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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跃马天下txt下载     跃马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夺会宁(中)

    从表面上看,韩仲摆出的这个阵形中规中矩,是大越那种科班出身的军官最为擅长的步兵阵容,但甫一交锋,经验丰富的石敢当就发现了异常。司马瑞毕竟没有正儿八板地打过几场仗,眼力见儿就差了不少,此时看到己方每一次击攻都能成功地将韩家军砸得向内凹进去一块,便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虽然陷进去的部分旋即被反弹回来,但在司马瑞眼中看来,这便是韩家军根本受不住自己的强力攻击的征兆。

    但这些在军旅老手石敢当的眼中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每一次的确是将对方的防守阵形砸个破洞,但每当对方反弹回来之时,攻进去的潭州兵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撤回来,起初几次,石敢当也没有在意,因为阵形在前几次被击破之后,反击总是最为凌厉的,但次数一多,立即便引起了警觉。因为打到现在,对方的阵形似乎岌岌可危,但实际上巍然不动,反而是潭州兵在一次次地进攻中损失极大。

    但每每的看到成功似乎就在眼前,前线作战的士兵却是战意高昂,似乎下一次的进攻便能拿下对手,虽然每一次都很失意,但却又被这样勾着,实在让人无法舍弃。

    “司马将军,我下去看看,好象有一些问题。”石敢当摘下马鞍上的大刀,对司马瑞道。

    司马瑞点点头,“每每都差那么一口气,有石将军亲上前线督战,当能一举奏攻。”

    石敢当决定亲自去探一探对方的深浅。看到副将亲自上阵,士兵们的战意更加高昂,在石敢当的率领下,再一次向对手发起了凶狠的进攻。

    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有力的抵抗,石敢当便杀进了对方的阵容之中,一块宽约数十米的裂口被打了出来,但几乎在打进去的瞬间,石敢当便感受到压力瞬间增大,而且愈向内,反弹的力度愈大,来自两边的挤压也愈加明显。

    前进约五十米,石敢当便无法再有寸进,而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将领正是韩仲的义子之首韩江。韩仲的四个义子个子都不高大,但都是那种矮小精悍,爆发力极强的家伙,与身材高大的石敢当硬对硬的当面硬撼,丝毫不落下风。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石敢当也是多年没有厮杀得这么痛快了,他在玉门关一军主将,极少有亲自上阵冲锋的机会,今天甫一上阵,便遇上对手,不由杀得兴起,挥舞手中大刀,高呼酣战。韩江却是紧紧地抿着嘴唇,阴沉着一张脸,看不到丝毫表情,只是眼中狂热,无法掩饰他内心之中的兴奋。

    打着打着,石敢当就发现不对了,身边的厮杀声居然在渐渐减弱,激战之余,偷眼看去,浑身不由冒出冷汗,随着自己冲进阵来的数百名亲兵此时竟然已经倒了近一半,自己这一批亲兵战力如何,石敢当可是清楚的,比起一般的潭州兵,他们要强上许多,都是在玉门关自己一手载培出来的,而更让石敢当胆战心惊的是,他冲出来的口子此时已经快要被封上了,原本数十米的缺口如今只剩下了十来米宽,而两边黑色的韩家军还在不断地向中侵蚀,而红色衣甲的潭州兵明显已是支撑不住了。

    瞬息之间,石敢当便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圈套,外示以弱,而在内里暗伏杀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诱杀己方兵力。

    想明白了这一点,石敢当再也没有与对手恋战的心思,虚晃一招,返身便摆脱了韩江的纠缠,“退出去,退出去!”石敢当大声地叫喊道。身后的亲兵一涌而上,堵住了追上来的韩江。等石敢当汗透重衣,杀出阵来的时候,他随行的亲兵又倒下了数十名,他们可不是韩江的对手,在对手一柄点钢枪下,纷纷倒地。

    看到石敢当败退而回,司马瑞的脸色便难看起来。“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道。

    石敢当喘了一口气,“司马将军,对手这个阵形是一个圈套,内藏杀机,主要目的便是诱杀我们的士兵,这么打不是办法,而且韩家军的士兵单兵能力比我们强上不少,我们得另想办法。”

    司马瑞压根不相信象山府的这些杂兵能与潭州兵比肩,看着汗流浃背的司马瑞,不由在心中鄙视起对方来,亏得叔叔还说他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呢,成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敌将杀成这般模样。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他冷冷地问道。

    石敢当没有注意对方的神色,抹了一把法,道:“司马将军,两个法子,其一,我们不与其纠缠,摆脱对手,径自回会宁城,现在我们兵力上有优势,对方如果撒开脚丫子来追的话,我们反倒不怕,等到了会宁城,他们就更没有办法了。”

    司马瑞哼了一声,现在看起来,还是已方战优势,在占优势的情况下退走,那有这样的道理?

    “第二个法子呢?”

    “全军压上,四面围攻,以兵力优势压迫对手!”石敢当顿了顿,“但我有一点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们不是对手?”司马瑞道。

    “不是,我在担心另一股也潜进来的敌人骑兵在哪里,要是我们全军压上的话,敌人骑兵突然出现,那可就糟了。”石敢当道:“所以,司马将军,我还是倾向于我们摆脱战斗,退走,现在我们还可进退自如。”

    “全军压上,我要一举打跨对手,吃掉他们!”司马瑞毫不犹豫地采用了第二个方案,“石将军替我掠阵吧,我来打这一波!”

    石敢当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司马瑞已经打马离开,楞了片刻,他狠狠地一拍大腿,打马跟了上去。

    激烈的战场正中央,看到敌军全线压上,韩仲的嘴角露出了笑容,果然如自己所料。

    “传令全军,全线压上,缠住敌军。”韩仲大声下令道,中军大旗摇动,有节奏的鼓点之声响了起来。韩家军的防守阵形在潭州兵压上的时候,轰然一声分成了三条蛇形长阵,凶狠地向着对手扑去。

    双方一万余士兵纠缠在一起,在数里方圆的战场上厮杀成一团。

    司马瑞进入战场,交战片刻之后,也发现了黑色的韩家军单兵作战能力的确要比潭州兵强,但司马瑞并不担心,自己有几千人的富余,量变足以促成质变,双方僵峙片刻,潭州兵终于还是依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开始向着纵深挺进,一路杀向对方中军那面飘扬的义王旗帜。

    心中始终有些疑虑的石敢当有所保留,领着麾下士兵游离在战场边缘,此时看到司马瑞逐渐逼向对方中军旗,而对方的阵容明显在收缩,心中的担心渐渐地消失,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传我军令,全部压上去,给司马将军把好后路。”再看片刻,石敢当终于下定决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看着自己的部队冲了上去,石敢当提起大刀,他准备再去寻着那个使点钢枪的矮子大战大百回合,但就在此时,他感到了地面上的震颤。震颤并不强烈,在此时激烈的战场之上,很难感受到,但石敢当在军中呆了数十年,从一介小兵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大将,对于战场之上的些微变化极为敏感,感受到这细微的震颤,顿时脸色大变,转头看向战场的左侧。

    只是几息功夫,石敢当便感觉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变化,看到视野中出现的大股蒙军骑兵,石敢当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下来,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看向战场,手脚都颤抖起来,双方此时纠缠在一起,根本就没有顺利撤退的可能,此时如果撤退,极有可能便造成全军崩溃。

    身边的一名校尉脸色惨白,“石将军,上当了,赶快通知司马将军撤退,不然被蒙骑一冲,就完了。”

    石敢当的脸色也是毫无血色,听着震颤的马蹄声越逼越近,脸色数变之后,终于颤声道:“来不及了,此时司马将军如果仓惶撤退,立刻会被韩仲尾追痛打,全军崩溃只在瞬息之间。倒是拼死一战,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校尉是石敢当从玉门关带回来的亲信,闻言之下,顿时听明白了石敢当的意思,顿时结巴起来:“石将军,这,这?”

    石敢当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带着我们的三千人,马上退往会宁,对方是要抢夺会宁,我们到会宁,与那里的二千骑兵会回,我们还能扼守住会宁,在这里,我们都会被打垮。”

    “那司马将军?”校尉颤声道:“石将军,那可是知州大人的亲侄儿。”

    “与会要的重要性比起来,便是知州大人的亲儿子,这时也顾不得了!”石敢当此时已冷静下来,“有他在后面替我们挡着,我们还能走得顺利一些,马上,要是让那指蒙骑纠缠住我们,谁也走不成。”

    石敢当所部一个转身,抛下了战场之上正在激战的司马瑞,撒开脚丫子便逃向会宁。

    此时,在另一个方向上,脱里距离战场已只有数里的距离,巨大的战马奔腾声响彻战场,震天的喊杀声将潭州兵惊得目瞪口呆。

    战场正中央,看到石敢当竟然抛下司马瑞逃走,韩仲不由摇摇头,可惜了的,这个石敢当,还算有几份本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夺会宁(下)

    战场之上原本呈胶着之势,潭州兵人更多,而韩家军战斗力更强,两边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但脱里所率领的一千大帐兵的到来,将原本的战场均势瞬间打破,此时的潭州兵根本没有任何阵形可言,与韩家军纠缠在一起,分布在数里的战场之上恶斗,外围遭到脱里的打击,片刻之间便冰消瓦解,随着石敢当率部迅速脱离战场,在人数之上潭州兵更是落了下风,而且石敢当的临阵脱逃将潭州兵仅有的一点斗志也消耗掉无影无踪。

    战斗转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潭州兵在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之中,便完全溃败,满山遍野尽是丢盔弃甲的潭州兵,为了让自己跑得更快,不少人脱掉了身上的盔甲,丢掉了手中的兵器,撒开脚丫子狂奔,但两只腿再快,又如何快得过战马,大帐兵纵马而来,将这些士兵一一斩杀在马前,这种打法,正是蒙军的最爱,击溃敌人的阵形之后,利用骑兵的天然优势,毫不留情地斩杀溃兵。

    司马瑞被韩家军重重围困在战场中央,他身边只有不到百名亲兵了,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韩家军,再看看战场外围蒙军大帐兵们纵情地追杀着自己的部属,一张脸已是变得惨白。

    脱里大笑着策马奔到韩仲身边,从头到尾,韩仲根本没有参加过战斗,一身黑色的盔甲仍旧簇新,立于中军旗下。

    “义王殿下,算无遗策,这一仗打得痛快,以少胜多,爽快。”

    韩仲微笑道:“石敢当率部逃脱,此仗未竞全功,可惜。”

    脱里摇摇头道:“义王,全歼了对方数千精锐,而且是以少胜多,这已是了不得的大功了,大王知道,必然欢喜。”

    韩仲微笑不语。

    扬起马鞭,指着被围在战场中央的司马瑞,脱里道:“义王,为什么还不将这个家伙一气儿灭了,咱们也好兵好好地喝几碗酒?”

    “此人叫司马瑞,是潭州知州司马仁的亲侄儿。”韩仲却是答所非问。

    看着韩仲的样子,对他已经有了一定了解的脱里就知道他有另外的打算。

    “义王殿下打算怎么处置他?”脱里问道。

    “此人志大才疏,倒是我们的好帮手。”韩仲道:“石敢当带了几千人跑回会宁,如果由石敢当守会宁的话,我们倒是有些麻烦。”

    脱里恍然大悟,“义王是想放这小子回去。”

    “石敢当临阵抛下了主帅逃回去,站在整个战略的高度,他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守会宁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石敢当在玉门关驻守多年,守城经验丰富,如果我们杀了司马瑞,会宁必然由石敢当作主,司马仁会很清楚这一点,哪怕不喜他抛下侄儿,也不会现在把石敢当怎么样,但是如果我们把司马瑞放回去的话?”韩仲道。

    “司马瑞是主将,如果他回去了,会宁还是由他来驻守,而且一旦他回去,就会找石敢当的麻烦。没了石敢当,我们打会宁可就要容易多了。”脱里知一反三。

    “正是。司马瑞没有守城经验,比起石敢当来,那可是一个典型的菜鸟了。”

    “可是司马瑞如果大人大量呢?”

    “他会是吗?”韩仲反问道。

    两人相对大笑。

    司马瑞已是自忖必死,看着四周的潭州兵,心里一片冰凉,但潭州兵并没有发起最后的进攻,他却也没有勇气发起必死的反冲锋,双方一时僵持在那里。

    韩家军突然潮水般地向两边飞开,露出一条通道,韩仲在亲兵的护卫之下,策马而入,司马瑞盯着韩仲,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难道对方是要来劝降吗,自己该怎么办?如果投降,自己能活,但却会给司马家族带来大麻烦,如果不投降,肯定便是死路一条,自己想死吗?司马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脑子里一片稀乱。

    “前面可是司马瑞?”韩仲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司马瑞,半晌才问道。

    司马瑞此时已经横下了一条心,自己肯定是不能降的,如果投降,司马家族必然会受到牵连,自己在家族里的妻儿必然是第一批牺牲品,正准备痛骂一顿韩仲之后,然后慨然赴死,不管怎么样,还可以捞一个身后名,但反贼的骂声却随着韩仲异常和气的问话声而生生地被堵在喉咙里。

    嘴里奇怪地咕唧了几声,司马瑞艰难地道:“我正是司马瑞。”

    韩仲摇摇头,“果然是故人之子,司马义兄现在可好?”司马义是司马瑞的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司马瑞看着韩仲,不由自主地问道。

    “昔日在上京,韩某与司马义兄一见如故,也曾把盏言欢,相见恨晚,想不到这些年过去,我竟然与他的儿子对垒沙场,想想也觉得世事沧桑,不免让人长叹一声了。”韩仲装模作样地道,司马义他当然是认得的,但又何曾把盏言欢相见恨晚了。

    “你父亲他还好吗?”韩仲问道。

    “好!”鬼使神差,司马瑞应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应答,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战争,你倒是要叫我一声叔父。”韩仲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贤侄,时至今日,我也不想废话了,你已经山穷水尽了,此时此刻,你已经尽到了一名将军应尽的职责,投降吧,我不会为难你的。”

    司马瑞心中动了一下,半晌,摇摇头,“我绝不会投降的。”

    “不降,则死!”一边的脱里怒道:“义王看在你是他故人之子份上,不想为难你,我可和你没有交情。”呛的一声,拔出了马刀,随着脱里的动作,脱里身边的大帐兵一起抽出了马刀。

    韩仲猛地伸手按住了脱里的手,脸上满是为难的神情,“脱里将军,能不能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脱里一双大眼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半晌,气呼呼地将刀插回鞘中,硬梆梆地道:“义王,还请你以大蒙基业为重。”哼了一声,掉头策马而去。

    韩仲转过头来,看着司马瑞,“贤侄,你既不愿投降,我看在故人之子份上,也不为难你,今日便放你回去,但你听好了,就只一次而已,下一次你如果再落在我手上,那就只能白刃加颈了。”

    司马瑞听着韩仲的话,不由一呆,“你说什么?”自忖必死的他根本没有想到韩仲会放了他。

    “义父说饶你一条狗命,你耳朵聋了么?”韩江在一边怒喝道。

    “韩江,这是我故人之子,不得无礼!”韩仲喝斥了一声韩江,“这一次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好自为之吧,大蒙席卷中原之势已成,你司马家族如果螳劈挡车,必然难逃灭族命运,司马瑞,你将这句话带回给你父亲,也算是我这个老朋友对他的忠告。”挥了挥手,韩家军让出了一条通道,“你走吧,希望你不要再次撞到我手中,再有下一次,我可就要大义灭亲了。”

    司马瑞耳中嗡嗡作响,完全没有想到结果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半晌,他才在马上躬了一下身子,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叔父。”

    看着司马瑞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仓惶而去,脱里走到韩仲身边,“义王,我们现在是直接去攻打会宁,还是先修整?”

    经过这一段时间两军联合作战,对于韩仲的军事才能,脱里已经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心知自己在这方面是远远不及韩仲的,倒也心甘情愿的接受韩仲的指挥。

    韩仲摇摇头,“这一仗虽然赢了,但我们损失也不小,会宁城墙虽然不高,但也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能打下来的,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材,会给部队造成极大的损失。”

    “那我们现在?”

    “先休整一下,脱里将军,你多派哨骑,去打探一下,札木合将军的军队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我估摸着,他应当已经突破了冯口卢城边军的阻挡,进入到了潭州,下一步,我们争取将司马智的军队吃掉,但是这块肉太大,我们吃不下,必须得联合札木合将军的人马才行。”

    “行,我马上派人去联系!”脱里点点头。

    会宁城,石敢当领着三千残军拼命奔到这里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事先已得到快马通报的骑兵统领蒋家全正六神无主,不知是率军前去救援还是固守会宁,等来了石敢当,总算等到了主心骨。

    “石将军,我们现在……”蒋家全迎了上来。

    石敢当跳下马来,急速地道:“全城动员,准备据城而战,如果我估计不错,蒙军和韩仲狗贼的军队最迟明天早上便会抵达会宁城下。”

    蒋家全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会宁城鸡飞狗跳了整整一个晚上,整个城中的青壮都被动员了起来,忙碌地将城中的军械搬到城上,更多的人则携家带口,连夜向卢宁方向逃去。

    第二天早上,石敢当等来的不是蒙军,而是脸色铁青,一肚子愤怒的司马瑞。

    潭州风起云涌,而在潭州边缘地区,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却是满心欢喜地正在赶路,他们正是袭击脱脱十里铺大营得手而回,又顺利地摆脱了追兵的云昭一行人等,他们正在赶回安庆的途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回安庆(上)

    “老大,前面就是石梁子,翻过石梁子,就进入安庆的地盘了。”燕小乙高兴地道,前些时日,为了打探消息,他出没于潭州与安庆两边,这里的地形倒是被他摸了一个通透。

    “好,弟兄们,翻过了石梁子,我们休整几个时辰,打扮得精精神神地回石堡去!”云昭大声笑道,这一次出击,大获成功,失去了粮草的脱脱无奈之下只得后退,在疯狂追击这群袭击者未果之后,已经退到了安庆的边缘地带。没有了粮草,脱脱还担心安庆和石堡两地的守军追出来,这一次的出击,不仅没有拿到安庆,而且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粮草,军中对脱脱的质疑之声已是大起,特别是那些小部落的士兵,要不是族长被扣在郭络部的手中,早就群起反对了。

    失败之下的脱脱只能派出使者向兀达求援,同时麾下士兵四处出击,劫掠周边,使周边本来就已经极端穷困的百姓再一次遭到洗劫,几乎已是家无隔夜粮,反抗的浪潮也一波又一波的此起彼服,脱脱疲于奔命地四处镇压,军中需要震慑那些已经极端不安份的各部士兵,外面又要去抢粮,还得应付农民的反抗,脱脱疲于奔命,再也没有一丝余力进攻安庆。展望前途,脱脱只觉得一片灰暗,兀达对于这一次的失败绝对不会再默不作声。

    遭到一次又一次的无情屠杀之后,周边的百姓开始大规模地逃亡,这倒使得安庆与石堡得以招到了不少的青壮,而老弱妇孺则在蒋丰的安排下,辗转巴颜喀拉山,进入到葫芦谷中安身。安庆与石堡的士兵数量比前战前,竟然还上升了不少。石堡已经有了近三千士兵,当然,这些青壮现了除了一腔热血,满腔仇恨之外,战斗力还停留在乌合之众的水平。估摸着石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战事,蒋丰与屠熊屠虎便分出近一半的新兵进入葫芦谷中却训练,等他们训练归来,再换另一批人去。

    袭击十里铺带来的这些后果,云昭现在自然还不知道,眼见着便要踏上安庆的地盘,众人心里都是高兴万分。

    但在高兴的背后,众人对于潭州的战事却是忧心不已,这些天,通过一些逃亡而来的百姓,众人知道玉门关已经被攻破,蒙军大部已经进入了潭州。

    “玉门关是潭州门户,关卡之险远胜于安庆,潭州在那里还有上万的士兵驻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蒙军攻破?”苏定方着实有些想不通。

    “潭州,司马家?”云昭冷笑道:“这些人能战斗吗?恐怕蒙军一来,早就吓尿了裤子。”燕小乙冷笑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岳将军这种舍生忘死与蒙人对抗的勇气的。”

    苏定方摇头道:“这里头透着蹊跷,潭州士兵并不弱,他们的装备远胜我们安庆兵,潭州有丰富的铁矿铜矿,司马家便是靠着这些矿产,得以大规模地为士兵换装,这些年来,潭州兵的战斗力一直在攀升,再说了,玉门关的守将石敢当不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此人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一万多人守玉门关,怎么就这么快失守了呢?”

    苏定方自言自语地道。

    云昭道:“也许蒙军在重施卢城故伎,如同卢城一样,在玉门关中,他们潜伏了大批的奸细,或者他们收买了玉门关的某些将领,在内鬼的策应下,玉门关才会这么快失守。”

    苏定方叹了一口气,“潭州一失守,我们可就真成了孤军,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春暖花开之后,益州能过来援军了。”

    “希望如此,但是苏兄,打铁还得自身硬,千万不能将自己的生死存亡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一回,脱脱应当没有能力再来进攻我们了,而进入潭州的蒙军要对付司马家,希望司马家能抵抗得更久一些,而与潭州纰邻的益州,泰州等地,必然也会阵兵边境,防止蒙军趁势攻打他们,蒙军面临的困难也很大,我们倒是可以偏安一隅,这一段时间于我们而言可就太宝贵了,加固城墙,修整外线防御,练兵等一系列修练内功的事情,回去之后,有的忙了。”

    苏定方点点头,“是呀,云昭,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至少要做到即便益州没有援军过来,我们也能守住安庆,这可是边疆百姓的最后一点念想了。”

    “停!”正说话的苏定方被云昭突然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勒停了马匹,“全部回来!”云昭大声喊道,在他们前面数十米的蒋旭燕小乙转身奔了回来,“老大,什么事?”

    云昭没有说话,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雪地,“你们瞧!”

    顺着云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一片积雪,什么也没有?

    “老大,你怎么啦?”燕小乙不解地问道。

    云昭翻身下马,走到一片积雪之前,抽出易水寒,用力在地上一阵扒拉,原本的雪地之上,一片片的血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云昭向前走了十几步,易水寒划过的地上,大片的血迹从雪下翻了出来。

    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四下不太平,地上有雪迹倒也不奇怪,但如果这些血迹被人掩盖了起来,那就有问题了。

    云昭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石梁子,低声道:“石梁子之上,只怕有人。”

    哗啦一声,众人都抽出了武器,“怎么办云昭?只怕是潭州的敌人得到了通报,绕到我们面前来设伏堵截我们了。但是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血迹?难道这里发生过战斗?”

    云昭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血迹,半晌之后摇摇头,“这不是战斗中流下的血迹,这是受伤之后流下来的。只怕?”心中一动,“难道是玉门关的潭州兵有漏网之鱼,逃到了这里?”

    “小乙?你前去探一探,注意安全,如果有人,表明身份,假如不是玉门关的潭州兵,我们便得马上跑路了,幸亏这一路上我们赶得不急,战马还有余力,否则可就真要出问题了。”

    “是,老大!”燕小乙两腿一夹,向着石梁子奔去。

    石梁子后,约有一千多名士兵正趴在地上,眼光看着远处的这一群骑兵,丁健整个脸都被绷带缠了起来,他瞎了一只眼,半边脸上的肌肉也被削了去,包扎过后,整个脑袋便只露出了一只独眼,此时,正闪着凶光,看着远处的这群骑兵,此时此地,出现了数百骑兵,只可能是蒙军的人马。看他们的目的地,倒是想翻过石梁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丁健是绝不愿意与对手发生冲突的,他们虽然还有一千多人,但已经断粮数天,整支队伍虚弱之极,而且大多带伤,从冯口退走之后,一路之上,又与追兵打了几仗,在姚猛的指挥下,他们倒是将追兵狠狠地杀了一批,但自身也损失不小,又死了数百弟兄,最后一仗,连姚猛也身受重伤,此时躺在抬架之上,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有一口气吊着了。

    过了石梁子,就无险可守了,无奈之下,丁健只能在这里埋伏,希望在敌人猝不及防之下,一阵乱箭将他们射倒大半,这样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所幸这一路他们一直小心地掩藏形迹,先前休整过的积雪上的雪迹也被掩盖了起来,倒是不虞敌人发现。

    但是丁健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群骑兵在远处停了下来,而那一片地方,正是他们曾经停留过的所在,看着有人跳下马来,在地上趴拉了一阵子,抬眼看向石梁子,丁健心里一阵冰凉,对方人不多,最多只有两百余骑兵,但现在,他们根本无力与之对抗。

    回头看向担架之上的姚猛,在看看一群群看着自己的士兵,他们的眼神大都麻木无神,“终究还是逃不掉了!“丁健叹了一口气。

    “将军,对面有一骑过来了!”身边的士兵提醒道,丁健苦笑一下,敌人这是来试探了,“拿铁弓来,只要这家伙奔近,便一箭射翻了他,此时此刻,杀一个便赚一个了。”伸手握住铁弓,拉开弓弦,丁健眯着眼睛看着对方,这一箭射出,接下来便会迎来敌军的冲锋了。丁健甚至怀疑自己的士兵此时还有没有开弓的力量。

    但是这名敌人却狡滑得很,沿着石梁子的缓坡向上奔来,停下来的地方刚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丁健心中更是惨然,看对方的架势,分明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看来是蒙军的哨骑部队,丁健在心中想道。

    “石梁子上藏着的家伙们,不要藏头露尾了,你们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滚出来让爷爷瞧瞧你们是谁?”燕小乙大笑着问道。

    听到对面的喊话,丁健一惊,对方竟然说得是卢城本地的口音,难道对面不是蒙军?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的燕小乙。

    “你是谁?”

    “你是谁?”燕小乙反问道,但旋即眼光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的凯甲,竟然是大越兵的制式装备,“你们是玉门关的潭州兵?”

    见已被对方揭穿了底细,石梁子之上的卢州兵便呼啦啦地全站了起来,倒是把燕小乙吓了一跳,石梁子之上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一两千人。他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我们不是潭州兵,我们是卢城边军!我是丁健,你是谁?”丁健扬声道,此时,听到潭州兵几个字,他心中的怒火便一阵狂烧。

    看着上面士兵的灰色军服,燕小乙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对卢城边军没有丝毫的好感,老当家的就是死在他们的手中,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燕小乙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快意。“狗娘养的,你们也有今天!”燕小乙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八章:回安庆(中)

    横行大漠的鹰嘴岩马匪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中,便灰飞烟灭,几千兄弟基本死绝,只余下了不到两百人,几十个无牵无挂的兄弟跟着红娘子燕妙妙去了中原,剩下的就全部跟着云昭,而他们中的大部分,这一次又都跟着云昭参加了十里铺的袭击,听到燕小乙说石梁子上面都是卢城边军,而且看起来极惨,大家都是不由自主地快活起来,幸灾乐祸的声音此起彼伏。

    追溯上源,当年司马瑞到达卢城之后,卢城边军的核心第一营的四名哨将集体倒戈,投向司马瑞,架空王敏,这是鹰嘴岩马匪覆灭的最起始原因,如果当初王敏能牢牢地将第一营控制在手中,司马瑞也就是一个空架子将军,鹰嘴岩与卢城边军互相呼应,蒙军也就不可能攻下卢城。而老当家更是直接死在司马瑞的手中,当初大漠一役,卢城边军第一营可是全程参于了的,而云昭亦与他们曾数度直面交手,乍一听说卢城边军的现状,云昭也是快意无比,但转瞬之间,他便冷静了下来。

    “小乙,嘴上留点德!”云昭沉下脸来道:“我们与卢城边军是有矛盾,甚至是有仇,但这都是因为司马瑞的缘故,这些卢城边军只不过是奉命而行罢了,要恨便只能恨司马瑞,而这些卢城边军能与蒙军打成为般模样,连几员大将都受了如此重的伤,可见战况惨烈,无论他们以前做过什么,现在只要他们肯与蒙军打,那就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们势单力孤,团结所有人的力量才是上策。”

    燕小乙看着云昭,恼火地道:“老大,你说得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一看见他们,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到他们,我就想起老当家当现在那具还没有头颅的遗体,说实话,我就恨不得再砍他们两刀。”

    这事儿涉及到鹰嘴岩马匪一伙人与卢城边军的恩怨,一边的苏定方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闷着头不作声,他与卢城边军没有什么交情,与云昭等人并肩作战数次,早已将他们当成了生死相依的朋友,自然不会在此时出头,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听到云昭训斥燕小乙,不由心中极是感慨,难怪岳铭将军如此看好云昭,此人心胸开阔,的确是成大事的栋梁,如果给他时间和空间,说不定将来当真会成为一方人物。

    “走,我们去看看!”云昭道,“都是打蒙人的好朋友,看能不能帮上他们一点忙。”骑着乌云踏雪,便向石梁子奔去。后面的骑兵沉默地跟了上去,

    看着云昭等一行人,丁健眼中露出复杂之极的神情,对方不是蒙军,这让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但看着领头的云昭,他心中又着实忐忑不安,卢城边军与鹰嘴岩马匪之间的恩怨情仇,当真是理不断,剪还乱。

    “云昭。”云昭简简单单地一抱拳,虽然不想再与这群卢城边军计较什么,但云昭心中终归是有些怨气。

    “丁健,我认识你,蒙人闻名丧胆,大名鼎鼎的大漠黑煞。”丁健抱拳回了一礼。“姚将军受伤极重,请恕不能与各位见礼了。”

    苏定方踏前一步,“安庆昭武校尉苏定方,见过丁健将军。”两人同属大越边军序列,丁健是正五品的游击将军,而苏定方原本是中郎将,比起丁健的游击将军要高了几级,但发配到了安庆,却是连降了数级,成了六品的昭武校尉,反而比丁健低了。是以向丁健行下属礼。

    “不敢。”丁健敢紧抱拳还礼,苏定方得势之时,丁健还是一个低级军官,而且苏定方统带的还是大越最为精锐的看家部队陌刀队,他却是知道苏定方的,而且当年苏定方敢于一刀将出身曹家的老婆砍了,当年也是轰动军界的大案子,私下里,丁健几个却是非常佩服苏定方,都说他是一个真汉子,想不到此时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虽然自己级别已经比苏定方高了,但丁健却是一点也不敢托大。

    原本心中还有些担心鹰嘴岩马匪趁机报复的丁健,在看到苏定方之后,倒是放心不少,既然有大越的正规军的军官在此,而且还是同属边军系列,彼此之间总是有些香火情的,有了苏定方在中间转圜,事情便不至于坏到那里去,但同时心中也极为不解,苏定方是大越边军的军官,怎么和一群马匪混到了一起,而且看这群人之中,来自安庆的士兵不少,与卢城边军一样,安庆边军的军服亦是灰色。

    看到丁健询问的目光,苏定方低声道:“云昭现在是我们安庆边军的军官,与苏某一般,也是岳将军麾一的一名昭武校尉,这里面情况有些复杂,等有机会我们再说。”

    丁健心里一惊,云昭居然混到了安庆边军里?震惊的同时,心中倒是大安,云昭既然已是安庆边军,大家都统属大越军队序列,那以前的那些仇恨倒不是没有化解的可能,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云昭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私话,而是直接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一万多人的卢城边军守玉门关,怎么就这么轻易地丢了玉门关?岳铭将军只有数千人,安庆城更是比不上玉门关的险固,就守到了现在仍然让蒙军不得寸进。”

    云昭连珠炮般的质问让丁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既然云昭已经加入了安庆边军序列,那论起军级,自己还要比他高,但丁健也知道,云昭此人当然不能与一般军官的身份而论,此人当年只率了百余人便敢挑衅姚猛,在他眼中,只怕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加上双方之间的恩怨,当年之事,事后证明,沈风说的话都是正确的,而且对于沈风不顾自己生死而单身入营的壮举,他亦是心折不已。对于沈风的死,他的心中亦是极为歉疚的,虽然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但那一战,自己却是亲身参于了的。

    一念至此,对云昭的愤怒便烟消云散,看着云昭,他悲愤地道:“我们不是从玉门关来的。”

    一边的燕小乙哈的一声,“果然如此,王八蛋,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跟蒙人打便成了软脚蟹,连玉门关都不要了,拔腿便逃,还是没有逃掉吧,你们活该。”

    听到燕小乙的讥讽,丁健大怒,眼睛立刻红了,“你放屁,我们一万卢城边军在冯口堵截蒙军,与他们血战两天两夜,一万卢城边军死得只剩下眼前这点人,王壮将军,乔子方将军都殒命沙场,屈鲁将军镇守玉门关,战至最后一人亦没有后退一步,姚猛将军身受重伤,你竟敢辱我卢城边军万余将士的英烈?”

    燕小乙哧地一笑,正想反驳,云昭却从丁健的语气之中听出了问题,“住嘴,小乙,退下去。”看到云昭厉言疾色,燕小乙哼了一声,退后一步。云昭问道:“丁将军,你们不是驻守玉门关吗,怎么到了冯口?”

    提起此事,丁健心里顿时悲愤莫名,“我们被司马仁卖了。”当下便一五一十地将潭州司马仁私下准备放弃潭州,退往卢宁,将他们遣往玉门关送死,而桠子口的突然失守便潭州兵面临着灭顶之灾,姚猛将军顾全大义,留下屈鲁镇守玉门关,而卢城边军则急赴冯口,堵截突出潭州的蒙军大部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乔子方等一众伤兵为了不拖累大家突累,留在了冯口阵地之上的事情,丁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心,号淘大哭起来,受到他的感染,石梁子之上的卢城边军之中,抽泣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听到的只是丁健的转述,但这一战的惊心动魄却如同在眼前,看到一万余人的卢城边军如今只剩下这一千多伤痕累累的残兵,可以想见这战的惨烈。云昭等人不由动容,看着伤心大哭的丁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

    燕小乙此时却也是泪流满面,大踏步上前,向着丁健深深一揖,大声道:“姓丁的,虽然我对你们卢城边军不感冒,但今天我仍然要向你赔礼道歉,我燕小乙满嘴喷粪,不是东西,你大人大量,就不要与我计较了,你们卢城边军还算是真汉子。请受我一礼。”

    丁健不避不让,受了燕小乙这一礼,森然道:“这一礼我代表我卢城边军阵亡的万余士兵受了。”

    燕小乙直起身子,道:“好,但我仍然要说,你们是一如傻蛋,司马仁不是东西,这样的狗贼你们还要给他卖命,还要为他堵截敌军,死得当真不值,让他们被蒙人杀光才好,就算不被蒙人杀光,终有一天,我燕小乙也要砍下他的脑袋。”

    “我不是为司马仁而战,我们为大越而战,为大越人而战,为这片我们热爱的土地而战!”丁健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姚猛已经醒了过来,半欠着身子,断断续续地道:“至于砍下司马仁的脑袋,就不劳你的大驾了,只要我姚猛活着,终有一天,要为我卢城边军万余条性命与他讨还公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回安庆(下)

    看着姚猛奄奄一息,但却宝相庄严的模样,燕小乙本想讥刺他几句一时也说不出口,这个家伙虽然与老当家之死脱不了关系,但是他毕竟是与蒙人打伏打成这般模样的,上万卢城边军的阵亡也让燕小乙心悸不已,他无法想象,在冯口这样一个并不大的地方,上万具尸体铺开来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

    “小乙,你身上不是还带着有金创药吗?给姚将军换点药,这样下去,姚将军是保不住命的。”云昭叹了一口气,姚猛背叛王敏和冯从义,也只能算是小节有亏,在大是大非面前,这个人还算是一条真汉子。

    “是老大!”燕小乙闷声应道,蹲在姚猛面前,解开缠在姚猛身上的绷带,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姚猛胸口挨了一刀,这一刀不断深可见骨,更是从左胸口一直拖到右腹部,在稍微深一点,必然当场毙命,但饶是如此,这样重的伤,这个人居然还能撑到现在,还有力气说话,燕小乙也是生平仅见,看着伤口皮肉反卷的恐怖模样,燕小乙眼皮子一阵狂跳。

    “这药疗效极好,但是刚刚上药的时候是极痛的,你得挺住。”燕小乙盯着姚猛,“忍不住就叫,就吼,这样疼痛的感觉会好一些!”

    “谢谢!”姚猛低声说了两个字。

    掏出一包药粉,顺着姚猛的胸上的伤口,一路洒了下去,药粉刚刚一接触到伤口,姚猛的身子猛地一挺,伤口附近的肌肉突突地跳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扭曲,两手死死地抓住担架。

    “忍不住就叫啊!”燕小乙专心致志的洒着药粉,没有听到姚猛的惨叫声,不由大是奇怪,这药是姚谦配的,治疗外伤极具神效,但其剧痛入骨也不是一般人能忍住的,即便是蒋旭这样的傻大个,当初也是叫得嗷嗷的。

    姚猛的眼睛突出,死死地盯着燕小乙,两人对视片刻,姚猛眼睛一翻,已经昏了过去。

    摇摇头,燕小乙道:“倒还真是一条汉子。”

    替姚猛扎好绷带,看着昏迷不醒的姚猛,云昭对丁健道:“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潭州肯定是去不了了,你们准备怎么办?你们现在一无粮草,二无立足之地,又是现在这翻模样,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啊!”

    丁健看了一眼边上的苏定方,两人都是安庆边军的昭武校尉,苏定方还是老牌子军官,但看样子,倒是云昭这个才刚刚加入安庆边军的马匪在主事,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我们突围而出的时候,便是准备去安庆投岳铭将军的。要不是姚将军以及士兵们伤病愈来愈多,而且仅有的干粮也吃完了,所以走到现在,在赶到这里,能在这里碰上你们,那就太好了。”

    一边的苏定方欢喜地道:“那敢情好,说实话,我们安庆打了这几个月的恶战,老兵损伤严重,新兵的战斗经验严重不足,卢城边军虽然现在只剩下了这近两千士兵,但都是打过恶仗硬伏的士兵,如够能够到达安庆的话,对于安庆来说,力量便可以得到足够的加强,等你们恢复了战斗力,我们甚至可以主动与脱脱较量一番。”

    丁健看着云昭,“云校尉,你欢迎我们去安庆吗?”丁健这样问,是因为发现云昭才是这里主事的,而且这两千人现在除了一张嘴外,几乎一无所有,要负担两千人的军需物资,对于安庆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苏定方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尴尬,要知道即便是安庆,现在也是靠着云昭输送物资才支撑下来的,而云昭说过,他们的粮草储存也严重不足,要是云昭到时候不愿意增加对安庆的粮草支援数目,安庆还真是没有办法养活这两千人。

    云昭微微笑了一下,与苏定方认识一样,这两千人一旦恢复了战斗力,的确是一支极强的战斗力量,听到丁健他们准备去投安庆,他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要是能将这两千人一口吞下,对于自己的力量将是一个极大的提高。

    看着苏定方,云昭道:“如果到时候岳铭将军,姚猛将军,丁健将军同意在卢城边军恢复战斗力之后,分出一半人驻扎石堡,我便同意并愿意提供所需物资。”

    闻听此言,丁健又吃了一惊,敢情安庆现在的物资供应居然是仰仗云昭。他沉吟了一下,道:“驻扎没有问题,我想姚将军也会同意,便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即便分开驻扎,我们卢城边军仍然要保持自己的编制,你们不能进行整编。”

    云昭笑道:“那是当然。”心中却在道,只要你们进了石堡,我总是有机会将你们一口吞掉的。

    有了这两千半死不活的卢城边军的加入,云昭等人返回安庆的日子便推后了足足十天,等他们返回安庆之时,距离今天的年关已经不足十天了。

    胡泽华这些天来一直站在城头,眺望着远处,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二十天,但是按照原定计划早该返回的苏定方和云昭仍然没有踪影,他已经派出去了数十名骑兵,而石堡的蒋丰也派出了一批哨骑向着云昭他们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搜索而去。两边的人都是心中忐忑,必竟这是一次冒险的奇袭,脱脱即便全军出动,在十里铺大营也必定会留下足够的防守力量,看样子,云昭他们肯定是得手了,但得手之后的脱身却是比奇袭成功更为困难的问题,胡泽华能够想象失去了粮草的敌军必然恼羞成怒,对云昭一行人的追杀也一定是不遗余力。

    身后响起脚步声,胡泽华回过头看,来着一个青衣长须的老者缓缓走来,赶紧恭敬地行了一礼,“姚先生。”来人却是鹰嘴岩马匪的专用大夫,姚谦。云昭在葫芦谷站住脚之后,立即便派人前往卢城,接姚谦到此,对于云昭而言,军中有姚谦这样一位神医,便可以少死很多伤兵,而这些伤兵一旦伤愈,便可破蛹化蝶,成为军中中坚力量。数天前,姚谦抵达石堡,第一件事却是为岳铭治伤。

    “还是没有消息吗?”扶着城垛,姚谦语气这中充满了担忧。

    胡泽华摇摇头,“哨探已经陆续返回了一批,还是没有消息,石堡那边传讯过来,他们也还没有找到人。”

    “应当没事的,云昭,小乙他们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兵了,应当没问题的。”姚谦给自己吃着宽心丸,其实心里也是一点底也没有。

    “姚先生,岳将军今天怎么样?”胡泽华问道。

    姚谦半晌没有说话,眼中的神色却是一分分冷下来。看到姚谦不说话,胡泽华的心也一点点地凉下去。

    “真没有希望了么?岳将军可是安庆的顶梁柱,没有了岳将军,我真不知道安庆还怎么支撑下去。”胡泽华担忧地道。

    “岳将军伤得太重,而我又来晚了几天,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姚谦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遗憾,对于岳铭,他是打心眼儿里敬重,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忠义兼备的老将,眼看着就没有几天活头了。“如果不是岳将军强自撑着,早就没有办法了,岳将军应当也在等云昭他们回来,胡校尉,要知道,岳将军这样撑着,其实比死了更痛苦。”

    胡泽华眼中泪水哗哗地掉下来,“姚先生,你想想办法,救救岳将军吧!”

    “大夫治病,不能治命,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满足岳将军的心愿,替他吊着命,胡校尉,不瞒你说,等云昭和苏校尉他们返回之时,岳将军心愿一了,只怕就是岳将军的毕命之日。”

    “怎么会这样?”胡泽华喃喃地道,现在他都不知道是该盼望云昭一行人是回来还是不回来了。

    两人沉默不语,任凭凛冽的北风吹动着两人的发丝和衣襟。

    天色渐晚,胡泽华在巡视一了遍城防之后,返身去探视岳铭,姚谦正将银针一根根从岳铭的身上拔下来,岳铭已经沉沉睡去,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岳将军好些了么?”胡泽华低声问道。

    姚谦摇摇头。

    门外突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脸露喜色,急匆匆地一头撞了进来,“回来了,回来了!”他大声道。

    “小声点,不要扰了将军休息。”胡泽华不满地道:“谁回来了?”

    “苏校尉,云校尉两人回来了!”士兵压低声音,却仍是掩饰不住的喜色,“随同他们回来的还有……”士兵还没有说完,胡泽华已是迈开大步,便奔了出去。“胡校尉!”士兵吃了一惊,紧跟着胡泽华奔了出去。

    床榻之上,岳铭突地睁开了眼睛,“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看着姚谦,他一迭声地问道。

    姚谦点点头,“是,他们回来了,云昭,苏定方他们都回来了。”

    安庆的城门大开,无数的火把在城头之上点亮,将城门照得一片透亮,火光之下,云昭与苏定方两人一前一后,正向着城门急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除了跟随两人出去的士兵,还有卢城边军的两千疲兵。

    胡泽华飞奔出城门,“云校尉,苏校尉,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胡泽华的神色,云昭和苏定方两人都是察觉有异。

    “我们回来了,胡校尉,安庆出什么事了?”云昭问道。

    “岳将军受了重伤,快不行了!”胡泽华带着哭腔道。***

第二零零章:遗命

    云昭与苏定方在一瞬间都惊呆了,半晌,苏定方大叫一声,打马便向着城内狂奔而去。

    “苏大哥!”胡泽华叫了一声,想要赶去,却被云昭一把拉住,“怎么回事?岳将军怎么会受了重伤?”

    “云校尉,你们走后,脱脱率部对安庆展开猛攻,安庆城危在旦夕,岳将军亲自上阵,连接几天将脱脱挡在了城头,力保安庆不失,但在最后一战之中,岳将军却受了重伤,要不是岳将军想要等你们回来,石堡那边又派来了姚谦医生,岳将军早就去了,云校尉,你快去吧,姚大夫说了,恐怕岳将军撑不过这一关了。”

    “姚谦来了?”云昭又惊又喜。

    “来了,现在正在岳将军那里!”胡泽华点头道。

    云昭两腿一夹,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向着城内急奔而去。

    砰的一声,苏定方推开了大门,直直地闯了进去,看着床上躺着,脸色苍白如雪,才十几天没有见,原本熊壮的身材也瘦得皮包骨头了,正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

    “岳将军!”苏定方叫了一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上了,哽咽着再也发不出声音,身子僵在当地,脚步上像拖了千斤重物,短短几步,他却硬是不敢跨过去。

    床边的姚谦看着进来的苏定方,脑子一转,已是知道了来的是什么人,站了起来,道:“是苏定方苏校尉吧?我听屠熊屠虎说起过你。”

    “我是苏定方。您是?”

    “我叫姚谦,是大夫。”姚谦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到苏定方身边,低声道:“有什么话就和他讲吧,岳将军挺不过今夜了。”

    苏定方泪水长流,慢慢地走到床边,跪了下来,将头伏在床上,肩头抽动。他与岳铭的关系不同,五年之前,他出事被贬到安庆,曹家的报复并没有随着苏定方的被贬而结束,而是紧紧地跟随到了安庆,当时的曹家可谓是如日中天,要不是岳铭一直护着他,苏定方说不定此时连骨头都烂了。

    这五年来,他们是上下统属,亦是如父如子。苏定方父亲早亡,在他心中,岳铭便如同他的父亲一般,眼见着岳铭昔日强壮的身体此时骨瘦如柴,苏定方心如刀绞。

    床上岳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边上埋首痛哭的苏定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苏定方的头,“定方,你回来了。”

    苏定方抬起头,脸上挂满泪水,“岳将军,我回来了,我们成功了。”

    “我知道。”

    “可是将军你怎么这样了,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离开安庆,要是我呆在你身边,你就绝不会受伤。”苏定方哽咽着道。

    岳铭微笑道:“人终有一死,或重于山,或轻于羽,作为一名将领,没有老死在床上,而是战死在沙场之上,这是我的荣耀。这也是一名军人的宿命。定方,你不要这么伤心,我已经快六十了,就算不战死,又还能活多长时间?”

    听到岳铭反过来开解自己,苏定方更是悲伤难抑。

    云昭快步来到岳铭房外,正好碰到姚谦,他激动地走上去,双手抓住姚谦,“姚先生,你来了,太好了。”

    姚谦微笑着看了一眼云昭,与当时分手时相比,现在云昭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了,“小声点,岳铭将军一直撑着就是为了等你们回来,去见岳将军最后一面吧,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尊敬的人,可惜了。”

    云昭点点头,“等到了石堡,我们再细聊。”用力握了握姚谦的手,大步走进房去,身后,胡泽华也急急地追了过来,向姚谦点点头,紧跟着走了进去。

    房里,岳铭已经在苏定方的搀抚之下,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看到云昭与胡泽华走了进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在云昭的映象之中,岳铭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物,身材虽然不高,但去结实之极,但想不到只是分别了这么几天,岳铭就虚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想到岳铭对自己的各种关照,看到苏定方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云昭不由也是鼻子发酸,眼睛涩涩的。

    “岳将军!”云昭叫上了一声岳铭,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岳铭的性格,他必然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拖不下去了,而面对这样一个坚强的军人,一切安慰的话又显得那么虚假。

    “回来了好!”岳铭微笑,笑声似乎牵动了他的伤口,脸上随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岳将军,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再和我们细说。”云昭轻声道。

    “不用这么虚头巴脑的。”岳铭喘了几口气,“想必姚谦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不行了,能不能挺过今夜都说不定,不过你们都回来了,我即便是死,也死得安心。”

    “岳将军!”屋里几人都叫了起来,“岳将军,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苏定方无力地道。

    “我们都是军人,都是战士,生死于我们而言,是平常之极的事情。用不着这么做小儿女状。云昭,定方,泽华,你们都是我安庆军中出色的将领,我死之后,安庆就靠你们几个人了,现在我将我死之后的事情安排一下,你们都听好了。”岳铭神色平静地道。

    “我死之后,安庆边军所有事宜全部交由云昭统领,我已经留下了遗折上书朝廷,请封云昭为正五品上的游骑将军,苏定方为正五品下游击将军,胡泽华为正五品下归德中郎将,等打通往益州的通道之后,便着人送往上京,想必我的遗折,朝廷是不会驳回的。好歹我也是到现在这止,战死在沙场之上级别最高的将领了,皇帝陛下一定会准了这份折子。”

    云昭讶然地抬起头,看着岳铭,而胡泽华则震惊之极地看了一眼岳铭,又看了一眼苏定方,在胡泽华心中,岳铭如去,那苏定方便是理所当然的接替岳铭安庆镇守的位子,怎么会是一个刚刚加入安庆边军不久的云昭呢?当然,胡泽华不是不服气云昭,凭着云昭加入安庆军之后的一系列战功,胡泽华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在大越体系之中,总还有一个资历问题,苏定方在战功之上不输于云昭,资历更是云昭无法与之相比,而且与岳铭的关系亲如父子,为什么岳铭竟然任命云昭为安庆镇守呢?

    苏定方紧紧地握着岳铭的手,似乎没有听到岳铭的话,只是伤心流泪。看到苏定方没有反应,胡泽华不由有些急了,“岳将军,还请三思,末将认为,苏校尉更适合安庆镇守这一职。”

    云昭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拱手推辞道:“岳将军,云昭也认为苏校尉更适合担任此职,我加入安庆边军时日尚短,如何能够服众。”

    岳铭摆摆手,道:“这一件事情不容讨论,我已经决定了,泽华,你不要认为我是临死胡涂了,这个时候,我的脑子比平时要更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确,云昭加入安庆边军不久,但有定方和泽华两人镇着,云昭,你还怕无法控制安庆边军吗?定方,泽华,我说得对吗?”

    苏定方呜咽道:“岳将军放心,定方一定好好地辅佐云校尉。”

    胡泽华无奈之下,也只能表态,“岳将军放心,泽华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辅佐云校尉镇守安庆。”

    事出突然,云昭一时之间搞不清岳铭的用意,还想推辞,岳铭已经森然道:“云昭,你是怕了吗,我给你的不仅仅是一个留守的职位,不仅仅是一个将军的职位,更是一个如山般沉重的负担,从此之后,安庆的百姓,安庆的守军,无数条人命便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是怕了么?”

    岳铭此言一出,云昭不由昂起头,“云昭此生,还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岳将军放心,有我在,安庆就在,安庆军就在。安庆城就在。”

    “很好,云昭,我知道,你一直便想报仇,现在,我亦给了你一个平台,你要明白,抗击蒙军保卫大越,与你的报仇大业并不冲突,有了这个平台,你的机会更大,但如何利用,却要看你自己的了。”岳铭道。

    云昭身体微微一震,看着岳铭,单膝下跪,郑而重之地道:“岳将军明白,我知道怎么做,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岳铭高兴得连连点头,看了一眼云昭,又看了一眼苏定方和胡泽华,“你们都很好,我岳铭带过的兵就没有孬种,你们都是好样的,泽华,你陪着云昭先出去,召集校尉以上军官传达我的命令,定方,你留下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云昭与胡泽华站了起来,转身出了房门,岳铭与苏定方两人关系亲密,生离死别之际,两人自然还有一些贴心话要说。

    “云将军,请!”胡泽华伸手一让,请云昭前头先行,自己则落后半步,跟在云昭身后,向着房外走去。***

第二百零一章:定局

    岳铭看着苏定方,眼中充满了不舍。

    “定方,你知道我为什么将安庆留守的职位给了云昭而不是你吗?”岳铭问道。

    苏定方红着眼圈,道:“将军,云昭比我强,从他最始击败其其格的一仗,到他加入安庆边军之后的两次战役,他都展示了极强的军事才能,我不如他,将军将安庆镇守之职交于云昭,我能理解,而且我一定会忠心耿耿地辅佐他,让蒙军不能踏入安庆一步。”

    岳铭喘着气,看着苏定方,“定方,你错了,云昭有军事才能的确不错,你与他比起来,虽然略有不如,但一个区区的安庆留守,你完全能够胜任。而且你这几年来,在安庆边军之中拥有了极大的威望,其实让你担任安庆留守,合情又合理。”

    苏定方微微一怔,“那为什么您将安庆留守的职位留给了云昭?”

    “我这么做,基于三条理由!”说了这几句话,岳铭已是气喘吁吁,想再接着说下去,却是断断续续,几乎语不成句,苏定方赶紧端来热水,服侍着岳铭喝下。

    喘息片刻,岳铭才接着道:“其一,安庆边军现在处境困难,后勤补给全部仰仗云昭所部供给,而我看云昭,对蒙人极端仇恨,为了报仇,他一定会不顾一切,而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蒙军抗衡,他需要更为强大的力量,如果我将安庆边军交给了你,而不是他,如果他有了异心,断了安庆的后勤补给,我们安庆边军便完了。”

    “云昭不会这么做吧?”苏定方怔怔地道:“这些日子,我与他已是相交莫逆,此人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怎么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毁了安庆边军。”

    岳铭摇头道:“人心莫测,我不敢冒险,万一云昭铤而走险呢?交安庆边军交给他,他一定会带着安庆边军死守安庆,直到云开天明,而如果交给你,则有可能毁掉安庆边军,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苏定方点点头,“将军,我明白了,你的一番苦心,都是为了我们安庆边军的存续与抗击蒙军,我不会在意这一点得失,会好好地辅佐云昭的。”

    “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在意自身得失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安排。云昭得到了安庆边军这数千兵力,但初来乍到,他要控制军队,便不得不络拢你,所以,这是你一个融合到云昭核心队伍中间,成为他真正的兄弟的机会。”

    “如果给云昭以舞台,以机会,以此人之能,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你紧紧地跟着他,也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我知道你一直有一个心愿,也许实现这个心愿便得着落在这个云昭身上。”

    “将军!”苏定方的眼圈不由再一次地红了。

    “我这样决定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你与曹家的仇恨,虽然你被贬到了安庆,但我想他们一定不会忘记你,必竟你当年一刀杀得可是他们曹家女儿,而且最后他们还没有弄死你,让你轻轻松松地出了京城,到了安庆,这让曹家在大阀之间大失面子,一有机会,他们便绝不会放过报复你的机会,如果你来执掌安庆边军,以后曹家说不定借机报复,那时候,安庆边军便要跟着你遭池鱼之殃,要知道,曹家不仅仅是一方大阀,他们家还有一位大内总管,一位当朝宰执啊,要收拾一个区区的安庆镇守,那真是易如反掌。而交给云昭,则可避免这种危险,云昭是一个讲义气有情谊的人,现在你尽心竭力地帮助他稳定安庆边军,日后如果此人飞黄腾达,便不会忘了你今日的辅佐之情,让位之义,一定会尽全力地帮你抵抗来自曹家的报复。”

    “是,将军,这几年,如果不是你的保护,我想我早已被曹家害死了。”苏定方伤心地道。

    “以后,就得靠云昭了,希望他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而我将安庆镇守交给云昭的第三个原因,则是因为他是鹰嘴岩马匪出身,与蒙军作战的经验极其丰富,你虽然是御林军出身,但与蒙军作战的经验,以及战术的变化和险中一搏的勇气,却是不如他,定方,要知道,一名成功的将领,稳重虽然是主要的方向,但在机会合适的情况下,或者在有死无生的情况下,投入自己全部的赌本去赌上一次的勇气,也是不可或缺的。你在这方面差了不少。”

    “我明白了,将军。你不要说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你还是躺下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在说。”苏定方道。

    “不,现在你抱着我去前厅,想必现在军中所有军官都已到齐了,胡泽华未必镇得住他们,我必须去,有我亲自发布遗令,这些人才不会有二话。”岳铭固执地道:“我不能睡,我害怕我这一睡,就再也不能醒过来,如果因此而耽搁了大事,我死不瞑目。”

    拗不过岳铭,苏定方只能抱起虚弱的岳铭,向着前厅而去。

    安庆边军的所有校尉军官全部集中在大厅之内,经过前些日的惨烈的搏斗,安庆边军中校尉军官伤亡惨重,只余下了近二十名校尉军官,听到胡泽华传达的岳铭的遗命,顿时全场哗然,在他们心中,即便岳铭将军不在了,那接替岳铭的也应当是苏定方,而不是一个刚刚加入安庆边军,实则上等同于独立在外的云昭来掌管整个安庆。

    “老将军是不是糊涂了,怎么会下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有人大声道。

    “胡校尉,岳将军呢,苏定方校尉呢,他们在哪里,是不是你们在搞什么阴谋,为什么不见苏校尉。”有心思多一点的军官手已经握上了刀把,虎视眈眈地看着上面的胡泽华与云昭。

    “我们不服,这个云昭才加入安庆边军几天,怎么就能越过苏校尉成为安庆留守?”

    “我们要见岳将军,苏校尉!”

    大厅里吵成一片,有人抽出了佩刀,有人则不顾大厅里士兵的阻挡,径直推开士兵,便要闯进内堂。

    胡泽华本身也不太服气,如果是苏定方担任安庆镇守,他不会有任何意见,但云昭来任此职,他却不甚舒服,眼见着厅内群情激愤,他倒是希望众人真能闯进去,也许在众人的呼吁之下,岳铭将军能改变注意也说不定。

    有了这个心思,胡泽华便虚情假意地阻拦着,嘴里说着些不疼不痒的话,看到胡泽华这个态度,厅里的其它军官便更加地激动起来,其实胡泽华在安庆边军之中,地位仅次于岳铭与苏定方,如果他想要阻止这些人的行动,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而云昭,一时之间却有些傻眼,他还缺乏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原本以为有了岳铭的命令,这些人便会服从命令,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看到群情激愤,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办,这些人,都是战友,都是以后的兄弟,他总不能像对付敌人一般,抽出刀便砍过去,将不听话的全都砍了。

    “要造反么?我还没有死呢?”后堂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却是岳铭的声音,厅里霎时之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大厅里的众人都如同雕塑一般地立在了当地,看到苏定方臂弯之中抱着岳铭,正大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抗命么?”岳铭怒吼着,脑门之上因为愤怒,因为疼痛,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肌肉更是抽搐得厉害,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将军保重!”胡泽华卟嗵一声跪了下来,刚刚岳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积威之下,让他背心里霎时之间便凉嗖嗖的。低下头,心中有愧,不敢再看岳铭的眼睛。

    “将军息怒,将军保重!”厅里所有校尉军官们瞬息之间,便跪了一地。

    一边的云昭看着苏定方臂弯之中的岳铭,脸上平静,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这才是一位真正的将军的威风啊,即便他马上就要死去了,但只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便能让所有人俯首贴耳,让所有人甘心拜伏在地。

    岳铭将军能做到,我亦能做到!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强烈地在云昭的内心响了起来。

    “以云昭为安庆留守,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是对安庆边军最有利的选择,定方,你服气么?”岳铭问道。

    “定方今后以云昭校尉为首,忠心耿耿辅佐云昭校尉,若有异心,天诛地灭。”苏定方大声道。

    “胡泽华,你呢?”

    “胡泽华愿以云昭校尉为首,牵马执蹬,绝无二心,若违此誓,万箭穿心。”在岳铭的注视之下,胡泽华大声道。

    “很好,你们都没有意见,那你们呢?”岳铭的眼光扫过大厅之中其余的校尉军官。

    “末将遵从将军命令,从此以后,以云昭校尉为首,如违此誓,天诛天灭!”看到苏定方与胡泽华都无异议,大厅之内响起了众人的呐喊声。

    “好叫众位得知,我已经写好了遗贴,向朝廷推荐云昭为游骑将军,苏定方,胡泽华为游击将军,等到通道打通,遗折便会拜送上京,尔等军职,自等云昭正式成为安庆镇守之后,再酌情升降,尔等可明白。”

    “明白!”

    “很好,现在,请新任安庆镇守云昭将军训话。”岳铭道。***

第二百零二章:惶恐

    大厅的最上首,放着一张硬梨木大案,一张大椅之上蒙着一张虎皮,以前,这里便是岳铭的坐位,看到麾下诸将俯首贴耳,岳铭欣慰地点点头,“都起来!”

    大厅里甲胄之声响成一片,众将肃然起立。

    “云昭,你,坐上去!”岳铭示意云昭坐到中间的虎皮交椅之上。

    云昭稍弱犹豫了一下,大步走过去,将那张虎皮交椅搬了出来,放在大案一侧,躬身向着岳铭行了一礼,大声道:“岳将军,这把椅子永远属于你。”

    听到云昭的话,岳铭呵呵地笑了两声,“好,好,好,定方,将我放到椅子上。”

    “将军,您还能坐吗?”苏定方小声问道。

    “无妨!这一会儿子,我还能支撑!”

    苏定方将岳铭放到虎皮交椅之上,岳铭两手紧紧地抓住扶手,竭力让自己坐得端正一些。苏定方示意一边的两名亲兵走上来,一左一右,亲亲地扶着岳铭,自己则走到下首右侧第一位,挺胸站好。

    云昭肃立在大案之后,看着帐下立着的二十余名校尉军官,一个个目不斜视,挺胸而立,心中忽地涌起一阵激动,从今天起,自己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安庆边军的镇守将军,安庆边军核定编额五千人,现在虽然只余下了三千余人,但这三千余人却都是不折不扣的老兵,如果将石堡守军也编进来,那安庆边军便已经满员,犹为重要的是。这五千人都是从血与火之中走出来的jing锐,每一个幸存下来的人无一不是经历了数次严酷战争考验的jing英。虽只五千人,但其战力却不会输于这天下任何一支jing锐军队,甚至犹有过之。

    战争从来就是最残忍的淘汰机器,

    所有的不合格者都以生命为代价,来验证了这条颠破不仆的真理。

    “各位!”云昭盯着下首的一众校尉军官。

    哗啦一声,以苏定方,胡泽华为首的二十余名军官两脚一碰。发出整齐的脆响声,倒是将云昭吓了一跳,以前在鹰嘴岩时,虽然鹰嘴岩马匪也以军队来要求自己,但必竟不是真正的军队,议事的时候。大多很散乱地或站或坐。看到这些校尉军官的军纪,云昭这才明白,一支真正军队应有的纪律。

    “各位!”镇定了一下心神,云昭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表现得更为镇定,“云某出身猎户,读得不多。说不来什么豪言壮语,我只有一句话,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安庆边军的大旗便将永远屹立不倒。”

    在岳铭的强力支持之下,云昭接手安庆边军显得波澜不惊,有资格与云昭竞争这个位置的苏定方在岳铭与其的长谈之后,态度鲜明地支持云昭,另一个竞争者胡泽华眼见苏定方都对云昭言听计从。执下属礼,也便没有什么二话。他们都是岳铭带出来的子弟兵,对于岳铭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既然岳铭已经确定,他们也深信,岳铭一定不会看错人,对于岳铭,他们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姚谦估计岳铭活不过那一夜,但坚强的岳铭竟然又挺了三天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岳铭安息当天,安庆城中悲声一片,所有旗帜挂上了白绫,每一名士兵都在头盔之上缠上了白sè的孝带。

    安葬了岳铭之后,安庆边军重新整编的事情便已提上了议事ri程,安庆边军与石堡守军必然要进行重新整编,打乱配置,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所有人都明白,云昭要想完全控制这支军队,当然不能寄希望于苏定方与胡泽华的配合,在各营各哨之中安插进自己的亲信是必然之举。

    云昭命令苏定方与蒋丰两人商讨两部合并整编事宜,先拿出一个方案,平衡各方面的利益之后,再上报他审核批准,然后执行。

    现在云昭已经搬到了安庆城中原来岳铭的镇守将军府居住。

    而在安庆城之中,现在身份最为尴尬的莫过于卢城边军丁健,姚猛一行人了,到了安庆城中,又碰上了姚谦这样的神医正好在此,姚猛的伤好得极快,现在已经能在人的搀扶之下,勉强下地行走,他们本来是投靠岳铭的,岳铭是四品的忠武将军,而他们都是正五品的游骑将军,但现在岳铭突然离世,接手的云昭严格来说,还只是一名校尉,因为他的游骑将军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

    而更为一个严峻的现实是,姚猛和丁健等人是知道云昭底细的,普通的安庆边军军官都不知道云昭的马匪出身,在安庆边军之中,这处秘密只有苏定方和岳铭知道,但在卢城边军系统之中,与云昭面对面打过仗的军人可不少。鹰嘴岩马匪与卢城边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至少姚猛是这样认为的,虽然杀死沈风是司马瑞一力做下的,但当时,司马瑞可是卢城边军的镇守将军。云昭肯定要将这笔帐算在卢城边军身上,眼下卢城边军托庇于安庆边军,而偏生安庆边军的主将却是他们的仇人,这光景,怎么算都有些不妙。

    “幸亏我们将兵营扎在安庆城外,这要是在城内,可就惨了,说不定这个云昭就会公报私仇。”丁健心有余悸地道。

    姚猛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出了一会子神,才问道:“补给情况怎么样?”

    “安庆城中已经送来了三天的粮食,另外,还有一些药品。”丁健答道。

    “才三天啊?”姚猛有些失望。

    “安庆城中出了这样的大事,还记得给你送三天的粮草来,已经很不错了。”丁健道:“姚大哥,我们怎么办?”

    姚猛摇摇头,“现在能怎么办?我们伤兵满营,一无战力,二无粮草,只能暂时留在这里,先看看情况再说。丁健,你把营里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去拜访一下苏定方。”

    “苏定方?”

    “嗯,按理说,岳铭死后,苏定方才是最合适接任安庆镇守的人选,你去他那里探探口气,为什么是云昭,再者,从他那里,至少也可以知道一部分真相以及云昭对我们的态度。是走是留,总得等我们的士兵伤好之后再说。”

    “我明白了!”丁健点头道:“苏定方是正统军人,应当不会对我们有恶意,再者我们可是抗击蒙人才弄成这翻模样的。即便云昭成了安庆镇将,又能把我们如何?”

    姚猛冷笑了一声:“云昭难道与蒙人不是仇深似海,总之,我们小心些才好,这段时子里,营里要提高jing戒。”

    卢城边军将领在担心着自己的处境,而在安庆城中,苏定方与云昭也在探讨卢城边军的存在,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两支军队各有统属,真要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卢城边军的级别还要比安庆边军高上半格,现在卢城边军还有两名游击将军在主事,在云昭没有得到朝廷正式承认之前,他们便是安庆级别最高的军事将领,按照大越的军事条例,他们可以自动成为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

    苏定方向云昭解释了大越军队的这一体系,云昭磨着腮帮子,丝丝地抽着凉气,这些天,忙得四脚朝天,竟然上了火,牙齿一阵阵地抽着疼,让人难以忍受。

    “这件事不需要有太多的担心,姚猛与丁健不是笨蛋,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里还想染指安庆镇守的位子,没有我们,他们连活着都是问题。”

    “但问题是,如果他们提出来,是合情合理,也是符合大越军事条例的,我们打官司都没得打。”苏定方道。

    云昭冷笑,“除非他们不想活了,卢城边军不就是有两个游击将军么,如果他们敢来染指安庆边军,我就让他们在这个世上消失,嘿嘿,两个死了的游击将军还能打我们的主意么?”

    苏定方倒抽了一口凉气,云昭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如果莫名其妙地杀两个现役将军,事情一暴,谁也别想活。直到这时,苏定方才反应过来云昭的出身,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讲规纪的人,自己视军纪为天,在云昭的眼中,大越军事条例只怕狗屁不是。看书

    “定方,你别多想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经卢城边军的粮草一天一发,先让他们品品滋味,如果识相那便好说,如果不识相,那便三天一发,只要不饿死他们就行了。”

    “我明白了!”苏定方点点头,安庆边军是已故的岳老将军的心自,绝不能被卢城边军占了便宜去。“希望他们够聪明。安庆边军的旗帜绝不能倒下,这件事,云将军最好与老胡也沟通一下,我们三人一定要统一口径和想法。”

    “当然。”

    一名士兵走了进来,向两人行了一礼,“苏将军,卢城边军丁健将军已经到了您的府上,说是要拜见您,你的亲兵过来请您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说曹ā,曹ā到,苏兄,丁健来探风sè了,你去见见他。”

    “云将军放心,”苏定方转身向外走去。

第两百零三章:收心

    胡泽华是来向云昭汇报军队整编的情况,由于现在整个安庆的后勤完全靠云昭支撑着,而且云昭本身所拥有的军队数量并不比安庆守军少,两军合并整编,不少原安庆军官都已经有了要被云昭安插进大量的军官进来的自觉,换作他们,也会这么做,也只有这样,云昭才能完完全全地掌握安庆边军。

    但事实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云昭是派人来了,不过,他不是只派了军官,而是将一个哨一个哨的士兵整体地调进来,然后任命原安庆军官为正职,他自己的嫡系反而是副职,除了几个在安庆保卫战中伤亡过重的哨队之中由云昭将其数量补足之后,才任命了自己的嫡系任正职,事实上,这些哨队中百分之六七十都是来自石堡守军。

    这让原安庆边军的军官们在诧异之余又感到欣喜,看来岳铭将军的选择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到现在为止,云昭所表现出来的个人武勇,军事谋略,以及心胸都配得上安庆镇将之职。原本有些躁动的军营在整编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

    胡泽华也是感佩不已,现在安庆守军已有五千人之众,云昭将其分成了两个营,每营两千人,分别由苏定方,胡泽华任营将,而他自己则是将安庆所有的骑兵,只要是会骑马的人全都抽调了出来,勉强凑齐了一千人的骑兵营,由燕小乙任主官。

    三大营将,原安庆边军便占了两个营将位置,而且在这些营里,所佩属的哨将也大都是原安庆军官。

    “云将军,这是三个营的所有哨将名单,以及个人能力的总述,我整理了一份资料供将军参考,将军恐怕对原安庆边军的军官不太熟悉,有了这份资料,将军对他们便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胡泽华将一迭厚厚的资料放在云昭面前的大案之上,后退一步,站得笔直。

    从不服气到现在的真心拥戴,胡泽华的转变也只用了不到十天而已。

    “太好了!”云昭大喜,胡泽华的这一份资料来得很及时,用兵,其实是用将,将是军中胆,如果不了解手下将军的禀性和脾气,便难免在使用他们时出现偏差,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草草地翻了一下,上面罗列着每一个人的详细的资料,十分细统,连那些军官比较小心眼在上面都有标注,看到这些,云昭不由失声而笑。

    看着胡泽华,眼里便透出了十二分的亲切,他并没有吩咐胡泽华去做这样一份资料,而他却主动去做了,这就说明,胡泽华正在努力地想融入这个新的集体当中,胡泽华在安庆边军之中的声望仅次于苏定方,他的靠拢,让云昭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而苏定方,云昭是十分了解的,现在胡泽华既然已真心投靠,他安庆边军便基本上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其实云昭做出这样的整编方案也是迫不得已,他自己手下真正有一些军事素养的也只不过是原先跟着自己从鹰嘴岩出来的马匪,即便是他们,大都也是半吊子货,冲锋打仗那是一等一的好汉,但要指挥作战,那可只能说是勉强了,而安庆边军中的那些军官,都是在岳铭的治下长期受着熏陶,其指挥士兵作战的能力不是自己的那一帮手下能比的。而且以后云昭还要考虑更大规模的作战,大兵团作战一直便是云昭的软胁,而像苏定方他们,则受过这方面系统的培训,比起自己,肯定要强,自己要学得地方还多得很。

    “泽华,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云昭道。

    “是!”胡泽华谢过云昭,坐在椅子上,上身仍是毕挺着,两手放在膝盖之上。

    “自家兄弟说话,不用这么拘束,我们接触还少,等你与我接触多了,便会了解我是什么人!”云昭笑道:“你这样坐着累,我看着也累。”

    听着云昭的话,胡泽华的神情也轻松了起来,他不了解云昭,便只能像以前那样,但看云昭却很随和,当下放松了身体,道:“是将军,你也会逐渐了解我的。”

    其实不用再过多的了解,云昭也能发现胡泽华是那种大越最为正统的军人。

    “你说说安庆边军的问题吧?”云昭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头,应当有人跟你接触过了,你说说,我们该怎样对待他们。”

    这便算是考较自己吗?胡泽华在心里揣泽了一番云昭的心思。作为岳铭手下的二号人物,他对于云昭的来历自然是一清二楚,云昭与卢城边军有仇,现在卢城边军自投罗网,到了云昭的地盘上,一般而言,这可正是快意恩仇的时候,云昭甚至什么也不用做,只消断了卢城边军的补给,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战力几乎下降到冰点的部队便会自行崩溃。

    云昭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胡泽华暗自道,否则他不会这么问自己,而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云昭安排苏定方与对方的人接触,这就说明将军还有另外的打算。

    心里计较了一番,胡泽华缓缓地道:“将军,请恕我直言,我知道你与卢城边军有一段恩怨,但现在,却不是计较的时候。”

    “哦”云昭感兴趣地道:“那你的意思是?”

    “从大的方面说,卢城边军力抗蒙军,保证了潭州兵的战斗力,自己却因此而伤亡惨重,他们虽然小节有亏,但在大义面前,却是毫不含糊,如果我们趁着他们现在虚弱而对付他们,会让将军的名声有亏。”

    “其次,这支卢城边军现在也正为虚弱,却是我们慢慢地吸收消化他们的时候,卢城边军的这些伤兵一旦伤愈,便是一支相当可观的战斗力,我们现在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对抗蒙军,潭州如果失陷,或者部分失陷,我们安庆便成了孤军,那么,多一份战斗力,我们便多了一份安全的保证。”

    “我相信,将军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姚猛,丁健都是难得的猛将,如果能真心归附将军,那必是将军的一大助力。”

    胡泽华说完,炯炯地看着云昭,云昭先前表现出来的心胸让他觉得对方应该能接受自己的想法,但又不能十拿十稳,必竟沈风被杀,鹰嘴岩马匪灭军覆没,与卢城边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说得好!”云昭站了起来,“我也正作如此想,虽然想让他们归心有困难,但我不会因此而退缩,沈老当家为了抗击蒙人,愿意单骑赴死,我难道就不能容下这些抗蒙的英雄吗?我不能让他们流了血又流泪,当然,泽华,我也不瞒你说,我的确有吃下他们的想法,但这急不得,慢慢来,你和定方也不妨想想办法,与他们交交朋友,我不方便直接出面,必竟我们之间还有疙瘩,只能一步一步来,让他们慢慢地了解我。”

    胡泽华站了起来,“将军英明。”

    “自家兄弟,不用说得这么肉麻!”云昭笑道:“现在脱脱手里其实还有近三万兵马,但是他没有足够的粮草,这个冬天肯定是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来练兵,打铁须得自身硬,只要我们自己变强了,即便脱脱来了,我们也能将他再一次打得落花流水。”

    “是,我下去之后马上布置。”

    “另外,我准备在安庆办一个基层军官的讲武堂,由你和苏定方两人来主持这个讲武堂的事宜,基层军官是一支军队中最为重要的力量,有了一批好的基层军官,战斗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明白了将军!”胡泽华也正在发愁,因为战争之中,伤亡最大的恰好便是这样的基层军官,安庆边军现在正是如此,大量的基层军官的阵亡,使各哨队之中充斥着大批的新提拔起来的老兵,这些人打仗没问题,但军事理论以及指挥才能却是让人头疼,他也有过这个念头,大越军队之中,便经常举办这种讲武堂,不仅培训基层军官,也培训高级军官,但他却不能自己提出来,因为他担心云昭怀疑他有结党不轨的念头,毕竟进入这个讲武堂之后,这些人从理论上来说,都是自己的学生,哪怕是名义上的。

    “我马上着手准备这件事,等一切筹措完毕,便请将军来讲第一堂课。”胡泽华道。

    云昭大笑,“我是什么人你清楚,你就不要指望我了,骑兵作战我还能讲出些名堂,其它的,我还真是不了解,到时候你和苏定方讲课,我是一定要去听的。你们可不能藏私。要象岳铭将军带你们一样,给我也带一批出色的将领出来。”

    胡泽华躬身道:“不敢。将军的军事才能,我和苏定方两人是真心佩服。”

    “好了,好了,我们便不要互相吹捧了,这件事,你抓紧办,这几天,我得回石堡一趟,那边也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至于卢城边军,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如果他们想要见我,你就先给我推了,我要先凉他们一段时间。”

    “明白了!”***

第两百零四章:隐秘

    石堡,又在进行着新一轮的城墙修整,扩充,先前为了应急,扩展开来的城墙都是以巨木为栏,中间填上积雪,再浇水凝冻成冰,在寒冬腊月,这样的城墙坚逾钢铁,城墙之上铺上枯草,在上面也不觉得滑,但这只是临时之计,一旦天气转暖,这道看似牢固无比的城防数日之内就会化为乌有,而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云昭率军奇袭十里铺脱脱大营,毁了他们储备的粮草,为石堡乃至安庆争取到了几个月的宝贵时间,石堡的城防翻修立即便提上了日程,夜以继日的开始赶工。

    眼下尚是深冬,取材并不易,石料,泥土等的取得都需耗费大力气,但所有人都明白,眼下多流一份汗,来年便会少流一滴血,石堡全体动员,一齐上阵,整个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便连那些轮休的,本不需要他们上工地的士兵也自觉的加入了进来,现在云昭所属的实力还很弱小,如果真打起来,还是以防御为主,那一道坚固的城墙便是敌人最大的噩梦。

    外边热火朝天,而在石堡之内的一间房内,姚谦与蒋丰两人相对而坐,桌上已经有三四个酒罐空空如也,被他们喝光了。姚谦脸庞,眼珠都是通红,说话连舌头都有些打结了,而对面比他年纪大得多的蒋丰却神定气闲,显然,这桌上的酒倒有大半是被姚谦喝掉了。

    “老弟,行了!”蒋丰伸手握住姚谦伸向酒罐的手,“你已经喝得太多了。再喝可就要真醉了。”

    姚谦惨笑着,用力摆脱了蒋丰的手,抢过酒,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大口灌进嘴里,眼见如此,蒋丰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老弟,你这是何苦?”

    当的一声,姚谦扔了酒罐,红着眼睛看着蒋丰,“蒋老头,我们会被诅咒的,我们死后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你说,我们两个算不算得上丧心病狂?”

    不等蒋丰回答,姚谦伏在桌上,突地埋头大哭起来:“我姚某生平最敬仰的就是英雄,燕达,沈风,岳铭,莫不如是,但现在,我,我居然亲自下手……”

    蒋丰霍地站起来,伸手捂住姚谦的嘴,将他还没有说出来的话生生地堵了回去,接着急步走到门边,探头看了一下四周,这才转过身来,关上房门,走到桌边,看着姚谦,“老姚,做都做了,又后悔什么?云昭需要一个属于他的舞台,而安庆就是他的起点,你也看到了,岳铭死后,安庆果然如我们所料的那样,云昭成了安庆镇守将军,这便是他踏出的最为重要的第一步,世事艰难,往往最难的便是第一步,这一步迈出去了,至少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云昭会顺风顺水,不断成长。”

    “可是我们行事太卑鄙了!”姚谦看着蒋丰,“老蒋,我这一辈子杀了不少人,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杀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受人敬仰,受人爱戴的好人,英雄。”

    蒋丰打断了姚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姚,你希望云昭强大么?你不希望替燕达,替沈风报仇吗?你想,那怎么报仇,凭现在这点可怜的势力,只怕你们只要露出一点点意思,就会被人碾成粉碎。”

    姚谦苦笑着道:“即便云昭当了安庆镇守又怎么样,只有五千人的军队编制,小小的五品将军,在那些人眼中,不一样还是不值一提么?"

    蒋丰冷笑道:“你说得是和平时期,一个小小的安庆镇守是不值什么,但现在是什么时候,老姚,你难道没有看到么?蒙人迅猛崛起,大越却是江河日下,眼下更是隐隐陷入了夺储的大漩涡之中,大乱之世已经来临,云昭当了安庆镇守,而且是大越边境之上唯一一个还在抵抗蒙军的将军,这便是一面旗帜,只要云昭有能耐,他便是召起一万人,两万人,五万人,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说不定还高兴得很。”

    姚谦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蒋丰道:“我们要做得是,帮助云昭迈出第一步,这一面旗帜一定要由云昭来担任,绝不能落在岳铭身上,岳铭还在,云昭便只能是一个听人命令的将军,岳铭不在,云昭便是一方主将,生杀予夺,尽操其手。”

    “最重要的便是第一步,剩下的,便只能看着云昭自己来做了。”蒋丰道。

    姚谦红红的眼睛看着蒋丰,嘴里喷着酒气,“老蒋,我想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说我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件事情,那你是为了什么,要知道,这件事如果暴露出来,你我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只怕连云昭也不会放过我们。”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件事情已经随着岳铭将军的下葬而彻底地结束。老姚,你要问我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我蒋家能够在这片土地上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一辈子,我吃够了人下人的亏,受够了那些大人物们的气,所以,我要让我的子孙成为人上人,成为能够掌握别人命运的人。”

    “你就这么肯定云昭能够成功?”姚谦不解地问道。

    “这种事,谁能肯定?但我看好云昭,他有这份才能,有这个心胸,现在虽然他还显得很稚嫩,但我相信,随着他踏上安庆镇守将军这个平台,他的视野会越来越宽,他的手腕,心机也会随着他阅历的增长而不断增强,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间段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机会,乱世出英雄,我认为云昭将会是这个乱世之中的英雄,自然便要提前投资,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更让人感激,等到云昭成了大器,再来投资,可就远远不如现在值钱了!这便是我倾其所有,带着所有人,所有的财富毫不犹豫地投奔云昭的原因。”蒋丰呵呵地笑了起来。

    “可是如果云昭失败了呢?那你就会一无所有,甚至因此而断送了性命,你应当知道,云昭的路可不好走。”

    “既然想得到最大的回报,那自然得承担最大的风险。”蒋丰淡淡地道:“失败了,便什么也没有了,连性命也没有了,还用得着担心什么。”

    “可是蒋旭的脑子好像有些问题!”看着蒋丰,姚谦问道。“你投入这么大,只怕在蒋旭身上?”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恐怕做不到你想象的那般吧?”

    “这小子并不是天生就笨,是因为后天的原因。”蒋丰脸上甚是遗憾,“所以我将希望寄托在重孙儿身上,只要云昭发达了,蒋旭跟在他身边,自然便会水涨船高,到时候找一个聪慧的女子,生下后代,云昭必然会看在我老蒋头和蒋旭的功劳身上,厚加照拂,我蒋家发达并不难。”

    “你还想得真远!”姚谦摇头道。

    “我不能不想,蒋旭现在这个模样,我只能趁着还活着替蒋家谋算着,不然我死之后,蒋家就完了。”蒋丰说起孙儿蒋旭,不由老泪纵横。

    “可怜天下父母心!”姚谦叹息道。

    抹掉眼泪,蒋丰自己仰脖子喝了一大杯酒,看着姚谦,好奇地问道:“老姚,你是怎么弄的,前几天,我看到岳铭的伤势可是明显地好转,怎么他的伤势不断地反复,而且愈来愈重呢,最起初,我还以为你不想听我的计谋呢?我都动了派刺客的念头了。”

    姚谦默然半晌,才道:“术业有专攻,我为一辈子专研药草,医术还是不错的,医能救人,亦能杀人,如果我一开始去为岳铭治伤时就下手,事后难免不引人怀疑,那不是引火烧身吗,关键是这一把火不但会烧到我,你,还会连累到云昭身上。所以最初自然是要尽心尽力,让安庆诸人看到我是值得信任的,然后再以药物使其反复,慢慢地取了他的性命,这样,便不会引人怀疑,众人只会觉得他是伤实在太重了,这才会反反复复,每一次反复,岳铭其实便向鬼门关近了一步。”

    “高明!”蒋丰竖起了大拇指。

    “以此杀了岳铭,我会一辈子内疚不安,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老蒋,我们两人一定会遭报应的。”姚谦痛苦难抑。

    “我不信天,不信天,不信满天神佛,妖魔鬼怪,我就信自己。”蒋丰冷哼道:“即便有报应,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又所怕何来,老姚,你怕吗?我们两人都有着各自己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顿了一顿,接着道:“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云昭知道,他还太年轻,城府不够深,如果知道岳铭其实是死在我们手中,难免会沉不住气,所以,这件事情,到你我为止,永远也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这个,我当然明白。”姚谦点头道:“这件事情他本来就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大嗓门响了起来:“姚大夫,姚大夫,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说话者正是从安庆赶回来的云昭。***

第二百零五章:仇恨改变人生

    云昭大步走进房中,前些日子与姚谦在安庆匆匆地见了一面,就被接锺而至的繁杂事物给绊住了脚,这一忙就是好些天,竟是没有好好地与姚谦说上几句话,心中不由满是歉疚,先不说姚谦是沈老当家以及万元等的老兄弟,单是自己这条命便是姚谦从阎王殿里拉出来的,便足以让云昭感激不尽了。拉着姚谦的手,一股极大的酒气便扑面而来,看着姚谦的脸庞,以及桌上倒着的酒罐,云昭心中暗吃了一惊,在他的映象之中,姚谦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喝酒极有分寸,云昭与他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没有看到过他因为喝酒而成了这番模样,狐疑地看了一眼两人,他们两个认识也还没有几天,怎么就能喝成这样子?

    蒋丰抚着白须,笑道:“云将军,姚谦先生与我谈起你们以前在鹰嘴岩的一些往事,说到了沈老当家的,还有红娘子等人,心有所伤,又看到你现在的成就,心中是悲喜交加,不免多喝了一点儿,姚先生真乃性情中人也。”

    听了这话,云昭心中的不解不翼而飞,紧紧地握着姚谦的手,道:“姚先生,总有一天,我们会将所有加诸于我们身上的不公平都讨还回来,你放心吧!”

    姚谦眼中泪光闪闪,低下头,只是紧紧地握着云昭的手,有些哽咽地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蒋丰笑道:“云将军,你与姚大夫久别重逢,我就不打扰了,你们两人好好地聊,我去看看城防的进度。”

    “有劳蒋老了!”云昭微笑点头。

    蒋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房门,房门掩上的那一霎那,姚谦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蒋丰微笑着点点头,房门关紧,屋内只剩下了云昭与姚谦两人。

    “姚先生,你坐吧。”看着姚谦有些站立不稳,赶紧扶着姚谦坐到椅子上。“我们爷儿两今天可要好好聊聊,这些日子,我可想死你们了。”

    姚谦连连点头,“老窝里的乡亲们也都想你啊。”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屋角的柜子上,打开他随身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棵药丸,扔到嘴里,一醒脖子吞了下去。

    “怎么了姚先生,你不舒服吗,要不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云昭问道。

    “不是!”姚谦摇头道:“今天酒喝多了,有些昏,这是醒酒丸,以前老沈最爱喝酒,偏生酒对他的伤害又特别大,所以我专门做了一些醒酒丸,给他随身备着,这里面的,本来是我为他做的,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拿走,就这样去了!”姚谦说着话,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下来。

    云昭也是沉默下来,沈风之死,对于他而言,也是一次难以言喻的伤痛。云昭从小失去了父亲,一直在母亲的带领下长大,而沈风,于他而言,不仅是一位良师,亦是如同一位严父,正是因为沈风不遗余力的培养和支持,才有了一个与往日的猎户云昭截然不同的他出现在这个世间。

    姚谦制作的这个醒酒丸极其有效,极短的时间内,姚谦已经从先前的半醉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先生,老窝里的乡亲们都还好吧?老窝现在已经属于蒙人的控制区,他们没有骚拢你们吧?”云昭关心地问道。

    “还好,老窝本身比较偏僻,蒙人也没有去骚拢我们,只是与以前不一样,我们现在要向蒙人交税纳赋,老窝乡亲们家里都还过得去,所以目前来说,还行。”

    “老窝乡亲们没有受到蒙人的刁难?”云昭有些不解,“那些蒙人可是知道老窝的乡亲与鹰嘴岩的关系的。”

    “是啊,我也有些奇怪,可能是现在他们还顾不上我们这些小卒子吧,鹰嘴岩已经没有了,我们这些人也许在他们看来,杀或者不杀,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留下我们,还能给他们创造一点儿赋税。交一点粮草呢!”姚谦自嘲地道。

    云昭摆摆手,“我们不能冒险,姚先生,我们得想办法将老窝的乡亲们都转移出来,都到安庆来,留在蒙人那个狼窝里,万一有什么事情,我又鞭长莫及,那可是悔之莫及。”

    “老窝里的乡亲老老少少有几千人,想都转出来不容易啊!”

    “不容易也得想办法。”云昭不容置疑地道:“一次出来肯定不现实,但我们可以一批批,一点点,蚂蚁搬家一样,花上一年半载,总是能走光的。”

    看着云昭挥着手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再配上他坚毅的表情,姚谦不由感慨万千,他第一次见云昭的时候,云昭还是一个青涩的大男孩,但在短短的两年时间之中,云昭已是飞速地成长起来,从一个猎户迅速地成长为了一位首领,而他间或之中表现出来的这种领袖气质更让姚谦觉得惊喜。也许,蒋丰策划,自己亲手实施的那一件事情是做对了,哪怕是因此让自己一辈子都要受到良心的谴责,姚谦也认了。

    “如果都要做的话,那这件事就要好好地策划一番,出不得一点纰露,万一走露了风声,那对于老窝的百姓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

    “我明白,这件事我会交给蒋老去做,他年纪虽然大了,但经的事多,做起事来滴水不漏,方方面面考虑得很是周详。”云昭道。

    “你说得不错,他的确如此!”有了前面一件事两人的交集,姚谦对于蒋丰的老谋深虑,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先生这次是一个人来得吗?”

    “不,还有一个人,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的。王强。”

    “王强?”云昭愣了一下,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自己所认识的老窝里的人,好像并没有一个叫王强的人。

    “卢城副将王敏的儿子,你和妙妙两人救出来的那个!”姚谦提醒道。

    经姚谦这样一提醒,云昭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稚嫩的,惊慌失措,满面惊恐的孩子面孔,“是他?他怎么来了?”

    “这个孩子今年刚满十五岁,但受了那一次的打击,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到了老窝之后,我费了老大的颈才让他慢慢地从那种状态之中走了出来,但是他恢复过来之后,倒似是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状态。”

    “一个人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看到母亲爷爷倒在自己面前,任是谁也会变的。”云昭深有感触地道。

    “他一直跟我住在一起,一边给我打下手,一边学一点医术,但这个孩子更偏重于学习那些能杀人的玩意儿,正儿八经的救人医病的东西却是兴趣不大。除了这个,他还央求着村子里那些残废的老兵们教他一些杀人的技巧,学了这后,练习的刻苦劲看得我倒有些害怕。”姚谦摇头道:“又是一个被仇恨改变了人生的孩子。”

    “乱世之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王强的选择,也许并没有错。”云昭叹道。

    “他听说我要到你这里来,便硬缠着我要一起跟来,他的心思我明白,在老窝里,他永远没有复仇的机会,而到了你这里,他便有机会报杀父杀母之仇。这孩子现在心性坚定的很,你好好地安排一下,最好不要让他到前线去,他是王敏唯一的儿子,王敏战死在卢城,是个英雄,与我们鹰嘴岩也有些情谊,我们不能断了他的香火。”

    “我明白了,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的。”云昭点头道。

    “你现在已经是安庆镇守将军了,岳铭将军既然在临去之前写了遗折,于情于理,朝廷亦不会驳回他的建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姚谦问道:“现在不同于以往,你身上可是担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呢?”

    云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姚谦面前,他并不介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对于眼前的一切,对于肩上的担子,他的确是有些不堪重负。

    “姚先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扛过最难的这一关。只要站稳了脚跟,再谈得上以后的发展,现在脱脱无力对我们发动进攻,可是我们也无力趁他病,要他命,他没有粮草,正在虚弱,但我们也同样要躲起来舔食伤口,同样无法去找他的麻烦。而可以想象的是,在蒙人解决了潭州之后,便会给脱脱强有力的支援,即便不增加军队,也会给脱脱以粮草器械的支援,而我们,能不能得到来自益州的支援还是另外一说,所以眼下,我们第一是要加强城防,修筑防御工事,勤练兵,练强兵,以便抵御明年可以预见的强攻,只要扛住了对手的进攻,而朝廷的援军又抵达了潭州,我们才算真正地缓过劲儿来。”

    “有把握守住吗?”姚谦问道。

    “守住应当没有问题!”云昭道:“岳铭将军当时只有五千士兵,而且大都是没有经过战争考验的士兵,都能守住安庆,现在我们人手虽然没有增加很多,但是士兵的精锐程度却较之过去强了很多,蒙军又不擅攻打坚城硬堡,守住安庆不会有问题,我担心的是以后,担心的是后勤,军无粮不稳,军不器不利,这两点将是制约我们最大的瓶颈。”***

第二百零六章:如何找钱以及吞并

    听着云昭的担忧,姚谦深有同感,“军队要稳定,一是粮,二是晌,军队要打胜仗,一是高昂的士气,二是精良的装备,现在我们恐怕除了高昂的士气,什么都差什么都缺啊!你有什么打算?”

    “在很早以前,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这就是我费尽心机要拿下石堡的原因。当初我只有五百余人,面对着的却是成千上万的蒙军,这一仗,我冒了大险,却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云昭笑着道。

    “你是看中了石堡控制下的通过巴颜喀拉山通往益州的通道?可这条通道已经废了啊!”作为参加过数十年前那场战役的一员,姚谦当然知道巴颜喀拉之中的那条道路。

    “只要有这条路,那怕是废了,我们也能重新修起来,利用起来。”云昭道:“潭州一丢,我们安庆便与大越彻底隔绝,除了这条道路与大越相连之外,我们再无其它途径,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握着这条道路,这是我们的生命线。”

    “你这么确定潭州一定守不住?”姚谦问道。

    “已经守不住了!”云昭叹息道:“姚先生,你应当知道卢州边军已经到了我们这里,蒙军已经通过玉门关,桠子口长驱直入,而司马仁已决定放弃潭州城,退往卢宁地区。”

    姚谦又惊又怒,“潭州城城高险固,以此为凭,起码可以牵制蒙军十万军马不能南进,司马仁竟然放弃如此坚城,一仗不打就退走?”

    这其中的关节,云昭也不是很懂,“我也不是很理解,极有可能是司马仁畏敌如虎,看到蒙军前来,便慌了手脚吧,潭州兵这种状况,我们根本不能对他寄托任何希望,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

    “那你怎么解决粮晌军备等题呢?”

    “安庆这片土地其实极其肥沃,将种子洒下去,不消费什么劲不会有不错的收成,但是一来我们要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抵御敌军,使其不能骚扰安庆,二来,安庆缺乏足够的丁口,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粮草便不成问题,现在我们军队的规模并不大,五六千人的规模所需要的粮草还是很好解决的。现在我们已经足够与脱脱形成均衡之势,所以下一步,我们便要想办法吸引足够的丁口到安庆来。”云昭道。

    “丁口会慢慢地多起来!”姚谦沉吟道:“蒙军战领了大片的边境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百姓只要知道这里还有一支大越的军队,便会想法慢慢地过来。人口多了,军械呢?”姚谦问道。

    “这才是让我头痛的问题。”云昭道,“安庆没有多少资源,铁矿等更是没有,军械我们将完全依靠外界输入,所以,我这才要死死守住巴颜喀拉小道。”

    “你是想从益州那里得到军械补充?”

    “嗯!”云昭点点头,“这是一个方面,但老想靠着别人无条件送给你,恐怕也不能持久,所以,我们还得另想办法,比如说,拿钱买,拿东西换,总之,军械这些东西,越多越好。”

    姚谦笑道:“安庆穷得叮当响,你拿什么去买?”

    云昭兴奋地道:“这便是我急急忙忙地去找姚叔你来的原因。”

    “我有什么办法?”姚谦奇怪地道:“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除了摆弄药草,治病救人,什么也不会。”

    云昭一拍手,笑道:“正是因为您会这个啊。姚先生,巴颜喀拉山中盛产各种药草,只是因为道路艰险,地理偏僻,这些东西一直长在深山无人识,如今有了姚先生你,那可就是大把的金银啊。”

    “你是想?”

    “光是将药采下来,卖生药材的话,利润并不高。”云昭道:“我是想利用姚先生您的能力,将大量的药材制成成药,成药可就值钱了,而且利润极高,姚先生您也看到了,乱世之际,药品特别是军队大量需要的伤药,将会供不应求,这将是我们一条极大的生财之道。”

    姚谦不由兴奋起来,“你这是一个法子,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制成成药,易于携带的药丸,药粉,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不少的人手啊。”

    “人手我来想办法,而且姚先生,光靠采药,耗时耗力,我还想找一些地方专门来种植药材,我在老窝里时,看到您的院子里种了不少的药材,如果我们能大规模地种植药材的话,那以后可就轻松得多了。”

    “这是我的本行,没有问题,在老窝里,就有好几个人会种药,将他们弄过来后,多带一些徒弟,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带出一大批人来。”姚谦道。

    “这件事就要请姚先生来打理了,对于这些事儿,我并不清楚。”云昭笑道。

    “你不用操心这个。只要给我足够的人手就好了。云昭,这也只是一条路子而已,而且短时间内看不到效果。”

    “我知道,药品生意一时看不到收入,但我们的军队也需要,除了药品,我们还有其它的路子。巴颜喀拉山是一座宝山啊,只要经意,总能有惊喜出现。姚叔,山里有井盐。以前,只是山民们用一些简陋的法子打出一些井盐来,一是供自己使用,二来也出售给山下的村民,如果我们能大规模地开采井盐,这钱财就滚滚而来啊!”

    “山里有井盐出产?”姚谦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消息太震憾了,与铜铁等战略资源一要,盐也是大越朝堂控制的物资,盐是属于大越朝廷专卖的产物,在中原地区,贩卖私盐那是斩首的大罪。

    “不错!我已经派人去看了,并且将山里会打盐井的一些乡民都集中到了一起,现在已经开始了,盐看似卖价不高,但他的利润其实是非常惊人的,所以姚先生,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两条生财的路子,一是药,一是盐,成药最早也要到明年才能获利,但盐却是现在就可以为我们带来财源。”云昭道。

    “有一个问题,现在巴颜喀拉山中的道路还没有打通,你弄出了盐,卖给谁?”姚谦问道。

    云昭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不管是大越人也好,还是蒙人也好,都是要吃盐的。”

    “你准备与蒙人做生意?将盐卖给他们?”姚谦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不行?我们不卖,还是会有其它人卖给他们,这些钱不如让我们来赚,赚到了钱,我们可以用他来装备我们的军队,可以给士兵们发兵晌,可以收购粮草,再用这些东西来打蒙人,嘿嘿,取之于蒙,用之于蒙嘛!”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姚谦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云昭,站住脚之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知道姚谦的意思,云昭道:“站稳脚跟之后,我们当然便是要招兵买马,扩大军队,扩大地盘,姚先生,我们的敌人,无论是蒙人也好,还是司马家,曹家也好,无一不是家大业大,拥有的力量足以将我们碾压得粉末,我们要自保,还要报仇,当然便要壮大自己,让自己的力量足以与他们抗衡才行。”

    “可是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庆镇将,五品军官而已,核定编额五千人。”

    云昭站起身来,大笑道:“乱世已至,兵慌马乱,管他捞什子的编额,只要有人,有钱,我便是召起十万百万的军队又怎样?自己拳头够硬了,那个敢来罗嗦,当我的刀子杀不得人么?姚叔,我们如果当真有了这般实力之后,只怕大越朝堂还得反过来巴结我吧?现在我们在安庆,天高皇帝远,正好是闷声发财,大肆招兵买马的好时机,等他们知道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从一头病猫变成一头猛虎了。”

    姚谦连连点头,蒋丰那老头说得不错,云昭却是已经有了大变化,现在考虑问题已经想得相当长远。

    “军队整编的事情怎么样了?”

    “基本完成了。有苏定方,胡泽华的配合,事情很顺利,现在安庆边配置了三个营,苏定方,胡泽华,燕小乙各统一个营,虽然各个营现在都没有满编,但先将架子搭起来再说。”

    “卢城边军你准备怎么办?”提起卢城边军,姚谦脸上不由露出痛恨之色。

    “送到了嘴边的肥肉,怎么能不一口吃下,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如何能名正言顺地吃掉他们,他们手里的两千老兵可是我正急需的。”云昭笑道。

    姚谦默然不语,现在的状况,当然是要吸纳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但一想起老当家的死,他就又十分的别扭。

    “这件事,你不妨可以利用一下王强。”姚谦沉吟道:“你知道,王敏活着的时候是卢城边军的副将,在军中也还是有一些影响的,王强是他唯一的独子,他出现在卢城边军,当可以为你作一些事。”

    “姚先生是说将王强派到卢城边军去,王强年纪小,姚猛丁健等人又是背叛了王敏的,只怕王强做不了这事儿。”

    “你先见一见王强,这个孩子与以前大不一样,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正因为姚猛等人曾背叛过王敏,也正是这一次背叛才导至了卢城的失守,王家的惨剧,姚猛等人其实良心未泯,看到王强仍然活着,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第二百零七章:陷害

    潭州的局势正在持续的恶化,司马智率领的潭州兵在追丢了脱里的一千骑兵之后,在三天之后却错误地将札木合的先头部队当成了自己追踪的对手,当下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扑了上去,结局可想而知,双方激战正酣之时,札木合的大队人马赶到,毫无准备的司马智大败而逃,麾下万余将士折损了半余。札木合则率部直逼潭州城。

    司马智的这一场败仗让潭州城加快了撤离的步伐,司马瑞在铁树岭大败,让司马仁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总算会宁还在手中,连着两场败仗,而且对手打败的都是司马仁精心打造多年的潭州精锐,这让司马瑞更加坚定了跑路的心思,现在,五万余潭州正规军在两场野战之后,竟然被对手吃掉了三分之一,司马仁胆寒之余,更是庆幸自己当初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潭州权贵们带着大小马车,在士兵们的护送之下,源源不断地奔向会宁,而成千上万惊慌失措的百姓则拖儿带女,抛弃了家园,仅携带着一些随身的金银细软,一步三回头地开始了逃亡。

    会宁,石敢当坐在房中,安静地看着一本兵书,自从司马瑞意外地从铁树岭归来之后,他便被司马瑞剥夺了兵权,软禁了起来。石敢当倒也不惧,他相信以当时的情形,自己抛开司马瑞不顾,转而撤向会宁的决定完全正确,与司马瑞的性命比起来,会宁的安全更重要,要是自己也陷在了铁树岭,会宁此时只怕早已易手。司马仁大人,司马智将军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当司马瑞怒气冲冲狼狈不已地回到会宁,进了城下马伊始便将石敢当关起来后,他是丝毫没有担心什么,反而悠然自得地趁机好好地准备放松一下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实在太累。

    当然,石敢当自恃是潭州军中的老将,司马仁也极其倚重他,在他看来,潭州接下来必将面昨着严重的挑战,战争将会日趋激烈,即便退到会宁,只怕蒙军也不会善罢甘休,会宁地区是潭州最为重要的粮食产区,当然也是两边争夺的重点。在这个时候,像自己这种有经验的将军,司马仁是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更何况,自己本身也没有做错。

    看了一会儿书,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使他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夜已经深了,整个会宁城却仍是灯火通明,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动员了起来,拼命地在加固加高城墙,他不由冽嘴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自己本应该是站在某一个地方,在指挥所有人准备战争,但现在,自己却只能在一边观望。

    不是自己骄傲,在守城方面,自己还是颇有心得的,否则司马仁也不会将自己放在玉门关那个地方这么多年,司马瑞这个年轻人不论是军事素养还是个人武力,都是不错的,但此人心胸太过于狭窄,特别是大局观不够,这就注定了他的前途有限,看着喧闹的会宁,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担忧,对面的敌人之中有韩仲,这可不是一般人物,蒙军不擅于攻城,此人可是这方面的行家。而且自那日司马瑞仅仅只率领了百多骑亲兵逃回来后,韩仲与那些蒙人骑兵便不见了踪影,这让石敢当更加地担心起来。韩仲他们不趁胜势来打会宁,他们去干什么了?

    一阵寒风袭来,石敢当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人也从沉思之中清醒过来,想想眼下自己的处境,不由摇摇头,管不了这么多了,即便蒙军来袭,会宁有三千多步兵,两千骑卒,足以抵抗蒙军的冲击。自己倒是要好好地休息一番,司马仁大人一到,只怕自己便又要披甲上阵厮杀了。

    关上窗户,石敢当吹熄了油灯,躺到了床上,片刻之间,便已是鼾声如雷。

    外面突地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虽然声音极轻,但久经阵仗的石敢当却是警醒的很,霍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伸手从枕下摸出佩刀,在被窝之中将刀慢慢地拔了出来。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外面居然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石将军,石将军。”

    是葛郎,自己麾下的一名校尉,平时颇受自己重用,他这个时候怎么跑来了。石敢当有些狐疑地下了床,将刀提在手中,走过去轻轻拉开了门,“郭郎,你怎么来了?”眼光一扫,眼神突地变得凌厉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房门之外,原本看守自己的两名士兵此刻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郭郎焦急地道:“石将军,不好了,你快走吧。”

    石敢当盯着他,“我为什么要走?”

    “司马瑞要杀你,石将军!”葛郎着急地道:“司马瑞召集了军中校尉以上军官在一起商议,要杀了将军你。”

    “他为什么要杀我?”石敢当怒道。

    “将军,这还不明白吗?您在铁树岭没有去救援他,而是抛下他回到了会宁,司马瑞岂不怀恨在心,他这是要公报私仇。”

    “当时情况,我若不走,会宁恐怕都要丢,司马瑞岂会不明白?”

    葛郎急道:“我的将军哟,这您还不明白,铁树岭一仗,我们一万人马折了一半,这么大的损失,等司马仁大人到了这里,岂会不追究责任,这责任不是您来背,就是司马瑞来背,您想想,司马瑞如果杀了您,就可以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您的身上,到时候,您已经死了,还能替自己申辩不成,司马瑞又是司马家的子弟,即便司马仁大人知道这其中有猫腻,只怕也会将错就错,把您当成替死鬼,以此来向全军作一个交待。”

    石敢当目光闪动,看着葛郎,突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司马瑞如果想要杀我,自然是想做得隐秘一些,要知道,现在会宁之中的三千步兵可都是我从玉门关外带回来的,你亦是我一手提拔,司马瑞焉不会防着你?”

    葛郎道:“司马瑞自然不会与您的亲信商议,只不过他召集的人中,有一名军官您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他不忍心看着您这样蒙冤而死,便偷偷地来找我,让我马上给您报信,好叫您逃出去。将军,快点吧,不然等司马瑞来了,您就走不脱了。”

    石敢当眼皮一阵乱跳,看到葛郎的神情,心里已是信了,“司马瑞这个王八蛋。”他怒喝了一声,当下便有提起刀冲出去,找到司马瑞与他理论,现在城中除了自己的部队以外,司马瑞能控制的也就是那两千骑兵,自己又何必怕他。

    一脚跨出房门,却又停了下来,自己如果这样做,只怕会宁城中立刻便会起内哄,要是自相残杀起来,那只会便宜了蒙人,恨恨地吐了一口气,“好,我走,我去找司马仁大人,我就不信,司马瑞小儿的这等伎俩司马仁大人会坐视不管。”

    看到石敢当答应离去,葛郎不由喜形于色,“太好了,将军,我已经在北门那边安排好了接应人手,我们一到那里,便会打开城门,我们迅速离去,只要打到了司马仁大人,石将军您自然就安全了。”

    回到房中,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石敢当随着葛郎走出了房门,葛郎准备的很充分,在屋外,已经备好了马匹,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石敢当喝了一声,!“我们走!”

    北门处,除了城上的火把在毕毕剥剥的燃烧之外,偶有巡逻队走过,几个人站在城门洞中的阴影之处,看到石敢当与葛郎两人急驰而来,立即卸下门栓,将沉重的大门推开,两骑从城门一跃而出,向着黑暗之中奔去。

    “司马瑞,老子会回来找你的。”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会宁城,石敢当怒喝了一声。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黑暗之中,一枚冷箭忽地飞来,石敢当听到风声,不由大惊,猛地一缩脖子,整个人都翻到了战马的另一侧,那箭擦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

    “有埋伏!”石敢当惊叫了一声。

    黑暗之中,突地亮起十数支火把,石敢当瞳仁收缩,远处,一个人勒马而立,却正是司马瑞。

    “石将军,临阵脱逃,你可知罪?”司马瑞笑吟吟地道。

    石敢当没有回答司马瑞,而是转过头来,盯着葛郎,“葛郎,你很好,很好,居然出卖我,我真是瞎了眼睛,居然会相信你,司马瑞给了你什么好处?”

    葛郎畏惧地看了一眼石敢当,猛地摧马向着奔去,石敢当哼了一声,手臂扬起,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葛郎大叫一声,反手挥刀相迎,石敢当手腕一翻,哧的一声响,葛郎惨叫一声,手腕已是断了,断手抓着佩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将军救我!”葛郎胆肝俱裂,大声向司马瑞呼救,司马瑞这边的人却是纹丝不动,笑看着石敢当再起一刀,将葛郎劈翻在地。

    “我只是答应升他为昭武校尉,这个人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你。”司马瑞笑道:“不过像这种人,我又怎么敢重用呢?他今日能叛你,他日就能叛我,石将军,杀得好。”***

第二百零八章:真本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石敢当愤怒地看着司马瑞,“如果是因为铁树岭我没有去救援你,你也是一名领兵打仗的将军,应当明白如果那个时候我也冲上去的话,就会陷前去,我们一齐失陷,会宁就完了,会宁完了,潭州就完了,潭州完了,司马家族就完了。我为司马家族卖命近二十年,难道这就是对我的报答么?”

    司马瑞呵呵一笑,“这无关司马家族,这是我与你的问题。你不能活着,因为你活着,我就会失去机会,即便因为我是司马家族的人不会死,但从此我将不会再有机会。所以我必须解决你。”

    石敢当看着司马瑞,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把铁树岭大败的责任推在我身上。”

    “还有比你更好的替罪羊么?”司马瑞笑道:“你是副将,是伯父让你来辅助我的,正是因为你力主在铁树岭与蒙军决战,才让我们大败而损兵折将。”

    石敢当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的厚颜无耻,“这是瞒不了人的。知州大人英明神武,你这种把戏岂能瞒得过他?”

    “所以你要死,你死了之后,即便伯父晓得这其中有问题,但我想伯父需要一个台阶,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对这场失利负责,既然你已经死了,当然不会为此再来怪罪我。”司马瑞大笑。

    石敢当微微摇头:“司马家族一定会毁在你的手中。如果你不早死的话。我很奇怪,在城中我已经被你软禁了,你为什么没有在城中干净利索地解决了我,反而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司马瑞冷笑,“你当我蠢么?城中三千步卒,大都都是你从玉门关带来的,假如我城中公开地杀了你,只怕会宁当场就会乱,城中一乱,会宁就会可能守不住,毕竟蒙人随时可能杀到,会宁必须保持上下一心,假如是你临阵脱逃,被我追上而杀掉,便会平息士兵的怒气,他们甚至会以为是你抛弃了他们,独自逃生去了,他们对你的愤怒,我只要稍加利用,便会转化为对我的忠心。”

    石敢当叹了一口气:“你不蠢,你太聪明了,可是你的聪明却大都用错了地方。司马瑞,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来吧,想要杀死我,你必须拿出你的本领来,你的小聪明在战场之上是起不了作用的。”

    司马瑞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石敢当,我敬你是潭州老将,为我司马家族服务了很多年,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亡,如果你想要垂死挣扎的话,那会死得很难堪。”一扬手,司马瑞身边的十数骑举起了手中的弓箭,锋利的箭头在火光之下闪着寒光。其它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马刀,虎视眈眈地看着单人独骑的石敢当。

    “杀!”石敢当蓦地爆出一声呐喊,两腿一夹,胯下战马四蹄发力,猛地向前窜去,冲向对面的司马瑞。

    “射!”司马瑞扬起的手猛地落下,嗖嗖的羽箭划破夜空,准确地射向疾奔而来的石敢当,司马瑞带来的这一批人单兵素质极高,虽然石敢当发动突然,速度极快,但他们都射得极准。

    狂奔而来战马之上,石敢当突然便消失了。疾射而来的羽颜从战马的身上掠过,一头扎向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众人都是一惊,战马仍然在狂奔,如此速度,从马上跳下去是不可想象的,那肯定会跌个半死,但石敢当的确从马上消失了。

    “他在地上!”有士兵突地大叫起来。

    石敢当整个人都拖在地上,一手紧紧地抓着马蹬子,半边身子都拖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佩刀。

    “上!”已经来不及再射第二轮箭,在司马瑞的厉喝声中,十数名骑兵策马冲了上来。

    石敢当两条腿上的皮甲,裤子已被狂奔的战马拖着,在地上刮擦得不成了模样,腿上早已是鲜血淋漓,但石敢当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痛苦,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手中的佩刀横了过来,由于他几乎半躺在地上被拖行,马上的骑士想要砍中他,就必须要弯下腰来,而他,则有着这短短一瞬间的时间差。

    在锋利的佩刀之下,奔来的骑兵战马马腿连二接三地被切断,马上骑士惨叫着跌了下来。后面的士兵大惊之下,纷纷走马避让,石敢当大喝声中,手上用力,猛地一扯,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翻身坐在了马上,佩刀连接劈下,将数名骑兵斩下马来,直冲司马瑞而去。

    “放箭!”司马瑞再一次怒喝道。利用石敢当击垮前面士兵冲击的片刻功夫,他身边的箭手已经再一次拉弓上箭,这一次,他们瞄准得不仅是石敢当,还有他胯下的战马。

    石敢当在马上站了起来,在羽箭射出来的瞬间,他两腿在马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蹬,跃向了空中,双手握刀,借着马的冲力,竟然在空中横跨了约十米的距离,犹如一个战神一般自半空落下,佩刀斩向离他最近的那名箭手。

    石敢当突然跳了起来,射向他的箭支自然落空,他的战马却是惨嘶一声,身上连中数箭,歪歪斜斜地奔跑了数米远的距离,轰然倒地。

    石敢当凌空一刀劈来,那名箭手大惊失色,不及拔刀,只能猛力将手中的长弓挥向空中,啪的一声响,弓弦断为两截,紧跟着弓身也被劈断,血光一闪之中,这名箭手已被石敢当劈掉了脑袋,石敢当自空中落下,恰好落在这匹马上,单手拎起这名已经死去的士兵,大吼声中,猛地发力,将死尸打横砸向身边的另外的箭手,尸体一脱手,他已是圈转马匹,两腿一夹,向着前方黑暗之中冲去。

    从双方开打伊始,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石敢当已是连接突破了几道封锁线,连杀数人,杀人夺马,一气呵成,在现场一片人仰马翻的当口,战马长嘶,石敢当已是冲进了黑暗之中,转瞬之间已是不见了踪影,耳中只余下得得的马蹄声。

    司马瑞呆呆地看着石敢当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不由气馁之极。自己精心策划,准备了好几天的计划,在石敢当的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将军,要不要追?”几名箭手看着司马瑞,呐呐地问道。

    看着这些士兵们脸上震惊骇怕的神色,司马瑞知道,即便追上了,这些士兵也被石敢当杀破了胆,根本没有能力留下对方。

    “算了,此人既然已经逃了,那即便是他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我们回去。”司马瑞必须马上回去,稳定会宁的军心,想必此时石敢当抛下军队,独自一人逃跑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

    石敢当拼命地鞭打着胯下的战马,在黑暗之中狂奔,腿上的伤痛远远比不上他此时心中的伤心,自己忠心耿耿为司马家服务了数十年,想不到临到末了,竟然落到这样一个下场,自己怎么办?去找司马仁申诉?

    疏不间亲!石敢当的心中猛地掠过这样一个念头,现在司马瑞还在会宁,而自己却一个人逃了,自己只怕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如果这件事情闹开,自己和司马瑞两个人中,就绝对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司马仁会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外人而杀了他嫡亲的侄子吗,如果不杀司马瑞,那又如何平息士兵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杀了自己,将所有的罪责都栽在自己身上。

    想通此节,石敢当猛地勒停马匹,一人一马停留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石敢当茫然四顾,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去那里?潭州回不去了,而其它的地方现在都在蒙人的掌控之中,像韩仲那样投靠蒙人吗?石敢当宁肯去死也不愿意这样做,但现在,自己还能去哪里呢?

    慢慢地摧动马匹,石敢当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将潭州慢慢地抛到身后,一人一马,孤单地没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安庆,姚猛拄着拐杖,在营里地巡视着,士兵们大都还在养伤,但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到了安庆,基本上就安全了,这些日子以来,士兵们与前来送给养的安庆士兵们逐渐混得熟了,从他们那里,得知了安庆这几个月来辉煌的战绩,众人都是啧啧赞叹,与卢城边军惨淡的战绩相比,卢城边军的士兵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安庆连接打了几场胜仗,已使威胁安庆的蒙军向后退缩了大约百里,他们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养伤。

    “姚大哥,云昭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想要为难我们,但给养却是每天按时送到,从不拖延,如果说他不计前嫌,但为什么又不来见我们,苏定方和胡泽华那里,根本探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丁健脸上的绷带已经完全拆去了,昔日那个英俊的年轻将军已经消失了,他瞎了一只眼,半边脸上的肌肉几乎被削光,眼下结了厚厚的壳,毁容是肯定的了,但丁健倒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屈鲁,王壮,乔思方,自己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很好了。

    听到丁健不安的问话,姚猛停下了脚步,“静观其变吧,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其它的去处,为了这两千士兵,即便云昭羞辱我们,你也得给我忍住了,不许发作,更不许顶嘴。”

    “是!”丁健低声道。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丁健感到无比的憋屈。

    “云昭看着年轻,但能在短时间内便折服苏定方与胡泽华,稳稳地坐住了安庆镇将的位置,不简单啊!”姚猛看着远处,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第二百零九章:一个大麻烦

    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丁健与姚猛同时回过头来。

    “两位将军,安庆镇守云将军,苏将军来访!”急奔而来把守营门的校尉军官大声道:“已经到了营门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哥,你去大帐里等着,我去迎接他们。”丁健道。

    “还是一起去吧!”姚猛摇摇头:“现在我们吃他们的,喝他们的,托庇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他们一二号人物联袂而来,我不去迎接,惹恼了他们,没我们什么好果子吃。”

    “大哥,你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他们这两个将军可是自封的,再说了,你现在伤可还没好。”丁健不服气地道。

    “你啊,这一回受了这么重的伤,性子还是这么暴,他们两个现在手握着安庆的大权,晋封将军那是顺利成章的事情,我带伤前去迎接他们,更显我的诚意,丁健,你不要忘了,我们与云昭还有一段梁子,不能让他们找到任何的借口,那怕是一点点的借口,走吧!”姚猛道。

    丁健垂下了头,姚猛说得都是实话,现在他们就是寄人篱下,在人家的手里讨口饭吃,不能不赔着小心,只是心里一阵阵闷得慌。与那名校尉一左一右扶着姚猛,向着营门走去。

    “云将军,苏将军!”姚猛摔开丁健的搀扶,拄着双拐急急地迎向在营门口背负着双手正在四处打量的云昭一行人等。走得太急,他竟然忘了自己还拄着拐,腿脚根本不利索,一个踉跄,险些便要摔倒在地。

    云昭一个跨步上前,两手扶住姚猛,笑道:“姚将军,你我可是知根知底的人,你这一声云将军,叫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是叫我云昭,我呼得顺畅一点。”

    姚猛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了一些,刚刚那一跌倒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今日不同往昔,昔日云兄弟纵横驰骋,神箭威震大漠,今天云将军镇守安庆,打得蒙狗不敢犯安庆一步,这一声自是当得的。”

    云昭大笑,姚猛这几句话里可是带着深意,摆摆手,“算了,我们都不由互相吹捧了,咱们都是舍了命打蒙狗子,要真说起往事来,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便是你,不也是为了打蒙狗子落到今天这一步吧,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是一路人。”

    转头看着丁健:“丁将军。”

    丁健勉强堆出一张笑脸,拱手道:“云将军好!”

    “这位是苏定方苏兄,你们也都认识了。今天我还带了一位新兄弟来。来,姚将军,丁将军,你们见一见,他可是你们的熟人。”

    “熟人?”姚猛和丁健两人诧异地看着云昭。

    从云昭身后的随从之中转出一个人来,个头不高,只搭到身材高大的姚猛与丁健两人胸口,一身黑衣,长发披散在头上,随意地用一截草绳扎着,腰里一根宽大的军用皮带系得紧紧的,一柄无鞘的短刀插在皮带上。看着姚猛与丁健,嘿嘿地笑着:“姚叔叔,丁叔叔,你们好啊,小侄还以为你们现在大富大贵呢,没想到到了安庆,才听到你们现在落得如此下场,真叫小侄诧异啊!”

    姚猛和丁健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十分的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楞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你是?”

    “二位叔叔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可是侄儿侄儿叫得多亲热啊!”黑衣青年人冷笑道:“还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故意装作不认识了?”

    姚猛忽地一个激凌,“你是王强,王敏大哥的儿子?”

    这两年多来,王强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颠沛流离,父亲战死,母亲爷爷在自己面前被人杀死,人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心境早已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艰辛的生活更是让他过早地成熟,看着姚猛和丁健,他哈哈大笑起来:“亏你们还叫我父亲为大哥,要不是你们的背叛,卢城会失陷么?我父亲会战死么?我能亲眼看着他们杀死我母亲,父亲而无能为力么?你们怎么不去死?还好意思以抗蒙英雄自居,你们也配与云将军相提并论。”

    姚猛和丁健两人脸色发青,都是无言以对。

    “王强,不得无礼。”云昭喝道:“姚将军们即便有错,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们已经用鲜血洗刷了过去的耻辱,屈将军,王将军,乔将军更是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再大的错也已经揭过了。你父亲光荣战死在卢城,那是军人的荣耀,他可以走,但他没有做,你好好想想你父亲的为人处事吧。如果他当初仇恨姚将军,就不会拼了一条性命掩护姚将军撤退。而你母亲和爷爷的死,更是与两位将军无关,你的仇人是司马瑞。”

    “云将军!”王强倔强地抬起头。

    “向两位将军赔礼道歉。”云昭喝道,“快点!”

    王强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泪水,咬着嘴唇走到姚丁二人面前,弯腰道:“对不起,二位叔叔,我错了。”

    姚猛将拐夹在胁下,伸手扶住王强,眼泪夺眶而出,昔日之事,今天看来,却是一生的污点,一生的痛悔。

    “好了,好了!”云昭拍手大笑道:“皆大欢喜,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了,走,姚将军,丁将军,不请我们进你们营地看一看吗?我和苏兄今天来,一呢,是想化解你与王强之间的这段恩怨,二呢,就是想看看你们还缺些什么,以后,王强就常驻你们这里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由王强来协调这些东西。只要王强开了口,我想在安庆城中,绝对不会有人驳他的面子。”

    姚猛与丁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闪过一丝忧色。

    “那太好了。卢城边军原本就应算是王强贤侄的家,他这就算是回家了。”姚猛道。

    “好,好,王强,你这就算是到家了,你父亲一生都在卢城边军,你不要丢了你父亲的脸,老姚,这孩子以前受的刺激太大,性格大变,与你以前认识的那位侄儿可大有不同,还得请你多多包容。我这就把他交给你了。”云昭拿起王强的手,放在姚猛的手掌心。

    “放心吧,云将军,王强在我这儿,我绝不会亏待他的。”

    “那就好!”

    苏定方看着云昭不动声色地便将一个大麻烦放到了姚猛军中,而且还让对方不得不赔着笑脸将这个麻烦迎进营中,小心伺候着,不由摇摇头,这手段,未免太黑了一些,虽然吞并这支卢城边军是他们已经达成的共识,但在苏定方这种纯粹的军人眼中,这手段还是在不光明了一些。

    “姚将军,营里还差些什么?士兵们吃得饱么?柴,炭这些东西够么?”云昭笑问道。

    “还行,安庆现在也很困难,能挤出这些东西来支援我们,我们卢城边军深表感谢,他日必有回报。对了,云将军,如果安庆那边还有多余的军械,弓箭,能不能支援我们一部分,我们现在奇缺这些东西,云将军也是打仗的好手,应当知道一个士兵手里没有这些东西,实在是心中不落停啊!”姚猛小心翼翼地道。前些日子他也提出了这个要求,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行啊!”云昭漫不在乎地挥挥手,“苏将军,我们库房里还有多余的么?”

    “有是有一点,但是不多。”苏定方想了想,道。

    “姚将军,您将需要的东西理一个清单出来,交给王强,以后这些事儿,您就直接跟他讲就行了。走,走,姚将军,我到了你营中,你总得请我喝一顿酒吧,今天高兴,我可要不醉不归。”

    这一顿酒只喝到半夜才算结束,看着云昭在苏定方等人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地离开卢城边军的大营,姚猛转头看向身边同样摇摇晃晃的丁健,“王强都安排好了吗?”

    丁健点点头,舌头有些打结,“怎么敢不安排好,现在王强身上系着我们卢城边军的所有给养,军械,这些都指望着他呢,这小子只有十五吧,居然学着大人喝酒,哼哼,三杯便倒了。现在睡得死人一般。”

    姚猛沉默片刻,“丁健,对王强好一点。是我们对不起他。”

    丁健垂下头,半晌才道:“姚大哥,王将军这死能怨我们吗,他明明可以走的,王夫人,王老爷子的死能怪我们吗?你当初也是尽心尽力地将他们带离了卢城。都是司马瑞这个王八蛋作的孽,凭什么现在要我们来承受。”

    “如果当初我们不投靠司马瑞,而是按照冯老将军的意思架空司马瑞,也许蒙军现在还被我们挡在卢城之外,从这个方面说,王将军就是我们害死的,如果他当时逃了,我倒不觉得欠他什么,但他凭凭为后断后,死在卢城,所以,我欠他,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拄着拐,转身向营里走去,“丁健,我儿子在潭州,现在也不知死活,从今天起,王强便是我的儿子,我要替自己赎罪!”

    丁健一惊,“姚大哥,我总觉得王强那小子不怀好意。大哥,大哥。”姚猛早已走得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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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温顺的良民被逼上梁山之后愤怒的呐喊,一个草根从底层奋斗的漫漫征途,一段血与火,情与仇交织的多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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