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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跃马天下txt下载     跃马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今天天气真好啊!

    三眼虎的手劲奇大,燕小乙又毫无防备,被他拎着后脖子向后一摔,顿时跌了一个四脚朝天,啊哟一声惨叫,腰身一挺站了起来,双手捂着屁股乱跳,却是三眼虎将他摔出去的地方,恰好有一块尖角朝上的石头,这一下却是硌得不轻。

    “你疯了吗你!”燕小乙捂着屁股,又叫又跳。

    三眼虎仰首朝天,不理不睬,只是终归没有蹩住脸上的笑意,先是咯的一声,接着便捂着肚子,笑得弯下了腰来。

    “怎么啦,怎么啦?”燕小乙大惑不解,一迭声地追问着。

    这一撑起身子,云昭的眼睛不由直了,霍地转头,两人四目对视,片刻之后,红娘子突然一声轻呼,猛地伏下身子,一把扯过毯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只余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外。

    云昭兀自没有反应过来,,翻身下床,慌乱之间,竟然跌了下去,着着实实地来了一个嘴啃泥。两手胡乱地抓起一件衣物,遮住自己的两条大长腿。

    坐在地上,看着床上的红娘子,云昭呆呆地盯着她。

    慢慢地,悄悄地,红娘子掀开一角毯子,露出一双仍旧媚眼如丝的双眼,看到云昭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又是一声轻呼,再一次蒙住了自己的头。

    “妙妙,我们……”云昭结结巴巴地叫道。

    红娘子慢慢地探出头来,用毯子遮住胸前,从床上坐了起来,两腮艳如桃花,好半晌才终于轻声道:“云昭,你拿得是我的小衣。”

    云昭在零乱的帐中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衣物,却又有些欲哭无泪,没有一件还是完好的,都被撕扯的不成模样,同样的,红娘子的亦是如此。

    此时也顾不得别得,胡乱地套上已不成模样的衣物,此时,红娘子却已是从帐中箱里翻出了自己的衣服,快手快脚地穿好,下了床,站到云昭的面前。

    “妙妙,昨天,我……”云昭满脸羞惭,低头不敢看红娘子的双眼,云昭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把红娘子给那个了。

    红娘子看着云昭,向前跨了一步,有些迷醉地闭上双眼,“云昭,我愿意,我喜欢!”

    帐里寂静无声,两人的心跳声彼此可闻,半晌,云昭才道:“对不起,妙妙。”

    “我说过了,我愿意,我喜欢。”

    “妙妙,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中原,你能原谅我么?”

    “我知道你的心意,云昭,我只要你也喜欢我就够了。我知道,柔娘在你心中很重要,我只是想在你的内心里,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够容纳我就好了。”

    “妙妙,你和柔娘对我一样重要。答应我,去了中原,如果事不可为,一定不要勉强,赶紧回来,我在大漠等你。这里,有你的家,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我也一样,云昭。”

    红娘子抬起头,踮起脚,云昭双臂一紧,搂着红娘子,低下头,两人紧紧地吻在一处。

    外面传来燕小乙的大叫大嚷声,“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虎爷,虎爷,你笑什么?”

    “小儿不宜,小乙,你老实地呆在这儿吧!”三眼虎大笑。

    帐内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红娘子后退了一步,含羞地看了一眼云昭,快手快脚地将头发辫好,整理好衣裳,又伸出手去替云昭整理,只是云昭的衣服实在被撕得太破了,扯了那里露出这里,怎么也弄不好。

    “算了,我是男人,怕什么!”云昭轻笑道。

    红娘子轻轻地啐了他一口,“走吧,出去吧!”

    两人掀帐而出,燕小乙立时便呆住了,一双大眼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特别是看到云昭一身的破烂,更是瞪圆了眼睛。

    “云昭,你和红姑娘打架了?瞧你那样子,定然被揍得极惨,嘿嘿,和红姑娘近身肉搏,你现在还不是个儿。”燕小乙幸灾乐祸。

    云昭嘿嘿干笑,三眼虎放声大笑,红娘子不由大窘。

    大窘之后又是大怒,怒目瞪着三眼虎,“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三眼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两手反背着,仰首朝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燕小乙莫名其妙,“今天天气好?虎爷,你没病吧,这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毛毛雨,最是烦人了,那里天气好了。”

    云昭笑着,“是啊,今天天气真不错。”牵了红娘子,迈步便行。

    燕小乙抬头看着阴沉沉的老天,“这也算好天气?”

    三眼虎拍拍他的肩,“小乙,心情好,天气自然就好,你哪,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大笑着随着红娘子向前走去。

    燕小乙站在原地,突地看见云昭与红娘子十指紧扣,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心情好,天气就好了,啊哈哈,今天的天气的确不错啊!”

    准备随红娘子南进中原的马匪们已经整装待发,红娘子却叫过来了燕小乙:“小乙,我求你一件事。”

    燕小乙惊道:“红姑娘,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了,什么求不求得,你可是二当家的,不,现在已经是大当家的了。”说到这里,燕小乙不由有些黯然。

    红娘子两手搁在燕小乙的双肩上,“小乙,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着我,就像我的亲弟弟一般,现在姐姐求你一件事,你答应吗?”

    “红姑娘,我答应,不管什么事儿我都答应。”

    “你别跟我进中原了,留在大漠,留在云昭这里。”红娘子道。

    “啊?红姑娘,你不要我了?”燕小乙大惊,“不,我要随你去中原。”

    红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万元两人告别的云昭,低下头,轻声道:“姐姐要你留在大漠,是想让你留下来帮云昭。”

    “云昭一个大男人,功夫又这么好,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进到中原,人生地不熟的,正好让我帮你啊!”燕小乙摇头道。

    红娘子低声道:“小乙,你年纪虽然不大,但对大漠却极其熟悉,云昭在大漠,有你在身边,我会放心很多。”顿了一顿,将嘴巴贴近燕小乙耳边,“姐姐告诉你啊,那云昭已经是姐姐的人了,你得替我看着他,别让其它什么狐狸精靠近他,知道吗?姐姐的后半生可就靠你了,我可不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云昭身边一大堆女人呢!”

    燕小乙张大嘴巴,“啊?”

    “小乙,姐姐的后半辈子可就指着你了,你不愿意替我看着他吗?”

    燕小乙呆了半晌,忽地一跺脚,“行,我替你看着他,那个狐狸精敢靠近他,我就一刀劈了丫的。”

    “真是姐姐的好弟弟。”红娘子开心地笑起来,“以后你们在大漠,小心一些,现在的大漠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来中原找我。”

    “放心吧,红姑娘。”燕小乙道。

第一百零七章:别离

    杀虎口外,鹰嘴岩的马匪们互相拥抱着,用力地捶打着彼此的胸膛,含着热泪互道珍重,两拨人马将在这里分道扬镳,一进中原,一入大漠。

    云昭走到三眼虎面前,深深地向三眼虎一揖到地。

    伸手抓住云昭,三眼虎笑道:“云昭,还记恨虎爷的马粪吗?”

    心中的伤感被三眼虎这一句话顷刻间击碎,云昭大笑起来,“多亏了虎爷的马粪,为了少挨几下,可是逼着我长进了不少,正要多谢虎爷呢!”

    三眼虎狂笑着捶着云昭的胸膛,“好小子,好小子,我喜欢,我当初应当去刨几砣狗屎来,说不定你现在就天下无敌了,哈哈哈!”

    云昭身边的乌云踏雪喷着粗气,一双大眼看着三眼虎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云昭,悄悄地凑了过来,看到乌云踏雪,三眼虎立时后退一步,“狗日的你这黑骡子,又想暗算老子,也不想想,是谁替你洗了一个月的毛,真是狼心狗肺啊!”提起这一段血泪史,三眼虎看着乌云踏雪的眼神就不善起来,当初打赌输了,三眼虎要给乌云踏雪刷一个月的毛,不成想以前三眼虎想要驯服乌云踏雪时,彼此之间便结下了仇,偏生这乌云踏雪极其记仇,这一个月三眼虎可是遭了大罪,一边替它刷毛,还得时刻提防这大黑家伙抽冷子给自己一蹄子,那苦难日子比给燕小乙洗内裤难熬多了。

    “虎爷,妙妙就拜托你了,请帮我照顾好她。”云昭握住三眼虎的手,极其诚恳地道。

    “放心吧!”三眼虎道:“妙妙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她光腚时抱着她四处玩耍,到现在他长成大姑娘,便是我死了,也不会让她伤着一根毫毛的。”

    “多谢!”云昭道。

    “谢什么,没你这话,我照样会好好地照顾着她,妙妙可是我们鹰嘴岩的宝贝。”三眼虎笑道,眼光扫了一眼云昭后方,“我去跟燕小乙道别,有人找你来了。嘿嘿!”

    三眼虎匆匆而去,云昭转过身来,看着披着大红斗蓬,面覆红纱的红娘子,骑在万元给她精选的白玉骢背上,一双妙目正盯着自己。

    云昭笑着翻身上了乌云踏雪,伸出手去,“妙妙,我再送你一程。”

    看着云昭伸出来的手,虽然覆着面纱,红娘子的仍然感到脸上火热,但却又欣喜无比,云昭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地向自己表示了他的心意,这怎么不让她高兴万分?伸出小手,搭在云昭的手掌之上,借力一跃,已是从白玉骢背上跃了过来,坐到了云昭身前,依偎在他的胸前,乌云踏雪仰天打了一个响鼻,踏着悠雅的步子,得得地向着外面走去。

    看到红娘子与云昭两人一骑,亲热地偎在一起共行,鹰嘴岩的马匪们亦只是瞟了一眼,毫不惊讶,红娘子喜欢云昭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鹰嘴岩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今天天气真好的笑话通过燕小乙的大嘴,已是在马匪之中悄悄地流传开来,看着他们宠爱的小精灵得偿所愿,一群马匪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众人自觉地与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缓缓而行,走出杀虎口外,纷纷抱拳,道一声珍重,两拨人马便他了开来。

    静静地偎在云昭面前,任由乌云踏雪缓缓而行,云昭两手环抱着红娘子的细腰,

    两人都没有做声,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白玉骢撒着欢儿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与乌云踏雪并排而行,与大红马一般,白玉骢也是一匹雌马,而乌云踏雪从来都是雌马们讨好的对象,高傲的乌云踏雪对这些讨好自己的家伙向来是不假以辞色的,但今天却是奇怪的很

    红娘子睁开了双眼,轻声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云昭,就到这里吧!”

    云昭松开拥着红娘子的手,“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你也一样,云昭,你比我面临的处境要难多了,我去中原,面对的是一个腐烂到了极点的朝廷和一群同样无能的士兵,而你在大漠,面对的却是凶残的蒙人骑兵,不要冲动,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记住了,要想报仇雪恨,首先得自己活下来才成。”

    “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活着。我还要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呢!”

    红娘子嫣然一笑,从乌云踏雪身上跃到旁边的白玉骢背上,乌云踏雪仰头长嘶了一声,红娘子俯下身子,抱着乌云踏雪硕大的头颅,“大黑子,照顾好你的主人。”小手轻轻地拍着马头,乌云踏雪也是亲热地伸出舌头,用力地舔着红娘子的脸庞。

    红娘子格格笑着直起身子,此时三眼虎等五十余骑已是赶了上来,红娘子一振马缰,与他们汇合到了一齐,纵马前行。

    云昭怔怔地勒马站在原处,看着红娘子一群人慢慢奔远。

    远处,红娘子忽然回过身来,冲着云昭大叫道:“云昭,等我打倒了大越,我便自己当皇帝,那时候我便封你做皇后。”

    轰的一声,三眼虎等五十余骑都是大笑起来,狂笑声中,一群人奔得越来越远,云昭不由啼笑皆非。

    直到红娘子等人在他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云昭才拍拍乌云踏雪的脖子,“黑子,我们走!”拨转马头,向着燕小乙等人的方向疾驰而去。

    “云昭,我们现在去哪里?”燕小乙大声地问道。

    “先去地斤泽,在那里休整一段时间,打探情况后再作下一步决定。”云昭道。

    大越,上京,宰相府。

    曹仪一身休闲白袍,正在满园的菊花丛中品酒赏花,曹仪喜菊,一到秋天,满园子的菊花争相怒放,从名贵之极的品种到野外遍地都是的野菊,在他这个占地极大的花园之中都可以找到,府中的乐伎或操琴,或吹萧,或击鼓,都掩映在菊花丛中,时隐时现,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一个盛装女子在菊间翩翩起舞,娇俏身影在菊花从中犹如蝴蝶一般飞来舞去。

    曹仪眯着眼,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节拍,随着音乐的骤然高昂,他的手也猛地重击几次,霍地睁开眼来,舞蹈的女子恰好转到他的面前,哈哈大笑声中,一手扯过舞女,拉着对方坐到自己膝上,“纤纤,你的舞越发地不沾人间烟尘了,妙极,妙极。”

    叫纤纤的舞女被曹仪一扯,顿时整个人都伏在了曹仪的怀里,娇喘连连,双颊绯红,“这是相爷的菊花好,在这里跳舞,奴家便是想沾上一点人间烟火气,却也是很难哩!”

    曹仪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相爷,相爷!”曹仪眉头一皱,那是自己府中的大管家曹喜,自己赏菊之时不喜人打扰,他是清楚的,但他仍然闯了进来,而且脚步急骤,显然是有急事。

    伸手在纤纤的屁股上拍了拍,“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好好地弄几个小菜,在房中等我。”

    纤纤弹身而起,向曹仪盈盈一拜,“纤纤先走了。”

    “嗯!”

    曹喜急步而来。向着曹仪一揖,“相爷!”

    “什么事?”

    “宫中来人,急宣相爷进宫。”曹喜道。

    曹仪不由诧异起来,今天午时自己才刚刚从宫中出来,这才过了不到几个时辰,怎么宫中又来了旨意,“来得是谁?”

    “张公公。”曹喜道。

    曹仪更是惊讶,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是黄公公,一般来宣自己进宫时都是由黄公公亲自来,怎么这一次来得却是张公公。心中忽地一跳,莫不是陛下身体出了什么大事情吧,猛地站了起来,“走!”

    “相爷。”看到曹仪匆匆而来,张公公赶紧迎上前去行礼,如果是去寻常官员家中,那张公公便是上差,但在曹仪面前,张公公可是一点架子也不敢摆,别说是他,便是黄公公,在曹仪面前也是俯首贴耳,谁叫曹仪有个兄弟是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内宫大总管呢!

    “张公公,出了什么事了?”

    “相爷,出宫时,曹总管特意嘱咐我,让我跟您说,边疆出大事了,卢城失守,蒙人铁骑长驱直入了。”

第一百零八章:惊宫

    “蒙人撕毁了和约?侵入了大越边境?”曹仪一惊。

    张公公点点头,“具体情况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陛下大为震怒。”

    “陛下还召见了那些人?”

    “还有大王爷,兵部尚书关大将军,副相何大人。”张公公道。

    曹仪点点头,心知这一回算是出了大事了,蒙人数十年未曾大举入侵,更是在一年前与大越签定了和平协议,想不到仅仅过了一年,便撕毁盟约,悍然入侵,而且一举打破了卢城,卢城是大越封锁蒙人的一道大锁,现在这道大锁被打断,从卢城到潭州之间,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必将沦为敌手。

    马车在通往皇宫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骑在马上的张公公不由着急起来,“相爷,能不能快一点,时候太久了,陛下会着急的。”

    曹仪在车内轻哼了一声,“慌什么,现在天尚未黑,路上行人众多,我的车仗在京城内众人都是识得的,要是慌不择路地一路狂奔,岂不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甚至恐慌,区区蒙人而已,占领的亦只不过是边疆的一些不毛之地,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是小人不懂事。”张公公不由敬佩地看了一眼马车,心道,难怪车内这人能成为大越的宰相,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大家风范尽显无疑啊。

    车内的曹仪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说辞让张公公佩服不已,其实除了上面所说的理由之外,他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情对大越政局的影响,以及对自己和曹家的影响。

    卢城守将原本是冯从义,准备在卢城设立榷场,一脚踢开冯从义,而让司马家的人去那里主持,是大王子提议的,但自己当时却也是支持的,但是谁也想不到,那个司马瑞上任不过一年有余,蒙人便占了卢城,很显然,蒙人是早有谋划,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只能说司马瑞的命太衰了一点。

    问题是,皇帝是不会采纳这种说法的,陛下只会看到冯从义镇守卢城二十余载,卢城安然无恙,但走马换将不过年余,卢城便失守了。

    虽说走马换将,最直接的责任者是兵部,是关大将军,但很显然,当初自己的附议也是脱不了爪爪的,皇帝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但心思却是明镜似的。

    怎样才能将自己从这起事件之中摘出来呢?

    慢悠悠地到了紫禁城,早有一个小黄门候在宫门口,看到张公公一行人,赶紧迎了上来,“张公公,怎么现在才来?陛下已经问了几次了?”

    张公公不由有些紧张起来,曹仪下了车,道:“大王爷,关大将军,何大人他们都到了?”

    “回相爷的话,大王爷,关大将军,何大人他们到了有一会子了,现在都是文华殿里。”

    “怎么是文华殿?”曹仪奇怪地道,一般议事,不是在太极殿,就是在御书房,今天怎么到了文华殿?

    “回相爷的话,小人不知。”小黄门弯着腰,一路小跑地在前面带着路。

    文华殿外,一个脸色白净,长得富态之极的太监守在门外,看到曹仪等走过来,赶紧迎了上去,挥挥手对张公公与小黄门道:“你们下去吧。”

    “是,曹总管。”张公公与小黄门两人躬身而退。

    “大哥,你怎么才来?”富态的太监正是曹仪的兄弟,现在的大内总管曹旦。

    “里面现在怎么样?”曹仪问道。

    曹旦回头看了一眼里头,小声道:“陛下是在用晚膳时得到消息的,当时就大怒,摔了碗,掀了桌子。”

    “陛下的病经不得大喜大悲,这个样子,陛上的身体怎么经得住?”曹仪惊道。

    “谁说不是呢?”曹旦凑到曹仪耳边,“陛下又吐血了。”

    曹仪身子一僵。迈步便向内行。

    “大哥,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曹旦道。

    “什么事?”曹仪回头看着曹旦。

    “潭州和边城的告急文书今天到京的,同时我还收到现任潭州知州司马仁的一封信和一份礼物。”

    “想让你为他侄儿说说情?现在陛下这个心情,我劝你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也不要指望我。”曹仪道。

    “司马仁随信送给我的礼物是沈风的人头。”曹旦看着曹仪,“大哥,这份人情我肯定得收,二十年了,你知道我的苦处,既然司马家为我送来了这份礼,我总得还他们这个人情,大哥,你不会不帮我吧?”

    曹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曹旦,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进了文华殿。

    曹旦事件,是曹氏家族最为忌诲提起的事件,曹仪与曹旦两人是同袍兄弟,当年曹氏家族走得便是一文一武的路子,但曹旦却在卢城因为行为不检而引发了那桩大事,以致于当年的北征不得不草草结束,失去了一举解决蒙人的最好时机。虽然这件事情因为曹家强大的力量而将其最终压下,并将涉案的其它人都打成了叛国贼,但在极少数高层之中,真相却是隐瞒不了的,即便是皇帝,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失去了命根子的曹旦自然不可能再在军中发展,当年的曹氏家主怒其不争,竟然将其送入宫中作了一名太监,这些年来,靠着曹家强大的势力,曹旦本身也着实不乏聪明才智,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太监总管的位子。

    但曹仪深知,曹旦能坐上这个位置,除去曹家本身的势力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宫内的皇后娘娘是曹家出来的女子,而皇帝陛下对于曹旦只怕是怀有戒心的,一般的机密事宜大都由皇帝的贴身太监黄公公处理,曹旦是不能涉及的。

    一踏进文华殿中,一股闷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虽然已到了秋上,但天气还是十分温暖的,可文华殿中,居然燃起了火盆,一股药香扑鼻而来,曹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看起来皇帝的病情当真是不敢乐观了,也许,曹家从现在开始,就应当选边站了。

    大王子还是四王子,这是一个问题。历来皇朝更迭,站队便成了各个大臣世家门阀们最为重要的事情,站对了,当然又可保一朝荣花富贵,而一旦站错,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以曹家的势力,新皇帝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动手,但逐渐淡出朝堂是肯定的,而一旦淡出朝堂,失去权力,过往的敌人,被曹家狠狠踩踏过的那些人,那些家族必然会想千方,设万计地来落井下石,最终的结果,必然便是曹家的没落。这样的事情,曹仪看得太多了,而且他们也利用这样的事情踩过无数的人。

    到现在为止,曹家幸运的是,在每一次的选择队伍的时候,他们都选对了,但这一次,却是很难说,大越数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位王子如此势均力敌的场面。

    司马家毫无疑问是支持大王子的,是大王子的铁杆队伍,这一次如果自己替司马瑞讲了话,在外人的眼中,不谛就是已经选择了队伍,但大王子真的就那么对皇位十拿九稳么?曹仪心中很有疑问,从他所得来的情报看,看起来大王子是占些上风,但四王子藏在水面之下的势力亦是不容小视的,特别是这一次大王子出了事,皇帝为了安抚老四,让其放弃追查这一件让皇室颜面扫地的事情,将富庶的鄂州,彬州,湖州等地的官员任免大权全都交给了四爷,这会让四爷的势力大张,而且这是不是皇帝陛下发出的一个信号呢,代表着在这一场皇位争夺战之中,四爷已占据了上风?

    曹仪心中揣泽,难以拿定注意。屋中闷热,刚刚走进殿中的曹仪便觉得身上阵阵燥热,背心里竟然有汗渗了出来。

    大王子,关大将军,副相何柏,一排跪在李嘉的床榻前。曹仪看了此情此景,心中不由一惊,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撩起袍子,跪在关大将军身边,叩头道:“微臣曹仪,叩见陛下。”

    如果在往日,现在跪在殿中的四人,是根本勿需行此大礼的,皇帝面前,也有他们的座位,但今天,对于曹仪的谨见,大越皇帝李嘉恍若未闻,半躺在榻上,脸色阴沉,似乎狂风暴雨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人,三人膝前的金砖之上,竟然有着大片的水渍,显然是头上流下的汗水,看来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了,曹仪不由庆幸自己来得晚了些,否则自己这身子骨还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大越皇帝李嘉,此时心中的恼怒自然无以用言语来形容,看着榻前跪着的四位重臣,他有一种提起刀将他们全都砍了的冲动。

    对于边疆的失守,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其一,大越带甲百万,远非小小的蒙族可以比拟,只要大越缓过一口气来,大军一出,蒙族自然灰飞烟灭,其二,所丢失的土地,也不过是一些不毛之地,远非富庶之乡,即便丢了,也不会动摇大越的统治基础。他所恼火的是,隐藏在这件事下面的东西。

    这就是两个儿子的皇位争夺战。

    我还没死呢!他阴沉沉地想,朕有十二个儿子呢!看着跪在面前的四人,他突地冷冷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黑白

    道歉:蒙军占领的大越边地,总面积应为数万平方公里,枪手在写这一点的时候没有注意,随手写了个上千平方公里,怡笑大方,羞愧之中,捂脸无颜。感谢书友指出我的失误!

    李嘉有十二个儿子,但他自己也清楚,这些人之中,真正算得上有才能,有野心,有手腕的,也就只有老大和老四了,在两人的身后,都聚集了大批的支持者,如果自己当真贸然另选他人,就不得不举起屠刀,血流成河了,不将两人身后的支持者杀光,自己另选的继承人便休想坐稳位子,到时候,便是内乱的开端。

    而这,是李嘉绝不愿意的。大越朝现在需要稳定,需要平稳的过渡。一个王朝立国太久,便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就像一个人一样,年纪大了,身体的各个功能便会出现衰退,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那么大越这个庞大的帝国便会跟他的前任一样,难以抵御外部的侵略和内部的侵蚀,在双重的打击之下慢慢地变得虚弱,然后轰然倒下。

    帝国内部的矛盾已经一天比一天严重,现在朝廷拟定的对策只能最大程度的缓解这些矛盾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严重的土地兼并,大量的财富被集中到少数人手中,两极分化极其严重,官僚士绅阶层与最底层的老百姓的对立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边缘,彬州的一场春汛泛滥便引起了百姓暴动,虽然迅速被镇压下去,但这却对李嘉敲响了警钟,国内的问题必须得解决了。

    帝国最南方的安南,高丽被压制了数百年,现在也蠢蠢欲动,边境之上冲突磨擦迭起,东方沿海地区,海盗们经常大规模地登陆袭击,百姓苦不堪言,可以说,现在的大越身上完全是千疮百孔,一个应对不当,便会出现大问题。

    自己将彬州,鄂州,湖州的问题交给老四去处理,目前反馈回来的情报,让李嘉亦十分失望,不错,老四是迅速地将这些帝国的粮仓稳定了下来,从表面上看,做得什么称职,但在李嘉看来,仍然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更让李嘉恼火的是,在这三个地方,李逍大力地排除异己,将属于老大的一些势力连根拔起,安插自己的人手,完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度。作为一个王者,这种非黑即白的为政手段让李嘉十分的失望。

    而老大呢,前一段的表现更是让李嘉痛心。

    两人为了这把位子,完全没有将大越的安危放在了心上,或者是没有看见,没有看懂,这就是自己最为出色的儿子么?

    李嘉需要选一个有这样魄力的继位者。可惜,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从太医们闪烁其辞的表现来看,自己还能挺多久都是一个问题。

    李嘉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来培养另外一个继承者了,他只能从这两个之中挑出一个来,前些日子,他给了李逍一封意思较为隐诲的圣旨,指出了他在三州之地的问题,希望他能看懂并适可而止。

    而老大,这一次蒙人入侵,自己亦可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李嘉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的雪白的丝绢拿开,上面触目惊心的丝丝血迹显得格外刺眼,不动声色,将丝绢随手揣进了袖中。

    接过黄公公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凌厉的眼神扫了一下跪着的四人,“都起来吧!”

    “谢陛下!”四人如蒙大赦,心知陛下最恼怒的时刻已经过去,垂着手站了起来。

    “都坐下说吧!”

    黄公公赶紧过来给四人搬来锦凳,放在床榻的左右两侧,四人侧着身子,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

    “鹏举,你把具体情况说一说。”李嘉道。

    “是,陛下!”关鹏举应了一声,“三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十六日,卢城守将司马瑞得知大漠鹰嘴岩马匪大举侵袭边境,烧杀抢掠,即率卢城边军四个营一万余士兵出卢城围剿马匪,于七月十九日于鹰嘴岩马匪激战于边境之上,全歼鹰嘴岩马匪,斩杀马匪头目沈风,但却万万想不到,与我朝有和平盟约的蒙族会抓住这个时机,趁着卢城空虚,大举入侵,数万部落骑兵和一万大帐兵向卢城发起攻击,卢城只有一个营三千余人的守军,竭力苦战,仍然不敌。卢城副将王敏于此役之中战死。残部在营将姚猛的带领下,突围而出。卢城被破。”

    “卢城被破之后,蒙军数万人大举入境,卢城守将司马瑞边战边退,率所部万余人成功摆脱蒙军,退入潭州。蒙人随即分兵向象山府与安庆城进击,象山府守将韩仲变节投敌,率所部五千余人投降,被蒙王兀达封为义王,而安庆城则在守将岳铭的率领下,拼死抵抗,力保安庆不失,这是三个月以前的情报,于今天送到,而现在安庆是不是还在我们手中,尚未得知。”

    “韩仲这个贼子,该诛九族!”李鉴恶恨恨地道。

    李嘉嘿嘿冷笑起来,“好啊,好啊,这封军报写得好,鹏举,这个司马瑞虽然丢了卢城,但却保存了所部一万余人的实力退入潭州,而且还剿灭了盘踞大漠多年的顽匪,看来还有点功劳了?”

    关鹏举低头道:“陛下,从得到的情况来分析,鹰嘴岩马匪多半与蒙人部落有勾结,引诱司马瑞出战,司马瑞在此节之上,判断失措,以致卢城失守,因小失大,虽有微功,难抵大过。”

    李嘉看着关鹏举,此人是军方大佬,整个关氏家族在军中影响力极大,子弟多为军中将领,但此人在老大与老四之间一直不偏不倚,这也是他能稳居军中首脑的根本,否则自己早就将他拿下,现在看来,关鹏举仍旧是将自己置身事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父皇,韩仲变节投敌,当严惩,请父皇下旨,缉拿此人在中原的家族下狱。”李鉴道。

    李嘉摆摆手,“这些事情,不必问我,照章办事即可。”

    “是!”李鉴道。

    “陛下,卢城副将王敏英勇战死,请陛下下旨予以褒奖。并厚赏其家人。安庆守将岳铭临危不乱,率部顽强抗击蒙人入侵,力保国土不失,更要请陛下厚赏。”曹仪供手道。

    “陛下,据卢城军报,王敏家人在卢城一役之中,亦全都蒙难了。”关鹏举道。

    “可惜了这样一位忠臣猛将!”李嘉叹息了一声,“何柏,下去之后,你去查查在中原这个王敏还有没有其它的旁枝亲族,如有,选一个有出息的过继到王敏门下,继承他的香火,并荫补其官。”

    “是,陛下仁心,臣下去之后马上就办。”

    “至于岳铭,临危不乱,英勇抗敌,力保国土不失,传旨下去,加封其为忠武将军!”

    “是,陛下英明!”四人躬身道。岳铭本身只是一个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这一下可是连升三级,直接成了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所谓时势出英雄,不过如此,如果没有这场战事,可能岳铭要熬到临退役才会成为一个忠武将军,而现在可就是一个三级跳了。

    “司马瑞怎么处置?”李嘉看着四人,问道。

    李鉴低下了头,司马瑞是他一力推荐的人手,皇帝陛下对此心知肚明,此时自己说话不如不说话,严惩会让父皇觉得自己丢车保帅,轻轻放过也会让父皇觉得自己包庇,怎么说都是错,还不如缄默不言。

    关鹏举眼观鼻,鼻观心,此时,他的心里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当时要是顶住来自大王爷的压力,坚持不换冯从义,也许就没有眼前这档子的事,但现在既然事已经出了,自己也没有必要跳出来得罪大王爷。

    何柏亦是垂首不语,原本的副相王霖是四爷的人,被大王爷抓住把柄一脚踢了出去,这才有了自己的位,与关鹏举一样,他亦是一个骑墙派,两边都不得罪。

    曹仪想了想,拱手道:“陛下,司马瑞损兵折将,丢失国土,理应严惩。”

    李鉴心中一跳,抬头看了一眼曹仪,恰在此时,曹仪的眼光亦看了过来,两人眼光一撞,李鉴随即转过头去,曹仪心中微微一晒,“但微臣以为,此时,不宜过分严惩此人。”

    李嘉哦了一声,“此话怎讲?如不严惩此人,怎么服众?”

    曹仪道:“司马瑞虽然丧土失威,但毕竟还是保存了卢城军队主力未受大的损失,安全退到了潭州,这一万余士兵经历了战火,以后必将成为抗击蒙人的最前沿军队,此时如果惩治主将,难免会损伤军心,于接下来的反击战事不利。”

    李嘉点点头,“你接着说。”

    “其二,潭州在司马仁的治理之下已有多年,司马瑞退到潭州,与司马仁大人会师,潭州必将稳固,潭州不失,蒙人所占领的地方亦不过只是一些贫脊之地,无关大局。”

    李嘉微微点头,曹仪这是在暗示自己,潭州是司马家的地盘,司马仁在潭州经营良久,如果自己下令严惩司马仁,难保潭州会出什么意外。那个什么韩仲,一个区区的象山府的守将,投降了蒙人,不就被封为义王了么?这个兀达,倒是好大的手笔。

    “传令下去吧,司马瑞丧兵失土,本应严惩,姑念其治军有方,未使军队有大的损失,降两级,罚俸两年,令其立即整顿军备,以期反攻。”

    “陛下英明。”四人躬身道。

    “传旨司马仁,潭州所属兵马,用心备战,要确保潭州不失,以待朝廷援军抵达之后,展开反攻。”

    “鹏举,兵部要迅速着手准备此事。”

    “是,陛下。只是不知此次反击的主将,陛下属意何人?”

    李嘉闭目半晌,“老大去吧!”

    李鉴一惊,略一躇踌,站了起来,“儿臣领命!”

    “此事先就这样吧,你们下去吧。”李嘉挥挥手,道。

    “是,臣等告退。”李鉴等人跪地叩首,转身鱼贯而出。

    “曹仪!”身后李嘉突然叫道。

    “陛下!”曹仪回过身来。

    “让老四回上京,另外,将告老的冯从义召到京城,我要见见他。”

    “是,陛下!”曹仪躬身道。

第一百一十章:千万不能去

    (明日凌晨,征途将正式上架,这是最后一章公众章节了。感谢各位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也特别希望在上架之后,能继续得到兄弟姐妹们的支持,谢谢!)

    “大爷,此时此刻,你万万不能离开京城,去潭州这等远离朝廷中枢之地的边远地区率军作战。”听完李鉴对于文华殿里的决议的转述,徐恩茂脸上却是现出忧心之色,断然对李鉴道。

    李鉴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最为倚重的谋士,“徐先生何出此言啊?且不说这是圣意独断,容不得我推辞,便是这一次去潭州主持反攻蒙族,也正是一立功的大好时机啊!蒙人虽说先前一击得手,但只不过是靠着奇谋突袭,如果两军摆开阵仗,以我大越军威,当可一战而胜。此次我去潭州,将蒙人击败,收回失地,那便是天大的功劳,老四再想与我争,可就没那份力量了。”

    徐恩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爷,那您想过了没有,如果您这一去,不能击败蒙人,不能收回失土,那又如何?”

    李鉴面露不豫之色,“徐先生,这就这么对我不抱信心?”

    “大爷,我只是与您探讨所有的可能性,我当然希望大爷一举建功,就此鼎定乾坤,皇帝陛下亦不会再在您和四爷之间摇摆不定了。”徐恩茂微笑道。

    “这个,我倒真没有想过。”李鉴笑道:“蒙人,不过跳梁小丑耳,合族加起来亦不过百万人丁,那里是我大越对手?”

    徐恩茂缓缓地道:“潭州以外,尽是广袤平原,地势偶有起伏,亦只不过是一些丘岭之地而已,在这种地方上作战,蒙人有着先天的优势,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大爷,还未开战,我们就已经落在下风了。”

    “如果陛下只是要求大爷您稳守潭州倒也罢了,依靠潭州的关卡城池,扼住蒙人进击的脚步倒是不难,但现在皇上要求的是您要率军反击,收复失地,那可就难了。”

    “在那里,是敌人选择战场,敌人选择作战的时间,我们大越的兵甲只能被动地应对,这仗,未打便先输三分。”

    听着徐恩茂的话,李鉴的神色也慢慢地凝重起来。

    “大爷,如果你此去,不但没有打胜仗,反而吃了败仗,那又如何?”

    “这怎么可能?”李鉴晒笑道,自己即便不能建功,但也不至于吃败仗吧。

    徐恩茂耸耸肩,也不在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大爷,上面所说的只是其一,而更为重要的您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上京的原因却是另一个。”

    “是什么?”

    “皇帝陛下的身体!”徐恩茂压低声音。

    李鉴一呆,“我问过太医了,父皇的身体虽说不好,但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啊!”

    徐恩茂摇摇头,“这些太医被皇上吩咐过了,哪里会说实话,前些天,我与曹总管见过一面。”

    李鉴不由一喜,“曹仪这家伙油盐不进,徐先生倒是好本事,居然找到了曹旦,这可是大好事。”

    “曹家曹仪作主,曹旦对曹仪的影响并不大,而且曹仪不是油盐不进,他只是在观望而已,大爷与四爷不到最后关头,此人是绝不会作出倾向性选择的,此人要的是在最紧要的关头选择一方,从而一举击倒另一方,这样,不但不至于站错队,反而会成为最大的功臣。”徐恩茂笑道。

    “这头老狐狸!”李鉴恨得牙痒痒的。

    “曹仪如没有这般城府,如何能坐到大越宰执的位子上去?”徐恩茂道。

    “曹旦跟你说了什么?”

    “陛下虽然让太医帮着隐瞒病情,但曹旦这种宫里的大人物岂有不知之理,据他所说,从几个月前,皇帝陛下便开始咯血了,而且近期愈来愈频繁。”徐恩茂道。

    “什么,吐血?”李鉴大惊。

    徐恩茂点头,“皇帝陛下的病情不容乐观,这个时候陛下让大爷您远离上京去潭州主持对蒙人战役,但却又将四爷召了回来坐镇京城,一旦陛下身体有恙,大爷,你远在边疆,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李鉴脸色骤变。

    “四爷那时正在都城,您说会怎样?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到四爷抢先一步,登上大宝之位,一纸诏书,大爷您就得乖乖地解下战袍,回到上京来对四爷山呼万岁,然后回到大王府,从此不闻世事,整日斗鸡赛狗,声色犬马,即便如此,恐怕也是日日惊心,夜夜难眠,担心什么时候便从宫中发来一份诏书而结束您的一生!”徐恩茂说得极慢,但话语之间,阴气森森,听得李鉴浑身毫发倒竖,遍体生凉。

    “即便如此,那是我在边疆,手握兵权,他能如之奈何?我大可挥军入京,将属于我的东西再夺回来。”李鉴狠狠地道。

    “大爷,那个时候,大义名分已定,您如率兵打回来,那就成了乱臣贼子了,而且您长管兵部,不会不知外镇兵马与御林军之间的差异。”

    “如你这般说,潭州我是去不得了?”

    “万万去不得!”徐恩茂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父皇旨意已下,我如违旨,岂不是更不得父皇欢心?”李鉴发愁道。

    徐恩茂嘿嘿一笑,“大爷,有很多方法让您去不得,而且让陛下无话可说。”

    “先生有何妙计,不妨直言!”李鉴喜道。

    “恐怕大爷您得受些皮肉之苦了!”徐恩茂道。

    “这个不怕,只要不离开上京,些许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李鉴哈哈一笑,“先生尽管道来。”

    冯家在清河县是一等一的大家族,虽然在这一朝之中冯家势力衰落,家主冯从忠在朝中只不过是一个三品的都察院御史,但数百年的积蕴,家中子弟仍然遍布各地为官,在清河县,那更是声名远播,每有新任县太爷到任,第一件事必然是去拜望冯家,否则冯家要是不配合起来,这任县太爷的仕途便算是终结了。

    冯从义以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退役回到清河县,这在这一世的冯家当中,亦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当初回来之时,冯家亦是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毕竟这是冯家这一朝之中排名第二的高级官员了,不过时日一长,冯从义便开始在冯家遭到了冷淡。

    忠武将军冯从义驻守边疆多年,在清河县本家没有一点家产,回到家时,先是借住在本家,冯从义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家伙,当主将多年,口袋里空空如也,回到清河县,便也只有一点俸禄可拿,用来养家糊口,这才冯家当中,可是寒酸至及,也幸好冯从义没有什么家人,只有一个老伴,一个儿子,两个跟随他多年的老亲兵而已,否则还真难生活下去。

    数月一过,摸清了冯从义底细的冯家,便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冯从义一无钱财,二者又是一个从边疆退下来的将军,品级的确不低,但在这在中原腹地,又有几个人认得他,买他的账呢?

    再者,冯从义原本亦不是冯氏嫡系本族,只不过是一个旁枝而已,时间一长,闲言冷语不免扑面而来。冯从义武将一个,性子亦是老尔弥坚,那里受得这种鸟气,一怒之下,携了老妻,带了儿子和两个亦是白发苍苍的亲兵,用仅剩的一点钱在乡下购了一处宅子便搬了出去,虽说条件简陋,但耳边却也清静多了。

    好在家里人不多,四品官的俸禄亦可支持日常开销,再在宅子周围开垦些荒地,种上瓜果疏菜,亦可聊补家用之不足。

    昔日拿刀的手拎起了锄头,冯从义倒也看得开,与两个亲兵将开出来的几亩园田侍候得生机盎然。

    比起在卢城的紧张日子,这种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可就自在舒服多了。

    白日伺弄园田,只在一早一晚,冯从义才会提起战刀,与两个亲兵在园子里舞弄一翻。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平静而又舒适。

    十月下旬某天午后,替冯氏家主冯从忠在清河县主持家务的兄弟冯从贵在午饭过后,与宠爱的小妾胡天胡地一翻,此刻正搂着光溜溜地小妾睡得香甜,忽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不由大怒,喝道:“不知道我在休息吗?什么事慌里慌张?”

    外面传来管家紧张的声音:“二爷,二爷,县尊过来了,现在正在大厅里呢!”

    冯从贵一怔,这个时候,胡大海过来干什么?翻身坐了起来,在小妾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拧了一把,慢悠悠地穿着衣裳,“知道了,让他先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二爷,您还是快一点吧,胡县尊是陪着钦差大臣来的,随行的还有四爷的人。”

    “什么?”冯从贵一个激凌,一把抓住小妾尚搭在他腿上的白花花粉嫩的大腿,用力掀到一边,跳下床来,用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冲出房门。

    “怎么有钦差大臣?是,是不是大哥出什么事了?”

    管家看着冯从贵脸上的粉红胭脂,不由哭笑不得,“二爷,不是,他们是来见冯将军的。您,您还是先把脸洗一下吧!”

    “钦差大臣是来找从义的,糟了!”冯从贵跌脚道,冯从义被从冯家大院排挤出去,他是一清二楚的,不过他也不在意,一个下野的将军,都快六十了,起复无望,身无余银,便算得罪了又能怎样?但现在看来,这是大错而特错了。

有一种悲剧叫作妄念(转自书友翔.羽)

    (写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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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时常听到一个新鲜的词汇,叫做:妄念。

    对它的解释虽然有很多,但比较被大家认可的说法,就是对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一种欲望。

    其实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些东西是不属于我们自己的。这就像是我们所有人都一心追求的各种理想一样,分不清虚实,也辨不得主次。只知道去追求到底,但究竟能得到些什么,却没人说得清。

    而这些似是而非,甚至有些虚无缥缈的追求。却往往是各种悲剧的,最终源泉。

    当然,若是人活天地间,什么追求也没有,那未免太过凄凉。无论如何,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为之奋斗和争取的,不然活着就太无趣了。

    不过我们需要明白的是,人力终究有穷尽,凡事也不可过于想当然了。

    说道这里,我们不妨来类比一下,这本书的一些主要角色,看看他们,都有哪些妄念。

    首先就是主角,他一开始不过是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里的猎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平凡,但却快乐。

    然而一场无谓的祸事,却将这种快乐完全粉碎。家破人亡之后,他的生活信念,或者奋斗目标就变成了——拯救他的妻子:柔娘。

    这是支撑他奋斗下去的唯一信念,然后依靠着这个信念,他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但是当有一天,他听到了妻子背叛的消息过后,这个信念也就崩塌了。但是他的力量还在,而且因为这股力量的膨胀,他的信念也随之发生了改变,那就是——复仇。

    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知道,主角是终究会成功的。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主角。只是因为这一切,都合乎常理;这一切,都顺应时势。当时王朝的腐败催生了贪官的横行,国力的衰弱导致了外敌的入侵。天下动荡,烽烟四起,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主角的强大在于他的信念坚定,更在于他的顺势而为。而当他拥有了撼动天下的力量之后,一切也就不可阻挡了。

    而柔娘,这个原本单纯的女子,也正因为自己的一丝妄念。最终,只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她原本的所有信念,就是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但当得知亲人尚在的消息时,却并没有选择团聚,而是选择报恩。这本身是没有对错的,但她报恩的对象却原本并不属于她自己,也根本不可能真正属于她自己。

    所以这一切,就变得荒诞起来了。

    她想要用恩情来束缚他们之间的联系,也顺便了断自己从前的过往。但殊不知,恩情这种东西,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沉重,也最为恶毒的枷锁。

    所有被它束缚的人,无一不想要将它摧毁挣脱。

    所以柔娘的选择注定是悲剧的,她之后的所作所为,皆是为这层枷锁披上更为沉重的负担。虽然最后成功压死了对方,但她自己也是深受重伤。

    她的妄念,就是违背自己的信仰。企图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获得天下的认可,但这注定是无法实现的。这就像是我们现在治疗癌症的方法一样,虽然能够将癌细胞杀死,但我们自己的免疫系统也会完全崩溃。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战之罪啊。

    说道这里,我不自觉的想起枪手之前写的《马踏天下》。那个悲剧的女主角清风,也是一个妄念的典型受害者。

    她原本可以过的很好,只要她甘愿相夫教子;她原本可以得到一切,只要她能够包容并蓄。但就是因为她自己那无法释怀的家族荣耀,导致了她整个人生的悲剧结局。

    她的倔强,她的不甘,她的尊严,她的仇恨。不但让她没有得到那些并不属于她自己的荣耀,更是让她最终失去了那些原本就属于她自己的爱人,妹妹,孩子甚至是生命。

    这一切不得不让人唏嘘,虽然很矛盾,但得失之道本就如此。我们总说人活一世,贵在自知。但很显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取舍有度。大多数人都是欲求不满的,虽然这就是人的本性,但这也就是悲剧的祸根。

    枪手其实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才能写出这么让人咬牙切齿的故事。

    虽然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与众不同,但也要时刻警惕,不要让那些虚无缥缈的欲望,左右我们的灵魂;更不要让那些不可触及的妄念,主导我们的生命。

    顺势而为,虽然不一定能成为勇士;但逆流而上,却很有可能会被淹死。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一定会是伤痕遍体。

    PS:一点小感慨,不喜者,权当洒家放屁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清苦的将军

    枪手说过,今天将手里的十章存稿都放出来,这是第一章。

    清河县隶属于鱼米之乡鄂州,宣旨的钦差到清河县,必须经过鄂州,而正在鄂州的四王子李逍立刻便明白,冯从义要得到重用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拉拢到军方将领的李逍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统领苏灿以保护钦差的名义一同前来。

    已是十一月了,天气已经变得较冷,偏生今天天公不作美,居然在钦差一行人到达之后下起雨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冯从义的带领下,出了清河县城,向着数十里外冯从义的新家行去。

    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烂,数十人的马队被拉成了一条直线,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但仍挡不住随风而来的冷雨,胯下的马儿也早已变成了分不清颜色的泥马,奉命前来传旨的兵部员外郎种子正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冯从贵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有今日,当时就应当把冯从义当祖宗一样的供奉起来,从钦差的只言片语之中,他已经得知,原以为再也没有起复希望的冯从义,这一回可是圣恩浩荡,变成了从三品的云麾将军,而且即将重掌兵权,只要再立下数场功劳,青云直上那是指日可待。这一次钦差就是奉命前来召冯从义前往上京面圣的。

    偷眼看着钦差与四王爷派来的那人铁青的面孔,冯从义真想狠狠地痛打自己几巴掌,这事儿要是让大哥知道了,不定要怎么收拾自己。

    “还有多远?”种子正在兵部只是一个员外郎,小小的芝麻官,但怀里揣着圣旨,身份就大不一样了。

    还有多远冯从贵也不知道,只能将求助的眼光看向自己的管家。

    “快了,快了,翻过前面那坐山,就到了冯将军的家了。”管家赶紧道。

    马队停在山脊之上,众人向着山下看去,一个十数户人家的小村子,一条小河顺着村子的一侧流淌着,注入远处奔腾滚滚的江水,种子正疑惑地看了一眼冯从贵,苏灿也正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冯从义怎么说也是朝廷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又带兵多年,怎么会住在这样一个一看就很贫困的小村子里,而且这个村子里都是小门小户,与冯从义的身分亦不匹配啊。

    “家兄就住在这里,小人前面引路!”冯从贵红着脸,打马率先而行,此刻的他实在有些怕对方开口询问,自己怎么回答?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众人随着冯从贵下了山,小河之上,只有一座两根树搭成的简易的桥梁,因为下了雨,上游山上的水汇集下来,泛黄的河水几与桥面平齐,苏灿是武将,倒不觉得什么,但种子正虽然在兵部供职,却着实是一个读书人,看到隆隆的水声冲过木桥,不由有些胆战心惊,这桥在水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有可能被水冲垮。

    冯从贵也是心惊胆战,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咬着牙,小心翼翼地跨上木桥,在管家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挪地向寻岸走去,苏灿微微一笑,迈步跨了上去,伸出手来,“种大人,随我一起过河吧!”

    种子正冲他感激地点点头,这个时候可要不得面子了,再说了,虽然自己揣着圣旨,但苏灿的本职官位可比他高得多,对方愿间伸手搭自己一把,对自己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人过去了,马可就没办法了,只能留下几人在对岸看守马匹,其它人步行前往,泥泞的道路不大会儿便让这些人变成了泥猴儿。

    “冯将军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地方?”苏灿终于忍不住了,转头问冯从贵。

    冯从贵苦着脸,“家兄喜好清静,喜好清静,硬是要住在这个地方,小人也没有办法。”

    苏灿狐疑地转过了头。与种子正对视一眼,都是摇摇头,难不成冯从义在卢城那种苦寒地方呆惯了,养成了习惯不成?

    “二爷,二爷,冯将军在那里,我看到冯将军了!”管家突然兴高采烈地指着不远处一处农田里正在挥锄的几个农夫,大叫道。

    冯从贵也立马看到了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正是冯从义,赶紧迈开步子,连滚带爬地离开小路,踩着稀泥向那边奔去,边跑边喊道:“大兄,大兄,朝廷来人了,钦差大人来了。”

    田中,冯从义提着锄头,疑惑地转头看向泥猴儿一般跑来的那人,从那人的声音之中,总算听出了那是冯从贵,不由讶然道:“从贵,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弄成了这副模样?”

    冯从义此时那有一方大将的威严,活脱脱的便是一个农夫,裤脚卷到大腿上,赤着双脚,满身泥水,在脚边,还放了一大堆的不知什么的小苗,此刻他与两个亲兵,还有儿子正在奋力将这些苗子种到地里去。

    冯从贵欲哭无泪,“大兄,大兄,朝廷来钦差了,皇帝陛下宣你进京呢!”转身指着路边一群目瞪口呆地人,道:“兵部的种子正大人,还有四爷身边的苏灿苏大人,都在那里呢!”

    冯从义亦是愕然,从边城回来之后,本以为要就此终老,在乡间做一个普通农夫了,怎么皇帝又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四品将军了,四品对一般人而言,好像很高了,但在高品级官员多如蚁的京城,算个球球啊!

    抛下手中的锄头,赤着双脚,冯从义大步迎向小路中的一群人。

    “冯从义见过钦差大人!”叉手行了一个军礼,冯从义声如洪钟。

    “冯将军!”种子正在冯从义回京述职的时候是见过他的,此刻看到面前的人,当真难以相信这个农夫就是替大越镇守了数十年边城,威震大漠的将军。

    “卑职苏灿,见过冯将军!”苏灿不是钦差,而且他的军职亦低于冯从义,此刻从种子正的身后跨出来,啪的一声便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冯从义呵呵一笑,苏灿他并不认识,伸手想去扶,但一伸出手去,看着自己两手的黄泥,又缩了回来。

    “各位大人,请到家里一叙吧,冯某这个样子,可真是有些见不得人的。请,请。”

    种子正是钦差,自然当先便行,苏灿坚持冯从义先行,冯从义倒也懒得在这些礼节之上推来让去,从对方的服色上看,他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的确比自己低,也便不在坚持,在种子正身侧靠后半步的地方向家的方向走去。

    “安国,你快点回去,让你母亲烧水煮茶。”冯从义大声喊道。

    “晓得了!”冯安国拔腿便向家里跑去,两个亲兵也抱了锄头,加快脚步在前面奔去。

    种子正震惊地看着冯从义,“冯将军,贵夫人可是朝廷诰命夫人,怎么这等粗活还得自己做?”

    冯从义呵呵一笑,“身无长物,一点俸禄要养活我们一家子人,请不起人啊!这些活计,都是我老伴自己做,其它的,则由两个跟着我数十年的亲兵来做,呵呵呵,心惯了!”

    不但是种子正,苏灿等所有人都是无语,看着冯从义的眼光此时已经变得佩服无比了,要知道,冯从义可是当了数十年的卢城主将,在军中的苏灿,和熟知军中内情的种子正都清楚,军中,大头兵的确很苦,但到了冯从义这个位份上,还过得这么清苦,仅靠一点俸禄生活的人不说是空前绝后,但也绝对是屈指可数的了。

    他们都是从清河县冯氏那豪奢的大宅之中过来的,两相对比,看向冯从贵的眼光不免便变得怪怪的了。

    冯从贵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不大的院落中,几间土坯房屋,好在房上还是盖着青瓦,院子里不像外边那么泥泞,被夯得很结实,用碎石铺着,压得极为平整,靠着墙角,竖立着刀枪剑戟弓箭等武器,只有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这不是一家普通的农户。

    率先回到家中的两名亲兵已经摆好了香案,随着冯从义久了,这种活儿他们干过多次,倒也极熟。

    进到堂屋,冯从义转身看着种子正,“种大人,请宣旨吧!”一撩袍子,便要跪下。

    种子正苦笑了一笑,“冯将军,我们这个样子,未免对皇上有些不敬,还是请冯将军先去沐浴一下,再来接旨吧!”

    冯从义恍然大悟,“瞧瞧我,都有些糊涂了。那各位大人先请安坐,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冯从义大步流星而去,不大会儿,后堂里一个身着青衣的妇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轻声道:“各位大人,简慢了,不好意思,请喝茶。”一边的冯安国赶紧过来接过托盘,“母亲,我来吧!”他轻声道。

    种子正和苏灿等人立刻站了起来,向妇人躬身行礼,妇人敛裙还礼,却是不卑不亢,不失大家风范。

    茶叶很差,这让喝惯了好茶的种子正和苏灿等人都是嘴里发苦,不过看着这一大家子,两人却又不觉得这茶苦了。

    就在种子正一行人千辛万苦找到冯从义,准备宣旨的时候,清河县中,冯宅的大门之外,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看着冯宅两个大字的门匾,都是舒了一口气:“好了,终于找到冯将军的家了,将王夫人交给我们的东西转交给冯将军,我们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两个人,一个眉清目透,另一个却是身材壮硕,两眉之间,一道明显的胎记,宛如第三只眼一般。***

第一百一十二章:见面

    “冯将军,接旨吧!”种子正宣读完圣旨,两手捧着,递向跪在面前的冯从义。冯从义却仍是双手据地,趴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种子正的声音。

    “冯将军,请接旨!”种子正提高了音量,大声道。冯从义似乎这才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连叩了三个头,三呼万岁谢恩,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恭敬地将圣旨供在大堂上的香案正中,转过身来,看着种子正,“种大人,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卢城一年多,卢城怎么就失守了,蒙人怎么就入侵了?他们怎么可能打破卢城?”

    种子正叹了一口气,“冯将军,这话说来就长了。”

    就着一杯苦茶,种子正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娓娓到来,一边的苏灿静坐一边,其实他知道的远比种子正知道的要多,也更为详尽,以种子正的身份地位,很多内幕的东西,他完全接触不到,能讲的也只是朝廷明发邸报上的。

    “沈风死了?”冯从义霍地站了起来。

    “是啊,是啊,要不是这个祸国殃民的马匪头子突袭边境,以至于卢城边军大部出动去剿灭他,怎么会为蒙人所趁以至于卢城失守,这样的贼子应当凌迟处死才对啊!”种子正叹道。

    冯从义大怒,沈风的为人如何,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说沈风尽起所部袭击大越边境,他是万万不信的,看了一眼种子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怒火压制下去,眼前这个兵部员外郎知道什么?这其中定然有其它的猫腻在里头。

    向着种子正拱拱手,“种大人,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晚两天再起程赴京,寒舍简陋,不便待客,便请种大人先回清河县或者在鄂州等冯某。”

    种子正一呆,冯从义这是在逐客了,心下不由有些不喜,怎么说我算是你的报喜鸟了,走了这么远来给你宣旨,也不弄点酒菜让自己暖暖身子,就这么赶自己走了,算什么?但看看杯子里的苦茶,看看家徒四壁的堂舍,不由暗道即便留自己,只怕冯从义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款待自己一行人,还不如回清河县去。

    当下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打扰冯将军了,下官这便回清河县去等冯将军,还请冯将军能尽快地起程。”

    冯从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点冯某省得。”

    苏灿站了起来,拱手道:“冯将军,末将临来之际,四爷千叮咛万嘱咐,请冯将军过鄂州时一定要去见四爷一面,四爷在鄂州扫榻恭候。”

    冯从义一惊,开始他一直以为苏灿也是兵部派来保护钦差的将领,倒是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四爷李逍的人,长年驻守边疆,去年回京述职之时,他已是一个下台将军,更是无人理会,四爷他根本就不认识。

    “你是?”

    “末将是四爷的护卫统领,此次蒙人如侵,四爷也是心急如焚,担心万分,想请冯将军到鄂州之后,能去为四爷讲一讲边疆的大致情况。”

    冯从义点点头,这便是分务了,作为朝廷重臣,皇子,李逍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当下点点头,“请回复四爷,冯某一定会去拜望。”

    苏灿大喜,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冯从义,“四爷知道冯将军清苦,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冯将军赏脸。”

    冯从义一怔,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迭厚厚的银票,单看上面一张的数量,这一迭银票起码就有上万两,不由连连摇头,递将回去,“冯某怎么受四爷如此重礼,这个万万是不能收的。请苏将军替我谢谢四爷,就说冯某心领了。”

    苏灿笑着后退一步,“冯将军,这是四爷的心意,末将也只是奉命转达,要是冯将军拒受,末将办事不力,回头不免要受四爷责罚。如果冯将军硬是不收,还请回鄂州之时亲手交还给四爷,这也算是冯将军体恤末将可好?”

    冯从义是个直肠子,心想这也行,反正无功不受碌,这钱是万万要不得的。“那好吧,等我去见四爷时,亲手交还给四爷。”

    苏灿大喜,这个套子完美了,不管如何,冯从义这便算是与四爷扯上关系了,要还钱,就得去见四爷,不见四爷,他就还不了钱,那就算是收下四爷的礼了,有了这个敲门砖,以后再见面就容易多了。

    冯从义那里晓得对方这瞬间心里转了这许多圈圈。将众人送出门外,冯从贵拖在最后,呐呐地道:“大兄,我在清河县已经为大兄一家准备了一套大宅,一应仆从丫头都备齐了,明儿个大兄就搬回清河县吧。”

    冯从义笑道:“不必了,这里山清水秀,你嫂嫂和侄儿都住着挺满意的,不必搬了,再说那等大宅,我也养不起啊!”

    冯从贵哭丧着脸,“大兄,我知道先前本家里有许多人不懂事,得罪了大兄,但大兄现在已是三品的将军,马上就会得到皇上的重用,住在这里,委实是不成体统,要是大哥知道了,岂不是会重重地责罚我,还请大兄原谅弟弟,搬回去吧,一应开支,都从本家支出,不用大哥一分钱的。嫂嫂亦是大户人家女子,又这般年纪了,还做这些活计,大兄又于心何忍啦,安国又要读书,城里的先生多,有学问的儒者也好请,大兄总不能耽搁了侄儿的前程吧?”

    听到冯从贵的话,冯从义倒是觉得有理,迟疑道:“既然如引,可就要劳烦兄弟你了。”

    听到冯从义答应回去,冯从贵顿时喜从天降,“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小弟的本份嘛,照看好我冯氏的族人,就是我应当做的,大兄去为皇上效命,我为大兄解除后顾之忧,大兄尽管去立功便是。”

    冯从义嘿的一声,摇摇头,送众人出了门。

    看着一行人等消失在视野里,冯从义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房中,重重地坐下,双手抱头。

    沈风,想不到荒漠一别,竟然真成永决了,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深夜,雨已停,天空中,繁星点点,淡淡的月光洒将下来,一条蜿蜒的小道在一片黑色之中,显得分外醒目,三眼虎与红娘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浆,艰难地向着冯从义的居所行来。

    “这个冯从义也真是的,堂堂的朝廷大将,放着那么好的宅子不住,偏生住得这么偏僻,奶奶的,害得我们遭这罪,红姑娘,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还没走过么长,这么难走的路。”三眼虎不满地抱怨地道。

    “你省省吧。这里可不是大漠,任你纵马驰骋,有这劲,不如拿来走路,不远了,听到水响了么?那个门子不说冯将军所住的村子外有一条小河么?听这声响,我们快到了。”

    “好极了!”三眼虎如释重负,“等到了冯将军家里,我要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

    红娘子卟哧一笑,“三眼虎,真没见过你一个雄纠纠的大男人,比我一个女子还讲究。快走吧!”

    冯家,院子里,一张小桌上摆着一个灵牌,面前的香炉里三柱清香扶摇直上,冯从义恭敬地向着写着沈风的灵牌行了一礼,“沈风,你英雄一世,没想到落了这么一个结局,真是让人感叹,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我马上就要重回边疆了,我会查清楚的,你我在边疆数十年,共同抵抗蒙人,我不会让你死了还顶着一个勾结蒙人的大帽子。老友,你放心去吧,我会给你申冤报仇的。”

    “安国,把酒拿上来,我要与老友痛饮几杯。”

    冯安国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将两个碗放在桌上,拍碎酒坛上的泥封,冯从义一把抢了过来,“你下去吧,我要与老友单独呆一会儿。”

    “是,爹爹,沈叔已经过世了,爹爹还是要节哀的好。”冯安国道。

    “下去下去!”冯从义不耐烦地道。

    提着酒坛,将两个碗倒满,拖过一把椅子,冯从义坐在供桌前,举碗向着灵牌道:“老友啊,我知道你后来已经不能多喝酒了,但现在,没什么顾忌了,来,咱哥儿俩走一个!”一仰脖子,将碗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冯从义喝着酒,嘴里不停地叙说着往日两人共同战斗的往事,说到动情处,不由老泪纵横,哽咽不已。

    院外,突然也传来了痛哭之声,冯从义霍地站了起来,看向院外,“什么人?”他沉声喝道。

    篱笆门被轻轻地推开,两个人影出现在冯从义的面前。前面一个双手掩面,哭得极为伤心。

    “你是谁?”冯从义喝问道,屋里,冯安国与两名老兵都抢出了门外,两名老兵手中更是提着马刀,警戒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冯叔叔,我是妙妙,燕妙妙!”

    “妙妙!”冯从义一惊,“怎么是你,你,你怎么离开了大漠,到了清河县?”

    红娘子抢上前来,跪在沈风的灵牌前,失声痛哭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拉拢

    三天过后,清河县城外,冯从义勒停了马匹,看着身侧的红娘子,道:“妙妙,你当真不随我去么?”

    红娘子摇摇头,“冯叔叔,抱歉,我不想再回到大漠去了。”

    冯从义沉默片刻,“大漠的确是你的伤心之地,但是妙妙,跟着我一起去打蒙人,还边境百万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不好么?”

    红娘子笑了一声,“叔,事到如今,我还有替大越效命的心思么?我父亲为大越出生入死,却落得这样下场,到死还背着一个通敌卖国的黑帽子,沈叔数十年来,身虽为匪,却亦是心系大越,为大越边境安宁呕心沥血,哈,下场居然和我爹一样,二十年,两个人,落得同样的下场,这不叫人心寒么。我已经死心了。”

    冯从义叹了一声,“阳光之下总有阴影,妙妙,如果你将眼光放得远一些,心胸再开阔一些,看得的就不止是仇恨了。”

    红娘子冷笑:“沈叔,我是一个小女子,没有那么宽广的心怀,就此别过了,妙妙祝您返回边疆之后,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妙妙,你要去哪里,你准备做什么?”冯从义看着红娘子,“不要再去做那些提着脑袋的勾当了。”

    红娘子眼光看向别处,“冯叔放心吧,我呀,准备去游山玩水,大越这么大,够我玩几年的了。”

    冯从义看着眼光闪烁的红娘子,又瞧了眼似笑非笑的三眼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你们,好自为之吧!”

    “冯叔,再会了!”红娘子抱拳一揖,与三眼虎两人策马离开。

    冯从义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向着清河县城方向而去。

    “红姑娘,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三眼虎笑道。

    “去彬州!”红娘子道。

    “彬州?”

    “嗯,还记得我们来时,在彬州碰到过的那个王相吗?”红娘子道。

    “记得,一个雄纠纠的大汉,却穿了一身道袍,在这里煞有介事的传道,想想也很好笑。信弥勒,得永生。靠,这种话也有人相信!”三眼虎大笑,“最可笑的就是那些小把戏了,什么喝下符水便刀枪不入,油锅里捞钱,死而复生,鬼影等等,这等江湖骗术居然让那些老百姓趋之若鹜,真是难以理解。”

    红娘子道:“这些你很了解的江湖骗术,寻常老百姓那里明白,他们哪有机会接触这一些,这个王相很不简单,这些小把戏只不过惑人眼球,但他们所做的结坛结社,守望互助,一入教会,皆是兄弟姐妹,这一些才是这个什么白莲教立足的根本,在百姓之中有着相当的号召力,这个王相,野心不小,你看到他的那些护卫了没有,个个都是江湖好手。”

    三眼虎看着红娘子,“红姑娘,你不是也想着要去入这个什么捞什子白莲教吧?想着他们在那里喊着些白痴的口号,我就要吐了。”

    红娘子白了他一眼,“我们先去彬州,看看再说,这个王相,我总觉得他要弄出一点什么事来,咱们一边看着,说不定到时候便可以借上力。”

    “让兄弟们都去?”三眼虎道。

    “通知弟兄们,都去,先在彬州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派人盯着那个王相。”红娘子道。

    “好嘞!”三眼虎道。

    冯从义自然无法知晓红娘子此刻的想法,红娘子现在谋划的是推翻他忠诚了大半辈子并准备继续为其忠贞下去的大越王朝,他只是异常同情这个看起来现在无比可怜的弱女子,在这个世上,她竟然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当然,数年之后,冯从义再与红娘子相遇之时,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也极端地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强行将红娘子留下来并带在身边,如果当时自己这样做了,整个历史也许会因此而改写。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那时,已经六十有余的冯从义不得不与他当年眼中的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对垒沙场。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此时的冯从义,心急如焚,他只想着赶快到上京,面见皇帝,然后重返边疆,率领军队,打回卢城,将失去的领土重新夺回来。

    十天过后,冯从义出现在了鄂州城。与他当初回来时简单的行礼,两个老兵相随不同,这一次来鄂州,清河县可是派出了一队多达百余人的当地驻军护送,而他留在清河县的老伴与儿子现在也成了清河县人巴结的对象。虽然他人已经不在清河县了,但仍旧整日门庭若市,往来不绝,世上不乏聪明人,都知道冯从义是皇帝陛下特招入京,结合眼下边疆被蒙人攻破,而冯从义镇守边疆数十年力保边疆稳定的背景来看,他是绝对要受到重用了。

    不仅清河县人如此,鄂州所知的消息更加全面,也更了解所有的事情,对于这一位突然窜起的家伙,鄂州的文武大臣们很快便从各个方面搜集到了无数有关冯从义的情报,当冯从义出现在鄂州城外时,整个鄂州的大员们都已在城门处恭候了。

    大越的武将群体虽然极大,但真正的高阶将领却不多,绝大部分都是在四品左右徘徊,像这一次冯从义从四品忠武将军晋级到三品云麾将军,皇帝给出的信号便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大越又将有一个统领一方的大将了。

    鄂州是鱼米之乡,大越的粮仓,是大越首屈一指的大州,像这里的知州,别驾,司马,长史,录事参军等比起其它州来,品级上都要高出半格,知州何怀金便是正三品,比起冯从义的云麾将军来,其实是要高出半级的,但不同的是,三品的文官很多,三品的武将可就少了,两下一比较,倒是冯从义身份更显得高一些。再者,如今鄂州城里住着的那一位,可是明显表示出了对于冯从义的看重,大家都是哪位的人,自然也就要显得诚意一些。

    可怜冯从义长期驻扎边疆,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已是被这些舌灿莲花,热情到爆的官员们弄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拔出刀来,大喝一声我去也吧?

    不住的打供作揖,不住地与人寒喧,说着久仰久仰,冯从义直觉得这简直比上战场生死搏杀还累一些。

    好在救星很快就来了。

    数匹马急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四王爷李逍的贴身护卫统领苏灿。

    “末将见过冯将军!”苏灿飞身下马,干净利落地给冯从义行了一个军礼。

    “苏将军。”冯从义如蒙大赫,与苏灿这种武将打交道,他就觉得自在多了。

    “四爷在临江园设宴为冯将军接风,还请冯将军赏脸前往。”苏灿笑容满面。

    “好,好,冯某正要前去拜见四爷,还请苏将军带路引见。”冯从义此时已是满头的大汗了,好在他也正有东西要交给四爷,红娘子转交而来的由原卢城副将王敏收集到的司马瑞以及大王爷门人邬思远走私军械,精铁,食盐等战略物资的证据现在就揣在他的怀里,环顾朝野,有能力扳动他们的也就只有四王爷李逍了。

    “哎呀,苏将军,我们在醉仙楼可也摆好了宴席为冯将军接风呢!”一边的何怀金大为遗憾,“不过四爷已经做了准备,我们只能等明日再为冯将军接风洗尘了。”

    苏灿笑道:“王爷为冯将军接风,正要请何大人等去作陪呢,想不到却在这里碰上了,倒也省得苏某再分别去请,正好同去。”

    何怀金连连点头,“那是一定要去的,冯将军忠义,驻守边疆数十年,力保边疆不失,是我大越一等一的良将啊,正要请益。”

    “不错不错,没看到冯将军一走,卢城便告失守了么,可见冯将军的威风。”一边的官员大声地帮腔。

    冯从义苦笑不已。

    有资格去临江圆参与冯从义的接风宴的官员自然不多,知州何怀金算一个,其它的也就只有别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等廖廖数人而已了,其它的有自知之明,当然也不会跟着去,不过在醉仙楼摆下的酒席,虽然没了正角,但众人倒是可以去享用一番,没有了这些人,或许更自在一些。看着冯从义,何怀金,苏灿等一行人离去,其余的官员便都闹哄哄地一窝蜂奔向醉仙楼。

    临江园在鄂州城偏西,毗临大江,占地约数百亩,内里竟然用土垒起了一座高数十米的小山,小山之上古树荫荫,一座八角亭子便在这小山的最顶端,取名临江亭,坐在这里,便可看到奔腾的江水轰鸣向下,一路之上,浪头打着礁石,冲击大堤,激起冲天浪花,令人一看便生慷慨激昂之意。

    此时的临江亭中,李逍正坐在主位之上,在他身后,柔娘安静地侍立着,不,此时的她已改名为念云,旧日的柔娘随着大越皇帝的一纸诏书早已死去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李逍看着远处奔腾的大江,感慨地道:“念云,不身临其境,当真难以感受到这首词的意境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宴请

    念云身世来历清楚,如今孤苦一人,世上再无一个亲人,知道了内情的她对大王子又怀着刻骨的仇恨,在四王府中,如今她是除了有限的几人之外,最得李逍信任之人,最为难得的是,念云还读书识字,这在当世女子之中,是很难得的,除了大家显宦,很少有女子读书的,而那些大家显宦的女子,读书识字也只是为了将来嫁得一个好郎君,又怎么会做事呢!

    由于这些原因,现在念云负责在李逍的内书房处理一些案牍事务,在很多大事之上,李逍也并不回避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根本就不由担心她的忠诚,因为她比自己更想击倒自己的大哥。

    而念云,数月以来接触到了太多以前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看到了无数的阴谋算计,无数的杀伐决断,一语断人浮沉,一语断人死生。很多平时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就在四爷那间不大的书房内,一语而决之,头一天还春风得意,第二天便狼狈下狱,头一天还在作威作福,第二天便已经人头落地。

    这就是权力吗?念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在李逍奉旨代天子南巡,整顿鄂,彬,湖三州官场的数月之间,这些地方的官场风云变幻,无数人一夜之间平步青云,一些人一夜之间一贫如洗,人头落地,而在沉默中观看的念云也迅速地从一个青涩单纯的少女成熟起来,从初时的惊愕,震惊到近来的不动声色,心如止水,她只用了不到一年的功夫。

    李逍整顿三州官场的方法很简单,是我的人,至于有不有德行,有不有能力,这是其次的问题,不做我的人,靠边站。而如果你是大王爷的人,那就完了,好一些的丢官罢职,回家抱孩子去了,惨一些的便是到监狱里去吃牢饭,等着最后是掉脑袋还是把牢底坐穿。

    在这个过程之中,念云惊异地发现,所有被李逍拿下的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却都是证剧确凿,无可辫驳,原本以为李逍以这种方法来整肃官场,其中总会有被冤枉的,但事实让念云目瞪口呆。

    “做官的人,没有那个是干净的,只要想拿下你,便会有无数的把柄供你拿捏,如果不想拿下你,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关系。”李逍对念云道。“即便是百姓称颂的清官,也只是在灰色地带之中游走的特别游刃有余的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念云,在官场之中,是没有圣人的,即便圣人,如果你想要做官,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抛弃。没有第三种选择。”

    李逍的话彻底击碎了念云的世界观,原来爹爹在早年教给自己的那些历史上所称道的人物都不是那么一回事,正如李逍现在所言,不身临其境,你永远也无法感知这其中的意境。

    “念云,这个冯从义将军你应当听说过吧?”李逍转头看着她。

    “是,冯将军在边疆很受百姓拥戴的。”念云道。“四爷,您今天宴请冯将军,是想拉拢他吗?”

    李逍呵呵一笑,“你倒是说得直白,嗯,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不过,念云,你能猜出我还有那几层意思么?”李逍看着念云,微笑着问道,这几个月来,念云的变化让他也感到吃惊,从一个只知哭哭啼啼,茫然无助的柔弱女子到现在的沉稳,她仅仅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从称呼大哥为狗贼,到直呼其名李鉴,再到现在不动声色的称呼大爷,便可以看到念云的成熟。不过李逍很高兴,自己的内书房中机密太多,有这样一个丝毫不用担心会背叛自己的女子来担任,那么她的能力愈强,自己便能得到更大的帮助。

    仇恨果然是摧熟一个人的最佳的捷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眼前的念云恐怕还是一个任事不懂的乡村少妇,整日只知相夫教子,与锅碗瓢盆相伴,并以此为乐吧!而眼下,她已经开始能为自己处理很多事情了。

    看着念云,李逍不由微笑起来,心湄当初的心软,倒是让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手下。

    念云思考了一会儿:“四爷,少时我曾爹爹说过,很多能成大器的带兵的将领的心智都极为坚韧,也许他们不谙政治,在很多地方看起来有些死心眼,但越是这样的人,在战场之上就越能取得成功。”

    李逍哈哈大笑起来,“你爹只说对了一部分,要成为一名军事统帅,不谙政治是万万不行的,因为军事永远都只能是政治的辅助手段,但是,如果仅仅是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名将,那你说得倒不错。”

    念云微微一笑,“很显然,冯从义将军能在卢城那个地方一守就是二十年,便是一个心智极为坚韧之人,这样的人,认准了一条路,便绝不会回头,所以,是极难拉拢的。”

    “不错!”李逍拍手道:“冯从义是一个忠于大越忠于皇帝陛下的人,我也好,大哥也好,在现在这个阶段,是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实际的支持的,也正是这一点,父皇在再一次地起用他,父皇看人的眼光奇准无比啊。”

    “那四爷为什么还花这么大的劲儿在他身上下功夫呢?又是派苏灿去送银子,又是今天设宴相邀?”

    “你说呢?”李逍笑道。

    “我想无外乎两点吧,其一,这样的人能拉上关系,总比没有关系好,正好四爷在鄂州,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其二,便是要想在大爷的心里栽上一根刺吧,大爷奉旨去边城督军,冯从义毫无疑问将成为边城的军事统帅,如果大爷心里有了这么一根刺,就会防着冯从义将军,将帅不合,岂不出事?”念云道。

    李逍歪着头看着念云,眼神之中有些震惊,他没有想到念云居然连最后一层意思也读了出来。“可惜啊,念云,你是一个女子,如果你是一个男儿,再历练一段时间,必成大器!”李逍感叹地道。

    念云低下头,“我只是瞎猜罢了!”

    李逍嘿嘿一笑,没有接着说下去,念云说得不错,他就是要在李鉴的心里种下一棵刺,让他怀疑冯从义已经投靠了自己,而以冯从义的个性,不会也不屑于去解释,兵部,军队一直是大哥的禁孪,他怎么会让一个与自己有关系的人掌握军队,必然会在接下来与冯从义共事之中想法设法地剥夺冯从义或者架空冯从义,如果冯从义不能切实地掌握军权,那么在边疆的这一次反击战获胜的希望便大减,甚至会吃上一个大大的败仗,上一次大哥走私军械已经让父皇很恼火了,如果这一次前线再失利的话,嘿嘿,大哥恐怕在父皇那里就再也不会得到信任了。

    而冯从义经过了这一败,必然会对大哥痛恨不已,那时候,自己只要轻轻地摇摇手,一心想在边疆反击,收回失去的冯从义还怕他不巴巴地贴上来么?

    至于自己这样做,军队会付出什么代价,边疆会付出什么代价,这并不在李逍的考虑范围之内,做大事,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也许等自己登上大位之后,对那些地方,对某些人再做出一些补偿就好了,比方说,免除边疆那几个州几年的税收?

    李逍觉得自己真得很仁慈。

    “四爷,他们来了!”念云小声对李逍道。

    看到苏灿引领着冯从义一行人从园子里正向着小山上走来,李逍脸上堆满笑容,大步走出亭子,沿着山上小道大步迎了上去。

    “末将冯从义,见过四王爷!”冯从义利索地行了一个军礼,李逍大笑着抢上一步,两手紧紧地抓住冯从义,硬是没有让冯从义这个军礼行完,“冯将军不必多礼,今天本王设的是私宴,只叙私谊,不谈公事,不论名份。请!”

    登上临江亭,众人分宾主坐定,李逍自然是坐了首位,冯从义与何怀金两人一左一右相陪,念云执壶,给众人杯中满上酒。

    李逍端起酒杯,“这第一杯酒,我却是要代父皇向冯将军道歉了。”

    听到李逍听起皇帝陛下,众人顿时都站了起来。李逍笑道:“坐,坐,我先前就说了,今儿个这是私宴,大家都是朋友嘛,不要这么拘禁。”

    冯从义惴惴不安地道:“四爷这话,我可是担当不起的。”

    “你担当得起。”李逍站了起来,走到冯从义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冯将军坐镇卢城二十余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乡,但天伦之乐只不过享了年余,又要顶盔带甲,替国出征,朝廷实在是有负于冯将军啊!”

    “身为军人,为国效命是冯某的本份!”冯从义大声道。

    “冯将军的忠心我是知道的,父皇也是知道的,而且以冯将军对边疆的熟悉,这个人选便非你莫属啊,所以,只能对冯将军说声抱歉了,等打赢了这一仗,冯将军才能归老啊!”李逍大笑道:“来,冯将军,我敬你一杯,敬你这二十余年替国镇守边疆。”

    “敬冯将军!”众人一齐站了起来。

    “干!”李逍率先一饮而尽。***

第一百一十五章:安插

    这顿宴请,冯从义毫无疑问地是中心,李逍开了头,何怀金等人自然更是热情万分,一个个舌灿莲花,依次上来敬酒,论起口舌之争,冯从义那里是对手,一两个时辰下来,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下去,也亏得他长年生活在军营之中,虽然年近六旬,但身体强壮,酒量甚豪,起初还推辞,后来喝得多了,竟是杯到酒干,直喝得满面红光,最后竟是反客为主,频频向李逍以及何怀金等人敬酒,倒是让众人吃惊不小。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品着香茗,冯从义想起了这一次来拜访李逍的本来用意,先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四爷,这是您赏给从义的银子,但从义无功不受禄,万万是不能收的,还请四爷收回。”

    李逍眉头一皱,扫了一眼盒子,脸上顿现不豫之色,何怀金等人也一时安静下来。这个家伙,当众退还四爷的赠礼,不是当众回绝四爷的拉拢吗?也太直白了一些,当真是一个当兵当成了倔驴的家伙。

    半晌,李逍方才展颜一笑,“苏灿回来时,说起冯将军的清苦,李逍很是感慨,此番冯将军又要远赴塞外,总得无后顾之忧之时,这些银子不多,但亦可让冯将军家室无生活之苦,冯将军何必见外?”

    冯从义笑道:“从义多谢四爷了,不过冯某一入军营,便花不了什么钱,家里亦只有老妻儿子和两个老亲兵,自己的俸禄足以养活他们了,实在用不了什么钱。”

    李逍歪着身子,从念云手里接过一方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脸,道:“冯将军,这些银子即便你不用在家里,也可支作他用,冯将军是常年带兵的人,自然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卢城王敏的先例,冯将军还没有引起警醒么?”

    提起王敏,冯从义心中不由一阵刺痛,朝廷的邸报,红娘子等人的讲述,让他大致明白了王敏的死因,王敏身为卢城副将,在属下各营将都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居然战死在卢城,王敏是他的心腹爱将,此时李逍提起,不由心中难过之极。

    “冯将军自己两袖清风,品格让人肃然起敬,但这世间绝大多数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包括冯将军以前的部属,这就是为什么司马瑞下车伊始,便能轻而易举地夺去兵权,架空王敏,致使最后王敏不得不孤身奋战于卢城,最后以身殉国,他可是近几十年来我大越战死的最高级别的将领。”

    “冯将军此去边塞,统率的可不仅是以前的卢城万余兵马,而是多达十万人以上的大部队,冯将军,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出现的话……”将热毛巾递给念云,李逍将盒子轻轻地又推回到冯从义身边,“所以,这些钱,冯将军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我知道冯将军很反感军中的这些作派,但数十年升平,军中早已不似当年,冯将军即便不随波逐流,但也不能逆流而上,否则,终将粉身碎骨,误已误国啊!”

    冯从义沉默片刻,收起盒子,揣进怀里,站起身来,向着李逍深深一揖,“多谢四爷指点,从义性子梗直,总想着军人吃着军晌,便该为国尽忠,为国赴死,却没有四爷想得这般深,看得这般准。受教了。”

    李逍哈哈一笑,“冯将军言重了,不过冯将军,以后你就是大越重将,统率大军,为大将者,说到底,最后亦不过是用人而已,人至察则无徒,有时候,该装糊涂就得装糊涂啊。”

    冯从心默默点头,“说起王敏,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四爷,那是王敏用生命换来的一些东西。”

    “哦?”李逍身子前倾。

    冯从义说完了这句话,却没了下文,眼睛看着李逍,李逍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站起身来,何怀金等人都是官场老油条,那有不明白李逍意思的道理,当即都站了起来。

    何怀金道:“四爷,下官等衙门里还有诸多事宜,便先请告辞了,等四爷回京之时,再来为四爷送行。”

    李逍微笑点头,“甚好,我亦接到了旨意,一些事情善尾之后,便也将回上京,何大人等人既然有事,本王亦不留客了,苏灿,替本王送送何大人。”

    何怀金等人离去,李逍转回来,看着冯从义,“王敏临死前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王敏死时,冯从义可是在远离卢城数千里的清河。

    冯从义眼光瞟了一眼念云,李逍笑道:“无妨,此女负责我内书房的一些事宜,不必避讳。”

    冯从义看了一眼念云,点点头,看来此女是李逍的心腹了。“当初我曾转交过四爷王敏的一封信,当时还只是一些猜测,但后来王敏费尽心机,收集到了一些证剧,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王敏的老父,遗孀都遭到了暗杀,也是因缘机巧,我的一个旧友在王夫人临死之前碰上了他们,得到了这些东西,不远千里,送给了我。”

    从身上掏出一个大信封,将里面的东西交给了李逍。李逍脸色郑重地打开信封,看着里面的东西,脸色亦是数变,这里面都是大哥门人伙同司马瑞走私军械等的一些证剧,缓缓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关于这件事情,在父皇那里已经了结了,此时实在不宜再行追查,但这些东西却也不是无用,在合适的时候,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将军忠义无双,可惜了,朝廷已有议定,现在大敌当前,先御外敌,这些事情,只能等打退蒙人之后再来清算了,希望冯将军理解。”

    “从义明白。”

    “冯将军,你此去京城面圣之后,便会带兵赴边边疆作战,此次你去,除了潭州本地兵马,卢城退下来的人马,另外便是从中原调去的左右武卫数万人,先前本王已经说过,大将首在用人,冯将军可有可用之人,可信之将?”李逍道。

    冯从义一怔,想了片刻,旋即摇头,王敏已死,而姚猛等人背叛王敏,便等于背叛了自己,自己此次重新返回边疆,这些人只怕与自己亦会离心离德,就算自己不找他们麻烦,他们也不会向以前那般对自己死心塌地了,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茫然。

    “如果冯将军没有可信,得用的大将,此去边疆,胜负还当真难说啊!”李逍叹道,“如果冯将军不嫌弃,我这里倒有一人推荐给冯将军。”

    眼光一转,李逍道:“苏灿!”

    刚刚送客返回的苏灿大步走了过来,“四爷!”

    “苏灿,我的侍卫统领,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将门世家,从小熟读兵书,当年是我从军营之中想千方设万计才将他弄到身边的,这些年倒是委屈他作了我的侍卫统领,如果冯将军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将他带去,想必可以为冯将军你分些劳。”

    冯从义一怔,“这个,苏将军自然是极好的,但末将怎么夺四爷所爱,苏将军是四爷面前得用之人,从义可不敢来撬四爷的墙角。”

    李逍大笑,“都是为国尽忠,何来谁的墙角一说。苏灿,还不上前拜见冯将军,以后冯将军可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苏灿亦是大喜,两脚一并,啪地一声便向冯从义行了一个军礼,“末将苏灿,见过冯大将军。”

    冯从义赶紧扶起苏灿,“苏将军不必多礼。”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从义亦不好推辞了,而且他身边的确没有得用的将领,这个苏灿能在四爷身边,被委以重任,本领自然是不差的。而苏灿也是喜形于色,一个将领,率千军万马驰骋战场才是他的愿望,能去领兵打仗,自然比在四爷面前当一个侍卫统领更爽。当然,四爷将自己派出去的用意苏灿也是明白的,四爷一直无法在军中插足,这一次利用冯从义,名正言顺地将自己安插到军中,只消立下几桩功劳,必然便会更进一步。

    今天所有事情竟是异常的顺利,不但在冯从义心中留下了一个极好的映象,而且还意外地得到了大哥走私军械的铁证,当初父皇不让自己追查,自己还很是遗憾了一阵子,想不到兜兜转转了一阵子,这些东西还是落到了自己手中,虽然现在没用,但关键时刻,却是能发挥大作用。而最为重要的是,顺利地将苏灿安插到了军中,有冯从义向父皇开口,父皇必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以苏灿的品级,到了军中,至少亦是一军主将,而以苏灿的本领,上了战场,想崭露头角亦是不难的事情。

    回到临江院的书房之中,李逍是满脸的喜色,念云亦是抿嘴微笑。“四爷,这个冯将军也太耿直了,根本就没什么心机城府,这样的将领上了战场,当真能打胜仗么?”

    李逍大笑,“你错了,我原来就跟你说过,冯从义是将才,不是帅才,一名帅将不能不懂政治,不能没有城府,但一位大将却不必有太多的心机,此人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如何作战,如何取得胜利之上了,这样的人,你只需要为他打理好后勤,处理好后方的关系,打胜仗并不难。”

    “可是这一仗,为他做这些的可是大爷。”念云笑道。

    “所以,这一仗,不论胜败,于我们而言,都是胜利。”李逍笑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一巴掌

    李逍不希望这一仗打赢,因为这一次去前线督战的是大哥李鉴,倘若这一战胜了,冯从义作为主将固然会大加封赏,但作为督战的大哥却会得到更大的功劳,从而在朝野之中树立起威信,先前的那一些在父皇心中留下阴影的事情,也必然会因为一仗的胜利而烟消云散。

    所以他不遗余力地拉拢冯从义,并不惮于被别人知晓,甚至大张旗鼓地宴请,送礼,他相信,一直关注着自己一言一行的大哥很快便会收到相关的情报,大哥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疑心极重,一旦怀疑冯从义投靠了自己,那么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冯从义或者从中挚肘,将帅不合,这一仗便已经先输了三分。

    退一万步说,大哥大人大量,也看到了这里面的轻重,全力支持冯从义打赢这一仗,从而在父皇面前赢得分数,但是,自己也不是没有收获,冯从义还是对自己表现出了好感,而成功地将苏灿安插到冯从义的麾下,使自己终于能在高级将领之中拥有了一个实际掌握兵权的得力干将,而不像以前,自己费尽心机,亦只能拉拢一些底层不得志的将领。能将手伸进自己从来不能插足的军队中去,便是最大的成功了。

    而更为有利的是,大哥这一次去边城与蒙人对阵,一时三刻想要打赢这一仗也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的话,那就太妙了,大哥不能回京城,而自己坐镇上京,就有太多的机会来上下左右其手,更何况,父皇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果……

    上天保佑自己啊!李逍在心里感叹着,蒙人的这次入侵来得太是时候了。打心眼里,李逍也根本没有把蒙人放在眼里,区区蒙人,老弱妇孺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万人口,换算成兵员,能有多少能战之士,大越带甲百万,即便让蒙人一时得逞,只要自己坐上那张椅子,以自己的才能,灭杀他们反掌之间耳。

    “念云,弄点酒菜来,我要好好地喝几杯!”李逍兴奋地对念云道。

    “还要喝?”念云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逍,“四爷,王妃临行前吩咐过的……”

    李逍摆摆手,“今儿个高兴,就只一次,哈哈哈,快去快去,不要败了我的兴致。”

    念云匆匆而去,李逍兴奋的手舞足蹈,似乎看到太极殿之中的那把椅子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念云托着一个托盘,里面装了几碟佐酒小菜,一壶酒,轻轻地放在桌上,“四爷,酒来了。”

    “好好好!”李逍坐下来,看着念云给杯子里倒满酒,垂手恭立在一侧,笑道:“念云,来,陪四爷一起喝几杯。”

    念云摇摇头,“四爷,我那有资格陪四爷喝酒啊?再说了,我也不怎么喝酒。”

    李逍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讲究这些个儿,再说了念云,你来自北方,我可是知道北方的人不论男女,都是喝酒的,来,坐下,四爷今儿个高兴,陪四爷喝几杯。”

    看着李逍兴奋的脸庞,念云有些拘禁地坐了下来,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来,我们喝一杯!”李逍端起杯子,向念云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念云浅浅地抿了一口,在云家村时,家里困窘,连父亲喝酒也时常断顿,她何曾喝过什么酒,只是这浅浅的一口,脸便红如胭脂。

    李逍倒也不是真要她陪着喝酒,不过是觉得一个人喝未免有些没意思,念云喝多少他也不在意,喝完一杯,念云赶紧起身,为他又将杯子里戡满。

    连喝了数杯,李逍看着对面的念云,笑道:“念云,说说看,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四爷今儿个高兴,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答应你。”

    念云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四爷,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天,您能将万恶的蒙人全都杀光,一个也不留。”

    李逍大笑,“你这个愿望有些大,但也不是不能实验,只不过需要时间,还需要我有这个权力。”

    “我能等!”念云坚定地看着他。

    “就这个?”

    “还有那个人,我也不想他能活着寿终正寝!”念云咬着牙道。

    李逍一怔,慢慢地放下酒杯,盯着念云看了半晌,他自然知道念云说得是谁,沉吟半晌,缓缓地道:“念云,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大越立国数百年来,每一代皇位争夺战都异常激烈,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参与争夺者最后被胜利者杀了的。这些日子以来,你替我打理内书房,也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与大哥现在争夺那把椅子,的确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不代表我如果得胜,就会将他置于死地,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如果失败,那便是生不如死,只能对着胜利者山呼万岁,然后老老实实地去做一个闲散王爷。祖宗对此是有训戒的,而且史书可畏,你知书识礼,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念云沉默地低下头,固执地一言不发,半晌,站了起来,低声道:“四爷,我去为您准备洗脚水,王妃娘娘吩咐过,南方潮湿,每天都必须用药水泡脚的。”

    看着念云匆匆而去的身影,李逍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转了几圈,嘿的一声笑,自己这是怎么啦,居然还在想着怎样安慰她?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么?

    房门吱喀一声被推开,念云吃力地端着一个木盆进来,将盆放在李逍的面前,蹲下身子,抬起李逍的脚,“四爷,烫脚了!”轻轻地除去李逍的鞋袜,将对方的脚轻轻地放在盆中加了药水的热水之中,慢慢地替对方揉捏起来。

    药性随着热水慢慢地渗进李逍的皮肤,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南方是好,不过就是太潮了一些,自己的确有些不习惯,亏得心湄细心,在自己临行之前特地找太医配了这么一个方子,念云也细心,无论多忙,总会记得在自己临睡之间提醒自己。

    低头看着替自己按摩着双脚的念云,纤细的肩膀,乌云一般的妇丝,的确是一个惹人怜悯的女子。

    “念云!”李逍叫道。

    “嗯!”念云抬起头来,看着李逍。

    刚刚喝了酒,不胜酒力的念云的脸红如胭脂,艳如桃花,刚刚因为李逍的拒绝,显然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一双大眼之中泪汪汪的,似乎随时都会哭出声来,看着念云,李逍不由怦然心动。

    一弯腰,握住了念云的小手。

    念云一惊,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四爷!”她有些惊惶地叫道。

    念云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的表情让李逍这些天因为忙于公事而压抑的欲望腾地一下燃了起来,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抑制,用上用力,刚刚因为惊惶而站起来的念云顿时立足不稳,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两手用力,将念云紧紧地拥在怀里,一双大手已是向着她高耸的**摸了上去,用力捏住,不停地揉捏着。

    念云大惊,两手用力撑着对方的胸膛,“四爷,不要!”

    女子的这等拒绝最是对激起男人心中潜在的兽性,念云不挣扎还好,这一挣脱扎,李逍反而更是欲火难抑,两手紧紧地抱着念云,额头顶着念云的头,瞄准惊呼的樱桃小嘴便吻了下去。

    念云惊慌失措,一时之间,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拼命挣扎着,右手摆脱了李逍的双手,扬了起来,狠狠的,用尽全身力气,对准李逍凑上来的脸便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胸响,房中顿时凝固了下来。

    一巴掌打下去的念云有些惊恐地看着李膛左脸上多出来的五个红红的指印,高高扬起的右手都忘了放下来,对方是什么人,是高高在上的四王爷,自己是谁,是一个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可怜的小女子,自己,竟然打了他?

    李逍也呆了,从小到大,便是他的皇帝老子都没有打过他,印象之中,教训过他的只有上书房中那个教自己念书的老师,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两手仍然抱着念云,但眼中的情欲却在这一巴掌之后消退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是震惊,迷茫,然后慢慢地凝聚成一点点的怒火。

    在李逍心中,自己刚刚的动作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在四王府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巴望着自己能临幸他们呢,只不过因为心湄,自己懒得理会他们而已,而现在,自己难得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换来的结果居然是一巴掌。

    脸上的疼痛刺激着李逍,眼中的怒火愈聚愈浓,该死的!

    念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力地推开李逍,一跃身站了起来,转身便向房门外窜去。李逍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推了一个大跟头,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装满水的脚盆也翻了,水流了满地,溅了李逍一声。

    狂怒的李逍霍地爬了起来,一转身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赤着脚便向着房外窜去,这个贱人,今天非得一剑捅了她。

    刚刚走到门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灿急急地从外面奔了过来。

    “四爷,京城来信了,出事了!”

    李逍的脚步一下子凝住,“出了什么事?”

    苏灿急如星火地奔了过来,跑到李逍面前,看着李逍的狼狈模样,不由呆了。

    “四爷?”他呐呐地叫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意外变化

    “四爷!”看着李逍的狼狈模样,再联想到自己刚刚过来时,念云姑娘哭着跑出去的情景,苏灿心中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特别是看到李逍脸上异常显眼的五个手指头印,苏灿更是惊骇莫名,这个念云姑娘,胆子太大了。

    凡是四爷府中的人,都知道四爷在男女之事上特别自制,府中虽然美女成群,但似乎四爷除了王妃娘娘之外,从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子,这在上京亦是传为一段佳话,不知道多少命妇贵女为此而羡慕妒忌四王妃心湄。

    没有想到四爷如今意外地对另一个女子动了心,竟然是这样一个下场,苏灿可是知道李逍的性子的,心里不禁为念云姑娘担起心来。

    “什么事?”李逍提着剑,赤着脸,一脸的恼火,苏灿是他的心腹,倒也不用避着什么,反正现在这个模样,以苏灿的精明,也瞒不了什么。

    苏灿垂下头,“四爷,京城来了信使,说大爷出事了。”

    “大哥,他能出什么事?”李逍眉角一跳。

    “十月初八,大爷检阅左中武卫,这也是将要随大爷出征边疆的部队,检阅过程之中,大爷与该营将士马上较技,不幸出了意外,于战马之上坠落,左腿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幸得太医抢救及时,信使出发之日,已没有大碍,大爷亦返回京城王府静养。”苏灿一边道,一边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这是刑部侍郎徐威快马送来的密件。”

    李逍没有接苏灿手里信,而是瞪大眼睛看着苏灿,半晌,才哈的一声,接着又是哈哈两声干笑,“他妈的,这样也可以?”罕见的爆了粗口的李逍反手一剑砍在大门之上,雪亮的剑锋顿时将大门削去一角。

    当的扔了宝剑,赤着脚,李逍转身走回到了屋里,坐在桌前,提起酒壶,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咣当一声扔了酒壶。

    大哥李鉴当真是伤得好,伤得及时,伤得妙极了!李逍冷笑道,堂堂的大王爷,居然会下场与士兵较技,居然会跌下马来,居然会受伤,所有的一切,都直指向一个目标,那就是大哥根本就不愿意离开京城,大概他也看到了离开京城中枢之地的不利之处了,但皇帝老子的命令又不能违抗,于是乎只能来这一招了,自残,好,够狠,伤成了这般模样,谁也不会逼着他去边城了。

    “四爷,现在我们怎么办?”苏灿低声问道,先前李逍所有的布置皆是针对着大哥李鉴将去边城督军,但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大爷肯定是不会去边城了,那么很多的布置便完全落在了空处。

    李逍闭目仰靠在椅子上,“我想想,我想想,苏灿,你先下去吧,明天天亮之后,召何怀金他们都过来议事。”

    “是,四爷!”苏灿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李逍在他身后叫道。

    苏灿转过身来,“四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逍苦笑着指了指脸,“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能消除这伤痕的药膏?嗯,要明天就能好,看不出什么痕迹的好药?”

    苏灿低下头,“我马上就给四爷拿来。”

    “不要让别人知道。”李逍低声道。

    “是,末将省得。四爷,那念云姑娘那里,需不需要我……”苏灿看着李逍。

    摆摆手,李逍咬着牙,“算了,想不到她性子是这般,这事儿就这样了。以后再说吧!”

    “是,那末将去了!”苏灿转身大步离去。

    李逍抚摸着脸上的指印,仍然有些火辣辣的,牙根不由又痒痒了起来。

    打了李逍一巴掌的念云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死死地插上房门,一头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先前的冲动此时,却化为了恐惧,要知道,自己打的可是当今皇子,位高权重的四王爷,一言可决自己生死的人,死便死了,倒也没什么打紧,但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还有机会报么?

    哭了一阵子,念云慢慢地冷静下来,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两眼红肿,但却仍是遮掩不住的花容月貌,先前就是这副容颜,才使自己家破人亡呀。想不到,现在又是这副容貌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四爷李逍不是什么宽容的人,这些日子里,念云见多了许多人,因为与李逍意见相左,或者立场不同,而被李逍毫不留情地打压,有些甚至是他自己的人。今天自己算是闯了滔天大祸,念云的手颤抖着摸上了梳妆台上的剪刀,一个女子,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他们有太多的方法让自己生不如死了。

    剪刀慢慢地抵到胸前,对准了心脏,只消一用力,自己就再也没有这么多苦恼了,自己就可以与父亲,婆婆,云大哥他们在九泉之下相会了。

    念云泪流满面,只是,这仇,却再也没有机会报了,再也没有机会亲眼看着这些恶人们被打下地狱了。

    “对不起,云大哥,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娘!”念云闭上眼睛,手上用力,剪刀向内慢慢地陷去。

    门突然笃笃地被敲响,念云一个激凌,转头看着房间大门。

    “念云姑娘,你,还好吗?”是苏灿的声音,四爷派他来处置自己了吗?

    念云咬着牙,手上劲道慢慢大了起来。

    “念云姑娘!”门外苏灿又叫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外面的苏灿惊呼了一声,跟着格的一声响,门闩从中一断为二,苏灿出现在门口,看到念云手执着剪刀,正在戳向自己的心脏,苏灿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念云的手腕,稍一用力,已是夺下了念云手中的剪刀。

    “念云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当地将剪刀扔在地上,苏灿叫道。

    念云惨笑道:“苏将军,你是奉命来处置我的吗?四爷准备把我怎么样?你说吧!”

    苏灿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柔柔弱弱的女子,心中却是涌起一股敬佩之意,就是这个一个人,刚刚居然打了四爷一巴掌,而且现在,毫不畏惧地就准备赴死去了,一般人,还真是难以做到,特别是在四爷府中,一个女子要得到四爷的青睐,那可是难于上青天的,哪个不巴望着这一天呢?可这个念云,却是丝毫不为之动,就更让人佩服了。

    “处置什么?”苏灿苦笑着摇摇头,“我刚刚从四爷那里过来,四爷让我来瞧瞧你,就是怕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四爷没有怪罪我?”念云睁大了眼睛,看着苏灿,“这,这怎么可能?”

    苏灿耸耸肩,以他对四爷李逍的了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可能是因为念云非常得王妃娘娘心湄的喜欢,四爷这才放了念云一马吧,不过看四爷的表情,可也是怪怪的。

    “四爷就是这么吩咐我的,四爷说,刚刚喝了酒,有些失态了,让念云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让念云姑娘放心。”苏灿道。

    念云呆了半晌,忽地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苏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这是金创药,你自己敷一下吧,好在伤口应当不深。”此时,念云的胸口上,衣服已经被血浸湿了。

    “谢谢苏大哥!”念云站了起来,向苏灿福了一福,眼里却还在流淌着泪水,看着让人煞是心疼。

    苏灿叹了一口气,“念云姑娘,我说句不当说的话,你既然进了四爷府,有些事情就得看开些,昔日的你已经不在了,要在这滚滚浊世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你就得放弃一些东西,更何况你还有更大的目标要去完成呢!昨日庇如朝露,如梦如幻,既已逝去,就不要再试图去回忆了,那只会徒增伤痛,于人于已,都是无益,甚至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伤害,我想,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无论他们是活着还是已经逝去,都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吧!”

    念云咬着嘴唇,“谢谢苏大哥的教诲,苏大哥,你明天就要随冯将军启程了吗?”

    苏灿点点头。

    “苏大哥,我能否托你一件事?”

    “你说!”

    “如果你们收复了卢城,你能不能去云家村,代我在那里烧上一点纸钱?”说到这里,念云心中一酸,又是掉下泪来。

    苏灿点点头,“好吧,等我们打到了那里,我一定会去。对了,柔娘,这两天四爷心情可能会很不好,你还是小心一点,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是因为我吗?”

    “不是,京城的大爷从马上摔下来,摔成了重伤,去边疆督战是去不了了,四爷先前的布置很多都落了空,四爷很恼火。”

    “是这样?”念云睁大了眼情,“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机会

    天色微亮之际,念云已经站在了李逍的房门外,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手几次抬起,却又放了下来,毕竟昨天自己刚刚打了内里这个人一巴掌,而且这个人的身份还非同一般,念云有些害怕。

    屋里传来声音,显然李逍已经起床了,念云知道李逍的习惯,生活极具规律,每天天一亮必然起床,先练练武,打熬一翻筋骨,然后再吃早餐,吃完早饭,便开始处理一天的事务。在王府,都有心湄和她的贴身丫头处理这些事情,但到南方这几个月的时光,一直都是念云在照顾李逍的生活起居。

    半晌,念云终于咬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不管里面这个人怎么样,自己想要报仇,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李逍坐在床沿上,抬眼看了一眼念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念云有些不安地走了过去,从一边的箱子里挑出衣务,服shi着对方穿上,然后又拿起梳子,替对方打理头发,整个过程,双方都没有说一句话,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倒好热水,拧好毛巾,递到李逍手中,毛巾揩在脸上,李逍的眉头不由一皱,着手之处,还有些疼痛,将脸凑到镜子前,虽然苏灿的药着实不错,昨晚那几道明显的指印已几乎看不见了,但仔细瞧来,这一块的颜色却终是与其它地方有些不同。

    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绞着十指,局促不安地念云,李逍忽地笑了一下“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被人打了脸,念云,你可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么打么,我父皇都从来没有打过我的脸,而且从我开始成年以后,更是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念云无声地跪了下来“四爷恕罪!”李逍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昨天晚上就处置了你,算了吧,你起来,瞧瞧,这怎么办,我呆会儿还要出去见人呢,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李逍指了指脸,道。

    念云站了起来,小声道:“我给四爷涂上些粉底,再淡些抹点胭脂,应当就看不出来了。”“哈,涂脂抹粉。”李逍干笑了几声“动手吧,还等着干什么,等会儿何怀金大人他们就要来了。”“苏灿昨天去你哪里后,回来跟我说了。”李逍微闭着眼,靠在椅子上,淡淡地道。

    念云一惊,手上一抖,指头重重地戳在李逍的脸上伤处,李逍哎哟一声“你轻一点。”

    “是,四爷!”念云的声音都有些巅抖起来。

    “以后不要犯傻,昨天,是我有些冲动了。”李逍淡淡地道:“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了,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不少日子,知道你四爷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是,多谢四爷,昨天是我不对。”念云低声道。

    李逍睁眼,扫了念云一眼,嘿嘿笑了几声,念云忽地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问题,不由得紧紧闭上了嘴巴。

    李逍也不再说话,任由念云轻轻地替他打理脸上的痕迹。

    半晌,念云轻轻地问道:“四爷,大爷现在这样,肯定是不会去边城了,你准备怎么办?说不定皇帝陛下会派四爷您去。”

    李逍道:“你想得不错,我也是如此想法,朝廷这数十年第一次用兵,肯定要派一个够份量的人去督军。大哥这么一搞,我去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四爷准备怎么办?”

    “我当然也不会去,现在这个局势,我不能离开上京。”李逍冷笑“不是只有大哥一个人聪明,他可以径,我难道就不可以病,父皇总不能让一个病得很重,极需调理的人去边疆送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念云沉默了一会儿“四爷,您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机会?”李逍摇摇头“诚然是一个机会,但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万一我去了,而父皇又在这个时间段里去了,那我远在过城,可就鞭长莫及了。”

    念云放下粉底,从台上拿起一盒胭脂,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地替李逍涂抹着,道:“四爷,这些日子我在内书房,也了解了不少内情,恕我直言,现在的情势,却是大爷占着极大的上风,特别是军队,大越十万御林军,十二卫军,十之四五都有大爷的人,而您能掌握的兵力太少了,特别是驻守上京的御林军,更是大爷的禁地,皇帝陛下在时还好,皇帝陛下一旦不在,您根本是争不过的,到了那时,即便您在京城,又能怎样?”

    李逍不由沉默不语。

    “恕婢子直言,即便到时候皇帝陛下遗诏让您继位,但军队在大爷手中,您又怎么能安稳地坐上那个位子?”“关大将军是忠于皇帝陛下的,而御林军,关大将军是完全能够控制的。,李逍有些迟疑地道。

    “人心隔肚皮,您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关大将军身上,万一到时候他靠不住呢?”念云放下胭脂盒,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四爷,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您现在可以去见何大人他们了,他们也应当来了。”李逍却没有动“你接着说。”

    “说什么?”念云讶道。

    “就是你刚才说的。”李逍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念云想了想“四爷,大爷不去边城,我觉得正是你掌握一支军队的机会,要知道,这一次去的是左右武卫,再加上边城的军队,足足有十万之众,您只要掌握了这一支军队,就有了一搏之力。如果您马到成功,立下功勋的话,在朝廷之中的份量必然加重,而且也让皇帝陛下看到了您在军事上的能力,您在治政方面已经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如果再在军中上有所成就,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万一我在边城的时候,陛下去世了呢?”念云一咬牙道:“真到了那时候,四爷您手中握有十万重兵,再加上南方诸州已经尽在您的掌握之中,即便反目为敌,也有一搏之力。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内战?”李逍倒吸了c口凉气。

    “真到了那个时候,内战也是顾不得了,四爷,您甘心跪倒在大爷面前,向他三呼万岁,然后每日缩在王府之中斗鸡溜狗,声色犬马吗?”念云眼中闪去着光芒。

    李逍沉默半晌,喃喃地道:“你说得不错,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险中求胜的机会啊!”

    “更何况,皇帝陛下说不定一点事情也没有,还可以撑很长的时间,如果四爷大胜而归,那个时候,胜负之势便可逆转,四爷亦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伸进军部,而且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关大将军说不定就会支持您了。”“你说得很对,念云!、,李逍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我昨天想来想去,想不到尽是钻进死胡同里去了,你给了我另一个思路,很好,很好。走,我们去见见何怀金他们。”议事厅中,何怀金等人听完李逍的话,都是震惊不已,李逍所说与他们这些人所想出来的办法完全是两个路子,完全是在冒险。

    “四爷,这太冒险了。万一事有不榕……”

    李逍看着众人,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大爷也知道你们是我的人,如果大爷获胜,你们的下场显而易见,我还可活命,你们的身家性命可就完了,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冒险,险中求胜,胜了,你们荣华富贵一生,败了,那夫复何言,反正眼下局面,我的胜机并不大,不掌握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即便父皇到时遗诏让我继位,我又如何坐得上去。”众人都是脸色发白,半晌,何怀金站了起来“四爷,富贵险中求,何某没什么好说的,一条心跟着四爷了,彬州,湖州肯定也是如此想法,四爷去边城,胜而且皇帝陛下无恙,我们便胜卷在握,退一万步,即便皇帝陛下真有什么不测,大爷上位,到时候,四爷在边城高举旗帜,反戈一击,我们鄂湖彬三州群起响应,也不是没有获胜之机。”“好!”李逍拍手赞道:“何知州所言甚得我心,返京途中,我会去湖州和彬州,把这层意思敲明,我走之后,你们便要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储备粮食,军械,以备到时起事。”

    “属下明白了!”“当然,我们还得作另外的准备,何大人,看书.net这一次,他若还不答应,我绑也要将他绑去。”李逍道。

    何怀金一惊,站了起来“四爷,温先生可是我们南方的医林圣手,有万家责佛之称,就是脾气古怪,您如强请,恐怕会坏事。此人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啊!、“顾不得了!”李逍道“他如不答应,我就将他绑进京城去后,再向他请罪。”

    “四爷,我去吧,我去请温先生。,…念云在李逍身后道。

    “你?我去了一趟都吃了闭门羹,你怎么可能请得动他,念云,你不知道,此人与朝廷有一段解不开的恩怨。”李逍摇头道。

    “我去试试,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将他绑到京城,此人要是脖子一挺,硬是不动手,那也是枉然啊!毕竟诊病不是别的事情,特别病人又是皇帝陛下。”念云道。

    “那,你去试试吧,当真不行,也只能先绑了去再说了!”李逍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疯子的想法

    十一月中的大漠,已是北风呼啸,吹打在脸上,犹如小刀子在撕割一般,一个沙丘围起来的小小绿洲之中,一大群马匹挤在一齐,用彼此的体温抵御着寒风,离马儿不远处,一些小帐蓬紧紧地挤在一起。

    夏日的绿意如今已是丝毫不见,便是这一片绿洲,如今也是被一片枯黄所笼罩着,唯有绿洲的正中,有一个不大的池塘,里面的水仍是绿幽幽的。

    乌云踏雪高昂着头,正立在水塘边,数日的奔驰,身上满是沙土,蓬松的鬃毛也结成了一条一条的,显得有些狼狈,云昭正用一个木瓢,舀起池水,淋在他的身上,用力地用刷子在它身上搓洗着。

    塘水刺骨,淋在身上,乌云踏雪便会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碗大的蹄子不停地踩踏着地面,时而仰头长嘶一声,池水虽冷,但仍然很痛快,看着为自己洗刷的主人,它伸出长长的舌头,亲热地舔着云昭的脸膛。

    在大漠之中游击了数月,云昭显得有些憔悴,头发如同乌云踏雪的鬃毛一般,也板结成了一块,脸上胡须已经长得老长,乍一看去,谁都不会相信云昭今年刚刚满了二十一岁,今年的这个生日,云昭是在战场上激烈的厮杀之中度过的,他们袭击了一支蒙族的后勤运输队伍,一把火烧掉了对方近十万斤的粮食,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被对手一连追杀了近半个月,前两天才好不容易摆脱了对方的追击。

    “云昭,云昭!”燕小乙从一顶帐蓬之中钻了出来,一边呵着手取暖,一边向着云昭走来,看到云昭正用力地给乌云踏雪刷着毛发,不由不满地拍了拍乌云踏雪,“黑骡子,天儿这么冷,你不怕,也不心疼一下你的主子么?这要是冻坏了他可怎么办?”

    乌云踏雪吃了燕小乙这一巴掌,一双大眼便瞪了起来,后蹄跃跃欲试,燕小乙赶紧走开几步,“怕了你,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先前吃老子的豆子时,就不见你撩蹄子。”

    云昭呵呵一笑,虽然天冷,但此时他的头上却是冒着腾腾的热气,“小乙,什么事?不在帐里歇着,怎么跑出来了?”

    燕小乙捡起地上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淋在乌云踏雪身上,“云昭,这样下去不是一个事啊,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死了二十八个弟兄,还有十三个不见了踪影,很可能是跑了。妈的!到底不是鹰嘴岩的老底子,稍有点困难便开溜了。”

    云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道:“走了便走了吧,我倒是担心,他们落了单,能不能找到一条生路出来。”

    “管他们呢,这些逃兵死了我也不可怜他们。”

    “小乙,这也不怪他们,现在我们的确很困难。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但愿他们能逃出去。”

    燕小乙狠狠地跺脚,“奶奶的,这些蒙人也是怪了,不像以前,占了地方便烧杀抢掠,现在倒是像模像样的设州置县,弄得我们连兵也召不到,云昭,这样下去,我们非得被困死不可。”

    云昭点点头,“是啊,小乙,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我们现在离阿古斯河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云昭,我们这几个月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对方好像在慢慢地把我们往阿古斯河逼过去,妈的,阿古斯河沿岸,可都是蒙人大部族盘踞的地方,要是被他们逼到那一带,我们可就举步维艰了。”燕小乙道。

    云昭拿起一大块干布,用力地替乌云盖雪搓起来,这个天气,如果不将水擦干的话,到了晚上,非得结冰不可。

    “一直在身后追我们的是札木合,这个狗日的正是想把我们往那边逼去,我可以想象,在阿古斯河那边,已经有人扎好了口袋,正等着我们钻进去呢!”

    “那怎么办?”燕小乙即便天不怕,地不怕,但此时也有些变了颜色,就凭他们现在这不到两百骑人马,真要被对方追上缠住,那除了去阎罗王那里报到,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其它的出路。“咱们这百来骑,落到口袋里,那可是有死无生,你有什么主意?”

    “现在还没有主意!”云昭将湿皮卷起来,伸手拍拍乌云踏雪的屁股,“一边儿自个玩去,”乌云踏雪仰头嘶鸣了一声,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一边,身上被清洗干净,此时别提有多舒爽了。

    燕小乙失望地看着云昭,“没有主意?”

    云昭哈地笑了一声,“走吧,小乙,先回帐再说,这狗日的天气可真是冻人。你别急啊,咱们人是少,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大漠这般大,咱这百把人随便往那里一钻,想把咱们找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札木合才想把我们逼到他们的老窝里去。来一个聚而歼之,咱们既然知道了他的用意,就容易想出办法来应对他了。”

    “说来容易做来难啊!”燕小乙道,“云昭,我们的补给不多了,前一段时间被札木合那狗杂种追得太急了,不得不抛弃了一些补给好方便逃命,但现在问题来了。”

    “还能撑多长时间?”云昭问道。

    在这支队伍之中,现在云昭只是负责作战,而其它的事情都是由燕小乙在打理。

    “最多十天,人还好说,关健是马,这些枯草怎么能让马儿精神起来,没有粮食,马儿可就没力气,就会掉膘,就会废掉。”

    “十天?”云昭喃喃地道。

    两人钻进了帐蓬,帐里并没有生火,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条件,里面也是极冷,唯一好一点的就是风吹不进来。

    燕小乙坐在马鞍上,“对,最多能撑十天,十天还找不到补给,我们的战斗力会下降一半以上,但是这里离阿古斯河太近了,他妈的这里的蒙人部族都是大部落,随随便便一个都有千帐以上,算算都能拿出数千骑兵,我们去打劫他们,那就是在找死。”

    搬过马鞍,云昭坐在燕小乙的对面,“把地图拿来!”

    燕小乙返身从行囊之中找出原本挂在鹰嘴岩大堂里的那副巨大的大漠地图,那是沈风数十年盘踞大漠的成果,上面将大漠的地形标注得清清楚楚,那里是那个部落的聚居地,上面都有说明。

    趴在地图上,云昭看了半晌,指着一个地方道:“我们去这里找补给。”

    “塔塔儿部?”燕小乙一下子跳了起来,“云昭,你没疯吧,塔塔儿部可是大部落,我们去打他们麻烦,那不是去找补给,那是去找死。”

    云昭抬起头来,呵呵笑道:“小乙,你没想到,他们能想到吗?既然他们想不到,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

    “你来瞧瞧,根据这些日子札木合的布置,他是想把我们往扎尔兀惕部的地盘上逼,那里是他的老窝。他的后手肯定布置在那附近。而在扎尔兀惕部周围,有十数个依附他们的小部落,我想札木合也可以猜到我们的补给不够了,想打注意的话,这些小部落就是我们的目标,所以,他的后手肯定就在这些小部落的周围。”

    “你再来瞧,扎尔兀惕部和塔塔尔部都是蒙族大部,占据的地方是阿古斯河最好的地盘,而且两个大部相邻,正因为相邻,为了避嫌,在两个部落之间,便有一块敏感区域,要知道,在兀达崛起之前,两个部落之间可也没少为了争夺牧场而干仗,这块区域他们双方都没有派驻人手,而这个漏洞就是我们逃亡的路线。”

    云昭盯着地图,“出其不意,在塔塔儿部的依附部落里抢一把,然后跑,进入这块区域,而他们想要追捕我们,双方肯定要协调一下,以免起误会,而这个时间差,就是我们需要的。”

    燕小乙咬着嘴唇,“要是他们中的有一方根本没有像你想这么多,而是径直驱兵进入了这一地方咬住我们呢?”

    云昭冷笑一声,“蒙人部落之间,相互残杀了数十年,相互之间岂会亲密无间,虽然有兀达将他们捏合在一起,但有个火星,说不定就能激起他们想起以往的仇恨,如果他们中间有明智的人话,那么一定会阻止他们随意进入这一区域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这是在玩火!”燕小乙摇头道:“太冒险了!”

    “不冒险能怎么办?”云昭收起地图,“现在我们离山穷水尽只有一步之遥,死中求生,便只能如此。”

    燕小乙盯着云昭,“云昭,从这里到塔塔儿部,路上就需要七八天,考虑到还要作战,我们如果在那里失手,连逃跑都没有机会了。”

    “如果失手,我们就战死在那里吧!”云昭淡淡地道:“我们本就没有回头路。”

    “你是个疯子,云昭!”燕小乙狠狠地道。

    云昭滋滋牙,看着燕小乙,“有时候,疯子的想法,正常人根本想象不出来,我现在就是一个疯子,赌得就是这些蒙人都是他妈的一些正常人。小乙,将我们所有的物资都分发下去,告诉弟兄们,是死是活,在此一搏,抢到了足够的补给,我们就能向安庆方向逃跑,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往大漠深处走,突然杀一个回马枪,让那个狗日的札木合去挠头吧。”

    “云昭,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往大漠深处走,就是为了有机会向安庆那边逃?”燕小乙道。

    “当然,札木合又不是傻瓜,我们要是一开头就往安庆跑,现在早就被他灭了,估计现在他已经不认为我们会往那边跑了。”云昭笑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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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温顺的良民被逼上梁山之后愤怒的呐喊,一个草根从底层奋斗的漫漫征途,一段血与火,情与仇交织的多彩人生。
枪手新书《抚宋》已经开张了,恭请诸位书友移步围观。跃马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