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有揭穿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衡山拧眉问道。
贺东阳笑嘻嘻的:“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啊?带点吃的什么的,那些个庸医不成,我可以找个别的,保准她好利索。”
“她家里头那位是如今太医院医正,需要你去找?”陈衡山冷漠地断了他的念头。
不过贺东阳倒是提醒了他,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了,他就算不挂心也得替自家大哥挂心,那家伙近日不在京都,他得看紧了未来嫂子,不然大哥反悔不回家过年自己得遭殃。
下了课,陈衡山便去了郑府门前,报了身份来历,说明此行理由。
路是难走,马车外面冷的让人觉得疼,一片白茫茫的,平整的洁白连个脚印都没有。
不多时,管家便让他进去了。
陈衡山想到了薛蜜会憔悴一点儿,倒是没想到她会那么憔悴,半个月不见她几乎瘦的脱相,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挫折亦或是非常人的折磨。
“怎么病成这样?”陈衡山皱眉,将一些她素日爱吃的点心放在床头。
薛蜜将窗户合上,头发丝上还带了点点飘过来的雪,艰难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不能笑就别笑了,怪难看的。”陈衡山没忍住嘴毒。
的确是难看的,薛蜜看镜子的时候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嘁,我还是个病人呐,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
她的声音也是干枯嘶哑的难听,大概是吐的太多,胃液反复上流灼伤了喉咙,跟以前被贺东阳称赞为“百灵鸟似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
看来这件事的确对她打击不小。
陈衡山笑:“真是个小女娃娃,这么就病了,冬天来了你就多穿点吧,学院里头还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是吗?”
“大家都很想你。”
薛蜜也笑:“你也想我吗?就你来看我了。”
“男女授受不亲,我来看你说明我把你当兄弟。”
“当姐妹我会更喜欢。”
“那你喊我一声姐姐试试?”
薛蜜看着陈衡山那张俊脸,真是喊不出“姐姐”这两个字。
“贺东阳那混小子也吵着想来看看你,不过我担心他来了你会病的更严重。”陈衡山别开话题。
“嗯,你很有先见之明。”
陈衡山又问:“郑医正何时回来?”
提到郑卓云,薛蜜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点笑意和活色瞬间消散,她微微垂眸,不咸不淡道:“我不知道。”
郑卓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沾了一身风雪,下马车时门口见有人提着一盏灯,他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近了一看却只是廖嬷嬷。
想来也是,她还病着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形容薛蜜便是极好的。
廖嬷嬷也不晓得站了多久,有些驼背,这会子雪已经不下了,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抱了一个汤婆子,跟那日的薛蜜一副做派。
是她让廖嬷嬷等他的吗?
“她今日如何?”郑卓云下了马车问,手里不住地抚摸着汤婆子,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
廖嬷嬷跟在身后:“好一些了。今日平阳侯陈衡山上门拜访,说是想要来看望一下姑娘,带来了不少东西。碍于身份,奴婢不敢拦之门后。”
郑卓云怔愣片刻,脚步一顿:“薛蜜见了他?”
“见了。”
握着汤婆子的手骤然抓紧。
那日跟皇帝还有平阳侯陈沉的谈话一下子涌入脑海里。
陈衡山对薛蜜是有心思的,否则陈沉不会作保薛蜜,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不像是开玩笑的话。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郑卓云语气尽量平静。
廖嬷嬷摇摇头:“奴婢不知。”
薛蜜受不了房内人多,廖嬷嬷也去为她花心思琢磨着午膳,好让她多吃下去一些,便只让两个侍女站在门前,若是有吩咐了还有人可以使唤。
不过应该都是没听见里头说了些什么。
郑卓云听此,心头没来由的恐慌。
如今他来进屋子看看她都只能等三更半夜她熟睡时悄默默地进去,否则她醒了一旦看见他便会抗拒。
怀疑的种子在心底里悄悄埋下了根,郑卓云一路走一路想中间的联系,蓦地背后一凉,停下了脚步。
刚好便停在房门前,身后的廖嬷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郑卓云看着门,脚下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开。
他定了定神,手紧握成拳才阻止它的颤抖。
屋内漆黑一片,若是换了夏日里,其实这会子也还带一些亮色。
走不进去,郑卓云心里发虚,风声鹤唳,他便是草木皆兵,外头太冷,郑卓云只能先回了自己房间沐浴。
心底里那股子寒意没有随之消除。
她发现了?对么?
郑卓云的脑海里想不到其他的,满满的都是这些。
那她为什么醒来之后都没有闹过?也没有揭穿他?
郑卓云皮肤泡的发皱,水也开始转冷,他这才从木桶内出来,穿上衣服又去薛蜜的屋内。
应该是睡了。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里头没有烛火,一星半点也没有,黑的厉害,郑卓云费了一点时间才适应,视线也渐渐转为光明。
循着记忆去找她,里屋的烛火是有的,可惜已经燃到了尽头,就在她床头的桌上。
郑卓云小心翼翼地走着,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身子却又开始微微颤抖。
如果有一天她忍不住说了怎么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如此,她虽然还不是他的妻子,这件事的性质却实差不多的。
到时候他们两个人该怎么办?
分离?
郑卓云坐在她床头,想到这儿心头一阵绞痛,几乎要坐不住摔倒地上。
不成,他不能接受她离开他。
是他救了她,把她养的那么好,她不能走。
床上的薛蜜睡着,脸色着实称不上他说的“养的那么好”,只能用惨败来形容,好像原本恹恹的一朵花儿,经过了精心照料,好不容易变成了娇艳欲滴的模样,结果经历了一夜狂风暴雨,顷刻凋零。
郑卓云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她,薛蜜突然睁开眼睛,灵眸无灵气,那一刻只剩下警惕,迅速坐起身来往后退,死死地盯着眼前人。
见来人正是郑卓云,他的手还愣在半空,薛蜜自己也没想到,微微一怔。
第62章 沙包
郑卓云瞬间紧张了起来:“我......”
晚膳她什么都没吃,只喝了几口汤,倒是陈衡山吃的愉快,赞廖嬷嬷的手艺极好,把廖嬷嬷夸的天花乱坠,廖嬷嬷心里也高兴的很。
郑卓云呆傻在那儿,嘴唇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眸中水雾闪动,瞧着可怜极了。
她那么聪明,有一颗玲珑心,可不是那两位深闺姑娘那么愚钝,她不好骗的。
郑卓云起身,一脸心灰意冷,走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床头。
“我先走了,喝点漱漱口,也养胃......”
他卡了壳,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声线颤抖着,最后只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
郑卓云站在首饰店门口,等待着之前订的一只镯子。
“郑公子今儿个来得早咯。”
首饰店的老板是个妇人,她自报家门时说自己来闽江地区,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远。
这一片都是做饰品的,大多数都是摆了最好看的首饰在其中吸引姑娘家们,老板娘的店子被一群星星月亮给挤在了一边,实在是算不上出众。
“嗯,我想了解一下进度。”郑卓云道。
快新年了,他还得赶着出去办年货。
老板娘穿着麻布衣衫,简陋得很,屋子里头也没啥新奇的首饰。
不过她家店子出名的很。
老板娘面容富态,朝郑卓云那张好看的脸笑:“家里头姑娘还有几日啊?”
“五日。”
五日,既是新年,也是她的及笄之年。
老板娘挑眉,走进了里屋,不出片刻便出来了,手里头还多了一只镯子。
镯子是银的,纯手工制作,老板娘得先把银练化成四根细小的线,随即如少女青丝缠绕编织而成,故名青丝镯,乃闽江地区特有的为及笄之年的女孩做的。
“家里头姑娘好福气哦!”老板娘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又递给了郑卓云一张纸,“草药都在上头咯,回去泡一泡,以后便一直光亮如雪了。”
郑卓云付了余下的钱,朝老板娘颔首:“好,多谢了。”
“莫客气。”
老板娘平易近人的很,店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因着这个“青丝镯”的特色,虽然店铺偏僻也小,但名声的确是很大。
姑娘们也都喜爱这新奇的青丝镯。
她会喜欢吗?
郑卓云将镯子握在手心里,上了马车。
他不知道,两个人又是避着彼此。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地避着彼此。
薛蜜好多了便又去国子监上学了,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贺东阳见她好了,恨不得挂一串鞭炮来给她放。
见她瘦了那么多,贺东阳就跟个老父亲似的痛心疾首:“天啊,你怎么瘦成这样啊!要不要哥哥我给你去买成叙楼的马蹄糕啊?还是东林巷的油酥鸭?”
一时间薛蜜仿佛看见了许羡临,或者是......京都版的许羡临?
不过薛蜜这次生病消耗的实在过大,病去如抽丝,她还远远达不到可以来复课的标准,整个人恹恹的,也不如以前那般活跃爱说话了,死气沉沉很不好。
就连授教先生也难得地关怀她问她可否有什么不适。
薛蜜只是摇摇头。
身上的不适是小事,心里的不适无法药到病除。
她觉得自己迈不过那道坎,甚至已经开始后悔。
不是后悔郑卓云救了她,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陈衡山去,让她现如今如此敏感这个话题,以至于发现了郑卓云对她别样的感情。
陈衡山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祸害遗千年,还特地给她带了一些清爽的点心。
“多少吃点,瞧瞧你,瘦的如此难看。”
薛蜜发现自己跟陈衡山熟了之后,他并不是清冷不近人情,只是相当慢热,而那些士族子弟同样高傲,也会自尊心受不了,于是都没几个跟陈衡山玩得来。
薛蜜看着那些花花绿绿形态优美的点心,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高兴?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点东西,保证你开心。”
他面相俊美,跟燕策总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有的时候薛蜜都不晓得自己跟陈衡山肯玩得来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薛蜜傻了。
因为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燕策。
燕策就站在凉亭内,四面围绕着杏色的纱,似雪非雪色,亭上结琼枝,亭下结霜花,雪绒似柔。
他那一身玄衣在这一方白雪天地内实在明显,靠在凉亭柱边,看着池塘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假山上的竹管内,流水一线也成固,往日生机不再。
陈衡山轻轻推了一把薛蜜,道:“去,你若不去,他等会拔剑杀我。”
说完他便离开了。
薛蜜傻傻地走到凉亭内,他也转过头来,那张冷漠无情的俊脸一如往昔,眼眸总如一把锐利的剑,却在看见她时化成了点点绕指情长。
在彻底看清他后,确定这不是梦后,薛蜜突然就哭了出来。
所有的委屈压在心底,近一个月她都没表露过,却在此刻嘤呜地哭出来。
燕策一愣,连忙上前去抱她,却被薛蜜一拳打在心门口,力道不重,她的力气对于燕策来说不过是蜉蝣撼大树,没什么存在感,可是燕策还是止住脚步。
薛蜜噘着嘴,又一拳打了过去,不解恨的,把他当成了沙包。
他一点都没变,瘦削流畅的线条,剑眉如长锋,星眸璀璨,洇墨九空。
最后一下,燕策抓住她的手,借力拉过来,拉到自己怀里。
他的胸膛温暖宽厚,把她整个包住。
燕策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一身的紧绷散去,如冰泉冷涩弦凝绝,忽到春天二月花,泉活了过来。
她还在哭,闷在他怀里,没有拒绝这一瞬间的温柔。
然后,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柔软的意味,说:“蜜儿,跟我走吧。”
薛蜜一愣。
“蜜儿,郑卓云喜欢的人不是你。”燕策拉起她,盯着她的眼睛,残忍地剥开事情的真相,就那么轻松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就是个骗子,他骗了你!”
颤抖。
薛蜜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起来。
她一直都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也不敢跟郑卓云摊牌。
她曾经跟廖嬷嬷说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可是当一语成谶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第63章 母亲
“薛蜜,我给你一个机会。”燕策抓住她的双肩道,“过几日平阳侯会去皇宫请旨,你若愿意,我便跟平阳侯达成交易把你嫁给我,彻底离开他。”
啊?
薛蜜真是越来越迷了。
雪景如画,天地留白。
燕策看着陈府的牌匾,高高在上,被红灯笼衬托得一片鲜红。
红红火火,如日中天。
这是现在的陈氏。
记忆力好像也有这么一个场面,不过很模糊,燕策不该记得那么多事情。
至于是谁的手笔,燕策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一些。
无所谓了,他对那个地方都没有太多的感情。
洗脑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过程很痛苦,这是筛选的第一步,能够撑住活下来的才能到“塑造新的记忆”的第二步。
所以说这种地方早该被端了。
燕策是个相当薄情的人,像一条蛇一样,冷血动物,怎么都养不熟,无论你再如何悉心照顾它,它随时都会反咬你一口。
他对组织,对盛京城,对烟府,对陈府......都没什么留恋的或者特别的感情。
那些感情都会成为阻碍,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因为感情再度回到这个家。
陈衡山说是因为他,他才会被有心之人抓走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燕策一直说不是他的错,然而事实是的确就是陈衡山的错。
他那个时候七岁,也是个大冬天,陈衡山两岁,相当黏燕策。
燕策要跟着上官鼎去军营挑马,他那个时候的确说过未来要当跟上官鼎一样的大将军保家卫国。
军营哪里是两岁的陈衡山可以去的呢?
谁也不让这个小公子出门。
那时朝廷也很不太平,皇帝根基不稳,正是花功夫整治朝堂的时候,陈氏站队跟了皇帝,受得重用,便会碍了别人的眼睛。
陈衡山出不去,闹得厉害,他便哄他,陈衡山得寸进尺说不去也吃,但是要吃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这不是小事吗?
但是陈衡山要的是一家极少开门的店铺的冰糖葫芦,在点心坊内也是地处偏僻,得七拐八拐地去。
他是弟弟,做哥哥得宠着弟弟,他就答应了。
挑了一匹汗血宝马生下的小马驹,他就回去了,想起要给陈衡山买冰糖葫芦,他又踏着雪去找那家店。
就是这么一次。
真的,就是这么一次,往日去了几次都没事,就这么一次他就被有心之人抓走。
后来就杳无音信,任凭陈沉怎么寻找,怎么给皇帝磕头,怎么将怨气发泄在只有两岁的陈衡山身上,他们都找不到他。
找不到陈清枝,再也找不到了。
燕策觉得,他们找不到陈清枝了。
燕策手里提着两盒点心,算是装装样子做一些人情世故,往日里他都不会这些。
没有紧张,哪怕眼前的是自己的家。
敲了敲门,咚咚咚的,红漆木门金狮临立。
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促着,一阵越过一阵。
然后,火光从缝隙中溢出,比里头的人还要迫不及待。
门被打开了,燕策的脸被耀眼的光芒所覆盖,睫毛上还有点点雪色,看着一群又一群的人都来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是一双双眼睛看着他。
见了燕策,蓦地留下眼泪来,扑到他跟前将他紧紧地搂着哭了出来。
“清枝啊!我的儿啊!你回来了啊!”
陈沉嘴唇微微颤抖,眼眶发红。
陈氏的一些族亲也在,还有看不见尽头的奴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
燕策突然有些无措起来,怀里的女人那么小,发间掺杂了白丝,芳华不再久矣。
她的眼泪很烫,燕策几乎不敢触碰她,好像王凝香是个易碎的琉璃。
“清枝!我是母亲,你还记得么?我是母亲!”王凝香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孩子,面容长开了,也还残留着小时候的样子,变得更加好看,英武俊朗的,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燕策喉咙发紧,手臂虚虚抬起,搂住她,看了一眼陈衡山,才道:“记得。”
王凝香哭的更厉害了。
记得什么。
也许吧,记忆里总有个女人,不求回报的,在熬人眼睛的夜色里拍着你的小被子,温柔细语地哄着你。
郑卓云回到家的时候,薛蜜还没回来。
“姑娘今日被上官婉月将军接走了,说是去上官府做客,今晚便不回来了。”
廖嬷嬷是这么说的。
那一刻,无尽的苦涩让郑卓云觉得浑身无力。
他“哦”了一声,苦笑了一下,青丝镯藏在手心里,被捏的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头的纹路,任由心底的闷痛感蔓延。
廖嬷嬷是个精明善于观察的女人,她瞧出来了这段日子薛蜜和郑卓云之间的忽冷忽热,便道:“先生,姑娘到底年幼,幼时经历战乱,失去双亲,在腌臜地方呆了那么久,性格心理总归是不同于其他姑娘人家的,但她心地善良,耳根子心性都软,很容易便会被人捏住七寸,只因幼年之事让她没有安全感,谁对她温柔些热情些她便会靠着谁,分不清是非对错,你得多多提醒她,而非跟她闹脾气。”
是啊,她经历了很多肮脏的事情。
若是换了平时,郑卓云定会醍醐灌顶去找薛蜜解释,将她哄一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郑卓云在烛光下观察着那一只青丝镯,纯银的,若说有多么值钱也不至于,老板娘说那只是闽江地区一些个娘家母亲为及笄的女儿亲手打造而成的,压根不贵,制作方法也简单,只是那草药方子是不传的,因着郑卓云是医正,也瞒不过才给了他。
每一位母亲都会做,也都会送。
及笄挽发插笄这是常规的礼仪传统,没什么新奇,郑卓云一直想,想了很久,又去首饰店实地考察了一番,觉得这青丝镯新奇才定下来。
她已经没有母亲了,郑卓云想着自己是她的娘家,也会是她的夫家,她终生的依靠。
他有想过的,想过忘掉那段不可能的感情,跟她好好在一起。
第64章 遭遇不测
郑卓云不是个傻子,他分得清自己对薛蜜的感情是带着男女之间的缱绻旖旎,他只是想慢慢来,跟她相处的多一点,慢慢的去忘掉,然后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时间已经不够了。
她甚至已经不愿意跟自己在一个屋檐下了。
上官婉月?那个绑架她还差点害死她的女人,薛蜜都能不计前嫌跟她顽在一块,唯独不想跟他在一片空间里相处。
郑卓云不想放弃。
他可以解释的,而不是坐在这儿。
对,他可以的。
他告诉她他有多在乎她就行了,薛蜜耳根子软,心也软,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郑卓云站起身来,眼眶有些发红,都这么大个男人了,近来却动不动的想要哭。
巨大的危机感已经包裹住了他,当平阳侯那么说过之后他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薛蜜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漂亮的姑娘。
一朵鲜艳的花儿绽放时总有无数蜜蜂蝴蝶来采撷。
再不动手,她就得是别人的了。
不能,他不能忍。
差人备了马车,他要去上官府把她接回来好好解释。
还可以过年,两个人一起准备年货,给她过生辰,三书六礼,鸿雁为信,他要正式跟她定亲。
天色已晚,道路湿滑,马车只能缓缓而动。
京都夜晚实行宵禁,虽然不太严格但还得避开那些巡逻的士兵。
青丝镯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郑卓云总觉得好慢,太慢了。
为了避开权力中心,郑卓云选宅子的时候特地选了偏僻一些的地方,离那些权贵远一些,免得沾染了不必要的浊气。
可是现在却有些后悔不迭。
太远了,太慢了,他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飞过去。
夜晚的京都就像是一头洪水猛兽,看着安分,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路面上半个人都没有,马车小心翼翼地行驶着,若是被士兵给抓着了,郑卓云便说是太医院出了事自己得回去看看。
他是太医院医正,三更半夜的皇宫那位贵人出了事急需他就诊也时常有之,那些人不敢拦。
至于求证什么的,后面的事情后面再去说。
郑卓云心头雀跃,真像是好几只小麻雀在在他脑海里乱蹦哒。
不安分的野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猎物,在黑暗的角落里紧盯着马车,蠢蠢欲动。
剑刃,箭矢,寒光涌溢。
“小薛蜜,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入夜,闺房密谈。
今天上官婉月突然来找她去成叙楼吃饭。
成叙楼,那个地方薛蜜听过,可惜没去过。
为什么?去不起啊,一去最起码消费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
跟抢劫似的!
再加上下午见了燕策,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惹得薛蜜心神不宁,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上官婉月,又稀里糊涂地答应在上官府睡下。
不然呢?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郑卓云。
也就是说,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对,只有她一个人是傻子。
“什么?”薛蜜面向上官婉月。
她是真好看,不过被风霜打磨了一些,五官却还是出挑的,完美得挑不出错来。
上官婉月撑着一只胳膊,侧身看着她:“你跟燕策到底是什么关系?”
提到燕策,薛蜜又有些不自在。
那个家伙居然说要娶她。
真的假的?
娶她?还跟平阳侯达成交易?还要去求皇上请旨赐婚?燕策莫不是把自己给卖了吧?
至于关系,薛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万般纠结,燕策给了她时间思考,只是他也说了过了这个村那就没这个店了。
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燕策也不是什么自虐狂,不会追着一段感情在失败失败后还继续不放。
这一次她若是再拒绝,也许燕策就真的不会再纠缠他了。
条件是诱人的,也是薛蜜正缺的,离开郑卓云她能干什么?什么都不干了,国子监不能呆了,她也没身份没背景,在京都活不下去。
跟着燕策,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薛蜜不想因为自己离开郑卓云需要一个安身之所才跟着他。
“能有什么关系,就是个讨厌鬼而已。”薛蜜愤愤不平道。
今日看见他薛蜜其实是开心的,说不出来的开心,他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盛京城,应当是为了她才来到京都,也是为了她不要落入郑卓云的虎口才告诉她事情。
一时间,薛蜜心中五味杂陈。
上官婉月看着她的面色,有些细微的变化,直言道:“他喜欢你。”
薛蜜呼吸一滯。
“你也喜欢他。”
薛蜜眼睛瞪得溜圆,从床上蹦起来:“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八道!”
她真的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喜欢燕策。
也许是这段日子过得太难受了,燕策那么突然跟神明似的出现,让她心里好受些了,可是这不是喜欢啊!
上官婉月被她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又连忙把她摁下:“你大病初愈别乱蹦跶,盖好被子,我就随口说说。”
直觉而已。
上官婉月自己也不确定,只是她真没想到燕策居然是陈沉失踪已久的长子陈清枝。
想了一下,她小时候还跟陈清枝玩过,五官是有点像,年龄也对的上。
就是气质完全不一样。
她可真倒霉,要是燕策跟陈沉打小报告,那她岂不是得被穿小鞋。
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便被拍响。
婢女紧张的声音传来:“大姑娘!不好!郑医正被贼人行刺了!”
薛蜜冒着风雪赶回家里。
上官婉月骑着马带着她一起走,不然这个丫头就得赤着脚跑回家。
就她那小身板。
他们说郑卓云提前请了人来通知,说要来找秋姑娘,带她回去,然后便在途中遭遇了不测。
后面的话薛蜜没有听清,她只听到“郑医正遭遇不测”这七个字,霎时间便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
随即,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摔在地上,被上官婉月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这事儿把上官府上下都给吵醒了,上官文超备了马,本来想亲自送,上官婉月不让,非得自己送。
上官婉月有点蹙眉,在心底里骂了一句娘。
第65章 噩梦
夜里风雪大,马不停蹄地赶回郑府,上官婉月拿着斗篷将薛蜜那个小身板给牢牢地包裹住了。
她可不想这家伙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全就再度倒下了。
陈清枝那家伙会拔刀杀了她的。
等等,郑卓云这事儿不会是陈清枝干的吧?上官婉月心里一惊。
马蹄声在夜色中与风雪同鸣,小姑娘安分,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浑身发抖。
上官婉月想起前几日军营陈清枝来了一趟,说要他们调虎离山,请薛蜜去上官府做客,其他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碍于在盛京城上官婉月欠了燕策一条命,后来又挑拨离间,上官婉月从来不喜欢欠别人,更何况自己小时候跟陈清枝相处得还算好。
但是上官婉月可不晓得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跟那玩意儿有关系,若是有,在天子脚下刺杀皇帝眼前的红人?
陈清枝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无法无天的。
等等,他会不会报复自己啊?上官婉月想着,颇为不安。
刺骨的寒风让上官婉月分不清怀中人是因为恐惧而伤心而颤抖还是因为冷,身后上官文超紧随而至,迎着风雪大喊:“姐,我跟你一起去。”
这小子。上官婉月真想翻个白眼给他。
上官文超瞥了一眼斗篷下的薛蜜,脸色煞白,嘴唇成了乌紫色,眼神空洞,凝聚着巨大的恐慌。
到了郑府门口,薛蜜便像是回了魂似的立马跳下马,底下积雪,她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摔了进去,来不及整理。
上官婉月都没来得及去扶她,她便自己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里头跑去。
门口的侍从帮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拉住马,他们两个也跟了进去。
依稀可见的,新雪未曾覆盖完全的底下有血迹露出。
夜里走廊上奔跑的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紧密连接。
越往里跑,薛蜜便能看见地上点点血色,一滴一滴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却足够让她心惊肉跳。
里屋门口,忙里忙外,一个侍女急匆匆地端了一盆水出来,满满的都是血,鲜红色的,被夜色所加深成了暗红。
薛蜜吓了一跳,立在门口,近在咫尺的人,她突然不敢进去了。
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薛蜜浑身颤抖起来,脸上很凉,风吹的刺痛刺痛的,手一摸才发现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薛蜜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热,像是就怕听到什么。
廖嬷嬷焦急地出来,看见她,那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失魂落魄的,愣愣地站在门口像个傻子。
“姑娘,你回来了。”
薛蜜看着廖嬷嬷,喉咙发紧,问:“他......他怎么样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要来接她啊?
她不是已经说了吗今天不回来,为什么还要来啊?
外头宵禁他出来做什么?
伤的怎么样?
重不重?
流了多少血?
会不会死啊?
......
太多太多问题,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害怕那个答案。
廖嬷嬷见她那副模样,叹了一口气,让薛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她都看不到的地方。
“没事,就是受了点皮肉伤,伤的地方血管多,流了些血,郎中清洗了伤口,没什么大碍了。”廖嬷嬷道。
啊?没什么大碍了?
身后跟来的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也是一愣。
伤到了,还挺深的,只是没动骨。
流了不少血,郑卓云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头上满是大汗。
“薛蜜......薛蜜......别走......薛蜜......”
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她思考好了,说要离开他。
他想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没有想拿她掩盖什么。
他求她,能不能不要走,可是她还是选择离开,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那个噩梦太清晰了,就好像是真的一样,他一下子就吓醒了。
伤在背上,郑卓云趴着,感受到了背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疼的倒吸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小姑娘趴在床头,巴掌大的脸蛋儿有半张脸都枕在手臂内,头发是乱的,衣裳是乱的,还披着一件斗篷。
小小的一团,有些苍白的肌肤,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的看过她,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已经长得又长又翘,每一根都带着十足的魅力,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眼下的乌青好了一些,精致的小翘鼻嘴唇圆嘟嘟的,泛着一层亮色,小脸蛋瘦了下去,双颊微微凹陷。
郑卓云忍着痛,想要爬过去一些,伸手撩了撩她额前的头发,有些油了,得帮她好好洗一洗。
她的头发很漂亮,很细,清亮清亮的。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突然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
可是她已经打算要离开他了,两个人已经太久没了交流。
正惆怅着,郑卓云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她。
她是从上官府出来了,守了自己一晚上吗?
小蝴蝶颤抖着,像是要真的飞起来了。
郑卓云慌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都清醒的时候,以前都是什么样子?
他会问她今儿个在国子监如何了,学了些什么,她会过来说糕品坊又出了新的店铺,哪儿的东西最好吃。
她很乖,回来练字,看书,他会让她一笔一笔随着自己的力度弧度练习着。
她要玩雪,他就在旁边看着,偶尔跟她一起玩,在后面追着她跑,两个人一起摔到雪地里打滚儿,她的笑声像是个小风铃,充满了活力。
冬日里干燥的很,屋里头又有炉火,热得慌,他的嘴已经起皮了。
正要抽手离开时,郑卓云突然睁眼抓住了她的手,那双眸子带着渴求,让薛蜜一阵心慌意乱。
一时间相顾无言。
“蜜儿......”
沙哑的声音,郑卓云低低唤她,薛蜜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晚上都在喊她,抓着她的手死都不让她走。
可是,薛蜜没话讲。
她不知道讲什么。
两个人已经太久没有交流过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不说出来也都心知肚明。
第66章 查不到
可是薛蜜觉得自己割舍不下,否则昨晚不会那么急急匆匆地赶回来。
她太依赖他了,需要他。
郑卓云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神突然惊慌了起来:“我......我......我的镯子!”
他昨晚带在身上的青丝镯,刚刚摸了摸放的地方,不见了。
“什么镯子?”薛蜜疑惑地问。
郑卓云顿了顿,有点羞意,却还是直视她的双眼,认真地说:“你快要及笄了,我很早之前给你订了一只青丝镯,昨天才取到,可你不在家,我想......我想见你......”
上官婉月抓着燕策的衣领,眼睛迅速往四周看去,没人,便推着他往暗巷走去。
“陈清枝!你告诉我!郑卓云是不是你派人去刺杀的!”
燕策太高,上官婉月得抬高头看着他,带着怒意和坚定。
燕策目光淡淡的,面上没有半点慌张:“是。”
上官婉月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你疯了是不是?!郑卓云如今是正五品的太医院医正!你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跟以前已经完全是天差地别了吗?!平阳侯是正一品官没错!可是现在皇帝对郑卓云的重视程度,若是他出事!你会连累死整个陈府!”
燕策冷哼一声,伸手拨开上官婉月抓着他衣领的手,反应极快地擒住她的脖颈,反手一顶,上官婉月便转了个圈,被燕策反过身顶在墙上。
他的力气极大,上官婉月挣扎不开,面色十分难看。
外头有着细微的人语声传来,上官婉月可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模样,主动噤声。
今天太阳难得地出来了,雪铺了满地生机。
“既然怕我连累陈府,那就不要喊我‘陈清枝’,我不是‘陈清枝’,我也不屑于当什么陈府嫡子!”燕策冷冷的声音传来,一手紧紧地扼住她的脖颈后部,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困在腰背。
上官文超一进来就是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愣住。
燕策人高马大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两个拳头的宽度,面容凶狠。
见上官文超来了,燕策冷哼一声,松开了上官婉月,往后走了几步,隔开距离。
上官婉月咬着牙松了松手腕,他劲儿大,松开后那些被触碰的肌肤满满的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姐,你没事吧?”上官文超问。
上官婉月摇摇头:“郑卓云的情况怎么样?”
上官文超说:“没事,皮肉伤而已,那天晚上也算是郑卓云命大,恰好赶上宵禁巡逻的士兵赶来,否则估计是命丧当场了。”
“呵。”燕策还在冷笑,抱胸站在一边,“算他命大。”
上官文超一脸迷,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露出跟上官婉月一样的表情:“他娘的!是你派人去刺杀的郑卓云!”
“郑卓云现在躺在家里的床上呢,你再大声点他说不定都能听见。”燕策道。
上官文超这才压低声音,眉眼紧皱,疾步上前,指着他:“你疯了吧你!”
两姐弟现在表情真是一模一样。
燕策突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现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之前在军营燕策要找他们帮忙,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也是因为小时候的情分——主要是上官婉月欠燕策的比较多,上官文超是顺带的听姐姐的帮忙。
燕策也没告诉他们之后的事情,只是让上官婉月找个借口把薛蜜喊到上官府。
上官婉月还以为是燕策不到黄河心不死,想要在上官府跟薛蜜私会说清楚,表白什么的,上官婉月都准备看戏了。
是她格局小了!谁知道燕策是想要把薛蜜调开,借着薛蜜不在郑府把郑卓云干掉!
真舍得下手啊!
之前的兄弟情都是假的吧?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做到这么狠。”上官婉月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策。
郑卓云之前还救过他呢。
燕策嘴角的冷笑未变:“我救了你,结果你为了完成任务背后给我捅了一刀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怎么这么狠?”
他果然是知道这件事要报复她呢!
上官文超一脸懵地看向上官婉月,眼神满带疑惑,仿佛在问她:你什么时候捅了陈清枝一刀?
上官婉月摆了摆手压根不搭理他。
“放心吧,查不到的,一场大雪,再加上夜黑风高,一切都会遮掩的干干净净。”燕策淡淡地说。
毕竟他以前可是当职业杀手的。
郑卓云被刺一案让皇帝龙颜震怒,大过年的薛青山都不得安宁。
敢在皇城行刺,那家伙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案子便交给了大理寺处理,薛青山平时审案查案的,底下的人勘察现场,捡到了一只青丝镯,马车已经解体了,马也死了,马夫也死了。
青丝镯估计是郑卓云的,这玩意儿一向都是送给屋里头有姑娘要及笄的,郑卓云家里头的薛蜜刚好到了及笄之年。
薛青山便带着青丝镯,同时也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特地上门拜访。
他躺在床上,准确的来说是趴在床上,幸得是冬天,否则这伤口还得反反复复流脓发炎。
其实伤口不太深,他躲得快,从车窗处跳了出去,还是被箭划伤了背部,几乎横跨整个背,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完全不能动,血凝的慢,他随便一动就能伤口崩开,血流出来,绷带衣服都是血。
“卓云兄受难了。”薛青山感慨。
郑卓云倒是不觉得受难,至少跟薛蜜的关系拉近了一点。
但只是拉近,他的心还是很虚。
现在的薛蜜对于他来说是虚无缥缈的,是随时都可以离开的,只是郑卓云也明白她现在没有离开的原因大概是离开自己之后没地方去。
她自然是不愿意回盛京城,哪怕知道谭贞明是无辜的,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反感谭贞明的。
跟学院里头的也不熟,没人愿意莫名其妙为了那么短短时间内为数不多的同门情养这么一个人。
上官府不熟,陈府......
这才是郑卓云关心的点,陈沉上次明里暗里都表达了自己想要替儿子定下跟薛蜜的婚事。
她若离开自己,一个女儿家,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其他的家里人,没有任何背景,便只有嫁人这么一条路。
第67章 警钟
谁也不知道薛蜜被逼到绝境,头脑一热就真的嫁进陈府了。
陈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说是不介意薛蜜的门第三书六礼的娶,怕是不少姑娘都得挤破头。
薛青山从手袖里拿出青丝镯:“卓云兄,这桌子是在现场找到的,被雪埋严实了,是不是你的?”
郑卓云眼睛一亮,点点头:“是我的,原是家里丫头过几日要及笄了,这是给她的。”
物归原主,万事大吉。
接下来便是办正事了,薛青山又问:“卓云兄,当晚的情况你可否具体同我说说?皇上很重视这件事,也一直都在挂念你,估摸着等会宫里头就会来人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这不仅仅是一个五品官被刺杀那么简单,而是在皇帝脚下挑战皇帝的权威,而且还是在临近新年这么阖家欢乐的时刻。
郑卓云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当时我着急要去接我家姑娘,天色晚,刺客出现的莫名其妙,出乎意料,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种情况下,普通人能够不被吓破胆就算正常了,哪里还能保持理智去思考这些人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杀他。
不过郑卓云当时想的是,他要见她,要活着去见她。
薛青山问不出什么来,那些杀手显然也是专业的,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脚印没有,兵器没有,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血和破损的马车,还有马夫的尸体。
尸体上没有任何刀剑伤口,可是切口面不算整齐,起码不是刀剑。
连郑卓云都说不出任何来,薛青山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薛蜜端着药从外头进来,见有客人,跟薛青山问了好。
“你家姑娘长得很俊啊。”薛青山瞄了一眼薛蜜,笑着夸赞。
郑卓云也意味深长地看过去一眼,薛蜜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坐在床头,一点一点给他喂药,等会还得换后面的绷带。
薛青山问不出什么来了,也就不打扰了,只说了几句保重的话就离开了。
房间内一下子就只剩下郑卓云和薛蜜两个人,气氛冷了下去。
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尴尬,但薛蜜还是不太想跟他多待在一起。
喂完药两个人也没说一句话,薛蜜打算离开,让廖嬷嬷来给他换药,却被郑卓云喊住:“蜜儿!”
薛蜜待在原地:“还有事?”
郑卓云笑着从枕头底下拿起那只青丝银镯,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雕刻,就很简单,像是一根面条规律的弯缠在一起。
“给你的。”
薛蜜抿唇,低头往后退了几步,眼神躲闪着:“我......再等等吧,我还没......也还没新年呢,再等等吧。”
说完,她也不等郑卓云反应就走了出去。
皇帝虽然要下令彻查郑卓云被刺一案,但终究是临近新年,不宜闹得太大,百姓们还得安安稳稳过年,不要生活在恐惧之中。
除夕没有宵禁,若是闹得太大他们怕是都不敢出来了。
宫里头的人看过了郑卓云,确认他无碍,身上的伤休养一月也能好全,皇帝赏赐了许多东西,让他好好休息,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同时,陈沉入宫,与上官鼎相碰。
皇帝对于羌族的拜访有些头疼,因为根据最近的事情,联系到盛京城那一次莫名其妙的刺杀还有如今针对郑卓云的刺杀,他不得不想到需要时疫方子而把目光瞄准郑卓云的。
也许他们没想杀掉郑卓云,只是想活捉。
羌族皇姓为姜,这次入京的二人分量十分的重。
姜皇直接派了自己的长子姜丹木和女儿姜无素来了。
这可是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女,是他最为宠爱的孩子,可谓是诚意满满。
这才是让皇帝最头疼的点。
如果他们真的开口要时疫的方子......
“所以,平阳侯和上官将军如何看?”皇帝问。
安神香近日是点了又点,没完没了的,但是都无法抚平他内心的焦躁。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老到思维钝化,老到有些疲惫却又不想放手权力。
陈沉喝着茶,似乎有些畏冷,穿得厚实,但是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容光焕发的,眼睛有神了,像是年轻了十岁。
他说:“羌族一向是仗着自己兵强马壮不讲我国放在眼里,这次进京说得好听是觐见天子,说的不好听是耀武扬威,想要逼迫我们交出时疫的方子。”
上官鼎点点头:“臣听闻羌族此次的军队有三十万,想来姜皇这次肯豁出自己的儿子跟女儿也是抱了必胜的决心。”
“若是让他们入京,那些军队必然会以保护皇子皇女安全为由驻扎在京城外部,丘阳关外岂能由他们如此跨越?”
陈沉皱眉,“再者他们本就没有商量就来了,快要到了才递给我们信,实在是狂妄,可若是拒绝,怕是要跟我们玩破釜沉舟。”
都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他们害怕什么,左右都是一个死字,不如跟他们同归于尽。
皇帝揉着眉心,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看着诚意满满,跟个送质子似的把自己最有能力最宠爱的子女一并送了过来,身后却又跟着三十万大军。
怎么看都不像是觐见,倒像是一个警钟。
如今的国力财力军队的力量都不足以再去硬碰硬,只能选择休战然后休养生息。
上官鼎捏了捏下巴,又道出了另外一个令人担忧的点:“羌族人狡诈,实为恶徒,就算我们求和展现大国风范愿意将方子赠与他们,他们也未必会撤军,我们还会失去筹码,他们拿到方子若是不撤军反而继续压近,那我们才会措手不及陷入一个完全被动的局面。”
这就完全没一个好的方法。
皇帝沉思着,一直都沉默不语,手指在指缝间来回摩挲,眉头三川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陈沉细想了一会儿,突然道:“陛下,臣倒是有个法子。”
“说。”
“既然此次前来的说姜皇的长子和长女,都是年轻一辈,资历浅,心性弱,耳根子也比较软,想必比起更为狡猾,城府极深的姜皇更易说动。”
第68章 购置年货
“所以呢?”
“联姻。”
陈沉的提议不错,可惜的就是皇帝膝下子嗣不丰。
当然,这是皇帝有预谋的形成,因为他得保证皇后以及嫡长子萧呈的位置。
萧呈十五岁时,基本定型,后面的孩子才渐渐冒了出来。
萧呈后的第一位便是一位公主,贤妃的女儿,可是她今年才五岁,如何能去和亲?
若是配羌族的那位公主姜无素,除去萧呈外也只得两位皇子,一个今年才三岁,一个才一岁半。
毛都没长齐。
陈沉又说:“陛下,也不一定非得是您嫡亲的孩子,只要是皇室血统即可,众王爷皆是先皇之子,他们膝下的孩子总有合适的。”
上官鼎没有搭腔,只是默默地听着,好像不反对也不支持。
他是个将军,将军是干什么的?是要上战场带兵打仗的,若是一味地和亲来解决,那么还要他们这些将军做什么?
只是眼下确实没有比和亲更好的决策。
皇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计划,至于要挑选谁,要如何跟底下的人说,如何安抚,那又得是费功夫的事情。
今日,廉亲王萧靖之女萧潇入宫给皇后请安,由萧呈陪同又来给皇帝请安。
萧潇恰好二八芳华,正是女人一生最好的风景,生的秀美,爱笑,嘴角还能有两个小梨涡,看着可爱极了。
跟他请了安便跟萧呈一起出去玩了,好像是在玩雪,很开心的样子,欢乐的笑声带着早就离他远去的青春气息,一阵一阵传来。
萧呈的笑声也渐渐传来,皇帝闭眸小息。
萧呈一向是个怯弱的,面色总是沉重阴郁,按部就班地走着自己的帝王之路,皇帝好像没有见萧呈笑过。
喊来内侍,皇帝问了句:“太子素日同萧潇走得近吗?”
内侍回答:“近,殿下素日里便跟安乐郡主走的最近了。”
廉亲王跟皇帝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却胜似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萧靖当初更是极力支持他登基,有从龙之功,故而他也是第一个被封亲王的。
萧潇诞生后皇帝也是将她立为郡主,享受公主的待遇。
况且萧潇没什么花架子,从小无忧无虑地长大,小性子几乎没有,也颇为上道,琴棋书画不算得多么精通也能略沾皮毛。
若是和亲,萧潇无论是从地位还是脾性都是无比的适合的。
皇帝却有些不忍心,又似乎得狠下心。
纠结之下,皇帝打算往后推几日细想别的人选再做决定,可是哪个父母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那偏远的,没有任何相识的地方去呢?
“郑医正最近如何?”皇帝手捧着奏折问。
“还在休养,奴瞧了一回,失血过多,还在床上躺着呢,有个小姑娘照顾,两人看起来颇为亲昵。”内侍回答。
那个小姑娘估摸着指的就是薛蜜。
皇帝点点头:“无妨,小姑娘是他带大的,亲昵一点倒也正常。他若是需要什么药,皇宫里头有的便送过去。”
“奴知道。”
“大理寺那边呢?可有什么进展?”
内侍摇摇头:“薛大人说现场太过于干净,无法确定对方的人数、兵器、来历,问及郑医正时他也是记不太清的。”
皇帝皱眉:“看来是有预谋啊......”
若是上官婉月之前是为了演戏而把郑卓云带到京都来任职,那么盛京城之后的那群刺杀以及这一次的刺杀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是羌族的奸细所为?还是说......单纯的只是想致郑卓云于死地?
临近新年,郑卓云还得卧床,不得下床走动,薛蜜得自己去购置年货。
她觉得自己真是造孽。
她不太会,往年都是郑卓云一人操办,还有一年是直接在安国公府过的年,根本没她什么事。
薛蜜甚至都没有对“年货”这两个字有什么具体概念,这不就遭报应了吗?
郑卓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去,他才遭遇刺杀,若是她再一个出行遭遇刺杀,而且没他这样的好运气死了,郑卓云非得疯掉不可。
薛蜜表示她是白天出去,如今街面里坊中购置年货的人那么多,谁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杀?
说来郑卓云也是活该,大半夜的,几乎是单枪匹马的,而且他回到京都本身就有许多争议,有些人巴不得他赶紧挂掉,这不就给人当活靶子了吗?
在薛蜜的据理力争之下——主要是郑卓云真的不能动,一动就渗血,所以加上廖嬷嬷还有管家,四个人先商量着写下来要买些什么东西,然后他们两个再两个人护卫丫鬟陪着她一同去,这样郑卓云也能放心些。
首先是春联,薛蜜打算坑骗一下自己的夫子,说两句好话,甜言蜜语的,那个夫子老喜欢她了,而且他的书法可是赫赫有名的。
其次是鞭炮,这个管家挺熟的,就交给他去办,至于是挂炮还是小孩子玩的,到时候具体行动。
还有食物,从肉类到蔬菜到水果到点心,琳琅满目,列举出来听得薛蜜脑袋都要晕了。
郑卓云还补了句:“吃的时候不见你晕,记的时候便觉得晕了。”
哦,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要不是碍于郑卓云是个病人而且两个人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薛蜜估计就要扑上去打人了。
那不就就是记吗?反正管家记,她去选,也不是她做。
还有一些衣着——这一点郑卓云已经定制好了,只需要薛蜜去取了。
为此薛蜜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她还真是有点期待自己的新衣服。
压岁钱是必须的,新的火炉也得买,至于什么甜粿、菜头、长年菜、纸张、竹器、瓷器、玻璃、奉鬼神......
“哈?这些都是些什么啊?”薛蜜走到官家面前看,她看着条条框框一大堆下来的,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量当真是稀少。
没几个看得懂的。
廖嬷嬷倒是笑着扶着她的肩膀道:“不碍事,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多接触接触,亦或是这一次你亲自全程办下来,保准你一回生,二回就熟咯。”
日子还长。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莫名让薛蜜心情垮了下来,脸上掺杂了一抹阴色。
第69章 众矢之的
她跟谁的日子还长?还是说自己在说自己的?
小丫头突然不说话了,郑卓云看着她脸上的不对劲,心头一紧,喉结滚滚,藏在枕头下的手紧紧抓着拿青丝镯。
那已经要送出去却又被她暂时拒绝的青丝镯。
郑卓云心头跳的厉害,总觉着自己会失去她。
收拾着,只留了两个侍女在家里照顾郑卓云,薛蜜便带着管家还有廖嬷嬷出去了。
马车上,薛蜜看着街面上的人,今日出了太阳,哪怕并没有多少暖意。
行人也多,来来往往的,道路湿滑,还有薄雪,脚印在上头凌乱不堪,深深浅浅各自交集。
小孩子尤甚,他们还小,对这个世界只带着最美好的希望,完全看不下底下的污秽,笑声绵绵,玩着雪,扔雪球,打雪仗,脸颊通红,手也冻得通红,却以毫不畏惧寒冷。
薛蜜像是想起了前年,她也在玩雪,还有大前年,她还是在玩雪。
跟燕策,他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却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参加这些无聊的活动。
那个时候,他就喜欢她了吧?
薛蜜不明白燕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只是觉得不太值得,虽然值不值得她自己说了不算。
薛蜜看着外头有些发呆,马车内昏暗,空间还算大,坐在小榻上,浅色的瞳孔被阳光所照耀,像是镶嵌了一颗宝石,泛动着涟漪,跟前几日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又有些不一样了。
大概是一个人心境的变化。
廖嬷嬷看着,朝她移了几步,笑问:“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薛蜜骤然被喊,有些回不过神,傻愣愣地看向廖嬷嬷,又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瞧你这副模样。”廖嬷嬷有些心疼地摸着薛蜜的面容,原本是挺漂亮的一小姑娘,也瘦,生了一个月的病反而逊色不少,更瘦了,要晓得容貌可是一个女孩子顶重要的事,除非人人都能像上官婉月那样战斗力比肩一个男人。
而且薛蜜也不像之前那般没心没肺地爱笑吵闹了,眉眼之间总是会不自觉地蹙起,也会咬唇,好像心里藏着事。
“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嬷嬷是向着你的,又不会往外传,总憋在心里,再加上你跟郑大人......是不是还因为国子监那件事情两个人不对付?”廖嬷嬷担忧地问。
都要过新年了,能好则好,如果他们两个注定要扶持一生的话,这点事便不能成为坎,这只不过是别人家的事情,得过去。
他们只需要活好他们自个儿的便是。
毕竟未来那么长,两个人总归是会有些意见不统一的。
薛蜜垂眸,舌尖抵了抵上颚。
这件事,她不能说。
名誉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是极大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家之族的公子哥,说出来便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两个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一点薛蜜不清楚,但是郑卓云跟她是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的。
官场太可怕了,那晚的刺杀给薛蜜敲了一个警钟,哪怕郑卓云什么都没做,只是遵从皇帝的意愿回到京都也遭受到了刺杀。
这就好像在说不同意皇帝的做法,挑战皇帝的威严一般。
薛蜜不懂官场,但她不想郑卓云再受到危险。
她不说,三缄其口的,廖嬷嬷也就不问了,年轻人自己想开会更好。
到了目的地,几个人根据事先准备的,一点一点收集着,日头渐渐上去,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远处青山已成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薛蜜路过一家首饰店,好奇地进去瞧了瞧。
里头是分男女的,薛蜜倒不是想给自己买,虽然金灿灿的的确是挺好看的,但是戴起来挺重,在国子监待久了每日只需要梳一个小发髻然后戴一顶方帽,别提有多方便了。
一开始不习惯也不喜欢,后面也就省事多了,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以前她是喜欢郑卓云给她编小辫子的,现在......
不过不妨碍薛蜜想给他买一枚簪子。
香囊玉佩也成,他不爱戴这些,可是薛蜜瞧着国子监里头好多公子腰间都会戴,薛蜜也想给他买。
可是不巧凑的,一进门,便有位姑娘喊她。
那人梳的嫁做人妇的发髻,金簪步摇涟涟晃动,莲步缓缓,穿了件百花红绸银线蓝纹裙,上身是一件天青色小衣,罩着梅色底绣白梅的小袄,还有白绒绒的狐皮裘衣,手里头捧着铜色的汤婆子,上头还有精美的纹路,像是一幅画。
她瞧着也年轻,十分貌美,是细条温婉至极的美,眉眼都是和善可人的笑。
她身后跟着侍女,想来也是大家之女。
可是薛蜜却一愣。
“你便是那位国子监的女学生吧?”妇人声音温柔细细,“长得真是标致。也是出来选购置办年货的么?”
薛蜜心里发颤,站在原地有些答不上话,只是愣愣地瞧着她。
妇人面色露出一点尴尬:“失礼了,不曾道明,我是金陵李氏之女,家父开府仪同三司李政泽,你应当认识我的丈夫,他也在国子监内念书。”
她是个极其温婉的女子,她也羡慕薛蜜能够去国子监念书,并且希望她好。
至于为什么认识她,这挺简单的,就跟整个国内都认识上官婉月一样,只因为她是第一位女将军。
男人都对上官婉月和薛蜜表示不屑,女人则都羡慕上官婉月和薛蜜。
因着薛蜜心里有结,跟秦云昊聊不到哪儿去,后来薛蜜只问了一句:“你为何叫秦云昊啊?”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
秦云昊回道,便上了马车,透过小窗口跟她道别,还问了句,“那你呢?你为何叫薛蜜呢?”
薛蜜耸耸肩:“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也没有那个机会去问自己的父母了。
秦云昊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美的笑容在金色的阳光便像是染上了一层光晕,美得令人恍惚着以为是天仙下凡。
薛蜜叹气,可是她却帮不了,她甚至没办法告诉秦云昊,她只能让继续选择让秦云昊沉浸在虚假的美好生活内,虚假的恩爱夫妻。
谁也救不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薛蜜觉得自己这一整天的心情更差了。
廖嬷嬷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第70章 他是我哥
她们还得去点心食品的里坊采购,日头足了也得用饭,打算大过年的出点血在成叙楼一楼吃一顿犒劳犒劳。
管家叹着气把算盘打的叮当响,说薛蜜是个败家娘们。
不过没事,太医院医正这是一个肥差,郑卓云又得皇帝的喜爱,除去给皇帝看病,后宫还有不少的妃子,每一次去郑卓云都会得到赏赐,其中的油水那是多的多。
虽然郑卓云大部分没要,但是小部分不得不收,尤其是位分高的,总说郑卓云是不给面子。
郑卓云不想得罪她们,也不想得罪她们背后的家族。
再加上前几日皇帝给郑卓云送来的慰问品,薛蜜觉得自己又能耐了。
不过薛蜜觉得自己今天不适合出门,要么就是出门没看黄历,否则怎么会碰见陈衡山。
他喊她上四楼,说请她吃一顿,但是四楼只带她一个人,其他人得在一楼。
平阳侯之子陈衡山,谁都得给三分薄面。
自从知道陈衡山跟燕策有点关系之后,薛蜜便怕了。
因为她突然之间就明白了陈衡山那日为何会带她去假山看大戏,敢情是受了燕策的指示。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具体关系,但是长得的确是有点像,薛蜜也不敢往深里猜,只是单纯的暂时还不想看见燕策。
不过不巧,她上了四楼,陈衡山拉开拉门,果然便看见了靠窗跪坐的燕策。
薛蜜登时便想往外跑,便陈衡山提着后领给扔了进去,关上门走了。
呵呵,不就是关门吗?她再拉开不就成了?
然而燕策已经看透了她,她一动身,燕策便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拉住她。
他轻声说:“蜜儿,我想你。”
薛蜜心跳的更厉害了。
她无从适应,四周寂静。
薛蜜瞪大了眼睛,跪坐在一边,乖的像一只鹌鹑。
陈衡山挑眉,坐在一侧:“哟,我就去点了个菜,你就先‘吃’上了?”
燕策默默喝茶,风轻云淡的一脸样。
薛蜜觉得陈衡山这个“吃”肯定有什么别的意思。
怪讽刺的。
挠了挠头,当然,现在的情况是她怀疑陈衡山和燕策一起设计自己。
真是世风日下。
薛蜜想走,她看着身边那大窗,怀疑就算自己能跑的出这扇门,以燕策的武功,他等会就会从这儿跳下去,把她拦在门口。
诶嘿,到时候就有许多人来看了。
要脸,薛蜜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
气氛焦灼。
不过她现在更怕的就是燕策开口问她关于到底要不要嫁给他的事情。
她没想好,也不知道要不要嫁,更不知道燕策为什么就这么执着自己。
天下的女人千千万,他要是不高兴他可以天天换。
陈衡山看了一眼自家淡定的大哥,又看了一眼低着头都看不见但是可以看见耳根子红透了的未来大嫂,笑了笑:“怎么了?都不说两句?可别是做了什么顽皮事儿吧?”
你看看,你听听,被人占了便宜不说,还得听另外一个明明就心知肚明却还要抖机灵的狗东西在那儿冷嘲热讽。
薛蜜撇了撇嘴,豁出去了:“说吧,到底找我做什么,说完了我回去了,那我还得把年货弄好,一府上下现在都得看我呢。”
“哟呵,倒是瞧不出来了,几日不见你都有这么大能耐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陈衡山笑。
“你之前得是多看不起我?”
“一直都挺看不起的吧。”
啧。薛蜜觉得跟陈衡山说话挺累的,尤其是混熟了之后,你都不晓得他嘴里那句话是开玩笑,那句话是真讽刺。
陈衡山挑眉看了一眼燕策:“你有福了,娶回来直接给你当贤内助。”
燕策笑哼了一声,眉梢之间却尽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外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楼底下也是人满为患,四楼清冷,安静优雅。
真是站得高,看得远,屋檐上的白雪都在发亮,薛蜜真想爬上去看看里头是不是藏了什么宝石,怎么能那么亮。
“胡说八道,什么贤内助,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莫胡乱给我编排啊。”薛蜜声音大了些,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那点虚。
陈衡山看了一眼她的嘴唇,之前还有些苍白,现如今红的充血。
谁信?
陈衡山倒是不怕死,继续说:“你跟燕策那不是旧相识吗?既然都这样了......就嫁了吧,反正也是要嫁的。”
薛蜜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未曾请教,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好燕策和陈衡山不知道她内心里面的那点小九九,否则她会被燕策摁在地上打。
陈衡山和燕策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别开,带着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和尴尬,薛蜜愈发觉得有这种可能。
“他是我哥。”
薛蜜还在伤春悲秋,陈衡山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她愣了。
“哈?”
哥?什么哥?
陈沉跟上官鼎私底下有点争执。
大抵是因为和亲的事情起了冲突,皇帝显然暂时性地偏向于陈沉的方案。
姜丹木和姜无素的队伍马上便要入京,除夕宫宴也尽数趋于完善。
城外,雪如暮霭沉沉楚天阔。
一队人马在雪地之中缓缓行驶着,穿着毛皮绒衣,身上还带着骨链,野兽尖锐的牙齿混搭着颜色鲜艳的宝石。
旌旗飘飘,红底黑字,大写一个“姜”。
“京都会是个什么模样呢?”骑马的女人问道。
她生的大气,皮肤并不白皙细腻,一双眼睛却是十分媚气明亮,高仰着头,棕色的动物皮毛围绕在脖颈处,点点毛发点缀着皮肤,迎风纤动。
与她并同的男人肤色黝黑,眉眼锋利,一道鼻梁如一天堑,高昂笔直,带着高傲和志在必得的气场。
“听说很繁华,具体模样是什么,等会进去瞧瞧便知道了。”姜丹木嘴角勾起一个痞坏的笑容,头发披下,微微卷起,额链上是黑曜石垂下。
姜无素倒是不屑:“听闻中原人生的矮小,女人更是一无是处,不过如今我觉得那些男人也未必有些什么用处。”
“用处?来给我当活靶子的用处还好有的。”
两兄妹哈哈大笑,瞥了一眼身后,哈出来的白气很快消散。
第71章 隐私
“若不是那该死的老鼠,如今中原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姜无素冷哼一声,“哪里还需得我们入京,像个臣服者似的,真叫人恼火。”
他们被时疫困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爆发的太过奇怪,蔓延的速度也是令人无法制止。
想来在战场上他们节节高升,眼看便要前驱直入,突然被打断了,还损失了不少,被迫做小伏低,怎能不恼。
“也是,好言好语想要他们将时疫的方子教出来,这般不识抬举,还封锁丘阳关,啧——”姜丹木眯眸,眼里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父王也真的是,还非得派我们两个来谈和。”
“谈和也好,让我们看看那中原皇帝到底有几分硬气跟我们硬碰硬,可别叫我看不起他们。”
姜丹木冷笑:“他能有几分硬气,若是有还能到如今这国破家亡的局面吗?”
“不算国破家亡。”姜无素纠正,却又无所谓地耸耸肩,“但也差不多了。”
姜无素手里握着马鞭,手指粗糙冻得通红,还有冻疮的痕迹,“上官鼎倒是个人物,还有他家的女儿上官婉月,陈氏只有陈沉早年上过战场,如今也是英雄迟暮,其余的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一盘散沙。”
姜丹木说:“上官鼎老了,上官婉月不过是个女儿家,中原女人能当上将军的确是闻所未闻,不过想来也不会得到重用和同男人一样的训练强度,倒是不足为惧,听说上官家打算派出自己的小儿子上官文超上战场多历练,先前在天山他倒是上过战场,打过一次,也有些能耐,不过太稚嫩了,不足为患。”
“所以,这次只要拿到时疫的方子,解决眼下的困境,那么再度发起攻击攻下京都,这个中原便要改姓成姜了。”
姜丹木抓着缰绳牵引着马儿朝姜无素靠近,随即探身向她偏去,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你啊,倒是比父皇跟我还着急。”
“当然。”被掐了一边,姜无素说话有些漏风,“中原风景,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倒是迫不及待要把这儿当成我们自己的土地了。”
“中原皇帝是不是会将自己的姊妹封为长公主?”姜丹木松了手。
“对啊。”
姜丹木提起缰绳,喊道:“那你就等着吧我的妹妹,来日你便是长公主了!”
言毕,他大喊一声“驾”,骑着红鬃烈马,绝尘向前去。
前方露出尖尖角,高城耸立,白雪皑皑,肃杀顶立。
管家和廖嬷嬷都出去了。
郑卓云一个人躺在家里,侍女刚给他换完药,伤口血淋淋的,结痂有些慢。
百无聊赖,又有些担心久久未归的薛蜜,在心里紧巴着,郑卓云有些说不出来的抑郁。
燕策说的没错,他的确很自私。
其实燕策还问过他一个问题,就在他要带薛蜜离开盛京城去京都的前夕,他问他:“如果有可能,那你打算把薛蜜放在什么位置?”
他听出来了燕策话语之中设置的陷阱,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会遭受到燕策的冷嘲热讽。
再加上当时他被发觉心思又被揭破假拒绝,还有知道燕策爱上了薛蜜,所以当时他心情很不少,也有些神志不清,直接就把燕策给轰了出去。
现在回想这个问题,他才发觉燕策骂他骂的对。
郑卓云突然觉得也算是渣的明明白白的。
这种场景在脑海中千回百转的,排演那么多次,一旦正式发生,还是会让人防不胜防。
怎么还不回来呢?
郑卓云在床上躺着,睡了一小会儿,梦里梦见薛蜜崩溃大哭,他哄着把她给哄回来,但是谭贞明一个手指头他又将薛蜜抛下了。
反反复复的反反复复,直到最后薛蜜麻木了,连哭都不会哭了,收拾东西,笑着跟他挥手说相忘于江湖。
他急了,要去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梦醒来的时候郑卓云还心有余悸,手里依然紧紧握着那只青丝镯。
他在想,她为什么不要呢?
是因为真的打算好了要离开,只不过是碍于她现在受伤她不忍心罢了?
外头侍女拿来两封信,说是从盛京城来的。
盛京城?郑卓云一听便神经紧绷。
拿来一看,一封是谭贞明送来的,一封是许羡临送来的,上头都写着:薛蜜亲启。
他们怎的私下里给薛蜜传信?
打开吗?
这是属于薛蜜的隐私,他理应尊重。
可是谭贞明三个字就像是点点火光,在他的心头肆意跳跃着。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信,先打开了谭贞明给薛蜜的。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问及了他们两个情况如何,要好生在一起,还有一份及笄礼物在路上会送来。
看了又看,没提及别的半点。
郑卓云又去拆开许羡临给她的,一打开,没看多少郑卓云便骤然紧绷。
他蹙着眉,眼眸的焦距点紧紧地盯着上头的“燕策”二字。
许羡临说,燕策破天荒地给他寄了信,说他已经安全地来到了京都,已经安定下来了,勿念。还问薛蜜有没有看见燕策。
燕策......来到了京都!
郑卓云咬唇,一阵失神。
临近新年,军营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几日天气都还好,大概是要面对羌族的三十万大军,破釜沉舟的,他们就算是明白多半打不起来也得努力操练。
上官婉月还在因为燕策刺杀郑卓云的事情担忧,又来了羌族进京的事情。
接待完姜丹木和姜无素,上官婉月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羌族人生得高,又豪迈不拘,男女皆如此,以至于上官婉月在一站接到人时抱拳以礼相待,姜无素便冲上来揽住她的肩膀喊了一句:“你就是上官婉月吧?!瞧着也不怎的厉害啊!小姑娘模样,要不要与我比试一番?”
哈啊?小姑娘模样?
上官婉月当时都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
在国内,她在女人之中也不算是矮了,甚至比起一般男人也是平视的,怎么就小姑娘模样了?
在看那姜无素,她是真的高,比上官婉月还高大半个头,几乎要跟站在一边的上官文超差不多高了。
不过,上官婉月总觉得姜无素身上少了一点什么。
“女人味?”上官文超一语道破天机。
第72章 不是很熟
上官婉月猛的点头:“对对对!”
她太不像个女人了,倒像是个没什么脑子只知道动手的莽夫。
不过那羌族大王子姜丹木便不一样了,他似乎还是懂的中原人的规矩,给他们回了一礼。
姜丹木就更高了,像个巨人似的,再加上身上的皮毛大衣,面相英挺威武,身姿更是挺拔如山。
上官文超跟他站在一块都差了一截,也输了气势。
外头的人聚集了许多,大概是都想看看这异国他乡的贵客长的什么模样。
上官婉月入了一次宫,跟皇帝说了此事,接下来便没上官婉月什么事了,谈判也好宫宴也好,都是文官和皇帝的事情。
不过上官婉月倒是从上官鼎那儿听到了说可能要和亲的事情。
开玩笑?和亲?那要她这个打仗的将军做什么?就跟寺庙里面的菩萨似的摆着看呢?
“姐,你觉得你能打过的那姜无素吗?听闻她可是羌族第一女勇士,能与熊搏斗。”上官文超不怕死地往上官婉月枪口上撞。
有的时候吧,上官婉月觉得人呐,还是别那么多话比较好,那要是哪天说话说着说着嘴瓢了,挨了一顿打,那可怪不得谁。
于是被上官婉月揪着耳朵的上官文超哎哟哎哟的叫:“姐,错了错了。”
“你是傻吧?她能徒手杀熊?人跟熊的差距是她长得高长得壮是个羌族人就能比的吗?”上官婉月骂他。
谣言传的也不掂量掂量,你若是说姜丹木杀熊,那上官婉月还相信有这个可能,因为姜丹木的确是羌族第一勇士,他们羌族习惯以武力为尊。
有的时候看一个人的实力只需要一个眼神便知道谁会赢,就像上官婉月对上燕策的时候,他一眼扫过来,上官婉月便晓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上官婉月觉得打上官文超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了,大理寺那边你去问过了吗?”上官婉月想起正事。
上官文超摆摆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问过了,没查出什么来,燕策做事的确是不留痕迹。”
“可是他却直接在我们面前承认了。”
“承认了又如何?我们没有证据,在说了燕策身后是平阳侯,我们两个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去指控,先不说燕策为何没有公布自己的身份回到平阳侯家中,只说就算陛下查起来,传他上去,他打死不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诽谤吗?”上官文超道。
“说的也是。”
上官婉月交握着双手抵在下颚,心中的不安来源于羌族和燕策。
这一次刺杀未成,燕策便会很快实行下一次,上官婉月大概明白燕策这种杀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对于他们来说,完成任务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准则,哪怕任务失败也得解决掉自己,不要露出任何线索。
陈沉应当是知道燕策回来了,陈衡山都晓得,而且他在国子监里跟薛蜜十分亲近,上官婉月不得不怀疑这是燕策授意为之,只为了从薛蜜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了解她的近况。
好一个痴情种。
“姐,比起这件事,我们不如来谈谈和亲的事情?”上官文超转移话题。
然而还不等上官婉月说,上官鼎便从外头进来了。
他听到了上官文超最后的那句话,便道:“和亲的事情你们两个别管了,陛下心意已决。”
上官文超和上官婉月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多少,不过看来,上官鼎应当没听到燕策跟陈沉的关系。
上官婉月听到“心意已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漏掉了半拍,问:“定了谁家的姑娘?”
皇帝自己的子嗣中压根没有合适的人选,那边只能从宗族中选,封为公主送过去。
“这倒是还未曾确定,不过和亲的事怕是改不了了。”上官鼎叹气,“过年啊,就没几个年过的安生。”
薛蜜带着一堆东西回府。
累死了。
还遇见燕策,那就更累了。
说实在的,薛蜜不是很想嫁给他。
“姑娘似乎跟平阳侯之子很熟?”廖嬷嬷问。
很熟?
薛蜜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她觉得也不能说很熟吧。
“不过是在国子监内能够说上几句话罢了,算不得多熟。”
廖嬷嬷顿了顿,才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未出阁,人多眼杂的,得注意才好。平阳侯身份尊贵,你若是与陈公子走得过近,而你又代表了郑府,难免会教人以为郑医正与平阳侯是一派。”
而朝堂复杂,最忌讳站派问题,更何况薛蜜现如今地位尴尬,本就颇受争议。
薛蜜耸耸肩:“我想躲也躲不了啊。”
怎么躲?平阳侯都直接在朝堂上公然支持薛蜜在国子监了,再加上燕策跟她说的求平阳侯赐婚,还有今天陈衡山说燕策是她哥......
那谁知道平阳侯是不是私底下已经跟皇帝打探过她的事情了,现如今才来跟她谈要跟陈衡山保持距离,那只能说有些晚了。
薛蜜觉得自己现在还得消化一下燕策是陈衡山哥的问题。
“亲哥?”她问。
“亲哥。”陈衡山回答。
燕策?燕策没回答,当然也没反对。
好样的,薛蜜目瞪口呆。
难怪她总觉得陈衡山跟燕策长得有些像,原来是亲兄弟。
“那你们两个....我.....为什么......”薛蜜有太多想问,可是乱成一团她都不知道怎么问。
底下廖嬷嬷派人来喊,说是他们已经吃完了,还有些东西要去买,请她快一些。
薛蜜就只能匆匆扒了几口饭离开,这一次燕策没拦她,也没有如她所想的从四楼跳下来拦她。
回到府内,廖嬷嬷吩咐着人将年货四下分开,该摆好的摆好,该用做年夜饭的她自个儿再去看着办。
薛蜜累极了,在外头跑了一天,天色都已经暗了。
黄昏之时,妩媚的光彩像是彩虹进化的具象,越过云层绚烂,照耀在雪山之巅。
白雪之上都是这么一份美丽的颜色,薛蜜感觉到了温暖。
先去看郑卓云,他还趴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薛蜜蹲在床头前,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一点一点撩开,露出半张俊雅的脸蛋,苍白的,嘴唇只有些许血色。
第73章 原谅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只被她拒绝的青丝镯。
也是为了报复,也许是为了想要真的离开,也许是真的太生气太委屈了,总之,薛蜜当时拒绝了青丝镯,在看见郑卓云脸上的失意时她也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她突然自己真是学坏了。
居然也学会这么报复人。
可是,她真的想要离开吗?
薛蜜就趴在床头看着他,有些发呆,却又不知道该去想些什么。
曾经她对自己的未来是迷茫的,过一天算一天,恐惧无常。
碰上郑卓云,她觉得自己有了目标,他是个好人,他救了自己,算是带了一个累赘,一瞬间的善念便要养一个小姑娘。
薛蜜真的不愿意相信郑卓云会是个多么恶劣的男人,能无偿为村民看病,哪怕被打也体谅理解他们心中的悲痛,这样的男人能有多坏呢?
这近三年的照顾,薛蜜作为离他最近的人,能看见他所作所为绝不虚假伪装,也晓得他也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
郑卓云感受到脸上那点感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她发呆的面容。
外头的媚色照进来,融进了她眼眸内,那么清澈,那么灵动。
真的好美。
他捡回来的小姑娘是一个小美人坯子,他走大运了呢。
可是信就藏在枕头底下,他的心砰砰直跳。
“你回来了。”郑卓云轻声喊。
他也伸手,中途顿了顿,大概是怕她闪躲,就像拒绝青丝镯一样,可是她没有,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这么看着他。
一摸,她真的瘦了很多。
因为这么一件事,他好不容易把她养的白白嫩嫩的娇娇模样,一下子又瘪了下去。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燕策来了京都是特地为了来堵她的,再加上发生这件事,他送她青丝镯她都不要,这对于燕策来说简直就是绝佳的时机。
薛蜜肯定会跟他跑掉的。
薛蜜却突然说:“世子,你是不是在皇帝以及平阳侯面前说我是你的妹妹?”
郑卓云手一僵,瞳孔一震,身子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可她说的那么轻巧,眸子里头的光却黯淡下去。
是黄昏也落尽余晖了。
“是....”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这么一个字的。
薛蜜眨眨眼,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虽然已经听到燕策说了这么一段事情,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伤到不会再伤了,可是如今听他坦白,她还是不免心头一凉。
她还戴着他送的长命缕,去年这个时候他对自己表白心意,可是不过一年,他却跟别人说自己只是他的妹妹。
这算什么?
薛蜜不明白。
自己是变得差劲了吗?承认她是他心底里那个打算共度余生的人很难吗?谭贞明都不在这儿,他这么说,说给谁听?
还是说他的心底里仍然是不肯承认她的,过往的一切连半点真情实感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兄长对妹妹而已。
薛蜜觉得,如果她真的要离开了,那么怪不得她薄情寡义不顾情分,而是他真的伤自己太深,无可挽回。
“蜜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郑卓云嘴唇都在颤抖,舌头打结。
可是她看起来那么平静,如水的眸子好像在告诉他:你说吧,我已经不在乎了。
这才是郑卓云最担心的点。
当她彻底不在乎了,当燕策来了,她没有生存的条件,就会像菟丝花一样,转头依附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也不是非他不可不是吗?
“蜜儿......我可以的......”他颤巍巍地说,“我可以改的......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改掉的......你...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不要走啊?
他看起来好可怜。
薛蜜看着他,真的好可怜,眼眶都红了,眼泪在里头打着转。
她微微蹙眉,只说了句:“真的可以改掉吗?”
她今天看见秦云昊,那么漂亮端庄的秦云昊,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内,看着好像很开心。
真的开心吗?还是说已经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却又找不到为什么,只能每天装着自己很开心来维持颜面。
薛蜜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她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如果燕策没有设局,如果谭贞明没有来,如果自己没有发现的话,是不是也就是下一个秦云昊?
她想要抽回那只伏在他面容上的手,却被郑卓云紧紧抓住,他疯狂地点点头,眼泪落下来。
他说:“我可以的!蜜儿!我可以改掉的!”
薛蜜没说话,也问不出那一句毫无意义的“真的可以吗”。
夜晚,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外头鞭炮的声音。
有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提前释放新年到来的那种快乐。
或许也是因为别的,薛蜜听说羌族的大王子和大公主进京了,还说羌族人生的真是高大,那姜丹木和姜无素可比他们要高大健壮不少,那些士兵也是,难怪在战场他们所向披靡。
不晓得怎么想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薛蜜反正是没见过,就算是见过了她也不觉得异乡人能有什么好,若是诚心诚意地想要交好求和那还另说,薛蜜对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幻想。
鞭炮声吵的她睡不着。
她跟郑卓云还是分开睡得,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原谅什么的太遥远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地伤害她的事情,反而一直都好好地养着她,都没有付出任何实际行动过。
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
他说了他会改的,会改好的。
薛蜜觉着自己也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担心。
脑海里一直都在回想着这几年他如何对自己好,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好。
原谅吗?
相信他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减反增,似乎要一路响到天明。
薛蜜没好气地爬起来,走到窗户面前的小榻上爬上去。
夜里的炉火烧的正旺,屋里头暖洋洋的,薛蜜看着被打开一个小缝隙以便通气的窗户,露进来点点寒气。
她在想,如果已经决定好了要原谅郑卓云,要跟他好好在一起,就当之前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么她应该怎么拒绝燕策呢?
第74章 郡主联姻
燕策跟陈衡山是亲兄弟,那岂不是就意味着燕策是平阳侯陈沉的儿子?
平阳侯......那么大一个官,廖嬷嬷提起来都心惊胆战的,她要是直接拒绝燕策,燕策会不会跟陈沉打小报告啊?
正想着,窗户外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薛蜜被吓了一跳,正要往后退尖叫,便听到燕策的声音传来。
“睡了么?”
这个家伙!吓死她了!
薛蜜心脏砰砰直跳,那种瞬间的恐惧感伴随着脊背发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不爽。
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怎么三更半夜还爬别人家里头来了,若是被发现了可怎么的好?
这也就是在郑府,郑卓云不喜欢人多,薛蜜也不喜欢有人守夜,很早便让那些侍女回去睡了,忙了一天她们也都辛苦。
若是换了大家,人家外头走廊守着几个,屋内的外间还得睡着一个,护卫更是时不时地巡逻,哪还能由得燕策这般兴风作浪。
堵着气,薛蜜便不回答他,让他在外头干等着。
高大的黑影在窗户上矗立,薛蜜也没想好怎么见他。
因为这一见,她就注定了要把那拒绝的话说出口。
“打开窗户,我听见你的呼吸声了。”
燕策冰冷的声音传来。
好吧,差点忘记了他是个武功高手了。
薛蜜怕自己不给他开窗户等会他就会强势地自己破门而入了,到时候才叫难以收场,毕竟郑卓云就在隔壁的屋子里,肯定会听见。
她没给他开窗,而是下榻给他开了门,看他靠着窗户站在那儿,朝他招了招手。
外头吊着红灯笼,一晃一晃的,夜晚更冷,薛蜜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冻得发抖。
燕策快步过来,薛蜜还能看见他冷峻的面容上像是突然之间冰川融化,春回大地。
她有点生气了,眉头皱在一块,可是眼底里却没有任何怒意,只有点点恐慌和别的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纠缠。
她实在是瘦的厉害,还没有补回来。
这是燕策憎恨郑卓云的一个点,也是憎恨自己的一个点。
他内心的深处的一个小角落有人在跳舞,因为庆祝自己的成功。
但是另外一个角落也有人觉得悲哀,因为他嫉妒。
嫉妒郑卓云带给她的影响如此之大,让她这么伤心。
可是燕策能怎么办?看着她往那个深不见底的火坑往下跳?被人欺骗?最后呢?当她青春不在的时候发现真相,也许会比现在还痛苦百倍。
早点解脱不好吗?
跟第一次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薛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燕策的样子。
他明明不会笑,笑得那么恐怖又尴尬,但是为了不让她害怕努力朝她绽放一个笑容,结果反而把她给吓哭了。
后来她教他笑,怎么都教不好。
现在呢,他笑得真好看,那么温柔。
薛蜜的眼尾其实有一颗小痣,以前没注意,后来倒是越发明显,不难看,她生了一双狐狸眼,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漂亮,配上这么一颗小痣倒是更显风情。
萧呈折了一枝梅花,坐在书桌前,手里头还有一块藕粉色的帕子,上头也是一枝梅花。
他轻轻抚摸着帕子,料子是极好的,细腻轻柔,是萧潇送给他的。
两个人在雪地里头玩,他摔了个跟头,有些惨,萧潇便用这块帕子给他擦了擦。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因着皇帝要扶持嫡长子的心思,所以萧呈年岁小时便没有兄弟姐妹,而廉亲王立了大功,跟皇帝走得近,他膝下的萧潇便时常入宫。
萧呈很喜欢这个表妹,他年幼时还跟她说过长大了要娶她为妻。
大人们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还说好。
只有母后蹙着眉头,私底下将他拉到一边,严厉地呵斥他,以后都不准说这样的话。
萧呈不明白为什么。
母后叹气道:“男女同姓,其生不蕃,你明白吗?”
然后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准他再提这件事,萧呈不依,母后便不让萧潇来宫内了。
知道萧呈保证不再提,萧潇才再来到宫内。
后来,萧呈便谨小慎微,只当萧潇是自己的妹妹,不敢有过多的逾矩的举动。
那句所谓的“长大之后娶你为妻”,似乎真的就只是童言无忌的一句玩笑话了。
如今他已经及冠,很快父皇便会给他安排太子妃,萧潇也到了合适的年龄,自然也会嫁给别人。
想到这儿,萧呈便心头不舒服。
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儿,你小心翼翼地护了那么久,结果有一天她要嫁给别人了。
那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
跟在他身边的近侍从外头进来,神色有些慌张,见了萧呈痴痴地正看着手帕,近侍便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便说。”萧呈道,将帕子收了回来,“孤还能吃了你?”
近侍挠挠头,抿着唇,随即双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整个人看起来要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
萧呈微微皱眉:“到底怎么了?”
音量突然提高,近侍被吓得出了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方才......方才奴听到宫里的消息......说......说羌族的大王子和大公主到了......”
萧呈眉头皱得更深了,显然是对羌族的人没有任何好感:“来了便来了,明日除夕宫宴,父皇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们,等会孤也该进宫看看,算是尽地主之谊。”
萧呈权当是近侍被羌族人吓破了胆子,心里不免有些嗤。
近侍脑袋上冒出点点汗珠,看了一眼萧呈,咬着唇,还是说了出来:“可是奴还听说皇上打算跟羌族联姻。”
“联姻?”萧呈想了想,父皇膝下没有合适的公主人选可以联姻,他最大的亲生妹妹今年也才五岁。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呈心跳漏掉一拍,问近侍:“宝山,你告诉孤,父皇有没有选定联姻人选是谁?”
宝山点点头,说道:“是廉亲王之女萧潇郡主。”
这边,萧潇才从自己父亲嘴里得知自己可能将要被和亲的事情,人都给吓傻了。
乌黑乌黑的大眼珠子转了转,顷刻间聚满了水雾。
第75章 相看两厌
廉亲王一向是个疼女儿的,认为女儿最贴心,眼看着女儿呆愣的样子变得委委屈屈起来,觉着小嘴巴,看得他的心一阵紧揪着。
捧在手心里的小人儿,廉亲王还舍不得嫁呢,不晓得推了多少人的婚事,明里暗里的牵线一大堆的。
廉亲王和王妃都还想把萧潇留几年,老姑娘便老姑娘,反正萧潇不愁嫁,再不济也能养她一辈子。
总不见得这么大一个廉王府连个女儿都养不起。
可是就这么个宝贝疙瘩还被人惦记上了,若是在京都倒还好,羌族?异国他乡的,那是个什么地方,萧潇金贵娇气的很,嫁到那些偏远地方哪里受得住?
谁会想把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难不成让他们两夫妻还没开始就等同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
“为什么要我嫁啊?”萧潇抱着廉亲王的腰哭,抽泣着,我见犹怜,“我不想嫁啊爹爹,我听说羌族人很凶......呜呜呜,我不要嫁......”
皇帝伯伯一向是很疼她的,也一向善待他们家,为什么到了这个份上偏偏要她远嫁?
廉亲王不语,萧潇又去抱一旁拿着帕子拭泪的王妃,跪在她腿侧,小下巴搭在她腿上,眼眸水灵灵的:“母亲,难不成你舍得女儿远嫁么?”
这话可不就是在王妃心上的伤口处撒盐吗?王妃一把搂过萧潇,瞪着廉亲王:“我不管!我就萧潇这么一个女儿!你让她远嫁?你不如杀了我!”
“没呢没呢。”廉亲王头疼地坐下,扶着额头,“陛下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但是还没彻底定下来。今日除夕宫宴羌族的大王子和大公主都会出席,陛下让我带着萧潇也去。”
“什么还没定!这不就是已经定了吗?!带人去这意思还不明显?!萧靖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从!羌族那是个什么不毛之地你不知道啊?你让萧潇嫁到那种地方去?!那还能见面吗?你忍心吗?”王妃一向是闺秀示人,可是在面对失去女儿的这件事情却大发脾气,吓得底下的奴婢们都颤了颤。
两母女哭成了一团。
是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萧靖看着,觉得两个女人都绰绰有余了。
但是宫宴的时候萧潇到底还是带过去了,只不过对比旁人一身正装,萧潇是尽量往素里穿,能不打扮便不打扮,只希望皇帝伯伯跟那羌族大王子能够放她一马。
现场都是很陌生的人。
萧呈坐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目光紧紧盯着底下端坐的萧潇。
她的眼眶还有些发红,想来是哭过了。
跟萧呈对坐的是昭阳长公主,整个宫宴上便只有昭阳长公主和萧潇还有上官婉月三个女人,皇后称病不出席。
舞乐丝竹,管弦杨琴,霓裳羽衣,剑舞纤腰,翩翩如仙。
萧潇看见了姜丹木,太明显了。
长得很硬朗,好看的面容,跟萧呈也比好,上官文超比也好,气质完全不一样。
坐在那儿便是高傲的,生来如此,眼眸里的光都仿佛是一头雄狮,带着玩味的光彩。
看着很凶。这是萧潇对姜丹木的第一印象,她几乎是十分抗拒这一门不合理的婚事。
现在就更加抗拒了,她可不想嫁给一个凶巴巴的男人。
况且他们跟羌族还是敌对的,羌族那边都看不起他们,她嫁过去能得到什么好脸色?
无论如何都得让父亲劝了皇帝伯伯,打消他的念头。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姜丹木事先已经跟皇帝已经见过面了,也聊了时疫方子的事情,皇帝毕竟比他年长,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几句哈哈便过去了,就是不答应也不拒绝。
后来皇帝又转到了他年方几何,有无妻妾的事情,姜丹木便明白了皇帝的小心思。
看来要拿到时疫的方子还得付出点代价。
其实对于婚嫁之事姜丹木是不太关心的,姜皇也是,觉着他还年轻,理应建功立业,就连姜无素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羌族人早婚,女儿家十二三岁便嫁了,男人十二三岁也娶了,若是换了姜丹木,这会子也许妻妾成群,孩子满地跑了。
他跟姜无素都算是羌族的异类。
皇帝没有合适的女儿,自然只能从皇室宗族内选。
姜丹木一眼就瞧见了萧潇。
就跟萧潇见他的第一眼一样,姜丹木也不满意萧潇。
太瘦弱了,弱柳扶风的,估计一拳就倒,脸蛋是挺美的,不同于昭阳长公主盛装出席,她倒是素颜朝天,一身清雅。
两个人还没开始说一句话就已经相看两厌了。
郑卓云本来是要出席除夕宴的,现在嘛......他不配。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愈合一点了,可以下床了,却不能动用双手,否则牵扯着背后的肌肉,伤口又会裂开。
薛蜜想要他别起来了,郑卓云不听。
今晚是除夕夜,也是薛蜜的生日,无论如何他都得起来。
薛蜜又陷入了一阵迷茫,待在原地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只好去厨房里面看菜。
那个凶手还真的是要杀了他啊。
郑卓云也不是没有想过对方的来历,只是实在猜不出来,他未来京都时,光是顶着锦西郑家这个名号就在朝堂内招惹了无数人。
更不用说来了之后,因为对锦西郑家以前的案子重新翻开,涉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更恨不得他死了。
可是郑卓云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的,背后突然一凉,像是打了一个冷颤。
许羡临在给薛蜜的信里说,燕策给他们回了信,他已经到京都了。
从燕策到京都时给许羡临写信的时间再到许羡临寄信来京都的时间,郑卓云倒想知道燕策到底来了多久,人在哪里。
那种敌人在暗你在明的感觉很不好,对方随时随地都在观察着你,而你甚至都没办法知道对方在何处。
那么......他的刺杀,是不是跟燕策有关系?
大冬天,也许是屋内太热,炉火太旺,郑卓云心头发凉,额头上却是冒出了汗珠。
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可是在疑惑的下一秒,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耳边都是那种声音。
燕策......会杀了他吗?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