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白切鸣反而又志得意满,势要跟锦衣卫一争长短,双方一时暗流涌动。

    于是他把东厂,扔给了白切鸣。

    熟知权力斗争残酷的他,刚才就发现了身后,鬼鬼祟祟跟踪的白切鸣,在他眼里,白切鸣就是死人。

    陆冰是何等人也,春风得意的昌宁侯,见到陆冰,也要给十分面子。

    白切鸣没有根基,想要跟陆冰斗,简直是老鼠舔猫鼻——找死!

    让黄锦猜不到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白切鸣到底是什么死法。

    所以他对后面的白切鸣视而不见,只顾往钦天监走去。

    见到钦天监监正,黄锦传达完口谕,转身出了门。

    回首看看钦天监,黄锦老泪纵横,他想起伺候过的小公主,小公主八岁那年,生命就终结在钦天监。

    ……

    钦天监有四个科,分天文科、漏刻科、回科、历科,历朝历代的惯例,主要职能也不过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还有制定历法。

    不过现任皇帝深信道法,登基不久,就给钦天监加了一科:侍神科。

    侍神科高人云集,而且都不服气监正的管制,监正这次正好把难题,理所当然的扔给了侍神科。

    当晚,锦衣卫配合侍神科,驱散周边百姓,包围了那口惹事的水井。

    一个侍神科道人,把一根燃烧的火把,扔进了井口。

082 封气锁井龙

    侍神科里,都是投奔皇帝的道人和术士,除了帮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外,附加的任务,就是处理京城以及周边发生的异象诡事。

    皇帝从来不把江湖当回事,就是因为,他手底下的高人,数不胜数。

    正如唐太宗所言:帝王若招贤纳士,则天下英豪,尽入彀中矣。

    处理如此重大的涉龙事件,侍神科只派来了,两个术士和一个道人。

    一个木匠出身的术士,正是鲁班术高手,最精通的就是化骨水。

    另一个术士来自一个,孤悬海外的岛国,岛国又名为扶桑。

    日出扶桑,岛国在东方。

    这个扶桑术士,其实是一个剑客,最拿手的,就是迎风一刀斩。

    道人伸头看看阴暗的水井,扔下去一根,燃烧的松油火把。

    借着下坠火光,能看到井壁古朴斑驳,井水深不见底。

    道人让锦衣卫拿来一根,五丈多长的铁链,顺着井口放下去,铁链快放完了,还是没有触碰到井底。

    再次拿来两根锁链,接在之前的铁链上,继续往下放。

    三根铁链,合计十五丈。

    结果还是触不到井底。

    “井下有暗河,这事看来不好办了。”道人摇着头说。

    扶桑剑客急着去喝酒,不想久等,让锦衣卫提来几十麻袋生石灰,用武士刀划破麻袋,亲自把散开的生石灰,一袋袋倒进井里。

    生石灰遇到水,发热冒蒸气,把下面的井水烧得滚开。

    “小小的井龙王而已,我就不信,他能受得了,这石灰灼身之苦!”

    扶桑剑客汉语说得流利,用词也准,看来读过的书,至少比段初多。

    他话音刚落,一截两尺木棒,突然就从井水里,激射而出。

    扶桑剑客的迎风一刀斩,不是浪得虚名,他出刀速度很快,激射的木棒被他迎风一刀斩断,一招用完,他的武士刀也完美入鞘。

    一招灭敌,之后收刀入鞘,他练了半辈子,从来没失手过。

    不过这次,他失手了。

    断成两截的木棒,后半截斜飞出去,而前半截,插进了他的小肚子。

    剑客单手握住木棒,另一只手指着水里,喃喃说不出话来。

    木棒上带着不少石灰,刺进脏器之后引发毒变,剑客很快一命呜呼。

    杨木匠看看剑客尸体,冷笑一声。

    “小国寡民,焉知天高地厚,也敢与中土高人争锋,道长你歇着,让杨某会一会这小小的井龙王!”

    出家人慈悲为怀。

    道人看着剑客尸体,先是摇头表示惋惜,又默诵超度经文。

    没等道人念完经文完成超度,剑客的尸体,就被杨木匠拖走了。

    杨木匠倒提尸体,拔掉那根刺腹木棒,伤口汩汩流血,都倾入水井。

    四名锦衣卫,用火把照着井口。

    能看到石灰还没有沉底,血水在石灰表面,慢慢聚在一起,很快又在白茫茫的石灰表面,蔓延开来。

    杨木匠把剑客尸体扔到一边,又滴了一滴自己的指血下去。

    他的指血沾到剑客的血水,那滩血水慢慢化作一条红色的小龙。

    杨木匠默念几句咒语,指着血水猛然道:“祖师在天有灵,保我无往不利,红龙入井,以龙克龙!”

    那条红色小龙,闻言突然活了。

    只见它张牙舞爪,一副凶悍的态势,几爪刨开石灰,钻到了深水中。

    杨木匠站在井口,对道人说:“道长,等我小红龙捷报!”

    一声惨叫,突然从井底冒出。

    “不好!这声惨叫,就是扶桑剑客死前,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你用他的血做成的小红龙,承载了那一声惨叫,小红龙失败了!”

    道人说完,伸出右手,想把杨木匠拉离井口。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

    井下水面的石灰,突然全部沉入水底,井水再次变得清澈,一根长枪从水底激射而出,从杨木匠胸口一穿而过,劲力依然不减。

    杨木匠仰天倒地,立死当场!

    道人这次也来不及念经超度了。

    他让锦衣卫远离井口,又去追那杆长枪。

    将近一炷香的功夫,道人才赶回来,可见那杆长枪,飞出去有多远。

    陆冰这时也来了。

    他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步高升,由于护送龟甲入京有功,步高升现在,已经从百户,升为了副千户。

    想到早就是千户的沈青纯,步高升并不满足只从正六品升到从五品。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等陆冰高升锦衣卫总指挥使之后,他能接替陆冰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子,目前看来,沈青纯比他更有胜算。

    听了事情经过,步高升红了眼,抽出佩刀,就要下井斩杀井龙。

    他立功心切,一时都忘了,自己并不会水,而且就算会水,那么深的水井,下去之后怎么换气呼吸!

    陆冰叹了口气,对这个心急的手下,他真有点恨铁不成钢。

    “高升,这等事,还是道长专业,先听听他怎么说。”

    道人闻言,把之前被扶桑剑客,斩断的那两截木棒,还有穿过杨木匠胸口的那杆长枪,拼接组合在一起,又擦干净上面的血迹。

    “不就是一杆丈八长枪嘛!”

    步高升说完招招手,有锦衣卫牵来一匹马,马上是一杆冷艳锯。

    冷艳锯,是青龙偃月刀的别称。

    步高升步战用单刀,马战用冷艳锯,所以并不怕什么丈八长枪。

    道人一言不发,拿出拂尘,对陆冰拜了一拜。

    道人的动作很恭敬,但是传达的信息却是:陆大人,能不能让你这个手下离远点,别在这里搞笑了。

    陆冰当时就感觉,太丢人了,要不是步高升的亲爹,是陆家上代的大厨,陆冰肯定一脚把他踢到水井里,然后再用泥土给填上。

    陆冰狠狠瞪一眼步高升,步高升看他动怒,连忙诺诺退后。

    没了步高升捣乱,道人用拂尘,一扫长枪,道:“陆大人,请看!”

    那杆阴沉枪杆连着雪亮枪尖,拂尘拂过,全部化作金箔纸。

    假如段初在场,他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他当初亲手折叠的长枪。

    “陆大人,虽然不是海龙王,但是井龙王也不可小觑,他曾经和万年不死玉骷髅,生死相搏,也只是被玉骷髅,刺瞎一只眼。”

    陆冰心说,原来真有玉骷髅,没想到吼声震天的井龙王,也不是玉骷髅对手,丢了一只眼才能逃命。

    “道长,陛下的意思,能罚不能杀,你可有把握?”

    “陆大人,贫道能看破他的身份,自然有法子制他,烦请多多扛来白米,倾倒入井,贫道这就封气填井,做法锁住这条井龙!”

    很快,一袋又一袋的大米,被倒进井里。

    ……

    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彭州府,珠子正在熟睡。

    她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

    “不好,独眼龙出事了!”

083 白米能克鳞龙

    珠子被噩梦惊醒之时,京城北新桥那个井口,已经被厚达三寸的钢板,严严实实的封上了,钢板之上,还缠绕着一圈圈的铁链。

    “陆大人乃高官贵胄,锁经你手,贵气环绕,压制效果更好。”

    听道人这么说,陆冰点点头。

    他没用别人帮忙,亲自动手,又在铁链上闭合密密麻麻的铜锁。

    道人带来的皇家泥水工匠,在井口周围砌上一堵矮墙,矮墙四圈挂了几个木牌子:胆敢越墙者,斩!

    “这就完了?”陆冰问道人。

    “完了。”道人在一个泡着白米的盆里,用米水洗了洗手。

    陆冰屏退左右,小声说:“道长,我有一事好奇,不知能否见教?”

    陆冰语气恭敬,确是虚心请教。

    道人就说,有事你尽管问。

    “道长,我听说凡是封气填井,这样镇压邪神,必有符箓才能灵,怎么你这次只用了,钢板铁链铜锁等金器,却没有用符箓?”

    道人笑笑,甩干了手上的水珠。

    “陆大人,其实那些金器,只能防住地面凡人,防不住水下井龙,能防井龙的,是倒进去的白米,有白米在,不用符箓也行。”

    “区区白米,也能锁龙?”陆冰又追问。

    “龙虽为万物之尊,不过剥开果皮掏花生,撇去浮沫看内容,龙者,实质上仍然是有鳞甲之虫也!”

    “虫之鳞甲,最怕生蛆!”

    “白米倾倒井中,浮在水面,就像活蛆,井龙抬头一看,就会恶心难忍,这样一来,他连抬头都不敢,你还怕他冲出井来嘛!”

    陆冰连忙低头拱手行礼,道:“谢道长赐教!”

    陆冰回家之后,当初皇太后没有归天时,被敕封为四品诰命夫人的陆夫人,亲自伺候陆冰洗漱泡脚,又问了今天京城龙吼的事。

    陆冰没有隐瞒,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这些道人术士,个个都不容小觑,老爷,以后锦衣卫和钦天监的关系,你千万要把握好,绝对不能搞僵了。”陆夫人建议道。

    ……

    井龙王被锁住之后,有东厂小番子全程围观。

    小番子把事情报给了白切鸣。

    原来,人也能战胜神龙,真不愧是万物之灵!

    白切鸣想到这嘿嘿一笑,生擒龙女的心思,又在心里蠢蠢欲动。

    “万岁不让擒龙,那是指张牙舞爪的巨龙,那玩意本督见了,也怕!不过,假如是个俏生生娇滴滴的龙女,不愁万岁不喜欢!”

    白切鸣虽然不懂,权力斗争的残酷,不过也懂得隐忍。

    他在没有大功劳开路之前,只会蛰伏待机,不会轻举妄动。

    “三档头的消息,本督等得起,一个月两个月,无所谓,只要他那边飞鸽传书一到,本督就带上东厂所有人马,直杀向彭州!”

    二月二龙抬头日,北方龙吼一事,在京城方面,至此告一段落。

    ……

    陆冰上床搂住陆夫人时,二月二这天,还没过去。

    彭州府大牢,地下囚室内。

    刘瞎子当初只告诉段初,白米可降龙,就是不说什么原因。

    而陆冰一问,侍神科的道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答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

    并不是道人就比刘瞎子高风亮节,而是他身在侍神科,有皇家出资供养,一年到头吃喝不愁,又没有家人拖着后腿,说就说了。

    反观刘瞎子,只能靠一张嘴忽悠赚钱,以此养家糊口。

    假如别人不给好处,他就有问必答,那他一家三口就要喝西北风了。

    张牢头这两天,就有一件心事,一直想问刘瞎子。

    张牢头也知道,让刘瞎子喝西北风,是问不出答案的。

    当然刘瞎子在地牢里,就算想喝西北风也喝不到。

    所以张牢头半夜值班时,支开狱卒,悄悄带着酒菜,找到了刘瞎子。

    按道理,没有魏先生的吩咐,任何人不许私自接触刘瞎子。

    但是张牢头确实有心事,铁司狱虽然分管大牢,但是他还要兼顾,文朝天分派的案件审理,所以大牢这边,有一个专职的管营。

    三十多个狱卒,加三个牢头,三班倒的值班制度。

    而管营,就管着牢头和狱卒,是大牢这边,实际的负责人。

    现任管营年龄大身体差,半月前辞了公差,张牢头的心事,就是怎么从牢头上一个台阶,当上管营。

    之前这事他找过铁司狱,不过铁司狱不敢在文朝天那边提。

    本来他都死心了,结果那晚巧遇段初私会佳人,他帮段初打掩护,段初又说会帮他,跟魏先生说说。

    这样一来,死掉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不过三天过去,段初那边还没动静,张牢头心急如焚,所以就打算找一下刘大师,求他指一条明路。

    别笑话张牢头志向不远大。

    身为彭州府底层小人物,他的.asxs.本来就低。

    多少人一辈子在府衙混事,最后也只是一个底层小吏。

    钱以宁还没有消息,最近魏先生心情不是很好,来送饭时,也不说什么话,刘瞎子天天在地下囚室,单身独坐,都快憋出病了。

    所以张牢头一来,刘瞎子就像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两人在黄豆大的灯光下,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酒到酣处,刘瞎子拉住了张牢头的手,深情地说:“兄弟,你能来看老哥,老哥很高兴,上次你打我板子的事,一笔勾销了。”

    张牢头连连道歉:“我那也是听令行事,迫不得已,请您老理解。”

    “理解!理解!兄弟,今天几月几了?我蜗居在地下斗室,已经多天不见日月,一时竟然忘了,今夕是何年,今朝又是何日。”

    刘瞎子说完,一声长叹。

    这叹息听上去,颇有几分龙困沙滩后的无奈。

    “大师,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不过再过一个时辰,二月二就要过去了,日子是真快呀。”

    一听说今天是二月二,刘瞎子突然站了起来。

    身上的镣铐锁链,哗啦啦响。

    张牢头吓坏了,怕声音被别人听见,连忙抓住锁链防止再晃荡发声。

    刘瞎子抬手捻捻颌下短须。

    “既然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那早上老哥我,在这地牢深处,听到的那声闷响,想必就是龙吼了。”

    张牢头就把当天,彭州府街面上府衙里,听到龙吼发声的乱象说了。

    刘瞎子点点头,道:“兄弟,你今天来是想找我问前程,对不对?”

    张牢头心说神了,我一个字没提,他竟然都知道!

    “半仙,什么都瞒不住您老!我就是想问问,我能不能当上管营。”

    刘瞎子笑了:“兄弟,你只要放我上去夜观天象,有问必答!”

    “您又看不见,怎么观天象?”

    “天人自有感应,我观天象,不用眼!”

084 带你去夜观天象

    刘瞎子把天人感应四个字,咣当从嘴里扔出来,更显高人风范。

    张牢头在这时,已经被刘瞎子的风范镇住,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

    他就没仔细想想,自己之前就问过刘瞎子,在府衙里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这件事刘瞎子可没有忘。

    而且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半夜又提着酒菜,过来款待刘瞎子,刘瞎子明知他有事,脑子里一合计,马上就知道他是要来问前程。

    还有一个事,张牢头也犯糊涂了了。

    假如刘瞎子不用眼,光用天人感应去夜观天象,怎么需要去地面上。

    刘瞎子此时站在地牢里,背着双手面对墙壁,只留一个背影给张牢头,偶尔又来一声长叹,嘴里小声念叨着: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些话就像魔咒一样,在张牢头耳朵里回旋。

    张牢头感觉这些感叹,都是针对自己,能不能当上管营的谶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难道刘大师早就算出我的处境,这话的意思是说,让我一定抓住机会,不然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行,必须让刘大师帮我指点迷津!

    张牢头想到这,竟然去上面拿来钥匙,想要打开刘瞎子的镣铐锁链。

    ……

    当地面通往地牢的大门被打开时,沉重的铁门,吱吱呀呀地响。

    刘瞎子虽然没转身,但是能听到声音。

    他不禁心中狂喜,心说幸好抓住了,忽悠张牢头这夯货的机会!

    “魏先生历来稳重,这段时间却心事重重,想必他和京城失去了联系,他肯定也没敢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包括文朝天和段初。”

    “我身上砸得镣铐越多,就证明魏先生,最近没怎么关注我!”

    “现在对我看管松懈,正是我逃出生天的大好时机!”

    “只要能走出大牢,老子趁夜带着老婆孩子,先逃出彭州城,以后就隐居深山,凭老子的武艺,做个猎人,养家糊口没问题!”

    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很沉重,带着栽栽歪歪的动静。

    这明显是醉酒之人,酒精上头时,走路的脚步声。

    张牢头刚才就喝多了!

    刘瞎子压住心底狂喜,又听到自己所处地牢的门锁,也打开了。

    “老天饿不死瞎鹰,他真的上当了,活该瞎子走运!”

    “等会只要姓张的,打开老子的镣铐锁链,老子一拳砸晕他!”

    “剩下那些狱卒也都是草包,老子一脚能踢飞两个!”

    这时身后有人打招呼:“老哥,是我来了!”

    刘瞎子浮想联翩,结果这声音一响起,他顿时感觉坠入了冰窖。

    来人,竟然是喝高了的段初!

    在刘瞎子眼里,段初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给他一张百鬼破煞符,结果他还不用,所以刘瞎子这时也顾不上,去装高人风范了。

    很明显,张牢头不会再来了!

    ……

    刚才张牢头拿着一串钥匙,刚想下去,被段初一把攥住了胳膊。

    “你要干什么!想放刘瞎子越狱嘛!”段初低声呵斥。

    被忽悠得云里雾里的张牢头,当时就清醒了。

    张牢头差点当着众多囚犯的面,给段初跪下了,压低了声音求饶,求段初不要把这事,告诉铁司狱魏先生,更不要告诉文知府。

    换做别人,段初懒得搭理。

    不过毕竟张牢头知道,他夜闯裁缝铺私会良家女的事。

    段初没办法,训张牢头几句,抢过那串钥匙,自己下来了。

    本来今天晚上,段初和牛巡检两条酒虫凑到一起,一边喝一边聊早上的龙吼,天南地北一通侃,结果就喝高了,回家倒头便睡。

    谁知珠子没睡多久,突然被噩梦吓醒,就把段初从床上砸起来。

    珠子前所未有的严肃,让他马上去找刘瞎子解梦。

    段初又急火火去找魏先生。

    历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魏先生,这些天心事太重,人都瘦了不少。

    魏先生本来打算,跟段初一起过来,这样能监视刘瞎子别乱说,不过想想这个秘密,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天,多一个人分担也好。

    “段初也是处在旋涡中心,刘瞎子这件事,不如让他来了结!”

    魏先生想到这里狠下心,又对段初耳语几句。

    ……

    听到身后是段初,刘瞎子就知道逃出地牢的计划,今夜肯定行不通。

    好事就这样被破坏了,刘瞎子忍不住破罐子破摔,用锁链掀翻小饭桌,踏着满地杯盘狼藉,跳着带铁镣的脚,对段初一阵大吼: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子给你灵符你不用,你是想睡玉骷髅嘛!”

    “想睡你就睡吧,等你阳气散尽,看她挖你心,蘸着蒜泥吃!”

    “那张灵符,老子的师父,就传下来那么一张,老子……”

    刀光一闪,叫骂声戛然而止。

    段初手把鬼头刀,用刀背来回摩擦刘瞎子的脖子,道:“瞎子,之前有两个人,跟我自称老子,你猜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你还能杀了他们不成!”刘瞎子还有点不服气。

    段初哼了一声,他自幼丧父,最最讨厌别人跟他自称老子。

    “你说的没错!那两个人,一个叫谢羽文,段爷拿他的脑袋当枕头,一个叫袁老余,段爷快刀一挥,斗大的人头,刷拉落地!”

    看段初是来真的,刘瞎子顿时恢复,上次鉴定亚龙珠时的亲热。

    毕竟段初还醉着酒,万一,刀一翻手一抖……

    “哎呀呀,刚才站着打盹,做了一个噩梦,没在意来的是段兄弟,真是不好意思,兄弟,你有事?”

    段初明知刘瞎子撒谎,不过也没计较,正事要紧。

    “我确实有事,需要你帮我解个梦……我妹子梦见一条龙,被困在一口井里,水面上飘着不少白米,你说这条龙,是死是活?”

    刘瞎子笑笑,没说话。

    段初又追问一次,刘瞎子这才说:“想知道答案,可以,不过,你要先带我走出地牢,趁着二月二还没过去,我要夜观天象。”

    段初也不傻:“你先说,然后再我带你去看天。”

    刘瞎子还想讲条件。

    鬼头刀一翻个,刀锋架在了刘瞎子脖子上。

    面对刀锋,刘瞎子说得非常痛快:“你说的井中龙,肯定是一条井龙王,白米倒进水井,这是封气填井,镇压井龙的法术……”

    “兄弟,你放心,用白米只是镇压,不会杀死井龙,假如井龙身上有伤,还可以在水底潜心修炼,促进伤口愈合呢。”

    段初笑笑,收起了刀。

    刘瞎子松了一口气,又惊讶地发现,段初竟然给他解开了手镣脚铐。

    “我说话算数,现在就带你夜观天象!”

    刘瞎子怎么都没想到,段初竟然不玩尔虞我诈那一套!

085 刘半仙

    之前魏先生交代,不要给刘瞎子戴太多戒具,不过最近魏先生心情不好,铁司狱怕刘瞎子越狱,又叮嘱把戒具都给刘瞎子锁上。

    段初说话之间,用钥匙打开了,刘瞎子的手铐和脚镣。

    他还把刘瞎子腰间的锁链另一头,从地锁的锁扣里取出来。

    刘瞎子本来以为,段初用刀逼着他解梦,得手之后肯定会扬长而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段初为了践诺,会冒险放他上去观天。

    换做他是段初,他不会解开对方镣铐,给自己找麻烦。

    之前刘瞎子还认为,青龙竹杖在手的话,面对段初的鬼头刀,他的胜算在七成以上,但是现在,他又感觉胜算甚至不到五成。

    刘瞎子知道,自己尔虞我诈玩得多了,心思早已不纯。

    心思不纯的人,在高手对决时由于多疑,有可能判断失误。

    而段初一诺千金,这种心思纯正的人,遇强,则更强。

    青龙竹杖在手,胜算也没有五成。

    何况现在身边没有趁手兵器,而腰间又缠着一条,锁紧了的铁链呢!

    刘瞎子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段兄弟,今夜,是晴天吧?”

    “我来时确实是晴,天上没有黑云,星星月亮都看得很清楚。”

    刘瞎子听了,决定上去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看一看满是星月的夜空。

    刘瞎子上楼梯时,腰间铁链在地上拖着,撞到楼梯铛啷啷的响。

    段初本想把拖地的铁链,拿起来攥在手里,不过拿起来,又放下了。

    虽然刘瞎子有时候不靠谱,但是资深刽子手拐子三,还有当铺见多识广的大朝奉,提到刘瞎子时,脸上都是恭敬和崇拜的表情。

    这足以证明,刘瞎子确实是一个,身藏玄机的人。

    再加上刘瞎子,曾经帮段初鉴定过那七颗亚龙珠,所以段初内心深处,对刘瞎子,还是高看一眼的。

    他感觉假如拿起那根铁链,看上去就像遛狗,会伤害刘瞎子的自尊。

    于是刘瞎子拖着铁链在前,段初把刀插入鞘,背着手跟在后面。

    走出地牢,就要经过上面大牢的走廊。

    文朝天各种严打,这两天大牢里人满为患。

    被抓的人,大部分都是街上打三挟两的泼皮,还有偷鸡摸狗的闲汉。

    铁链拖地声音很响,把这些趴在稻草上睡觉的家伙,都惊醒了。

    突然看见彭州府最近的名人刘瞎子,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刘瞎子越是倒霉,在外面的名头越响亮。

    现在彭州府坊间,把他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入狱,是因为泄露天机。

    能窥破天机的人,那还了得!

    更有甚者,闲聊时还故作神秘,说自己在府衙里有关系,得到了真真的内幕消息,刘瞎子这次入狱,是因为道破了皇家龙脉。

    于是刘瞎子又成了,能一语道破,皇家龙脉奥妙的人。

    还有人说,只要请这种高人,指点一块风水宝地,葬入家里逝去的老人,若干年后保证祖坟冒青烟。

    据说昌宁候的小舅子,盼刘瞎子出狱,盼得望眼欲穿。

    那个纨绔子弟,就等着刘瞎子出狱,给他找一块风水宝地,然后好掐死亲爹往里一埋,科举一路顺风再高中状元。

    他期望和姐夫昌宁候同朝为官,一文一武,分列皇帝左右。

    所以现在在彭州府,只要提起刘瞎子,大家都一竖大拇哥:刘半仙!

    身为半仙,哪怕成了身陷囹圄的囚犯,也会受到众人追捧。

    很多囚犯站起来,手伸出粗木栅栏,拼命伸长胳膊想摸一下刘瞎子。

    触碰一下半仙,或许能沾点仙气。

    沾到仙气,日后会带来好运。

    “刘半仙,他日你我出狱,一定给小人算一算!”还有人轻声预约。

    此时不同往日,必须轻声!

    毕竟魏先生立了规矩,谁敢喧哗,板子就打谁的屁股。

    刘瞎子经过走廊,两边不是轻声的预约呼唤,就是敬畏的注目眼神。

    刘瞎子的一颗虚荣心,一时之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这欢迎程度,按道理讲,这次入狱也不算坏事,只要能平安出狱,瞎子再去街上摆摊,算命打卦的价钱,最低要翻五番!”

    “有些官员是下放镀金,瞎子这次是入狱镀金!”

    刘瞎子志得意满,筹划着出狱就涨价,不过一出大牢的房间,来到外面的院子里,抬头看看满天繁星,刘瞎子的心,一下凉了。

    ……

    除了会武艺之外,刘瞎子最擅长的,就是看风水,再其次才是瞽目功,至于算命打卦,那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忽悠人的玩意儿。

    师门的法术,由于师父死得突然,刘瞎子一点没学会。

    至于夜观天象,这门比法术,还要高深千百倍的学问,初入师门时他又懒散,也只是学到一点皮毛。

    不过他抬头望天,借着披散的头发掩护,仔细看看夜空。

    手指头不停变幻指诀,绞尽脑汁再一番推算,他还是感觉不妙。

    “二月二,龙抬头……”

    “按道理,龙角星该从东方升起。”

    “只有龙角星明亮,才能表示龙离浅滩,崭露头角。”

    “现在龙角星暗淡无光,这就证明龙依然受困浅水!”

    “假如把龙角星对应自己,那么瞎子我眼看就要……”

    刘瞎子推算星象的话,段初字字都听到了耳朵里。

    不过听到也没用,听天书一般,半点也听不懂。

    前景不妙!出狱涨价的想法,早被刘瞎子抛到九霄云外,想到自家死后家就散了,他一时浊泪盈眶。

    段初以为他是思念妻儿,连忙说:“嫂子侄儿都挺好,你别担心。”

    刘瞎子摇摇头,道:“段兄弟,瞎子通过天人感应,已经得到星象启示,天象大凶,我命不久矣!”

    刘瞎子突然伸手,攥住段初的两只手腕。

    “假如瞎子死了,家中盲妻幼子,还麻烦兄弟照看!”

    段初听了这话,感时伤怀。

    想想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以后也要和自己一样,幼年丧父——不,至少自己八岁时父亲才离世,而那个婴儿,现在还不会叫爹。

    那个婴儿,比自己还要惨!

    段初想到这,也跟着伤心。

    刘瞎子偷偷一看,竟然发现段初低着头,眼角有泪光闪烁。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硬汉,也跟着伤心,这又是为哪般?

    不对!

    姓段哪能这么好心,还带我夜观天象,肯定是老魏那老狐狸,怕我泄露秘密,影响文朝天的仕途,就派姓段的过来,趁夜暗杀!

    段初现在的泪,就是蛟龙食肉前的眼泪!

    “你来之前,魏先生是不是特别交代了什么事?”刘瞎子试探。

    “确实有过交代!”段初说完再抬起头,眼里泪光消失,双眸精光四射,突然抽出了鬼头刀。

086 视为知音

    段初说完,突然抽出鬼头刀,又向刘瞎子走过来。

    刘瞎子感觉段初肯定是接受了,魏先生交代的秘密任务,这就要为了文朝天的前途,还有珠子的安全,趁夜杀人,灭自己的口。

    现在自己手里没有兵器,就算奋力跟他拼死一搏,也只是徒劳!

    在彭州府给人算命多年,最终却没有算到,自己的末日会何时来临!

    刘瞎子一通胡思乱想。

    他哪里知道,魏先生交代段初的话,其实并不是杀他灭口。

    魏先生是这么跟段初说的:“无论你和刘瞎子谈了什么,等会都要先来我这里,第一时间告诉我。”

    段初抽出鬼头刀,并没架在刘瞎子脖子上,而是把刀一横。

    “魏先生交代过什么,我不能告诉你,这把刀也有灵气,应该能助你天人感应,你再感应一次天象吧,刚才说不定你算错了。”

    段初说完,把横着的鬼头刀,塞到了刘瞎子手里。

    刘瞎子感觉,段初的功夫,都在这把鬼头刀上面。

    现在刀在自己手里,虽然腰上拖着铁链,但是段初赤手空拳,假如现在想杀他的话,胜算很大。

    换做是以前,刘瞎子一定毫不犹豫出手,夺取这个难得的逃生机会。

    不过段初眼里,满是真诚。

    他对瞎子这么信任,把自己的拿手兵器都借给了瞎子,瞎子在这种情形下,要是用他的刀杀掉他……

    传出去肯定惹来江湖同行的不齿!

    再说了,只因为帮他看过一次亚龙珠,他就能这么信任瞎子,瞎子再不济,也要对得起,他的信任!

    刘瞎子从来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他想到这里,再去看段初,突然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段初这时背对刘瞎子,仰望浩瀚星空,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

    刘瞎子此时出手,段初难逃一死,不过刘瞎子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千年万载都再难遇到的机会。

    刘瞎子一直在街上,教别人怎么做人。

    段初为人的纯正,今夜也算是,教了刘瞎子一次,以后怎么去做人。

    刘瞎子刚才的那一番心思,段初是一概不知。

    当然就算刘瞎子突然偷袭,哪怕一开始能占上风,但是等段初亮出眉间刀,胜负的天平,就会倾斜。

    刘瞎子并不知道,段初身上,还有眉间刀的存在。

    所以他没出手偷袭段初,也算是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不然的话,段初这么信任他,他还出手偷袭,段初肯定会嫌他为人卑鄙,眉间刀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刘瞎子捧着鬼头刀,感觉很是压手,悄悄翻白眼一看,鬼头刀上有个规则的圆孔,圆孔周围遍布微波纹路,像是被雷击穿过。

    正是当初在骑龙山,被斩仙飞剑,射穿的小孔。

    “这个圆孔纹路,像是昆仑虚的穿云雷纹,看来他家里的红葫芦,就是昆仑虚的斩仙飞剑,幸好那晚,我没有上门去找麻烦。”

    刘瞎子想到这里,又双手把刀举过头顶,再次去看龙角星。

    这次他终于看到了天上,隐隐透出点点微光的龙角星。

    哦,明白了!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刘瞎子终于长出一口气。

    把刀还给段初后,刘瞎子又给段初讲解:“龙角星暗示的天象,并不是应在瞎子身上,而是应在令表妹,梦到的那条龙身上。”

    “井龙不过是暂时遭到镇压,只要在井底潜心修行,用不了多久,肯定还会飞龙出井,再掀波澜。”

    段初借刀给刘瞎子,让他再观天象,其实安慰的成分更大一点。

    不过就是他的这个善举,让自己有了不小收获。

    确定珠子梦中,遭难的井龙没有大碍,段初把刘瞎子送回地牢。

    临走的时候,刘瞎子拉着段初的手,非常真诚。

    上次他鉴定亚龙珠时,真诚是装的,这次却是货真价实的真诚。

    “兄弟,今夜你对瞎子的信任,还有借刀观天之恩,瞎子永生难忘,等安然出狱,一定找你喝酒!”

    段初笑笑,刘瞎子看了天象,他也得到了答案,双方尽欢而散。

    张牢头看段初要走,就过来把戒具,又给刘瞎子锁上。

    然后他拔足狂奔拼命追段初,好在段初刚出大院,还没有走远。

    段初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张牢头手里攥着小布袋。

    “老张,你今夜是碰到了刘瞎子这种高人,又有心事,这才会被他迷了心窍,只要以后别钻牛角尖,就不会被人家给催眠了。”

    段初说完,伸手推开张牢头递过来的小布袋。

    “老张,银子我不要!”

    “另外你放心,看在铁司狱的面子上,只要你改过自新,不再犯这种错,这件事我就不会说出去。”

    张牢头听了,连忙打开小布袋,露出一个东西来。

    “段爷,我知道文大人赏你,出手就是金子,银子你也看不上,所以我就没有准备那种俗气的东西,这是飞龙爪,你用得上。”

    段初仔细一看,确实不是银子。

    像是一个微缩的船锚,也就三四寸长,前头有五根倒钩一般的尖爪。

    就是一个飞爪,叫飞龙爪是因为,倒钩共有五根。

    民间传言里,包括皇家的宣传,都说五爪为龙,四爪为蟒。

    段初知道这玩意的用处。

    在城郭攻守战里,这种东西一般是攻城一方,用来挂着绳子,甩到城墙箭垛上,然后攻城士兵,可以顺着绳子,往城楼上攀爬。

    当然,残酷的战争中用的飞爪个头比较大。

    这个这么小,一看就知道,是飞贼用来翻墙越脊,钻窗入室的利器。

    “段爷,这是谢羽文那死囚留下来的凶器,就算家属前来认领,准许他收尸,也不会发还他凶器,你留在身上,肯定有用处。”

    朝廷只要谢羽文的天罡九环刀,并没有要这个飞龙爪。

    本来铁司狱按照文朝天的吩咐,又交代张牢头,把飞龙爪砸碎之后,再深深掩埋,结果张牢头用锤头砸了上百下,也没有砸碎。

    于是飞龙爪才得以保存。

    张牢头说了飞龙爪的来历,一个劲把飞龙爪往段初手里塞。

    “老张,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去入户盗窃,要这个干什么。”

    张牢头指了指,赵家布店的方向。

    赵家布店的外墙,涂满了染布的浆水,手感很光滑,佳人又在三楼。

    要想绕开赵裁缝去私会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爬墙。

    段初的轻功不是很好。

    他上得了二楼,却上不了三楼。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去找赵如意的原因。

    顺着张牢头的手指,看看赵家布店的方向,段初连声感谢:

    “老张,你真是雪中送炭啊!”

    段初打算安慰好珠子,明晚就用飞龙爪爬墙入室,去找赵如意。

087 金刀克硬木

    张牢头要是送别的东西,段初绝对不会收。

    这个飞龙爪就另说了,毕竟用处实在是太大了,同时也提醒了段初,去见佳人何必非要赵婆娘牵线,段爷我自己爬墙不就行了。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张牢头清醒时,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

    假如不是粗中有细,他怎么能知道,段初会收下什么礼物!

    段初再三感谢之后,告别张牢头,按照约定,先去了魏先生那里。

    魏先生在小院里,背着手昂着头,他竟然也像在夜观天象。

    段初没有隐瞒,把解梦的过程,还有刘瞎子出笼,用“天人感应”再配合他的鬼头刀,夜观天象的事,统统跟魏先生说了一遍。

    刘瞎子观天象的原话,段初虽然听不懂,不过他记性还算不错,想想竟然背了出来,基本没有太大错误。

    魏先生听了之后,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

    他伸手借来段初的鬼头刀,透过刀上的圆孔,向天上一看。

    之前怎么都看不见的龙角星,竟然呈现一星亮点。

    魏先生腾出一只手,用指头轻轻敲击刀面,声音美妙,像乐曲一般。

    手指敲着刀,嘴里也念念有词:

    “时为仲春卯月,五行属木;刀有飞云雷纹,五行属金。”

    “肉眼看时,苍穹中龙角暗淡,此为木硬金缺;透过刀看,刀孔中星光隐现,正是应了金克木,此为五行归位,大事不愁也!”

    “任他燎原火泛滥,自有倒海水浇山,这——就是天意!”

    魏先生说完,把刀还给段初,脸上蒙了多日的阴霾,这时一扫而空。

    段初手里拿着刀,傻愣愣的看着魏先生。

    他怎么都没想到,魏先生也会观天象,而且看样子比刘瞎子更专业。

    “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不懂?是不是我读书太少,今晚听你和刘瞎子的话,弄得我在云里雾里爬不出来。”

    魏先生一脸的笑,拍了拍段初肩膀。

    “别说你,读书人也未必听得懂,其实意思很简单……”

    “看不见龙角星,我担心某人,会有灭顶之灾,现在经过推算,只要有你这个高手持刀在身边,灾来如木,你一刀就能劈开!”

    魏先生一番解释。

    这次他说的都是大白话,段初终于能听懂了。

    反正对魏先生,以及魏先生刚刚提到的那个某人来说,自己就是给他们,挡灾避祸的顶级重要人物。

    “先生,那个某人,是谁?”段初好奇追问。

    魏先生没有给出答案,回房去拿了两坛酒,一坛塞给段初,另外一坛自己用手提着,道:“走吧。”

    “先生,这么晚了,你不歇息,要去哪里?”

    魏先生神秘一笑,道:“假如我说,我是趁夜去会美人,你信吗?”

    段初摇了摇头:“先生肯定是开玩笑,我不信!”

    魏先生自从来到彭州府,没有去过一次倚翠楼,更没有和哪个良家女子,传出过绯闻,段初还以为,魏先生是跟在跟他开玩笑。

    “信不信,等会你就知道了。”魏先生说完,抬腿向小院门外走去。

    段初连忙跟上。

    魏先生的目的地,和段初回家的方向顺路,两人并排而行。

    “先生,刚才你还没回答我,你说的那个某人,到底是谁……”

    段初连番追问。

    魏先生看这个问题,没法回避了,回头指了指来路的府衙方向。

    “我说的那个某人就是文大人,没有你,他想当应天府尹,很难!”

    这个回答有点敷衍,段初感觉魏先生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又想想,魏先生最在乎的人,不就是文朝天嘛,就不再怀疑。

    这时正好经过赵家布店,门上挂着大灯笼,赵裁缝就站在灯下。

    能看见赵裁缝满脸的络腮胡子,在灯笼下闪着幽光,满脸凶相,像极了贴在门上,驱邪挡煞的门神。

    看到段初之后,赵裁缝冷哼一声。

    “姓段的,你要是敢再来,老赵捶断你的两条狗腿!”

    段初装作没听见,提着酒坛闷头向前走。

    赵裁缝几步跨过来,又伸手拉住了魏先生:“先生,彭州府除了文大人,就属你说话管用,你可要给我这苦命的裁缝做主啊!”

    赵裁缝还知道一点孬好,见到魏先生,没有犯二愣子火爆脾气。

    魏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没去计较赵裁缝的鲁莽,大声叫住还一直往前走的段初,让他过来一下。

    “赵老板,人我也叫来了,有什么事,你说,我来做出公断。”

    听魏先生打算要管这件事,赵裁缝这才松开魏先生的胳膊。

    赵裁缝连忙绕到侧墙下。

    他指着上面三楼的窗户,又恶狠狠瞪着段初,开始跟魏先生告状:

    “先生,我侄女……唉,也是个苦命人,前前后后死了三任丈夫,再想嫁人也没人敢要,在外地无法立足,就来投奔我了……”

    “谁知段初色胆包天,他竟然夜里钻窗入户,窃玉偷香!”

    “这样下去,我侄女的清白名声,非被他玷污不可!”

    “小人恳请先生做主,把段初绑起来狠狠打他一百个大板子,以正文大人治下,清明淳朴的民风!”

    赵裁缝先给段初扣大帽子,又给文朝天戴高帽,话里话外都是杀机。

    “看似粗人一个,没想到却是一个口舌磨人、尖牙利齿之辈!”

    魏先生在心里,给赵裁缝打上了标签。

    段初也急了。

    他配合铁司狱审过案子,非常清楚打板子对人体的伤害,普通人十个板子,就能打得皮开肉绽。

    就算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一百板子打下来,也能要半条小命。

    段初想到这,忍不住骂赵裁缝:“你这狠毒的小人!”

    “小人又怎样!也比你这窃玉偷香的采花贼强!”赵裁缝口不饶人。

    魏先生连忙制止了对喷。

    他先问段初:“赵老板说你玷污良家女子,有没有这事?”

    段初摇头如拨浪鼓。

    魏先生又问赵裁缝:“段初否认此事,赵老板可有证据?”

    赵裁缝先是点头,想到自己没有证据,又愣住了。

    魏先生呵呵一笑。

    “抓贼拿赃,捉奸堵双,赵老板,你没证据也没堵住现场,我总不能听你红口白牙的一面之词,就去打段初吧?”

    赵裁缝只能沉默。

    “赵老板早点歇息,早睡早起头脑才能保持清醒,再见!”

    魏先生走出几步远,赵裁缝才反应过来,人家是骂他脑子坏了。

    他愣劲顿时上来,吼道:“姓魏的,等我找到证据,看你怎么办!”

    在彭州府,还从来没人敢对魏先生无礼。

    魏先生停步转身,冷冷地说:

    “假如你找到证据,那样就由鄙人就主,把令侄女嫁给段初好了!”

090 讨水喝

    血气方刚阳气顶天的年轻男儿,此刻温香暖玉在怀,哪个能忍得了!

    换做普通人,肯定按捺不住,不巧,段初不是普通人。

    “切莫和狐妖女怪,行苟且之事!”

    这是父亲生前,数次教导他的话,母亲在世时,也经常这么叮嘱他。

    他小心翼翼从被窝里坐起来,尽量平复心跳:“小姐,我是文盲,字都认不全,夜里是看小人书,并不是读四书五经的学子。”

    “而且我手中一把鬼头刀,最擅长的就是斩妖除怪!”

    “感谢小姐,对我动情喜爱,不过恕我不能接受,所以请小姐自重,尽快起床穿衣,趁着天没亮离开这里,我就当你没来过。”

    对方在睡梦中听了,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伸出小手,扳着段初结实的肩膀,又用力把他拉进了被窝。

    被窝里,两只柔嫩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没有松开。

    娇弱小脑袋,还趴在他的胸口上,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龙涎香。

    段初听到声音,再闻到气息,就知道被窝里不是狐狸精,而是珠子。

    幸好自己定力强,刚才忍住了。

    假如没忍住,就会铸成大错!

    忍是忍住了,不过过程对于段初来说,像经受地狱烈火,无比煎熬。

    一直熬到日上三竿,房间里有了亮光,段初看看怀里,蜷缩如小猫的珠子,依然熟睡如初,忍不住近距离,细细打量她的小脸。

    珠子的五官个个出彩,随便哪一个都是佳品。

    无论口鼻耳眼眉,看上去,处处透着精雕细琢的美妙。

    特别是她小巧的鼻子,段初看了就忍不住刮一下。

    而赵如意的五官,单比一个的话,个个都比不上珠子,但是合在一起比较协调,总体来说,那张鹅蛋脸,也能和珠子一较高下。

    假如对比肤色,赵如意肤如凝脂,珠子脸带黑漆。

    要是再对比身材,赵如意成熟丰腴,珠子是娇小柔弱。

    喜欢丰腴还是娇小,这个见仁见智。

    不过思想传统,等着给段家传宗接代的段初,还是比较中意赵如意。

    毕竟那背影,一看就能生儿子。

    至于珠子,一来段初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女妖,二来,也确实如他对赵如意所说的那样,一直以来,确实是把珠子当成亲妹子。

    从珠子的睡相上,段初能看出来,她心底的恐惧。

    她搂着自己,是在寻找安全感。

    一如十五岁那年,父亲早逝母亲刚亡,无依无靠的自己。

    所以他没忍心唤醒,香甜入梦的珠子,任由珠子的口水,打湿胸膛。

    ……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珠子还是被惊醒了。

    珠子醒来,抬头就能看到,段初眯缝着眼正在打量自己,她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衬裙松松垮垮,香肩隐约露出,肚兜依稀可见。

    “没想你的脸虽然黑,别处的皮肤,却非常白。”

    段初说出了自己这个新发现。

    珠子羞得红了脖颈,掀开被子,翻身跳下床铺,并指如戟直指段初。

    “姓段的,你夜里怎么把我,弄到了你的床上!”

    段初也没说什么,一摊两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很无辜。

    珠子好好想想,才想起来夜里确实是自己,主动来到段初房间。

    想到这个,她不但脖颈红了,连耳根都红了。

    “当时我只是来给你这呆子掖被子,我哪里想到,你正做幽会狐妖女怪的美梦,会把我拉进被窝!”

    事情明了,反正双方都有错。

    深究起来,互相都是尴尬又害臊,再加上外面敲门声不绝于耳,珠子就哼一声,表示自己纯粹是误入虎窝,并没有献身的意思。

    珠子说完,昂起小脑袋哼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穿衣服去了。

    段初三两下就套好了衣服,又往大门口走去。

    “是谁,大白天催命鬼一般,使劲砸门,门砸坏了你赔不起!”

    “贫道路过宝地,突然口渴难耐,附近别家都已叫过,全是无人应声,还请善心施主,恕贫道骚扰之罪,开门施舍清水一碗。”

    昨日龙吼震天,今天彭州府老百姓,全都去寺庙上香祷告去了。

    包括拐子三鬼眼七,还有阴阳怪气的仵作头子宋时声。

    这件事,段初是知道的。

    所以道人不是说谎,不过道人的声音,比较阴柔,听起来不像道人,倒像是一个,幼年净身的太监。

    身怀眉尖刀,段初不怕事。

    假如得到蛇冠的白切鸣,派手下来杀人灭口,来一个,段爷就杀一个!

    来一队,那段爷就杀他一队!

    段初想到这里,嘿嘿一笑,大大方方打开了大门。

    门外并不是来灭口的太监,而是马陵山上,被吓得飞身远遁的金鎏子,此刻怕段初不开门,还保持捏着鼻子,变着发音的动作。

    看到金鎏子,段初当场笑了。

    “原来是财神爷来了!”

    假如不是这个,被白切鸣买通的刺客,行刺不成丢了酬金,他哪能得到,安抚珠子的夜明珠,还有讨好佳人姐姐的七颗亚龙珠!

    金鎏子没想到,段初会这么快打开大门,连忙放下捏鼻子的手。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恢复原声之后,又正正道袍道冠。

    再次说话,金鎏子就恢复了仙风道骨的神采。

    “段施主,别来无恙!”

    “不是贫道那天手软,你也得不到,万年琥珀夜明珠中珠,还有一母同胎的七颗亚龙珠,那些东西,价值远远超过千两黄金!”

    金鎏子那天,明明是下了杀手,只是没有杀死段初罢了。

    现在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大发慈悲,一时手软。

    段初没有戳穿这一点,他就喜欢看金鎏子这样装牛欢喜。

    反正每次遇到金鎏子,总能给他,带来意外的收获。

    “可怜贫道得到的,只是几枚普通玉佩,直到现在还没找着买家。”

    “段施主,难道你就没有打算,补偿补偿贫道?”

    听金鎏子这么说,段初一伸手。

    “来者是客,何况来的还是财神爷,道长,请!咱们房间里叙旧!”

    金鎏子也没客气,大摇大摆进了段家。

    “这家伙上次抱头鼠窜,这次有恃无恐,不知道又找到了什么法宝大杀器,肯定是来报仇雪耻的!”

    段初心里寻思着,又盘算接下来,该怎么戏耍金鎏子。

    金鎏子进来之后,段初关上大门,还插上了三道门闩。

    段初这是计划,关门打狗。

    金鎏子看段初关门又上闩,心中也暗喜。

    “昨日龙吼之时,高空龙气弥漫,道爷登上骑龙山,在山巅开坛做法,借助天时地利,将打造一件大杀器,正好克这刽子手!”

    “他关门上闩,道爷正好,瓮中捉鳖!”

091 道长苦哇

    段初计划关门打狗,一时信心满满。

    金鎏子盘算瓮中捉鳖,也自以为有十分把握。

    两人各怀心事,都是满脸带笑,还互相谦让,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肩并肩往段家正堂走去。

    穿好长裙鞋袜的珠子,突然出现在堂屋门口。

    “正堂是一家之中,阳气最重之处,金鎏子你道貌岸然,心怀不轨行事不端,本姑娘不能放你进去,污染了正堂的纯阳罡气!”

    金鎏子扭头看看,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身为一家之主的段初。

    段初对他笑笑,也没敢拂逆珠子。

    他搬了两个小板凳,又放到院子里的阳光下。

    “道长,我妹子就是这个脾气,说话不太好听,你别计较,咱们就在这里坐好了,你看今天阳光不错,晒晒太阳,岂不美哉!”

    最近段初跟珠子学的多了,说话也有了进步。

    至少从岂不美哉这四字来看,之乎者也矣焉哉,他也是学到了皮毛。

    金鎏子怀揣法宝,这次是乘兴而来,没想到先是遭到珠子迎头棒喝,用眼神求助段初,结果段初也没有替他出头,去呵斥珠子。

    想想自己就算到了京城,在东厂里也是上座。

    结果现在竟然要像,苟延残喘的垂暮老人一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想我金鎏子,是何等人物!

    昆仑雪山的无上道长,斩仙飞剑的唯一传人!

    凡人知情,必然畏惧退缩;官吏见我,也要敬畏如神!

    怎么就会三番五次,在这刽子和黑脸丫头的手底下,连续吃瘪!

    想到这,金鎏子怒了,当然现在,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家里来客还不让进,你这鬼脸丫头,好不知礼节!”

    “还有,段施主你也是的,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民间俗语也说,女子当家,房倒屋塌,你怎能让这丫头,持家做主!”

    金鎏子这一番话,不但骂了珠子,还顺带痛斥了段初。

    珠子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只见她两手叉腰,口吐芬芳:

    “金鎏子,你是道人,供奉的是三清,诵读的是道经,你刚刚的话,不是子曰,就是俗语,就是没说出道家经学的半句真言!”

    “金鎏子,你修的哪门子仙?”

    “又是跟谁,学的哪门子道?”

    “换做本姑娘是你师父,教出你这么一个徒弟,唉,哪怕死了,本姑娘也要掀开棺材板,在这人间找块豆腐,碰头再死一次!”

    珠子说完,摇头叹息做惋惜状,就像是替金鎏子的师父,感到不值。

    要说段初和珠子两个放在一起,绝对是珠联璧合。

    世间罕有的绝佳搭档。

    讲动手,段初出刀未尝败绩;论对骂,珠子开口从没输过。

    前有骊炊,在她嘴里翻过小车。

    现在又有金鎏子,在她口下,重新走过了骊炊小车的旧辙。

    珠子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她确实是抓住了重点。

    因为金鎏子师父火阳子,临终时对他说:“但凡再有个传人,哪怕是瞎眼瘸腿半吊子,我也不会把法宝传给你!唉!苦哇……”

    就在这人生,最后一声长叹落尽时,火阳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不瞑目!

    火阳子道长曾经和无法大师,并肩作战。

    一僧一道,合力对抗过,那个戳瞎巨龙神眼的不死玉骷髅。

    虽然两位高人,最终落败,但是那一战,知道的人,无不称赞向往。

    包括段初的父亲,曾经实际上的天下第一刀客段疯子。

    火阳子道长在那一战,被玉骷髅伤了元气。

    由于他年龄过百,就落下了病根,所以还没等到他,找到合适的传人,突然就羽化在昆仑雪山之巅。

    如他所料,他驾鹤西去后,金鎏子就带着斩仙飞剑,下山到处折腾。

    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火阳子道长,在段初父亲那一代,堪称道家典范一代神人。

    德高望重法力高深如他,可惜平生唯一的徒弟,却是这么一个夯货。

    却说这金鎏子,被珠子抓住他心底最痛的地方,一番痛骂。

    师父临死这么说自己,脸皮再厚,也是难以承受!

    金鎏子被珠子揭开了疮疤,气得两眼冒金星,七窍升黑烟。

    偏偏他还没有话可说,只能跟着笑眯眯的段初,来到院里坐小板凳。

    火阳子道长,之前给金鎏子取的道号,是金镏子。

    就是金戒指的意思。

    火阳子道长深知徒弟爱财,所以让徒弟,时刻用这个道号警醒自己。

    结果金镏子一下昆仑,就违背师言,把道号改成了金鎏子。

    金鎏子比起金镏子,确实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名字改变不了实质。

    金鎏子之前气量狭窄,酷爱钱财的毛病,一点也没有改变。

    他之前两次吃了段初的瘪,心里非常不服气,今天来,就是为了找回场子一雪前耻,让段初知道,金鎏子道长,只能高山仰止。

    雪耻只是一方面,他还要拿走,那枚夜明珠和七颗亚龙珠。

    段初笑嘻嘻地给金鎏子递来瓜子,金鎏子不看更不吃。

    在板凳上坐直,手掐七星诀默念静心咒,金鎏子半天才缓过来。

    这时珠子已经做好早饭。

    她连堂屋都不让金鎏子进,更别提请金鎏子,进入餐室吃饭了。

    她做的油饼外酥里嫩,又香又脆,段初吃得非常开心。

    “道长,进来吃点。”段初邀请。

    “他刚才也说,是来讨一碗水喝,出家人不打诳语,吃什么油饼!”

    珠子说完,甩手对金鎏子脑袋,扔过来一个水瓢。

    金鎏子和刘瞎子一样,师门绝技都学得不全,他并不会武艺,能踏雪无痕,也只是因为,他穿了火阳子道长,留下来的青云履。

    青云履,穿在火阳子道长脚上,能平步青云。

    穿在不成器的金鎏子脚上,由于鞋大脚小,再加上心思不纯,影响了青云履的法力,所以金鎏子最多只能腾空三丈,踏雪无痕。

    珠子练过暗器,金鎏子不会武艺。

    所以这个飞来水瓢,又把金鎏子砸了个头晕眼花。

    金鎏子不禁嫌弃地瞪段初,心说没用的东西,连女人都管不住!

    段初又指指桌上,满盘的油饼:“道长,来吃!”

    珠子依然满脸都是不友善,金鎏子也不想再碰钉子,拿着地上的水瓢,抖一抖灰尘,在磨盘旁边的大缸里面,舀来了半瓢清水。

    他拿着水瓢突然想起,师父生前常哼的歌谣。

    “哼!贫道乃修仙之人!龙肝凤髓不入眼,酒色财气俱不沾,餐风饮露寻常态,夜宿荒山若等闲……怎能吃你这,嗟来之食!”

    金鎏子说完,举起水瓢如举酒杯,一饮而尽。

    他在等机会,他算透珠子饭后会做一件事,到时他就能斩杀这兄妹!

092 巧手雕力士

    听到金鎏子又唱又念的,珠子冷哼一声。

    她指着金鎏子,语重心长对段初说:“你以后要是跟他一样,又装又吹牛,咱俩就当从没认识过!”

    金鎏子真是喝着凉水也躺枪,竟然被当成了反面教材。

    他心里憋火,杀心冒起来,是按也按不住了。

    金鎏子在前几天,就来到了彭州府,他一直偷偷跟踪珠子,由于他穿着青云履,走路无声,所以珠子并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他很清楚珠子,前天悄悄上街,买走了脸盘大的一块卤水豆腐。

    当时他也听到了,珠子和豆腐坊老板娘的对话。

    珠子问老板娘怎么晒豆腐干。

    得到答案后,她还对老板娘说,等阳光灿烂时,就按照老板娘说的,把豆腐晒成豆腐干,晒好之后切成条,和鲜蒜苗一起爆炒。

    金鎏子今天,要想打败这兄妹俩,所有的希望,就在那块豆腐上面。

    至于斩仙飞剑,自从段初的鬼头刀,吸收了斩仙飞剑的灵气,生成了昆仑虚特有的飞云雷纹,斩仙飞剑,对段初就不再管用了。

    所以金鎏子绞尽脑汁,这才想到了另外的好办法。

    今天确实是阳光灿烂。

    正是晒豆腐干的大好天气。

    “只要她把豆腐端出来,贫道就能借用,这鬼丫头身上的妖气,再搭配昨日收集的龙气……一举灭掉这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金鎏子早上没吃早饭,看段初吃得满嘴油,只能用这个给自己打气。

    珠子吃得少,很快吃好了。

    和金鎏子算计的一样,她在院子里摆上笸箩,又把卤水豆腐端出来。

    只有脸皮厚,才能吃上肉!

    金鎏子用这句话,来给自己鼓鼓劲,拉下身段过去求珠子。

    “女施主,贫道刚才又唱又念的,只是吹牛,其实肚子早就饿了,油饼不给贫道吃,你发发慈悲,施舍一块豆腐,总可以吧?”

    珠子素来吃软不吃硬。

    他看金鎏子捂着肚子的可怜相,就切了一块豆腐塞给他。

    她还训了一句:“早这样,油饼也吃得着,鸡蛋汤也喝得到,现在你想吃也没了,你看房间里那头猪,鼓着腮帮子,多能吃!”

    “金鎏子,你听本姑娘一句劝,以后好好做个人,千万别再装了!”

    珠子的话,虽然不太客气,不过比之前,语气缓和了很多。

    金鎏子连连点头称是,贼一样蹲到墙角,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把木刀。

    珠子以为金鎏子,要把豆腐切成小块之后吃,就没有在意。

    夜里和段初同床共枕,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酸酸的甜甜的,具体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酸酸甜甜的感觉,现在还在心里荡漾,影响了她的判断,不然她不会,看不出来金鎏子正在捣鬼。

    金鎏子用木刀,很快把那块豆腐,雕成了一个披挂盔甲的力士。

    力士手里,还提着两把八棱锤。

    金鎏子用墨水,把那两把八棱锤涂成了黑色。

    力士的双眼,最后用竹签挖出来的,也用朱砂点了睛。

    弄好这些,金鎏子拿出一个小瓶子,把昨天在骑龙山顶,龙吼之后第一时间上山,收起的云龙雾气,全部倒在豆腐力士的头顶。

    做好这些,他慢慢松开了手。

    豆腐力士,竟然不用扶着,也能稳稳地站在地上。

    段初这时吃好了,脸上带着饭后的满足,擦擦嘴走了出来。

    他看到金鎏子蹲在墙角,还故作真诚说:“道长,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你是来化缘,又不是来讨饭,何必非蹲在墙角吃呢。”

    金鎏子又不是听不出来,段初话里的弦外之音,也没理睬。

    金鎏子不答话,段初又凑近一点,伸着头去看。

    当他看到豆腐力士,还批评金鎏子。

    “道长,你说肚子饿了求我妹子,她好心给你豆腐,你却雕成小人玩,你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也不要浪费粮食!”

    金鎏子看小人落地站稳,这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段初,你这无知小儿!”

    “你见识浅薄,焉能知道,我昆仑虚法术的厉害,这叫撒豆成兵!”

    金鎏子说到这,伸出二指掐个剑诀,对豆腐力士,用力一指。

    “请三清,邀祖师,赐机缘,上收龙吼,下发仙气……妖女当道,晦气横行,烦请力士助我,降妖除魔……急急如律令,起!”

    金鎏子念叨的时候,段初还喝彩:“唱得不错!”

    段初仗着家里,有关老爷神像坐镇,并不怕金鎏子玩花样。

    他以为,金鎏子用的是妖法。

    那尊神像,他满月时就请来了,正儿八经的从小供奉到大。

    他也不知道磕过多少头,上过多少香,心诚则灵,所以关老爷神像,多少带点仙气有点神通,一般的妖法,在段家里都会失灵。

    不过等到金鎏子,嘴里那个“起”字一出口,段初看呆了。

    金鎏子眼望苍穹,竟然从天上,吸到一丝袅袅雾气,含在嘴里之后,又对着豆腐力士身上使劲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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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只有三寸多高的豆腐力士,突然就翻了倍的快速暴涨。

    最后力士的身高,比段初整整高了一个大头。

    就连腰围也比段初粗好几圈,膀大腰圆,身披铠甲,威风八面!

    而且力士手中那两把,涂过了墨水的大锤,也成长为真正的乌金八棱锤,碰在一起,当啷一声巨响。

    短柄乌金八棱锤,一只就有斗大,绝对不容小觑。

    这种斗大锤头,只有粗壮猛将,才能拿得起挥得动的武器。

    对于这种猛将,说书人一般用八个字来形容: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天有把柄,能把天拉下来;地有连环,能把地拽上去。

    豆腐力士成型之后,威风凛凛,跨步走到段初面前,低头俯视段初。

    段初没想到金鎏子用的并不是妖法,而是正宗的道法。

    所以家里的关老爷,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不过有一点金鎏子吹牛了。

    在他师父火阳子道长手里,撒豆成兵,也就是扔一把豆子在地上,念两句咒语,就能站起一片力士。

    撒豆子,金鎏子根本不行。

    而且他要施法,拿不到珠子经过手,沾染了龙涎香的豆腐,他也做不成这威猛力士,不然他何必在刚才,要忍受珠子痛骂之苦。

    无论如何,力士总算成型了。

    “姓段的,你脖子粘着一根长发,夜里肯定和这女妖同床共枕了!”

    “我这力士在成型之前,谁经过手就能压制谁,所以沾染了妖气,你和黑脸女妖,一个也跑不了!”

    “识相的,把夜明珠和亚龙珠,都交出来!”

    金鎏子刚说完,珠子就冲了出来。

    她一把揪住段初耳朵,吼道:

    “亚龙珠?你竟敢藏私房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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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890/ 第一时间欣赏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作者:吴铭之所写的《聊斋千妖斩》为转载作品,聊斋千妖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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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千妖斩介绍:
新书名《聊斋千妖斩》,原书名《聊斋之快刀》。
殿中龙椅端坐一人,穿明黄袍,袍绣九龙,纹十二章,间五色云。
门分左右,烛影摇摆,一黑衣人跨步进殿,手中鬼头刀寒光夺目。
帝问:“持刃入宫,来者何人!”
来人答道:“应天府刑狱司红阳班,市曹行刑刽子手段初,奉诏前来斩杀锦衣卫镇抚使、斗牛将军步高升。”
话音刚落,平地起风,蜡烛尽灭窗扉全开,月冷光寒。
步高升盔甲带泥,如破土而出,双目血红,踏月而来……聊斋千妖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千妖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