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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跃马天下txt下载     跃马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得官

    哨探带回来的情报让拉卡锡更加举棋不定,除了犹豫不决之外,他的内心之中更多的是讶异,是不解,是想不通。

    这些天来,有粮草源源不绝地进入到了安庆城中,不但有粮草,还有军械,所有派出去的哨探们众口一词,让拉卡锡本来还有些不信的态度彻底转变。这种状况的发生,也就是说,安庆已经重新获得了支援,如果大越人能将粮草和军械运进来,那么,更多的援军到来就更不是问题了。似乎在印证他的判断,安庆城上多了数面军旗,从旗帜的样式和特征上来看,那是属于益州军所有。

    现在的安庆到底有多少驻军,拉卡锡已经弄不清楚了。

    拿自己部族勇士的性命去换取安庆么?拉卡锡不会那么傻,在蒙族,在大漠,军队,勇士,战力是一个部族立足的根本,没有这些,你便是其它强壮部落的开胃菜,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部族就会被如狼似虎地瓜分,你的姓氏将会慢慢消亡或者跌落到最底层去。看看刚刚被自己一口吞下的逻些,锡安,拉瓦,便能很轻易地想清楚这一切。

    大漠从来不同情弱者,这也是大漠这么多年来能屹立不倒的原因,弱肉强食,大漠之上,容不得弱者的存在。

    拉卡锡决定等,决定拖,反正不是连塔塔儿部也没有拿下安庆么?自己郭络比起塔塔儿部实力差多了,即便拿不下安庆,大王也不会过度责罚,毕竟这里面还有着塔塔儿的脸面呢!吞并了这几个实力大损的小部族之后,自己现在已经拿出八千部族骑兵,如果再算上大漠之中老窝里留守的士兵,自己也是万骑大部了,大王总得给些颜面。

    等吧,等到大王解决了潭州,将目光转向这里,等到更多的部队赶到,安庆还怕拿不下么?自己没有必要拿勇士们的性命去碰坚硬的城墙。

    拉卡锡太聪明,聪明得他坠入了岳铭的圈套尚不自知。粮草进入安庆自然是真的,但是只有云昭答应的五万斤粮草,分作数次,陆续运进了安庆,每一次运送的过程当中,除了一部分是真的外,其余的里面都填着沙土,而且严格地控制着他们的重量,使假的与真的重量几乎一样,这样,运送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便不会有什么差异,再恰到好处的洒下一些米粮,加上对哨骑的追杀,严密的护卫,成功地骗过了拉卡锡。

    突如其来的援军,辎重,其其格的惨败,脱脱所见识到的云昭所部严整的军容,以及巴颜喀拉山中的种咱迹象,都让拉卡锡认为安庆到了大批援军,而且这些援军还设下了圈套,冒充民壮来引诱他拉卡锡贸然出其,以便趁机打自己一个出其不意从而击败自己。

    拉卡锡自认为识破了对方的奸计,却不想正中岳铭的下怀。

    云昭从安庆城之中走了出来,对于岳铭这一系列的布置,他只能用五体投体来形容,这就是大越的将领么?这就是他们的真本事么?云昭占了石堡,是准备用一系列的血战来捍卫自己刚刚得到胜利成果的,但岳铭只是小小的几个布置,便将拉卡锡成功地拖在了离安庆数十里的地方按兵不动了。

    这才是算计,这才是谋略,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云昭感叹地想道。岳铭替他争取到了难得的时间,当然,这个时间也正是他岳铭所需要的。

    自己意外的出现,让岳铭有了足够的实展空间,在战争技巧之上,对面的蒙人将领显然比起岳铭来还是差了几个档次。

    云昭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

    现在,他已经不是马匪云昭了。

    与岳铭的交流让他认识到了又一个类型的大越的将领。

    云昭了解的大越将领并不多,冯从义多是道听途说,听岳夫说过,听沈风说过,而沈风是他第一个正面接触的曾经的大越将领,沈风脱离大越军队之时,还只能算是一个基层将领,但就是沈风,教给云昭的东西就让他觉得受用不尽。而现在,他又看到了岳铭,比起传闻之中的冯从义,自己甚为了解的沈风,岳铭是另外一个类型。

    外圆而内方,这是云昭对岳铭最基本的评价。很好接触,没有什么架子,与之交谈显得云淡风轻,不知不觉之中就让你觉得他平易近人,如果说沈风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锋芒毕露,那么岳铭就是如同春风拂面,让你觉得很舒服,说话极为圆滑,感觉八面玲珑,只有在谈起作战之时,眼中闪过的杀气才会让你恍然发现,这个人骨子里的那种铁血。

    与云昭的会谈之中,岳铭特别地与云昭提起了鹰嘴岩马匪,提起了沈风,提起了那支曾经纵横大漠的无敌骑兵,从他的言语之中,你可以听出他对鹰嘴岩马匪的敬服,但云昭知道,岳铭的用意是什么。

    岳铭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来历他非常清楚。

    马匪,无论是在蒙人那里,还是在大越之边,都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词语,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群体,从大越官方来讲,可以说是一个污点。

    云昭从岳铭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他有意为自己洗掉这段经历。换句话说,他要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自己从此将成为他的部下。

    云昭乐见其成。

    从云家村被灭绝开始,云昭已经经历了太多,曾经的他以为鹰嘴岩的马匪已经是了不起的存在,但当战争开始之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以为的希望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在强大的国家机器之下,须臾之间便被碾为了齑粉,英雄一世的沈风居然倒在了一个无耻之徒的手下。多日的亡命逃亡让他认识到了个人力量是多么的渺小,要想报仇,自己需要强大的力量,需要强大的支撑。

    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让自己进入到这个体制之内是多么的重要,大越就是现在最为强大的一个存在,自己想要杀蒙人,进入大越的体制之内,借助大越的力量无疑是最快的一条捷径。

    而进入这个体制并且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强大的力量,曾经的马匪经历无疑便是一个绊脚石,会让自己在以后碰到很多问题,在与岳铭的交流之中,对方很清楚地谈到了这个问题。

    岳铭想要招揽自己的心意是很明确的,而现在的云昭的确也需要岳铭,有一位大越四品忠武将军为自己背书,无疑可以让自己轻松地踏进这个圈子内去。

    而自己的将来,肯定不会只是岳铭现在的境况,因为自己需要报仇,需要加大的力量,岳铭眼下的身份地位权势兵权明显还远远不够,自己还得拼命向上爬,拼命的去积攒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但现在,岳铭却可以成为自己的第级阶梯。

    没有什么犹豫,云昭认可了岳铭的招揽,所以,当他重新走出安庆城的时候,他的身份已经是大越安庆边军昭武校尉云昭了,正式地成为了大越军队的一名中级军官,现在的他,与苏定方平级,作为四品忠武将军,任命一名正六品的校尉,岳铭完全有自主权,只是需要以后向朝廷兵部发去一份公函备安即可。

    看着身后赶制出来的旗帜上飘扬着的云字大旗,云昭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昭武校尉,好吧,就从你开始,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面大旗上的颜色就可以变了。青色的校尉旗将很快变成红色的将旗,再变成紫色的大将旗。

    身上的皮甲已经换成了岳铭赠送给他的明光凯,里面衬着锁子甲,光是这一副甲胄,就价值不菲,想不到安庆被困到现在这个模样,几乎已经山究水尽了,还可以很轻松地拿出这样的好东西,云昭不由叹息,大越的确强大。

    自己的嫡系下属将很快换上岳铭人的板甲,他们的战斗力将因为防护的提高而大大地上升一个台阶,他们就是自己这一场人生豪赌的本钱了。相信自己面前的筹码会很快变多,会从现在的几百,变成成千上万。

    那个时候,才是自己人生的起点。

    石堡现在正式成了自己的防区,而自己想要不在起点之上就输掉,就得牢牢地打赢这人生的第一场重要战役,想到这里,云昭拍拍乌云踏雪的脖颈,乌云踏雪会意地加快了马速,飞奔向了石堡。

    安庆城,苏定方笑着对岳铭道:“恭喜将军,又得一员虎将。有了云昭,将军便如虎添翼。”

    岳铭看着苏定方。

    “定方,如果这一次我们能活下来,能挺过去,这个云昭的前途将不可限量,虽然与他今天才接触,了解不多,但通过与他的交谈,我却发现此子不仅仅是你所说的武勇过人,而且人亦聪明绝顶,更重要的是,他有执念。”说到这里,岳铭顿了顿,接着道:“你不妨与他多结交结交,说不定将来他会给你极大的帮助。”

    苏定方一怔,倒是想不到岳铭给予了云昭如此高的评价,想了想,笑道:“还是等我们能活着挺过这一仗再说吧。”

    “是啊,重要的是我们能挺过这一关,他也要挺过这一关,曾经多少英雄豪杰在他们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饮恨沙场,就此默默无闻啊!”岳铭感叹地道。“拭目以待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新的城防体系

    石堡之上,燕小乙看着飘扬着的那面青色的绣着云字的旗帜,眼中露出感伤的神色,手中却是托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腥红的另外一面旗帜。

    “老大,我们的鹰旗怎么办?”他问道。

    “先收起来吧!”云昭的手轻轻地抚过这面染上过无数兄弟鲜血的鹰旗,“小乙,总有一天,我们会大大方方地将这面鹰旗重新升起来,我们所有的兄弟,将会再一次聚集在这面鹰旗之下作战。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有这一天的。”

    燕小乙点点头,“我信你。云昭,你现在就成了大越的捞什子的昭武校尉了?”

    “当然,不但是我,小乙你,郝仁,屠熊屠虎现在都是我手下的振威校尉,便连蒋旭,我也给他要了一个致果校尉的官儿,军官服都给你们带回来了,明天就穿上。”云昭拍拍他的肩膀。

    “谁稀罕呢?”燕小乙冷笑道:“大越的军服是好看,却没有我这一身破烂自在。”

    “是呀,是不自在,但是,现在我们需要他,等到我们不需要他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扔掉!”云昭扯了扯身上簇新的军装,“但是现在不行,小乙,新军服发给了手下的弟兄,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燕小乙脸色微微一变,“除了咱们的那些老兄弟,其它新入伙的弟兄们都兴奋的很,正乐着呢!”

    “是啊,都乐着呢!”云昭喃喃地道:“你明白了么?小乙,虽然大越对这些边境上的百姓除了盘剥,从来都没有昭拂过,但大越在这些地方的统治存在了数百年,他们的正统之望深入人心,声望,正统这个东西说来虚无飘渺,但却又实实在在的有着强大的影响,在这些老百姓心中,他们是大越人。”

    扶着冰冷的城墙,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刺骨的寒冷,云昭道:“我们需要力量,需要人手,需要不断地强大自己,但是如果我们仍然打着过去的马匪旗帜,会有多少的百姓认同我们?知道我们鹰嘴岩的人,晓得我们为了抵抗蒙人的入侵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几十年前赴后继,为了他们的安宁而在奋斗,不知道的,还是会认为我们是无恶不作的匪徒。他们会加入我们吗?”

    转头看着燕小乙,“不会。”云昭自问自答,“但我们需要不断地扩大我们的队伍,不但地吸引人手进来,那么,我们现在就需要这面旗帜来招揽人心,让那些仍然对大越有感情的百姓产生认同感,在这片方圆数万平方公里的敌占区之上,一面大越的军旗,比起我们鹰嘴岩的军旗的确要更有号召力。”

    “直到我们有实力重新竖起这面鹰旗。”一拳砸在城墙之上,墙垛之上冻得坚硬的积雪纷飞开来。

    “可是云昭,石堡城这么小,我们守得住么?他妈的这小小的一座城,三五百人爬上城墙,便会将城墙上占满,敌人要是大规模的进攻,我们怎么守得住?”燕小乙叹息道:“现在敌人搞不清楚状况,一旦他们清醒过来,恼羞成怒,我们的日子比起以前可就更难过了。”

    “正因为他小,所以我们才有把握守住。”云昭笑道:“看到了吗?石堡城虽小,但地理条件却是得天独厚,在他的后面,是绵延不绝的巴颜喀拉山脉,别说现在是冬天了,就算是春夏,蒙人的骑兵会进山么?进了山,他们就成了瘸子,瞎子,一身的战力十成便去了七八成,所以他们不会进山。在看看他的两侧,悬崖峭壁,难以攀越,石堡城虽小,却是一道天险。不付出惨重的代价,敌人不可能拿下来,更何况,即使他们付出了惨得的代价,也不见得就能拿下来。”

    指了指石堡之前的雪台,燕小乙道:“如果蒙军再一次采用这种方式进攻,我们怎么办?苏定方的陌刀队可也没有顶住!”

    “靠山吃山,我自有办法。”云昭哈哈一笑。“走,我带你去看看。”

    石堡的两侧,此时正在大兴土木,蒋丰从葫芦谷中带来了上千人手,此时一指人正忙着将碗口粗细的木桩钉进地里,一排排的树桩立起来后,再横向钉上一块块的板子,中间填上刨出来的积雪,浇上水,用不了半个时辰,一堵冰墙便形成了,工程式的进展极快,此时已经延伸到了悬崖之下。

    “现在用雪凝冰,等到春暖雪花之日,填上石料,泥土,便又是一道城墙。”云昭笑道。

    燕小乙看着内外的地面,奇怪地道:“你将内里挖下去数米干什么,这内外的地面可是差了不少?”

    云昭嘿嘿地笑着:“你站在这里看得见,蒙军在外面可看不见,他们纵马奔来,一看哎呀,这墙不高啊,纵马一跃,不就过去了么?”

    燕小乙恍然大悟,亦是大笑起来,“跃马空中,跳过城墙,睁眼一看,我的妈呀,怎么这么高?卟嗵一声掉下去,跌个半死!”

    云昭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里面的弟兄只需要挥挥刀子就够了。”

    看着悬崖上垂下的数条软梯,上面有人正在哼哧哼哧地凿着洞孔,将一根根树桩插进洞孔之中。“你这是想干什么?找一座栈桥出来,这有必要么?”

    “我要将两边的悬崖和整个石堡构成一体。”云昭道:“我们缺少重型的武器,但这悬崖之上,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这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燕小乙不解地问道。

    “走,我们上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将绳子梯上的向个汉子叫了下来,伸手抓住绳梯,“跟我来?!”云昭叫道。

    爬上悬崖,原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树林此时已经大变了模样,大批的树木已被砍去,树干此时已经成了崖上城墙的一部分,但按照一定的间距,崖上却留着一排排碗口粗细的树干,枝叶已被砍光,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杆子,最上头,一个用绳子编织的网兜被牢牢地绑在上面,愈往后走,树杆便越粗,越高。

    “你是想?”燕小乙问道。

    伸手招来屠虎,“屠虎,来,试一个,给小乙看看。”云昭笑着招手将正在整理绳索的屠虎叫了过来。

    屠虎咧开大嘴,笑道:“小乙回来了啊?给你看个新鲜的。”走到一根树杆之前,捞起垂下的绳索,又伸手招来几个汉子,几人发一声喊,同时拉动绳索,将这棵树扳得向后弯了下去,将绳索拴在地上早已埋好的树桩之上,一个汉子搬起一块十几重的石头,放在树巅的网兜里,屠虎大笑:“小乙,看清楚了哇!”用手猛地一扯,树桩之上的活扣嚓的弹开,被扳弯的树干呼的一声反弹回去,网兜里的石块旋即高高地飞上天空,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悬崖之下落去,燕小乙的目光紧紧地追着石块下落的线路,随着嗵的一声响,这块石头打在石堡前近百米远的地方,将坚硬的积雪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来。

    “好家伙,这就是一个土制的石炮嘛!”燕小乙咂舌道。

    “比起大越制造的石炮打得远多了!”云昭笑道,“这两边悬崖之上,我们选了合适的树木制作这样简易的投掷武器,总共不数百门之多,将石堡之前近百米方圆完全笼罩了起来,蒙军来来则罢,只要他敢来,便先让他们尝尝我们的树炮的厉害!”

    两边悬崖交叉射击,基本上覆盖了所有的区域,没有什么死角。“云昭,这些树炮来会突然失准,打到我们城上去吧?”燕小乙问道。

    “放心吧,这些都经过了仔细的测量,绝不会误伤自己人的,打击的区域是固定的一块。”云昭道。

    “只是可惜,这些东西要不少的人操作啊,我们的人手可是严重不够。”燕小乙叹道。

    “先让蒋老带着人摆弄,我们五百多战士是不能上来的,他们要用来守城。”云昭看着燕小乙:“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招到足够的士兵,小乙,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干这个,蒙人在这一带造孽不少,制造了很多的流民,你要想办法都把他们弄来。”

    燕小乙点点头:“我明白了,老大,这些日子我潜去潭州,以及玉门关附近,大战只怕马上就要开始了,周边已有不少人开始逃亡,我想可以招到不少人。”

    “那边也要开打了吗?”云昭看向潭州方向,“希望他们能守住。不然,我们这里就更麻烦了!”

    潭州,知州府。

    司马仁坐在大堂之上,在他面前的大案之上,供着刚刚送到的圣旨。在他的下首一侧,司马瑞坐在椅子上,另外还有数名司马仁的幕僚,都是面有忧色。

    大堂里沉默半晌,司马仁忽地笑着摇摇头,“要我们坚守到明天阳春三月,当我手下这些儿郎都不是血肉之躯吗?我拢共将老弱病残都算上来,也不过五万余人,而现在,在潭州地面上,已经汇集了蒙军十余万人,对方还有兵马再源源不断地开来,让我守到三月,我守得住吗?”

    司马瑞,奢文庄坐在一侧,低头无语。但两人心里都明白,如果要死守潭州城,五万人马足够,但死守过后,五万人马还能剩多少人就不好说了。他们知道,这才是司马仁真正的意思所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一盘大棋

    潭州不同于地广人稀,贫脊无比的卢州,这里,虽然离大越腹地仍是极为遥远,却已是大越北方一个极为繁华的城市,辖下方圆万余平方公里,人丁过百万,光是潭州府城,便聚集了近二十万人,其治下三府二十八个县,抛开几个特别贫困的下县不言,光是平阳府下辖下的陈留,汉光,下丕三县,其内便拥有名闻大越的陈留铜矿,汉光铁矿以及下丕铁矿。这几个地方出产的铜铁原矿品相极好,炼出来的精铁在整个大越也是数一数二。

    而坐镇潭州的司马家族也正是拥有了这些个聚宝盆,这些年中,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司马仁麾下的五万潭州兵虽说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但怎么也与老弱病残划不上等号,而恰恰相反,在大越的地方镇军之中,这支部队是装备最好的,因为他们不缺铜铁这样的战略物资,也正是因为拥了这些东西,潭州受中央政府的挚肘并不大。

    而除了平阳府外,潭州还拥有被称为塞外江南的卢宁府,卢宁辖下十一个县,几乎都是产粮大县,出产的粮食足够供给整个潭州,在整个潭州,除了这两个府以为,也就是怀安府最差,辖地之内多山,耕地极少,又不像平阳那样有着丰富的矿藏,算是穷得叮当响,但怀安府却是整个潭州的最大兵员招募地,这里的百姓没有什么其它的出路,当兵吃粮便成了传统,十个潭州兵当中,倒有六七个来自于怀安府。

    可以说,蒙族缺什么,潭州便能为其提供什么,如果说丢了卢州,大越上京还不会所动,但如果一旦潭州丢失,落入蒙人之手,必然便会震动上京,天子震怒可想而知,天子一怒,血流飘杵,想到这其中的厉害,厅中聚集的潭州文武百官们都是沉默不语。

    桌上的圣旨就供在那里,旨意众人都是听得明明白白,最迟到明年三月,朝廷大军在四皇子李逍为督军,云麾将军冯从义为统兵大将的武卫便将抵达潭州,以期击垮蒙军,将他们重新赶回大漠去,如果在这之前丢掉了潭州,到时候四皇子李逍一到,只怕便会人头滚滚。

    “大人,潭州有军五万,又有玉门关以及潭州城这样的坚城,蒙军想要攻克只怕并非易事,更何况,蒙人一向不太擅长攻城拔寨,只需我们不与之野战,而据城固守,坚持到明年三月并非难事,而如果不战而退的话,到时候四爷那里只怕不好交待啊!”潭州别驾贺国光站了起来,拱手道。

    “贺大人说得对啊!”潭州长史文峰亦附和道:“潭州不比卢州,出产富饶,如果落到蒙军手中,必然如虎添翼,特别是平阳府,濒临玉门关,如果我们放弃这些地方,则三大矿便必定落入蒙军之手,这可是蒙军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此消彼长,我们反而会陷入困境,这一点,司马大人不得不虑啊!”

    司马仁沉着脸,拈须不语,贺国光和史文峰是潭州的二三号人物,异口同声地反对自己的做法,让他有些恼火起来,这二人一直在潭州受到自己的打压,眼下倒是想借机蹦哒几下了,可惜,没有实力的蹦哒,那可是在找死。

    没有理会二人,司马仁转脸看向潭州军指挥史,自己的四弟司马智,“老四,你是潭州军指挥,你来说说,如果我们坚守潭州,守得住么?”

    五十出头的司马智站了起来,“我潭州军装备不差,训练亦不差,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如果死守城墙,倒还凑合,但如果拖出去野战,只怕难以抵挡如狼似虎的蒙军。如果能守住城墙,则尚可一战,如果城墙一旦被突破,则必然兵败如山倒。”

    司马智看向一边的司马瑞,“阿瑞与蒙军正面对敌过,应当深有体会。”

    司马瑞点点头,抱拳道:“大伯,四叔说得不错,蒙骑野战,的确天下无双,如果没有远胜于对手的兵力,则很难抵挡得住他们的冲击。”

    司马仁看向贺国光和史文峰,“二位大人,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虽说我潭州有兵五万,但实不是蒙军的对手啊。”

    贺国光耸耸肩,“刚刚我听到司马智将军说过,只要能守住城墙,便能御敌于外,司马大人,我们五万军队,还守不住城墙么?”

    听到贺国光抓住了司马智刚刚的话头揪着不放,司马仁冷笑道:“我们据城而守,而蒙军在外机动灵活,假如他们分兵而去,分别进攻平阳,卢宁等地,我们出不出城作战?如果不出,则坐视这些地方失守,如果出城,则势必要与对手作生死一搏,野战不敌,势必败亡,贺大人,那时候,只怕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

    贺国光大声道:“难道我们就一战不打,便狼狈而去么?司马大人,到时候皇帝陛下追究下来,我们如何应对?”

    司马仁嘿嘿冷笑一声道:“自然不用你贺大人来承担。我司马一力担之。”

    “你……”贺国光大怒,霍地站了起来,一拂袖子,转身便向外走去,“司马仁,你畏敌不前,怯于应战,我要上本参你,你等着吧!”

    司马仁哈哈一笑,“贺大人请便!”

    贺国光怒气冲冲,转身便走,堂内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知州与别驾当场反目,可是众人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司马仁若无其事的坐下,“贺国光,一腐儒而已,知得什么事!大家不由理他。”端起茶杯,道:“喝茶,我们继续议。”

    话音刚落,堂外忽地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听得清楚,正是别驾贺国光的声音,众人脸色大变,史文锋更是面色如土,手一软茶杯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即便是司马智,司马瑞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仁,显然,他们也不知情,一州别驾,虽然没有多大的实权,但却是一州之中,仅次于知州的高官,是隶属于中枢的官员,司马仁竟然说杀就杀了。

    司马仁脸上神色不动,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茶,轻轻地放下茶杯,“来人啊,给史大人换盏茶来。史大人,你说说,我们到底是战还是走呢?”

    史文锋手脚发抖,嘴唇嗫嚅了半晌,终于颓然道:“全听知州大人吩咐。”

    司马仁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堂中众人,“还有那位大人有不同意见?”

    众人尽皆噤若寒蝉。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了,准备撤往卢宁吧,我们将在卢宁死守,我已经派人前往卢宁作准备去了,玉门关会为我们争取一段时间。”司马仁道。

    “谨遵知州大人吩咐!”众人一齐躬身道。

    大多数人都告辞而去,堂内只剩下了司马智,司马瑞等一众心腹之人。司马仁轻轻地揉着太阳穴,仰靠在太师椅上,默然不语。

    半晌,司马智终于是忍不住了,“大哥,我想不通!”

    司马仁睁开眼睛,“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问来,都是自家人,不必讳言。”

    “大哥当真认为我们守不住潭州么?我潭州五万儿郎,其实足以与蒙人一战的。潭州是我们司马家的本源,这样放弃掉,是为了什么?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司马智不满地问道。“而且那贺国光虽然对大哥不敬,但怎么也是三品大员,是上京直接管辖的官员,大哥这样一刀杀了,只怕会为司马家族招祸。”

    “我在潭州经营数十年,眼见着潭州逐渐兴旺,我司马家亦以潭州为根本,一步步崛起,你以为舍得么?”司马仁淡淡地道。

    “既然如此,何不一战?”司马智怒道。

    长叹一声,司马仁站了起来,在堂中来回走了一步,望着众人,“你们都是我司马家这棵树上的枝叶,有司马家,就有你们,司马家若败,你们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有些事情,今日便与你们明言,大家心里也有个准备。”

    众人看着司马仁,心知必然有什么极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相比与蒙人的这场战争而言,我们大越另外一件大事却是比之要重要多了。”司马仁道:“蒙人虽然气势汹汹,但不过是芥癣之疾,纵然一时得逞,也不会动摇我大越根本,而这件事情,却是事关我司马家今后数十年的兴旺荣辱,是以我虽然万分舍不得潭州,但在这件大事面前,亦只能放弃。”

    司马智有些茫然地看着大哥。

    “大伯,是不是争储一事?”司马瑞有些艰难地道。

    “很好,你能想到这一点,足见你是有些长进了!”司马仁赞赏地点点头,“如果这一次来的是大爷督战,即便将我潭州兵打得七零八落,我也要守住潭州,但这一次偏生来的却是四爷,那么,我就只能放弃。”

    “大爷在下一盘极大的棋,我等只不过是这盘棋上的一棵棋子而已,时势所至,现在我们成了大爷手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事关大爷能不能获胜,我焉敢有丝毫大意,我们司马家早就与大爷荣辱与共了。大爷胜,我们司马家便会一跃登天,而如果四爷胜,我们即便在潭州为大越打得再好,事后亦不免遭受清算。”司马仁眼中闪动着寒光,“所以,我不可能为四爷在潭州抵挡兵锋,我要的是将一个乱摊子留给他,将他尽可能地长时间拖在与蒙人的边战之上,为大爷创造条件。”

    “大爷府来人,已与三日前到了我家!”司马仁仰首向天,“这是一盘大棋,现在尚在落子布局,来日方长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借刀杀人

    事实上,有关这盘大棋,大皇子府中的来人与司马仁谈得远比现在司马仁讲出来的要多得多,所罗列的计划更是异常详尽,几乎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有一份异常详尽的预案,作为大皇子幕中的重要人物,司马仁自然知道这份计划出自谁人之手,敬佩之余,背心也不禁是嗖嗖地冒着凉气。如果未来所有的变数都在这个计划的预测之中的话,四爷别说回上京去争夺皇位,恐怕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在这个计划之中,自己却是实施的主体。也就是说,自己是这一份计划的实际执行者,一旦功成,大越首辅的位子就是自己的,宰执天下的诱惑自然是极大的,但是在大越政坛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司马仁自然知道回报大,风险便更大。自己要对付的可是一位皇子,而且还是一位极其精明的皇子,从双方的地位上来看,自己天生便矮了一头下去。

    从骨子里说,司马仁是一个疯狂的冒险者,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数十年间,便将司马家从一个二流家族带入现在的鼎盛时期,能够在大越的高端牢牢地占据着一个位子,他现在所思所想的,不是怎样对付四爷,如果这份计划当真毫无遗漏的话,四爷便绝无幸理,他现在所担心的是,一旦事成,大爷会怎样对付自己,当真将宰执之位交付给自己而不是那一位?看到这份计划,司马仁便明白,玩弄这种权术,这种逆天之计,那位徐师爷端地是一个高手之中的高手,更何况,事成之后,便不免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大爷荣登大宝之日,会不会为了掩人耳目,而将自己推出来以掩天下悠悠之口呢?

    这种事情在大越历史之上可并不少见。

    如果不想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己就必须拥有绝对的实力,到了那个时候,大爷他投鼠忌器,即便再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而强大的实力,自然便来自强大的军队。这一点,司马仁是认识得非常清楚的,唯有手中握着强力的军队,才能威慑十足。大爷现在被四爷逼得步步倒退,狼狈无比,但却还能硬撑着不倒,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大爷在军中的实力么?

    五万潭州兵便是自己的实力,现在是五万,但将来为什么不可以是十万二十万?蒙人入侵,便给了自己无限制扩大军力的最好借口。

    这些事情,司马仁自然不会都讲给司马智与司马瑞都知晓,司马智勇武过人,但却智谋不足,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赳赳武夫,冲锋陷阵,战场显威那是不错的,但你指望他在政治上成熟起来,却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司马瑞却还太年轻,无论是资历还是历练都太欠缺,至少眼下还难以交付重任,至于司马家的其它几位兄弟,以及自己的几个儿子,司马仁不由叹了一口气,几位弟弟就不说了,中人之资而已,只能亦步亦趋,难有大的作为,而自己的几个儿子,却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大力提拔司马瑞的缘故,他算是司马家族之中,难得的有些才能的人,将来的司马家也就只能指望他了。

    “阿瑞!”司马仁看着司马瑞,叫道。

    “大伯有何吩咐?”司马瑞恭恭敬敬地道。

    “卢城兵这段时间如何?”

    “回大伯,一切都好,每日都在练兵,现在士兵战斗力已大幅度上升,只消大伯一声令下,即可为大伯赴滔蹈火,在所不辞。”司马瑞大声道。

    “很好!”司马仁点点头,“我准备将卢城守军调往玉门关,换下石敢当,他们能守住玉门关多长时间?”

    司马瑞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今天,司马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潭州主力绝不会坚守潭州,而是会放弃潭州城,退往卢宁府,那么玉门关的守军毫无疑问便成了全军的后卫,也就是说,那里的守军将变成弃子,在蒙军的攻击之下,没有后援的他们,没有任何悬念,将尽数折在玉门关。

    这支卢城军他耗了太多的心血,是他立身的根本,眼下刚刚有了一点起色,便受到这样的对待,一时之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拒绝,但却又没有这个胆子,在司马仁面前,他还没有反抗的资本。连贺国光这样的朝廷大员,大伯说杀就杀了,自己这样的人物,算得了什么?那怕自己姓司马,但司马家族之中,姓司马可是的成百上千。

    “怎么?你不愿意?”司马仁淡淡地道。

    司马仁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听在司马瑞的耳中,却犹如九天撼雷。

    “不,不是的,只是大伯,卢城守军打过仗,见过血,现在已经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如果将他们留下来,可以为我们司马家出更多的力啊!将他们送上玉门关,是不是太可惜了!”司马瑞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大伯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那么,卢城军便不是可有可无之人。

    司马仁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不错,他们现在的确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较之潭州军,他们是要强上不少,毕竟,一支打过仗,见过血的部队,而且是在与强大的蒙人骑兵对抗之后还能成建制的退回的部队,在现在的大越便是不可多得的强军。”

    “既然如此,大伯是不是可以考虑……我敢保证,他们对于司马家绝对忠心。”司马瑞赶紧道,看得出来,大伯还是很在乎这支军队的嘛。

    嘿嘿,司马仁笑道:“是对你很忠心吧,怎么啦,舍不得,不肯将自己的这支嫡系放到玉门关去?”

    “不敢!只要大伯有令,侄儿不敢不从,侄儿只是觉得他们可以为我们司马家作出更大的贡献。”司马瑞躬身道。

    看着司马瑞,司马仁笑了笑,这个小家伙,已经懂得抓兵抓权了,很好,司马家需要这样有野心的家伙,有野心,才能有动力,才能不遗余力地向上爬,才会竭力保证他所倚靠的这棵大树不倒。

    “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司马仁道:“你们都听了圣旨,这次来的统兵将领是谁?”

    “冯从义!”司马瑞道。

    “是啊,是冯从义。”司马仁道:“如果换了他人,这支军队我还真舍不得,但如果是冯从义,这支卢城军就绝对留不得。”

    “大伯,姚猛他们已经被侄儿我完全收服,即便是冯从义来了,也不可能让他们背叛侄儿。”司马瑞肯定地道。

    “幼稚!”司马仁冷冷地斥道。“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冯从义镇守卢城数十年,在卢城军队眼中,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别看你现在让姚猛等人服服帖帖,那是因为冯从义走了,你要面对的只不过是王敏而已,我敢肯定,只要冯从义一回来,站在潭州城外一声吆喝,姚猛他们保管便会夹着尾巴跑到他的大帐之中,跪在冯从义的脚下。这四人跟着冯从义多少年了,你才去了几天,你以为拉拢他们的这些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对你死心塌地?”

    “即便退一万步讲,这四人贪图你给他们的好处而投告于你,但现在呢,你如何与冯从义比,他是堂堂的朝廷云麾将军,整个大越,三品以上的武将,而且手握实权的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你能与冯从义比?而且,这一次来的还有四爷,一个冯从义,再加上一位天皇贵胄的四爷,冯从义也许只要使个眼色,便能让他们重新改换门庭。这样的一支根本无从真正掌握的军队,留在身边,只会成为隐患,也只会成全冯从义,四爷的助力,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留下他们,何不让他们最后发挥一下余热,去玉门关替换下石敢当,现在玉门关的一万守军可是我们司马家真正的嫡系。石敢当亦绝不会背叛我们司马家。”

    司马瑞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大伯,这只是您的猜想,也许,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只要有这个可能就足够了,我绝不会让任何一点不能掌控的因素来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所以,卢城军必须去玉门关,哼哼,他们丢了卢城,我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们去玉门关镇守,去杀敌,去赎罪,这是对他们的恩典。”

    “大伯,那我?”司马瑞知道事情已无法改变,抬起头来,看向司马仁,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你,我会另外委以重任,四弟,从潭州军中,拨一万马步骑兵交给阿瑞来统领,他在卢城练兵还是很不错的。”司马仁看向司马智。

    “是,大哥!”司马智点头道。

    “卢城兵以姚猛为主将,全军开拔前往玉门关,限十日之内赶到与石敢当换防。”司马仁道。

    “是,侄儿这就去宣布命令。”司马瑞此时已经完全恢重了平静,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司马仁居然会让他去统领一万潭州兵,这说明在大伯的心中,自己还是极有地位的,也罢,有一万潭州兵,那卢城的那万余军队不要也罢,正如大伯所说,自己也许不能真正地掌控这支卢城兵,这段日子,姚猛屈鲁等几名营将走动极为频繁,显然有什么瞒着自己,既然自己不会失去什么,那就让他们去杀身成仁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玉门关前

    站在玉门关的城头之上,姚猛心情格外激动,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蒙军军营,他狠狠的一拳击打在城垛之上,“王八蛋的蒙狗,老子又回来了。”

    比起卢城,玉门关要小一些,但险峻却不在其下,在姚猛率卢城军赶到玉门关时,原守将石敢当与蒙军已经交锋数场,均让蒙军铩羽而归。看着城墙之上斑驳的痕迹,经过清洗但仍然依稀可见的已变成紫黑色的血迹,姚猛心潮澎湃。

    作为一名老边将,与蒙人的仇恨那是印在骨子里的,从卢城一路撤回到潭州的路途之上,姚猛心中的蹩曲难以诉说,万余将士,与蒙人几乎是没有打一场像模像样的大仗,便一溃数百里,将方圆数万公里的河山生生地丢弃,这个耻辱,只怕在以后是会被写进史书的,而自己,就将成为这不光彩的历史中的一员。

    现在自己有了机会改写这段屈辱,卢城之上,自己没有机会,但在这里,自己便能证明,卢城军队仍然是边境之上最为强悍的一支守军,有卢城守军在这里镇守,蒙军便休想越过玉门关一步。

    “姚大哥,库房都点验过了!”丁键大步走了过来,沉声道。

    “怎么样?”姚猛回头,看着丁健。

    “石敢当临走之时,将所有的库房都转交给了我们,他们只带走了随身的兵器,所有军械充足,只是粮食不多,只有不到二十天的存粮。”

    “临来之际,司马将军跟我说了,绝不会在后勤之上拖我们的后腿,只要我们有要求,要粮有粮,要军械有军械,只要我们能守住玉门关,所以,不用担心粮食问题,有二十天的存粮,已经很好了。”

    “姚大哥!”丁健有些疑惑地道:“司马将军是我们卢城主将,这一次怎么没有随我们一齐来,而是由老大哥你来指挥?”

    姚猛嘿嘿地笑了一下,“怎么,看到老哥我被委以重任,眼红了?”

    丁健笑道:“姚大哥这是说什么话,你来指挥,我还放心一些呢,司马将军人不错,但指挥作战,委实比不上你。我只是对这件事有些奇怪而已。”

    “有什么好奇怪的!”姚猛笑了笑,“玉门关是挡住蒙人的第一道关口,关系重大,我们会死守,蒙人自然也知道夺下玉门关,潭州就拿下了一半,自然会拼命猛攻,司马仁大人怎么会让司马将军来这里冒险呢?说起此事,司马将军还气愤着呢,说要不是司马仁大人严令,他一定会随同我们一齐前来的。”

    “不来也好!”丁健嘻嘻笑道,“别看司马将军读了一肚子的兵书,但真论起临场指挥来,还是手忙脚乱,比不得姚大哥你。”

    “那是他打得仗少了,以后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成熟起来,丁健,千万不要小看了司马将军,他手段厉害得很。算了,不说这事了,你婆娘不是要生了吗?这一次出来,她没有生气?你那婆娘可是娇生惯养的,我就纳了闷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富小姐,你娶回家作什么?”

    丁健大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老婆就要生了,大夫说了,是一个儿子,哈哈哈,这一回就算我在这里翘了辫子,我丁家亦是后继有人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姚猛笑骂了一声,正色道:“这一次,没有后顾之忧,我们一定要打出我们卢城军的威风来。”

    “是呀,这一次我们的家人都在潭州城中稳如泰山,正好毫无牵挂,与蒙人战上一场。”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却是屈鲁,王壮与乔子方走了过来。听到姚猛与丁健的对话,屈鲁大声道。

    “都安顿好了?”向着几人点点头,姚猛问道。

    “都安顿好了!”

    “那好,大伙都到齐了,我就简单地说两句,司马仁大人的命令是,我们必须要在这里坚守到明年二三月间。大家有信心么?”姚猛问道。

    “只要军械充足,粮草充足,别说守到明年三月,就是一直守下去我们也有信心!”王壮拍拍胸脯,道。

    “那好,相信蒙军很快就会展开进攻,想要杀我们一个立足未稳,老屈,你和丁健一组,王壮,你和老乔一组,四个营分成两拨轮换守城,我的第一营作为机动部队,随时支援以及出城逆袭作战。这样分配,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姚猛问道。

    屈鲁一惊,“老姚,这样安排,第一营的压力未免太大了一些,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不说,出城逆袭作战,损伤也大,还是轮换出城作战吧,这样第一营的压力也小一些。”

    姚猛摇了摇头,“你们也知道,卢城军中,真正的战斗力还是要数第一营,而你们所辖的四个营,毕竟组建未久,战力有限,依城作战没有问题,但如果出城正面对敌,恐怕力有未逮,到时候反而伤了士气,白白损耗兵力。而第一营有着与蒙军作战的丰富经验,出城作战时又有你们在城上支援,会将损失降到最低。”

    一边的乔子方脸色发红,姚猛这话是有所指的,当初在大漠之上,他的第二营三千人的军队,硬生生地被鹰嘴岩马匪仅余的三百余人击散。蒙人的大帐兵凶猛不下于这股马匪,如果出城作战,自然是挡不住的。

    “可是你的第一营在卢城之战之后损失也极大,老兵们几乎去了一半,也是实力大减啊!”丁健在一边支持屈鲁的话,“还是轮流出城作战吧!”

    “老兵虽然损失多,但基本的骨架还在,被充进来的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只要一两仗就能尽快地成熟起来,放心吧,就这样安排。”姚猛一挥手,断然道。

    “老姚,我们可以不出城作战,将城门堵死,我们就安心地守城就得了!”乔子方道。

    姚猛耸耸肩,“老乔,你也是老将了,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守城,最忌的就是闷守,让士兵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如果我们只有三五千人,我自然为这样办,但现在,我们可是有一万余人,有余力出城逆袭,这样,会减轻守城的压力,让对方不敢肆无忌惮,否则,守城的压力会增加数倍以上。”

    姚猛现在是玉门关主将,其它四人见他一意坚持,也便不再多言。

    “老姚,桠子口那边不会出问题吧?如果那里出了问题,我们这里可就成了鸡胁了,蒙军可以自那里攻入潭州腹地,我们可就被包了饺子了!”屈鲁道。

    “桠子口地势之险,远胜于我们玉门关,而且那里道路奇险,骑兵很难通过,司马仁大人在那里驻守了三千军队,万无一失。只消看玉门关打了快一个月了,蒙军从来没有去攻击桠子口的意思,那就说明他们很清楚地知道攻打那里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所以,;关键便是我们这里,守住玉门关,就守住了蒙军进军潭州的通道。”

    “那倒是。”屈鲁点点头,“桠子口便是步兵也举步维艰,以骑兵为主力的蒙军的确难以通过那里进入潭州。司马仁大人在那里放了三千兵马,也是够小心的了。”

    “小心无大错。”姚猛笑道:“潭州有五万人马,兵力上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在玉门关上信心十足的姚猛等人万万想不到,潭州城里,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撤退行动了。

    玉门关外三十里,蒙军大营。

    蒙族为了完成在大越的新年之前占领潭州,夺取潭州丰富的铁矿,铜矿等资源,以充实蒙军在接下来的持久战力的战略目标,在潭州汇集了近十万兵力,像扎儿赤兀惕部,塔塔儿部等蒙族大部悉数到场,光这两部便聚集了超过六万兵力,直属这两部嫡系兵力的便超过四万,另外两万余人则是附属两部的中小部落。

    比两部差一些的则是郭尔郭思部,但这年余以来,作为大王兀达的铁杆支持者,郭尔郭思部的发展迅速之极,特别是郭尔郭斯部的阿齐思得到大王的赏识,成为了王庭的左相之后,不少的中小部落十分看好郭尔郭斯部,主动投奔的不少,这让郭尔郭斯部的实力迅速壮大,隐隐已经有了与扎儿赤兀惕,塔塔儿抗衡的实力,只不过郭尔郭斯部刚刚跨入大部的行列,与那些老牌的强大部落相比,少了一些底蕴而已。

    兀达十分乐意看到这种态势,麾下的大部互相牵制,才符合他这位大王的利益,才能让他牢牢地把控着整个蒙部的大权,特别是像郭尔郭斯部这样的新兴势力,离开了自己的支持,便断难与扎儿赤兀惕,塔塔儿叫板。

    以这三部为首的蒙军主力抵达玉门关外已经接近一月,由于兀达没有指派到底由谁来统一指挥,是以这三部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相互协商的过程,三部轮流进攻,大大小小打了十数场,在玉门关之前,谁也没有讨到好处。三部都损失不小,但玉门关仍然巍然屹立在蒙人面前,成了他们进军潭州的一道绊脚石。

    但随着新年的日益临近,蒙族大王兀达亲临玉门关前,大战的气氛陡然便凝重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逆战

    晨曦初起,震天动地的战鼓响彻天地,雪地上正在觅食的鸟雀惊慌失措的振翅而起,直上高空,头也不回地飞向远处,玉门关内的哨骑掉转马头,向回狂奔,含在嘴里的竹哨发出尖厉的声响。

    其实不用他发出警告,玉门关上,也听到了那象征着激战将要打响的鼓号之声,一队队的士兵涌上城头,床弩,石炮,滚石,擂木一一推上城头,一排排的士兵静立在墙垛之后,不少人面露紧张之色,各段城墙之上,带队的军官正在声嘶立竭地做着战前的最后动员。

    随着哨骑狂奔入城,大门咣当一声关上,远处,已经可以看见蒙军大队人马正在缓缓逼近。

    城楼之上,姚猛看到蒙军中军之中,那一面极其醒目的金色狼头旗,脸色不由数变,“想不到蒙放大王兀达居然亲临前线,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好吧,就让我们来较量一下。”

    城墙之上,士兵们亦看到了那面金色的狼旗,一阵阵的骚动之声传来,紧跟着便传来了军官们的喝斥之声。

    卢城边军虽然与蒙族多有交战,但往日更多的是与部落军大打出手,极少与王庭直属的大帐兵直接交锋,更惶论碰到蒙族的最高统治者了,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不知道这面金色狼头旗所代表的意义。

    “来人!”姚猛大叫一声。

    “将军有何吩咐?”一名昭武校尉一路小跑着到了姚猛的跟前。

    “第一营准备出城作战!”

    “是!”校尉啪的行了一个军礼,转身跑下城墙,片刻之后,城门处,卢城边军的精华第一营已是整装待发。

    “屈鲁!”姚猛转头看向匆匆奔上城楼的屈鲁。

    “姚将军!”屈鲁向姚猛行了一礼。

    “我出城作战之时,城上支援由你统筹指挥。”

    “属下明白!”

    姚猛点点头,提起身边的铁枪,将横刀挎在腰间,大步走下城去。

    城头之上,一张张的床弩抬起了狰狞的弩头,闪着寒光的弩箭瞄向远方。

    城门大开,第一营三千士卒呐喊着一涌而出,在距城数十米处,以极快的速度列成了一个品字形的阵列。在顶在最前面的方阵之中,一个脸上布满刀疤的振武校尉手提着一柄长矛,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叫佟伟,是第一营的一名哨将。亦是姚猛手下最为凶悍的将领,身经百战,战功累累,身上的伤疤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条,打起仗来典型的拼命三郎。

    “佟伟,不许冒进,守住你的阵列即可!”姚猛不放心这位拼命三郎,大声命令道,佟伟是一员猛将,但以前都是冲锋在前,作为一名陷阵将领在使用,这一次却是他作为统带一千名士兵的哨将的第一战。

    “姚将军放心,佟某省得。”佟伟咧开大嘴巴笑了笑,露出满嘴的森森白牙,配上他满脸的刀疤,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蒙军缓缓逼近,在距离姚猛一部相距千步之时,扎下了阵脚,显然,玉门关守军悍然出关,正面迎击蒙军铁骑,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与玉门关打了大大小小也有十数场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有胆子出来迎敌。

    看到对面森然的军阵,蒙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前军停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金狼旗下,兀达看着城下那三个森严的军阵,脱口而出,“好胆色。”

    阿斯兰亦是点头称是,“难怪潭州要临阵换将,这支新来的部队很了不起啊,比以前那个姓石的强多了。”

    札木合打量着城上飘扬的旗帜,趋前道:“大王,这支部队是我们的老对手了,卢城边军,这支出城作战的应当便是卢城第一营,也只有这支军队,尚有与我们正面一搏的能力。”

    “哦?”兀达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的队伍,“连你也说他们有与我蒙族铁骑有正面一搏的能力,那是很不错了,派一支队伍去试一试!”

    札木合一带马缰,“大王,札木合请令。”

    兀达摇摇头,“阿斯兰,另派一支出去。”

    阿斯兰明白兀达的意思,札木合是本族重将,如果第一仗让他出战,胜了固然好,万一战之不胜,甚至被对手挫败,不免大杀本方士气,派一支附属的部落兵,胜固欣然,败亦无所谓。

    “图佐,率你部三千骑兵,冲阵!”阿斯兰大声下达命令。

    一个彪形大汉越众而出,在马上向阿斯兰与兀达等人躬身行礼,然后策转马头,振臂大呼:“伦春族的勇士们,跟我去杀南蛮子!杀光他们,抢了他们的战甲,奔了他们的武器!”

    声声呐喊声中,三千伦春族的骑兵随着图佐冲出了蒙军军阵,他们的装备比起一般的小部落已经很不错了,但比起对面的那一支卢城边军,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即便是卢城边军这样一支不太受待见的边军,其装备也足以让所有的蒙军眼红,其中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也是浑身着甲,要害之处更是披着铁甲,那一面面巨大的铁盾牌,更是这些蒙军想都不敢想的物事。

    品字形的前阵之中,佟伟两眼变得血红,单手握着巨大的长矛,另一只手拎着一面盾牌,目不转睛地看着迎面扑来的蒙骑,小跑,加速,散开,还是老一套,佟伟在心里哼了一声,看着马上的蒙军拉弓引箭,他长嗥一声,“举!”

    千人军阵哗拉一声,一面面盾牌举了起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与此同时,佟伟听到利箭自身后破空而来的声音,那是身后的姚猛在对他进行支援,步弓比起对方的马弓,在射程上要占了不少便宜,至少也要远上一个二十步到五十步左右,主要是看挽弓士兵的臂力。

    城墙之上巨大的床弩也发出怒啸之声,巨大的弩箭越过城下士兵的头顶,一头扎向远处奔腾的骑兵。

    卢城边军也是老一套,这些已经在第一营之中运用得相当成熟的战法在以往的战例之中屡试不爽,是无数大越老兵们用一条条鲜红的性命摸索出来的破骑的经典战法。当然,蒙骑对于卢城边军的这些战法也是相当的熟悉,他们的队列拉得极散,没有盾牌遮挡羽箭,他们便利手战马的机动性,左躲右闪,手中的长弓,马刀不停地拨打,逮着空子便是一阵狂射。

    佟伟躲在盾牌之下,听着盾牌之上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一时之间,也不知有多少羽箭落在他们这个方阵之上。

    从缝隙之中敲过去,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敌骑坠下马来,最让人血脉贲张的是那带着巨大啸声破空而来的弩箭,运气不好的蒙骑被他射中之后,强大的力量将尸体带得高高飞起在空中,再重重地落下来。

    可惜,敌人对这一套也太熟悉了,他们忽聚忽散的队形让大量的羽箭落在空处,蒙军的骑术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比起他们,大越的骑兵就显得太差劲了。

    最前面的蒙骑飞快地从阵前掠过,佟伟知道,硬碰硬的时候到了。

    “顶!”他一声猛喝,以肩扛着巨大的铁盾,身子一矮,合身便向前撞去,不用看,亦不用迟疑,佟伟知道,在这些分成左右两边掠开的骑兵身后,必然便是冲阵的蒙骑,最前面的不过是惑人眼睛的障眼法而已,要是你稍有放松,以为敌军会绕阵而过,强劲的冲击便会劈头盖脸的打过来,如果让敌骑冲进队列,那怕是一个小口子,也是灭顶之灾,对手会顺着这个小口子一步不扩大缺口,直至将整个队列冲散。

    佟伟力大如牛,他敢提着盾牌反冲迎击,其它的士兵可没有这份能耐,在佟伟发出一声顶的命令之后,他们一声低吼,一面面盾牌重重地砸在地上,盾牌下沿三根突出的尖矛深深地扎进地上的积雪之中,盾牌之后,一根收起来的铁柱被撑开,牢牢地钉在地面之上,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第一排的士兵死死地按着这根铁柱,这些巨盾,本来就是专门设计用来对付骑兵的冲击的。

    轰隆隆的巨响之声响起,佟伟撞上去的身子猛然大震,前方传来的力道将佟伟扑上去的身子硬生生地撞了回来,便就在后退的那一霎那,佟伟手中的长矛已经灵蛇一般地刺了上去,哧的一声,马上的骑士也还没有来得及举起,便被佟伟挑下马来,铁枪一摇,远远地甩了出去,单臂将一个百多斤重的汉子凌空扔了出去,佟伟手上的力量可见一斑。

    插在地上的铁盾摇摇欲坠,第一排的士兵发一声喊,在最为猛烈的撞击刚刚结束,他们已是扑了上去,合身顶住了巨盾,手里已是拔出了横刀,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巨盾之间窄小的缝隙之中刺出去,虽然杀不着敌人,但只要能削断马腿就足够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重重地冲撞在巨盾之上的战马还没有醒过神来,已有无数匹战马被斩断了前蹄。

    第一排的士兵便在这人仰马翻的一瞬间冲了上去,脚踩在第一排士兵的肩上,身上,挺着长矛,一声呐喊,整齐划一地刺出了他们的第一枪。***

第一百七十一章:有些蹊跷的胜利

    两支军队的碰撞,便犹如一柄大铁锤重重地落在一方厚实的铁块之上,如果铁锤所向,下方是土坯或者石块,如此重力一砸,铁定便要四分五裂,偏生这一锤下去,碰到的却是极硬极厚的铁方,于是便火花四溅,而且看起来,下面挨砸的铁块质量倒要更好一些,那么铁锤凹进几个小坑便也不足为奇了。

    骑兵们奋不顾身地摧动马匹,跃过倒在前进路上的战友的尸体,高高飞起,想从空中落下,将身下生生地淌出一段空白,但每每刚刚跃起,还没有跃到最高点,半途之上就被十柄或者更多的长枪硬生生地架在半空,鲜血狂喷之下,长枪抖动,人尸马尸便被抛了开去,开战不过盏茶功夫,在方阵之前,已是垒起了高高的尸墙。

    图佐红了眼睛,上一次的蒙军与大越正规军大规模的交锋,还是在二十年之前,那时的图佐还只有十余岁,轮不到他上战场,对于大越步军的犀利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认识,在他的思想之中,蒙军铁骑所向,定然所向披糜,步兵,那天生就是为骑兵堆砌功劳的踏脚石,但眼前的这支步兵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眼看着部族儿郎们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积雪,冻得极硬的积雪在热雪的浇灌之下,居然开始融化,对方虽然也有伤亡,但却远远代于己方,不破开这个铁壳子,士兵的伤亡还将加大。

    挥动令旗,正面强攻的部队分出两支,袭向佟伟的左右两翼。

    “覆盖射击!”图佐嘶声吼道。“射死他们!”

    后面的支援部队箭如雨下,一波波的骑兵纵马狂撞而来,在他们的头上,是一枚枚呼啸而至的羽箭。

    与此同时,来自佟伟身后的箭支亦是毫不停歇,不时有蒙骑连人带马被射成筛子,而佟伟阵中,挺枪而上的士兵亦不停地中箭倒下。

    看到对方骑兵迂回到自己方阵的两侧,佟伟收枪,回撤到阵中心,铁枪高举,大声吼道:“侧!”

    方阵左侧的士兵唰地一声齐齐转向,“控!”随着佟伟的大呼,一支支长枪林立,犹如刺猥一般,探出了锋利的尖刺。

    扑向两翼的骑兵阵形单薄,更是没有远程支援,看到对方的阵形变动,立时便失去了冲阵的勇气,只是远远地放箭干扰。而在卢城军前阵的后面,两个方阵在姚猛的令旗指挥下,开始缓缓地向前压上。

    “越!”佟伟再一次冲到了最前列,长枪一摆。

    第二排的士兵在佟伟的命令声中,呐喊一声,踏着第一排士兵的脊背飞身而出,长枪突刺,紧跟着便是第三排,第四排,一波接着一波,依次越过前面的队伍,犹如海浪,前浪刚刚落下,后浪已经如山打至,片刻之间,佟伟的军阵已经完成了换位,先前最前面的已经退到了最后,而最后面的已经顶到了第一线。气力几乎耗尽的盾牌手们将手里的巨盾交给了另一排士兵,接过巨盾,这一排士兵如飞一般地从缝隙之中插了上去,在蒙军还没有被这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的当口,已是突击到了最前面,随着当当的声音,又是一面面的盾墙立在了长枪手的前列。

    骑兵与步兵对决,竟然让步兵迫退,身后的蒙军都是失色,在他们看来,伦春的骑兵不可谓不勇敢,但在这种正面的对决之下,竟然失利,众人心中都不由泛起一阵浓浓的失落,不可能做得太好了,即便是换上大帐兵上去,最多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减少己方的伤亡,要突破对方的军阵,这种损失大帐兵是不可能承受的。

    兀达长叹了一口气,“二十年前,我二十岁,那一次,我见识了大越的兵威,特别是他们的陌刀队,至今思之,犹自不寒而栗,想不到二十年过去,以为大越早已今不如昔,但观对方兵锋,余威犹在,我蒙族想要崛起,任重而道远啊!”

    札木合不服气地道:“大王,我愿再试一次。卢城边军之中,有如此战力的,也就只不过他们的第一营三千兵而已,其它不堪一击。现在图佐已经挫了对方的锐气,我等挥军再击,当可破敌。”

    兀达笑了笑,“不必了,鸣金收兵,图佐已经尽力了。”

    “大王!”札木合还想再争取。兀达竖起手掌,摇了摇,“不必再说了,我们的兵马要从一个普通的牧民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战士,需要十年之功,而大越的兵卒,只要给他们配上战甲和锋利的武器,只需一两年便可成长,我们以人换人,太不划算,而且这种打法,他们损失得起,我们可承受不了。收兵。”

    一声声金锣响起,图佐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鲜血和对方缓缓压近的军阵,大喝一声,“撤退!”策马转身便走。

    伦春族骑兵留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地撤了回去。

    身后,是卢城边军的欢呼声。

    “收兵,回城!”姚猛冷静地下达着命令。刚刚战斗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佟伟的前阵已是精疲力竭,为了在这一仗之中打出卢城边军的威风和血性,也为了给城上的士兵以信心和勇气,他将绝大部分的卢城老兵都配给了佟伟,其它两个军阵,看起来不输于佟伟的队伍,但真打起来,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此时,敌军再来一部突击,佟伟一旦挡不住,自己可就有得乐子瞧了。

    佟伟所部率先翻身而走,身后的两个方阵随后掩护,井然有序地退回到了玉门关中,关上,旌旗飘扬,战鼓雷动,欢呼声震天动地,这一仗,让第一营的新兵们看到,原来步兵碰上骑兵,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可以化身猛虎,一口吞掉来袭的恶狼。

    蒙军虽败,但却没有丝毫在意,后队转前队,井然有序地退了回去,看着蒙军铁骑滚滚而去,屈鲁,丁健,王壮,便连一向与三人有些不对付的乔子方也是满脸笑容,从城墙之上走到门口,以四位将军为首,城内的士兵在城门洞子里排成两行,大声欢呼着外面的军队进城。

    姚猛伸出拳头,与屈鲁等人伸出的拳头重重地对击在一起,“太解气了!”屈鲁笑道。

    “姚大哥威武!”王壮,丁健两人一左一右,拥住姚猛,身上的甲叶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这一战,姚猛的主力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出战,仅仅动用了佟伟的前军,便获得了一场胜利,以百余人的伤亡换来了蒙军铁骑数百人的死伤,可谓是大获全胜。

    满脸笑容的姚猛其实内心里有着太多的疑惑,他知道,如果刚刚蒙军在伦春族的进攻已成强弩之末之时,再派一支劲旅抢出来攻击自己,自己必然就会面临着一场血战,出战的三千儿郎其码要留下三分之一在外面才可能退回来,但对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对面阿斯兰,巴鲁图,兀达都是经历了上一次大越与蒙人大战的将领,他们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他们有什么其它的企图呢?姚猛想不透。虽然心中有疑,但他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表露出来,蒙人大军兵临城下,此时,士气可鼓不可泄,哪怕是这样一场充满着疑惑的胜利,但亦足以让麾下的士兵们兴奋莫名,并将对蒙人的畏惧抛到九宵云外,这也本来是他的原意。士兵们不会想这么多,他们只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我们出战了,我们与蒙人野战,我们获胜了,而且是轻而易举的获胜。

    这就足够了。

    站在城楼之上,扶着大越的军旗,姚猛看着城墙之上成千上万的卢城边军,横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儿郎们,蒙军,土鸡瓦狗耳,但教我们卢城边军一天镇守在玉门关,就让他们无法南进一步。”

    “哟嗬嗬!”万余名卢城边军高声呐喊,士气在这一时刻达到了顶锋。

    “儿郎们,重新构筑城防,将我们的防区推到城外去!”姚猛高呼。

    看到士兵们在中层军官们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冲出城去,挖掘壕沟,修筑拒马墙,布设陷阱,姚猛却对屈鲁等四人道:“你们跟我来。”

    蒙军大营,占地足有上百平方米的王帐之内,兀达盘坐在一张矮案之后,在他的下首,阿斯兰,马鲁图,阿齐思等人分别盘坐在左右,更下首,是一些其它实力较弱的部落首领。

    伦春族首领图佐满面羞惭,跪伏在兀达的面前,“大王,图佐给您丢脸了,折了我蒙人的威风,请大王治罪。”

    兀达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是打一场败仗便要治罪,那我们蒙人现在岂不是已经没人了,是吧,阿斯兰?”

    阿斯兰抚着长须,呵呵笑道:“大王说得是,二十年前,老阿斯兰与越人对阵,十仗要是只输个六七仗,那便喜不自禁,如果打一个败仗就要治罪,老阿斯兰便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多谢大王,多谢阿斯兰大人!”图佐感激涕零。

    “一边去坐下吧!”兀达道。

    “是!”图佐爬起来,躬着身子退到下首,找了一个位子坐好,凝视着上首看来一点都不在意今天胜败的大王兀达。在他的映象之中,大王可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想必今天这一仗,大家有很多疑惑,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说出来。”兀达轻轻地敲着案桌,看着众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愤怒

    “大王,我有疑问!”札木合站了起来,丝毫不顾他老子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他。

    兀达微笑着看着札木合,他喜欢这员年轻将领,有脑子,擅于思考和学习,虽然还显得青涩了一些,但假以时日,必然会是蒙族之中一员耀眼的将星。

    “说!”兀达的回答简练之极。

    “今日之战,我们明明可以获得胜利,图佐族长虽然开战不利,但其实已经撼动了敌阵,迫使敌人的后两个军阵已经开始准备投入,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加大兵力投入,即便不能一举将其摧毁,但也可以获得一场胜利,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对手享受胜利的欢呼,而我们,则无奈地吞下失败的苦果,我不明白,请大王解惑。”札木合后面的用辞已经显得不太恭敬了。

    “大胆!”阿斯兰怒吼道黄毛小儿,?”兀达笑无--..着摆摆手,

    “札木合说得有道理,在大帐之中,很多人都有这个想法,是吗?”无错不跳字。

    帐内大部人都低下头去,虽然没有回答,但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地在告诉兀达,他们同意札木合的看法。

    “你们看到的是这一场的胜利与否,我看到的却是今后,与大越的全面战争爆发之后,我们要如何应对!”兀达缓缓地道一场战事的胜负说明不了,这场战争注定是持久的,短内不可能决出胜负。

    我们蒙族是初升的朝阳,刚刚羽翼丰满的神鹰,但大越却是一个虽然衰老,但犹存几分力气的巨人,短内。

    我们谁也奈何不得谁。”兀达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从我们出兵之日开始。我从各位的脸上看到了骄横的表情,听到了对大越军队不屑一顾的议论,很多人认为。在我们蒙人的铁骑之下。大越孱弱的军队将会在我们的铁蹄之下哭泣,是吗?”无错不跳字。

    众人抬起头来,的确,他们就是这样认为的。

    “今天,你们还会这样认为吗?”无错不跳字。兀达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这只军队只是大越的一支边军,虽然精锐,但还算不上大越最为出色的部队,但是你们看到了。

    就是这样一支在卢城遭过重创的军队,就能与我们精锐的蒙族勇士平分秋色,甚至占到上风,你们还会认为我们马蹄所向之处,敌人望风而逃么?”众人尽皆低下了头。

    “我定下了规矩,新占领土之内,不得烧杀抢掠,不得任意杀害普通百姓,但是,有很多部族阴奉阳违。.dsbyggle||).ps;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照旧血浪滚滚,抢掠成风,将这些本来已经属于我们的子民或杀或驱,最为可恶的是,让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了我们的敌人。”兀达冷冷地道。

    “我们要得是征服,不是要杀戮,我们要的是土地,子民,以及这些子民将为我们创造的财富,而不是荒原之上的累累白骨。”兀达重重地一拍桌子,

    “但是,很多人将我的命令当成了耳边风。卢州一地,本就地广人稀,每一个丁口都是宝贵的,但是,就是这些对我们来说,异常宝贵的丁口,有多少人白白地倒在了你们的马刀之下,你们满足于一时的利益,眼红于眼前的那一丁点的财富,却根本没有想到我们蒙人的长远利益。”兀达愈说愈怒,先前的平和此时荡然无存,取尔代之的是愤怒,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我们蒙人有多少人,拢共在一起,百余万人口而已,将所有能上马作战的人都当成士兵,我们能凑齐五十万将士吗?而大越有多少人,他们的人丁以亿兆计算。我们战备资源缺乏,而他们却取之不尽,他们甚至用这些宝贵的战略资源来满足他们的奢侈淫欲的生活,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组织起一只百万人的大军,哪怕这其中只有一半像今天我们碰到的这支军队这样强硬,这样擅战,等待我们的就是灭亡的命运。”

    “与强邻为侧,要么臣服于他,要么便征服了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从我们的祖先开始,我们就开始不断地努力,虽然失败,但我们却没有放弃这种努力,现在是最好的时候,这个世人生病了,他行将倒下,如果我们不乘着这个机会征服他,等到这片大地之上重新站起来一个巨人,我们或许又将等上数百年才有机会,而现在,你们的行为,正在一点点的将我们在大漠之中苦苦等待的机会葬送掉。”

    “我们去征服他们,杀么?我们杀得尽,杀得绝他们吗?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在充实我们的实力的基础之上,以越制越,招揽更多的大越人来为我们服务,来为我们冲锋陷阵,将被征服地区的大越人当成我们的子民一样来善待,让他们比在大越的时候过得更好,这样才能收服人心,才能让他们成为为我们不断创造财富的源泉,但现在,你们在毁掉我的努力。”

    “我封韩仲为义王,你们中的很多人愤愤不平,不断地暗中给韩仲穿小鞋,使绊子,不要以为我不。大越人有一句话,叫千金买马骨,你们懂这里面的意思么?不懂,不懂就去问,就去看大越人的书,韩仲是第一个投降我们蒙人的大越将领,我要竖立起一个榜样,让更多的人看到,投向我们大越他会有更好的前程,会有数之不尽的财富,美女,富贵在等着他。”兀达越说声音越大,从矮几后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大帐之内走来走去,

    “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会越来越强大,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大越人成为你们的同僚。甚至位居你们之上,甚至你们要在这些大越人的帐下听令,俯首贴耳,如果你们不想,那现在你就带上你的兵马。给我滚回大漠去,去守着你的那一点牛羊。去大漠之中喝风吃沙,我绝不拦阻,当我蒙族大来得成的时候。我还是会划给你一块牧场。让你在那里混吃等死!”砰的一声,兀达一脚踢翻了矮几。

    “大王息怒!”以阿斯兰,巴鲁图为首的蒙族将领们伏倒在大帐之中,

    “我等愿奉大王号令,再也不敢违令。”听着兀达的长篇大论,札木合冷汗直流,与兀达比起来,所看到的,所想到的。

    是多么的短浅,这就是大王的格局么?他心悦诚服。图佐同样的汗透重衣,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今天出战的会是,原来偷偷地派部属去杀烧抢掠,全都落在了大王的眼中,今天,算是给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今天大王不鸣金收兵,亦不派遣援兵,伦春族即便不亡族。

    也得大伤元气,数百名勇士的鲜血,便是大王警告的标示,他以头触地,战战兢兢。

    “召韩仲来玉门关,带着他的部属!我让你们看看,一个投降的大越军官,他有多么强大的战斗力。”兀达冷笑,

    “他背叛了他的国家,在面对以前的同僚的时候,他会比你们更加凶恨,会比你们更有战斗意志,会比你们更懂战斗技巧,因为他明白,如果我们输了,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兀达冷笑道。

    王帐之外,传来急骤的马蹄之声,一名侍卫急步跨进帐来,看到满地跪倒的首领,不由一怔,赶紧跪倒在地。

    “事?”兀达怒目看着的这名亲卫。

    “回大王,雅尔丹公主转来紧急公文。”侍卫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漆封好的牛皮信封,双手呈给兀达。

    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看着牛皮信封之上贴着的三根羽毛,兀达心中一怔,这是十万火急的信号,难道出了事了?

    哗拉一声撕开信封,匆匆浏览了一遍,脸上顿时露出万分愕的表情。

    “你们都下去吧!好好想想我今天所说的话!”兀达道。

    “是!”众多部族首领躬身退出王帐。

    “阿斯兰,巴鲁图,阿齐思,你们三个留下来。”兀达道。看着所倚重的三位大臣,兀达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他们,

    “看看吧,这是雅尔丹转的莫勒的紧急情报,真是奇哉怪也。”三人看着兀达的表情,疑惑地接过了公文,看完之后,与兀达一样,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这里面,有隐情?”阿齐思翼翼地道不应该啊!”兀达点点头,

    “是,雅尔丹也想不透,所以急召莫勒返回,莫勒会直接到我的王帐,莫勒在大越生活了十年,对他们了解很多,也许,莫勒会给我们一个解释。”安庆,石堡,十数日的功夫,石堡与先前相比,已经变了大样,两边巨木与冰雪合建的城墙已经远远地延伸到两边的悬崖峭臂之上,看书第一百七十二章:愤怒第一百七十二章:愤怒是由会员手打,更多章节请到网址:

第一百七十三章:目标:打垮拉卡锡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云昭摸了摸脸,再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在他的对面,岳铭和苏定方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他,看那眼神,倒似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苏定方上一战的伤已养得七七八八了,这时候没有着盔甲,只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棉袍子,原本苍白的脸庞也有了一些血色,长发用一根丝绦束了,垂在脑后,如果带上一顶书生冠,倒活脱脱地是一个书生模样,但一双手可就不能伸出来了,一旦伸出来,别人就会发现他的两只手上厚厚的茧皮,那是长久握刀练刀而造就的,这双手比起一般人来显得特别大,特别厚。

    而岳铭,精神也大为好转,满头的白发收拾的整整齐齐,原来满脸的白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倒是看着年轻了几岁。

    从云昭那里得到了一些粮食和肉食,虽然本着万一,如今安庆城里还是只喝着稀粥,但好歹也见着米粒了,安庆城中,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生气,对于坚守到明年开春,等到援军或者物资再一次的到来,众人也就多了几份信心。

    但云昭提出要主动出城,去撩拔一下驻扎在离安庆三十里外十里铺的蒙军的想法,却让这两人都呆住了。

    半晌苏定方才期期艾艾地道:“云昭,你,你没病吧?”

    云昭笑着转头看着他,“能吃能睡,精神健旺,你看我想病了么?”

    “你一定是发烧了,再说胡话!”苏定方摇着头,“不然你不会提出这么不着调的计划!”

    “怎么啦?你们认为不可行?”云昭看着他们。

    “不可行!”苏定方与岳铭异口同声地道。

    “为什么?”

    岳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昭,这这份勇气是很好的,说实话,现在很少能见到你这么有朝气,有想法的年轻人了,但,现在,我们实在是不宜出城作战的。”

    “你想想,现在我们安庆城有多少军队?”

    “苏将军跟我讲过,等那些轻伤者归队之后,安庆还能凑起三千人的军队。”

    “是啊,三千人,听起来不少了,你哪里呢?”岳铭问道。

    云昭嘿嘿笑道:“我不能跟将军您比,手里头有点经验的兵也就五六百人罢了,不过这段日子招了不少人,凑个一千余人没有问题。”

    苏定方哧的笑道:“除了你那五六百才打了几仗了新兵们,你新招的这些人只怕还上不得战场吧,这些农夫杀鸡宰羊还成,真要他们去杀人,只怕当场就萎了。”

    云昭不满地道:“苏将军不能这么说,这些人的确还担不得大任,但这些人可都是对蒙人恨之入骨,这人,有恨就有动力,有动力学什么都快,打上一场,杀几个蒙人,见见血,马上就是一个好战士了,仇恨和鲜血能让他们加速成长,这些个比起什么训练都见效。”

    苏定方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摇头,“就怕他们第一次上战场,就回不来。”

    岳铭制止了二人的争论,“云昭说得不错,的确这样让他们成长会很快,但只怕付出的代价也会极大,伤亡肯定小不了。而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人手却是最重要的,一个兵在野战中,与蒙人能有一比一的战损比,我们就赚了,但是如果放在守城上,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得得到一比三,一比四甚至更高的战损比,所以,野战不如守城。而且,守城有城墙可倚靠,士兵们的士气和勇力会更高一些,更加有利于他们成长。”

    云昭耸耸肩,这就是大越传统的将领和他们这些马匪出身的家伙所不同的地方,传统的大越将领对于蒙军铁骑有着一种发身内心的无力感,以兵抗骑惨重的伤亡让人望而生畏,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很少有大越将领会这么做,而云昭这种在马匪窝里浸淫许久的家伙,奉行的却是以攻对攻,以暴易暴的策略,双方从本质上就不同。而且,与蒙军打得多了,云昭并不认为这些蒙军骑兵有什么不好对付的,除了蒙族的大帐兵,其它的蒙军将领还停留在撞到敌人,立刻策马蜂涌而上的原始战术之上,相较起鹰嘴岩马匪在燕达,沈风两代骑兵将领的总结传承,已经形成了无数种骑兵战术,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也难怪云昭瞧不上对方。

    更妙的是,燕达与沈风都是在大越军中呆过很久的人物,对于兵马与骑兵的配合亦是极有心得,这就造成了鹰嘴岩马匪在战术上的造诣相当强大,所有的战术在无数次的磨练之中,已经深入到每一个马匪的血液之中。

    鹰嘴岩马匪在这一年中,多次以寡敌众,损失惨重,最终只剩下了三十五人,但这三十五人,却成了现在云昭队伍中基层军官,在他们的带领下,原鹰嘴岩马匪的战术思想,相当快地就被灌输到了这些新兵的脑子里,并一遍遍地反复锤练,而现在所缺的,就是真真正正地打上一仗。

    虽然岳铭与苏定方都不认为出城去找蒙军的麻烦不现实,但云昭却不想放弃,要不是十里铺那时驻扎的蒙军太多,他自己就去干了,现在他所拟定的计划,的确离不开安庆的这几千军队,这几千人可是老兵。

    理了理自己的思路,云昭决定再争取一次。

    “岳将军,苏大哥,我想问你们,郭络部的拉卡锡不是笨蛋,现在他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可是为什么,他却缩在十里铺,不来攻打我们?”云昭问道。

    岳铭呵呵笑道:“这就是你的功劳了,上一战,你造出来的那些假象,让拉卡锡惊疑不定,摸不清我们这边的虚实,他肯定不会贸然动手,要知道,他们这些蒙族部落,如果没有了实力,在蒙人那里,等待他们的命运可就是被吞并,身死族灭的下场,所以,他是不会轻动的。”

    “但这毕竟是假象!”云昭接口道。

    “短时间内拉卡锡的确摸不清底细,但时间一长呢?他还会弄不清楚,毕竟大规模的部队不象别的东西,可以隐藏得滴水不漏。一旦他得知了真相,恼羞成怒之下,只怕下一次的进攻就会更加凶猛吧。”云昭道:“如果他真来了,我们怎么应付?守得住还是守不住?您要知道,前几次的进攻,拉卡锡并没有尽全力,而且我们已经打探出来了,蒙族的大王兀达已经亲临前线,拉卡锡会不会受到兀达的严令,而孤独一掷呢?”

    岳铭脸色慢慢地郑重起来,坐直了身子,“你是说兀达已经亲临了潭州前线?”

    云昭点点头,“我派出去的探子刚刚从潭州那边回来,看到了金狼旗。”

    “蒙人这是对潭州要势在必得啊!难怪将巴鲁图从安庆调走,换来了一拨虾兵蟹将。”岳铭站起身,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潭州要是守不住,我乐子可就大了,那可不象卢州,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反正对于大越来说,卢州也只是一块鸡胁。但潭州可就不一样了,丰富的矿产资源,富饶的土地之中出产极丰,一旦潭州失守,蒙人可就是老虎身上插上了翅膀了。”

    云昭双手一摊,“那是大人物们要考虑的问题,我们这些小虾米现在要考虑的是我们的生存问题。岳将军,一旦潭州失守之后,我们可就要面临着拉卡锡的狂攻了,潭州失陷,就证明我们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援军,因为有援军的话,不会坐视潭州丢失的。”

    岳铭点点头,“真到了那个时候拉卡锡自然知道我们这里是虚张声势。”

    “而且等兀达拿下了潭州,拉卡锡数万之众连小小的安庆都没有拿下,兀达会高兴么?拉卡锡不能不想这个后果。”

    “所以,我们要趁着现在拉卡锡患得患失,进退失踞的时候,先将他打垮,或者将他打残,让他无力对我们再形成威胁。”

    云昭断然道。

    苏定方皱着眉头,“云昭,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双方兵力悬殊,这一仗怎么打?而且就算我们打垮了拉卡锡,兀达只怕会派更多的人过来,那时,我们仍然难逃一败。”

    云昭笑着摇头,“不能这样算的。至于怎么打拉卡锡,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腹案,正想请二位大人一齐来参详,至于打垮或者打残了拉卡锡,兀达会不会再派人过来,那可说不定,如果潭州他没有打下,那我们到真得小心兀达会派更多的军队来收拾我们,等他打下了潭州,我们暂时反倒安全了,至少不会面临蒙族最为精锐的大帐兵或者像扎儿赤兀惕,塔塔儿部这样的劲旅。”

    苏定方不解地看着云昭:“这是怎么一说?兀达打下了潭州,手中兵力正好趁势来收拾我们,怎么会没有多余的兵力呢?”

    岳铭看了一眼云昭,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苏定方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受过正统的军事教育的大越将领,而云昭只不过是一个马匪,而且是半路出家,他怎么能看出这一点来?而且他还那么年轻?苏定方就没有想透其中的关窍。难不成这世间当真还有天才一说?

    “定方,云昭说得不错,你们过来看!”岳铭走到墙边,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第一百七十四章:韩仲其人(上)

    凝视着墙上的地图,岳铭道:“你们来看看潭州的地理,巴颜喀拉山进入潭州之后,地势逐渐降低,进入潭州中部,已经变成了丘岭地区,而在这一侧,便是益州,假如兀达夺取潭州之后,来自益州的威胁还算是最小的。最为重要的是,是纰邻潭州的秦州,燕州,蒙人一旦夺取潭州,秦燕便直接暴露在蒙人的进攻之下,反过来,蒙人又何尝不是在他们的威胁之下,所以,蒙人拿下潭州,他们的威胁将来自三个方向,益州,秦州,燕州三地都有可能对他们发起进攻。”

    “蒙人现在攻入大越领土的兵马不足二十万,占领的地方越多,分兵便会愈严重,他们人丁兵员上的不足便会显现出来,要同时应对来自三个方面的进攻,即便蒙人兵势强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更为重要的是,潭州丢失的话,中枢必然会大为震动,他们才会真正重视来自蒙人的威胁,中枢的讨伐大军便会更快地进驻上述地区。兀达一定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的精兵应该布置在这些面上,严格来说,不是秦州,就是燕州,布署重兵在益州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益州多山,蒙军进入益州,战力会大打折扣。”

    岳铭看向苏定方和云昭二人。

    苏定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是兀达不想收拾我们,而是无遐来收拾我们,一旦拿下潭州,他必须要全力应付来自秦燕的攻击。”

    “不仅仅是秦燕,不有潭州,如果潭州被占领,短时间内,反抗的蜂烟必然四起,被击败的潭州军不可能被全歼,更有可能是溃散,这些溃散的军队亦会对蒙军造成困挠,一个不平静的,乱七八糟的潭州显然不是兀达想要的。他要的是一个平静的,能为他提供战略资源的潭州,所以,除了以上,他还必须努力地平息潭州内的治安。”岳铭接着道。

    云昭笑道:“正如岳将军所说,那么,以后我们面对的仍然还是以郭络部为首的这样一些杂兵,既然以后兀达也不可能抽出身子来对付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趁此良机,趁着郭络拉卡锡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先将他打残,打怕,为我们以后的生存创造一个更加良好的环境呢?”

    三人回转身坐了下来,“话是如此说,但问题是,郭络部即便是不如大帐兵的杂鱼,现在亦还有接近三万之数,十倍余我,我们如何打垮他呢?”

    云昭冷笑道:“羔羊再多也不会是虎狼的对手,岳将军,苏大哥,我将这一次的作战分成了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刺激或者挑衅,让对手觉得我们有恃无恐,让他们更加惊疑不定,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们寻机歼敌,大象身子再大,也禁不住我们持续给他放血,先让他虚弱下来。”云昭道。

    “第二个阶段,估计到了这个时候,拉卡锡应当已经摸清我们的底细了,此时的他必然恼羞成怒,倾尽全力来攻击我们的可能性极大,这个时候,就起是我们的机会了。”

    “机会何在?对手一旦全力尽攻,我们安庆可就危险了。”苏定方道。

    “蒙军有个极大的短板,那就是粮草,这几个月来,我发觉像蒙军很多的中小部落,蒙人王庭并不为他们提供粮草,都要他们自行筹措,这也是他们四处抢掠的原因之一。苏大哥你想想,如果拉卡锡倾力进攻,他的大营岂不是空虚之极,此时,我们突出一支奇兵,一举将他的后勤辎重摧毁,拉卡锡还怎么打我们?我牙齿来咬我们吗?哈哈,只怕那个时候他都饿得没力气了吧?”

    苏定方眼睛一亮,“那个时候,饿得没力气的蒙军还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口中食。”

    云昭两掌一合,“正是这个道理。”

    岳铭老成持重,缓缓地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真打起来,这里面的讲穷可就太多了,特别是第一阶段凶险更甚,把持这个度非常重要,又要给敌人持续放血,又不能让敌人太快摸清我们的底细,还得防备对手一口将我们出去的队伍给吞了,毕竟敌人的人数优势太明显了。”

    “第一阶段的事情便主要由我来做。”云昭豪气干云地道,“岳将军只需养精蓄锐,来准备第二阶段的战事即可。”

    岳铭诧异地看了一眼云昭,“你来?”

    “岳将军虽然没有明言,但心里其实亦知道云某人的出身,别的什么不敢说,这骚扰游击,找漏洞钻空子,云某可是行家里手,不过岳将军得借几个人给我。”云昭笑道。

    岳铭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定方?”

    “不错。”云昭抚掌笑道:“这一战我们去刺激对手的可得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不但打起来要凶狠勇猛,跑起来可也得快。苏将军与他手里的那些陌刀手可是战场之上的大杀器,有苏将军相助,我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苏定方大笑,“打我行,跑我可就不擅长了。”

    云昭正色道:“其实我想苏将军相助,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手下的那些人,在步兵的指挥上还欠缺了一些经验,苏将军是行家,有苏将军相助,我们的步骑协作便会更加流畅,亦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岳铭点点头,“让定方去帮帮你,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战事的细节,我们可得细细参详一番。”

    见到岳铭同意,云昭不由喜笑颜开,“正要请二位指点。”

    潭州玉门关外,莫勒还没有赶到,投降了蒙族的原象山府守将,现在蒙族的义王韩仲却率领着五千军队抵达,兀达亲率阿斯兰,巴鲁图,阿齐思等蒙族重臣迎出大营,让韩仲感激莫名,几乎是声音哽咽着跪伏在地,叩谢兀达的知遇之恩。

    象山府守将韩仲,因为卢城的意外失守,猝不及防之下被蒙军精锐阿思兰所部围得铁桶一般,走投无路,遂率所属驻军投降。

    说起韩仲,原也不是无名之辈,在大越军队之中亦是一号人物,与苏定方一样,此人原是大越精锐御林军监门卫中的一位副统领,官职更是远在苏定方之上,这样的人原本是不该被贬到象山府当一个区区的四品郎将的,他是大越永乐王朝十二年一场政争之中的牺牲品,两大势力角逐之下,韩仲所在一方惨败,所属一方在军中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韩仲便是在这一场争斗之中被远远地打发到了远离上京的象山,担任象山守卫,这一辈子都是没指望回上京了。

    但韩仲并不是一个甘心雌服之辈,这一场惨败反而激起了他胸中的戾气,当年与他一起被贬的同僚大都就此认命,但他到了象山之后,却是卧薪尝胆,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将象山府守军打造成了一支极强的军队,同时,在京城磨练出来的勾心斗角的手腕,让他在这个小小的象山府游刃有余,几年之中,将象山府五千军队彻底变成了他的私军。蒙军入侵,猝不及防之下被围得水泄不通,韩仲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如果拼死守城,或许可以守住象山府,但结局必然是自己耗尽心血打造的这样一支军队将彻底丧失,而自己与其它将领不同,其它人如果失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如果自己失败,必将就此一撅不振,再也没有机会来展示自己的才能,更谈不上报当年一箭之仇了。

    作为从上京出来的人物,这些年中,韩仲对上京一直没有放松打探,对于大越的情况比起卢城冯从义,安庆岳铭等人要清楚得多,大越病了,已成了即将落山的夕阳,而蒙族却兴盛而起,现在的大王兀达雄心壮志,比起当年的李嘉或许不如,但李嘉已经快死了,而李嘉的儿子却没有一个成气的,至少韩仲是这样认为的。

    几番踌躇,几番挣扎之后,韩仲终于决定这一次自己赌一把大的,要么功成名就,成就一番伟业,要么声败名裂,遗臭万年。

    他率领五千军队投降了蒙族。

    降将在哪里都是不受重视的,这一点韩仲心里很清楚,原本以为自己投降之后,必然还要花很长的时间来让兀达了解自己的才能,从而重视自己,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投降之后,立即便被封王,虽然知道这里面有兀达千金买马骨的意思,但这一份大气却让韩仲彻底折服,也许此人当真是自己这一生的真命天子。

    当兀达的命令抵达象山府的时候,一直枕戈待旦的韩仲没有丝毫拖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玉门关下,他要向兀达证明,自己不仅仅是马骨,而的的确确是一匹千里马,只要遇到伯乐,必将纵横天下。

    “义王,你来瞧瞧这份情报!”进了王帐,兀达丝毫不以韩仲的降将身份而见外,直接将目前还只有廖廖数人知晓的情报递给了韩仲。

    “你久在大越,对他们的了解比我们要深很多,原本想等另一个人来解惑,但既然你先到了,想必能让我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兀达道。

    韩仲躬了躬身,接过这份情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已是满脸笑容,大笑道:“恭喜大王,潭州想必旦夕可下,很快就要成为大王的囊中之物了。”

    帐内众人都是一惊,兀达也站了起来,他是作好了打一大仗的准备的,“义王此言何意,还请明言。”***

第一百七十五章:韩仲其人(下)

    韩仲将这封密信躬身放在兀达面前的长案之上,笑道:“无他,只是因为司马一族一向依附于大皇子李鉴,而这一次准备来边境督军,与我们作战的却是四皇子李逍。”

    “潭州有镇军五万余人,由于潭州有着丰富的铁矿铜矿,司马一族实是富有的很,这支镇军的装备相当强悍,如果司马一族死守潭州,那我们还着实麻烦,虽然击败他不成问题,但只怕会纠缠时间过长,一旦李逍统军前来,整合了秦燕益等州的镇军,便可组成一支多达二十万以上的军队,与我们在潭州展开争夺,这对于我们是相当不利的。”

    巴鲁图撇撇嘴,“那又如何?大越二十万军队只怕挡不住我们十万铁骑。”

    韩仲笑了笑,并不与巴鲁图争辩,而是附和着道:“蒙军铁骑举世无双,自然是可以战而胜之,问题是,这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击败对手?”目光转向兀达,“大王力争在年前拿下潭州,是瞧上了潭州丰富的矿产,以及卢宁十一县肥沃的土地上的出产,以此来解决蒙族战略资源不足的问题。如果潭州之战旷日持久,打得稀乱,那又如何?”

    兀达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一战我的确是想趁对方援军还没有到达之时便拿下,然后御敌于潭州之外,以潭州之资援我军资之不足。”

    阿斯兰有些疑惑地道:“我们与大越这一战可以称之谓国战,胜负之数可代表着一族兴,一族亡的大事,这个司马仁会放着国家兴亡于不顾,而只是为了内部倾轧?”

    韩仲大笑道:“阿斯兰大人,在大越那些大人物,那些皇子们心中,上京太极殿中那把椅子可是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在他们心中,蒙族不过蛮夷耳,暂时让蒙族逞一时之快,等他们争夺皇位尘埃落定之日,举手之间,便可将蒙族倾覆。”

    “大胆!”巴鲁图大怒,“韩仲,你好大的胆子。”

    兀达摆摆手,“巴鲁图,你吼什么,义王只不过是在转述那些大越贵族们的想法,与他何干?”

    韩仲欠身道:“多谢大王宽恕。现在,永乐皇帝李嘉病重,大皇子与四皇子争夺皇位打得不可开交,四皇子治政之上,较之大皇子要强上许多,但苦于没有兵权,这一次,四皇子称着这个机会,领兵出征,如果一举建功,那大皇子的前途堪忧,所以,大皇子李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四皇子击败我们的,相反,他会想千方设万计让李逍吃上一个大大的败仗,即便为此沦丧大片国土也在所不惜,这便是司马一族忽然大规模准备撤退,放弃潭州城的缘故。您看,他撤往的地方是卢宁府,那里盛产粮食,只要控制住粮食,亦可控制住我们的命脉,所以,大王,以后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与他们多打些交道。”

    巴鲁图摸了摸胡子,“你说得也有几份道理,但从前些日子玉门关一战上看,好像又不对啊,守关的将领与士兵悍勇之极,根本没有撤退的意思。”

    “守关是那一支军队?”

    “卢城边军!”阿斯兰道:“进攻卢城之时,我们与其中一支打过交道,的确是能征善战,颇有勇力!”

    “这就对了!”韩仲道:“卢城边军并不是司马一族的嫡系,而是原冯从义的兵马,而这一次大越来的军事统领四王爷督军,而真正指挥作战的可是原卢城边将冯从义,司马仁岂会将这样一个隐患留在身边,自然是要借刀杀人,在冯从义来之前,便将他的这些旧将统统送到我们的刀口之下。”

    阿斯兰与巴鲁图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大越人,心肠恁地狠毒。”

    韩仲冷笑道:“这只是小儿科罢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人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大王,既然潭州城已经准备撤退,那么,驻守桠子口的潭州军队只怕也会撤走,我们何不趁机扑上去,一口吃掉了这支军队,他们现在只想着退走,万万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来可以吃掉一部分潭州军,二来,拿下了桠子口,便绝了玉门关的后路,三来,通过桠子口,我们的军队可以直扑潭州城,运气好的话,将放弃了潭州城正在撤往卢宁的潭州军堵住,野战,可是我们铁骑的强项。”

    兀达从案上扯出一副军用地图,细细地瞅了半晌,放声大笑,“义王所言,正是至理,如果真这样的话,司马一族可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如今只有一桩难处,就是桠子口地形不适合于铁骑征战。”

    韩仲接口道:“微臣自投大王以来,寸功未立,却得踞高位,正是惭愧无地,这件事,便交由微臣来办吧。”

    “如此,那就有劳义王了,我再拨一千大帐兵于你,这些大帐兵不但骑术了得,便是下马而战,亦是一等一的勇士。”兀达微笑着道。

    韩仲喜道:“如此,则有十成把握矣。”

    “何时发兵?”

    “宜早不宜迟,明日一早,微臣便出兵。”

    兀达点点头,“将潭州军尽歼于野外,潭州已落吾手矣。”

    韩仲眉头微微一皱,“大王,可吃掉一部,但不可将司马一族杀得一点实力也无,那样,岂不是便宜了李逍。”

    “嗯?”兀达不解地看着韩仲。

    “大王,微臣打通桠子口后,我军铁骑直扑潭州军,但只能吃掉他一部分,最好还让他保留一部分实力退往卢宁。”

    “卢宁可是我想要的地方,怎能留给司马仁?”兀达摇头道。

    “大王如果打掉潭州军一半的实力,他还守得住卢宁十一县么?”韩仲沉声道:“他守不住了,他肯定会收缩兵力,护住卢宁周边几个县,所以,卢宁府十一县仍有大半会落在我们手中,但我们留下司马一族,在接下来与李逍的争夺之中,却是埋下了一棵伏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如果当真将司马一族剿灭干净了,以后与李逍却只能硬碰硬了。”

    兀达细细地咀嚼着韩仲的话,“你是说,也许有一天,我们在与李逍在争夺到关键时刻,这个司马仁会在背后给李逍一刀?”

    “也许!”韩仲模拟两可地道。

    兀达嘿嘿一笑,“好,很好,为了你这个也许,我便留司马家一半人马下来。”

    “大王英明!”韩仲笑道:“司马仁退守卢宁,手里这点兵力在我们的威压之下必然战战兢兢,大王此时不妨派出人手去与他接洽,与司马仁甚至于司马一族身后的那人搭上某种关系,将来必然用处更大。”

    “那个大王子会与我们建立某种默契?”兀达笑道。

    “予要取之,便先予之,大王可以向其示弱。”韩仲道。

    “我明白了。”兀达道:“我可以告诉他,我只要潭州卢州等地以养我蒙族,解我蒙族生存危机,对于他们大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此一来,我们倒可以建立一个短时间的联盟,先将李逍和他的援军干掉。”

    “大王圣明!”韩仲满嘴恭维。

    韩仲告辞离去,回到自己军中,准备明天赶赴桠子口,帐中只剩下阿斯兰,巴鲁图与阿齐思等廖廖数人,看着帐中数人仍有些震惊的面孔,兀达笑道:“怎么样?我封的这个义王还不错吧?”

    阿斯兰摇头道:“此人心思,当真厉害。”

    阿齐思也是感慨地道:“我一向自负智计过人,但与这个韩仲一比,可就差得太多了。”

    兀达笑道:“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我蒙人英豪,亦不输于大越男儿,韩仲只不过对于大越了解得比你们更多,更深,才能有如此的分析和举措,你们不要自负我蒙族铁骑无双,而是要学着去深入地了解对手,学习对手,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要在战场上一决胜负的。很多时候,可以有更轻松的办法解决问题,韩仲以前官位并不高,便有如此见识,你们可以想一想,那些大越之中身居高位的人之中,即便有些酒囊饭袋,但十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有韩仲这样的见识和心机,我们便会举步维艰。“

    阿斯兰躬身道:“以前大王要我们善待战领区的大越子民,多招降大越的有识之士,阿斯兰只是出于对大王的恭敬,才一一照办,心中其实是不以为然的,自今日起,阿斯兰才真正明白了大王的良苦用心。自此以后,阿斯兰一定将大王制定的国策一一贯彻下去,以越制越,方是上策,即可以让我蒙族男儿少流鲜血,又可以达到我们预定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巴鲁图,阿齐思等均大声附和。

    兀达满意地点点头。

    韩仲翌日凌晨,即率麾下五千兵马与脱里指挥的一千大帐兵奔赴桠子口,而在玉门关外,蒙军仍是发起了进攻,与卢城边军再一次展开了激战,此时的姚猛等一干卢城边军,尚不知大祸转眼即至,仍然信心百倍地与蒙军周旋于玉门关上。

    玉门关激战迭起的时候,在安庆城外,一场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亦在不停地发生着,鲜血浸透了十里铺至安庆城之间的数十里雪地。***

第一百七十六章:埋伏

    嗖的一声,一枚羽箭破弦而出,将一名狂奔而来的蒙人骑兵射落马下,云昭哈哈大笑,看着四周倒伏的数十名蒙军尸体,大声喝道:“我们走!”上百名骑兵一声吆喝,转身策马便跑。在他们身后一箭之地,数百名蒙人骑兵正恼羞成怒地狂追而来。

    这十数天中,云昭带着百多名骑兵,不停地在十里铺周边骚扰,一队一队巡逻的蒙人骑兵纷纷折戟沉沙,饮恨沙场,今天,在歼灭了一支约三十人的巡逻骑兵之后,被这几天的损失折磨得红了眼睛,早有准备的蒙人军队立时便分出了一支约五百人的骑兵狂追而来。

    百余骑人马踏着冻得坚硬的积雪,向着安庆方向一路狂奔,云昭坠在最后,不是返身射上一箭,而每一箭出,总会有一人落下马来,对手的箭支亦是嗖跟不绝地射过来,奈何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过了一箭之地,云昭手持破军,箭支射过去杀伤力仍然十足,但蒙军的却不行了,即便命中对手,亦只不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之声,便会被铁甲弹落在地上。

    现在云昭的这支骑兵已经操练得相当不错,数场仗打下来,这些人已然成了马上老手,从安庆岳铭那里讨来的盔甲让他们的防护能力已经有了极大的提高,至少,在这个距离上,敌人的箭支射到身上,连挠痒痒都嫌轻了一些。

    那蒙军将领干脆不作这种无用功,不再放箭,只是摧着部下发力猛追,眼见着双方的距离已是在一步步接近。

    双方这样一逃一追,顷刻之间便过了十里铺与安庆之间的中间线,云昭霍地勒马停转,破军拉开,连珠箭发,而前面奔逃的百余名骑兵在云昭停下来的瞬间,没有任何号令,但也几乎在同时停了下来,发一声喊,挥舞着马刀,发疯似的迎着蒙骑冲了上去。

    骑兵们越过了云昭,云昭凝定不动,一箭接着一箭,弓弦每一次振响,就会有一名蒙军魂归极乐。

    看到对面的敌人突然返身扑来,追来的蒙军将领狂喜,区区百余骑,自己是他的数倍之多,既然想来送死,那自己便也不客气了。此地茫茫一片雪原,敌人根本耍不了什么诡计,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伏人手,蒙军将领放心大胆地驱使着部下迎了上来。

    拉卡锡叮嘱过,绝对不能太接近于安庆城一线,小心对手的伏击,但现在离安庆还有十好几里地,而且亦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伏士兵。

    云昭抽出箭筒之中最后一支箭,这一次却没有射向对手,而是仰箭向天,手指一松,最后这一支箭居然带着凄厉的响声直飞上天,这最后一箭居然是一支鸣镝。

    听到鸣镝的叫啸声,蒙军将领皱起了眉头,知道这是敌人在召唤援军,不过他并不以为然,自己吃掉了这百余人之后,立即打马便走,对方的援军从安庆城中赶来,连屁也吃不到一个。

    “杀光他们!”蒙军将领大吼着,高举着马刀,冲了上来。

    雪原之上,的确白茫茫一片,但是在这片看起来一无所有的雪原之下,却是另有蹊跷,连着数天的引诱之后,终于成功地将一支规模不大不小的敌人引了过来。随着这支鸣镝被射上天,地上厚厚的积雪忽然开始蠕动,随着咣当咣当的响声,一块块积雪忽地被掀开到一边,原本一无所有的雪地之上忽然多出一条条壕沟,这些深有米许的沟里,一排排的步兵从里面跃了出来。最先跳出来的,赫然是狗熊一般的蒋旭,此刻,冻得脸色有些发青的蒋旭仰天发出一声长嗥,拖着两条长长的鼻涕,高高地举着巨大的陌刀,从蒙人骑兵的身后扑了上来。

    “我操你妈呀!”蒋旭破口大骂声中,一陌刀将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剖成了两半,鲜血哗啦一声喷了他一身,将他一下子便染成了一个红人儿。

    他们在这里已经埋伏了近一天了,为了省事,沟挖得不深,其它的士兵蜷缩在里面还不觉得咋样,但蒋旭这样的身板藏在下边,可就遭了大罪,一直盼望着那支鸣镝声音的蒋旭在初一听到那尖啸之声时,便如听到了仙乐一般,迫不及待地便掀了木板,跳了出来,将一腔的怨气怒气全都发泄到了蒙军身上。

    埋伏的时候,云昭亲口对蒋旭说过,要是没有听到鸣镝就出来,就要对他不客气,别人的话蒋旭不在乎,但云昭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

    在蒋旭的身后,苏定方和他的十名陌刀手紧随其后,十人一跃出来,立即便排成了紧密的队形,苏定方位于正中,呐喊声中,大步向前,闪着寒光的陌刀高高举起,整齐的落下。

    越来越多的步兵从一条条雪沟之中跳了出来,冲向蒙军。人数多达数百人。

    蒙军大惊失色,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之间多出一批索命无常,顿时将他们杀得人仰马翻,仓惶地拨转马头,根本来不及作出其它的什么反应,大批的步兵已经涌进了骑兵队列中,而此时,云昭麾下的百余骑兵已是闪电般地逆杀回来,冲进了蒙军之中。

    杀声震天动地,蒙军将领直到此时方才知道,对方早已在这里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跳进来了。

    乌云踏雪兴奋地嘶吼着,嘴咬头拱,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战马四处驱散,而骑在他背上的云昭,易水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蓬蓬血雨,一人一马,都是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在乱成一团的蒙军之中横冲进撞。

    蒙军此时被围在正中,人挤人,马挨马,面对着外围层层逼上来的步兵,无法可施,而挥舞着陌刀的蒋旭与苏定方等人此时就如同阎罗,浑身染血,每一次整齐地挥动,就斩下十数名蒙军。

    蒋旭在十分认真地砍人,圆睁着双眼的他十分生气,因为这些可恶的蒙狗子,他不得不蹲在那个雪窝窝之中,藏了几乎整整一天,除了几个用来透气的小孔之中依稀可见一点光线外,自己就像一只老鼠一般,必须要杀光他们,不然,云昭肯定还会让自己藏回那个雪窝之中去,蒋旭不喜欢那么狭小的空间,想着这些,蒋旭干劲十足,锋利而又沉重的陌刀在他手中宛如一件玩具,轻飘飘地挥舞着,然而落在蒙军身上,却重如泰山,每一刀落下,都是血花四溅,此时的蒋旭浑身已被鲜血浇透,粘糊糊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砍得更加用力,也更加快了,他想早些结速,然后去洗一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宛如魔神一般的蒋旭不断吓着了蒙军,也吓着了自己的友军,便连苏定方,这个用惯了陌刀的老手看到蒋旭砍人的手段,都有些作呕,带着他的陌刀手另外选了一条路径。

    云昭埋伏在这里的五百步兵之中有三百老兵,夹杂着刚刚招进来的二百新兵,这些人对于杀人显然还陌生的很,他们手中执着长矛,只是负责将马上的骑士捅下来,而补上一刀的工作都交给了老兵,饶是如此,看到战场之上的残酷,横飞的断肢残臂,四处飞溅的内脏,仍有不少人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呕吐起来,但马上有老兵跑过去,将他硬生生地提起来,塞过一把横刀,拖过一个个受伤垂死的蒙兵,厉声喝斥着他们,用力地将手中的刀砍下去,捅进去,让鲜血溅满全身。

    从这批蒙兵被突然出现的步兵截断归路,又被返身杀来的云昭带领的骑兵搅乱阵形,这一场战斗就已经没有了悬念,在一声声惨叫声中,追着云昭等人过来的五百蒙族骑兵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一一躺倒在雪地之上,地上积雪已经变成了红色,沽沽流动的鲜血淹过了众人的脚面,最后一个蒙人仰面朝天,重重地跌倒在雪地之上后,云昭呛的一声还刀回鞘,大叫一声:“兄弟们,回家!”

    老兵拖着手脚发软的新兵,快步奔向石堡的方向,在他们的后面,云昭领着百多名骑兵断兵,缓缓地向着石堡方向退去。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一队蒙军哨骑终于赶到了战争地点,惨烈的场面让他们大惊失色,五百蒙军全军覆灭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要知道,他们从大营里追出来,到他们赶到这里,这之间的时间并不短。

    难道这里出现了大规模的大越骑兵?他们惊疑不定,有些慌乱地打马往回奔去,一路之上,示警的哨声不断。

    拉卡锡现在完全摸不清楚在他的对面,到底有多少大越军队了,这几天来,百人以上的军队连二接三地被袭击,有时候间隔时间极短,从伤口上判断,他们中有的是被骑兵所惯用的马刀袭杀,有的却是被步兵的横刀,长矛杀死,更让拉卡锡有些担心的是,最近一支被整队歼灭的部属多达五百人,而这五百人之中起码有上百人是被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击杀,这种武器拉卡锡知道,它叫陌刀。从其其格的部将那里知晓,石堡有一支陌刀队,但那支陌刀队已经损失得差不多了,陌刀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玩得转得,但现在显然,对面的大越军队之中出现了为数不少的陌刀手。

    对面到底来了多少援军?拉卡锡只能自己胡乱猜测,因为他派出去的哨骑一旦接近巴颜喀拉山,便再也回不来了,所有的消息完全被封锁住,愈是这样,拉卡锡愈是不敢轻举妄动。

    “紧守营垒,没有命令,严禁出营作战!”思来想去,拉卡锡下达了这样一条命令,坚守,等到潭州那边分出胜负来再说。***

第一百七十七章:桠子口之战(上)

    桠子口是除了玉门关外,另一条可能通往潭州腹地的偏僻小道,险峻难行,极少有人从这里通过,以往除了一些走私货偷偷摸摸从这里经过以外,正经的客商还是会选择自己玉门关经过,虽然要缴纳一部分税费,但比起桠子口那里未知的风险,众人还是情愿花钱买个平安,后来潭州在这里设了一个小小的哨卡,驻扎了十来个士兵守着这条道路,连走私货的也不大来了,走这条路铁定不可能带太多的私货,如果要走这条路,那就又要花钱打通这些士兵的关节,一来二去,根本没有利润可言,这条道路也就愈发的荒废了。

    这一次蒙军大举压上,司马仁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绽,便派驻了一支潭州兵,总计一个营三千人。不过桠子口的这条道路实在太过于偏僻,险峻,而且知道的人并不多,便连许多卢州,潭州的本地人也不知晓,更别说远道而来的大漠蒙族了,要不是军用地图上还标注着这么一条道路,司马仁也不会想起来。

    基于以上原因,司马仁并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面,派出的部队并不是潭州精锐,而只是一支二线部队,在司马仁看来,有这么一支部队驻守就够了。虽然是二线部队,但单从装备上来看,亦是远远胜过蒙军了。

    统带这个营的是一名叫做金怀恩的游击将军,一般而言,在大越军队编制之中,一个营的统兵将领都是正五品的游骑将军,但金怀恩这个营只是一支二线部队,他的职级便也矮了一级下来。

    被派驻到这个一个偏僻,荒废的地方驻扎,金怀恩的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坐在点燃了几盆炭火的大帐之中,他仍然觉得冷得令人难受,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用不了多大会儿便会冻得硬梆梆的难以下咽,这让他极度地怀念潭州城中那温暖的大房子,可口的饭菜,如花的美女。

    “该死的蒙人!”金怀恩非常痛恨不开眼的蒙人,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被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坐在两盆火之中,大大地灌了一口酒,眯逢着眼睛,金怀恩幻想着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在战场之上大杀四方,将蒙人打得鬼哭狼嚎。

    血色夕阳之中,自己傲然而立,在自己的坐骑四周,是堆集如山的蒙人尸体,知州大人正笑呵呵地亲自来恭祝自己,在知州大人的身后,是无数捧着金银赏赐的亲兵和妖娆无比的美女。

    金怀恩无声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这么冷了。

    “将军,金将军!”一名校尉闯了进来。

    金怀恩霍地睁开眼,从美梦之中醒了过来,不由恼怒地看着这名打扰了自己美梦的校尉,“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我一直给你们讲,作为一名战士,应当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洪水临头亦要稳宁如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闯进来的校尉咧嘴嘻嘻笑着,他是金怀恩的心腹,自然知晓自家将军是一个什么人,也不怎么害怕。“将军,喜事啊,潭州来人了。”

    “哦,什么事?”

    “将军,知州大人下令我们撤离,我们不用呆在这个鬼地方了。”校尉开心地道。

    “真的么?”金怀恩又惊又喜,“蒙人撤退了么,不打仗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校尉摇摇头,“玉门关那边还在打呢,具体什么情况来使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命令我们立即撤回潭州去。”

    金怀恩兴奋地站了起来,“好得很,这个鬼地方,老子早就不想呆了,快去请特使过来,你,这就去告诉弟兄们,收拾东西,等我接了命令,我们就可以开拔了。”

    校尉笑道:“将军,今儿这天色,可是走不了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夜里走这条路,那可危险得紧,怎么的也得等到明天天亮。”

    金怀恩搓搓手,从撩开的帐门向外看去,天色果然已是不早了。

    “啊,时间过得真快,这样吧,让弟兄们将能收拾的东西先收拾好吧,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出发,早一点回到潭州,便少遭一份罪了。”

    校尉笑道:“将军是想念家中的美妾了吧?”

    金怀恩斜睨了他一眼,“狗日的东西,愈来愈放肆了,当心老子掌你的嘴。”

    校尉边笑边往外退,“将军饶命则个,其实,小的也分外想念怡红楼的那些小娘子了,这下好了,终于不用受罪了。”

    两人都是大笑着,却没有一个想到,要是蒙人真从桠子口打过来怎么办?在他们看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又是如此难行,蒙人一来不会知道,二来,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冒险来攻打这里。因为这里实在不适宜骑兵作战。

    桠子口上,所有的士兵都是欢声雷动,迫不及待地收拾起东西,除了要随身携带的东西外,其它的都被捆扎打包,一捆捆的箭矢被装上了板车,巨大的床弩被拆卸成一个个的部件,小型的石炮也从原本就修筑的极为简易,粗陋的阵地上拆了下来。所有人都兴奋的难以入睡,在这个鬼地方呆了一个多月,所有人都快疯了。

    好在,这要命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的确,这种日了是要结束了,但他们万万没有想的是,却时真正要了他们的命。

    距离桠子口不远处,看到对面的军营里灯火通明,虽然隔了好几里路远,但军营里的声浪却听得清清楚楚,脱里看着韩仲,有些惊疑不定,“义王,是不是我们的行踪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对方军营里是这个模样?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奇袭?要是硬打,对方占据了有利地势,只怕我们很难得手。”

    韩仲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军营,心里亦是惊诧,对面军营里的灯火将附近照得一片通亮,这种情况之下,的确是不可能展开奇袭。

    “我得去看看!”韩仲紧了紧身上的盔甲,“对方到底在干什么?”

    脱里诧异地看了一眼韩仲,说实话,在心里,他是不大看得起这位义王的,在他看来,韩仲就是一个怕死鬼,所以才会在阿斯兰大军压境之后,立刻宣布投降,现在居然看到自己心目标中的怕死鬼竟然要亲临险地探测敌情,不由有些惊讶,“义王,你是统兵大将,肩负着指挥重任,不能去,还是让我去吧!”

    韩仲摇摇头,“脱里将军,你怎么有我了解对面的军队,我只要去看上一眼,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那我陪你一起去!”脱里道。

    韩仲也不拒绝,笑道:“既然脱里将军愿意,我当然没有意见。韩江,约束部队,就地隐蔽,等我命令。”

    一名军汉走了上来,沉声应道:“是,义父!”

    韩仲麾下,五千将士,分别由他的四个义子统率,分别为韩江,韩河,韩湖,韩海,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韩仲对这五千军将的严密控制,到多半是由他们四人来实施的。特别是韩江,更是智勇双全,是韩家军之中不折不扣的第二号人物。

    两人只带了数十名精锐的卫士,悄无声息地向着桠子口潜进,一进摸到离对方军营只有里许之路时,竟然还没有碰到一支巡逻的对方军队,亦没有发现有什么暗哨,而对方军营之中那高高立起的岗楼之上,本来应该在上面警戒的士兵也是一个不见。

    “义王,他们在搞什么鬼,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这里面该不是一个空营吧,在引诱我们进去,然后伏兵四起?”脱里想起雅尔丹公主曾送过自己一本大越的兵书,里面便曾提到过这样的计谋,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公主曾说过,大越人用兵极为狡诈,很少硬碰硬,而是多用诡计,我们得小心些才好。”

    韩仲侧耳听着对方营里的动静,半晌,才卟哧地一笑,这个脱里,倒是一个看过兵书的,只是行兵打仗,有时候那里有这么多的阴谋诡计,而且,这营里的动静,也根本是假装不起来的,而是对方的确丝毫没有防备,而是不知什么原因,对方完全放弃了一支军队应该有的警惕。

    眯逢着眼睛,突然看到对面的军营之中,一辆辆的独轮车汇聚到空地之中,而且,愈来愈多的士兵在将一些东西统一集中到这里,韩仲脑中突地灵光一闪,想起了这是为了什么。

    “脱里将军,我们的运气不错。”他低低地道。

    “运气不错?”脱里不解地问道。

    “看来这里驻扎的潭州军得到了撤退的命令,正在准备拔营呢,现在正在收拾东西,明天天一亮,就要走了,现在正是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候,他们现在就是一个脱得赤精条条的美女,任由我们蹂躏了。”韩仲狞笑道。

    脱里一下子兴奋起来,“真是这样?”

    韩仲嘿嘿笑了起来,“大越的内斗果然已经是到了几乎白刃相见的时候了,莫勒先生的情报完全准确,准备动手吧!”

    韩仲站了起来,向着后面的军队大步走了回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桠子口之战(下)

    一队队的士兵从脱里身前狸猫一般地掠过,让脱里有些惊悚的是,这些士兵一个个嘴里都含着一根短短的木头,面无表情,身上没有穿着任何甲胄,都是一袭黑衣,身上所佩备的只有近身搏斗的横刀和短匕。人数大概只有五百人左右。

    “义父,我去了!”一个矮小精悍的汉子走到韩仲面前,嘶哑着声音道,这是韩仲的第四个义子韩海。

    “小心些,进去之后直捣对方的主帅营帐,一举击毙对方的主帅之后,径直向后插,给我死死地守住道路,不能放一个人漏过去。我要全歼这股敌人。”韩仲道。

    韩海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全杀光吗?不留俘虏?”

    韩仲摇摇头,“我们一共只有六千兵力,接下来还要直插到潭州腹心,没有多余的兵力来照管俘虏,如果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很可能让我们功亏一篑。”

    “是,义父!”韩海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是我家老四,江湖人出身,最擅长近身搏斗,所训练出来的这五百士卒与他一脉相传,人数虽然不多,但近战的战斗力在我军之中却是最强。”韩仲向脱里解释道。

    说着话,韩江亦走了过来,“义父,已经准备好了。”

    “老四那边潜进去过后,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我扑上去,在敌人陷入慌乱,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之前,杀进去。”

    “是!”韩江应了一声,转身组织部队向前潜去,一队队的士兵沉默地跨过脱里与韩仲,向前不远处的桠子口摸去。

    片刻之后,韩仲的身边只余下了数名卫兵与脱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是脱里统率的一千大帐兵,此时,他们的战马亦被勒上了嚼子,避免它们发出声响,看着那些沉默的无声无息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军队,脱里赫然发现,这支一仗未打便投降了蒙族的大越军队,其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侧脸看着韩仲,他有些不解,凭着这支部队,如果韩仲在象山府拼死抵抗的话,阿斯兰大人即便获胜,恐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呢?”脱里默默地想着,在雅尔丹公主身边呆得久了,脱里对于大越人,特别是大越那些官员们的了解要比一般的蒙人多得多,他知道,大越的那些上层人物对蒙族是根本看不眼的,便连一般的大越人,也将蒙族视为蛮夷,这个韩仲为什么就这么认定,蒙族将来一定会取得胜利呢?

    他很想问一问韩仲,但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好的,不仅不礼貌,而且极容易得罪眼前这个人物,与韩仲交往得多了,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越人让他有些莫测高深,而且现在此人正得大王看重,而自己,却是一个待罪之人,至少,脱里是这样认为的,雅尔丹公主将自己赶出了她的卫队,便是对他先前的表现极度不满。

    “义王,我能帮什么忙?”脱里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千大帐兵,“他们即便下了马,也是非常强大的战士!”

    韩仲摇摇头,“杀鸡焉用牛刀,好钢要用在刀刃之上,打桠子口这群菜鸟,我的部下足矣,等过了桠子口,你的这一千骑兵可就要担大梁了,穿插切割,我的部下两条腿的功夫可就显得慢了。”

    脱里点点头,不再言语。而是与韩仲一般,瞩目盯着远处那片喧嚣的劳盘,那里,仍然没有一点防备。

    一条黑影跃了起来,翻过了矮小的栅栏,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一队队的黑衣人很快地进了营盘。

    韩仲的脸上露出笑容。

    在韩海潜进去约摸十息过后,在距离桠子口潭州兵大营不足百米的地方,韩江高大的身形猛然站了起来,雪亮的横刀出鞘,用力向下一劈,“破营!”

    在他身后,数千韩家军从陈蔽的地方一跃而起,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向着近在咫尺的营盘全力冲刺起来,一支支长矛,一柄柄大刀在对方营盘火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突如其来的呼啸声让整个桠子口营盘内霎时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各个营帐之中,都有士兵冲出来,赤手空拳的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在他们的营盘前方,身着黑甲的敌人犹如潮水一般涌来,最前面的吼叫着合身撞在简易的栅栏之上,数百人同时的撞击,本来就单薄的栅栏在轰隆隆的响声之中,摇晃了几下,便彻底倒下,黑色的洪流踏着倒下的栅栏冲进了大营。

    “敌袭!”有士兵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返身冲回营帐,想去取回自己的兵器盔甲,而营帐之中的却又想冲出来,两相撞在一起,登时乱成一团。

    超过四千的韩家军咆哮着冲进了桠子口大营,毫不留情地刀砍枪刺,将大都还是衣衫不整,手无寸铁的潭州兵砍倒在地上。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一方蓄意已久,精气神都已养至巅峰,另一方却是归心似箭,毫无防范,甚至连穿盔带甲拿起武器的时间都没有,便被淹没在血海之中,每一名黑衣兵的兵器之上都滴滴哒哒地流淌着鲜血,不管前边的敌人是在拼命抵抗还是跪地求饶,都是毫不留情的刀砍枪刺,将他们一一击毙当场。

    震天的喊杀声惊起了还没有睡觉的黄怀恩,他一把抓起大刀,大步奔向帐外,帐门刚刚掀走起,一只脚跨出帐外,在大帐的两侧,两柄横刀几乎在同时刺了过来,是刺,不是砍,没有带起丝毫风声,两柄横刀破开黄怀恩的盔甲,自双胁之下刺入。

    剧痛让黄怀恩惨叫起来,眼睛里看到的是两侧两个黑衣人正在向外拔出横刀,他闷哼一声,手里的大刀连着鞘扬起,重重地拍向左侧的一名黑衣人,那名黑衣人倒是没有想到此人如此重伤之下,还有反抗之力,一个不防之下,带鞘的大刀平平地拍在脑袋之上,卟哧一声,脑浆四射,哼也没有哼一声,倒地而亡,而右则的那名黑衣人脸上神色丝毫不动,抽出的横刀扬起,哧的一声斩下,黄怀恩的脑袋飞了起来,在空中打着旋飞高,落下,卟嗵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名正疯狂地奔向黄怀恩大帐的校尉亲眼目睹了黄怀恩的脑袋飞了起来,猛地刹车,脸上的错愕神情在那一瞬间定格,黑衣人霍地转头,毒蛇一般的目光让那名校尉猛地醒过神来,大叫一声,转身便跑,黑衣人一扬手,手里的横刀哧的一声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正正地扎在那名校尉的后背上,那校尉扑地便倒,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黑衣人大步走过去,一脚踩在那校尉的背上,拔出插在其背上的横刀,大步向前走去,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跟了上去,他们没有理会正在激烈的厮杀的大营,而是径直穿过营盘,没入到了营盘之后那条最宽之处亦不过两米的小道。

    击杀黄怀恩的正是率队先行潜入大营的韩海,此时,他要去彻底堵死那条通向潭州的小道,将桠子口的这三千潭州兵完完整整地关在口袋里。

    两个时辰之后,韩仲与脱里走进了桠子口大营,大营空地之上,已经打包装好的各种军资辎重仍然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伸手掀开一辆独轮车上的雨布,抚摸着里面冰冷的床弩部件,韩仲脸上露出了冷笑,从中抽出一支粗如儿臂的弩箭,“一支二线部队竟然就配备了数十张床弩,潭州兵果然很阔气,只可惜,这样的利器却配给了一堆垃圾,当真是暴殄天物。”哧的一声,韩仲扬手将弩箭插在了泥地之上,竟然入土半尺,脱里吓了一跳,韩仲看起来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子,竟然有这样的力气,脱里可是知道,这地上的积雪被铲走之后,下面的泥土可是被冻得极为坚实,手上没有几百斤力量,断然不可能将其插得这么深。即便是自己素有勇武之名,蓄力之下,亦可能做到,但那里能做到象韩仲这样举重若轻,随手一插之下,便能有如此威力,咋舌之下,不由对韩仲更是好奇,这样的一个人物,为什么为被贬到象山作一个区区的小府守将呢?难怪他会投降,看来他在大越是相当的不得志,所以想投告蒙族,一展自己的报负啊!

    韩仲似乎没有注意到脱里的表情,转头看着他笑道:“脱里将军,这里面的物资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蒙族的规矩,谁打了胜仗,缴获的物资就归谁所有,韩仲却是相当的慷慨,示意脱里可以自选。

    脱里笑道:“我今儿领的都是骑兵,只需要一些粮食箭矢即可,其它的,义王可自行分配。”

    韩仲点点头,“那好,这些东西,想必大王是很感兴趣的,这些床弩,石炮,在攻打玉门关的时候可都是用得着的东西,韩河,派几百士兵,将这些东西都给大王送过去,就说是我和脱里将军敬献给大王的。”

    “是,义父!”老二韩河大声应了一声。***

第一百七十九章:荒唐

    一战而下桠子口,韩仲与脱里的部队没有作丝毫停留,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战场,便分成了两拨,一拨数百人押送着从这里缴获的大批军械奔向玉门关,而主力部队则通过桠子口,直插潭州腹地,他们的目标,是潭州正在准备后撤的主力部队。在他们的身后,是血流成河的潭州兵大营,数千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已成为废墟的营地之上,阵阵寒风吹过,天亮之时,地上已是结了一层厚厚的血冰,红得刺眼。

    如果是换作其它的蒙军部队,说不得连这些死尸身上的甲衣亦会剥去,但这两支部队,无论是韩仲的韩家军,抑或是脱里的大帐兵,装备都是极好的,他们没有时间,也不屑于去做这件事,于是这几千具尸体总算是保证了最后的尊严,但后续必然还有蒙军部队赶到,到时候可就说不准了。

    天色大亮,满地的尸体之中,突然有一具微微地抖动了一下,有些茫然,有些疑惑,一名校尉装束的人站了起来,看着修罗场一般的大营,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仰面向天,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只是胸膛急促地一起一伏,代表着这还是一个活人。

    他叫窦育,是潭州军中的一名校尉,昨晚正是他,在目睹了黄怀恩被砍倒脑袋之后,被韩海一记飞斩击中后背倒下。不过韩海过于相信了自己的臂力与刀刃的锋利,横刀的确击中了窦育,破甲而入,但却偏离了要害数寸,就是这一点点的差距,窦育侥幸地留下了一条命来。

    然而有时候死去显然比活着要更幸福,看到满地的死尸,看到那条通往潭州的小道之上被踩得稀乱的积雪,看到小道之下的陡坡上,有失足跌下的马尸,窦育知道发生了什么,蒙军通过桠子口,直逼潭州腹地,只要稍有军事常识的人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在冰冷的雪地上躺了良久,生气一点点地回到了窦育的身上,老天爷既然让自己活了下来,自己总得做点什么。他咬着牙坐了起来,背上的剧痛让他险些再一次跌倒,幸亏天气极冷,跌倒之后,伤口上的鲜血被迅速地冻结,这倒是阻止了他大量的失血,否则,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大营里熊熊燃烧的帐蓬等物又为他提供了足够的温度,才使他留下了一条性命,饶是如此,他此时也是虚弱不堪。

    环视着周围的血冰,窦育努力地使自己的思路清晰下来,往那里去呢?去潭州报信?自己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对方的马蹄,更何况如果对方在这一路之上留下哨卡,自己碰上了他们,绝无生路,而向前,那是蒙人已经占领的地方,更是死路一条,咬着牙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个去处,慢慢地站了起来,捡起一根断了一截的长矛拄着,向着玉门关的方向走去。

    二天之后,蒙军大营。

    看着韩河押送而来的一车车的军械,兀达放声大笑,桠子口拿下,大军通过那里,便可以长驱直入潭州腹地,潭州在对方已决心放弃给自己的情况之下,能够歼灭对手的有生力量便成了兀达的主要目标,桠子口一破,这一点已是毫无疑问。当然,按照韩仲的策划,这一次,只需要将司马家族打残,打疼,而不是全部歼灭,留下他们,显然要比全歼他们更有意义。

    “阿斯兰!”兀达喊道。

    “老臣在!”

    “你扎儿赤兀惕部派出一万骑过桠子口,支援韩仲与脱里。韩仲已经派人将那条小道清理了一番,虽然仍有些困难,但马队通过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

    “是,大王,我这就让札木合亲自领兵前去。”阿斯兰兴高采烈地道。

    “大军进入潭州,不得掠夺!”兀达吩咐道,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司马家族的东西,就无需客气了。”

    此语一出,旁边的巴鲁图脸上不由露出了艳羡的目光,谁都知道司马家族统治潭州多年,以潭州多矿产,又有丰沛的粮食资源的情况下,还不是富得流油,这一下扎儿赤兀惕部可就要发大财了。

    阿斯兰微微一笑,“所有缴获,老臣都将一一封存,上缴大王,以图后举!”

    兀达呵呵一笑,拍拍阿斯兰的肩膀,没有说话。

    听了阿斯兰一口就将绝大的油水全部送给了兀达,巴鲁图先是脸露讶异之色,但转瞬之间便反应过来,看着阿斯兰的目光已经换了一种表情,自己比起阿斯兰来,终究是差了一筹啊,难怪这些年塔塔儿一直被扎儿赤兀惕压着呢,只可惜自己的儿子比起札木合来,差距更大,巴鲁图不由抬起头,看着脸上的阴沉沉的黑云,塔塔儿要生存,要发展,也许自己需要未雨绸谬了。

    “大王,桠子口已破,那玉门关还要攻打么?是不是让他们自己发现后路断绝之后,军心散乱之后再行攻打?”阿齐思走上前来问道。

    兀达摇摇头,“打还是要打得,正好,让我们的士兵练练如何攻打城池,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多的碰到这样的坚城,与玉门关比起来,我们越向南方,碰到的大越的城池会越高大,越坚固,如果连这样一座中型关城我们也打不下来,以后面对着那些雄伟十倍,百倍的雄城,如何还有信心,这是一个练手的好地方,至于潭州,已经没有必要担心了,韩仲的五千兵马,脱里的一千大帐后人,如今再加上札木合的一万铁骑,收拾一支毫无战意,甚至是毫无防备的军队,费不了多少力气。”

    “大王英明!”阿齐思点点头,“韩仲这一次过来时,带来了一些攻城器械,我们不妨参考着多做一些,让士兵们掌握熟练。”

    “你说得有道理,那个押送东西过来的叫韩湖是吧,是韩仲的义子?让他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营中,教导士兵们如何使用这些攻城器材,指导工匠制作,他是韩仲的义子,本领也应当不差吧?”从兀达的口气之中,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对韩仲的推崇,以此及彼,他连韩湖的名字都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只因为他是韩仲的义子,便断然觉得他的本领应该不差。

    众人都是点头应是,蒙军大都是马背上的英雄,下马而战,面对坚城,的确办法不多。一群人正商议着出兵的次序时候,一名千夫长匆匆地走了进来,俯身在兀达耳边低语了几句,兀达的脸色一变,“什么,叫他进来!”

    看着兀达骤然变了颜色,大帐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一齐转头看着帐外,帐帘掀开,一名蒙军将领大步跨了进来。

    “脱脱!”有认得这员蒙将的人不由脱口叫了出来,进来的人是正在进攻安庆的郭络部首领拉卡锡的独生子脱脱。

    “怎么一回事?”兀达沉着脸,问道:“数万军队,围攻一个小小的安庆,到现在还没有拿下么?”

    脱脱背心里阵阵发凉,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头,这才抬起头来,“回禀大王,郭络部奉领攻打安庆与石堡,起初已经拿下石堡,打进了城内,但就在这个时候,敌人却来了援军,我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逻些族族长其其格当场战死,整个部族损失过半,这些日子以来,我部虽然竭力奋战,但无奈敌人众多,又兼诡计多端,我军连接吃了几个大亏,又损失了近两千人,所以,父亲派我来向大王乞请援兵。”

    兀达眯着眼睛,看着脱脱,“援兵?安庆从那里来的援兵?”

    “是益州军,看他们打出的旗号,是益州兵!”

    “荒唐!”兀达拍案而起,“如今大雪封山,益州军要想救援安庆,要么通过潭州,要么穿越巴颜喀拉山,他们是怎么去的?飞过去的么?”

    “他们是穿过巴颜喀拉山而来的,大王,在石堡扼过的要道之后,便有一条通往益州的道路!”虽然心中害怕,但脱脱仍是鼓起勇气,替自己和父亲辩解,“大王,在他们的军中,甚至出现了大量的陌刀队。”

    兀达死死地看着脱脱,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陌刀队?如果当真出现了陌刀队,那问题可就严重了,益州军中绝无可能出现陌刀队,当真有陌刀队出现在安庆的话,那就一定是大越的十二卫中的某一支。

    想着大越精锐的十二卫之一已经到了安庆,却又凶忍不发,兀达头皮不由一阵发麻,他们想要做什么?

    阿齐思看着兀达脸色在瞬间数变,知道这个消息已是让兀达有些震惊了,探过身来,“大王,我们对于巴颜喀拉山的地形并不熟悉,但是,韩家的人应当清楚,何不召韩湖过来,问个究竟?莫勒先生的情报一向很准很及时,大越卫军出动,而且到了益州甚至已经穿起了巴颜喀拉山,莫勒先生没有理由不晓得啊?大越十二卫,每一支都有数万军队,这可不是藏得住的!”

    兀达吸了一口气,“把韩湖叫来!”

    “不可能!”面对着脱脱的描述,韩湖想也没想,断言道。“巴颜喀拉山中的道路还是二十年前修的,这些年早已废弃,便是寻常也难以容军队大规模通过,可遑论是如今的大雪封山。”

    “可是安庆的确出现了益州军的旗帜。”脱脱看着这员降将,跳了起来,吼道。

    韩湖冷笑道:“如果我跑到大营之中,打起一面大越卫军的旗帜,是不是就说明大越卫军已经打到了这里了呢?一面旗帜,一个裁缝,一天便可以做出一面来。”

    “你!”脱脱满脸通红,“那陌刀队呢?你怎么解释。”

    韩湖慢条斯理地道:“据我所知,安庆振武校尉苏定方出身大越御林军陌刀队,曾经官至郎将,有这样一个人在,弄一些陌刀出来并不稀奇。拉卡锡大人恐怕是中了对方的疑兵之计了。”转身向着兀达,“大王明鉴,大越军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节穿过巴颜喀拉山。”

    兀达点点头,伸手从案上抓过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递给脱脱,“带回去交给你拉父亲!”

    脱脱双手接过纸张,只是瞄了一眼,脸上已是通红一片,上面只有两个字:“荒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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