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绝
郑卓云晃了晃脑袋,努力想要把那些想法甩出脑外。
应该不会,就算两个人已经因为这些事情反目成仇,但燕策应该不会动手杀他。
他只希望这种一晃而过的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薛蜜端着菜从外头进来,烫的很,她小跑着,哎哟哎哟地轻声叫着。
一进门,脚下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便摔倒了地上。
新年的第一道菜是鱼,结果就这么摔到地上了。
瓷器清脆的声音传来,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鱼也是散落在地上,东一块西一块。
尖锐的瓷器还刺入了薛蜜的手掌心,一阵剧痛,鲜血涌了出来。
郑卓云一愣,顾不得自己不能够有大幅度的动作便急匆匆地朝她走来,蹲在地上看着她。
薛蜜呜咽着,右手颤颤巍巍的,疼得厉害。
外头跟着的廖嬷嬷和其他侍女都端着菜来了,见到这个混乱的场面也是呆在原地。
“怎么样了薛蜜?”郑卓云心疼地看着她的手掌心,那一块是很小的一块,只是划开了很大的一道口子,最后卡在一个缝隙里。
“疼......呜呜呜......”薛蜜开始掉眼泪。
就算她童年的时候受过不少伤,可是对于疼痛她还是很敏感。
郑卓云将她抱起来,廖嬷嬷看着,他的背后面伤口又裂开了,血迹开始慢慢地溢出来。
“去拿止血散。”郑卓云恍若未觉,直接抱着薛蜜上了塌,“再帮我将药箱子拿过来。”
廖嬷嬷将菜放在上面,吩咐着其他人小心着地上也将菜放在上面,再让人收拾好,自己才去拿止血散和药箱。
路上,跟着她的一个侍女哈着气,外头冷,冻得她瑟瑟发抖,鼻子都是通红的。
她说:“这也太晦气了,鱼没了,盘子也摔碎了,还见了红,可别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廖嬷嬷却是笑笑:“岁岁平安,红色也吉祥,你瞧那些灯笼蜡烛,哪个不是红色的?红红火火这才好呢。”
廖嬷嬷说的有理,侍女也就不说话了。
小女孩轻轻哭泣着,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自己在除夕夜讨了一个倒霉的兆头。
好像是在惩罚她三心二意的举动,一边割舍不下郑卓云对她的温柔,一边又无法抗拒燕策的逼近。
她总得做一个选择。
郑卓云拿出药箱子里头的小镊子,廖嬷嬷又吩咐人下去用盆热水来摆在一旁。
怕郑卓云看不清,廖嬷嬷拿来了一根烧的火亮的红色蜡烛,凑近了给郑卓云照明用,还一边安慰着薛蜜:“姑娘莫哭了,你哭了郑医正得多心疼你。”
廖嬷嬷看着郑卓云身后血迹的扩散,而郑卓云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翻看着那一道被隔开的口子的血肉是否有小的瓷器藏在里头。
最明显的那一块瓷器挑了出来,郑卓云用温水洗干净,只争取那么点点的视野能够看清,最后只能让廖嬷嬷一边用小帕子擦,郑卓云就一边看。
薛蜜疼的泪流满面的,手一直在颤抖,好几次都想反射性缩回来,被郑卓云死死摁住。
“世子,好了没啊,啊——”郑卓云又用镊子在皮肉内夹出一块小瓷器,薛蜜疼的咬牙切齿的,哭的更厉害了,“好痛啊,嘤呜呜呜......”
她哭的可怜,郑卓云也心疼,可是这种事情不能心软,只得一次性处理干净。
最后查看,没有了,郑卓云这才放心地给她再度清洗一遍,撒上止血散,又用纱布给她紧紧地包裹起来。
这么一下来,郑卓云整个人的汗出的更多了,脸色惨白,就连原本还有些红润的嘴唇也渐渐地失了血色。
薛蜜抬眼一看,他正背对着她整理药箱子,一看便傻眼了。
后背上的伤口裂开了,青色的外衣上都被浸润了不少地方。
“世子!你的伤!”薛蜜喊道。
真是奇怪,受伤都是一个接一个的。
郑卓云这才感觉到疼,皱着眉把外衣脱下来,怕血黏着绷带太紧扯下肉来,廖嬷嬷都是用温水一点一点涂上去,然后用剪刀剪下来。
又得重新清理伤口了。
明明都已经满头大汗了,还笑的开怀。
他说:“蜜儿,你还是担心我的。”
废话,她能不担心他吗?
“今晚的年夜饭还能好好吃么?”薛蜜低声问,蹲在他面前,将他的掌心垫在自己的脸颊下,“我还寻思着你没法去参加宫宴,我们俩能够好好吃顿饭呢。”
郑卓云点点头:“能的。今夜是你的生辰,无论如何我都该陪着你。”
顿了顿,他又说:“以后我也都陪着你。”
隐隐约约的,薛蜜觉得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两片薄唇却不动了。
她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无所谓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还没有点什么过去吗?
乞丐时期的日子她其实没忘,被上官婉月绑来待在那个小破庙的时候更是无比清晰。
薛蜜这么想着,已经决定要拒绝燕策了,管他发什么疯。
“世子。”
“嗯?”
“我的新年礼物加生辰礼呢?”她伸了伸手,露出洁白的皓腕,仰起头,挑眉抖动。
郑卓云一愣,无限的暖意从心头蔓延开来,从怀里拿出那个那只青丝镯,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你说什么?”陈衡山抽出书架上的书,正翻开没两页,外头透进来的光斜照在泛黄的书上,墨字飘飘,长影绰绰。
薛蜜低着头,看着脚丫子,双手在背后揪着,脚尖翘起来,不安分地左右动着,十足的紧张害怕样儿。
陈衡山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她刚刚说要他帮她回绝燕策,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燕策是个什么脾气薛蜜晓得,她就是怕当着面说才让陈衡山转告的,他们俩是兄弟,总不该打起来。
“我说......我跟燕策要不还是算了吧......”薛蜜努努嘴说,手下意识地挠头,细白的手腕露出青丝镯来。
新首饰。落入陈衡山的眼里,他只觉得的讽刺。
哦,差点忘了,她今年十五了,及笄了,青丝镯是给及笄的姑娘戴的。
书房有些暗,陈衡山半张脸都阴沉沉的,让薛蜜看着害怕。
第77章 尘埃落定
也只有在这么一个时刻,薛蜜才会觉得陈衡山跟燕策长得真是的很像。
陈衡山啧啧嘴,“啪”的一声合上书,把书放回原位,靠在书架上,微微抬了抬下巴:“给我一个理由,我大哥配不上你?”
“不不不!是我配不上他!”薛蜜连忙摆手否认。
天哪,她怎么可能好意思说陈氏配不上自己,那外头的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好吧。
她算个啥呢?
虽然薛蜜还没搞清楚燕策的背景,不过她也不想去弄清楚了,弄清楚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
薛蜜发现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生命里世事无常,太多戏剧性的悲伤离合,很多时候也不会去思考未来。
偶尔想一下自己跟郑卓云的未来都不会想太多,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
陈衡山一听,脸色愈发凝重,拧眉问道:“那你是不喜欢他?”
薛蜜一愣,偏头一瞬,眼眸低垂着,又转眼看向他,缓慢而郑重地点头。
喜欢这种事情素来不可强求。
她最先遇见郑卓云,最先喜欢他,越来越喜欢,那就没办法。
就算他心里暂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她曾经最厌恶的那一类人,她也愿意网开一面。
他说过他会改的,世子不骗人,尤其是她。
薛蜜也会想办法让他爱上自己。
她这么坚定,陈衡山倒是没辙了。
捏了捏下巴,陈衡山觉得有些烦躁,好像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成了无用功似的,随即摆摆手:“滚。”
薛蜜咬唇,晓得陈衡山是生她气了,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了句“那我走了”,就离开了书房。
新年已过,正月初七,国子监又开始要上课了。
贺东阳晓得薛蜜及笄了,看她娇俏的小脸庞,这几日好生养着的,脸色也恢复了些,便特地提了一些糕点来给她。
“薛蜜,给你的,及笄礼。”
薛蜜正捧着书犯愁呢,外头风大,还有人开着窗,可把薛蜜冻得半死,鼻涕往下掉。
看了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薛蜜问:“真的?及笄送糕点?”
还有这种说法?
贺东阳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青丝镯,笑道:“那能如何?我与你非亲非故的,总不该送你簪子什么的吧,那些个玩意儿可都有特殊的寓意,我可不敢随便送。”
这么说也是。
“谢了。”
不过薛蜜还是愁眉苦脸的。
虽然跟郑卓云的那件事情过去了,但是秦云昊的影子一直都在她脑海里飘荡不去。
“她说上次在里坊瞧见了你来置办年货,觉着你人很有趣,又得知你即将及笄,家里无双亲,就让我送点东西聊表心意。”说着,他还把他自己要送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成叙楼的糕点。
哦,送的跟贺东阳一样一样的,那没事了。
既然是秦云昊送的,薛蜜也就收了下来。
这个国子监里面的人,她个个都得罪不起,太伤了。
天色将暗时散了学,外头积雪层层,门前倒是被扫了个干净。
路面上马车停靠着,都是来伺候这些公子哥的。
天色又飘雪,不大,真如鹅毛般大小,却没有鹅毛那样温柔,带着刺骨的寒意。
走到门口,薛蜜眼望着自家的马车在哪儿,车轮印在一片白雪地上划出纵横交错的痕迹。
陈衡山从里面出来,最靠近大门的一辆马车立马便有一位貌美的侍女上前来为陈衡山穿上裘衣。
走之前,陈衡山还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面的薛蜜,冷笑,走到她身边,俯身轻声道:“别后悔,小丫头。”
轻飘飘的语气,却带着极致的嘲讽,划过薛蜜的耳后,一阵瘙痒,也是一阵恶寒。
薛蜜当时愣了一会儿,想要抬眼看去,陈衡山已经漫步上了马车,只留给她一个清高的背影。
咋滴,当不成你大嫂还威胁我?薛蜜在心里想着,也觉得有些烦躁。
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担心,燕策能够随随便便出入郑府,等会陈衡山要是跟燕策说了她拒绝他的事情,今晚燕策估计就得来爬墙。
造孽啊!
头上下着雪,身上沾了几点柳絮碎屑。
郑卓云撑着伞来接她,将还在走神的薛蜜拢入伞下,也将一件藕粉色白梅裘衣递给她,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薛蜜摇摇头,老老实实穿上裘衣。
他来了,感觉就一切都光明了。
背后的伤也好了许多,只是偶尔还会有流血,倒也能够正常去太医院轮值了。
不过薛蜜也没想到他还会来接自己,仔细想想,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上了马车,薛蜜抱了个汤婆子,又喝了一口热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天呀真是越来越冷了。”薛蜜不敢窝在郑卓云怀里,怕扯到他伤口,只得缩在一角,盘腿坐着,把裘衣的底边垫在自己底下,整个人成了一个圆球。
郑卓云看着想笑:“有这么冷?”
“感觉比盛京城还要冷。”
“那是你体虚了些,畏冷,改日得为你好好调理身子,好好喝药。”
一听到要喝那些苦药,薛蜜恨不得死了过去。
不过郑卓云这次不打算惯着她,薛蜜直接躺倒,一脸的生无可恋,叹道:“天要亡我。”
陈衡山回到家中,陈沉和王凝香最近开心得不得了。
没事,他们开心便好。
只不过燕策仍然不愿意改回陈清枝这个名号,也不愿意公布自己的身份,嘴上是说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实际上陈衡山心里门清,他还是没想过自己是陈清枝,是陈沉的儿子,他的大哥。
陈沉大概也是知道的。
王凝香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大家都沉浸在表面的其乐融融,天伦之乐中,好像无人在乎冰川之下的暗流涌动。
去见过父亲,他正在提笔写字,自从燕策回来,也肯在家中过年,他的精神期间就好了不少。
“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陈沉低头问。
他的字相当好看,苍劲有力。
他说的是薛蜜,自然也知道燕策对薛蜜的一门心思,大儿子离家太久,他暗自责怪自己许多年,现在都是尽可能的去补偿。
第78章 暴怒的小狮子
甭说是个小姑娘给他当妻子,便是他想要天上月宫里的嫦娥,陈沉估计都回去想办法做到。
陈衡山暂时没这个感动的心思:“看来要黄了。”
“怎么了?”陈沉未曾惊讶,仍是不紧不慢地练字。
“她今日来寻我,说是要拒绝跟大哥的婚事。”
“是否是因为我们家聘礼不够格?再加便是,三书六礼,一样不落。”
“不是。”陈衡山脸色平淡,“她是说不喜欢大哥。”
陈沉这才变了脸色。
钱财也好,仪式感也好,十里红妆也好,这些身外之物,陈沉有的是信心,可是两情若不相悦,他就没有信心了。
陈沉没心思练字了。
烛火徐徐跳动着,印在两人的眼底,却都无法融化那相似眉眼内的坚冰。
“给我一个理由,我们家清枝哪里不好吗?”陈沉问。
陈衡山摇摇头:“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了旁人。”
“谁?”
“郑卓云。”
陈沉的眉头皱了起来。
“郑卓云?那个五品官?太医院的医正?”
“是。”
陈沉冷笑,沿着书桌走了几步,苍老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盘旋:“上次他还说两人是兄妹来着,怎的?这么快就要成夫妻了?”
“大概吧。”
陈沉让他先下去,陈衡山也就下去了。
看来陈沉是要自己想办法了,毕竟大儿子这么久回来也就求他这么一件事情,办不好那还有父亲的权威和慈爱呢?
陈衡山又去拜见了母亲。
王凝香可能是没发觉燕策莫名其妙长那么高了,连说着要给他做新的衣裳,量体之后,王凝香久奋战其中。
燕策对此苦不堪言,他除了薛蜜,一向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女人相处。
尤其是过于热情的女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娘,这么多年没见,还能有几分亲情在?
王凝香就不这么想了,这会子拉着燕策做衣裳,那会子拉着燕策聊家常,还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甚至还让陈沉去把曾经他想要的同类型的马给带回来。
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变了,燕策对这些东西自然不感兴趣。
陈衡山去看王凝香的时候,她在里头还嘀嘀咕咕地说着燕策长得跟年轻时候的陈沉一模一样,也像个大将军了。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好在王凝香忙着自己的事情,没太纠结陈衡山其他事情,况且她神志不清的,也很难像陈沉那样精明地去纠结问些什么。
接下来还有最难的一关。
陈衡山叹了一口气,负着手往燕策的院子里头去。
燕策的院子相对偏僻,在黑暗的一隅,这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他不需要人伺候,不需要人跟着,不需要太大的院子,不需要太精细的食物,也不需要华丽的衣裳。
好像只是这个家里的客人。
郑卓云有给薛蜜准备及笄礼,燕策自然也有,这几日他都忙着呢。
怎么说呢,陈衡山觉得薛蜜多多少少有点不知好歹。
见陈衡山来了,燕策只是瞥了一眼,继续敲打,锵锵锵的声音,单调的很。
“大哥。”陈衡山喊。
燕策淡淡地“嗯”了一声,夹起钢材放入水内,火红“噏”的一声被湮灭,露出了原本的尖锐流畅的匕首雏形。
这把匕首不够长,约是七寸长,单刃开边,微弯的弧度,线条流畅锋利。
燕策笑了笑,这是他唯一满意的一把了。
打废了好几把,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陈衡山倒是没想到自家大哥还有当锻刀师的天赋,不过想了想他呆的那个组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学的东西越多,越能够活下去。
这几日燕策心情都不错,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有了重大的进展。
这样子,陈衡山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什么事?”
见他进来半天又不说话,燕策搬来小板凳,正在思考着在匕首上雕刻着什么花纹好。
陈衡山顿了顿,还是说:“这是给薛蜜的吗?”
“不然呢?”
“那小弟劝你还是算了吧。”
燕策停下手里的活儿,蹙着眉看向他,锐利的眸子像是无形的匕首刺了过来。
要人命。
“什么意思?”他问。
“她说了,她要拒绝你。”
“谁说?”
“薛蜜。”
“薛蜜说什么了?”
好家伙,搁这转圈圈呢。
陈衡山泄气,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与他对视:“薛蜜今日来寻我了,说要拒绝你,让你死了这条心,她选择的还是郑卓云,而不是你。”
晴天霹雳。
陈衡山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燕策眼底里的惊愕,渐渐转变成不解,随即是震怒。
难以理解的震怒。
他手里还有那把匕首,手臂青筋暴起,双拳紧握着,陈衡山有点担心他等会要是失去理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策突然笑了一声,低着头在匕首上刻画着:“你开玩笑呢,她怎么可能选郑卓云,而且她也知道了,她怎么可能还会选择她呢?”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陈衡山还是能看见他的手在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果然,话音刚落,他便猛的扔掉刻刀,踢翻了桌子,轰隆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的明显。
燕策气急了,捂着额头在一片废墟内踱步,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
别说是燕策了,陈衡山自己都想不明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衡山不知道原本对此厌恶至极的薛蜜怎么会选择继续相信郑卓云,他只知道薛蜜未来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
有些事情若是想忘就能忘,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意难平。
陈衡山避开着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的燕策,他想,这下自己有好戏看了。
是夜,雪落枝头。
薛蜜嘴里含着一块冰糖,哼着小调子,手腕处的青丝镯摇摇晃晃的,沿着走廊去厨房看看热水。
今日好些个侍女都告了假要回家瞧瞧,她跟郑卓云也不是啥苛待奴仆的人,很大方地就放她们回去了。
廖嬷嬷举目无亲,自然还是留在郑府,只是人手少了,郑卓云这会子要换伤口,薛蜜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79章 御书房
走廊上好几个红灯笼都灭了,不晓得是被寒风吹灭了烛火还是烛火已经燃尽,明日得找人看看才行。
路是黑一片明一片,薛蜜没来由的心慌慌。
就在薛蜜要迈步到下一个光明之地,她的身后突然之间伸出来了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薛蜜心下一凉,嘴里“唔唔唔”地喊着,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来,那人的力气极大,她挣脱不开。
可是下一秒,她就闻见了对方熟悉的气味儿,是一股很淡的沉香味道。
突然之间她就不挣扎了,身高相差太多,她倒是希望对方是个贼人,而不是燕策。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一片雪落入薛蜜的颈内,瞬间融化,散发着寒意,她被冷的一瑟缩。
燕策愣了愣,嘴唇抿得笔直。
“好了,你别靠近我了!”薛蜜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其实周围昏沉沉的,她也看不清,但是本能地觉得他的眼神很恐怖。
燕策双拳紧握,垂着,问:“你跟陈衡山说的是真的吗?”
就是因为不想面对燕策,所以薛蜜才觉得告诉陈衡山,陈衡山再去告诉燕策,那样就完美地避开跟燕策碰面。
但是她忘记了燕策随时随地都能翻墙到她家里来。
薛蜜不想激怒燕策,她怕他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事实肯定会让他生气。
最后,薛蜜认命地回答:“是真的。”
她抬眼,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点点光,她看向燕策:“然后呢?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求证这么一句话吗?我回答是,然后呢?”
那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燕策如鲠在噎,声音沙哑:“哪怕你知道郑卓云心里喜欢的人是别人,你也选择跟他?”
提到这里,薛蜜就忍不住想笑。
但是心头却是一阵苦涩,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人来提醒她郑卓云喜欢的不是她,跟着他不会幸福。
“他跟我保证过他会改的,也说了他会爱上我的。”
“他说你就信?你是傻瓜吗?”燕策吼道。
薛蜜也吼回去:“是!我就是傻瓜!我就是信他!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是啊,他是谁呢?
燕策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满的都是愕然。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说是朋友不像朋友,说是爱侣更是相差甚远,不过是他一个人在单相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这只小老鼠动了心思,死皮赖脸地要追。
好嘛,碰到硬茬了。
第一次追一个姑娘就撞了墙,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燕策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了。
气氛又这么冷了下来,薛蜜是个喜欢热闹的女孩,眼下的环境让她无所适从,她也不想面对燕策那失望的眼神。
“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就走了,你也离开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你为我所做的事情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想要的我真的给不了你,我没搞懂你跟陈衡山家里的关系,但是以你的能力,找个更好的姑娘不成问题,没必要把时间浪费我身上。”薛蜜说。
其实她不想说那么多,其实她更想说喜欢这种东西,现在浓烈,觉得我非你不可,但是时间再久一点,也许就忘了。
燕策没回话,呆呆的站在那儿。
莫名的,薛蜜有点看不清他了,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
后来她提着热水帮郑卓云换了药,洗漱完也回了自己房间。
屋内冷冷清清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这次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薛蜜走向里屋,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匕首。
很精巧,鞘上镀银,勾勒了很多她看不懂的花纹。
匕首的柄下刻了一个字:蜜。
另一面也刻了一个字:策。
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及笄欢喜。
正月初十,萧呈再一次入宫寻找皇帝。
前几次去找皇帝想要同他商量一下关于萧潇和亲的事情,皇帝总是顾左右而又言其他,每次都能成功把萧呈带偏。
萧呈已经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是他去打听近来萧潇的状况,听廉亲王府里的人她又哭又闹的不愿意和亲。
所以萧呈无视了母后的警告,一意孤行。
反正皇帝总不能废了他。
难不成除了和亲就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了吗?给他们时疫的方子不就成了?还需要留那么多日说是体会国内的风情。
真是多此一举!
这些人,萧呈恨不得早点送他们离开京都。
皇帝的贴身太监程不臣说皇帝正在御书房。
顿了顿,太监又好心提醒,说姜丹木也在里头,外加萧潇郡主。
“可还有其他人?”萧呈听着就皱眉。
程不臣摇了摇头:“未有,只有陛下、羌族大王子还有萧潇郡主三人。”
这什么心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程不臣是不太赞同萧呈这个节骨眼进去的,但他毕竟是太子,程不臣在外头禀告了一声,皇帝也就让他进去了。
萧呈进去时便看见了萧潇含着笑,那抹笑容一下子便刺了萧呈的心。
姜丹木嘴角也是挂着豪迈不拘的笑意,目光灼灼,转换视线看向萧呈。
“儿臣见过父皇。”萧呈行礼。
皇帝心情尚可,眉眼都带着慈爱柔和,让他起身,随即赐座。
“这次入宫急匆匆地来找朕可有什么要事?”皇帝问。
萧呈不知道该怎么说,主要是他想说的话暂时还不能让姜丹木和萧潇听见,可好巧不巧的,他们两个现在都在御书房。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萧潇心思玲珑,便起身行礼:“皇帝伯伯,今日入宫暂未拜见皇后娘娘,于理不合,既然太子殿下来了,想必是有事情要同陛下商量,那么萧潇便先行告退。”
她是个大方有礼的,皇帝一向疼爱她,便笑着点点头放她离开。
姜丹木目送着萧潇离开的背影,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也起身想要离开。
皇帝默笑了一会儿,也让他出去了。
姜丹木人高马大的,出门入门都还得小心着别撞到头顶了。
一盏茶的功夫,他左看右看,抓了个宫女问有没有看见萧潇郡主。
第80章 别的心思
宫女见如此高大壮如熊的男人,还一脸凶样,吓得腿都在发软,老老实实回答:“萧潇......萧潇郡主去赏梅了......”
“那地儿怎么走?”
宫女给他指了路,姜丹木就放人离开了。
姜丹木便顺着宫女说的往梅园去。
萧潇是个小巧的姑娘,那次除夕宫宴她离了场,回来的路上便看见她在哭。
姜丹木嫌烦,萧潇便踹了他一脚。
不重,可是看她眼泪涟涟,眼眶通红鼻子也红,还鼓得跟个小金鱼似的,姜丹木突然就觉得若是她来跟自己成亲,也许也没什么不好,挺可爱的不是吗?
皇帝在上面喝着茶,偶尔看几本奏折。
这些事情也不避讳萧呈,好像历史上大部分皇帝到了最后都喜欢大权集一身,防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子。
哪怕儿子已经是太子了,皇帝都得防着。
这一任皇帝显然宽心许多,没被利欲熏心。
反正萧呈是要继位的,皇帝依赖着郑卓云的医术,每日都服药,保持良好的心态和适当的活动。
当然,萧呈今日怕是要砸他良好心态的场子。
看了一会儿奏折,萧呈也不说话,整个御书房静悄悄的,只有皇帝翻开奏折的声音。
皇帝微微蹙眉,期间瞥了一眼萧呈,他就是个木头,规规矩矩地坐着,目不斜视,嘴唇抿着,嘴角往下掉,眉头微微皱成一个“川”字,一看就是不开心。
就是这点不好,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可怎么的了,一下子便会被人抓住小辫子。
“来找朕又不说话,到底怎么了?”皇帝问。
萧呈的脑海里还在盘旋着刚刚萧潇笑靥如花的场景。
他们说了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为什么姜丹木也在这里?
看见姜丹木她也能笑得出来?
她不是害怕他讨厌他吗?
难不成她已经有点喜欢姜丹木了?
......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部都是这些问题。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最后,萧呈只是说了一句比较边缘化的话:“父皇,这次羌族与我国的商议如何了?”
皇帝垂眸,盯着奏折上的事情:“他们还是主张要时疫的方子。这个朕自然是晓得。”
“那我们给吗?”
“给。为何不给?”皇帝淡笑,“只是得缓缓,郑医正正忙活着呢。”
“他们的三十万大军正对我们虎视眈眈,儿臣怕羌族一旦拿到了时疫方子便会挥师南下,羌族阴险狡诈,父皇不是不知,如今却叫郑医正来缓缓,父皇可是有别的计策吗?”萧呈问。
皇帝点点头,有种欣慰的感觉:“你没发现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不在京都了吗?”
萧呈一愣。
近日他都在为萧潇的事情发愁,没太注意到别的事情。
隐约记得前几日好像是听见有人提起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秘密出京了,但他没放在心上,上官家一向得到皇帝的重用的信任,两位新人更是骁勇善战,未来必能能够成为国家栋梁,所以时常都需要接任务出去历练。
“那三十万大军无论退与不退,近与不近,与我国来说都是个祸害。”皇帝收敛起笑意,眼底的寒意渐渐显露,“虽然做不到斩草除根,但若是能重创对方,我们倒也不需要萧潇去和亲了。”
和亲那是下下之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帝还不想这么干。
听到皇帝这么说,萧呈倒是放下心思了:“父皇有几成把握?”
“他们三十万大军,总有几个不知不觉会在家乡中感染时疫未可知的,你说说,这么多人,吃的用的喝的,感染时疫还不简单吗?”皇帝冷哼,“十成十的把握没有,八成还是有的。”
“这是谁提出的点子!甚好!”
说起这个,皇帝也有些不解。
“是平阳侯提出来的,比起和亲,朕倒是更喜欢这种。兵不厌诈,他们要方子就得拿出要方子的态度来,没了那三十万大军,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几分底气在朕的面前撒野!”
陈沉随后提出的这个建议的时候,皇帝是欣慰的。
先前他主张和亲,引来朝堂的非议,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站队在陈沉身边,也许是胆小如鼠,也许是真的担心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争了。
这个提议是有些冒险,不过可行。
廉亲王也是十分感激陈沉,连带着上官鼎脸色都缓和了一些,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也能够有历练的机会。
众望所归便可。
萧呈缓了一口气,对陈沉的那点怨气也换成了敬佩,如今就只寄希望于上官婉月上官鼎一切顺利,再就是郑卓云得在时疫方子里加几味药试验试验了,只待成功了。
雪落满头,也算白头。
萧潇伸手去接雪,小手滑腻白皙,丹蔻轻点指尖,葱葱白茹根根纤细。
她把自己裹在裘衣里,身后的宫女跟着,前面的宫女领着,一路要往皇后的椒房宫内走去。
雪落在掌心内,虽然洁白无瑕,却仿佛能一路冷到人心里头去。
知道萧潇要来拜见,皇后一早便见过了各位嫔妃,让她们早早地散去,吩咐小厨房内准备着萧潇爱吃的糕点。
不同于宫内的公主,萧潇是亲王府的,又是廉亲王和王妃唯一的子嗣,自然是格外的溺爱一些,没有那么多规矩需要去学,她天真烂漫,却也懂得分寸,讨得大人欢喜。
有的时候皇后自己也想,若不是同族同姓的堂兄妹,她还真想把萧潇养成自己的儿媳妇。
但规矩有的时候就是规矩,尤其是皇后今日一早就听说萧呈又往御书房那里去,她就知道萧呈的那点小心思就没有断绝过,若是这样放任下去只会很危险。
两兄妹玩的好,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自然是要亲密些,皇后就怕萧潇也对萧呈有点什么别的心思。
将萧潇和亲对于皇后来说也不是不行,能够彻底断了萧呈的心思,只是要苦了萧潇这孩子,还会在廉亲王和皇帝之间加上一道不可磨灭的划痕,有点得不偿失。
不过也不是一定要嫁给姜丹木,京中那么多世家公子,一表人才的,总有适合萧潇的。
第81章 天方夜谭
“萧潇,可否有什么中意的人?”皇后想是聊家常似的问这个正值二八年华最好青春的女孩子的小心思。
萧潇吃着糕点,没得顾忌,瞪着溜圆的大眼珠子:“中意的人?什么中意的人?”
“就是想嫁的人。”皇后笑,一身端庄华贵,“都这个年纪了,萧潇难道没得个喜欢的男儿郎吗?”
“没有。”
萧潇回答的很直接。
她被自家父母保护的太好,素日里除了跟一些姐妹踏青,参加簪花宴,偶尔去骑骑马,旁的她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打算。
虽然及笄已有一年多,但还真没人跟她提过嫁娶的事宜。
除了这次和亲。
所以她才会崩溃,因为来得太突然。
皇后莫名地放下心:“京都的公子们都很不错,你也可以适当地接触一些。我国不比南下诸国,对女子要求苛刻,你若是瞧上了谁,上前问个话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萧潇真的没有,不过您放心,臣女若是有喜欢的,一定会主动的。”萧潇拍了拍胸脯做保证。
其实只是嘴上这么说,萧潇很讨厌上头的长辈对她进行说教,讲来讲去都是那么些话,听久了也是耳朵里面生茧子。
见她这样,皇后笑眼眯眯的,问她要不要留下来用午膳,萧潇婉拒了,只说父母还在家里等,皇后也不久留,怕等会萧呈来请安还得跟萧潇撞上,便差人送萧潇出宫。
然而出了椒房宫没多久,萧潇正要上小轿子,便听见姜丹木的声音遥遥传来。
“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萧潇眨眨眼。
姜丹木真的长得太高了,萧潇看他都嫌费劲儿脖子酸,其他人倒是可以低着头,萧潇真是羡慕。
姜丹木脖子上还戴着狼牙玛瑙项链,听说是他自己猎杀的狼做成的。
真够凶的。
“廉亲王府在哪儿?”姜丹木问。
萧潇起了警戒心,他毕竟是敌国的大王子:“你要晓得这个做什么?”
“找你玩。”
“找我玩?”萧潇惊讶地用手指指着自己。
“不然呢?”姜丹木学着她的语气重复了这么一句话。
萧潇噘着嘴“哼”了一声,娇得很:“就不告诉你。”
说完,她便上了小轿子。
道路湿滑,总是被打扫过,底下抬轿子的人也是万般小心。
姜丹木也不离开,就跟在缓慢行走的小轿子旁边,透过那小小的窗子抱怨:“你们中原人真是麻烦,就这么几步路也走不得。”
萧潇不搭理他,姜丹木就自顾自地说着。
“你会骑马吗?羌族可喜欢骑马了,我们的女儿家都长的比你高比你壮,你瞧我妹妹便晓得了,她可是羌族第一女勇士。”
“你这样的小身板,她估计一拳一个。”
萧潇在里头翻着白眼,忍不住探出头来瞪着他:“你管我!我又不嫁给你!”
姜丹木一愣,倒是严肃了,睨着她:“那你想嫁给谁?”
“你管我嫁给你!反正不嫁给你!”
“不嫁给我嫁给谁?”
“你管我啊!”
“我就管你嫁给谁。”
吵吵闹闹一路,两个人这个时候就像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重复的相似的话了。
郑卓云最近忙起来了。
伤彻底结痂不会随便动一动就崩裂之后,皇帝就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
“皇帝真是尽不干人事。”薛蜜抱怨。
郑卓云笑着,捂着她的嘴:“别胡说。”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很没有良心,可是说实在的,她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残忍黑暗,要十分的顾忌一些事情纠结个不停也没有必要。
伤心难受一阵子,薛蜜觉得自己还得展望更美好的未来。
比如跟郑卓云的未来。
他最近又开始使劲儿翻医书,太医院里面有许多有资历的太医,郑卓云虚心请教,倒也能够得到对方的几分好脸色。
人际交往有的时候真的是很难处理地一件事情。
薛蜜对此深有体会。
因为陈衡山对她突然就冷淡下来了。
贺东阳那个神经大条的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问她是不是跟陈衡山吵架了。
这可不仅仅是吵架的问题。
有的时候薛蜜都想问问陈衡山,难不成当不成你大嫂你就要跟我绝交吗?我们之间的友情真的这么脆弱吗?
转念一想,绝交就绝交,否则看到陈衡山她就能想到燕策那张脸,看着都赌气。
不生气不生气,气死自己谁如意。
一开始姜丹木很不耐烦,因为皇帝久久不给方子,只转移话题要他们看看国内的大好风光,今天带着狩猎,休息几日,明日带着游街,后日举办晚宴,什么新奇玩意儿都往上走。
薛蜜见郑卓云扶着额头,看得直皱眉,忍不住俯身过去。
郑卓云吓得往后一缩,呆滞了一秒,四目对视,有些尴尬,薛蜜看见他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玩心大起,蹦到他身边:“世子。”
丘阳关外。
酷寒化作兵刃,将千刀万剐,又在无形之中磨炼着人的意志。
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率领的小队只有一百人,要用这一百人干掉对面三十万。
听起来天方夜谭,不过神话这种事情,从来就是后来人创造的。
入暮,夜黑风高好办事。
像是临行之前的一顿好酒好菜,他们都做好了生死离别。
上官婉月观察着地形,侦察兵已经说离对方不远了,他们得找个隐蔽地方才能燃起篝火,不被敌方发现也得保证自己不冻死。
最后上官文超找到了靠山背的地方,这儿有一个山洞。
饮酒入喉,暖暖身体来犒劳一天的疲惫。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这个点来,外头可得把老子冻死了!”
山洞内火光闪动,有个人高马大发汉子在那儿啐嘴。
又是这样。
上官婉月抱着酒坛子坐在一边,她不参与,只是看着他们吵嘴。
就跟在盛京城的时候是一样的,只是最后她除了楚云深外谁也没有带回来。
这一次上官婉月还仔仔细细检查了这一百个人,以免楚云深那小子又混进来。
手指关节间又痒了起来,伴随着点点酥酥麻麻的痛感,上官婉月隐忍着去挠的冲动,直到上官文超蹲在她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小盒药膏给她涂抹。
第82章 元宵
“什么东西?”上官婉月问。
她喝了酒,双颊泛红,有些皲裂的皮肤和嘴唇看起来惨兮兮的。
有的时候不是岁月败美人,而是生活。
而眼前这个美人儿,压根不像京都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一样整日担忧着自己的美貌,寻思着要用最昂贵的珍珠磨成粉来护肤,上官婉月就是怎么糙怎么来。
上官文超想想就生气,她的手也是粗糙得很,茧子一层一层的:“蛇油膏。”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治疗冻疮的。你的手都成这样了,总得给你抹一抹。”
抹上去冰凉冰凉的,还挺舒服的,就是味道有些不太好闻。
上官婉月笑了笑,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哪有那么娇贵,不过还是谢谢你。哎,有个弟弟就是好啊,还知道关心关心姐姐。”
上官文超要是有尾巴,这会子就该翘到天上去了,整个眉梢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可是上官婉月补了一句:“记得给士兵了也用用,我记着好像也有几个冻疮挺严重的。”
上官文超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管好你自己的吧!”
涂完,上官文超沉着脸走开,去给别的士兵涂了。
怎么还生气了?看着上官文超那愤愤的背影,上官婉月心生疑惑。
士兵们围在火堆旁喝的正起劲儿,见上官文超扔了蛇油膏过来,咧嘴一笑:“怎么了上官将军,婉月将军不领你的情?”
这蛇油膏还是他建议上官文超去弄来的呢,说是对冻疮有奇效。
不光是冻疮,有些姑娘家脸上长了痘痘也爱用,效果奇佳。
只不过只是小部分姑娘爱用,毕竟听见“蛇”这个字,怎么着都会想起油滑冰冷的鳞片和一张血盆大口,尖锐的毒牙亮起就给你来一口。
上官文超挥挥手,坐在他们边上,又瞥了一眼上官婉月,她正谨慎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纵使这个地方是比较隐蔽,还有风雪所遮掩,但是离敌军还是太近了,不好好观察的话,没准对方发现了就正在靠近中。
这些经验都是经历过失败摸索出来的,上官婉月无法避免,只能把危险指数降到最低,那样自己才不会心生愧疚感。
“别提了,我给她抹,她要我来给你们抹!”上官文超没好气地拿了一根棍子戳了戳火堆,刹那间火星四溅。
士兵一阵笑起来,引来上官婉月疑惑的目光。
不过她也就是看了一眼,没太注意就又转过头去,只当这些糙汉子们聊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一个士兵过来搭上上官文超的肩膀:“将军,你别这么说,女人嘛,心如海底针,得慢慢的来。更何况上官婉月将军还不是一般女人。”
“说了跟没说一样。”上官文超拍开他,“得了,好吃好喝着,今晚得干票大的!”
“成!”
士兵们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定复还!
正月十五,元宵。
京都的元宵节有花灯。
空中会连挂起线来,再把一盏一盏小莲花灯挂在上头。
街面上情侣多,比起三月初三的上巳节,元宵节似乎也是同等重要的“七夕节”。
总之,都是欢喜。
元宵节,廖嬷嬷做了元宵,薛蜜在一旁问:“廖嬷嬷,元宵跟汤圆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都是圆圆的,外头是糯米粉,里面是黑芝麻吗?口感也差不太多。
“谁跟你说汤圆里头只有黑芝麻的?”廖嬷嬷笑着,“元宵是‘滚’成的,馅料偏甜偏硬,汤圆是揉搓成圆的,里头除了芝麻还会有五谷杂粮,水果肉馅。”
薛蜜一想到汤圆那么甜的东西里头居然放肉就有些受不了:“那我可只吃元宵。”
她爱吃甜食。
廖嬷嬷笑得眼角皱纹都露出来了,点点头说好,又见了薛蜜腰间的玩意儿,她穿着夹袄裙,底下的群身是杏色的,绣了小红花,腰间的红线两端是小小的相思结,系好垂挂下来,夹袄是大红色的,配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刚刚好,娇俏的很。
只是廖嬷嬷瞧见了她腰间别了一把匕首,瞧着是很朴素,却有别样的精致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宝石镶嵌。
“怎么带着这玩意儿了?”廖嬷嬷随口问。
其实她也晓得,郑卓云上次就被刺杀了,薛蜜身为郑府的人,搞不好下一次的对象就是她,带一把匕首防身也是正常的举动。
薛蜜倒是落落大方地展现给廖嬷嬷看:“带着防身啊,朋友送我的及笄礼。”
“那你那个朋友还真是有意思。”
女儿家不会送这些,薛蜜在京都也不怎么接触旁的闺秀,主要还是那些人看不上薛蜜,觉得她出身低微,举止粗俗,不配同她们玩在一块。
薛蜜也没往这方面想,廖嬷嬷也不多问,只当是国子监里头的朋友送给她的。
郑卓云也问过,联想到燕策来到了京都也不免怀疑,这太像是他的作风了,只是薛蜜说是贺东阳送的,那一脸坦然,平日里带着不避讳,郑卓云也就信了。
爱侣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郑卓云不想多去怀疑什么。
“我不管!你都忙了这么些日子了!今日元宵节外头花灯好多好多!你必须得陪我去!”薛蜜嘟着嘴,扯着他袖子撒娇。
郑卓云的研究试验已经到了尾声,也的确是忽略了薛蜜许久,便答应跟她出去。
外头正是华灯初上时,雪也被染成了绚烂的颜色。
两人牵着手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漫步,小摊子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要放花灯的话还得过桥,一条河将京都分成了两部分,因桥上经常有情侣相会,恍若银河分牛郎织女,故名鹊仙桥。
街面上的人多半也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陈沉让陈衡山观察这几日燕策的反应。
陈衡山正在观察,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燕策很好。
非常好,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该乐乐。
虽然,他都没有笑过。
他白日里不出门,只在院里头练武,大概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杀手不适合暴露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
第83章 成双成对
到了夜晚的时候他才会到街面上溜达一圈,再像一只猫一样回来——不走正门,一切靠翻墙,飞檐走壁。
有武功是一件好事,陈衡山很羡慕。
他武艺不精,没学到陈沉的半分。
陈沉没有亲自去宽慰燕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近日太忙了,但是也曾试探性地跟燕策谈过,京都女人那么多,个个顶好的,只要他恢复“陈清枝”的身份,多少人想把自家闺女送上来,肯定比那个小丫头片子好。
据陈沉回忆,燕策当时没说话,只是眼神却告诉他,不行。
他不是愿意将就的人。
陈沉只能为自己的儿子再加把劲儿。
具体是个怎么加把劲儿法陈衡山自己也不知道,燕策也不关心。
今日元宵,理应要吃一碗元宵,但是底下的侍女谁也不愿意去燕策的院子里。
燕策人是长得俊,可是他脾气怪,又凶巴巴的,院子偏僻还黑。
陈衡山端着元宵就给他送过去了。
燕策刚刚练完武,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汗水直流,只堪堪尝了一颗,觉着太甜了便不想吃了。
“出去走走吗?”陈衡山问。
“不了。”燕策收拾家伙。
今日元宵节,他晓得外头人多,不想出去。
陈衡山跟着他:“真不出去?”
“不去。”
这个院子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因为燕策不让人接近他伺候的原因,所以任何事情都得燕策自己动手。
水是练武之前便已经烧了的,估摸着时间,这会子应当是正正好。
倒了水,热气氤氲,漂浮之间又顷刻散去。
陈衡山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回来,脸上灰败到了极致,好像秋日里万物枯萎的落魄样。
今日夜色依旧一片黑,浓墨在天上一层又一层的覆盖。
“今日元宵,出去耍耍又如何?晓得你心情不佳,街面上有的是如花美眷,摸不准你就能遇见另外一个知心人了。”陈衡山笑道。
里头静默片刻,淡淡的声音传出来:“你是故意的吗?”
“这怎么能叫我故意?小弟是在关心你。”
“你要是真为我好,即刻便从我屋里头出去。记得关好门。”
“大哥,你别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也许我该告诉平阳侯,让他给你找一门婚事,你就不会这么闲了。”
一语中的。
说实在的,陈衡山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太多的事情消磨了他的心,儿女情长什么的,不过是累赘罢了。
但是秦云昊显然不想放过她,笑呵呵地朝薛蜜招手,顺路拉着李俪来:“薛蜜,给你瞧瞧,这是我堂姐,我们两从小一起长大的,都说长得像呢,好似亲姊妹般。”
说着,她们两个的脑袋还贴在了一起,似乎是要她看看是不是真的长得像。
郑卓云一动不动的,显然对这种场面没有任何的经验。
薛蜜尬笑:“是啊,长得的确是像的,都那么漂亮。”
李俪比秦云昊更含蓄些,听了薛蜜的话,掩唇轻笑,耳根子都红了。
秦云昊倒是大方些:“堂姐,这边是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位国子监的第一位女学生,可真是厉害。”
李俪面露讶色,施施然地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啊?
还不等薛蜜问,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儿个什么日子,三对儿凑在一起了?”
是陈衡山。
他一身青衣,腰间纸扇轻摇,嘴角噙着笑意,缓缓而来。
薛蜜突然觉得他这一身青倒是相当应景。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薛蜜瞬间呆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虽然他将自己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黑色的斗篷,腰中别着剑,脸上还戴着一块铁制面具,只露出一双狠厉的眸子,尽管如此,他还低着头,将眸子也藏在阴影之中。
谁也认不出来。
薛蜜认出来了,好像人群之中冥冥注定,无论你是个什么样子,我总能第一眼看见你,认出你。
下意识地看向郑卓云,他微微皱眉,眸内闪烁着疑惑。
这种疑惑跟其他四个人眼里的是一样的。
陈衡山适当地解答:“这是我的护卫,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的。”
燕策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把自己全部遮起来了。
“你倒是金贵。”
六人行一下子加到了八人行。
不过陈衡山有自知之明,并不想趟这趟浑水,接触越多越容易暴露,他已经看见郑卓云的眼睛不停地往燕策身上瞥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在怀疑什么。
至于薛蜜,跟在郑卓云身边,牵着手还不够,还抱着他的手臂,一脸恐慌。
只一眼,陈衡山便看见了薛蜜腰间的匕首,露出尖尖来。
眼熟得很。
好像是燕策之前打造的,送给她当及笄礼的。
想到这儿,陈衡山心中不免冷哼。
陈衡山主动要退出这个队伍:“你们玩去吧,一对儿一对儿的,我就不打扰了。”
“你也可以找啊,都快及冠了,莫不成平阳侯还未曾给你安排?”林煜笑着问。
“那可不成。”陈衡山叹气,“谁知道自己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的,光是想想便头疼,一个人的光阴这么好玩,我还不想被束缚呢。”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谁的心房,有些人的脸色就是会难看起来。
这样就够了。陈衡山朝他们挥了挥手,他就是想看这些虚伪的人痛苦。
“你说说,大哥,你到底喜欢那个女的什么地方?”陈衡山问。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行走着,被你来我往成双成对的情侣挤来挤去。
燕策没说话。
他恍惚着想到了那年新年时,有个小姑娘骑在他肩膀上,跟着他一起闲逛,看杂技,看舞狮,看面具。
透过面具小小的孔,他看见新年烟花绚烂的颜色在她脸庞边上渲染,在她眼底里凝聚成点点星光。
她让他笑,可是他知道,她的笑靥如花,这辈子也应当属于他。
不管她为什么腰间还带着他送给她的匕首,燕策也没有想那么多了。
陈沉会去解决,而燕策需要解决当下。
第84章 打架
姜丹木听闻中原人元宵节除了和家人在一起,也有男女相会的习俗,便想要去拉着萧潇一起出来。
姜无素还嘲讽他:“大哥,你可别正是看上那个什么郡主了吧?”
“很不明显吗?”
姜无素:“......”
她觉得自家大哥多多少少脑子缺点得什么。
萧潇身娇体弱,风一吹就倒的,他看上她什么了?更何况他们那儿气候反常,需要时常转换阵地,就她那小身板受得住吗?
萧潇不告诉他自己家住哪,那不代表姜丹木不会问。
皇帝既然处处表明了想要他跟萧潇和亲,姜丹木觉着自己勉为其难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哪知姜丹木早早地上门去,萧潇却让廉亲王打发他走了。
第一次上门见岳丈,岳母也出来了,横看鼻子竖看眼的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个遍,说了句:“生的太凶,以后定会欺负萧潇,不可行。”
姜丹木:“???”
他欺负了吗?平心而论,他欺负了吗?
“欺负了。”萧潇在自家母亲面前可怜巴巴地猛点头。
姜丹木就这么出来了。
最后他只能拉着同样对元宵节感兴趣的姜无素一起出来看看。
这不,还没过桥呢就碰见了陈衡山和燕策。
燕策也是生得高大,还穿了一身黑衣,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搞得很神秘的模样,腰中别剑,浑身的气势便是不说话也在告诉别人“别靠近我”。
姜丹木这就来了兴趣,拦下了陈衡山。
周围的人眼见着不对劲,都散开了去,免得招惹了这两方的大神。
一个是羌族的大皇子,未来的姜皇,一个国内第一权臣平阳侯的独子陈衡山,谁都惹不起。
姜丹木见过陈衡山,宴席结束的时候他才看见宴会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其余人除了萧潇都穿着朝服,就他一身常服。
他坐在陈沉的身后,也难怪姜丹木注意不到。
陈衡山撩起腰间折扇,转到自己手中,笑着拱手,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和善:“大王子,大公主,久仰。”
中原人文绉绉的,姜丹木不想弄这一套,又想着入乡随俗,也就跟着姜无素意思意思抱拳拱手:“久仰。”
倒是陈衡山身后的燕策,站着一动一动。
“陈公子身后这位是?”姜丹木挑眉问。
“哦。”陈衡山伸手转身挥向燕策,“这是我的侍卫。”
“侍卫?”姜丹木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体格什么的都被黑色所掩盖,姜丹木只看得出来挺高的,“那武功很好?”
陈衡山眯眸,莫说是姜丹木,便是姜无素眼里也露出一丝好奇来。
“尚可。”陈衡山依然保持着笑容,“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练家子功夫,能保护我挡几个人便可,不足为谈。”
姜丹木笑,狼眼泛着光:“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陈衡山话音刚落,姜丹木那一拳便挥了过来,风的感觉吹到陈衡山脸上,黑色的虚影靠近,下一秒它便停在了陈衡山鼻前,微微颤抖着,却没能再靠近陈衡山一分。
燕策抓住了姜丹木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燕策只能用巧,指头捏住姜丹木手腕上的穴位。
姜丹木一惊,一股疼痛袭来,肢体不受控制地卸力,最后只能被燕策推开。
姜丹木退后几步,眼里很明显燃起了好胜的光芒。
姜无素还在旁边抱胸,添油加醋:“哥哥,你成不成啊?羌族大王子打不过人家的侍卫?”
男人的自尊心和荣誉感作祟,姜丹木在刚刚那一击就能分辨出对方实力。
无论是速度、反应、力量,这个侍卫都算得上是他难遇的对手。
甚至燕策都做好了要缠斗的准备。
不过,意外的声音传来。
“姜丹木!你还要打架啊?”
是萧潇,她手里抱着梅花,穿着海棠红色的裘衣,瞪着他。
姜丹木还来不及高兴,就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太子萧呈。
小小的莲花灯捧在手心里,薛蜜看着桥下河水悠悠,那些明灯照耀着莲花灯上特意的被涂抹了的七彩颜色,转换着。
这些就好像天上星辰倾覆人间,同等璀璨。
薛蜜摇头叹气,手里的莲花灯合了起来,保护着里面小小的蜡烛。
“不开心吗?”郑卓云问。
两个人一起靠在鹊仙桥上,掌心内小小的温度透过莲花灯传递着。
薛蜜的目光仍然锁定在他们身上,郑卓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一愣,随即揽过她的腰:“担心?”
薛蜜点点头,毫不掩饰的:“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看。”
“怎的?嫌我吃的多?”
郑卓云掐着她的小脸:“是啊,今日钱袋子没带够,你若每日都这么能吃,我怕我的俸禄是养不起你了。”
郑卓云有基本的正义感和责任感,不收那些心思不稳的人任何东西。
但其实郑府也不缺钱,皇帝厚爱,后宫各位嫔妃也是多多少少赏赐着他些什么东西。
“养不起?那你别养我了,我现在就走。”薛蜜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郑卓云急忙跟在她身后,大手去牵她的小手。
“可以的,你爱吃,我也欢喜,我便是不吃也会给你吃。”郑卓云道。
薛蜜一阵沉默,只是牵他牵得更紧。
两个人溜溜转转走到了桥下,那儿的石板上有些滑,两个人小心谨慎地靠近着水面。
无数的花灯将水面照得透亮,浮着一层薄冰,碎裂成无数块,随着河流趋势往前飘去,也顺势规律又不规律地隔开花灯,免得它们相碰撞。
薛蜜将事先写好的小纸条放入了莲花灯内,随即缓缓将它放入水内。
一松手,它就溜走了。
越来越远,也慢的很。
薛蜜双手合十,微微喘着,吐出来的白气带着热度温暖着手指。
她希望,自己这次选择是正确的。
她希望,她所求的点点事情,那么大一点点,不贪心的,别让她失望。
郑卓云吻上她的额头,温声道:“别怕,我不会负你。”
见事情不妙,陈衡山打算带着燕策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少惹事比较好,陈家现在表面上好像是如日中天,风平浪静的,实际上正处于一个特殊时期。
第85章 兄弟情深
一旦跟姜丹木动起手来,胜负先不说,以姜丹木的豪爽性子,必定要对燕策的身份进行追查。
燕策不想恢复“陈清枝”的身份,也不想暴露自己、暴露自己的武功、暴露自己曾经是个杀手。
身为弟弟,陈衡山得保护好自己的哥哥。
当年他为自己挡了一劫,虽然燕策从来都不在乎,也没希望任何人来报答他什么的,但陈衡山还是不想看见陈沉和王凝香再一次的撕心裂肺了。
姜丹木现在眼里就剩下萧潇和萧呈了,陈衡山便识趣地带着燕策悄悄离开了。
“他们...不管吗?”燕策显然也担心姜丹木的问题。
陈衡山倒是微微惊讶,因为燕策连生死都是看淡的,居然还会在意这些人间俗事:“没关系,太子对上敌国大王子,他们之间比较幼稚单纯,我们不便参与。”
燕策便没说话了。
陈衡山又问:“你怎么关心这些了?”
“你是我的弟弟。”
他只这么轻声说了一句,轻到人听不清。
可陈衡山还是听见了。
今日,他心情甚好。
路面上积雪未化,却被人踩得乱七八糟,凌乱而沾满泥土的脚印污染了那一片纯白。
他们,虽可惜,却也是帮凶。
萧呈正紧盯着着姜丹木,好似狼王的领地里突然之间冒出来了一头新的更加强壮的狼,他的王冠岌岌可危。
姜无素一瞥寻觅去,陈衡山已经带着燕策隐匿在来往的人群内了,走马观花似的背影如酒筹错光,再下一秒,便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可惜了,她还想问问那个侍卫的情况呢,就中原这个地方,能找出一个像刚刚那个护卫一样看起来人高马大还不是虚的也是难。
不过,她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现在眼前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她看着萧潇,她真是娇小可爱,抱着几枝梅花,人却比梅花更娇。
“你不是说你不出来吗?”姜丹木揉了揉手腕,直接无视萧呈那对他丝毫不起任何威慑力的目光。
在他眼里,都是弱。
萧潇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耍小性子,周围窃窃私语的,还有不少人看好戏的,都不方便她发作。
陈衡山也走了,她的目的达到了,便转身想离开。
只剩下一句:“你管我。”
萧呈盯着姜丹木,微微眯眸,缓缓后退两步才转身跟上萧潇。
姜丹木反应有些迟钝,却也能看出萧呈眼底里的敌意,似乎跟一般人对他的敌意不太一样。
“的确不太一样。”姜无素笑,拍了拍姜丹木的肩膀,却没有明说。
姜丹木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提步便跟了上去。
后知后觉还想起刚刚那个护卫,转头便找不到人了。
“现在才注意到呢,人都走光了。”姜无素嘲讽他。
今日穿的出来,为了讨那个萧潇欢心,他还特地换上了中原人的服饰,结果穿了个四不像,身上紧绷绷的。
姜无素就懒得换了,仍然是一身羌族服饰,狼牙玛瑙骨项链,底下是坚韧的皮革凉鞋,露出黝黑却又好看的脚趾。
她似乎是不怕冷的,还有纤细的脚踝,一小部分小腿线条,带着美好的肌肉线条。
脚踩在雪地里,压雪之声如同捻发摩擦,一白一黑。
姜丹木试了试手腕,不得不承认那个护卫有几下功夫。
“有机会倒是想跟他再较量一下。”姜丹木说。
“我也想。”姜无素笑。
说完,姜丹木就跟上萧潇。
她跟萧呈正有说有笑着。
“那日你去了何处?”萧呈问。
萧潇回答:“我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提到母后,萧呈嘴角一僵:“聊了些什么?”
姜丹木也凑了过来:“对啊,聊了些什么?”
其实他对她们女人家聊了些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多多了解萧潇的世界。
听到姜丹木的声音,萧潇没好气地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
她的小脑袋藏在海棠红内,露出清亮的黑发,娇俏的脸蛋携愠过嗔,斗篷边上的小白毛迎风扑洒在她的脸庞上。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你管我,这条路你家的?”
“就是我家的。”萧潇挺胸昂首。
主要是不这样,看他真的特费劲儿,都看不到脸咯。
“啊哈?”姜丹木大为震撼。
看了看四周,繁华的街道,点心店铺酒楼红袖.....
萧呈在旁边冷哼:“这是廉亲王出资修建的。”
姜丹木:......哦,大意了。
“之前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跟我出来耍?”姜丹木决定把话绕回去。
“不是跟你说了别管我吗?”萧潇气急,但是又不好发作。
私底下只有两个人她到是随便闹腾,反正也没个人证。
萧呈眉头皱着。
他之前约她出去?真的上心了?
萧潇拒绝了就好,至少她答应自己出来了。
十日后,天气晴。
上官婉月和上官文超安全回了京都,随后秘密入皇城向皇帝报告。
大事已成。
皇帝很高兴,上官鼎和陈沉都是沉默着。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谁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廉亲王数次问起萧潇跟姜丹木的事情,只因为元宵节过后,姜丹木来寻萧潇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同时,姜丹木也没有忘记使命,依旧时不时跟皇帝提起时疫方子的事情。
天气再回暖时他们估计就得回国了。
皇帝将话题转到了他更感兴趣的萧潇身上,问他是否对萧潇满意。
其实满不满意都无所谓,因为皇帝已经没打算送萧潇和亲了。
兄弟情深,皇帝还不想失去廉亲王这个手足。
一月底,郑卓云将正式的改过后的时疫方子献给了皇帝,皇帝又着人去试验几日,确认有效。
薛蜜问那个方子到底有啥用。
郑卓云说:“其实还是能够治好时疫,只不过药性猛烈了些,会渐渐损伤人的底子,便是那人再如何强壮,也得虚弱个几年,而且还会留下后遗症,难以补足。”
难怪皇帝要他换药芯,原来是包藏了这样的的心思。
也难了郑卓云,时间紧迫,他跟太医院其他数位有资历的老太医在那儿研究,回来了还得继续熬眼睛。
第86章 下馆子
郑卓云也是这一段时间常常感慨太医院的老太医们经验足,医术高,资历更甚,他来当这个太医院医正实在是不太匹配。
薛蜜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是她不想同情敌国,也就随了去了,没多问及。
郑卓云医者仁心,也不太认可,可是一想到薛蜜小时候的惨样都是败羌族所赐,便也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三十万大军终究是一片阴云驻扎在头顶,只能驱散,不能犯险。
姜丹木还在积极寻找着燕策的消息,不过陈衡山他是难得碰见一回,只能碰见几次陈沉,问他他的儿子陈衡山有个不错的护卫,武艺高超,想比试比试。
陈沉一听便知道说的是燕策,左右话术流转打听着姜丹木是否有看见燕策什么模样,姜丹木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陈沉便放下心。
要跟他这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比,姜丹木委实不够看。
不出意料的是,郑卓云也偶然提起过这么一回事。
随后陈沉便只是随便拉个跟燕策体型差不多的来跟姜丹木比试比试,也给郑卓云开开眼,打消他们的疑心便也罢了。
回到家,陈沉嘱咐陈衡山和燕策万事小心,既然燕策不想暴露,那就不要带出去多生是非。
言下之意,他还是怪着陈衡山。
燕策只说是自己想出去,不干陈衡山什么事,陈沉也就不说了。
后来的日子,好像趋于安稳也趋于温暖。
二月到来的时候,春回大地了,小草在土地上冒出尖尖角,翠绿翠绿的,通透如翡翠。
树上也抽了芽,带着凉意的新生命,在阳光之下照的枝脉纹理一尘不染的。
有的还是在雪层中冒出来的的,它们往往承担的更重的压力,却也能为未来承受更大的打击。
大家各司其职,各安天命。
薛蜜依旧时常去国子监读书,她如今对读书起了很浓厚的兴趣,先天不足的她总是学着后天来补足。
跟学院里头的人关系都还可以,陈衡山偶尔也是交谈。
他晓得她带的匕首,从他清冷的眼神里薛蜜也知道他知道那是燕策送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问,也许是因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郑卓云也早去太医院,在资历经验上也要学着讨教谦卑,晚上依旧会来接薛蜜。
姜丹木不忘使命,也渐渐地开始不耐烦了,萧潇依旧是懒得搭理他。
皇后私底下开始选太子妃,也劝廉亲王妃为萧潇做打算。
陈沉很忙,皇帝也忙,上官鼎也忙,上官文超跟上官婉月也是忙,倒是各忙各自。
好像现如今的安稳,是在聚集着更强大的风暴,直到它终有一天超出阈值,全面爆发。
事情的变故开端发生在二月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
主管云雨的龙王抬头之日,往后日子便是一阵阴雨绵绵。
薛蜜如往常那般,早日寅时六刻起来,外头的风扑在她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一下子就能冲散温暖被窝里带来的暖意,顺带再吹去那惺忪睡眼。
郑卓云也是这个时刻起来,他还得入宫,薛蜜原是可以睡得晚一些,但她名堂多,愣是要求这要求那的。
好似还没入门,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小妻子模样。
郑卓云不嫌弃,他心里乐的很。
这个时刻天已经泛亮了,廖嬷嬷询问今日是在府里头吃还是在外头吃,薛蜜最近迷上了外面一家包子铺点的梅花豆沙泥馅的包子,郑卓云便说去外头吃了。
到了地儿,郑卓云又沾了些红豆沙泥,一股子甜腻的味道。
“好好听课,不懂的问夫子,回来得好好练字。”郑卓云说。
薛蜜吐了吐舌头,小巧尖尖,红润润的,她眉眼都是灵动的狡黠,愈发漂亮:“知道了知道了,每次你都会说。”
郑卓云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脑壳,又抱了会儿才依依不舍送她下了马车,目送着她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练字就跟学医一样,是一个漫长又枯燥的过程。
学子们乖乖坐好,等待着夫子上堂。
放学后,薛蜜先出来,便看见了早早就等在外头的秦云昊。
不知道为什么,薛蜜身为知情者,却无法告诉她。
她还朝她笑,那么温柔:“薛姑娘。”
一阵冷风吹过,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了秦云昊的面前。
“薛姑娘。”秦云昊施施然行礼,“许久不见你愈发漂亮了。”
还不等薛蜜回答,她又挤眉弄眼地笑:“是否是因为郑医正啊?”
薛蜜脸红了,羞涩地别开眼。
秦云昊脸上也是娇俏的,可是眼底里的落寞还是被薛蜜看进了心里。
可是她说了什么?
她说:“嗯,他对我很好。”
日子安安稳稳,皇帝估摸着时间,又出去溜达一圈。
温度回暖。
应该爆发得更快更猛。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最先爆发的是一个女人。
依旧是平常的上课,薛蜜挨着陈衡山坐,前面是贺东阳。
午间刚下课,贺东阳问薛蜜午膳吃什么,要不要跟他出去下馆子。
听着是挺不错的,可惜薛蜜没钱,小钱有,但是贺东阳这性子,要去也是去成叙楼那样的好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成叙楼离这儿实在太远了,贺东阳早屁颠屁颠地去了。
退而求其次的,国子监过去三个里坊,也有一家很不错的酒楼叫三添阁,多是些南下的辣菜。
辣是辣了点,口味也重,但别有一番滋味。
“我还能要你出钱?你在瞧不起我吗?”贺东阳道,瞪大眼睛,“虽然我比不得陈衡山家里,但是请你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薛蜜想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主要是孤男寡女的,薛蜜不想跟贺东阳一起出去。
贺东阳对她心思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只是贺东阳,国子监还有不少公子哥们对她起了小心思呢。
因为薛蜜长得愈发漂亮了,十五岁的及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
秦云昊跑到了国子监里头来。
于理不合的,她作为已婚的夫人,是不能够进来的,可是这一次她来的怒气冲冲,走路都是敞开了走。
第87章 告密
听外头的人说,秦云昊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骑着马来的,一袭红衣英姿飒爽,别提有多美了,比起上官婉月将军,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确是穿了很漂亮的红衣,虽不是正红,却也是明艳如火。
整个国子监的人都吓了一跳。
皇帝坐在龙椅上,纯黄花梨雕刻的龙形盘绕着,他微微斜身,闭着眼,手撑在侧脸,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来。
话不多说,桌面上奏折倒是多。
有赞同处置的,也有反对的。
这其中的深水如何,皇帝还需要理一理,毕竟这压根不仅仅是伤害了妻子的事情,其中的利益交接,以及那些明里暗里的士族之间的不对付,门第的攀附和彼此结党营私,都是他需要考虑的。
秦云昊如今还在宫内,昭阳长公主在皇城内有自己的宫殿,那还是她未曾出嫁之前留下的,这么多年了皇帝也没将它荒废,仍然是让人好生打扫,甚至每年都着意增添一些新的物件,都是顶好的,皇帝第一时间都给了昭阳长公主,其后才分给后宫众人。
如此便是向他人宣告皇帝对她的重视,秦云昊藏在其中,便也不敢打了昭阳长公主的颜面。
皇帝睁开眼,里头的暗涡旋动,手指点了点奏折,轻微的“砰砰砰”几声,他道:“上官家、陈氏、楚氏......这些都未曾发表任何意见。”
“那边说明他们不参与此事,也不与靳氏和林氏有任何私下的交接之举,陛下应当高兴才是。”昭阳长公主说道,顿了顿,又说,“至少臣可以保证楚氏绝对不参与其中。”
“朕晓得。”皇帝笑了笑,揉了揉眉心,笑的有些酸涩,“有你看着楚氏,朕很放心。”
昭阳长公主偏过头,摸了摸手腕上的蟾蜍宝石手镯,静默着不说话。
皇帝听着窗外的雨声。
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的,砸在未曾完全化去的白雪之上,屋檐绿瓦,雕刻着八仙过海的英姿,飘逸勃发,点点白雪点缀,又被一阵风雨尽数清洗得发亮。
听雨眠。
皇帝有些犯困。
但是他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些事情,便道:“皇后本家程氏也参与其中,要求严惩。”
“他们?也配?”昭阳长公主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昂头冷哼,像一只高贵冷艳的孔雀,“自己家族府邸内是个什么样的风光,还敢来五十步笑百步?横竖都是一丘之貉。”
皇帝见她免得微微泛红,显然是被气着了。
也是,当初昭阳长公主也曾被要求和亲,而提出和亲和全力主张和亲的便是皇后本家,也难怪她如此憎恨他们。
不过最后好在楚云深的父亲为她奔走战场,建立军功后第一时间就娶了她,解了燃眉之急,也宠了她一辈子。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些都是其次的,阿姊放心,朕都会处理好。不过——”皇帝微微皱眉,“林氏、靳氏和李氏:似乎怀疑有人故意告诉了秦云昊此事。”
昭阳长公主一愣。
她没问过秦云昊如何发现,想来一向谨慎,归家也都对妻子百依百顺,连个通房侍妾都没得,恩爱无疑,面面俱到让人找不出错处。
“真是有意思,自个儿犯了错不好好反思,到时先怪罪告密者?”
这种事情,无论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一种错和罪孽。
昭阳长公主沉着脸,看向皇帝,问:“他们可有怀疑的人选?”
以这三个士族的手段,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在全天下人面前闹了笑话,等同于挑战他们的权威,那个告密者估计不会好过。
这才是皇帝最担心的地方。
“是郑医正家的小姑娘。”
“薛蜜?!”昭阳长公主微微惊讶。
怎么会扯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去。
瞬间,她仿佛也觉得合理。
薛蜜如今身处国子监,而她听秦云昊哭哭啼啼哭诉时说两人在国子监里头便是日日厮混,先不说国子监这么个神圣的读书之地被如此糟蹋,再者薛蜜也是日日待在里头,少不得要怀疑。
同样身为女人,薛蜜估计也是心疼秦云昊才告诉她的。
“不过小丫头否认是自己所为。眼下他们没动静,大概也不是相信小丫头的说辞,却又找不着证据,毕竟秦云昊如今在你宫内,他们进不来。劳烦阿姊问问是何人所为。”皇帝道。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迟疑片刻,她问:“若真是薛蜜......陛下打算处罚她?”
“处罚?”皇帝失笑,摇着头,“为什么要处罚?将心比心,若是阿姊为秦云昊所处境,朕只会要了那个男人的命来为阿姊解气!”
昭阳长公主看着他眼底的炙热情绪,微微一笑,心里头舒畅不少。
人啊,总是喜欢被偏爱的,总是是她也不例外。
“陛下会答应二人和离吗?”
“会。阿姊开口了,朕自然是会的。”
“那便好。”
“郑卓云那头可得派人盯着点。”皇帝忧心忡忡,“情绪容易连坐无辜之人,朕怕他们不安分,况且当初郑卓云回京,李氏和靳氏是极力反对的,少不得要拿此做文章。”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微笑道:“正好,郑卓云为宫内医正,让宫内给他安排着一间安静的屋子,好好学习着,也好让人心服口服。至于薛蜜,臣很喜欢她,让她来臣的宫殿吧,也好保护。”
皇帝点点头,见她笑靥,眼里也盛满宠溺:“好,都依你。”
散朝,阴雨绵绵。
石板路上一片水光,点映着纯白,又被雨水所搅乱。
陈沉撑着伞出了宫门,一眼便看见了燕策。
他穿着黑衣斗篷,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但陈沉还是一眼就知道是他他,腰间挎剑,站在马车旁。
周围都是同行们,脚步声与人影交错。
没人注意到燕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陈家曾经的嫡长子陈清枝。
有人与陈沉招呼想要攀谈,陈沉礼貌地回了几句,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陈沉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燕策不愿意恢复自己的身份了。
“下着雨,你怎么出来了?”陈沉问。
他都不撑伞,就这样暴露在雨幕了,一阵水墨萧条。
第88章 改不掉了
燕策没搭腔,只是侧身掀开车帘,请他上去。
马夫都没有,大概是燕策驾车来接他。
燕策便放下车帘,牵起缰绳,陈沉走在燕策前面半步的地方,这是规矩,却又只有半步,不想离自己儿子太远。
“我跟你这样走过吗?”陈沉突然笑着问,前途一片烟雨朦胧。
云过山,雨化锦,绕山碧。
燕策只说:“衡山也是你的儿子。”
陈沉脚步一顿,皂靴在石板路上沾染了水汽,他回头看着燕策,目光如他之名一般沉。
燕策想,自己最像的陈沉的,大概就是那么一双眼睛。
然而还不等陈沉开口,后面便有人打招呼。
陈沉突然觉得心里头温暖,没有上车,只是提了提伞,想要盖在他头顶,可是动作顿了顿,陈沉没有这样做。
太多人了。
他不恢复身份是好的。
“陪我走一走吧,不着急上车。”陈沉道。
薛蜜实在是受不了殿内压抑的气氛,便要出去走一走,廖嬷嬷没带进来,定坤宫内她一个人都不认得。
定坤宫的院落里倒是有个很大的秋千,垂挂在一颗参天蔽日的大树上。
这里是昭阳长公主的宫殿,屹立在皇城的东南一隅。
定坤......这个宫殿的名称倒是“大”的很,也可见昭阳长公主受到的重视是多么的大。
薛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接到宫内来。
她觉得很害怕。
宫内好大,很精美,但是也很空。
那些宫女宦官们都低着头,薛蜜看不到他们的脸。
薛蜜想跟他们说说话,他们却觉得惶恐,往后退了一步,亦或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搭理人。
真冷。
薛蜜缩了缩脖子,脚走的酸了也没有逛完定坤宫。
这儿太大了。
她对昭阳长公主知之甚少。
想起来了,薛蜜以往都会去买点心,还会去酒楼买烤鸡烤鸭,听见那些人议论一些皇家之事,大概意思就是,便是当今皇后也不得皇帝信任。
皇帝信任的只有昭阳长公主,从始至终只有她。
被信任的感觉吗?
薛蜜眼眸黯淡下来,心里一阵闷痛。
真悲哀,最近这种感觉愈发频繁了呢。
见到昭阳长公主那是雨幕潇潇,天色垂晚的时候了。
她还带了楚云深来。
楚云深跟薛蜜算是在盛京城见过面了,到了京都这么久,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再见。
楚云深好客的很,跟薛蜜打了招呼,也跟秦云昊打了招呼。
昭阳长公主没什么架子,见了薛蜜欢喜的很,瞥见她手腕上的青丝镯,意味深长地笑:“小姑娘及笄了?可有人家?”
她的笑很温柔,薛蜜觉得很亲和。
薛蜜脸红了一瞬,点了点头。
“是何人?真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本宫还想着本宫这孽根祸胎兴许配得上你呢。”昭阳长公主瞪了一眼不安分的楚云深。
薛蜜挠挠头,她不太敢看昭阳长公主的眼睛,那双眼睛太美了,她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可是那双眼睛真是盈盈一水间,可与天接云涛无。
带着平淡,也带着柔波,更带着时光沉淀下来的处变不惊和看透人心。
楚云深一听,立马不依了:“母亲,我错了,我再也不翻墙了。”
他的腿彻底好全没多久,昭阳长公主仍是不放他出去的,这家伙就是个没按分的,还是个屡教不改的,昭阳长公主便想吓吓他,也叫他绝了心里那点念头。
昭阳长公主饮茶,垂着眸子,淡淡道:“下次若是被狗追着咬了可别来哭,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你的折腾。”
“母亲这话真是说笑了,您这不还风华正茂着嘛。”楚云深立马装乖,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捶背。
秦云昊神色恹恹的,也搭不上什么话,薛蜜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跟自己定了亲的那个人是谁。
昭阳长公主没有用晚膳的习惯,只是若是他们饿了可以吩咐下去做。
至于楚云深,他这段时间必须得好好的待在定坤宫里,由她这个老母亲亲自看管着。
楚云深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入夜,薛蜜跟秦云昊是睡在一间屋子里头的。
这让薛蜜觉得尴尬不已,她还欠秦云昊一句对不起,让她被欺瞒那么久,虽然事情结果可能都差不多,但是薛蜜不后悔,因为她不能说,说了就是意味着对方的报复会牵连到郑卓云。
谁亲谁疏,薛蜜自己心里头拎得清。
只是她没想到尽管自己没有告诉秦云昊,这把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
秦云昊洗漱完,行为举止依旧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规规矩矩的。
后来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站在那儿僵了许久,最后喃喃自语着:“看来已经是一种习惯了,真悲哀,想改都改不掉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夜风很凉,窗户开了一些,薛蜜坐在榻上练字,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但是现在的她没办法集中精神,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撇向秦云昊,观察她的动向。
说实在的,发生这种事情,娘家还不理解,甚至跟她断绝关系,薛蜜有点担心她精神受不住,容易寻岔了路子。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走到榻前,对薛蜜说:“抱歉,连累你了。”
薛蜜惊讶地抬起头:“啊?”
秦云昊坐在她对侧,她的确是憔悴了不少,眼里的光也没有了。
曾几何时,薛蜜看见她在看向林煜的时候,眼里的光就像是群星闪烁。
现在没有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概是真的爱过,也的确是被伤透了心,外加母族的不理解和逼迫,秦云昊的心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就是想要一纸和离书。
“为什么要对不起我?我才是帮凶不是吗?”薛蜜小心翼翼地问。
秦云昊苦笑着摇摇头:“国子监那么多人晓得他们两个,他们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麻烦,觉得是你泄密,大概是因为你动摇过吧,曾经有一段时间你表现出来了想要告诉我的念头是吗?”
她真是个理性通透的女人。
薛蜜突然鼻子一酸,缓缓地点点头,并且在心里再一次感慨,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嫁给了那么一个衣冠禽兽。
第89章 看不起
秦云昊还是笑,伸手抹去她的泪珠:“谢谢你,至少你还有善心过。我也知道很为难,以他们的手段,告密者不会有任何好日子过,你也是为了保全你自己和郑医正,人都是偏心家里人的,我理解。可惜我的家里人却没有偏心我。”
薛蜜咬着唇,随后问:“之后呢?若是得到和离书,你打算如何?”
“大概......”秦云昊眸子垂下去。
皇城守卫森严,燕策并不能再借着武功翻进去。
“大哥,别再惦记那个丫头了,她不值当。”陈衡山冷冷地说。
燕策正研究着皇宫的地图,这一份地图难得,还是陈沉给他的。
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儿子,他总是有求必应,要把他失去的一切都补偿给他。
但是陈衡山不这么认为,敬重大哥是本分,但是他不希望看见燕策为情所困,这不是一个男人该为的,困到连一点智商都没有。
燕策没搭腔,只是借着烛火仔细观摩着地形构局,脑海里回想着陈沉的话,是关于宫中侍卫巡逻的分布和地区,还有不同的时间以及换班的间隙连接。
看的差不多了,已经完完全全记在脑海里,燕策就把地图烧掉了。
陈衡山皱眉:“你还想夜探皇宫不成?”
燕策打了一盆水,寻了一把小刀过来,看了看刀面的锋利程度,他走到砥石面前,放在上面,用手指洒一些水在上头,开始磨刀。
磨刀霍霍向猪羊,只是不知道谁是猪谁是羊。
“暂时没打算,不过应该快了。父亲还有其他打算,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那不一样!”
燕策点点头:“嗯,的确不一样。”
陈衡山扶额:“父亲还在调查当初绑架你的人以及幕后凶手。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把你培养成杀手而是让你死掉,你能成为杀手一定是个意外,而你的组织莫名其妙覆灭了,这其中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不在乎。”
陈衡山一愣,眼里闪过错愕,随后又被愤怒又充斥。
“你不在乎?!”陈衡山喊,“你怎么能不在乎?!”
燕策磨着刀,冷峻的面容是经年累月的生死沉淀。
“因为我已经‘死’过太多次了,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不在乎你所说的世俗恩怨。他们如果不甘心再度找上我,我才会考虑干掉他们。”燕策说。
刀面上沾了砥石的灰,又被燕策洒水冲散。
刺啦刺啦的声音,刺耳又恐怖。
陈衡山气到面容扭曲,最后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拂袖离开。
第二日,依旧下雨。
这场雨大概要下很久很久。
昭阳长公主问过秦云昊是如何发现,秦云昊只是说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劲而已。
昭阳长公主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不像是在撒谎。
楚云深在试图撒娇离开定坤宫第十二次失败后,成功地被昭阳长公主禁足在偏殿内,皇帝还特地派了几位大内侍卫来看住他。
今日,上官婉月再度入皇城内觐见皇帝。
“亲蚕礼将至,上巳节也紧随其后,朕希望能在这些事情之前把一切不必要的阻碍都处理干净。”皇帝说。
上官婉月点点头:“臣留有密探在那儿,据最新的回信,羌族大军已经开始出现了时疫患者,并且蔓延速度相当快,数字在不断的累积。相信再过不久,定能如陛下所愿。”
皇帝倒是开心,看着上官婉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上官家无论男女皆英雄。”他夸赞。
其实当初上官婉月受到的阻力很大,皇帝却没有给她压力,只是在幕后看着她成长,并且时不时给予帮助。
一开始上官婉月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当她听闻皇帝幼年未曾当上太子时在深宫龙潭诡谲内争斗,而昭阳长公主为了保护他,曾经趁其不备拔出侍卫的剑来挡在他的面前。
“姜丹木和姜无素最近的情况如何了?”皇帝又问,“可有跟什么人走的特别近?”
上官婉月摇摇头:“一如既往,臣暂未发现特别的可疑人物。倒是那位羌族大王子......似乎真的看上萧潇郡主了。”
缠得紧。
“那萧潇待他如何?”
“也是一如既往。”
“那边好。”皇帝挥了挥手,“好了,朕乏了,你下去吧。”
“是。”
上官婉月离开后,皇帝也并未真的休息,而是坐在龙椅上思考了良久,最后决定去一次定坤宫。
上官婉月进宫了,楚云深吵着闹着要见她。
昭阳长公主充耳不闻,在书房内批阅着一些信件,早就说过了要绝了他心底里那点小念头。
皇帝倒是晓得了自己的外甥来了,上官婉月是走到半路上又被皇帝喊了回去要去定坤宫。
于是,上官婉月和楚云深一见面,楚云深就抱着上官婉月的大腿哭泣:“天哪!你跟上官文超太不是人了!就你们两个去执行任务都不带我?!看不起谁呢!”
“看不起你。”上官婉月冷冷回答。
楚云深一下子更住。
平躺在床上,成一个“大”字型,觉得这个世道要完。
“想我楚小侯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文韬武略,也是打过几场仗的,怎么你们就都不带着我呢?”
他在那儿感慨着人生不易,云深叹气,上官婉月在旁边冷眼看着,昏昏欲睡。
“大概是因为你太菜。”上官婉月说。
楚云深再一次更住,气急败坏地从床上蹦跶起来:“你在说谁菜!你在说谁菜呢!”
“你。”
“成,我菜就我菜。”被上官婉月的冷眼盯着,楚云深果断选择放弃挣扎。
上官婉月不想跟他这么聊下去,便问:“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若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要走了。”
楚云深在床上翘起二郎腿,脚摇晃着,双手枕在脑后:“没什么啊,就是本侯爷想你了,想见见你不成?”
“不成。”
“上官婉月你要不要这么狠心?”
“要。”
“......”
见他没话说了,上官婉月就知道这家伙纯属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立马起身就要离开。
楚云深见此,“哎哎”了几声,直接从床上蹦跶起来去拉她。
上官婉月甩开他的手,对上他那一张笑嘻嘻的俊脸,够贱的,她想上去招呼两拳。
第90章 单纯
“诶,你知道秦云昊和薛蜜也在定坤宫吧?”楚云深问。
上官婉月微微一滞。
她知道那件荒唐事,也晓得秦云昊被昭阳长公主收留在了定坤宫,但她还没得到消息说薛蜜也在。
“薛蜜为什么也在?”
“还能是为什么,这不是都怀疑是薛蜜告诉的秦云昊事情的真相吗?怕报复呗。不过这小丫头也是真可怜,她无辜的很,明明不是她告诉的也得背锅。”
上官婉月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楚云深的肩膀,如释重负的模样。
她已经听到了太多的不必要的,劝秦云昊忍耐的,觉得秦云昊不符合一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太过绝情的,还有说京都许多官员家都有的,觉着也不过是其中正常的一员的。
上官婉月想走了,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问楚云深:“为什么你那么笃定不是薛蜜告的密?”
楚云深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像个小偷似的左看右看,朝她勾勾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是我告诉秦云昊的。”
上官婉月得揪着楚云深的耳朵。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吼他:“你有病?”
楚云深捂着耳朵哎哟哎哟地叫着,让上官婉月放开他。
上官婉月又狠狠地拧了一下,楚云深面色肉眼可见的痛苦地扭在了一块儿,像是一张起了繁多褶皱的面皮。
难看又难堪。
随后,上官婉月松开手,楚云深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嘶嘶地喘着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儿,楚云深眼角都肿了,上官婉月下手极重,整得好像他们之间什么深仇大恨,恨不得把他整个耳朵都给揪下来。
楚云深被拧了也不服气:“我哪儿有病?这叫助人为乐,那秦姑娘早日脱离苦海这不正好?你忍心看她一直受欺骗?”
要不怎么说楚云深就是一根筋呢,这小侯爷当真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还真把自己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再说了,这事儿还是你那个好弟弟上官文超告诉我的呢。”楚云深不悦地补充一句。
摸了摸耳朵,好像麻了,快没知觉了。
上官婉月一愣:“这跟上官文超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是他让你告诉李姑娘的?”
楚云深面色一变,随即尬笑,嘴角抖了抖:“那倒也不是......只是调侃了几句而已。”
上官婉月反而放下心。
祸不及上官家那倒还好说,楚云深身后也有昭阳长公主作保,昭阳长公主那就更不会有人敢动。
楚云深晓得自己连累了薛蜜,摆了摆手:“这不母亲已经把她接进来定坤宫了吗?你别担心了,皇城守卫森然,那些人也不敢行凶。”
上官婉月翻了个白眼。
她并不担心薛蜜,退一万步讲,薛蜜跟她并没有亲疏关系,顶多是救了她一命,但上官婉月心里有谱,并不会为了这么一次救命之恩便把上官家搭进去。
不然她也不会在背后捅了燕策一刀。
上官婉月警告楚云深:“你最好闭紧你的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无力可更改!现在朝堂不稳,你看看你在其中出了多少力!陛下要为此花费多少心思!长长脑子,别添乱!也别乱说话!现在薛蜜是没什么事!若是出事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燕策会第一个拔刀砍了他。
陈氏是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帝也不敢轻易降罪下去。
皇权与朝臣之间就像是一棵大树,彼此紧密相连,有些细枝末叶可以丢弃,只因还能再长,并且周期较短,损失较少,但是陈氏却跟代表着皇权的“根”紧紧相连,万不可轻易得罪。
毕竟燕策就是个疯子,陈沉还是个一味宠溺孩子的老疯子!
燕策上次就敢设计要杀掉郑卓云,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疯起来,上官婉月怕楚云深也会被燕策干掉。
出了宫,上官婉月第一时间便去找了上官文超。
因着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中,也习惯了过糙汉子老爷们的生活,平日院子里头也没什么人伺候,上官婉月便一下子闯了进去。
上官文超吓得手一抖,背过身去,站在屏风后:“什么人!?”
“是你姑奶奶!”上官婉月喊。
屏风是白色丝绸所致,薄薄的一层,上面还被人画上了《兰陵王入阵曲》时的恢宏场面。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也是若隐若现,好似如今天外雨,远处层山绿林绕云雾。
晓得是上官婉月,上官文超快速出来,见她气冲冲的,肩膀处的衣料都被雨水打湿了。
“做什么去了这么急?”
“陛下召我,我便入了一趟宫。”
上官文超扔了一块银灰色的干净帕子给她,上官婉月还以为是他要给自己擦一擦的,谁知上官文超说:“是让你给我擦的。”
上官文超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长发,还淌着水呢,披满整个背。
上官婉月直接把帕子砸他身上。
最后还是上官婉月屈服了。
上官文超坐在椅子上,上官婉月站在他身后给他擦头。
温柔的,像是很小的时候,她就在他摔倒的时候把他扶起来,蹲在他面前,温柔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查看他的伤口,擦着他脸庞的泪水。
记忆中的她几乎都是明艳张扬的,温柔从来更多的是形容女人,却很少能够形容在她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上官婉月冷不丁的来一句搅乱了上官文超的回忆。
上官文超顿了顿,左手握成拳抵住半张脸:“这种事情其实不是秘密,只是没人愿意得罪罢了。”
“楚云深那家伙可好,倒真是单纯至极。”
“我没想到他居然不知道。”上官文超笑,“你是不知道,我跟他很自然的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似的。”
上官文超说的没错,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什么秘密,皇帝肯定是知道有此风向的,但是为了权衡这种朝堂纷争的家族势力,他得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