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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角龙     新汉txt下载     新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重逢(上)

    往西走了两天之后,刘常满倒还能坚持,但刘乐在惊吓之后,又一直风餐露宿,终于生病发起烧来。刘常满坐在车里,只能将姐姐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又把自己的衣袖切下一只,沾了河水不停的放在她的额头上。可刘乐的烧越来越高,满脸通红,嘴里已经开始说起胡话了。

    “夏候叔叔,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找个人家停下,待姐姐养好了病再说!”刘常满见刘乐的病越来越重,便对闷头赶车的夏候婴说道。

    然而他们不敢走大道,一路只拣些偏僻的小路走,如今突然想找人家,却是难了。纵使刘常满心急如焚,夏候婴也只能边走边找。

    “常满你看,那儿在冒烟!”终于在傍晚时分,夏候婴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土包后,冒出了几缕炊烟。

    刘常满精神一振,有炊烟,就意味着可能有人家。刘乐的病不过是感受风寒,因无法救治,才生生拖成了这个样子。只要找到个人家,让她喝些热粥,再好好的焐在被窝里发上一身大汗,恐怕就会好了大半。

    于是夏候婴便把马匹放开吃草,又把大车藏起,自己抱起刘乐,和刘常满一起,前往那冒出炊烟之处。

    “汪汪汪汪……”正一门心思寻找人家的夏候婴二人,被小土包后突然跳出的一条大狗吓了一跳。只见那狗身子足有牛犊大小,满身黑毛油光发亮,在暮色中瞪着一双绿荧荧的大眼,看上去极是凶猛。

    “皮皮,皮皮!还不快回来!”听到狗叫声,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大狗这才悻悻的低吼两声,退了回去。

    “芑芑,是你么?”那少女的声音传出来时,刘常满便觉得有些耳熟,再听了那大狗的名字,顿时叫了出来。

    “啊?哈,偷东西的小贼,原来是你呀!皮皮咬他!”那少女听刘常满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愣之后,也认出了刘常满,两年过去,刘常满虽然长高了些,但男孩子发育未免慢些,不象刘乐和范芑变化那么大。

    眼前的范芑,和刘乐一样,已经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个子比上次相见时又高了不少,只是脸上眉间的模样,倒还没变,那喜欢捉弄人的性格,也没怎么变。只听她一声令下,那头本已缩回她身后的大狗,又呲牙咧嘴的准备扑上来了。

    “皮皮回来!”屋内传出陶泉的声音,接着便见陶泉拄着双拐走了出来,笑着招呼道:“不意竟能和小兄弟在此相逢!还是先进屋歇歇吧。三妹别闹了,没看常满兄弟带着病人么?还不先把病人放到床上!”

    “啊?!”范芑这才看到原来夏候婴怀里,果然抱着一个发了烧的少女,连忙把她接了过去,安置在自己床上。

    刘乐的病,果然如刘常满预料的一般,并不怎么严重,喝了些热粥后就开始出汗,又被范芑灌了半碗草药,烧也退了一些,嘴里胡话也停了,躺在范芑床上沉沉睡去。

    待范芑和刘乐睡着,刘常满、陶泉、夏候婴三人这才围坐在一起,说起了最近的遭际。

    “陶二哥,你和芑芑怎么到了这里?城里是怎么回事?你的腿又是怎么了?”刘常满见陶泉拄着拐杖,很是担心,当即出言问道。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还是因为我哥哥起兵助了齐王,项王大怒,这才派东郡长项它前来,要杀灭我等宗族,于是我只好逃了出来。没想到缒下城墙时候,绳子短了点,差几尺远没到地面。我一狠心,就松手跳了下来,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陶泉苦笑道。

    “啊?那陶兄弟仔细说来听听才好,朱大侠曾说过,贵宗家训里,不让出仕,朱大侠如何会去助了齐王?”夏候婴对朱家极为敬服,朱家说过的话,他记得很清楚,当即出言问道。

    “唉,我大哥倒不是故意要违家训,实在是这个西楚霸王,太过伤天害理,我大哥忍无可忍之下,这才出兵助了田横。”陶泉呷了一口水后,为刘常满和夏候婴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自从田儋自立为齐王后,他的三弟,也就是现任齐相田横了,得知朱家侠名,数次派使者相邀,朱家因先祖遗训不得参政,一直没有答应。只是在诸候击破章邯之后,收集了定陶附近的民众数千人,结成地方武装,以保护定陶一带安宁。

    项羽鸿门分封时,把田都、田安、田市全都分封于齐地为王,偏偏因为私仇,就把齐国权势最大、功劳最高的齐相田荣晾起。等诸候回齐后,田荣大怒,起兵诛杀齐地的全部诸候王,自己将三齐之地全都吞并,号为齐王。

    田荣这一反,正中了范增和项羽的下怀。在故意不封田荣时,便考虑到了田荣势大,肯定会起兵造反,自王齐地,正好给项羽出兵讨伐的机会。

    齐地富庶,百姓又生性怯懦,正是统治者最为喜欢的地方,田荣这一起兵,就给了项羽这个霸主出兵讨伐的口实,于是项羽便集结兵将,往讨齐地。

    田荣虽说统一了三齐,但不论是国力还是自己的本事,比起项羽来可都差了不少,因此不到两个月,田荣便被项羽击破首都临淄,田荣逃跑时也被齐国平原城里的百姓杀死。唯有田荣的弟弟田横逃了出来,带领麾下几百人马,前来定陶投奔朱家了。

    田横身为齐国大将军时,朱家不愿前往投奔,但如今田横穷急来投,朱家身为侠者,自然是把他收留了下来。

    而西楚霸王项羽占领了齐地之后,便立了逃归楚国的原齐王田假为王。

    田假手下没有兵马,项羽给他留了数万新招募的楚兵后,就回国去了。这些楚兵仗了项羽的势,非但不存恤百姓,反倒在齐国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而且往往在烧杀抢掠之后,为掩盖罪证,就把当地百姓全都屠杀灭口,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朱家和田横都是有着真正侠义心肠的人物,怎么看得下去这种惨状?虽然这些恶行不是项羽自己干的,那与他亲自下手也没甚么区别。于是朱家召集宗族,告之当前情况。

    宗里老人便支持朱家前往宗祠告祭先祖范蠡,然后便带领定陶人马和田横一起,一路收拾散兵,又攻占临淄,击走田假,并立田荣儿子田广为齐王,田横为丞相,朱家为将军,又造了项羽的反。

    听说田横又造了反,项羽大怒,诛杀逃回彭城的田假后,又带兵重新进入齐地,把田横和朱家打得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田儋起事的狄城。

    “霸王听说齐王全靠我大哥的兵力才能起事,所以就派砀郡长前来抓捕我等。我这条腿,便是在逃出城外时,从城墙上摔下摔的。幸亏舍妹略通毒药之术,我这两条腿才保住了。不过这两个多月里一直都行动不便,也是最近几天方能缓缓走动,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常满兄弟。”陶泉苦笑道。

    “那朱大侠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刘常满忙问道。

    “听说因为汉王带了五路诸候兵攻下彭城,霸王这才解了齐王之围,我大哥他们应该没事儿才对。不过我也好久没听到外面的消息了,这还是芑芑有一次去城里买药时,听城里的兵说的。”陶泉说道。

    “是的,汉王确实是带兵前来了。不过汉王如今也败啦,不然我们怎么会到了你这里?”夏候婴也苦苦一笑说道。

    “汉王也败了?!”陶泉大惊,身子一撑想站起来,却硌疼了伤腿,不禁哎哟了一声。

    “呵呵,陶兄弟,你我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便是汉王驾前太仆,这位便是我家太子。”夏候婴笑道。

    见陶泉又撑持着想起来,刘常满急忙扶住了他。“陶二哥这是做什么?你我是兄弟,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阿爹如今还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呢。”

    “呵呵,兄弟,倒不是为见礼,只是汉王于我大哥,实有救命之恩,听说你便是汉王太子,倒叫哥哥吃了一惊。”陶泉笑道。

    “对了,夏候叔叔,我阿爹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俩逃了出来?”一路都在紧张的逃命,又遇上刘乐病重的事情,刘常满其实也不清楚夏候婴和刘邦是如何从彭城逃了那么远逃回沛县的。

第四章 重逢(下)

    “哎,这次的事情,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呢。说出来你们两个也听听,帮我理个头绪出来。”夏候婴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大口,这才说道。

    对项羽不满的大有人在,不但田荣,刘邦、彭越、陈馀等一干人,谁都觉得项羽分封太不公平,自己没得到应得的封赏,早就心有反意。齐王田荣不是个省油的灯,那汉王刘邦更不是个好捏的柿子。

    立了大功,应了楚怀王“先定关中者王之”约定的刘邦,因为势力不大,结果被迫在鸿门宴上低头服软,拱手让出了“王关中”的权力,被项羽塞到了巴蜀荒蛮之地为王,他心里如何能服气?

    于是几乎和田荣造反同时,刘邦便和韩信一起,率军北上,击破雍王章邯,又击降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平定了三秦之地,关中尽归刘邦。这三位都是秦国降将,项羽坑杀秦卒二十万之后,就剩他三个当头儿的没死,还被封在秦地为王。

    趁着项羽中了张良之计,先攻齐国的机会,刘邦率兵出关,又收服了河南王申阳、西魏王魏豹,击破韩王郑昌,俘虏殷王司马昂,再加上陈馀率领的赵国部队,共五路诸候,五十六万人马,杀奔彭城而来。

    彭城大军都被项羽带去进攻齐国了,如何能抵挡得了刘邦大军?于是很快便被刘邦攻下,项羽的老窝被一锅端了。

    自从巨鹿战后,项羽战神之名,早就传遍诸候。因此一开始的时候,诸候们都很紧张,生怕项羽率大军回来复仇。但几天后,因迟迟不见项羽部队的踪影,诸候就有些懈怠,刘邦更是召集诸将,饮酒作乐起来。

    没想到第七天早上,原本应该被拖在东边齐国境内的项羽,却突然从诸候联军的背后杀了出来。虽然只有三万骑兵,但装备了新式鞍具的骑兵,简直就是步兵的克星,何况还是从背后杀出?

    再加上项羽从一开始,就死死咬住刘邦的帅旗不放,毫无防备的刘邦军,顿时乱作一团,被项羽驱赶着,拚命的往东逃去。

    “他奶奶的,诸候都在泗水东边布了重哨,严防项羽从东边突袭,谁能想到,他会从西边过来?当时项羽骑兵冲来,真如山崩海啸一般。我一看情形不对,急忙驾车冲到汉王身边,让汉王坐上车子,拉着他往东逃跑。”

    “谁知道没跑多远,就是泗水河。兵将在泗水河边布得极厚,如今都不知道西边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全都跟着往泗水河里跳,我一看再跑就掉进河里了,急忙调头朝南,带着汉王继续逃命。”

    “项羽那三万人其实根本没杀几个人,汉军伤亡的,全都是被自己人踩死、误杀还有掉进河里淹死的。我们的人已经全乱了,项羽冲在最前面,根本没人敢去挡他。魏豹的一个将军带了一千多人,挡了他的路,项羽大吼一声,竟然把那将军吓得掉下马来,被踩成了肉泥!”夏候婴摇了摇头,仿佛项羽那声大吼,还在他耳边似的。

    “可是沿泗水往南冲不了多远,就是睢水,我知道得再没这么清楚了。可后面是追兵,东边是泗水,外面是被驱赶着的自己人,堵得根本走不过去。等到睢水时候,还是灌婴将军看到汉王,带着骑兵斩杀了几百自己人,这才杀出一条血路来,我才能带着汉王调头往西跑。”

    “这时候樊哙将军和周勃将军也看到汉王,带了一万多步兵,挡在汉王外围,这才算阻了项羽一阻。可是别的那些人马,因为没人指挥,被挤进睢水淹死的不计其数,最后连睢水都被塞死,水都流不动了,河里净是咱汉军的尸体!项羽就三万人,就三万呀!咱可是五十多万人,光是被他挤进两条河里淹死的,就有二十多万!”夏候婴用力抹了抹脸,仿佛那地狱般的景象,还在眼前似的。

    “但樊大哥和周大哥也只是挡了项羽一下,诸候乱兵实在太多,灌将军拚命开路,也杀不胜杀,最后汉王还是被围住了,当时我们只剩了几千老兄弟在身边,项羽那三万人可是几乎没有损伤,整整围了我们三层!”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听着夏候婴描述的地狱般的杀戳景象,还有当时的紧张局势,刘常满和陶泉也觉得透不过气来。

    “只能说是天助汉王。眼见就逃不出去了,谁知道突然刮起了大风,睢水河里的水全都被刮了起来,打在人脸上比石头都厉害。围在外面的那些楚兵只好拿手蒙住脸,我拉着汉王,灌婴、樊哙、周勃、纪信四个将军开路,还有虫达、摇毋余两个侍卫护着汉王两侧,我们几个这才趁机逃了出来。”

    “一路上大家分头替汉王引开追兵,一直到我逃到沛县遇到你们姐弟两个。”夏候婴说道。

    “也不知道阿爹到底怎么样了。”刘常满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儿的常满,你放心吧。这一路上,我和汉王有十几回都差点没命,这次遇上的不过是丁固,肯定没事儿的。我原来不信这个的,现在是真信了,汉王他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夏候婴说道,刘常满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话意极为真诚,乃是打心底这么认为的。

    “呵呵天色也不早了,明天还得去城边探听消息呢,我们不如早些歇息才是。”陶泉笑道。刘常满和夏候婴这才发现,早已浑身发酸,又困又乏,便答应一声,就在地上铺了些柴草胡乱躺下,不一会儿便听到夏候婴鼾声大作,刘常满也沉沉睡去。

第五章 太子(上)

    陶泉和范芑藏身的这间小屋,好象原来是庄户人家用来看守瓜田的棚子,除了两个简陋的床榻之外,就只有一个做饭用的最简单的土灶。

    范芑和陶泉这些天也不敢远去,只敢在附近的荒地里,采摘些旅瓜旅谷——也就是种籽落在田里,自行生长的庄稼,聊以充饥。

    旅生的庄稼一般都长势不好,再加上没有人管,夹在乱草之间,产量就低得很了。但幸亏附近原来都是田地,如今虽然荒了,这旅生的果蔬谷物,倒也不少,兄妹二人这才挨了下来。

    屋子原本就狭仄,如今多了刘常满三人,显得颇为拥挤,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夏候婴就动手砍伐树木,在旁边新搭了两个窝棚居住。那四匹拉车的马自然也找了回来,拴在窝棚附近,五人才算是暂时安顿在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土丘后了。

    上次前往定陶时,刘常满以为朱家既然号称大侠,他的兄弟陶泉,自然也是习武之人。如今发现他从数尺地方摔下,竟然还摔断了腿,便知道他其实并非武人,因见范芑所学,乃是医药之术,便问起陶泉所学。

    “小兄弟,说来惭愧,为兄所学,正是经营之术。只可惜为兄刚刚加冠,还没来得及去行商天下,就遭逢战乱,这又跌断了双腿,以后能否再用这经营之术,那也难说得很。”陶泉苦笑道。

    “二哥,我说过你那腿没事儿,再将养一段就好了,你这话说的,可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么?”范芑听见这话,顿时不高兴了。

    “唉呀,好妹妹,我哪儿敢呢?你要生起气来,给我的药里加上几味苦的臭的,我可就吃不消了。”陶泉连忙陪笑道,看样子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受妹妹折磨。

    “什么?你竟敢怀疑我给你熬药时候故意害你?那好啦,今天晚上你的药就会又苦又臭的……”

    “啊呀,好妹妹,千万别这样呀,哥哥可不是那个意思。”陶泉连忙求饶道。

    含笑看着他兄妹二人笑闹,刘常满发现这朱氏兄妹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镇定逾恒,莫非这个特点,才是陶朱公范蠡的遗传?刘常满心里暗暗忖度着。

    两天后,刘乐的病情也好了起来。她和范芑年龄相当,两个人一个古灵精怪,一个爱笑爱闹,倒也相处甚得。这小小土丘,仿佛挡住了外面的战乱一般,乐趣融融,刘常满简直不想再去探听阿爹的消息了。

    然而十几天后,刘常满和范芑还是在定陶城外,看到了前来寻找他们的任敖,带着他一起回到住处后,这段静谧的生活,就此结束。

    “那天分手之后,汉王到底怎么样了?”一见到任敖,最为关心刘邦的夏候婴就急忙问道。

    “唉,那天汉王倒是罢了,你老弟我,可是差点就没命啦!”任敖叹道。

    原来,那天刘邦让夏候婴拉着刘常满姐弟往北,意图吸引走追兵的时候,追兵领头的丁固,却是个和刘邦极熟的,当即认出刘邦,便弃了大车,率领部下朝刘邦和任敖追来。

    到了开阔地上,任敖等人便仗着自己马力比丁固等人充足,分头逃跑,既能分散追兵,又能掩护刘邦逃跑。

    谁知丁固把刘邦认得极清,骑马死死咬住刘邦不放。丁固骑的也是骏马,很快便追上刘邦,两人短兵相接。

    刘邦本来就是不丁固的对手,如今逃了几天,又困又累,几招过去就抵挡不住了。眼看就要受伤落马,刘邦突然低声叫道:“丁兄弟,以咱俩交情,怎么能互相斫杀呢?”丁固一愣,顿时想起了以前的同袍之谊,便住手不攻,刘邦趁机逃出。

    正好任敖也从十几个追兵中逃了出来,幸好两人都没受伤,就急忙奔回马场。马场里守着的吕忿接着后,任敖和刘邦这才知道,原来吕泽因为驻兵下邑,并没有前往彭城,所以逃过一劫。听说汉王兵败,吕泽便传令让马场众人前往下邑与他会合。

    刘邦一听大喜,急忙派人告诉诸将,让他们往下邑会合,自己也带着马场仅剩的人手,前往下邑与吕泽会合后,往关中逃去。

    但任敖终归放心刘常满姐弟不下,这才在护送刘邦到达下邑后,带了几个人前来定陶寻找,并约定在陈留一带与沛公会合。

    听说汉王无恙,又会合了吕泽的部队,正准备逃回关中,夏候婴这才放下心来。但刘常满的心,却越来越沉。

    “那我阿妈和爷爷他们呢?”刘常满问道。

    “呃,这个,还不知道消息呢,汉王已经派人寻找,不过却没找到他们。”任敖说道。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知道,丰邑其实一直都在监视之下,如今连吕太公、吕释之都被捉走,恐怕吕雉、刘太公等都难以幸免。但此时此刻,也不是伤感的时候,任敖便和夏候婴商议,要尽快赶去与汉王会合。

    见陶泉有伤,刘乐和范芑都是女孩子,夏候婴便将大车找出套上,又在车厢里铺上一些麦草,这便和任敖带来的几个人一起,往西而去。

    当时形势之下,陶泉和范芑自然是愿意跟着众人一起行动的。在这荒野之中虽能勉强活命,但终究不是个长久之法,项王势大,远远逃离他的势力范围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到达陈留时,刘邦军已经退走,陈留城早就被东郡长项它派人守住。

    刘常满几人一路上也遇到不少残兵败将,于是也收拢了约有几百人部队。见陈留被挡,无法过去,夏候婴就带着刘常满转道往东,进入颖川郡后,终于遇到了王陵的部队,刘常满一行这才被王陵送回武关,逃到了关中。

    而经过一番辛苦逃亡,汉王刘邦终于在汉二年六月回到关中。待刘常满为太子也到了咸阳,刘邦便立十二岁的嫡长子刘常满为太子,赐名刘盈。咸阳城已经破败,故使太子治栎阳,丞相萧何自巴蜀回,侍太子。

    立刘常满为太子,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因此刘邦甚至没有举行很隆重的仪式,只是召集众臣,告知立太子之事,并让太子刘盈前往祭拜汉社稷,便算成了立太子之礼。

第六章 太子(下)

    彭城大败之后,诸候又纷纷叛汉归楚,诸将一路潜行,这才逃回关中。清点之下,幸喜虽然兵卒损失超过了七成,众将倒大都无恙。大败之后,有了立太子这件大喜事冲上一冲,诸将的士气倒也为之一振。

    但败了就败了吧,也得仔细检查一下损失,于是刘邦强打精神,把逃回关中的将领们全都召来,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召开会议,刘邦东向坐,太子刘盈侍坐,诸将坐在下首。

    “都是自家兄弟,就不用再说废话糊弄大家了。这一趟虽说端了项羽老窝,不过咱手里的人马,恐怕也没剩下多少,大家都报上数目来。”

    “跟我一起逃回来的,只有七百人了。”灌婴先说道。他的部下都是骑兵,能逃回来的多一点,倒也并不意外。

    “我手里还剩了五十三个人,全都是户将以上的!”樊哙说道。他是材官将军,手下尽是步卒,又替刘邦挡了项羽一阵,能够逃出性命来,就算是不错的了。

    “我也只有四百二十三个人!”“我还有三十七个!”“报汉王,我单身逃了回来!”诸将纷纷报上数目,最后一算,从彭城逃回的残兵败将,总共只剩了一万多人!刘邦在灭秦战役里辛苦经营起来的家底,这下子算是败了个精光。

    就凭这点人手,别说再去攻打项羽,也别说再去劫迫诸候,能不能守住关中的地盘,就已经成了天大的问题。

    正在诸将面面相觑之时,突然中军大帐门被虫达掀开,两个探马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荥阳急报!张良报称,楚将淮阳郡长钟离昧,率骑兵三万、步卒五万,已经进入颖川郡,看他行军方向,目标正是荥阳!”

    “报汉王!萧丞相率蜀卒二万人,已经到达汉中,不日即将赶到关中!”

    可是现在钟离昧的骑兵速度极快,眼看要不了半月就能打到荥阳城下;而萧何率领的全是步卒,光是赶到栎阳就得十几天,更不用说还得从栎阳再徒步前进到荥阳,恐怕至少得一个月才能赶到。

    “他奶奶的,小小的钟离昧,也敢来跟老子叫板?”刘邦是个输阵不输胆的,可不象诸将那么愁眉不展。

    “把你们手里的兵马都给老子收拾一下,咱也赶到荥阳,我就不信这个钟离昧,还能在老子手里讨得了好去!都散了吧,回去给老子收拾兵马去!”刘邦拍着桌子骂道,然后挥手让众将散去。

    这个时候,汉王阵营的形势,明显是极端不妙。刘常满已经看出,连樊哙、傅宽这等素来乐天的,也都愁眉紧锁,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阿爹,我看姨爹和大舅的精神头,可都差得很呀,别是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刘常满问道。

    “我也知道不妥,可老子不亲自去,他们都是让楚兵打怕了的,谁能挡住钟离昧八万人马?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唉!”见众人都出去了,刘邦也忍不住长叹了声。

    “汉王为何叹息?莫非是因为钟离昧往攻荥阳之事么?”只听外面一个声音响起,虫达将帐门挑开,郦食其走了进来。

    见刘常满也在座,郦食其点头为礼后,又转身对刘邦说道:“汉王,如今章邯尚在废丘拒守,胡人虎视眈眈,太子又尚在稚龄,汉王万不可轻离关中!如今荥阳尚有兵将,让他们拒城坚守即可,实在抵挡不住,不妨退守函谷。”

    “关中为根本之地,汉王一旦带兵前往荥阳,倘若再发生王武、申公之事,或是章邯竟然逃出废丘,却又做何处置?因此汉王定须待萧丞相回到关中后,方能前往荥阳!”

    “郦生说的甚是。可如今我不亲往荥阳,荥阳城内魏豹等诸候尽在,无人压制,恐怕不肯为我守城。倘若荥阳一丢,三川、河东之地便不为我有,关中士卒早就空虚,却叫人如何是好?”刘邦说道。

    “阿爹,大将军韩信可曾逃回关中?为何不让他前往荥阳守城,魏豹是被他迫降的,其他各王也都见识过他的能耐,还怕他们做乱不成?”一路上,刘常满早就听说了韩信率兵北上陈仓、击定三秦、出函谷后降魏王豹、掳河南王申阳、破韩王郑昌等等事迹,便出言问道。

    “也罢,除了韩信,还真没人能镇住荥阳城了。虫达,传我诏令,让韩信从废丘快马前往咸阳,与我在咸阳会合!”

    前往咸阳见韩信的时候,刘常满这才隐隐约约的从樊哙等人的话里,知道了刘邦所以不愿派韩信前往荥阳,却是因为有些惭愧起见。

    自从刘邦答应萧何,在汉中筑坛拜韩信为大将军后,韩信便显示出了他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

    刘邦前往汉中为王时,手里只剩了三万嫡氏人马,其他的部队,都被项羽以各种名义给调走了。项羽以为,把刘邦塞到汉中这个号称“天狱”的地方,再夺了他的大部分兵权,又把章邯、司马欣、共敖这几个与他关系很铁的诸候封在刘邦的出口处,便可以限制刘邦,让他无力作乱。

    然而刘邦和张良商量之后,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在巨鹿之战前,有十几股独立作战的小部队见赵国形势危急,也前往救援赵国,其中包括了陈武,也就是人称柴将军的那位,还有孔聚、陈贺等,都是手里有几千人马的,都和各诸候一起,参与了巨鹿救赵的那一场生死大战。

    等项羽战胜后入关,这些小部队自然也是跟到了鸿门,指望项羽能看在并肩作战的面子上,给些实惠。

    偏偏项羽根本没把他们这些只有几千人马的小部队看在眼里,分封之时对他们视而不见,众人大失所望。因此在刘邦和张良的争取下,等刘邦前往汉中时,这些小部队纷纷追随,人数竟然有数万人,比刘邦的直属人马还要多。

    韩信升为大将军后,立刻着手将这些人马整顿成一支建制统一、战斗力强悍的部队,再加上关中召募的人马,共有十万余人,这才能北上击破三秦,扫平关中。

    然而等刘邦劫掠了五路诸候人马之后,刘邦觉得以韩信的名望,不足以指挥诸候——再说也得维护自己的正统,防止韩信干项羽曾经干过的事情不是,便将韩信的指挥权收了回来,自己亲自指挥五十多万大军,往攻彭城。

    但刘邦的指挥能力,其实在知人善任上,而不在人马众多上。因此彭城一役,刘邦先胜后败,把自己的老家底给败了个精光,这才退回了关中。

    刘邦见到韩信时,心里便有些讪讪的,恰好这时有原三秦降将王武、申公二人造反,企图里应外合,把被围在废丘城里的章邯给救了出来。刘邦便把韩信派去进攻镇压叛乱,更重要的是为了把他支开,省得自己看到他心里惭愧。

    不过如今诚如郦生所说,荥阳形势危急,自己却无法离开关中,于是刘邦这才顾不上再想自己心里那点小惭愧,又调发大将军韩信往守荥阳,这才有了咸阳合兵之事。

    侍坐在中军大帐里,刘常满仔细看着已经成为初露千古名将气质的韩信韩大将军。

    沛县一别之后,虽然也听说过韩信的消息,不过这还是刘常满第一次见到韩信。一晃已经四年过去了,那个微显稚嫩的韩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了自信的名将。

    见面之后,刘邦便让韩信带着诸败将的兵马,往守荥阳,这已经是汉王刘邦灭战战役时集下的唯一一点家底了。

    谁知韩信却说道:“汉王和太子万金之躯,岂能没有护卫之师?听说荥阳尚有诸将败兵八千人,当项羽不足,当钟离昧足矣!兵卒汉王全部留下,只须让诸将随我前往荥阳可矣!”说完之后便一躬而去,俯仰之间,英风四溢,看得刘常满久久说不出话来。

    韩信去后没过几天,原本守卫汉中的将军郦商,带了数万人马前来关中,刘邦当即命令他将部队沿秦国故长城防线驻扎,把关中的防卫都交给他,接着萧何也带领两万人马到了栎阳。

第七章 叔孙太傅(上)

    栎阳行宫乃是秦始皇帝的祖先建的,其实并不很大。但正因为它不大,这才在项羽大肆焚烧秦国宫室的劫难中得以幸免,先做了塞王司马欣的宫殿,又成了汉王太子的居所。

    汉二年七月,萧何从巴蜀回来,带回士卒二万余人,尽数交由刘邦带走,往守荥阳去。而刘邦见到萧何回来,终于放下了心,让太子刘盈留守关中,并把关中事务完全委托给萧何,辅佐太子治理内政。

    说是辅佐,其实太子刘盈不过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完全就是个坐旌的,真正的事务处理,几乎全部由萧何来完成。

    当然,对于处理政务这样冗杂繁重的活计,刘常满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处理政务”,看起来不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真要做起来,没有经年累月的锻炼,那是肯定做不好的。有些“怀才不遇”的愤人常说,只要给我职位,我连中国的总理都能当好,那纯粹是屁话。

    不过萧何绝对是个好丞相,刘常满可是看得出来的。凡是好丞相,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总理了,那必定是很瘦的,这一点不庸置疑,就象周总理、**一样。

    作为丞相,萧何每天需要处理的政务多达几百件,据随侍他的陈涓汇报,萧何夜里一般只睡两个时辰,连吃饭时候都在想着如何处理政务,因此回到关中才一个月,人就整整瘦了一大圈。不过关中的事务,在他这样的内行手里,却也渐渐上了轨道。

    萧何忙得紧,刘常满可就闲得很了,倘若不是废丘还有个章邯在那里杵着,萧何不允许他乱跑,刘常满还真想趁着这个空儿,好好在关中旅游一番。不过汉二年七月,就在刘邦带兵前往荥阳后不久,被围在废丘已经十个月的章邯,终于彻底败了。

    巨鹿大战投降后,章邯就被项羽封为雍王,等分封诸候时,项羽果不食言,把秦国关中六郡,分给了章邯两郡半,算是很对得起他的。章邯也感恩图报,知道项羽不放心刘邦,就派兵将刘邦自关中出来的栈道出口全部守死,防止刘邦北上。

    但自从项羽坑杀秦卒后,原本身为秦军主将的章邯,已经被秦人摒弃。比起对秦人甚好的刘邦,秦人倒是更希望刘邦前来做秦王。而被贬到汉中的刘邦部下之中,也有许多人看出了这一点可资利用,这才有了汉元年八月韩信率军北进的事件。

    被沿陈仓故道而出的韩信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章邯收拢部下,坚守废丘,刘邦便派樊哙、陈希为将,带两万人马围住废丘,防止章邯突围。其他诸将分头并进之下,很快平定了三秦之地,唯有章邯固守废丘不下。

    不过章邯城内,只有万余人马不说,秦地百姓也早就恨透了他,章邯是无法偷偷逃亡的。齐王田荣就是因为对百姓不好,这才在逃亡时被国人杀于平原城中,章邯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也没做突围的打算,只是坚守不下,等着机会出现。

    但刘邦败退之后,深感很有必要把章邯这祸根给拔除,这才在王武、申公不过千余人造反的情况下,还派了主将韩信前往废丘,其实也有观察敌情,伺机拔除这根钉子的意思。

    章邯乃是名将,守城极有法度,纵使韩信,也觉得无机可乘。败退后汉王刘邦人马极缺,犯不着去强攻这个守于死地的章邯,损伤人马。

    于是韩信便定下计谋,让樊哙等待时机,自己回咸阳与刘邦会合,带兵前往荥阳去了。等韩信到了荥阳后,他只以区区数千人马,再加上荥阳城里收集来的几千辆破车架子,就在京索之间大破钟离昧,展示了自己的指挥能力。而他所交待给樊哙的机会,也终于来临了。

    汉二年七月,连降五天大雨之后,渭河水位抬升了不少,樊哙便派人挖渠引水,灌向废丘城。这时的城墙,都是由黄土夯成,废丘又不是大城,很快城脚便被泡软,城墙摇摇欲坠。章邯见事不可为,率部突围时被陈希斩杀。

    “他奶奶的,老子终于可以放心的出去玩了!”听到废丘被拔下的消息,刘常满心里很高兴,以为可以出去游玩了。谁知这个时候,刘邦又下了一道诏令:命诸候子年十二以上,十八以下者,尽居栎阳,卫太子!萧何当即把诸候子弟全都集中起来,轮流排号,在太子行宫里值卫。

    刘邦要求诸候子弟守卫太子,很有些“质子”的意味,刘常满素来极讨厌这种做法。而且这么一来,身上如同贴了一大堆狗皮膏药一般,想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于是刘常满便给老爹上表说,丞相萧何事务冗多,每日接待官员甚众,但其居所狭仄,不敷使用,请让萧何换到行宫处理政务。如今废丘已降,章邯已死,咸阳乃秦地之中枢所在,不可无人治之,奏请让自己往治咸阳。

    刘邦见表大喜,没想到儿子竟然已经这么能干了,立即照准不说,还派了一个硕儒叫叔孙通的,回来做太子太傅,辅佐太子,治于咸阳。

    接表后刘常满哭笑不得,这可好,甩掉一堆小膏药,换来一贴大膏药,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刘常满确实不愿意呆在栎阳了,萧何忙得要死,自己一点忙都不帮也就罢了,萧何还得分心照顾自己,倒不如去咸阳那边的好。

    “阿爹说什么了,让你这些傻呆呆的!”刘乐见弟弟拿着诏令不说话,便伸手将刘常满手里的诏书给夺了过来。

    “不就给你派了个师傅嘛,值当这么愁眉苦脸的!”刘乐嗔道。

    “傻姐姐,你知道什么?你没看上面写着‘硕儒’么?阿爹真是的,他自己讨厌儒生,却偏偏塞给我一个‘硕儒’,还不如弄来两只‘硕鼠’让我玩呢!”

    “该死的家伙,竟敢说我傻?看我不拧烂你的嘴!”刘乐可没刘常满这么多心思,一听弟弟出言不逊,顿时大怒,伸手便朝他脸上拧来。

    “好姐姐,是我不小心说错了嘛,别拧了,哎哟……”刘常满一边护着脸一边躲闪着。

    “芑芑,帮我抓住他!”正追得太子弟弟满屋跑的刘乐,见范芑进来,连忙说道。

    “我可不敢哟,我二哥说了,叫我以后呀,别跟常满闹了,人家可是太~子~哟”范芑拉长了声音笑道。

    “太子?我看他成了太子也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嘛,也没见长进了什么,说话还是没大没小的。再说了,他是太子又怎么样?太子不还是我弟弟么?我弟弟就是你弟弟,快来帮我拧他!”刘乐好不容易逮住了刘常满,见刘常满挣得厉害,便一边使劲拽住他,一边对范芑叫道。

    “听见没太~子~,这可是公主的命令哟~”范芑嘴里说着,上前来捏住刘常满的脸蛋,狠狠的拧了两下不说,更将中指屈起,将刘常满的额头上弹出了两个大红包。

    “我认输了,认输了,好姐姐们,别拧啦……”刘常满生怕用力过猛把姐姐摔到地上,谁知范芑这小丫头的手太重,拧得刘常满呲牙咧嘴的,这才猛一抽手把姐姐挣开,然后将她推到范芑身上,远远逃开。

    “好姐姐,现在咱们在闹闹还行,倘若那叔孙太傅来了,他可是硕~儒~来着。”刘常满学着范芑叫自己的音调说道。

    “那时候,咱们在一起玩闹要让他看见,准得一顿教训,要是象芑芑这样,把我弹出两个大红包来,在脸上挂了幌子出去,他不知道要把我们批成什么样子呢!”刘常满说道。

    见刘常满一脸愁苦,刘乐和范芑这才重视起来。“真的吗?为什么他那么厉害?这世上除了阿爹阿妈还有我,难道还有人能管得了你?”刘乐很诧异的说道。

    “就是呀,你已经是汉王太子了,我看连萧丞相都对你客客气气的,难道那叔孙通,比萧丞相还厉害吗?”范芑也有些讶异。

    “要不怎么说你傻呢。阿爹诏书里面说什么来着?硕儒,他是儒生呀,跟萧叔叔、马老夫子都不一样的。儒家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做得不对的,他当然要管,这是师傅的特权,连阿爹都不能干涉的。”刘常满愁眉苦脸的说道。

    只有“硕儒”这两个字倒也罢了,但当它和“师傅”两个字连起来以后,总让刘常满想起电影上私塾里的塾师,手执戒尺,面目可憎,实在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

第九章 东陵候(上)

    叔孙太傅既然不来管束自己,自己当然不会弄点什么疑惑上门去找不自在。因此除隔三差五的派人前往太傅府送些东西之外,刘常满的玩心,便又蠢蠢欲动了。

    此刻刘邦正在荥阳忙得天昏地暗,萧何则在栎阳累得昏天黑地,吕雉等人在楚军中过得暗无天日,再没了管束刘常满之人,他正好随心适意。那些军政民政的问题,刘常满也没本事去管,刘邦萧何也没指望于他,自然不会给他分派这等任务。

    咸阳说起来是关中枢纽之地,但连遭兵祸之后,已经残破不堪,街市荒芜,百姓逃亡。秦始皇帝常常出游的兰池里,飘满了断梁残柱。

    项羽焚烧骊山时,秦始皇帝陵未曾完工的外围陪俑坑,也被项羽一把火烧得黑乎乎的。还是刘常满看不下去,派人将烧毁的骊山陵掩了起来,这才让一代英雄秦始皇帝能安息九泉。

    至于秦始皇帝仿照六国故宫所建的宫殿群,此时早就成了一片瓦砾,因此刘常满所居,不过是原秦王子婴的宅院罢了,而太傅叔孙通住的,更是当时秦国一个小官的院子。

    所以咸阳城内,其实已经没有了什么好玩的,又正值七月最热的日子,出远门更是想也别想了,刘常满三人只好天天在内宅厮混。

    陶泉自伤好之后,便一直留在栎阳协助萧何处理政务。他所学的经营之术,在处理起民政、后勤诸事上极为有用,萧何有赖于他的才干,刘常满来咸阳时便没把他带走。倒是范芑与刘乐甚好,便和刘乐一起,来了咸阳。

    前线兵事忙乱,因此太子行宫里的侍卫很少。整个咸阳城,只有郦商将军拔给的一千短兵负责护卫工作。因此每日在太子行宫轮值的,不过一火人罢了。而太子行宫里,更是总共只有十来个侍女。

    此时也都没那么多讲究,刘乐和范芑情同姐妹,便住在了太子行宫的右殿之中,十个侍女,更有八个分给了公主刘乐的,太子刘盈不过只有两个端茶端水的丫头罢了。

    如今太子已经十二岁,刘乐和范芑都是十四岁。虽说因战事忙乱,儿女的婚姻刘邦也顾不上去管,但太子行宫的侍卫诸人,却都知道范小姐与太子甚好,将来就算做不了太子妃,那做个侧室也是必然的。

    刘常满心里,对此也跟明镜似的。看起来,思想过于成熟的话,也会丧失许多乐趣的,就象自己这样。虽然面对的,是和遇到青青时感觉极象的范芑,却依然不可能再把那时的情感,重新经历上一遍了。

    爱情是个奇异的东西,刘常满也说不清楚它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和范芑之间,虽然实际上范芑大一点,说起来是姐弟,但自己对她和对刘乐一样,其实都充满一种兄妹之情。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奇妙得很,不过现在,也只好先就这么混着吧。

    如今刘常满身边随侍的侍卫头目,其实就只剩了庄不识,原来相处甚好的那些人中,韩信已经被封为大将军,成了汉王军中除刘邦外唯一一个能独挡一面的人物;丁义、纪信等已经成了刘邦帐下骑将。

    而阳成延、公冶长两人,也都因各有长处,一直是吕泽帐下极为得用之人。后来吕刘两军合并,阳成延更是一跃成为主管军械的治械都尉,而公冶长也成为主管发令、通信等事的治旗都尉,与治粟都尉、治服都尉一起,统属主管后勤的丞相萧何,成为后勤上的支柱力量。

    公冶长原来发迹得用,全靠了那几百只鸽子。后来以行军为主之后,因鸽子只能朝固定地点传信,用处大大减弱,但公冶长却对这通信、传令之事,很有个钻研的劲头。

    很快他便结合旗帜、金鼓与传令兵的特点,创造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传令方案,使得刘邦军的指挥效率大大增加,立了不少战功,这才被刘邦提拔为治旗都尉。

    都尉一职,在刘邦军中已经是裨将军级别,只比吕泽、曹参、樊哙将军等略低,和灌婴、陈武、傅宽这些人都是平级的,对阳成延和公冶长这样其实并不能上阵厮杀的人来说,算是极得重用了。

    看到同伴都立下军功,得到重用,庄不识自然也是羡慕的很,不过自己会的,不过唱歌而已,纵使前往军中也无甚大用,只好老老实实随侍太子。

    话虽这么说,庄不识在服侍太子一事上,做得甚为尽职。因天气炎热,庄不识偶然在街上听闻人说东门有人卖瓜,味道极好,便前往购买,准备献给太子。

    待庄不识把瓜献来之后,刘常满发现这瓜果然不同寻常。在秦汉之际生活已经五年,又生在乡村之中,刘常满对于这时农田产出些什么,早就熟悉得紧了,但哪怕把二千年后见过的东西也想想,也找不出来和这种瓜相似的东西。

    这瓜看上去很大,听说又是切开吃瓤的,应该是西瓜。不过瓜皮的颜色,却是在碧绿的底色之上,泛出些五彩斑斓的样子,不象西瓜那么通体碧绿,切开后瓜皮的厚度,也比记忆中的西瓜要厚上许多,倒有些象哈蜜瓜的样子。

    瓜瓤也并非象西瓜那样,色呈鲜红,而是微泛金黄之色,尝上一尝,果然是香甜美味,齿颊溢香,名不虚传。

    “不识,派人给叔孙太傅送上两个,再派人快马给萧丞相送上十个,给阿爹军中送上两车!”刘常满命令道。

    “太子,这叔孙太傅和萧丞相倒也罢了。可是汉王那边路远,恐怕这瓜……”庄不识有些为难的说道。

    “也是。对了,你这瓜是在哪儿买的?能不能找到种瓜的人?”刘常满又问道。

    “是在东门外买的,这种瓜的人好找得很,咸阳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就是故东陵候召平。”庄不识说道。

    “原来是他!”刘常满突然想起来这个东陵候是谁了。

    “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忘了是谁的诗句了,不过这东陵瓜,又称青门瓜、召平瓜的典故,和陶令菊一样,都是极着名的隐士典故,常常在那些真的假的隐士诗里出现。它的出现频率是如此之高,以至于连刘常满都记得清清楚楚。

    “连太子也知道东陵候的大名吗?”庄不识见状问道。

    “哈哈,知道,知道。快点派人去给叔孙太傅和萧丞相送瓜,一会儿我们一起,前往拜会一下这位东陵候。”刘常满笑道。

    听说刘常满要到东门外去玩,刘乐和范芑也要跟去,为了不让自己脸上再多几块红印起见,刘常满只好答应了。

    其时“男女授受不亲”的陈腐观念,在民众之中并没有什么市场,男女同行的事情多了去了。赵卫两国,更是普遍尊重女子,女子地位甚高,一如今天上海、英欧诸地。

    孔子游历卫国时,尚且被迫和卫君小妾南子一起乘车招摇过市,害得孔老夫子引以为耻,“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并非没有根源。而赵地对女子的尊重,更胜卫国。

    虽然秦地不象赵卫那么尊重女子,但刘常满和两位姐姐同车而出的事情,还是极常有的事情。召平见刘常满几人怒马轻车前来,估计是来了大主顾,急忙从瓜棚里出来迎接。

第十二章 妖魔化宣传(下)

    召平的儿孙们听得有趣,也都凑了过来,召平的长子,名叫召奴,精擅秦声,便把庄不识作的吴歌改为秦声,一起演练起来。

    “这些曲子,便是后世的通俗歌曲,而这落子,便是后世的相声了吧?不过老黄宏说的,相声明显干不过小品,不如我写一段小品出来?”刘常满在心里笑道。

    想到做到,刘常满当即提笔,写了一段小剧,专说项羽如何坑杀秦卒、焚烧秦地之事。

    召平年龄大了,虽不愿参政,却极爱热闹,要不也不会和刘常满成了忘年交。看了刘常满所做的小戏,便嚷嚷着要就地摆上一台,自己亲出演那个老奸巨滑的范增,由五大三粗的丑汉刘钊饰演西楚煞王项羽,吕元、华无害、戎赐三人演三个秦国降将,儿孙们拍瓜为鼓,众人击桌为节,当即便表演了起来。

    刘常满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戏曲是什么样子的,只是按照在电视上看到的小品,把台词和各人形象描摩出来罢了,谁知道召平当年极爱宫廷宴乐,几人根据他的指点演出起来,除了唱词稍稍雅了一点,竟然真的颇有几分小品的神韵。

    众人鼓舞之下,再接再厉,除《煞王坑卒》之外,又创作了《汉王存恤》、《煞王弑主》、《煞王西来》数出小剧本,庄不识、召奴根据剧本,创造了不少儿歌,陈涓、召平编了数十段落子,这便分头召集人手,开始内部试演。

    剧本写出后,陈涓立即快速呈报给萧何,让他组织人手,在全关中各地开始表演。既然是广泛宣传,做的都是些极简单的内容,人们一学就会,容易得很。而萧何的组织能力果然非凡,接到剧本后五六天,关中的城镇里,便开始上演这些剧目、落子,儿童们的歌谣也都传唱了开来。

    果然是群众喜闻乐见的表演形式,演出还没到十场,煞王西来,荥阳势危的形势就在关中就传得人人皆知。

    西楚煞王项羽本来就是秦地百姓极为痛恨的人物,如今再经过萧大丞相这么一宣传,全关中百姓都知道煞王如今带大军西征,又要来坑杀秦人子弟,焚烧秦人房屋,掳掠秦人妇女,生吃秦人婴儿了。

    于中关中父老大为震恐之下,纷纷踊跃参军,不但适龄的子弟几乎全部加入了部队,就连五十六岁以上、十七岁以下年龄不适的,按秦律个头不足以参军的,也都纷纷前来报名,父老们强烈要求奔赴荥阳前线,抵挡项羽,以防煞王再临秦地。

    事态发展的顺利程度,连刘常满这位始作俑者都有些始料不及。民众的情绪果然很容易被调动,想要妖魔化一个人,也并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特别象项羽这样原本就毁誉参半的人物。

    想想后世里情况就知道了。同样是表现日本人的片子,但看上十遍《南京大屠杀》和看上十遍《血疑》,得到的感觉截然不同。一个让你恨不得现在就杀到日本,将日本男人全部杀光,女的全部卖去做鸡,而另一个则让你深深觉得,日本确实和我国一衣带水,两国人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传统,竟然如此一脉相承。

    可能你会恨《血疑》里的多加子甚至相良,但你无论如何不会象看《南京大屠杀》那样,去恨全体日本人,至少不会去恨幸子、光夫、大岛茂。作为统治者,只需要善于把握让民众知道什么这个尺度,就能充分的调动民众情绪。(明知道这段可能会引起争议,但左角实在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观点的人,还是写了出来,请板砖拍得轻点吧,呵呵。)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在这场妖魔化项羽的宣传造势中,关中人被充分的发动起来了,而萧何的征任务,不但顺利的完成,而且最后清点之下,竟然多征了六万人,踊跃参加部队的,竟然有十六万人!

    虽然多数都算不上合格的材官,但守城的工作,比起野战来要求要低得多,这些抱有必死决心的人们,守城效果不见得就比正规军差了。因此九月中旬,就在项羽即将攻到荥阳时,萧何从关中发出的十六万士卒,在陈涓、刘钊、华无害等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前往荥阳守城去了。

    就连庄不识刘常满也放了出去,虽然身边不能缺了人手,但看着庄不识对刘钊等人的艳羡之意,刘常满也不忍心阻了他的建功立业之路。反正关中现在安全得很,侍卫只要随便从驻在大散关的郦商部队里挑些短兵也就是了。

    士卒征发完毕之后,萧何亲自前来咸阳,分派士卒前往荥阳之事,刘常满乐得清闲。就在士卒即将出发之时,太傅叔孙通亲自上门,来找刘常满。

    叔孙通没来之前,刘常满就安排了人在咸阳大街上捉弄儒生,叔孙通当然知道。因此两人一直心照不宣,两人很少见面。如今见太傅亲自登门拜访,刘常满知道他定是有事相求。

    见面之后,果然叔孙通直接说道:“叔孙通来侍太子,已经两月有余。然细察之下,深觉太子天赋英才,通才疏学浅,无以教导太子。今萧丞相听说汉王军前甚缺文臣,通虽然才具浅薄,然久在汉王帐下奉承,习知军前之事。今荥阳事急,请太子上书汉王,通将奉书而行,前侍汉王军前。”

    刘常满一听这帖老膏药要走,当即口授书信一封,让陈涓帮自己写了,递于叔孙通。不过刘常满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请刘邦去掉叔孙通太子太傅的名份,这么一来,刘邦当然就无法再派太傅给刘常满了。

    “难道说阿爹的形势,只是危而不堕么?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急着去军前建功立业呢?这些人里面,可没一个傻的!”送走叔孙通后,刘常满心下暗自揣摩。

第十三章 广武君(上)

    不过就在这些老弱士卒即将前往荥阳乘塞之前,刘常满却发现了一件怪事。

    有一队士卒,刘常满怎么看都不对劲。虽然这一次招的士卒里,也颇有些年龄不足、个头不高的,不过那一队士卒,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有一两个长得漂亮的也就罢了,两千多个士卒,个个都比常人漂亮不少,这可就怪了。因此刘常满叫来刘乐和范芑偷偷看了一看,熟悉医术的范芑当即断定,那队士卒,全都是女子!

    刘常满急忙派庄不识把那队女子中领头的几个全都叫入了宫中。开玩笑,花木兰的事情,那是传说,实际上的行军打仗之中,女兵女将可能也真有过,但真是女扮男装前往,不出三天定会露馅。看这些女子的装束,还只是比范芑刘乐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女子,甚至其中有几个还是少女,到了军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刘常满问起之后,领头的那个名叫秦莹的女子,却苦苦哀求刘常满,请太子不要说破,一定要往阵前杀敌报仇。细问之下,刘常满这才知道,原来这群女子,都是洧水一带的。

    洧水一带地边楼烦、白羊之地,民众也多是半耕半牧,所以不论男女,都从小习得骑射。洧水男子都不惯稼穑,因此秦始皇帝时期,洧水男子多半都去当兵,图个功名富贵。谁知后来章邯兵败,项羽坑杀秦卒时,这些女子的父兄尽死于项羽之手。

    战场杀敌,天经地义,士卒战死疆场那是活该,诸女子也不以为仇。唯这些父兄都已经寄书回家,说是投降了楚上将军项羽,不日即拔寨西归,很快便是相见之日。没想到后来消息传来,才知道这些父兄,全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个杀人魔王项羽的活埋之下!

    陇西上郡一带,不但男子雄健剽悍,就是女子,也大有其风,报父仇雪兄恨并不限于子弟。因此众女见萧何大招士卒,这才女扮男装,准备前往阵前杀敌,替父兄报仇。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坚决不让这些女子前往的刘常满,这却犯了难。不让她们去吧,其志可悯;让她们去吧,这也太那啥了。最后还是刘乐劝解,让他想办法安排一下,不让这些女子直接上阵也就是了。

    于是刘常满让众女出去之后,便把庄不识叫来,令他带着这队两千多人的娘子军,前往韩信大将军处,告诉他就说是太子刘盈的意思,让他妥为安置。最好不要让刘邦看见。

    对于自己这个老爹,刘常满是极不放心的。虽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大不检点。上次逃亡时候,把亲生儿女扔下不管不说,还在路上收了个姓戚的侧妃,甚是喜爱,如今竟然一直带在军中,所以刘常满这才专门交待庄不识。

    上次刘常满回到咸阳和阿爹见面时,突然发现刘邦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当面自然是不便问及,下来后刘常满便急忙问任敖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委。

    原来是刘邦在逃亡途中,尚不忘拈花惹草。从下邑前往陈留的途中,刘邦在一个老人家里借宿,偶然看见人家女儿貌美,便表示了艳羡之意。那老头听说汉王想收自己女儿做侧妃,自然是洗白白送上,刘邦当然笑纳了,而后就带到了咸阳。

    这么一来,刘邦是颇过了把YY小说男主角的瘾,可把刘常满气得不轻。自己姐弟两个被父亲拿来当诱饵后逃到定陶,生死不明;爷爷刘太公和母亲吕雉以及刘家家小全都被楚军掳去,下落不知,刘邦还有心情采这路边野花,让刘常满恨不得上去抓住自己老爹踹上几脚。

    但刘邦的脸皮,不亏是著名的厚。见刘常满和刘乐回来,还恬不知耻的向儿女介绍道:“尔父年纪老迈,尔母不知下落,因此收取侧室一名,以侍为父起居。尔等称为戚夫人即可了!”说完还赐座赐饭,刘常满气得要命,便推说是肚子疼,要去拉屎,拉起姐姐就跑了。

    做了太子之后,刘常满便开始寻找机会,派人前往打探母亲和爷爷等人的消息,不过听说母亲和爷爷等人被关押的地方,正是楚国的大本营彭城,因此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等陈涓带着他的一帮老兄弟前来咸阳后,因相处日久,刘常满未免也和他们有了些交情。于是募兵过后,刘常满便细细问起几人能耐,也好写封荐书给大将军韩信,让他量才使用。

    这些人里,陈涓善谋,其余几人都擅武,倒也罢了,唯有陈濞所长,与众人不同。

    他所学的,乃是刺客之术,原来在葛婴帐下时,屡屡前往刺杀敌方令尉,得手次数不少,被葛婴封为“刺客将”。刺客之术,讲究的是潜行隐匿,一击必杀,正面对抗时并不占优,但若潜于暗处,则令人防不胜防。

    见他如此本领,刘常满顿时想起一事,便将他招入行宫,问他愿不愿前往楚营一趟。

    “太子可是要我去刺杀项王帐下大将?只恐项王帐下诸将,小将对付不了。”陈濞还以为要让自己去刺杀钟离昧、龙且甚或项羽,有些迟疑的问道。

    “以项王用兵之精,自然不会给你刺杀大将的机会。我是让你去替我送一封信到楚营,交给霸王。想来看在送信的份上,他必不会为难于你,你可敢去么?”刘常满问道。

    “太子所遣,濞只恐力有不逮,反使楚营落了口实,有了防备,故不愿往。区区送信之事,小将有何不敢?”陈濞答道。

    于是刘常满便把当年项羽赠他的信物拿给陈濞,让他持此信物和自己的信前往楚营,要求项羽善待自己阿妈,切不可为难于她,陈濞答应后去了。

    项羽当初送给刘常满这件信物时,只是觉得白要了刘常满的乌骓马有些过意不去,这件信物并非真是刘常满赢来的。所以刘常满也没指望这件东西能替自己做成什么大事,这才拿出来用了。

    自阿妈被捉走了,刘常满常常觉得心神不宁。虽然按照历史,阿妈最后被平安放归,但谁知道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阿妈会吃多少苦头,受多少委屈?她那么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刘常满是一点委屈也不愿意让她受的,于是这才把项羽给的信物拿出来,去让项羽做一件很简单、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想来项羽看在乌骓马的份上,还是会答应这个请求的。

    在瓜棚里计议募兵之事后,召平其实已经知道了刘常满的真实身份。不过老幼两人都不说破,两人依旧在一起说话、下棋、吃瓜,刘乐和范芑当然也常常跟着前往,直到九月份广武君李左车前来。

    这日刘常满又来瓜棚之时,却见召平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下象棋。只见那人杀伐决断,与召平互相拼子之后微略优势,便立即驱车过了河界——现在的棋盘上,山关河津已经被刘常满改为楚河汉界了。然后将能攻的棋子全部压上,在召平的半边棋盘里纵横捭阖。

    召平却并不着急,缓缓消耗着那人的优势,把那人的子悉数逼了回去。但那人仍不死心,暗藏了数次杀招,却都被召平识破,两人最后拼得都只剩了一只单咆,只好握手言和。

    那人的棋力和召平相差不大,两人一攻一守,都是极有法度的。再看看他的装束,刘常满一眼便看出来那人肯定也是个善于行军打仗的老将。

第十四章 广武君(下)

    那人的棋力和召平相差不大,两人一攻一守,都是极有法度的。再看看他的装束,刘常满一眼便看出来那人肯定也是个善于行军打仗的老将。

    “我说老伙计,你都年纪这么一大把了,还是争胜之心不熄。这次回来咸阳,莫非还不愿歇了你这把老骨头,还想做点大事?”刘常满来到身边时,召平早已看到,不过却没打招呼,而是自顾向那人说道。

    “想我李左车一生,轻易不肯为人出谋划策。那陈馀、赵歇将我请去,却又不听我的,最后落了个兵败身亡,被韩信所斩杀,也就罢了。后来韩信听了我的,魏、赵、代、殷、燕数处诸候尽服,我还当这次能大展拳脚了呢。”

    “谁知道凭空里冒出来一个蒯通,韩信又听信于他,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这个韩信,最后定要坏事在这个蒯通手里!反正他也听不进我话了,我便辞了回来,这不前来找你了吗?现在荥阳围城,汉王那边人多,一时也轮不到我出头。听说关中是萧丞相主事,倒是个识货的,我看我还是去投奔他好了。”那自称为李左车的愤愤说道。

    “哈哈,左车兄,你这一世,非得把你腹中所学卖尽了才甘心么?”召平笑道。

    “召平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帝王家不要,卖于识家。’这文武艺又当不得饭吃,我不去卖于他人,混点功名利禄,却拿什么养家糊口呢?难道来跟着你学种瓜养活自己不成?”李左车也笑骂道。

    “那眼前就真有一个帝王家可卖,你想卖不?”召平又笑道。

    “老家伙,不会是你吧?你那东陵候跟我这广武君一样,早就没了,还吹什么帝王家呢。”李左车笑道。

    “我可没说是我,这不咱身边这位,就是当今汉王太子,莫非你嫌他年幼,不肯把你腹中那点破烂售卖于他么?”召平说完便向刘常满挤眼。

    正听得饶有兴味的刘常满,冷不防听召平说到自己,一愣之下这才反应过来。

    “呵呵东陵候说得不错,我正是刘盈。这位便是广武君了?久仰大名了!”刘常满笑道。

    “啊?!草民李左车见过太子殿下!”李左车可不象召平那么安然自如,听说面前这个小孩儿,就是当今汉王太子殿下,急忙俯身行礼。

    “呵呵,我和东陵候乃是忘年交,在这瓜棚里,可没什么太子草民的。”刘常满笑着扶起了李左车,但心里对他和召平,立刻有了不同的评价。

    在召平也笑着劝说后,李左车这才重新跪坐,不过吃瓜之时,依然有些拘谨,远不象刘常满和召平谈笑风生的样子。

    “刚才听你说起大将军韩信往击赵国,不知当时情形如何,能否说与我听听?”见李左车终于恢复镇定,刘常满这才问道。李左车这便说起了韩信在赵地的作为。

    七月间,魏王豹背叛刘邦,派兵塞绝河津的事情,刘常满是知道的,也知道九月间韩信率兵绕回关中,从夏阳偷偷渡河,击溃魏豹,并把魏豹生擒活捉,送往荥阳的事情。

    河东郡天下用武之地,素来出精兵,魏国素败秦军的“强卒”就是出产于此。因此平了魏地之后,韩信和张耳一起,把河东精兵尽皆收取,全都送往荥阳守城,再加上关中大出士卒乘塞,这才使荥阳城能在项羽三十多万大军猛攻之下,坚守不下。

    但后来攻击赵地的事情,刘常满就不太清楚了,这时听李左车说起,这才通晓了事情的始未。

    原来,张耳和陈馀两人,原来曾经是刎颈之交,后来却因为功名富贵,变成了生死之仇。因此韩信收下赵地后,虽然精兵尽数给了刘邦,但却依然率领手里两三万人马,前往井陉口,准备往攻赵地。

    “当时陈馀手里,足有十几万人,我劝他给我五万人马,绕出轵关,从背后包抄韩信。陈馀号称儒将,其实乃是腐儒,不懂兵法,自以为堂堂之师,当行正正之阵,又觉得韩信兵少,我这么做多此一举。”

    “最后他不但不主动进攻韩信,反而生怕韩信不来跟他决战,主动放开井陉口,让韩信军出了井陉,背水列阵。最后陈馀这个‘儒将’倾巢而出,前去攻打韩信时,被韩信派人从背后偷了营,赵军大乱,陈馀被斩杀,赵王歇也死了。”

    “这个陈馀,整天号称自己是儒将,我看他就是个呆将!什么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孙子曰:兵者,诡道也。而且还说了,诸候之兵战于己方之地,因逃散后容易活命,所以其军心不坚,故称散地,需要为将者多加提防。”

    “这个呆将,自己对军阵之事,不过一知半解的,竟然还愣充大头鹰,我的计策不用就罢了,那井陉口只要派上两万人马,就能轻松把韩信给堵在井陉里出不来,他竟然白白的把韩信军放了过来,就因为生怕把他的大仇人张耳给放跑了!”

    “把私仇加在军事之上,这个陈馀,死得活该,儒将!我呸!”李左车恨恨的把嘴里的瓜籽吐在地上,怒骂道。

    “行了,老伙计,别为死人生气了。”召平笑着劝解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投了韩信,怎么又辞了回来?”

    “这个陈馀真不亏是个呆鸟。张耳在他前面做的赵王,后来被他打跑了,他就全盘接手了张耳的人马,连整肃一下都没有,说是‘我行仁义,人必不负我’。这么一来,那军中张耳的眼线多得很,我给他献计之事,早就被人偷偷告诉了张耳。听说他不用我的计策,韩信大喜,连探都不探,直接进兵前来。”

    “战败之后,韩信听说我替陈馀出过计策,就把我叫去,让我替他策划一番。原本败军之将,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韩信虽然是汉王的大将军,却是礼贤下士,待人不错。于是我便劝他,先巩固赵代殷三地,然后传檄燕国。”

    “燕国弱小,见魏豹、陈馀都被韩信捕杀,早就怕了,见韩信使者一来,立马上表汉王,表示愿意归附。然后,我让他收拾兵马,和齐国结盟,再联络彭越,这么一来,齐、赵、梁、汉,就对楚王项羽形成了包围之势。项羽形势不利,必定会将梁地吐出,退保楚国本土。到那个时候,再由汉王任了霸主,重分天下,岂不是好?”

    李左车瓜也不吃了,用手拿起树枝,在旁边沙地上画出一个粗略的草图来,对刘常满和召平解说道。

    “谁知这韩信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听信了那蒯通的鬼话,竟然不再听我的了。我一怒之下,这才辞了回来。”李左车将树枝掷于地上说道。

    “喔,原来是这样。”刘常满点头道。

    这个李左车,对于军事上的见解果然不凡,不过对于天下形势的走向嘛,可就有所欠缺了。韩信不再听他的,分明是因为李左车对于天下走势的见解,和汉王的命令直接抵触,关人家蒯通什么事儿?

    “听广武君一席话,刘盈胜读十年书呀!不知广武君可愿入我帐下,做个宾客?”刘常满笑着问道。

    “左车正有此意!早就听人说道,汉王太子虽然年少,却是天赋奇才。昔日黄帝轩辕氏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如今以我看来,假以时日,太子必将成一代英主,千古明君!”

    刘常满哈哈大笑,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连马屁也拍得这么雅训,与那叔孙太傅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便带上李左车一起,回宫去了。

第十五章 幸甚(上)

    李左车此人,虽然对于功名热衷了一点,但却是个一心为主的谋臣,在与他的相处中,刘常满渐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这个李左车,不但忠心可嘉,智略也非同小可,分析时局屡屡得中,让刘常满对他的信任程度,也越来越强了。

    汉三年十月,张耳、韩信攻下西魏、赵、代诸国后,派使者晓谕燕,燕王臧荼上表称臣,表示愿意与汉王结盟。韩信上表,请封张耳为赵王,镇抚赵地。张耳原本就是十八诸候王之一的常山王,因此刘邦当即许之。

    此时的荥阳,形势已经极为危险。荥阳这个地方,正扼守在天下之中,并且左有武库,右有敖仓,乃是天下最最关紧的战略要地。敖仓的秦国积粟,当然早就吃完,但它北接黄河,南邻荥阳,从关中顺河而下的粮食,通过敖仓的转运,可以沿刘邦筑起的甬道,很方便的送进荥阳城中,以备大军食用。

    但正因为如此,敖仓其实也正是荥阳城的罩门所在,钟离昧弄不明白,项羽一到,当即就看了出来。于是项羽立即派丁固击破甬道,又经过两个多月的拉锯战,终于把甬道全部占领,然后又派钟离昧击破防守敖仓的周昌和摇毋余,两人无奈退回荥阳城。

    这么一来,荥阳城里粮食短缺,形势顿时告急。到汉三年十二月,被刘邦策反的九江王黥布,也被项羽大将龙且击败,项羽将龙且的人马也调来一半,四十多万人马,将荥阳城团团围住。

    刘邦见形势不妙,就派人与项羽讲和,约定以鸿沟为界,平分天下。范增却认为荥阳容易击破,项羽至少能占到函谷关,便劝项羽急攻荥阳,不许讲和。刘邦焦急之下,用陈平之计,给予陈平黄金四万斤,行反间计,离间楚国君臣。

    与韩信一样,陈平也是从项羽帐下投奔到刘邦这里的。韩信做的一直是执戟郎中,很靠近主将,因此对于项梁、项羽的战术、战法学得极多,最后因项羽一直不能信用而逃归刘邦。

    但陈平不同,他一直做的是都尉一职,协助项羽管理内务的,更兼他是个有心人,对于诸将间的秘事知道得极多,对于项羽的性格,摸得更是清楚。陈平善于迎合,所以项羽对于陈平,一直还是比较重用的。

    但项羽乃是绝代武将,不世勇者,性格爱憎分明,眼里揉不进沙子,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这种性格,做个兄弟朋友很不错,但作为执楚国大政的霸王,甚至是天下的霸主,可就绝对不行了。最终陈平终因项羽不肯包容过错而弃官逃逸,归了刘邦。

    陈平是个善于揣摩、玩弄别人心理的高手,这一点刘常满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多有体验。虽然他不喜欢陈平这样的阴谋家,但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阴谋还是极好用的。

    在陈平拿了四万斤黄金行离间计后,项羽果然不象以前那样信任手下诸将,连钟离昧、龙且这样一直忠心追随的大将,项羽都产生了怀疑,专门把自己的两个堂弟项悍、项声派到他俩帐下,名为护军,其实根本就是监军。

    而精擅阴谋的范增,竟然也因为离间计受害。其实自从坑杀秦卒、鸿门宴、彭城大战以来,项羽和范增之间,就开始渐渐有了裂痕。而在听信谗言之后,项羽对范增疑忌之心日重,有一次范增急催项羽击破荥阳时,项羽没好气的说道:“行伍之事,由籍主之,亚父谨守本份可也!”

    一向被称为“亚父”的范增,何时受过这种重话?楚人性格暴躁者居多,范增年纪虽老,火气却不减壮年。听了此话,范增顿时大怒,说道:“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赐骸骨归卒伍。”意思就是你自己玩吧,老子再不侍候你小子,老子不干了!

    项羽正在气头上,便应范增所请,赐金还乡。范增见项羽不加挽留,更加恼怒,不到彭城便背疽发作而死。

    范增走时,李左车便说:“楚人性躁,范增又有背疽之症,怒则发背,恐范增此去不归。”而后又说:“项王虽然性躁,然事后必明悟,大怒之下,荥阳恐怕不保。那时则汉王必回关中,太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可是李左车的话虽然应验,但关中确实已经没法再“打算”了,连老弱都发往荥阳乘塞的关中大地,此时已经十室九空,再也贡献不出兵员了。

    正在这时,萧何派来使者,说是项羽攻荥阳急,关中士卒已空,已奏请汉王,请尽发汉中巴蜀材官甲士,以待不虞。

    因治理蜀郡的卢绾、治理汉中郡的任敖声望都不足以服人,故请太子移驾前往巴蜀汉中巡行,以抚其民。后面盖着汉王刘邦的大印。

    此时已经是汉三年二月了,正是大地回春之时。巴蜀路途遥远,这一去之下,不知得多久方能回到咸阳。因为和召平的感情深厚,刘常满便带上李左车一起,去瓜田里和召平告别一声。

    二月之时,地里当然没了又大又甜的西瓜,不过召平家就住在瓜田边上,见刘常满前来,召平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让儿孙继续埋设瓜籽,自己扎煞着两只泥手,就进了堂屋。

    “太子此行,不知做何安排?”召平听李左车说了太子将去巴蜀之事,当即问道。

    “安排?什么安排?”刘常满有些奇怪。

    “我是说,太子前往巴蜀路途遥远,倘有小小不顺,恐怕得半年以后方能回到咸阳。太子为关中之事、巴蜀之事做了什么安排?关中由谁留守,路上带多少侍卫?”召平解释道。

    “喔,关中有萧何丞相在,还用我安排么?至于路上侍卫,现在咸阳城里,总共只一千人马,此行一路都是汉地,我带上百人也就是了,就委屈广武君和我一起,暂充侍卫头目。”刘常满笑道,这是他心里早就计议好了的事情。

    “太子宅心仁厚,原是天下幸事。然而太子将来,乃是为帝为王之人,虑事且不可如此轻率!”召平正色说道,然后又招呼长子召奴,替他打盆水来,洗了洗手。

    “萧丞相对汉家固然忠心耿耿,然而太子,为帝王者,绝不能全凭属下忠心,更不能认为,属下理所当然的就会对自己忠心。”召平说道。

    “可是父王常常告诫于我,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丰沛故人就不用说了,象那陈平,刚刚投降,父王就让他尽护诸将,象大将军韩信,曾是我的门下,却叛归项王,但父王都对他们信用不疑。如今东陵候却说,对萧丞相也要防着点,难道东陵候发现什么了吗?”刘常满惊问。

    “呵呵太子富于春秋,有些时候,想不到这些也是常有的。汉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是汉王能把握情势,为何那殷王司马昂、河南王申阳、还有雍王章邯这些人,汉王当时都是擒住了他们,却又杀掉不用呢?”

    “如今关中之势,虽然太子年幼,但毕竟是太子,有太子坐镇,萧丞相、郦将军二人,凡事先得通告太子,且太子居于咸阳,正在栎阳、雍两地之间,倘若太子一去,若是一旦有不忍言之事,关中则不属汉王矣。功名富贵,人之极欲,太子不可大意呀。”召平又说道。

    召平的话,语调虽然平缓,却让刘常满不寒而栗。

第十六章 幸甚(下)

    “东陵候所言极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左车接口道。

    “不如让老朽为太子谋划一番如何?”召平见刘常满沉吟不语,示意召奴送上茶来,然后说道。

    “东陵候请直言无妨。”刘常满急忙说道。

    “于今之计,太子前往巴蜀之行,亦属必需,所以请太子奏请汉王,以公主刘乐镇咸阳,太子可以将广武君留下,有了我们两个老家伙,再加上汉王的手段,萧丞相恐怕就不会起什么异心。”

    “左车比我小五岁,已经五十七了,而且他长在谋略,不在行军,太子带他前往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可让他在咸阳,拱卫公主。但太子路上奉卫不能无人,太子可下诏令,就说出巡时侍卫过少,听说萧丞相的少子萧延,与公子年龄相同,请调来和太子一起前往巴蜀。”

    “另外,我这长子召奴,太子也是见过的,也请太子带在身边,做个侍卫。”召平说道。

    “喔……”刘常满依然沉吟不语。召平所说的计划,可谓算无遗策。自己一走,将关中大权都交给萧何,坐镇咸阳的姐姐刘乐,其实什么也不会。而真正作为牵制力量的召平和李左车,都是新来的,所以召平才让自己的长子追随自己,又把萧何的少子给要了过来,话虽说的好听,其实都是“质子”,可谓用心良苦。

    “东陵候为用心良苦,刘盈在此谢过了!”刘常满站起身来,对着召平长揖为礼。“不过这质子之事,刘盈年纪虽幼,却将相君臣之间,不应以此为相处之法。李左车!”

    “臣在!”李左车本来和召平一起跪坐在地,听到太子突然提高了音调,急忙站起。

    “本宫命你为太子少府,持我使节,前往郦商将军帐下效力,你可愿意?”刘常满问道。

    “臣李左车,愿往!”李左车大声应道。

    “召平!”

    “臣在!”召平见刘常满突然变了称呼,当即也站起身来。

    “本宫封你为太子内史,本宫不在咸阳之时,便由你住在太子行宫前殿,辅佐公主刘乐,你可愿意!”刘常满察颜观色之下,早就明白召平既然愿为自己出谋划策,这内史之职,他定是愿意出任的。

    “臣召平,愿往!”召平大声应道。

    “李左车,回宫之后,你持我诏令,前往郦商将军处,让他调拔三百短兵于我。待我出巡之后,关中军事,你便须多多在意,辅佐郦商将军,严防匈奴入侵!”

    “召平,咸阳文政之事,就交给你了。卿于萧丞相处,不得有掣肘之举,只须拱卫咸阳,卫护长公主安全,也就是了。”刘常满说道。

    “东陵候,广武君,两位名为我臣,实为我之客卿师友。以后说话,还是一如从前才好。唉,这样说话就有些过于生份了,刘盈甚不习惯。”见两人一齐躬身受命,刘常满笑道。

    “呵呵太子既然这么说,老臣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召平笑道,不过话虽这么说,再让他直呼太子的小名“常满”,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太子,你命我前往郦商将军中,但身边的确不可没有奉卫之人,我看还是让召奴跟着你好了。可惜我没有儿子,不然定派他追随太子。跟着太子这样的英主,不定将来比他老子还出息呢。”李左车笑道。

    “禀太子,小臣除擅长秦声外,尚习有薄技数项,还请太子不吝粗鄙,收下小臣才是!”召奴其实和刘常满早就混得熟了,不过这会儿的情势,让他说话也拘谨了起来。

    “再说,老是在地里跟着阿爹种瓜,也没什么意思,太子如不嫌弃,就带我出去见识见识才好呢。”召奴偷偷看了自己老爹一眼,又说道。

    “哈哈,既然召大哥如此说,那就跟着我好了。”刘常满见他确实肯跟,而且此行前去汉中招募,说不定又得上演原来在关中对项羽进行妖魔化宣传的那一套,这个召奴倒确是熟手,带上也是对的,便点头答应了。

    “太子,臣有一友,姓鲍名子鱼,人唤鲍生,乃天下智士,又有任事之才,我意不如遣他前往萧丞相处,太子意下如何?”召平问道。

    刘常满深深看了召平一眼。想想也是,萧何权倾关中,倘若真起心叛变,还真难以控制,也罢,召平既然对他深怀戒惧,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东陵候为汉家之苦心,本宫在此,代父王多谢了!”刘常满又对着召平深鞠一躬道,这一躬是真心实意的,能遇到这么替自己操心的属下,是每个领导者的梦想。

    “不敢当。召平此举,并非全为太子。想我关中故土,如今人口,已经十余二三,倘若再有一二次兵祸,恐怕我秦川一带,就此被夷为废墟了。能得汉王、太子这等仁厚之人为主,关中幸甚,天下幸甚!”召平也对着刘常满深鞠一躬。

    刘常满恍然大悟,召平一直以来都淡漠名利,为何最近如此热心,自愿替自己出谋划策不说,还引荐了李左车、鲍子鱼等人,甚至把自己长子也送到自己身边充当侍卫?原来,他才是一个真正心怀天下的仁义之人!

    “能得东陵候为辅,刘盈幸甚,汉家社稷幸甚!倘若真如东陵候所言,刘盈得为天下之主,定当善待百姓,休养生息!”刘常满当即说道。

    “太子明见!”召平、李左车、召奴三人,一齐拜伏于地,赞叹道。

    不过回宫之后,考虑到萧何处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兵马,刘常满最终还是没有采纳召平的建议,和他说的鲍子鱼见上一面之后,就让他带了数种礼物慰劳丞相,前往栎阳效力。而郦商将军得了太子号令,急忙把自己亲信的短兵拨了五百名,前来奉卫太子出巡。

    召平和刘常满计议之时,却并没有考虑过郦商会叛变的事情,盖因这郦商虽非丰沛故人,却是一名贤将,在鸿门分封前,曾替刘邦扫平汉中巴蜀,毫无异心。而且郦商的哥哥郦食其也一直随侍军前,郦商素来敬兄如父,所以郦商叛变的可能性极小,因此刘邦才派他率兵驻守长城。

    所以刘常满派李左车单身前往郦商军中,并非为了监军,而是加强与召平的联络,一旦萧何那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借郦商军平叛。召平和李左车对此也都心知肚明,因此暗地里两人对于太子的安排,也都大加赞赏。

第十七章 出巡(上)

    出巡的日子,眨眼就到。

    刘乐虽然极不愿弟弟离开,但毕竟是汉王之女,如今汉王家人,只剩了自己姐弟二人,弟弟前往巡视,自己当姐姐的,当然得分担一点工作。不过听说巴蜀等南方地面,多有瘴雾毒虫,刘乐不放心弟弟,硬要粗通医术的范芑跟随刘常满前往。

    一路上只带了两个侍女,十个侍卫,其余五百人都是郦商送给太子的亲兵,刘常满一个也不认识,刘常满正感寂寞,听老姐如此说,刘常满当然欣然接受安排。

    听说太子刘盈前来巡视,汉中守任敖急忙前来接住。

    汉中地方六百余里,物产丰富,为故秦三大粮仓之一,南郑更是当初汉王始封之时的国都所在,与当地百姓的关系,处理得极为融洽,因此汉中征兵征粮之事,倒也并不难做。

    守卫汉中的任敖,是刘常满的老熟人了,从几岁起就常常见面不说,彭城大败之后,又全靠任敖去定陶找到刘常满,又被王陵接回了武关,这才能顺利的回到咸阳。

    如今汉中朝南的出口处,正被王陵、薛欧等守卫着,因此任敖专心内政,处理得倒也罢了,刘常满只是听他报了几个数目,便没再去问他详细的事情。

    走在当初筑坛拜将的点将台下,刘常满听任敖说起,当初筑坛之时,众人谁也不知道汉王即将要拜的大将军是谁,樊哙、周勃、吕泽等几个有资格的,都当成是自己,还私下里喝酒庆祝来着。

    等最后结果一出来,竟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韩信,诸人大惊。但汉王、萧何都力挺韩信,诸将也无可奈何,待樊哙因抱怨了几句,便被罚去修理被烧毁的子午栈道后,更是没人敢说什么了。

    谁知韩信作了大将军后,果真表现出了非凡的指挥能力,若不是劫五路诸候后,刘邦害怕项羽怀王之事重演,收了他的兵权,彭城战役,汉军不见得就败。

    “任叔叔,现在王陵叔叔和雍齿叔叔在南阳郡情况如何?阿爹知道雍齿叔叔回来,没说什么吧?”刘常满问道。这个雍齿,因率丰邑背叛一事,和刘邦结下了死仇,竟然还敢回来投奔汉军,胆子倒也不小。

    “没有。不过汉王还是极恨雍齿的,他俩现在还没有见过面,等见面后怕就不好说了。”任敖对这些事情的曲折尽皆知道,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用人之际,雍齿叔叔是咱丰沛故人,又和王陵叔叔极好,恐怕阿爹不会太过为难他吧。”刘常满笑道。

    “那倒也是,汉王一向大度。不过雍老二做的也太过了,汉王差点没病死在那件事上,这事儿呀,还得看雍老二的造化了。”任敖说道。到底是丰沛故人,说起话来,比召平和李左车随便多了。

    因巴蜀地方广大,路途遥远,因此在汉中待了十天,接待了当地的头面人物后,刘常满就起身前往沿金牛栈道前往蜀郡了。

    这条金牛道,据传是秦国先王为了夺取蜀国地盘,便派使者前往蜀国,说是有一头金牛,想赠予蜀王,蜀王大喜之下,便派出五个大力士,凿开山崖,修成了这条栈道,所谓“五丁开山”是也。

    传说虽不可考,但这条穿越了蜀山的金牛道,比起从关中前往汉中的骆谷道来,确实更加险峭。这些栈道,都是在悬崖绝壁之上,凌空插入木桩,然后再在木桩上铺上木板做成的,没有经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出,那会有多么恐怖。

    刚刚走上栈道时,刘常满还骑着乌云,探头探脑的看着两边的景致,只觉得云山雾海,饶有情趣。但看得久了,只觉得到处都是一样的险峭,头也有些发晕,便下了马,钻到大车里和范芑说话。

    路上走走停停,刘常满很快便被晃睡着了。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枕在一个热乎乎的物体上,伸手捏捏,还软软的,仔细一摸,还湿乎乎的,原来是自己睡觉时候又流口水了。

    再想伸手去摸摸时,刘常满突然感到耳朵一阵剧痛,抬头一看,原来是范芑也醒了,发现睡着后刘常满偷偷枕在自己腿上不说,还流了自己一腿口水!更有甚者,这家伙醒了后还又捏又摸的,想占自己的便宜!

    范芑顿时大怒,拿出平时的拧他脸蛋的劲,狠狠的拧在他的右耳朵上。

    “啊……”大汉国太子殿下的痛叫声响彻群山,众兵士愕然止步时,召奴强忍住笑,摆手道:“继续前进!”

    两个小儿女一路打打闹闹,这一天终于下了剑阁,到了巴蜀大地。

    相对于今天美丽富饶的“天府之国”四川盆地来说,那时候还只能算是一块没怎么开发的土地。刘盈这时候也有“天府之国”,不过指的却是关中。

    成都平原自从秦国蜀郡守李冰修成都江堰以后,粮食产量确实大大增加,但蜀地毕竟人口稀少,土地的开垦面积并不大。更因为蜀地风俗近于楚越,哪怕是在被看作“戎夷”的秦人眼里,蜀地也是一个蛮荒地带。

    蜀守卢绾是刘邦的异姓兄弟,忠心是没问题的,不过能耐就差得很了。刘常满到了蜀郡之后一问,汉中守任敖已经招募了一万多人马,而蜀守卢绾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招募到!刘常满详细问了情况之后,当即要卢绾派人云把巴郡的郡守也给请了过来。

    巴郡的郡守,乃是吕青,这位却是楚怀王的老臣,曾被封为怀王令尹,相当于其他诸候的相国,而他的儿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陈胜王老将吕臣,苍头军的首领。不过鸿门分封之时,两人却没得到什么实惠,只在项羽帐下,作了一名文臣。

    刘邦攻破彭城后,吕青父子与项羽又没什么交情,当即投降了刘邦。而后刘邦败退时,两人也随刘邦退往关中。

    从定陶前往陈留时,刘常满心里还暗暗责怪阿爹不肯等待自己姐弟二人,这时听吕青说起来,才知道阿爹逃回关中的路上,其实凶险万分。从下邑到荥阳,一路上被项羽手下将佐追上数十次,短兵相接的也有二十来次。

    多亏了吕青吕臣两人身为陈胜王老将,楚怀王重臣,资格老,面子大,所以常常代为劝解,这才令许多追兵止步不追,帮刘邦逃回了荥阳。

    “呵呵,听吕老将军这么一说,当初我父王从彭城败逃时,霸王倘若颁下诏令,‘俘汉王者,封十万户,杀汉王者,封五万户,得汉王诸将者,各以其爵赏之’,那我阿爹可就逃不回来喽。”刘常满笑道。

    “太子明见。当初倘若项王真下此一旨,重赏之下,我等劝解定然无效,汉王还真有可能陷在楚地,回不来了。”吕青也捋须笑道。

    “唉,其实霸王就算不下此诏令,换了别人,也不一定就能逃回来。汉王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有好几次我都觉得没指望了,偏偏汉王不知怎的就逃了过去。”

    “最厉害的一次,是被季布追上。这个季布,是项王帐下爱将,他伏强弩射伤了汉王,当时那一箭穿衣而过,我等都道是汉王已然无幸。谁知急忙替汉王解开衣裳看时,竟然只擦破了点皮!真真是天佑汉王!”吕青回忆起来,还是不胜唏嘘。

    “就是就是,倘若那一箭射实了,你我二人,也不能在此相见了。”刘常满笑道。

    正在感叹之际,卢绾来报,说是巴蜀豪族听说汉王太子来巡,一齐前来参拜,刘常满便和吕青一起,前往郡守大堂去了。

第十八章 出巡(下)

    要说卢绾这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在巴结奉承上却是很有一套。这一次说是请巴蜀大族自愿前来参拜太子,其实在听了介绍后,刘常满发现,卢绾几乎把巴蜀所有豪族都给弄来了。

    坐在右手边的第一个,就是著名的寡妇清。

    听说面前这位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就是天下闻名的寡妇清,刘常满不由得吃了一惊。寡妇清乃是蜀地土著,因先人发现了盛产朱砂的丹穴,所以世世殷富。

    在秦始皇帝收服蜀地后,曾献给秦始皇帝万金以助军资,因此秦始皇帝专门在咸阳为她筑了“怀清台”,以示褒奖之意,和向秦始皇帝敬献马匹的乌氏倮一样,被赐可与天子亢礼相见,成为天下闻名的“布衣候”。

    接下来这位的大名,刘常满更是如雷贯耳了,这便是蜀郡以治铁致富的卓越人。要说卓越人虽然富裕,家僮八百人,但还不至于让刘常满惊讶。令他觉得如雷贯耳的,乃是他携同一起前来赴宴的小孙子:卓王孙。

    对于正规的历史知识,刘常满几乎记不住什么,但对于历代文豪,特别是比较八卦的风liu才子,刘常满可是记了不少。最为著名的风liu才子之一司马相如,就是“文君当垆,相如犊鼻”的那位男主角了,他的夫人,自然是卓文君,而卓文君的老爹,正是临邛铁冶大户卓王孙。

    不过如今卓王孙尚是黄口童子,恐怕那卓文君,总还得二十来年才能生出吧?莫不成咱等着来个那啥养成计划?

    “哈哈,我等蜀郡边鄙之人,今日何幸,能得见汉王太子容颜?让我等一齐举卮,为太子寿!”卓越人见刘常满突然呆呆不语,哪儿想得到他的龌龊念头?还当他是因为自己行止不凡,所以出神,急忙举卮圆场。

    “我等恭祝太子,万寿无疆!”众人一起举卮祝道。

    “呵呵小子何德何能?敢当众父老相敬?我也祝众父老子孙兴旺,多富多寿!”刘常满也举卮答礼,然后众人一起饮下。

    众人见太子毫无架子,态度可亲,也都很高兴,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刘常满也有意笼络,频频举杯相劝,并出声询问蜀地风土人情,宾主之间,言笑甚欢。

    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刘常满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诸位父老都是明白人,本宫也就直说了。本宫此行,实是因汉王与霸王在荥阳相持日久,需要兵员粮饷,因此特地派本宫前来,请父老们集思广益,同渡时艰呀!”

    刘常满话一出口,席上顿时静了下来。刘常满早已经看出这群蜀人,虽然自谦是边鄙之人,其实都是极精明的,倘若旁敲侧击,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直接说出要求的好。

    果然静了一会,卓越人轻咳一声说道:“好教殿下得知,汉王入主巴蜀之后,萧何丞相前来抚蜀,待我巴蜀民众甚是有恩,我等岂有不知的?只是巴蜀地广人稀,粮饷倒是好说,唯其这兵员,实在是难以措办呀。”说完便摇头。

    “越人兄所言,确是实情。汉王军中器物,多由我等冶坊锻铸,我等虽广有僮仆,但铸冶之事,也须这些僮仆操持,一旦奉献,汉王军器便难以赶出,还望太子见谅。”坐在卓越人下手的程郑说道。

    接着众人纷纷诉说难处,无非是巴蜀人少,无法征兵。自己拥有的家僮奴仆又各有差使,无法奉献等等。总之是钱好办,这些人都是大富豪,随便贡献一点就能完成任务,但想要人,那可就难得很了。

    刘常满沉吟不语。在汉中征兵时,刘常满故伎重施,派召奴带着宣传队做了不少鼓励当地人建功立业、拜将封候的宣传,不过效果已经远远不及关中。但汉中人没有受过项羽荼毒,妖魔化项羽的宣传,效果只有更差。

    可到了巴蜀之后,刘常满发现由于成都平原一带土地肥沃,物产极其丰富,人们只要稍稍劳作,就能过得很好。纵然不愿劳作的,挖点野芋野菜的,也饿不死人,因此对于参军征杀,建功立业,那是兴趣缺缺。

    不得己之下,刘常满这才让卢绾大摆宴席,请巴蜀豪族前来赴宴,更派人将老将军吕青请来镇场,一定要这些人把家里僮仆都献出来参军。

    象冶铁大户卓越人、程郑家里,僮仆都有八百多人,而寡妇清族中,更是有矿工三四千人,其余各家虽然较少,但少的也有百人,聚集起来,怕不也有上万人?

    谁知诸人早就料到了刘常满打的主意,提前把难处说了出来,倒让刘常满犯了踌躇。汉王军少兵弱,所以刘邦让部队尽量的都装备铁制武器,以提高杀伤力,这点刘常满是知道的。没想到听这些人说起,现在的冶铁方式,根本不是后世那样,炼铁炉一开,铁水就流了出来,然后浇铸一下,就成了武器。

    现在冶铁,铁矿石尚不能熔成铁汁,只能炼出黑乎乎的那种铁块,就跟刘常满见过的大炼钢铁时遗留下来的那种黑疙瘩差不多。然后全靠人工锻打,把杂质挤出,成为铸铁,这才能制成武器,因此速度很慢,全靠人海战术,才能保证产量。

    虽然这些人说的情况并不完全属实,不过倒也大半是真的,这样一来,可就把刘常的如意算盘给打碎了,他当即开始思索对策。

    见刘常满沉吟不语,众人如坐针毡。

    寡妇清长跪而起,缓缓说道:“汉王之难,便是国家之难,我等虽是边鄙之人,也知国家大义。只是萧丞相已经调发巴蜀两万丁壮,巴蜀之野,再无闲人。如今倘若调发我等僮仆,蜀郡作坊便得全部停产,武器、被服、车骑、药砂等势不能再供应汉王,还望太子孰思之。”

    这些情况,卢绾是早就知道的,如今他也和刘常满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第十九章 蛮兵(上)

    就在刘常满和卢绾面面相觑,席上诸人陷于沉闷之时,突然一个童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说话的正是卓越人带来的小孙子卓王孙。

    “爷爷,太子是要找人去打仗吗?那为什么不去买点人呢?”

    “小孩子家家的,不知礼仪,让太子见笑了。”卓越人被孙子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急忙向刘盈致谦。

    “喔?令孙所说买人,却是从何说起?”刘常满问道。

    “好教太子得知。我们蜀郡人口一向稀少,因此我等僮仆不足之时,便出钱向夷人君长购买一些少年男女。少年男女容易教化,待其长大后便充作仆役。我这孙子便有两个小奴,是从夷人处买得,所以才出言惊了太子的驾。”卓越人连忙回答。

    “喔?那这兵员也能买得么?”刘常满问道。

    “禀太子。这些蛮人不懂礼仪,常常相互攻伐,俘虏者尽为胜者奴仆。蛮人视奴仆若猪狗,残杀买卖都是可以的。”一个跪坐在最后排的蜀人说道。卢绾连忙向刘常满介绍,原来这就是蜀人最大的人口贩子唐厉。

    唐厉因操业低贱,这才被安排坐在最后,不过他做这种勾当的人物,见识手段,可比前面坐的这些人高多了。见太子有意购买蛮夷作为兵员,便长跪而起,告知刘常满。

    “那这些蛮人,打起仗来如何?”刘常满又问道。

    “这些蛮人勇悍无比,只要啖之以利,赤膊上阵者大有人在,尤擅于山林之中战斗,用之得当,不失为一支奇兵。”唐厉虽然只是个人贩子,对答之间竟颇有法度。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刘常满这才转头笑问道。

    众人听到此处,哪儿还有不明白的?纷纷表示,待会散席之后大伙儿便分头商议,把这笔买人的钱数献上,请太子定夺。至于军器粮饷,更是请太子放心,众人自然会如数奉上,断不让太子为难。

    见事情圆满解决,烦恼已久的卢绾自然是喜上眉梢,起身亲自将众人送了出去,唯有刘常满把唐厉留下,细细问起他蛮人风俗来。

    对于贩卖人口的勾当,唐厉果然极为熟悉,第二天金钱送来之后,唐厉便前往南夷酋长之处,要他们把奴仆卖于自己。见他价钱出得甚高,众酋长自然是高兴得很,反正这些奴仆,都是掳略别人的子民,卖了之后,再去找滇人打上几仗也就是了。

    十天之后,唐厉便买到了一万三千蛮兵,众酋长发了大财之后心情大好,连问唐厉还要不要人,只要再带兵前去滇地,用不了一百天,便能再抓些奴仆前来出售。

    不过这次的收获已经超出刘常满意料。原本以为能征上万余兵员,就算是极为不错的了,没想到竟然得万余蛮兵。唐厉是久做人口买卖的老手,办事极为干练,买来的蛮兵个个身强体壮,加以训练,肯定都是上好的兵员,刘常满甚是高兴。

    见唐厉手下有一百余人,都是通晓蛮话的,刘常满便将唐厉和他手下能充军的,一齐招进军队里,并封了他一个骑将的名号。然后又和吕青军中交换了两千汉兵,让他们暂充基层军官,教导这些蛮兵如何行军打仗,再发出信鸽,让萧何速派将军前来蜀郡,带领这支部队。

    这些蛮兵多数都是滇人。被掳之后,日子过得都是猪狗不如,甚是艰辛。如今跟了刘常满,不再挨打挨骂,每天都能吃上饱饭不说,隔三差五的还能享用酒肉,那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兼这些蛮人都不识隶篆文字,进入成都城后,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更别提千里迢迢,逃回滇地了。

    因此没过多久,这些蛮人都心甘情愿的认了刘常满做“大酋长”,每每见到刘常满过来,便有蛮人俯下身子,亲吻他走过的泥土,更有蛮人机灵些的,刘常满只要下马,便滚到鞍边,伏身为蹬,让刘常满踩着自己的背上下。

    不过也有闹出乌龙的时候。这天刘常满正和范芑在自己院子里笑闹,两人滚成一团之后,范芑的手越来越重,掐得刘常满嗷嗷直叫。

    正在外边院子里操练的蛮人听到,顿时有十余人冲了进来,把正将刘常满按在榻上狠掐的范芑提起,就准备扔出院外。吓得刘常满连声喝止,并告诉他们以后要象尊重自己一样尊重范芑,那些蛮人这才拜伏于地,出去继续训练了。

    但这件事情,也让刘常满深自戒惧。当即便告诉唐厉,让他去传谕各蛮酋,以后只收少年子女,再不收购奴仆了。唐厉一愣之下便明白过来,执行命令去了。

    这些蛮兵的心地,比起虫达、摇毋余等人当初更为质朴,已经可以说有些愚昧了。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愚忠,刘常满从这些蛮兵身上已经看出端倪。因此才让唐厉去传喻各蛮酋,防止自己走后,再有人收购蛮兵加以训练,就凭卢绾那点材料,可没法抵挡。

    忽忽一月过去,刘邦果然派奚涓为主将,虫达、陈涓为副,前来蜀郡接兵了。

    “奚叔叔,你怎么来了?你离了萧丞相那边,谁管给阿爹运粮的事儿?”刘常满见萧何竟然派了奚涓来领兵,心里很是惊讶。这位奚涓,当初也是沛县吏员,与萧何一向相得,因此等萧何治关中后,便让他做了自己属官,主管往敖仓运粮之事。

    “嗨,别提了。那项羽厉害得紧,自从腊月间他到了荥阳,就将派丁固攻占甬道,又派钟离昧攻打敖仓。你周昌叔叔和摇毋余将军守不住敖仓,只好逃回了荥阳。这敖仓和甬道都丢了,我还往哪儿运粮去?所以萧丞相就把我给派来了。”奚涓苦笑着说道。

    “这么说来,阿爹他们在荥阳的形势,现在很危险?”刘常满马上反应过来。

    “是的,荥阳的形势确实不好。不过太子请放心,那项羽再厉害,他也打不进函谷关来。而且河北还有赵王和韩大将军在,项羽得分心对付他们两个,荥阳城里,又有存粮,支撑两三个月还是可以的。”奚涓说道。

    “虫达,陈涓,你们二位不是在父王驾前吗,怎么也来了这里的?”这个虫达刘常满也是见过的,为人忠厚老实,正是刘邦的贴身侍卫之一。

    “禀太子:汉王说道,太子殿下年幼,巴蜀僻远,深恐太子殿下身边无人奉卫,特地遣在下前来!陈将军原本是要派往大将军帐下效力,后来汉王虑及太子殿下缺少谋臣,这才让陈涓将军和末将一起,前来奉卫太子!”虫达的声音,还是那么瓮声瓮气的,不过刘常满心里,却突然的有些感动。

    阿爹虽然有种种毛病,但总归并没有忘了自己这个儿子,特别是自己正为汉家江山出力的时候。陈涓是自己荐去的倒也罢了,这个虫达,自从夏候婴、任敖等都有了重要职事之后,就成了时刻卫护在身边的贴身侍卫,竟也分出来给了自己。

    不过三人的到来,终于让刘常满松了一口气。于是刘常满将众蛮兵召集训话后,又大宴一日,便传令下去,说是自此之后,部队就由奚涓率领,并将代表这支部队统帅的将旗将令,全都当面交接给了奚涓。

    交接之时,众蛮兵无不痛哭流涕,拜伏于地,久久不肯起身。刘常满也有些伤感,虽然自己购买这些人的动机不纯,但在他们看来,自己真的就是救拔他们于苦难之中的“大酋长”。

    相处一月有余,刘常满也学了些蛮话,便以蛮话告诉他们,奚涓也是自己部下,自己不过因为事务烦忙,这才让他代为训练。自己不会离开,隔上几天,就会前来部队视察的。众蛮兵这才破涕为笑,起身列队,随奚涓去城外训练了。

第二十一章 秦椒(上)

    春天的时候,巴蜀一带的气候真是舒服,但这一到夏天,可就很不是个滋味了。刘常满知道,后世的时候,重庆号称天下四大火炉之一,这成都虽然强些,但也比咸阳要热得多了。

    “去年这个时候,咱俩正在东陵候的棚子里吃瓜吧?唉,今年可就惨喽!”刘常满穿了短衣,搬了个踏几坐在树荫下,一边让侍女替自己摇晃大蒲扇,一边笑着对范芑说道。

    “就是,东陵候那瓜,在井里一湃,真好吃!乐乐姐一天到晚恨不得连饭都不吃,光吃那瓜了!可惜这儿却没人会种那样的瓜!”范芑也是热得要命,但女孩子家,又不好意思跟刘常满一样,脱得只剩了背心犊鼻,只好把袖子挽得高些。

    “怪道人家都说江南卑湿,丈夫早夭,你看这天气,再这么呆下去,非得生病不可!”刘常满说道。哪怕他是活了两次,但他一直是北方人,从来没经过南方这么又湿又热的蒸笼天气,当即明白了为何古代北方人不愿意前往南方生活的原因。

    “就是,闷热之下,汗浆难出,最易得病。不过你得不了病,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每天给你熬一剂药,让你天天都能好好的发发汗。这闷热的天气,必须得能发出汗来!”范芑说道。

    “别别,好姐姐,求你了,你那药喝起来,真叫一个苦呀!你用的都什么药呀那是?”刘常满问道。自从前几天他因天气过热而得了一次小病后,算是记住范芑的药了。

    “什么药?你这点小毛病,不过是因为天气过热,汗出不得,所以我给你了些发汗的药物。不过你那几天,四五天才去河边一次,我便知道你是怎么了,又给你添些了酒军,让你拉拉肚子,所以就有那么一点点苦了。”范芑笑道。

    “酒军?那是什么东西?”刘常满对于中药知道得确实很少,不过这酒军之名,却是一点也没说过的。

    “酒军,就是酒制大黄啦。那大黄因为通便之力极强,所以人称将军,酒制大黄,自然就称为酒军了。”范芑笑道。

    “我说怎么会那么苦呢!”刘常满舔了舔酒唇道。“对了,芑芑,你刚才说,这里闷热,人易得病,需要常常发汗,是不是?”

    “也不是这么说。我师傅说过,人体之外,覆有毛窍,而毛窍乃汗出之所。汗出过度,则损伤正气,易感外邪;但若汗郁不出,则内邪不得外出,也易生病。”

    “象你那病,就属于汗不得出,郁热于内。郁热之后,那大便便有些秘结。所以我让你发汗解表,又用酒军泻下导滞,这就好啦。”范芑解释道。

    “你说的我听不懂,你说明白点。你的意思是,这儿的人,都需要常常发发汗是不是?”刘常满问道。

    “对!”范芑说道。

    “那好的,我知道了。召奴!去告知卢叔叔,就说让他到行宫里来一趟!再去城外,把陈涓将军也叫进来!”刘常满说道。

    与两人会议之后,刘常满发现,果然如范芑所说,这里人多数都属热邪致病,倘若真能象范芑所说,让每人每天都出上两三身痛汗,那恐怕病就要减少得多了。

    刘常满还不放心,又和范芑一起,走访了不少当地医生,发现这里人所以短寿早夭,易得疾病,果然与这种闷热得让人出不来汗的天气有关。

    另外,蜀地最著名的医生孟如林说道,因为这里过于闷热,因此百姓贪凉饮冷,爱喝那井底凉水,最易腹泻。和刘常满一起的陈涓连声称是,说就连蛮兵之中,也已经有数百人因此腹泻不止,延医救治了。蛮兵个个身强体壮,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就不用说了。

    “那这里的百姓,可都靠什么治病呢?”听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说完,刘常满问孟如林道。

    “不瞒太子,我蜀地十数万口,真正识得医术者,不过二十几人,哪儿能看得过来?再说我等都住在城中,象我这样的,百姓若到了我门前,我当然不能不管。但百姓们等闲也不到城里来,所以百姓得病,倘若不能自愈,就只好等死。”

    “我也曾告知蜀守,请他广发榜文,告知百姓发汗、止泻诸方。但太子知道,蜀地荒蛮,识字之人人廖廖无几,再说纵使蜀地广大,各地药草之名大不相同,倘若百姓误用,则更是害人性命。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老先生说完,摇头叹息不已。

    “先生仁心仁术,刘盈佩服!不过据我想,这草药虽好,但其味苦涩,百姓无事总不肯服用吧?先生就没想过,教百姓在膳食之中,加入发汗、止泻之物?”刘常满问道。

    “观太子之意,莫非太子心中已有成算?倘若太子真能解了此厄,蜀地百姓,不,整个江南百姓,恐怕一年要少死数万人!”孟如林的眼里,闪着热切的光芒。

    “呵呵,刘盈正有此意,已着人从关中运送秦椒、胡蒜前来蜀地,不日就到。老先生深明医理,不如就由老先生替刘盈试验这两物效用如何?”刘常满笑道。

    “老朽当得效力!”这等造福万家的好事,孟如林当即一口答应。

    “不过观太子之意,是想让蜀地百姓,能甘愿天天食用此物。那老朽须得再找一位老友前来,共同操持此事。”孟如林又说道。

    “喔?老先生请讲!”

    “我这老友姓张名成,乃是俾县人,精擅酱酿之事,所酿枸酱味美无比,蜀地百姓多所称颂。不但蜀地,就连江南、滇夷、番禺之地,都用我这老友的枸酱。太子既欲民在膳食之中,多用秦椒、胡蒜,必得与我这老友商议。”

    “呵呵好,待秦椒胡蒜送到,你就派人告知于他,就说汉太子刘盈有请!到时候我在行宫里,设宴招待两位!”刘常满笑道。

    有了信鸽传讯,办事效率就是不一样,七月刚刚过完,萧何就派人从关将刘常满所要之物送了过来,顺便还捎来了几封信。

    秦椒一物过于辛辣,秦地百姓并没把它当做菜肴。倒是它的果实结成之后,火红亮丽,根根朝天撅起,一簇一簇的,煞是可爱,因此秦地百姓给它起了名字叫“朝天望”,原本多是野生或是零散种植。

    偏偏秦二世皇帝对这漂亮的小玩意极为喜欢,因此命人在皇家林苑中,广泛种植,等到夏天结实之后,远远望去,连绵十余里的秦椒园好似赤湖火海,倒也算得上是皇家美景。

    而且这辣椒的生命力极强,纵使项羽一把火将秦皇宫室烧了个干净,这辣椒第二年照样春风吹又生,等刘常满在咸阳闲住的时候,曾经去上林苑游玩,这才发现,那辣椒因上林苑无人管理,竟然蔓延了数百顷,红透透的一片,蔚为壮观。

    刘常满原本是个不爱吃辣椒的,想当年,川菜湘菜风靡全国,辣得人人满头大汗,还一个个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刘常满从来敬谢不敏。原来说要来蜀地,还有些担心蜀地饭菜过辣,难以下咽。等到了蜀地这才发现,原来蜀地此时,尚不知道世上有辣椒这道菜!

    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风俗,究其根源,那是必定有原因,爱观察各地风俗的刘常满,这才留上了心,用心查访之下,果然发现这蜀地百姓千百年来都爱吃辣椒,果然和这气候原因极大,这才有了飞鸽传书给萧何,让他派人,速把上林苑中的辣椒采摘装车,再装上几十车胡蒜过来的事情。

    大蒜的好处,刘常满知道得就更清楚了。刘常满已经决定,除了拿出一部分给张成他们实验、留种之外,其余的就放在军中,让所有兵将每人每天一头大蒜,既佐餐,又防病。

    押送这批军资过来的,正是刘钊、戎赐、吕元、华无害一干南楚将军,让虫达喜出望外,但这惊喜之事,非止一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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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汉介绍:
人生无处不穿越。让我们一起穿越时空的烟云,和大汉皇帝刘盈一起,重历秦末汉初那段风起云涌的岁月,并创造一个新的汉朝。
新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