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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汉全文阅读

作者:左角龙     新汉txt下载     新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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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呵呵两个多月了,新汉终于上架,据说按照起点的潜规则,需要弄个上架感言什么的,所以左角今天也来喷上两句。

    新汉能走到今天,与朋友们的支持分不开,在这里感谢每一位看过新汉的朋友,感谢声色犬马之风情大宋的作者,粉嫩的狐云老大,还有于烟罗大人、扫雪煮酒大人,更得感谢我的编辑锐利大人,主编老T大人。

    一句话,上架后朋友们还得多支持,无论怎么困难,新汉都会完本,以回报朋友们的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章 杀猪(上)

    腊月节眼看就要到了,沛右里的打谷场上,今天热闹非凡。四个杀猪用的大肉案子一溜排开,旁边是两个大土灶,灶上的大瓮里正在烧水。里中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围坐在里门侧面的打谷场上观看专门举办杀猪比赛——当然,县衙贴出的榜文上说是“屠会”。

    天下只太平了八九年,黔首百姓们却已经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时逢腊月,因战乱而多年没有热闹过的西楚乡村中,又重新开始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庆岁贺腊了。不过要说起这杀猪比赛,不,是屠会,的举办,还是有些曲折的。

    今年腊月大,这天是腊月二十五,再过五天就是祭祖的日子。祭祖用的好酒,早已准备就绪,猪羊也都要在今天屠宰,好为祭祖准备肉食。大秦律规定,三人无故聚饮,即处罚黄金四两,也就是千钱,相当于普通人家数月的开销。平时家里没有酒肉倒也罢了,如今眼看就要酒已酿成,又要杀猪宰羊,偏偏为律令所限,竟不能煮上一釜,呼朋唤友的小酌几杯,着实叫人心痒难当。

    幸好按照秦法,郡县主官全部由朝廷派遣,真正办事儿的吏员则必须从当地人中选拔。正所谓“上有律令,下有策对”,吏员们也得回家祭祖享腊不是?于是主吏大人就替大家想了办法:既然不能“无故”聚饮,那让它“有故”呗。所以主吏萧大人告诉乡老们,想办法举行一些赛会,然后以庆贺赛会的名义“小酺”数日,也就是排五桌宴席聚饮而不违法。

    但赛会申请收上来以后,主吏大人却是哭笑不得:里中父老读过书的不多,报上来的净是些斗鸡会,鞠蹴赛,剥羊皮大赛之类,而沛右里报上的,就是杀猪比赛。各里中申请的文字也粗俗不堪,难怪萧大人会哭笑不得了。

    倘若真的原样报上去批复存档的话,沛县的文吏们都不用再混了,准得成为文场官场双料笑柄。不过这难不倒素来以“文无害”闻名泗水郡的萧大人。所以不到一天,父老们交上来的申请就变了样儿,比如说沛右里的申请就成了如下文字:

    “维大秦始皇帝三十六年腊月,沛右里三老某某某等伏维沛令徐公以举屠会事:且今傅籍男子,虽曰皆备役为兵,然赖皇帝威德,天下一统,四海咸宁,承平之日既久,则武备之心益懈而战斗之事不修。故值此农闲无事之际,沛右里奏请于里中稷黍塬行屠会,令里中男子年五岁以上悉往观摩,俾赛刺击之术以激其武心,观屠戮之会以励其斗志,会后令民得小酺贺之,以彰大秦‘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之意。以闻。沛右里三老某某某等。”

    这杀猪比赛的申请到了萧大人手里略加润色,顿时有了雅名曰“屠会”,举办意义嘛,当然也变得深远起来:锻炼老百姓的战斗技能和直面鲜血的勇敢之心。真正的目的聚饮也被冠以美名:彰显大秦法治精神。杀猪吃肉喝酒一下子都成了具有崇高目的和深远意义的乡曲佳事,真可谓点石成金,不愧是考功第一的功曹主吏。

    腊月二十五日辰时,县里贴出榜文来,传谕全县父老举行各种赛会的申请已被通过,赛会都可以举办了。

    榜文一出,整个沛县都欢腾起来。由于萧大人提前向父老们透露过肯定能批准,所以沛右里其实早早就准备好了场地。等榜文下来确认时,两口大瓮里的水已经烧得咕嘟嘟直开花,就等着屠夫们上场表演了。

    虽说是为了过节庆贺而巧立名目,不过上场的屠夫们可不这样想。沛右里自古就出屠狗者,现今沛县市集上七个屠夫,倒有四个出自于沛右里,因此里中今天办这个杀猪比赛,倒也算得上是实至名归。

    二十余头待宰的肥猪被圈在临时围成的栏里,哼哼直叫,四个屠夫也穿好了皮围裙,急不可耐的在等着开赛。让人帮忙杀猪,是得把猪大肠送给屠夫的,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所以今天屠夫们都有四五盘猪大肠可拿,倒也不白辛苦一趟,更何况里中最富的雍老太公还专门为赛会设了奖品:一个硕大的连项猪头。

    只听一声锣响,屠户们都带着助手奔向了猪栏。这时候杀猪不是个轻松活计,可不像后世的双汇生产线,把活猪赶进去,出来就变成装好的火腿肠了。

    二三百斤的大肥猪,一般得四个人一起上,先用杆子把它按倒捆好,然后抬上杀猪案子按紧,屠夫再用红刀捅入猪脖子放血致死,红刀又细又长,杀猪时候绝对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拔刀时候用力要匀,不能让猪血喷溅而出,而是得缓缓的顺着刀口流到下面准备好的盆子里。猪血放一会儿便会凝固,文火烹一下就是一盘不错的菜肴,杀猪后吃饭的第一盘荤菜准是这个。

    猪是杀死了,不过并不算完,老鼠拉锨板,难的在后面。肉食得来不易,而且猪皮不容易剥掉,必须除去猪毛和外层黑皮,把猪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滑白腻的胴体供人们享用。

    但猪放血死后身体软塌,特别是猪肚子那一块,更是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必须得趁着猪刚杀后身体尚热,用嘴往猪肚子里吹气,将它吹得圆滚滚的才好刨毛。

    刘常满这会儿就和姐姐刘乐一起,站在打谷场边上看着众屠夫虐待这些死猪。看到众屠夫把猪放血完毕,准备吹气的时候,刘常满连忙拉着姐姐往前凑了凑,好看清自己心里好奇了很久的场面,当然也为自己出一口气。该死的猪猡,竟然敢把老子给拱到秦朝来了,恼了以后我也当个屠户,专门宰你们这些黑猪白猪又黑又白的花猪,刘常满在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众屠户先拿起刀将猪后腿划开一个斜口,然后用一根圆头钎杆朝里面捅了几下。这样做刘常满明白,是为了将猪腿与猪腹腔之间捅得透了气,好往里面吹气,用圆头钎杆是防止捅破捅漏了。不一时捅好了,屠夫们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管插在猪腿的刀口里,用手紧紧捏住猪后腿以防漏气,然后带来帮忙的人俯身噙住竹管,用力吹了起来。

    猪苗难得,所以农家养猪,至少是二百多斤才杀,这些肥猪没有一头小的,想要把它们吹满了气,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看起来屠夫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让带来的四个伴当轮流上阵,任凭他们一个个挣得满脸通红,屠夫们只是紧紧的捏住竹管,仿佛无动于衷。

    眼见猪被吹得越来越饱,伴当们全都头晕眼花,再也吹不进去气了,屠夫们这才深深的吸上一口长气,俯身咬住竹管,将这最后一股长气充进了猪肚子。身边的伴当也都是有经验的,用手指在猪肚子上轻轻一按,便知道气已充得十足,连忙拿出一根细麻绳来,将肥猪腿上的刀口扎紧,扑嗵一声推下案板,掉入下面已经装满热水的大木盆里。

    而后便是去毛、吊起、开膛、分割诸项流程,刘常满却是看得多了。唯有这吹气一项,刘常满是百看不厌。这些屠夫个个都是牛人,那么大的肥猪,也不知道吹得饱胀起来得多大的力量,难怪屠夫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刘常满估计哪怕换了穿越前自己那具体育老师的身体,也不见得能吹动这些个大肥猪。

    几个屠夫都是老手,到午牌时分,大肥猪已经只剩了九头,整个上午大家不分胜负,每个人都杀了三头,谁能得到那个大猪头,全看下午的赛会了。准备贡献自己的猪头作礼品的那头大肥猪足有四百来斤,为比赛起见,自然是谁也不先去选它,估计它还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等着给胜家作表演用猪。

    偏偏这四个屠夫都是手脚利落之辈,谁也不肯相让,最后竟然是四个人一起完成了屠宰,让主持赛会的乡老作了难。

    “诸位乡亲,今天王胡刘张四位的手艺,大家也都看到了,不知道今天这彩头该给谁,哪位帮忙作个评判?”乡老无奈,只好求助于围观的乡邻。但连见多识见的乡老都看不出来谁干得最好,乡邻们自然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

    刘常满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到这里已经十余天了,最初的惶惑不安已经过去,刘常满抓住一切机会观察现在的世界。不过这四个屠夫的身手确实都不错,刘常满也看不出来是谁胜出了。

    “那四位的意见?”乡老无奈之下,只好再询问四个屠夫的意见。

    “我看不如将这头肥猪杀了,猪头我们四个均分就行。也是时候了,回家后还得趁亮收拾下水呢。”屠夫中年龄最大的张屠夫说道。

    “也好,那不如你们四位一齐动手,也好让乡亲们开开眼界。”乡老说道。

    正当四个屠夫拿着棍棒绳索,准备去猪栏里将这头大肥猪放倒之时,却听到一声大喝道:“慢着!”

    这声大喝宛若炸雷响过,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一条大汉径直从人群人走了出来

第二章 杀猪(下)

    “姨爹!”姐姐刘乐叫道,不过那人直接朝猪栏走去,显然是没听到刘乐的叫声。

    “我乃泗阳里樊大,也是屠宰为业。今天看到贵里正在赛会,咱想得了这彩物,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樊大大声说道。

    “原来是樊大,久仰了。不过里中赛会,我们四个比了一天,不分胜负,你既然想得此彩物,那得拿出本事来压服了我们四个才行。”王屠夫倒也豪爽,直接给出了条件。

    “那简单得很,你们四个这是准备去杀这头大家伙吗?”樊大问道。

    “不错!今日彩物,正是它的头项。”乡老听到几人对话,连忙过来说道。没想到这小小赛会,竟然还出了变数,倒是意外之趣。周围的村民们也都笑呵呵的看着樊大与几位屠夫交涉,这杀猪比赛,根本是为能够名正言顺的聚众吃喝而开,多点子乐趣大家自然都是喜欢的。

    “哈哈好,今天我让你们看看,我如何一个人把它给收拾了!”一语既出,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不纯粹是吹牛皮吗?

    “好,要是你一个把他收拾了,我们四个就甘拜下风,这彩物就归你了!”张屠夫看了看其他三位,说道。

    “哈哈好,看我的!”樊大大笑两声,从刘屠夫手里接过绳子杠杆,跳进了猪栏。刘常满自然也睁大了眼睛,看姨爹如何施为。

    高手出马,果然与众不同。只见樊大走上前去,根本没准备把肥猪绊倒捆上,而是一木杆猛击在肥猪脑后,登时将那头大肥猪击得软软晕倒。然后他将猪的四蹄握住,两膀用力,“嗨”的一声大喝,就把大肥猪倒提了起来,跨步出了猪栏,将猪扔在案子上。

    至此众人已经鸦雀无声,呆呆的看着樊大举重若轻的提起三四百斤的大肥猪跨过猪栏,落案后用左手按住猪后脑,红刀一闪,便刺入了它的脖子。谁知这会儿那头大肥猪突然一声长嚎,醒转过来,估计是脖子上扎着的红刀疼得它发了狂,蹄子把案板蹬得咚咚作响,看样子是准备翻身起来。

    刘常满对这玩意是有心理障碍的,不由得一阵紧张,连忙往姐姐后面躲了躲。“奶奶滴,不会昨日重现,这家伙又发狂来拱我吧。”刘常满心里嘀咕着。周围的村民们也有些紧张,以前出过这事儿,大肥猪没捆蹄子上了案板,被扎后发狂,挣脱四个按着的壮汉,在打谷场上奔了几圈,拱翻数人,把猪血淋得满地都是,这才力尽而亡,所以后来里中杀猪,那蹄子都是捆起来的。

    不过看起来樊大早就防着它这一手。只见他左手用力,那头大肥猪竟然被按得翻不过身来,然后右手缓缓抽出红刀,鲜红的血随即涌了出来。大肥猪哀嚎了几声,慢慢没了声息。“这样血放得最干净了,这头猪的肉肯定好吃!”樊大高声说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叫好的,拍打大腿的,跺脚的什么都有,人们用各种声音表达着自己的兴奋之情。谁能想到,开个杀猪比赛竟然能看到力提数百斤跨栏而过,又只手按住发狂大肥猪的大力士呢?

    谁知道让大家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那樊大照样用圆头钎子捅好之后,也不用竹管,直接用嘴对着猪腿上的刀口,一口气不换直接把那头快四百斤的大肥猪给吹得饱饱满满!

    天哪!刘常满简直有些崇拜姨爹了,人说吹牛皮吹牛皮,那也不过是一只牛皮筏子而已,姨爹这下,竟然一口气吹起了一头四百斤的大肥猪!姨爹这才叫真牛!众人齐齐大喝一声彩,哄笑声、喝彩声把个打谷场弄得热闹非凡,连附近正在家里干活的妇女们都听到声音,探头张望。

    但接下的一系列动作,让刘常满也看得发傻了。

    只见樊大将那头大肥猪推进大盆用热水烫过后,根本不用泡石,直接挥动剔肉尖刀,如同理发店里给人剃头一般,刀过之处,猪毛被刮得干干净净,白生生的肉露了出来。见众人都看傻了,樊大更是存心卖弄,用尖刀沿着猪脖子轻划一圈将猪皮划开,抓起砍骨刀来,大喝一声,那只硕大的猪头就落了下来,却并不掉到地上,只是在案板上弹了一弹。

    顺手拿一条麻绳从猪鼻子里穿过,将猪头挂在旁边的木杈上,樊大单手将猪身子提起,另一只手握住挂在分猪杆子上的大铁钩,两膀用力一合,顿时将猪身子倒吊在钩子上。

    刀光一闪,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头大肥猪已经被樊大一刀开膛!刘常满仔细看那一刀,齐堑堑的从猪脖腔开到猪尾巴根,白花花的猪膘全都翻了出来,猪内脏却一点没伤到,连猪排上也一丝刀痕没有。接着樊大刀光飞舞,猪肝、猪心、猪腰子一样一样的被直接挑到猪肉案子上,樊大甚至连左手都没动过。

    直到他终于将内脏全部剔下,扭过头来问雍老太公道:“太公,你老这板油是留在肉上呢,还是剔下来炼油?”时,众人这才从眼花缭乱中反应过来,响起了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根本没人反应过来樊大正在绕弯骂雍太公呢。

    见樊大如此手艺,四个屠夫自然是甘拜下风,于是乡老隆重宣布:“三十六年腊月戊午,沛右里屠会,樊大胜出,赢得彩物!为贺赛会,全里小酺五日!”

    “哈哈,好嘞!”里中乡邻们一齐大笑着,各取肉食,回家乐呵去了。

    “姨爹,你怎么来的?我阿妈在家吧?”终于等樊大忙完,刘乐连忙迎上去问道。

    “我来给你家送些肉,没想到见了这赛事,这样的热闹事没碰上就罢了,碰上了怎么能错过呢哈哈哈。”樊大边说,边将带项圈的大猪头提起,和刘常满姐弟一起,前往他们家中,不过一路上刘常满都想起姨爹那张因吹猪而沾满了鲜血的大嘴。

    “姐你看看,我刚才赢的,怎么样,够大吧?给你挂这里了。”樊大将猪头挂到耳房的墙上,笑呵呵的问道。

    “啊哟,谁家的猪头这么大,不会是雍太公家的那头肥猪吧。”吕雉有些惊异的问道。

    “可不是他家那头,他把这猪头带项圈作了屠会彩物,我就一个人将它宰了,赢了回来。”樊大得意的说道。

    “姨爹可厉害啦,一个人把猪打倒,还一口气把大肥猪给吹饱了!”刘乐的脸上也是一脸崇拜。

    “既然是你赢来的,该带回家才是,好歹是个彩头嘛。”吕雉说道。

    “带回去做什么呢,呵呵,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四季也没少了肉吃。倒是你这里三哥常年不在家,你还得下地没空去买肉,还是留着给满儿和乐儿吃吧。姐你怎么把大鱼都给我装上了呀?留着给满儿和乐儿呗。”樊大正说得高兴,突然看到给自己准备的鱼,连忙阻拦道。

    “你三哥在泗水边上,还怕弄不来鱼?他这两天肯定还得捎回来,你就拿着吧,阿媭最喜欢吃鱼了,又不会吐刺,当然得把大的给你。”

    “好的,那我就拿着了。对了,满儿你们两个后天到我家去吧,你小姨说想你们了。伉儿也会说话了,你们阿妈要忙着祭祖的事儿,到时候我来带你们逛庙会去!”樊大交待一声,提起装鱼的口袋回去了。

第三章 刘常满(上)

    不过直到祭祖那天,刘常满也没能见到阿爹回来。听爷爷刘太公说,阿爹在五十里开外的泗水亭当亭长,不过最近发生了盗案,阿爹又得前往胡陵县协助治盗,没法回家拜祭。

    沛县刘氏是从刘太公的爷爷那一辈才迁来的,在沛县并没有真正的祠堂祖坟。刘氏宗祠本在原魏国都城大梁,始皇帝灭六国时,引水灌大梁,夷名都为废墟,城墙街市全都湮没,刘氏宗祠自然也没能幸免。所以腊祭之时,刘太公只能带着子孙前往丰邑自己的祖、父坟前上供致祭,算是尽了“腊祭”之礼。

    不可能每天都是过年过节的日子。祭腊之后,天气慢慢转暖,地里活也随之忙了起来。由于两个孩子没人照看,下田的时候,吕雉就只能带着姐弟俩一起。

    孟春三月,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对于闲着无事的人来说,那是颇有“炙背”之趣的。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春风里已然没了料峭的寒意,拂面而过之际,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暖暖的花香。

    “这气温怕是有二十度了吧,没想到晒太阳也这么舒服。”刘常满趴在田埂上想着,趁阿妈不注意,他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拈起一片草叶放进嘴里。

    “阿妈,常满他又吃草了。”刘乐的声音在田里响了起来。

    “满儿!”吕雉一声断喝,吓得刘常满连忙把嘴里的草叶吐了出来。“这不长进的毛病,多早晚才能改了,你都六岁了呢。”

    “阿妈,弟弟他要是不改,赶明儿送他去马老夫子那里,让老夫子打他的手心。”姐姐清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在这温暖阳光的照耀里,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刘常满的心里,常常就恍惚起来了。

    阳光下的田地里,妈妈拿着锄头,姐姐提着个小篮子跟在母亲的后面,不停的拾起妈妈锄下来的杂草;自己则趴在田埂上晒太阳,看着妈妈和姐姐在地里忙活。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姐姐和妈妈一边一个拉起自己的手,挎上盛满猪草的篮子,轻快的走回家去。

    同样是北方的春天,同样绿油油的麦田,同样醺然欲醉的暖风,同样是年轻的妈妈和爱打小报告的姐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刘常满觉得,仿佛真的是时光倒流了二十多年,让自己回到了六岁的时候,回到了父亲、母亲、姐姐都在的时候,重新来过一番。

    然而到这里不久,刘常满就知道,自己的时光确实倒流了,但不是二十多年,而是二千多年。

    现在是秦始皇帝三十六年。以刘常满那蹩脚的历史知识,除了知道这一年是在公元前二百多年之外,实在没有太多的印象。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秦始皇陛下,应该快要驾崩了。

    让刘常满一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最大原因,就是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名字也叫刘常满。而自己的妈妈和姐姐,也长得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阿爹在外地奉差,所以到了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尚未见到父亲的面,也不知道长得象自己的阿爹不。

    “这孩子,发什么呆呢?”阿妈的声音把刘常满从思索中拉了回来。“走啦,回家了儿子,明天晚上你爹爹要回来呢。”阿妈的话里仿佛带着什么刘常满不太明白的情绪。

    “晕,妈妈这是在含蓄的表达着自己的高兴呢。我不会这么糊涂,用这六岁的脑子想了两个月事情,就真把自己当成小孩了吧。”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脑袋,刘常满刚想来个“自嘲的微笑”,谁知道嘴一咧,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流了下来,惊觉到的他连忙又用力吸了回去。

    “这六岁的身体真古怪,该死,怎么可能控制不住口水呢,真是丢死人了。”刘常满简直有些恨起这具身体来了。

    “小胖子,不羞羞,嘴水挂,明啾啾,吸回去,哧溜溜……”果然,刘乐看到了刘常满的窘相,用指头在脸上比划着羞他,嘴里还唱着歌儿。

    “坏姐姐,你都敢笑我。”刘常满把嘴一撇,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哭,别哭嘛,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么爱哭,真没出息。”刘乐连忙过来哄他,冷不防刘常满把自己的口水抹了她一脸。

    “小坏蛋!”刘乐生气了,把小篮子放在地上去追打他,胖墩墩的刘常满跑不快,很快就被姐姐追上,两个人压在地上滚来滚去。

    含笑站在旁边看着一双儿女笑闹,妈妈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天下所有的父母,看着儿女快快乐乐的玩闹时,都会露出这般慈爱的笑意。这个场面看上去是如此温馨甜蜜,若非刘常满眼里偶尔会闪出些朦胧之色,真算得上是一幅完美无缺的《春日天伦图》了。

    是的,在原来的世界,刘常满也有过这样的日子,这种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但十二岁那年,父母离了婚,母亲带着姐姐远嫁他乡,从此再也没了音讯。参加工作以后,刘常满终于找到母亲的新家,但十年未见,母亲已经认不出他了。说明身份后,母亲表现得惊喜异常,但看在刘常满眼里,她的笑容中,总有些闪烁不安的意思。

    在沉默而尴尬的气氛里,陪着母亲、她的后夫以及新的儿子一起吃了顿午饭,刘常满就匆匆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母亲拉着刘常满送到了村外,然后将姐姐的坟指给他看。记忆中那个最最亲他爱他的姐姐,竟然在三年前因急病去世,再也看不到了,而且因为死的时候尚未婚配,属青年暴亡,所以不入祖坟,只能孤零零的葬在村边荒地上。

    回到学校之后,刘常满心里很是后悔,“相见不如怀念”,不见的时候,倒还能保持原来的那种美好,见了之后,宛如好梦突然醒来一般,击碎了所有的美丽。

    让刘常满没有想到的是,一场穿越之后,竟然真的有机会重温那段时光。所以两个月来,每到这样的时刻,刘常满总会偷偷的忘记现实,好让自己能够沉浸在这最最幸福的温馨之中。

    “阿妈,爹爹他明天真的回来吗?”玩闹够了,回家的路上,刘乐仰头问道。

    “噢,明天晚上又能吃好吃的喽,还有夏侯叔叔任叔叔他们也该来家里玩喽。”见阿妈点头确认,刘乐高兴了起来。刘常满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为到今天为止,刘常满甚至都没有见过爹爹,倒是知道周围的人们都叫他刘季。

    这个时代,刘季就是刘三的意思,这个刘常满倒是知道的。所以这两个月来,刘常满总听到别人叫自己的母亲三嫂,还有人称她为刘嫂,爷爷奶奶叫她三媳妇,邻居也有叫她常满妈的。

    刘常满听姐姐说起来过,自己的舅舅是姓吕,那么母亲的标准称呼,应该是吕氏,但几乎没听人叫过。刘常满知道,中国古代就是这样,妇女只能靠着丈夫或儿子获得称呼,以此来标示自己不过是附属者罢了。女子一旦出嫁,不但没了自己的名字,就连姓氏提起来的也很少了。

第四章 刘常满(下)

    已经快到家了,老远就望见奶奶刘老太正坐在屋门前的石头上,妈妈连忙丢下儿女,快步迎了过去。

    “三媳妇,听说季儿明天回来,你公公怕萧老爷他们来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让我拿些东西来。”刘老太边说边指了指旁边的东西,那是一条腊肉和几样青菜。

    “娘,你可不能总这样。家里也没几条肉了吧,阿季他回来会带些东西的,再说我还有点钱呢。”吕氏连忙说道。

    “呵呵,季儿是我养大的,我还不知道他吗?别看他活了这四十多岁,还在外面当亭长,按月领着俸钱,可他那一月几百大钱,还不够他自己花的,什么时候也没给过家里。打小我就瞒着你公公给他钱花,他三十四岁当了亭长,就这样我还是一直给钱,直到他三十七岁你们成亲。你的钱还是家里给的嫁妆吧?搬过来时候修场院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就剩那几个钱,还是留着备个冷热吧。”

    走到奶奶和母亲身旁的刘常满,清清楚楚的看到,虽然正在数落着自己儿子,但刘老太的脸上,显示的全是慈爱。是的,哪怕儿子已经年过不惑,出将入相,膝下也子女成行,母亲说起他时,表情也和他童蒙时一样,充满了温柔慈爱。

    “好了,我回去了。这几样儿菜得泡在水里,那腊肉最好明儿晌午就蒸上,等晚上他回来了才软和好吃。”见刘常满走了过来,奶奶自然不便在孙子面前数落,于是便嘱咐几句,踽踽而归了。

    “阿妈,爹爹回来真的会带好吃的吗?”刘乐也提着篮子过来问道。

    “那当然了,每次你爹爹回来,你不都能吃到好东西吗?”

    “嗯,倒也是的。不过,好象上次的拐枣是任叔叔在山上摘的,再上次的甜瓜是夏候叔叔从集上买的,还有那次的香肉,是姨爹带来的,阿爹每次都是空着手回来的。”刘乐仰头说道。

    “丫头,有你吃的就行了,还记着是谁拿来的做什么?再说要不是因为你爹爹,谁会给你拿好吃的呢?哈哈哈。”

    “就是,难道我那次给你俩买的东西不好吃吗,怎么就想不起来你舅舅呢?”

    笑声中两个人一起从屋后转了过来。

    “姨爹!舅舅!”正在往猪栏里倒猪草的刘乐看到两人,高兴的叫了起来。

    刘常满已经知道,母亲同胞的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小姨吕嬃嫁的就是那天获得杀猪比赛冠军的姨爹樊大,舅舅吕释之也见过两次,大舅吕泽也匆匆见过一面。樊大手里提着一大块卤好的肉,闻那香味肯定是姐姐口中的香肉,也就是狗肉了;吕释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鞍两旁挂着两坛子酒,看起来两人并不是一块来的。

    “你俩凑得倒巧。”看到自己哥哥和妹夫,吕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二哥你怎么又拿酒来,不灌醉你三哥不高兴是不是?”

    “哪儿呢,这是阿爹叫我拿来的,说是怕明天萧大哥曹大哥他们都要过来,拿来好预备上。”

    “就是,我这也是听任敖说的,说是三哥这次回来怕是有事儿,叫我弄点肉过来预备着,恐怕一会儿王陵他们几个也要来呢。”樊大也说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我看纯是趁他回来找空子来喝酒取乐的吧。我带着两个拖油瓶,想去集上买点东西都难,次次都麻烦你们给买。”吕雉说道。

    “都是一家人,姐你这话可见外了不是。”樊大连忙说。

    “倒也不是想趁空子,不过你想想,照大秦律法不许百姓一起饮酒作乐,要不趁着萧大哥他们都来喝上几顿,还真没空子喝呢。萧大哥和曹大哥也真是的,除了三哥这里呢,又不肯去别人家喝酒,就连我那儿,除了伉儿抓周,他们就没进过我家门。”樊大又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姐夫他厉害,从那件事后,沛县里谁敢去出首他呢?嘿嘿。”不过吕释之的笑声,怎么都感觉有些古里古怪。

    “厉害什么,也没见他买过地盖过屋,来个客人还得你们给送东西。”话虽如此,吕氏的口气中却听不出责怪之意。

    “行了行了,三哥估计明天傍晚时分就到家了,阿雉你明儿后晌就别下地了,在家里收拾收拾吧,晚上家里肯定热闹得紧。好了,别管那些猪草了乐乐,乖外甥们,来看舅舅给你们带了什么。”吕释之说完转过身来招呼道。

    “三哥也真是的,臭摆什么,爹说给他置点地,再给你们买几个奴仆,可他就是不干,说什么靠老丈人的钱算不得本事,就是不要。看看你,还有我的乖外甥女,才这么点儿都得下地拾草了,真是的。”吕释之掏出一包核桃递给刘常满,又伸手替刘乐把衣服上沾着的猪草叶子拿掉,嘴里不满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三哥就那脾气,穷硬穷硬的。”吕氏说道。

    “你俩知道什么。三哥他从小就大方,就算是要了阿爹给的东西,他转手就和大伙儿一起花个精光。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阿爹那里,什么时候实在过不下去了再要呢。你看我就不一样儿,阿爹给了我就要,不然指望我一天卖那几斤狗肉,我一个人倒也罢了,阿嬃可过不了姐这种日子。”樊大边说边把东西搬进耳房里,吕释之又嘱咐了刘常满几句,骑上马又回去了。

    虽说到了这里还没去串过亲戚,但姨爹和舅舅刘常满已经见过两次了。姨爹倒也罢了,舅舅看起来是极喜爱自己的,见到刘常满时的高兴劲绝对是发自内心,假装不来的。舅舅这人虽然三十多了,儿女也生了三四个,却还甚有童心,办起事儿来风风火火的,倒象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

    看起来刘季要回来的事情真的是大家都知道了,进了家门没多久,果然又来了好几个人,听姐姐叫他们,有王伯伯、雍叔叔、任叔叔、周叔叔等好几个,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有送菜的,有送酒肉的,热闹得很。

    送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吕雉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阿妈,叔叔他们来送东西,你为什么不高兴呢?”正用门轴挤核桃的刘乐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傻孩子,吃你的核桃吧。”吕雉说着,又到灶台旁忙碌去了。

    刘乐不明白,心智已经二十六岁的刘常满却十分清楚,今天这种阵势说明,爹爹这次回来,肯定是有大事要办。结合到他的官职是亭长这么个小吏,最大的事情估计就是出远门押送犯人之类的事情,所以明天晚上大家才都会来家里为他饯行,也难怪阿妈的脸上会这么不高兴。

    唉,要是能知道日后都发生什么事情就好了,可谁让自己上学的时候就不好好学习呢。高中毕业凭着体育特长勉强上了个三流体育学院,大学期间除了训练就是玩网游,对于历史这种东西兴趣缺缺。早知如今会穿越到秦末汉初的这个年代来,刘常满一定会把东周列国志、史记、汉书全都背下来,然后再倒背三百遍。

    可惜时光在意外中倒流了过来,刘常满却没那个能耐让它再快进回去,世上又没卖后悔药的,所以也只能“书到用处方恨少”,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自怨自艾一下罢了。

    唯一让刘常满感觉有些庆幸的是,自己穿越后还生在农村,大家都说的是简单易懂的大白话,见的也都是简单明白的邻里亲朋,这才让自己这么一个对古文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看起来不算奇怪。

    要说起来那时候也看过几本网络上的穿越小说,那里面的主人公都特别牛,简称主牛。诗词歌赋平常事,欧颜柳苏小意思,烧点玻璃水泥,造点车床蒸汽机冲锋枪什么的,最多算是毛毛雨。

    最厉害的是人家那些主牛们多半前知五百,后知一千。哪怕是穿越到一些从来没听过的时代,竟然都跟提前知道自己要穿越到这个时段一般,连历史学家都不一定记得的人和事,也都清清楚楚的晓得。再加上文攻武卫无所不能,阴谋阳谋样样精通,宫斗枪戏处处逞雄,端的都是些人上之人,牛中之牛。可惜刘常满不过一普通人,会的东西没一样儿敢拿出来和主牛们比试。

    拿历史知识来说,除了感兴趣的略知道一点,其余的就全靠从成语或是名句里知道个一鳞半爪的,能够完整背下来的诗词刘常满都屈指可数。但不管么样吧,日后这一点点从语文课本里知道的历史文化知识,就算是自己最大的本钱了。

    绞尽脑汁,刘常满也想不出什么对自己现在有用的东西,饮食知识倒是有点,就是喝牛奶能长身体,晒太阳能补钙,可惜这个时代一个六岁的小屁孩要是天天去挤牛奶喝,不被牛踢死也会被人当成妖怪的。

    “算了,不想了,还是睡觉好了。小时候睡觉多的孩子长大脾气好,估计这是对我现在唯一有用的知识了,靠。”卷了卷自己的小被子,刘常满翻了个身制造日后的好脾气去了。

第五章 相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几千年来仿佛一直没有变过,如同早起时窗外麻雀的叫声,总让刘常满觉得是穿越前自己窗户外边的那只。

    现在的生活和刘常满小时候一样,按照它固定的节奏一天天走过,似乎一成不变,却又宁静祥和。所以第二天上午,刘常满仍然和昨天一样,随阿妈和姐姐下地去了。

    今天吕雉专门带着姐弟俩到了最近的地里,刘常满坐在田界石上,就能看到自家的院门。看起来刘季确实不怎么治家,交往的说起来也都是沛县一带的“豪杰”,自己也算得上是沛县的著名人物,不过住的场院也很简陋。

    沛右里农家的房屋格局大都差不多:外面是低矮的院墙,一道简陋的院门,正对着院门的是正房,有的在侧面还有厢房。刘常满家是三间,中间是堂屋,堂屋山墙上开门,通着两边的两间卧房。

    不过这套房屋的结构是“一头沉”的,也就是在三间正房的左边,又搭有一间耳房,里面有些农具,当然来客人的时候也作客房。这四间房子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新盖的。左下则是两间厢房,看起来都很破旧,一间做了灶房,另外一间是存放杂物用的,估计是刘太公很久以前盖好,分家时候分给三儿子的,说不定还是老爷子给刘季的最贵重财产呢。

    吕雉今天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工夫,刘常满就见她锄断了三株禾苗。刘乐倒是兴奋得紧,不停的念叨着晚上要吃香肉,吃米糕,吃黑鱼,嘴都没闲住过。

    “夫人,老朽赶路之人,能给点水喝吗?”正无聊得仰躺在那里胡思乱想的刘常满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翻身一咕碌坐了起来。这是一个很老的老头,看上去足有六七十岁,身上的衣着已经很破旧了,右手握着一根已经磨得很光滑的藤杖。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不过老先生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好的,乐儿,回家给老丈端点水来。”吕氏吩咐道。

    “唉,好的!”刘乐答应一声,把篮子放在地上,小跑着回去了。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老头对着吕氏上下端详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老丈?”吕氏问道。

    “喔,是这样,我懂一些相面之术,夫人心地良善,大老远的让儿女端水给我,我就送夫人一相好了。”

    “是吗?那多谢老丈了。”听老头这么说,吕氏连忙放下锄头,轻轻衽裣为礼。

    打心里讲,刘常满对看相算命这一类的玩艺从来不信,这固然与从小所受的无神论教育有关,更与自己的生活经验有关。农村的小孩,一生中都难免被算过几次命,但任他千算万算,绝对不会有人能算出刘常满会穿越到秦朝吧?其实现代农村人也没几个相信这些东西的了,“算命打卦,净是瞎磨牙,”就是刘常满老家对这些事情的总结。

    不过在这个时代,好象人们对这种事情还是蛮相信的,除了人们思想落后之外,据刘常满想,恐怕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缺少知识的时代,能学懂这些命相之理的,全都是识文断字之人。出于对自己不懂的东西的本能敬畏,人们才会对看相算命的人普遍客气,正因为这样,吕雉才会称眼前的老头为老丈。

    不过母亲既然这么说了,刘常满也就捧住自己的腮帮子坐在界石上,静静地等着这老头儿来忽悠。

    “以老朽观之,夫人面相,日后虽略有苦难坎坷,但终将大富大贵,荣华终身。”老头端详半晌,很笃定的说道。

    “真的吗?”吕雉有些将信将疑。她原本是富家女,不过嫁过来之后,一直过苦日子,天天都得自行下田劳作,才能勉强保证衣食无缺,丈夫已经四十多岁,想那富贵荣华恐是极不容易的。

    “老爷爷,水来了,你喝水吧。”正说着,刘乐已经把水提到了田边。瓦罐口上还冒着热气,显见得是把茶窠子里的热水都给倒出来了。

    “多谢夫人了。”老头看来是渴极了,接过瓦罐就着罐口便喝了起来。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一般都是喝凉水的,想随时都能喝上一口热水很不容易。除非家里有老人或是胃病病号,需要长期喝温水的,才用造一个简单的茶窠子用以保持温度。

    刘乐的胃就有点先天虚寒,喝凉水容易拉肚子,所以在建灶房的时候,吕雉专门让泥瓦匠给留了个茶窠子,每天都煨着半瓦罐温水,只是没想到刘乐会提来给过路人喝。

    仿佛好久都没喝得这样舒坦了,老者喝过水后,微眯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才轻轻的将罐子递给了刘乐。

    “阿公,这是阿妈专门给我温的水,里面还加了姜汁,好喝吧?”刘乐仰脸问道。

    “好喝,好喝,真是好孩子。”老者仿佛有些看不清,两手都按住拐杖头,微俯下身子对刘乐说道。

    “嗯,阿妈也常说我是好孩子。”刘乐说过之后,仿佛觉得应该对老头儿这句夸奖再给点回报,伸手到篮子里把自己的小布包拿了出来。因为女儿脾胃不好,每顿吃得不够,吕氏就专门做了些黍米饼子让她包在小布包里,好在饿的时候稍微吃一点。

    “给你吃吧,阿公,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刘乐将小布包里的黍米饼拿了两块出来。

    “呵呵,真是好孩子。”老头儿也没客气,接过刘乐递过来的饼子,却没有就吃,而是放入了自己怀里,接着又注目于刘乐脸上,一幅全神贯注的样子。

    “老丈,能不能麻烦你为我这一双儿女也相上一相?”吕氏看到老头神情,哪儿还有不知道的,顺势说道。

    “夫人便是不说,单为了这小儿女的善心,我也得送她一面。”听老头同意,吕氏连忙把刘常满也拉了过来,姐弟俩并肩站在老者面前。

    “恭喜夫人,你这一双儿女,可都不是凡品呀。”老头先指着刘乐道:“令媛心地良善,面容恬和,日后得嫁贵婿,又主生贵子。”又看了看刘常满,说:“此子日角峥嵘,隆准垂耳,日后贵不可言。夫人一生富贵,当从此子身上而来。”

    吕雉听得满脸高兴,刘常满却有些不屑上。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算命的都这样。“那请老丈给我母子推一推寿数如何?”吕氏又问道。

    “夫人和令媛寿数都在花甲以上。倒是公子的寿相有些奇异。”老者仔细看了看刘常满说。见吕雉一脸担心,连忙又说道:“夫人勿忧,倒也没什么障碍。只是此子寿脉自首而折,法当入六岁即夭,不过此时看来,竟有一条隐血纹贯通寿脉,星命辉映,似非人力可知。不过想来两月前公子定有一大劫,凶险异常吧?”老人拿手指着刘常满脸上说道。

    “老丈说得一点不错。两个月前我这孩儿差点就没了,他出水痘,滚烫滚烫的一直高烧不退,连着说了三四天胡话,差点没把我吓死。到第五天上眼见得不说不闹了,但热还是不退,老人家们都说没指望了。我一直哭,就是不死心。谁知道就那天晚上老丈你指的那块儿,突然出了一个大血痘,我一狠心,拿簪子给挑破了。不成想手抖了一下,竟然扎得深了,出了许多血。没想到他竟退了烧,人也醒过来了,就是这儿留了一丝血纹。”虽然事隔两月,吕氏的口气里,依然又是害怕又是骄傲。

    “原来如此。夫人舐犊之心,可感天地,公子脸上血纹,原来由此而来。如此一来,此子寿数悠长,只恐夫人日后要多历坎坷艰辛了。”老头想了想,仿佛在想怎么措词似的,又说道:“我观夫人面容,膝下本应有二子一女之福,如今少子之纹却被磕断,夫人面上细痕,怕也是因此子病时所得吧?”

    吕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老丈不说,我都忘记了。您说的是这道小口子吧?是的,给满儿挑破血痘后他醒过来一会儿,喝了点水又睡着了,我困极了却舍不得睡,谁知就在那儿磕了一下,划了个小口子。”

    “喔,那夫人此生,恐怕只得此一子一女了。看来此子日后还有一次逢凶化吉之机,当由少弟之福运移来。天意呀天意!”老头叹息良久,又转过身摸了摸刘常满的脑袋,说道:“日后要多孝敬母亲,你这条命,是她拿自己的福运给你换的。”

    “多谢老爷爷,我会永远记得的。”刘常满端端正正的站好,规规矩矩的答应了。是的,刘常满是真心答应的,老者是算命先生不重要,算不出来这躯体里人已经换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那个时代的生命已经终结,而现在,不管是身体还是生命,都是眼前的母亲给的。孝敬自己的母亲,永远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阿公你先别赶路了,眼看晌午了,就在我家吃过饭再走吧?”刘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多少有点那啥的气氛。

    “呵呵不能再叨扰了,谢谢夫人赐水,还有谢谢小姐的饼,我今天还得往赶到留邑,这就走了。”老头说完,拄着藤杖往南而去。

    经此一闹,吕雉也没心思锄地了,用手拄着锄把站在田里发起呆来。刘常满无聊之下,只好在起上画了个小棋盘,和刘乐一起玩起了“跳青蛙”。

    “看,看,阿爹回来了!”连着赢了十几把的刘常满正准备放水让姐姐一局时,刘乐叫了起来。

    这是刘常满第一次看到刘季,也就是自己的阿爹。他看起来中等个子,身形倒也挺拔,头上戴着一顶帽子,离得太远看不清楚相貌。

    “阿爹!”刘乐可不象刘常满,见阿爹回来,她满心欢喜的跳起来就朝家里跑去。

    “这孩子!”吕雉把刘乐丢下的篮子、瓦罐都拿了起来,拉着刘常满也往家门走去。

第六章 惊闻(上)

    原来,刘乐嘴里的夏候叔叔名叫夏候婴,是沛县县衙的马车夫,平素和刘季最为要好。知道刘季今天要从泗水县回来,他一大早就假公济私驾车去把他载了回来。为防被人发现,夏候婴把他拉到沛右里时放下,自行回县里交差去了。

    一到家,刘乐就叽叽咯咯的跟刘季说起算命之事,看起来刘季也很相信这个,急忙问明方向追了出去。老头儿应该走的不快,刘季出去只一个时辰便回来了,满脸都是喜色,应该也得了不少好话。

    不过吕雉提出,既然提早回来了,不如就让大家晌午便来家吃饭,也省得晚上熬油费蜡的,刘季当然是答应了。于是刘季自己出动,前往县里去请他那一班朋友,刘乐被打发去请卢绾和姨爹,刘常满被打发去请爷爷刘太公前来。

    刘太公住得并不远,刘常满跟着刘乐来过几次,早已是熟门熟路,因此不一时便到了。听说儿子今天回家了,和朋友们聚个饭局,叫孙子前来请老爷子过去吃饭,刘太公当然高兴得很,倒背着手跟着刘常满就过来了。

    有长辈在的话,家常摆饭局是一定要将老爷子请来坐上席的,这是沛泗一带的规矩。吕氏自然在灶房里忙活,刘乐帮忙烧灶火,刘常满只能坐在灶前的长凳上看阿妈和姐姐忙碌。

    不过一会儿,刘太公就也离席到了灶房里。看着刘常满正坐在灶台前的长板凳上,刘太公笑呵呵的让吕氏盛了碗菜来,爷孙儿俩你扒拉一口,我扒拉一口,其乐无穷。

    “公公,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吕氏问道。

    “咳,阿季他们人这么齐,肯定是要说事儿。我坐在那里他们不方便。再说坐在那里吃着也不得劲呀,还得坐得端端正正的,不然不好看。你看坐这儿跟我孙子一起吃多美,是不是常满?”边说边挟起一块煮得喷香的狗肉喂给刘常满。

    “啊嗯,是的爷爷。”刘常满连忙张嘴接住,含糊不清的说道。

    “公公总是这么宠小孩子,别把他给惯坏了。”吕氏说道。

    “怎么会呢。常满,吃完了和爷爷玩会儿好不好?”

    “好”埋头大吃的刘常满头也不抬的答应着。

    不一会儿爷孙俩都吃得差不多了,刘太公和刘常满就面对面坐着玩起了“报家门”,报家门这个游戏,自古以来农村的爷爷奶奶都教小孩子玩,就算刘常满原来已经算是“80后”了,小时候爷爷依然教过他这个游戏。

    “你姓啥?”“我姓刘”

    “你叫啥?”“刘常满。”

    “谁家娃?”“刘季家”

    “家哪地?”“沛右里”

    “咋走哩?”“沛县城往东,泗水河河西。”

    玩报家门这个游戏的目的,其实是农村的爷爷奶奶们,为了让小孩子记清自己家而想出来的法子。小孩子一旦走失或迷路的情况下,可以借此给遇到他的人提供线索,方便好心人送回,与现在城市里教小孩子背家长电话号码是一个道理。

    这套报家门,爷爷奶奶阿妈已经教了数遍,刘常满早就记得清清楚楚,所以爷孙俩一个问一个答,如同连珠炮一般,清脆押韵,把刘太公乐得呵呵大笑。

    “看我这孙子多聪明,这么长的句子记得都这么清。”刘太公高兴得无可无不可,摸着刘常满的小脑袋说道。

    “阿爹,别夸坏了小孩子。乐儿火小点,一会儿炕糊了。”吕氏一边忙着烙饼一边笑着说道。

    “嗨,对了,乖孙子,差点都忘了。”刘太公一拍大腿说道:“你也六岁了,离集又近,保不定得去县里赶集了往后。要是在集上走散了,人家问你是谁家娃,你可别说是刘季家,你得说是刘邦家。你爹爹官号叫刘邦,还是往年去试亭长时候,马老夫子给他取的。谁说问你谁家娃,你就说‘泗水亭长刘邦家’,保准在这一县都不会找不到家。”

    刘邦?

    刘邦!

    难道阿爹刘季就是那个刘邦?那个号称“斩白蛇,兴汉室”的布衣天子,被后世诸多史家学者诟病的无赖皇帝,逼得史上最强战将项羽自刎乌江,奠基了汉家几百年江山的汉高祖刘邦么?不过刘氏这个姓很常见,别是同名同姓的吧?

    “爷爷,那外面的萧叔叔和曹叔叔叫什么呀?”刘常满强压心中震惊,问道。

    “你这个傻孩子,你萧叔叔名叫萧何,是咱沛县主吏;你曹叔叔名叫曹参,是咱沛县狱掾。以后你要是真走丢了呀,只要报他们两个名字,在整个泗水郡官府里都有人知道。不过你可别平时提起他们来就直接喊名字。”刘太公笑着说道。

    “阿妈,我姨爹的大号,是不是叫樊哙?对了阿妈没嫁过来时候叫吕雉吧?”刘常满问道,平时听人叫吕雉都是刘三嫂,常满妈的叫,却从没听人叫过阿妈的闺名。

    “是呀。不过你这孩子,怎么直接叫你姨爹大名呢?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让人家听见了笑话。还有,别人问你妈叫啥的时候,你该说你妈叫吕娥姁。吕雉那是你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们才能叫的,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这孩子平时懂礼的,今天怎么傻了。”吕雉嗔道。

    天哪,我的老爹,果然就是那个刘邦!生于沛县丰邑中阳里,妻吕雉,旁边人是萧何、樊哙、曹参,天哪天哪,果然就是那个刘邦!

    我的父亲是刘邦,我的母亲是吕雉,我的父母,就是史上最强悍的夫妻组合,汉高祖与吕后!刘常满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真象刘太公和吕雉说的那样,傻了。

    那我是谁?汉惠帝刘盈吗?就是那个在历史上逃亡时被自己老爹一脚踹下马车,当了皇帝后又被自己老妈制造的“人彘”活活吓出病来,又被逼着娶了自己亲外甥女,不几年就郁闷而死的倒霉蛋刘盈?我是他吗?

    不过我的名字叫刘常满,这一点与那家伙不同,而且记得刘盈登基时好象挺小的,十七八岁的样子,二十几岁就挂了,是一个纯种的倒霉蛋皇帝。按照这个算来,自己比他也大了五六岁,说不定刘盈是那个算命老头嘴里自己应该有的那个“少弟”呢,刘常满安慰自己道。

    可是这历史上,从来没有刘常满的痕迹。看起来,本该六岁就夭折的刘常满,命运已经被穿越而来的我改变了,那我该做些什么呢?刘常满心里想着。

    既然原来没有我的印迹,那么,在这历史的星空中,就让我用自己的手,刻上刘常满这个名字吧!刘常满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第七章 惊闻(下)

    “爷爷,那这会儿厅上都有哪些叔叔伯伯在呢?你带我也去席上给叔叔伯伯们行个礼好不好?”既然确定自己老爹是刘邦,自己又是刘邦和吕后的长子,那这厅里的人就必须得去见个面认识一下,也好把历史上那些简单的名字和这时活生生的人对个脸。

    “我的乖孙子,怎么跟你爹爹一个脾气,是不是想跟着爷爷到席上蹭点酒呀?”刘太公摸着刘常满的头顶说道。

    “嘿嘿嘿。”既然刘太公这么想,刘常满就趁势默认了。

    农村的规矩,从来爷爷可以抱着孙子同坐上席,客人坐右侧面,子侄辈只能陪坐左侧下首。刘常满当然不知道这种情况乃是由祭祀时左昭右穆,父子相对,祖孙同列的规矩延伸而来。不过刘常满却已经发现了,很多风俗习惯,二千年后和现在是通用的,谁叫我们至今用的黄历还叫做“夏历”呢。

    虽然基本吃饱,不过做为礼节,上主食的时候老爷子还是得回席上表示一下,因此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刘太公这便起身,携着刘常满胖乎乎的小手,往堂屋而去。

    桌上总共坐了七个人。上首空着一个席位,自然是刘太公的位置,挨着刘太公坐的,正是刘常满的大舅吕泽,刘邦则和另外一人坐在下首相陪。

    右侧坐的,一个是年龄看上去足有五十岁的粗豪大汉,髯须虬曲,与他对面坐着的胡须如戟的姨爹樊哙相映成趣。大汉下首那位,却是白面无须,穿着长袍,戴着一个黑色的头冠,满屋子人里面,唯有他看上去与众不同,略有些文气,估计定是萧何。而坐在樊哙下首的那位,袖子捋得老高,正和刘邦划拳赌酒。

    “太公,你怎么又逃席到灶房里去了,我们都喝了八九十来碗了。来来来,先喝补一碗再说!”正划拳的那位见刘太公领着孙子进来,立刻弃了刘邦,一只手将酒坛拎起,为刘太公满斟了一碗。

    “好好好,我喝就是,不过我这老骨头,可是经不起曹大人敬酒呀!”见曹参起来敬酒,刘太公忙接过来一饮而尽。

    “太公说哪儿去了。来来来,我们共敬太公一碗!”右上首大汉也举碗说道,坐在刘邦身边那位忙站起来将杯里的酒全都注满。

    “哈哈,王陵你这小子,我老了,喝了一大碗,怎么也得挟口菜再喝嘛。”说完,刘太公这才将酒碗放到桌子上,挟了两口菜吃了,又挟一口喂给刘常满。

    原来坐在右上首的这位叫王陵,可是任刘常满如何去想,也无法想起任何有关王陵的资料。不过看他竟然坐在萧何的上首,想来地位应该不低才是。

    “太公这话可就太谦了点,雍齿上回还说,听老一辈人讲的,你老人家当年曾在街上和一条大水牛比赛喝酒,把它都给灌翻了,有没有这事儿?”众人一听,不由哄堂大笑起来,连太公也撑不住笑了。“这个雍齿,可是胡说,这不绕弯骂我比畜性还厉害吗?下次去他家,定告诉雍老头打折他的牙!”

    众人听了一发笑得合不拢嘴,唯有倒酒的那位强忍住笑将众人碗中酒都倒满了。“看看你们,净拿老爷子取笑,看人家卢绾多好,不跟你们一样。”众人都笑完了,吕泽才笑着说道。

    “他那是哪门子的好呀,这个笑话本来就是他发明的,上次就是他给用在雍老爷子身上了,他当然不笑了!”樊哙当场揭发道。

    “你,你,你……哈哈哈哈”众人一听,更是指着卢绾笑得喘不过气来。

    “雍老头那么古板的人,你也敢绕弯骂他?”半晌,刘太公才止住笑问道。

    “就是呀,雍老爹那样儿,走路这样,看人这样,骂人这样,你也敢说他?”曹参站起来学着雍齿老爹的样子,怪模怪样的,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哈哈,其实雍太公也喜欢逗个乐子,不过平常大家都叫他给吓着了,没人敢罢了!”樊哙也笑着说道。

    “哈哈哈,这个雍老头,原来那鸟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下回看我怎么摆治他!”刘太公大笑道,端起酒碗来照了一照,大家伙都连忙举起酒来,同刘太公一起一饮而尽。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门口传来吕雉的声音,原来是饼烙好送过来了。

    “正说着雍老爹的笑话呢,三嫂要不要也来一碗?”卢绾连忙站起来接过。

    “你们慢慢喝吧,爹你要饿了先吃点。”吕雉将烙饼递过又回灶房去了。

    “对了,来来来,再给我倒点儿酒,一碗底。”刘太公突然想起自己对孙子的承诺,连忙招呼卢绾给自己倒上小半碗米酒。

    “阿爹,满儿还小,你怎么给他喝酒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邦见刘太公要给孙子喝酒,连忙说道。

    “怕什么,你刚学走路时候就在我怀里用指头沾酒喝了。满儿这么大了,再不学着点,多不象个男人样!”刘太公不由分说把刘常满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又把酒碗递了过来,刘常满接住一饮而尽。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口感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好处是一点也不辣,喝上去带着点米酒的香甜,刘常满毫不犹豫的一口全咽了。

    “好小子,将来肯定比你阿爹还厉害!”曹参见刘常满饮得豪爽,禁不住大声称赞道。

    “叔叔伯伯们消停着用,我去玩儿了!”目的已经达到,刘常满也不想多呆,被抱在太公的腿上总觉得有点别扭。来了两个月,小孩子的发声系统尚未固定,刘常满也能说一口似是而非的当地话了。

    “常满六岁了,也该送去启蒙了吧。”出房门的时候,刘常满远远的听到萧何说道。

    “就是,三哥走之前还是把他送到马老夫子那里吧,看样子日子快安稳下来了,识文断字的总是沾光些。”卢绾也说道。

    启蒙,也就是该上学了吧?刘常满边想着边往灶房里走去。

第八章 蒙学(上)

    看来刘邦这次回家确实是有急事,第二天一大早,刘常满就被拎了起来,前往蒙学去了。

    蒙学的路上,刘常满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父亲的样子。这位未来的大汉开国皇帝年龄己过不惑,但额头饱满,鼻子高隆,胡须长得也甚漂亮,想来年轻时候定是一个美男子了。就是嘴角上总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个普通角色。一路过来,见到的人都纷纷跟他打招呼,看起来在这里的人缘甚好,名气不小。

    路过村口时从酒坊里出来两个人,说道:“刘季呀,可是好久没来我们这里照顾生意了吧!这是送儿子上蒙学去?”看她们身上的装束,应该是这两个酒坊的女老板。

    “哈哈王大娘、武大嫂一向可好?想是好久不见,怕刘季忘了还你们这里的酒钱了吧?”刘邦也笑着回答道。

    “哪儿有什么欠的酒钱,只是听说你要去咸阳出远门了,晚上叫上几个人来给你饯行才是。”那被称为武大嫂的说道。

    “那是自然,晚上少不得前来叨扰。”刘邦拱了拱手,拉着刘常满往蒙学里去了。

    见刘邦亲自提了礼物送儿子前来启蒙,马维老夫子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刘季是何等人物,马维老夫子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

    刘季的老爹刘太公和卢绾的老爹卢太公两人,都是本份农家,从年轻时两人就相亲相爱,到了成家立业之后,两家恰巧生的都是儿子,更巧的是刘季与卢绾还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自古异姓兄弟结拜,发誓时都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话虽如此说,仍然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为憾事。

    偏偏刘季与卢绾竟能有此幸运,两位做父亲的早就指腹为亲,待生出都是男丁,就让他们结为兄弟了。此事在乡里传为美谈,待两家儿子满月,大家提着羊肉老酒前去祝贺,卢家与刘家合办了酒席,请大家入座庆祝。待到两家儿子长大,卢老太公出资相助,让二人一起来县里入学。两人同窗读书,也是相亲相爱,同起同行,亲密处不下两位太公。

    刘季卢绾降生之时,沛县已是楚地,不过沛县原属宋国,乃是尧舜禹曾经活动过的地方,又地近于驺鲁礼仪之乡,“犹有先王遗风”,民风一向淳朴厚道。

    因此到两人十五岁生日时,,乡邻们觉得这刘季与卢绾两人,既是同日降生,长大后更能相亲相爱,延续父辈情义,所以乡邑里认为这是乡曲美事。恰值丰年农闲时节,大家就又带了羊肉老酒前来,再次为两家庆贺,当然席间免不了推马老夫子这位师尊坐了上席。

    刘季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本份之人,成家之后分产另过,也都兢兢业业的勤劳农事,家道颇为殷实。乡邻们自然认为,待刘季成丁之后,肯定也是一位厚道农夫或是敦厚循吏,乡里又多一位可靠的乡邻了。

    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刘季成年后竟然性情大变,一改过去模范少年的形象,开始迷上了任侠使气。天天持刀弄剑,好勇斗狠,再长大些,更是好色贪杯,游手好闲。除了在外和一班妇人游侠厮混外,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睡在酒馆里不回家。眼见成丁已经数年,早到了分家另过的年龄,却毫无成家之心,更无立业之意,天天趁食于父兄,不事产业。

    丰邑住的都是些老实本份人物,如此一来,乡邻们固然对刘季大失所望,在背后指指点点也就在所难免。传入太公耳朵里,让一辈子为人厚道的刘太公很是下不来台。一气之下,刘太公干脆让二儿子刘仲操持丰邑家业,老两口带着刘季离开丰邑,搬到县城附近的沛右里前来居住。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太公心里觉得儿子既然不愿务农,那离城近些让他碰碰运气,士农工商嘛,农工两样是不用提了,说不定有机会能学习吏事或是商事,也算一条谋生之路。

    偏偏刘季不领这个情,到了沛县后更是变本加厉,除跟过来的铁杆兄弟卢绾外,又结识笼络了任敖、夏候婴、纪信几个,跟随沛县大豪王陵,在沛县混得那是风生水起。人人都知道在王陵王老大的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人称雍老二的雍齿,另外一个就是被称为刘老三的刘季。虽然他们自己号称“侠客”,不过在县里人看来,刘季这种家伙纯粹是些地痞混混的典型、流氓无赖的代表。

    有道是儿大不由爷,刘季这样,刘太公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了。刘季不比王陵雍齿,他们都已经独立成家,而且家里都有产业,能够供养小兄弟。刘季自己名下是一文不名,全靠为人大度、诚心待下来服众,但隔三差五的总得带大家伙聚个会吃个饭什么的。喝酒自然经常在王大娘、武大嫂那里赊账,但这饭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刘季既不愿欺压乡邻,那只能去自已家吃饭。

    刘季甚有孝心,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这样,所以很少带朋友回父母家,一般都是去两个哥哥家混饭。二哥住在丰邑,距离较远倒还罢了,大哥家却离沛右里甚近,所以就成了刘季最常去的地方。

    刘季的两个哥哥都是殷实人家,管几餐饭倒算不得什么难事儿,亲兄亲弟的也没什么话好说。偏偏他大嫂极不喜欢刘季这种作派,于是在一次刘季带了不少兄弟前去混饭时,刘大嫂就在灶房里将锅刮得震天价响,表示已经吃过饭了。

    本来就是来蹭饭的,人家吃过了当然也没法让再做一顿,大家只好就地散了。没想到刘季把人送走后扭头进来,准备舀些水喝哄哄肚子时,却发现锅里饭菜尚多,原来是嫂子故意弄出些声音来拒客的。

    刘季是个光棍人,一怒之下再也不去大嫂家吃饭,这倒是遂了大嫂的愿。不过没几天,他就通过手下把这事传得满沛县都知道,以表示对大嫂不厚道行为的愤怒,就非他大嫂始料所及了。

    不过这事也让刘季发现,在家乡,自己的行为已经很不受欢迎了,连自己亲嫂子都不待见,遑论他人。于是没多久,在秦始皇十八年,也就是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刘季告别沛县的朋友们,一个人往西闯荡去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是增长见识阅历,提高做人境界的重要法门。刘季这次出去虽只游历了两年多,走的也不甚远,但见识阅历却真是提高了不少,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象马老夫子这样的,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刘季原本天性大方,为人热诚,但毕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虽然有点小名气,却上不得台面,最多算个“乡井级”小人物罢了。这次游历回来,却突然能耐大涨,于待人接物之间,浸浸然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回到沛县不到两个月,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与他结交。就连萧何那等庄重干炼的宗族子弟,王陵这种原来做他老大的,全都与他平礼相交。而且听说他在别的郡还都结交了些人物,一时之间,原来的那个乡邑混混,一跃成为“郡县级”的大人物了。

    秦始皇帝统一之后,实施里保制度,普通人想在外面随便晃荡就很不容易了。为笼络人心,始皇帝要求各地公推吏员,通过文字测试后出任吏职以治乡土,通过武艺测试后任武职以治盗贼。萧何、曹参等便被选拔出来,而后萧何又推举了刘季,让他出任低级尉职,也就是他当的泗水亭长了。

    刘邦虽然无赖好酒色,但能耐是尽有的,这点马老夫子知之甚详,出任武职时老夫子给起的官号里,自然也蕴有深意。果然当上泗水亭长以后,沛县东边这块地方,几乎没发生过什么大案,而县里每有送徭、力役、治盗、冶兵等事,也多半交给刘季去办,刘季也得以交游砀、薛、东郡诸地,职位虽不高,却真正成为沛泗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了。

    能耐确实是长进了,但从外边游历回来,却让刘邦添了一个极坏的毛病:讨厌儒生。也不知道儒生是哪儿得罪了他,反正他是一看见人身穿儒服儒冠,就必定想办法将人家的衣服帽子弄破弄脏才肯干休。马老夫子虽然不是儒生,却也是读书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所以从刘季当上泗水亭长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个曾经的得意门生了。

    但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人,号称要拿儒生帽子当夜壶的刘季,竟然亲自提着礼物,送儿子前来启蒙了。

第九章 蒙学(下)

    “夫子多费心了!”师生见面,张了张口,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因此刘季安置过后,就准备告辞了。

    “慢着,听说你明天就要送人去咸阳了?”马老夫子突然问道。

    “正是。夫子你也听说了?这次去的人可不少,足足有往年三倍还多。”刘邦说。

    “这可是春上呀,唉!”老夫子出了一回神,长叹了一声,摆手进了屋子。

    蒙学的屋子,不过是老夫子家的厢房收拾了一下,墙上挂着一块石板,老夫子写字的东西也不过是拾来的白垩石,众童子当然也只是一块小些的石板和几块白垩石罢了。白垩石这东西,北方出产极多,随处可见,到刘常满上小学的时候,也经常拾来替代粉笔,在地上写写画画,所以拿起来并不陌生。

    看着马老夫子站到大石板前,准备开讲了,刘常满心里竟有些好奇起来。从电影电视里看多了古人上课时的样子,没想到自己也这么快就要真正的开始在古代上课了。

    不过看起来真实的生活,和后人凭空演绎的完全不同。刚进来时,刘常满当然也学着已经在屋里的那些童子们,跪坐在地上,面朝马老夫子。老夫子站定之后,对着众童子略一颔首,童子们一齐说:“夫子好!”马老夫子庄容听完,又点头示意听到了,然后将手一摆说道:“好了,地上还凉,你们都坐下听吧。小孩屁股三盆火,坐坐还没什么,别把你们膝盖给冰坏了。”

    于是众童子便都笑嘻嘻的席地而坐,等着老夫子说话。

    “今天是头一回给你开讲,说起来你们都还小,最大的也才十岁,不过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呢,你们一定得记着,长大后慢慢的就会懂了。”

    “蒙学,说起来只是教你们识字的,不是教你们读书的。读书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好事儿,但识字呢,肯定不会是坏事儿。识字为的是能书姓写名,记帐达意,所以你们一定得把字给记住了。既然识字了,就有读书之能。读书却不一样,它既能修身养性,也能诲淫诲盗;既能学成不可思议之贤能人物,也可学得不可思议之奸恶人物;能学成正人君子,也能学成奸佞小人。”

    “所以识字以后要读何等样书,尔等须得慎之又慎。目下简帛之书难得见到,所以为师倒也不甚担心。然天下已经一统,昔时夏王五百,商王六百,周王八百,如今秦王称皇帝号尚不足十年,国祚尚长。天下已经太平,这作官的就慢慢的都会变成读书人。所以尔等须识得文字,而后待志学之年,即可游学从师,得成术业。但成业之后,定须存心良善,勿为祸害,切记切记!”

    老夫子说着说着,已是声色俱厉,座下众童虽然不明白老夫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为他声气所摄,一个个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大气也不敢出。

    但这一番话听在刘常满耳边,却激起了无数波澜。看来,这个时候,人们识字的目的和后世宋明之时还是有很大区别。科举制度好象是唐朝才开始的,既然没有科举制度,当然也就没有那种“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狗屁理论了,也不必培养出一大群光叫唤不干活的废物了。

    这个时候,人们让子女读书识字的原因更加简单朴素:会写自家姓名,能够记个帐,关紧时节能写字来表达一下自己心里的意思,也就是了。或者也有别的念头比如出仕除吏什么的,但古今父母都是一样,都想尽力为子女铺平道路,提供更多发展的可能性,这是人类再发展一万年也改不了的事情。

    最让刘常满讶异的,却是老夫子认为,秦朝刚刚开国,天下还要太平许久。昨天晚上听萧何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刘常满还没往心里去,不过今天再跟老夫子的话一验证,这才发现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的人心里,乃是根深蒂固的。

    想想也是,前面三朝都是好几百年,而今秦始皇帝刚刚开国,谁能料到等他死后,短短三年之间大秦就亡国了呢?当然此时天下百姓认为大秦不会亡国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人们普遍认为,始皇帝死后,公子扶苏肯定即位。

    秦始皇治国虽说极为苛刻严厉,一人犯罪往往举族受刑,故意往驰道上撒灰都要在脸上刺字后徒刑,最近几年更是大兴土木,修驰道、修长城、修阿房宫、修陵墓,劳役繁重,让天下黔首痛苦不堪。

    但百姓们已经在争战里过了数百年,始皇帝的政策再严厉,只要小心些总是能安稳过活的,不象原来那样随时都会面临抛妻弃子、破家灭门的危险。再说始皇帝乃是古往今来第一等厉害人物,天下诸侯尽为所灭。如今天下一统,六国豪杰贵族尽迁关中后,如同离水之鱼,无根之木,再兴不起风浪了。没了诸候王国政权,天下不过是一盘散沙,只要始皇帝活着,就没人敢胡思乱想起来造反。

    然而老百姓们还是有盼头的。始皇帝已经四十九岁,再过些年位列仙班,定是长子扶苏继位。扶苏公子是个贤明宽仁的,断不会再让天下百姓如此劳苦。因此老百姓都盼着始皇帝早日找到仙药,位列仙班——始皇帝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在背后说起他都得恭敬点。

    刘常满对于秦末这一段历史,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上学的时候学习过《过秦论》、《鸿门宴》这些课文,知道往后始皇帝死在出游途中,被赵高、李斯偷改遗诏,扶立少子胡亥为帝,扶苏公子、大将蒙恬皆被迫自杀。胡亥袭号皇帝后任由赵高倒行逆施,结果很快就由陈胜、吴广发起大泽乡起义,陈胜死后,由项羽、刘邦接着猛攻,不到三年就推翻了秦王朝。

    刘常满知道这些,这时候的老百姓却不知道。天下黔首百姓都在苦苦打熬,等着好日子到来的那一天。刘常满替这时候的老百姓们想想,不由得有点心酸:几年之后,天下就得大乱,经过七八年战争,天下青壮男人死了大半后才能恢复秩序,与这些百姓们的期望差得远了。

    不过刘常满很快就顾不得替这些“古人”心酸了,因为他被马老夫子在石板上写的字给吸引了目光。

    “好了,今天头一天上课,就教你们认认几个简单的字好了。”马老夫子指着上石板上的字说:“跟着我念!”

    “泗~”大家都念道。“是的,这个泗字,就是郡边的那条河,叫做泗水,我们的郡名叫什么?”“泗水郡!”童子们一齐回答。

    “好了,这个字的左边,从水旁,右边呢,从四音。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夫子!”

    “那好,我们学下一个字:沛。你们说,这个字和泗字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左边都从水旁!”

    “对,沛呢,是雨水充足之意,所以也从水旁。那水字应该怎么写,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夫子!”众童子齐声答道。

    刘常满关心的,并不是老夫子如何教授这些童子。秦朝用小篆,刘常满是知道,但老夫子教过小篆之后,在旁边又写了一排字。

    “刚才教你们的那几个字,乃是官文,平时很少用到,这几个字呢,乃是佐文,除非以后你们到关中做官,不然看到的多半都是佐文,大家跟着我念!”马老夫子又开始教起旁边的文字来。

    虽然老夫子说那叫佐文,不过常满可是明明白白的知道,旁边的那几个字,明明就是隶书!看过繁体书的人都知道,隶楷魏宋诸体的繁体字,哪怕你一点繁体字也没学过,对照上下文意思,也能蒙对十之七八;但篆字,十个能蒙出来一两个算不错的了。只是秦朝的通用文字不是小篆吗,怎么教字的时候就已经用隶书了呢?

    所以等到晚间散学之时,刘常满便故意迟走几步,问起马老夫子来。虽然有些诧异刘常满为何会问这么深奥的问题,不过老夫子依然解答道:“佐书确实又名隶书。其实,这隶书,原来是齐字的写法。齐国冠带衣履天下,多出行商,隶书原本是便是商人所用。既为商人所用,这字体转折之间就颇为简捷,慢慢成了天下行商共用的文字。只是后来秦皇帝一统天下,废除六国文字,由李丞相创出小篆。但小篆刻画之间颇为不便,所以民间记帐写事,往往便用齐字,就算是官吏行文,也多用齐字,图它笔画简单,容易刻画。”

    “不过这样一来,小篆便用得少了,除了官府行文,民间只有关中才用,所以始作小篆的李丞相便给它安了个‘隶书’的名字,以贬损齐字。也因此使用之人,都称它为佐字。唉,其实现在的隶书,有很多字并非齐隶,不过取隶书笔意写小篆罢了。”

    “夫子,想来你也是齐人吧?”刘常满仰脸问道。

    老夫子不禁呆了一呆,仔细看了看刘常满,这才笑着说道:“不错,我原是齐人,你这小子倒是鬼机灵得紧。”

    “就是嘛,不然你怎么老说齐字的好话。不过齐字确实比小篆方便多了。”刘常满笑着说。

    “是呀,天下物事都是一理,想要通行天下,必得便捷方可通行。一味恃强,硬要驾着大楼船过咱门外那条小沟,总是不成的,唉。”老夫子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了。

    “夫子何必如此忧心,实在不行,把那小沟拓宽也就是了。”刘常满随口说道。

    “小孩子家家的,说话倒轻巧,就算你拓宽了那沟,水从何来?”话一出口,马老夫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一个六岁的蒙童说话,遂又长叹一声,躺回竹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刘常满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想着今天得到的信息。离乱世真的不远了吧,是不是得提前做些准备呢?这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但直到刘邦醉醺醺的回来,也没能整理出什么可切实执行的想法,夜已经深了,刘常满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十章 舅家(上)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刘常满除了学字的速度飞快,让马老夫子直赞他天资聪颖外,创造了一个半月学完佐书的纪录之外,目前能用的东西一点也没搞出来。想想人家那些主牛们,回到古代有造纸的,有烧玻璃的,还有干脆造机床的,刘常满对这些玩意儿心里一点概念没有。要说学习大唐永徽年间的王子豪王大将军,画个抽像点的猪头嘛,倒还有些天赋。

    天渐渐的热了,地里活也忙了起来,吕氏农事之余再照看两个孩子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所以这一天,舅舅吕释之便按照往年的例子来接他们两个去舅家闲住一段。正好最近马老夫子也病了,吕氏就让他俩跟着舅舅前去外祖父家。

    刘常满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去外婆家做客。在舅家毕竟是小客人,吃好喝好不说还常常有点零用钱买点糖果过瘾或买个避孕套当气球吹什么的,幸福得紧。如今又有了这等好事儿,当然是答应不迭。

    (诸君莫笑,过去农村避孕都是靠上环或结扎,根本没人用避孕套。所以计生办发的避孕套都被有门路的人弄去送到小卖部当成汽球卖了。小时候农村拿避孕套当气球玩的小孩子很多,都是在商店里买的,一分钱两个,比五分钱一个的气球可便宜多了,还结实软和不容易破。当然如果一看到我这段文字,您那纯洁的脑子里就蹦出来如下景象:几个小孩子发现地上有用过的套套若干,拾起来分而吹之,不胜快活之至。那只能说明你的思想境界确实太那啥阳春白雪,高处不胜寒了,嘿嘿。)

    早就听说自己外公家乃是有名富户,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外公家住的地方,县里的人都称为吕庄,建在沛县城东一块高台上,东邻沛水,西望县城,面积足有二十余顷,周围是稀疏的树林,从林子里引一条直道与大驰道相连,象这般形胜地方,没点势力肯定是弄不来的。

    刚走到庄口,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吕老太迎了出来。刘常满仔细看去,外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声音洪亮。

    吕老太直接跑到马前,两手一伸就把刘常满给抱了下来——以她的身材,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轻而易举,将刘常满放在地上后,她伸手又把刘乐也抱了下来。

    “我去市上给他们买些好吃的去!”吕释之调转马头,得得的出庄去了。

    “哎哟,来来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们俩。你爹爹老是不在家,害得你妈也没法回家来,一年才见你俩两回,真是想死外婆了。”吕老太一边念着,一边领着两人朝庄子里走去。

    刘常满一边听外婆说话,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庄里的情形。

    吕公的庄子很大,庄里共有四处院子,除了吕公自己住的一处院子在庄右外,庄左的院子是吕泽住着,庄前是吕释之住着,右后方住着数十名仆役庄客。

    几处院子之间密密的栽着刺柑树,结成了一道刺篱笆,把住宅与外面隔开。庄子中间的空地都是良田,从泗水引的明渠自东墙流进,西北角流出,所有田地都能够得到灌溉,比起刘季家那几亩“望天收”的薄田,不知强了多少倍。

    让刘常满感兴趣的,是那些刺柑树。刺柑树和花椒树、洋槐树都是农村里最常见的用来种刺篱笆的树种,洋槐树现在当然是没有,花椒树刘常满已经见到了,自己家的院墙外面就有一棵,这刺柑树倒是第一次见,刘常满就问外婆这些刺柑树的来历。

    “这些刺扎子呀?还是你大舅专门托人给运来的,好象说原来是在淮阴那边种的,运来的时候都这么高了。”吕老太比划着说。

    “对了外婆,听阿妈说,你们原来不是在这儿住的?给我说说呗。”刘常满晃着外婆的胳膊请求道。

    “好好,不过咱们走着说着,去你大舅家跟你哥哥妹妹一起玩。对了,你这傻孩子,什么你们原来不是在这儿住,应该说咱们,你这样说话,叫外婆多伤心呀,哈哈哈。”吕老太笑骂道。

    刘常满连忙点头,自己确实没注意到这些说话的口气。小孩子说话是应该象吕老太说的那样,对所有至亲用词都得用“咱家”,就象姑姑回娘家的时候,去迎接时一定要说“您回来了”,可不能说“您来了”,不然姑姑会生气的。

    “嗯,那时候,我跟你舅舅们一起住在单父县,离这儿有二百里地呢。谁知道后来咱家跟县里一家子结了死仇。咱家是本份人家,那家子可都是些强盗,欺男霸女的,有次他们在大街上抢人,让你大舅看到了,上去教训了他们一下,谁知道下手过重,把那家领头给打成重伤,抬回去就死了。”见刘常满点头认错,吕老太接着说道。

    “那家人知道自己没理,也不告官,却找上门来,说是你大舅打死了他们老二的独生子,要让你大舅抵命。你外公找了不少人讲和,那家人也不听,还放出话来,要烧要杀的,咱家这才迁到这儿的。”

    “外婆,那我们家迁到这里他们就不来找了吗?”刘乐也没听过这事儿,问道。

    “哪儿能呢。不过你外公跟这里徐县令两个人从年轻时候就要好,搬到这里后也算安生了一阵子,咱家又盖了这房子,还当就要平平安安的住下来呢。谁知道摆了乔迁宴没到俩月,那家人又找到了这儿,不过因为不是在当地,他们没敢怎么着,还被你二舅舅打伤了一个回去了。”

    “哇,看起来我两个舅舅都很厉害呀。”刘常满说。

    “厉害个什么劲儿,好舞枪弄棒的,净惹祸,跟你们外公年轻时一模一样。不过也有点好处,泛泛的没人敢来欺负咱家。”吕老太笑着说。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外婆?”刘乐急着听故事,又问道。

    “后来呀?后来嘛,呵呵。”吕老太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什么。

    “正房上梁时候咱家办了个乔迁酒,从那天起你外公就认识了你爹爹。后来一起喝酒时说起过这事,你爹爹当时就拍胸脯说,这事儿交给他了。你外公和你舅舅都没在意,反正你爹爹常说这样的话,次数多了,也没人当过真。”

    “那这次呢?阿爹办成了没有?”刘乐问道。

    “谁知道这回不一样,一旬也不到,那边那家人捎话过来说,看外黄那边的面子,事儿就算了。不过叫你大舅日后不要在单父露面,露面就杀。”外婆笑着说道。

    “真的吗?阿爹这么厉害吗?我咋看不出来呢。”刘乐有些不信的嚷道。

    “是呀,你阿爹厉害的地方多着呢,小丫头家家的哪能知道那么多。”突然从明渠那边传来了声音,原来是外祖父吕公在明渠那边闲坐,因被渠挡住了,三个人走过来时都没看到外公。

    “外公!”刘常满和刘乐同时叫道。

    “哈哈好孩子们,来来来,听外公讲讲你们爹爹。当时你外婆还不同意把你阿妈嫁给你爹爹呢,现在看看怎么样了老太婆?”吕公大笑道。

    “死老头子,在孙子们面前也说这种话!”吕老太笑骂道,一家四口边说笑着边往大舅家走去。

第十一章 舅家(下)

    大舅的院子,是庄子里最大的院子。一进院子里,就闻到一股扑鼻的味道,接着听到“咴聿聿”一声长嘶,引动了许多马匹一起叫了起来,看样子后院里养着不止一匹骏马。

    “外公,我也要骑马!”刘常满心里有些激动,这个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恐怕就是骑马了,所以早些学会骑马是很有必要的。

    “呵呵好,不过现在你才到马肚子高,怎么骑呢?小心掉下来摔伤了。不如让你舅舅们抱着你骝一圈好了。”外婆连忙阻止道。

    “你外婆说的不错,你还小,回头让你舅舅专门挑一匹小马给你先学着,这高头大马嘛,最起码也得等你长高点才能骑。”

    看起来自己确实太小了,外公外婆一起反对之下,刘常满估计现在想学骑马确实有点难度。不过既然说让舅舅们教自己骑,以二舅舅对自己的疼爱劲,准能想到办法让他教自己骑马呢。于是刘常满赶紧转移话题,闭口不再提学骑马的事情。

    看到公公婆婆带了两个外甥一起前来,大舅母急忙出来迎接,接着大舅家的两个表哥吕台和吕产也跑了出来。

    “啊哈常满来了呀,乐乐也来了!”二表哥吕产见到刘常满姐弟俩很高兴,连忙打招呼道。但大表哥吕台就有些带理不理的。

    “是呀。大表哥你咋总这样,烦死人了,我欠你二百钱了还是偷吃你黑馍了?”刘乐是个炮仗子脾气,一见大表哥的脸色气就不打一处来,当时便跟他呛开了。

    “小丫头片子,一到我家就跟我吵架。刚才过来时候也不说在渠里把脸给洗洗,本来长得就丑,再弄个大花脸。赶紧去打盆水照照,先把脸给弄干净再来跟哥哥说话!”吕台一张嘴就把刘乐给气了个半死。

    “你才是个大花脸呢!还说我呢,也不看看你,一年胖一圈,再过五年你准得变成个大肥猪!”刘乐也毫不示弱。

    “死丫头,你这是在跟表哥说话吗?跟谁学的这么凶霸霸的!我是男人,胖点怎么了?倒是你,那么丑小心找不到婆家……”吕台还是一幅阴阳怪气的模样,气得刘乐直哆嗦。

    “好了姐姐,你说不过大表哥的。”刘常满连忙拉住刘乐劝道。吵架的时候,最怕遇上吕台这样的,你说什么他都不生气,阴阳怪气的反击两句,就把你气得半死。象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是刘乐这样直肠子人的克星。

    “你俩怎么这样,一见面就吵架,上辈子有仇呀?”吕产正拉着刘常满的手说话,听两个人吵得起劲,忍不住在声说道。

    “小子,你说谁呢?”吕台和刘乐异口同声的骂道。惊觉到不对,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哼”了一声,一个回了自己房中,另一个跑去找外婆告状去了。

    “好了,台儿跑一趟腿,去你小舅家把禄儿和云儿也叫过来,就说常满和乐乐都来了!”见吕台又准备钻沙,吕公连忙命令道,吕台不情不愿的去了。

    吕产已经八岁,只比刘乐小一岁,比起刘常满来却是大了两岁,已经微微显出些少年的英气来,不象他哥哥吕台那样是个圆团团的小胖子。刘常满听吕氏说起过,这个小表哥是吕家兄弟里最有出息的,这会谈了几句,果然有些见识。

    吕产也有些奇怪,虽然一直和刘常满极好,但没想到今天再见面,言语举动之中,刘常满身上竟然有了很多自己不明白的地方,莫非他去蒙学读了几天,就这么厉害了不成?吕产暗暗决定,晚上一定要和表弟抵足而眠,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进益。

    刘常满可没想过自己随口而说的那些话会对吕产有什么影响。然而虽然他不记得什么历史知识,但两千多年文化发展的力量非同小可,无数代人知识的积累,让刘常满随意说出的话里,都会出现一些让吕产深思的东西。

    人生活在幸福之中时,会本能的维持这种感觉,甚至过滤掉会影响幸福的信息。穿越以来,一直沉浸在能够重新得到母亲和姐姐的幸福之中,刘常满的心里,不由自主的也在麻醉自己,想让自己忘了穿越,忘记了将要到来的乱世,好能最长时间的享受这份温馨。

    然而幸福和痛苦最大的敌人,都是时间。已经过了几个月,再加上离开了母亲身边,刘常满仿佛突然间找回了二十多岁的沉稳心境,俯仰之间自然不同,震撼一下八岁的吕产实在太小菜一碟了。

    和吕产说话的时候,刘常满心里也在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知识,是该仔细考虑一下日后的事情了。估计秦始皇陛下最多只有两三年时间好活了,秦二世上台不久就天下大乱,陈胜、项羽、刘邦只用了三年就把秦朝给灭了。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到那个时候,天下纷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想来留给自己的准备时间,足头足脑的算上,也最多三年。

    虽说在历史上刘邦确实乘时而起,做了汉王,刘盈后来也做了太子,吕雉做了皇后,但自己却并不是刘盈,历史上存在的痕迹根本没有。就算那个相命老头说的是真的吧,自己也得未雨绸缪,作好应付一切的准备。作为一个具有成熟思想的男人,刘常满深知,命运必须自己把握,除了自己,把命运寄托在任何人的手里都是不可靠的。

    可惜纵然是灭秦战争时候,自己这具身体也不过才九岁,没有办法象人家那些主牛型人物一样,亲自提枪上阵,和项羽大战三千回合不分胜负,最后被项羽逼进厕所,避无可避之时,突然大叫暂停,先一起撒泡尿再打。然后在甩尿之时,尽显自己身上王霸之气,顿时让项羽低首匍匐,拜服在自己的大裤衩下。

    系裤子时,再装做不经意的问起虞姬来,项羽立马领会自己意思,急忙将虞姬洗白白送入自己帐(厕?)内,而后虎躯一震什么什么的,发现虞姬随了项羽后竟然还是处子(知道项羽为何拜服在大裤衩下了吧?)。从此让项羽、韩信分头共进,一个扫清中国,一个降灭匈奴,造就史上最强中华大帝国,再出本自传,名字就叫《我的厕所》,影响无数代热血YY青年云云。

    抹抹嘴角流出的口水,廓清头脑里的YY幻想,刘常满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项羽那样的英雄人物,已经是人类某种意义上的巅峰,恐怕他才是真有王霸之气的说。好好的谋划一下往后该怎么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晚上和吕产一起睡觉的时候,刘常满尽自己所能想到的细细的问了问吕产。说起来这吕产也算博闻强记的,虽然只有八岁,知道的东西竟出奇的多。始皇帝设制的天下大郡,大驰道走向,著名都会,竟然都能侃侃而谈,总算让刘常满对如今的情况,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看样子,明天就要开始第一步了。”刘常满想了一夜,这才制订了一个比较切实的计划,直到破晓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第十二章 谋划(上)

    在刘常满看来,生存的第一步,自然是锻炼身体。在这个医学的蒙昧时代,虽然不可能真的上阵与项羽对垒,但有一个好的身体却是必要的。具体到这个时代来说,成系统的锻炼方法无非是击技之术。

    听说外甥要学习击技之术,吕释之很是高兴。吕释之自小就不爱读书,对骑射击刺之术倒是挺感兴趣,当年也是单父县里有名的侠客,吕公早就不大管事儿,吕泽又不在家,家里的事情自然由吕释之说了算。

    等晌午过后,吕释之便召集子侄,问问还有没有想学击技的。吕产已经被刘常满灌输了许多习武健身的好处,不消说是要参加的,别的几个却只有吕禄愿意学习。吕释之便禀告吕公,在庄子后面的小树林里专门辟了一小块地,当作几个人的练武场了。

    这时候的武技,主要有击刺和弓马两类,吕释之是每样儿都能来上几下子的,倒是三个小的想学什么教什么。十余天下来,刘常满整整瘦了两圈,不过却精神大涨,再不象以前的小胖子样儿了,让刘乐看得啧啧称奇。

    这天刘常满正和吕禄对练,吕产突然跑过来告诉他们,大舅吕泽回来了。

    自从那次在家宴上见过一次后,刘常满就再没见过大舅。不过早听说过,大舅吕泽是外祖父家的顶梁柱,吕公已经快五年没管过事情,全都由大舅吕泽操持。

    吕泽的性情,原本和吕释之相差不大,都是极飞扬佻脱的。但自从那年失手把人打死,后来又被迫搬家避难一系列事情,吕泽的性情被磨炼得沉稳起来,做事儿也有条有理,大有法度了,因此上吕公就放心的把家业交给了大儿子,自己和老伴只管享享清福。

    吕泽也不负厚望,几年时间里,把家产足足翻了几倍,远超出事前在单父的家业。甚至妹妹自己看上了屠狗的樊哙,吕泽也敢担当,亲自出面说服自己母亲同意此事,又为她置办了嫁妆。如今妹妹新添男丁,樊哙为人又好,一家子过得甚是和美,彻底的让父母亲对自己的能耐放了心。

    吕公原来的产业,主要是在单父县置下的一些田地,因为避祸,自然是贱卖了。但在吕泽手里,除了把吕公原来建的宅院变成了如今拥有几百亩良田的庄子之外,并没有再购置太多田地。吕泽现在最重要的收益,乃是经商。

    吕家一迁到沛县,吕泽就通过沛令徐公的关系,从泗水郡里弄到了行商的关文,也就是在大秦境内经商的许可证。

    一开始,吕泽的行商范围仅限于泗水郡附近,最远的不过到达彭城、淮阴、陈留这些地方,经营些民用物品,赚个十之一二的利润。不过随着经验积累和财富的增长,吕泽不想局限于区区十一之利了,他盯上了利润丰厚的军用物品。

    直供军队使用的物品很多,其中以武器、盔甲和军马利润尤为丰厚。可是武器盔甲这些军械,需要有冶炼、铸造的专业作坊和技术,吕泽这种新人是没法可想的,但军马就不同。

    这时候的军马,常备军如中尉和朔方、九原边境部队,主要靠官用马场补充。而地方部队和南方边境部队,则主要靠从匈奴、乌孙、月氏等游牧民族处交换,马源不多。中原与胡人时有交恶,军马补充极不稳定,因此秦始皇下诏,令民间皆可蓄马,以备军用。

    然而这条诏令,其实是下达了一条商人可以自行购马养马,然后卖给军方的经营许可。

    秦朝以韩非子之法治国,的确苛刻严厉,但却胜在一视同仁,公平公正,或许秦始皇帝当政期间,是历代吏治最为清明的时代。因此军方若急用民间马匹,可能会强行征购,但绝对会按市价付钱,商人们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长途贩马利润丰厚,不过风险也大。先不说前往胡境,深入边地的危险性,单说这长途贩运中可能出现的偷盗和疫疾,就能让贩马人头大无比。不过这些对于吕泽来讲,都算不上问题,以他的武技,再加上还有几名会武的门客,小偷小盗自然是不敢打他的主意,至于大盗,在始皇帝治下,好象还没听说过有大盗出现。

    至于疾疫与养马,说起来也该吕泽发这门财,养马与治马病这两门技术,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偏门的手艺,但吕泽门下偏偏就有两个门客精擅此道。吕泽所以决定走贩运军马这条道路,也与这两位门客的加入有关,这两个门客,善于养马的叫做傅宽,善于治疗马疾的叫作张遇。

    有了这两个门客,贩马的过程甚为顺利,若非秦法规定不得大量往胡地运送物品,吕泽的财富还得翻上几番。不过即使如此,搬迁到沛县三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吕泽就已经把家业整顿得兴旺如初,用行动弥补了自己当年莽撞给家里带来的损失。因此在第五年上,吕公就把家事全部交给吕泽打理,自己再不管事儿了。

    果然等刘常满和吕产吕禄赶到时,庄子里正人声马嘶的热闹异常。如今吕泽的生意做得不小,带去的都是上好的丝绸和铁器,所以一次能换回二十余匹好马,再加上大车上拉的其他货物,偌大的院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满儿也来了?好好,来看看给你们买的东西!”众人忙着搬运货物,吕泽却甚是悠闲的站在台阶上招呼道。“来,把中间大车上的那口箱子给我抬过来!”

    “大伯,又是些吃的玩的东西呀?你都送乐乐云云他们吧,我不要!”吕禄不是第一次收礼物了,一看又是用箱子装的,顿时不干了。

    “这小子,哈哈大伯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打开看看?”吕泽笑着说道。

    吕禄打开箱子,怔了一下,突然欢呼起来:“马具!大伯你已经把小马给我们买回来了?”

    “当然了,你们几个小子已经缠了两年了,大伯腊祭的时候不是答应过你们吗?这次大伯专门买了八匹,有你们挑的!”吕泽笑呵呵的说道。“对了,这些马具里没常满的,就把阿胜的给你好了。你们先去马厩里挑马,回头再给你做!”

    刘常满有些惊讶。吕泽买马的地方应该在后世北京往北内蒙古的地方,贩运一趟的难度可想而知,但他却为了答应子侄们的一句话而买了八匹小马回来。结合种种情况分析,自己这个大舅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虽然对于历史中吕泽到底有什么能耐刘常满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从现在看来,自己要想有所准备,就得从大舅这里着手了,既有财力又有担当,自己父亲刘季是没有这种优势的。

    “走了常满,挑马去了!”吕禄吕产却不象刘常满这样发呆,两人一边一个,拉着刘常满朝马厩走去。

    马厩里几个奴仆正在为刚刚安顿下来的马匹分厩,吕泽的那匹大宛马独自占据了一个马槽,那位叫张遇的门客正在替它刷毛。

    说起这个张遇,却是世居昌邑,数代的马医。数代都依附于昌邑田氏门下,虽然是门客,不过有独门技术,日子过得还不错。偏偏始皇帝三十三年,田氏全部被迁入关中,张遇便失了依靠。

    高头大马骑起来威风无比,但耕起田来,可比牛差得远了,而且又难养。所以没有豪门大家,始皇帝在地方上又不驻骑兵,张遇的生活顿时成了问题。

    吕泽当时,也只有区区数匹马,还大都是部队退役的老马,用来拉车运货用的。因为马少,所以吕泽出门时,也只带三两个门客,毕竟对待门客得用主宾之礼,可不能让门客们和奴仆一般步行。这天行至昌邑,就在城里停下来打尖。

    张遇当时正是最落魄时候,正好这天也坐在这旅店门口,想看看有没有人需要零工的,也好混顿饱饭。偏偏吕泽一众来时,将骑着的马都拴在旅店门外。吕泽骑的是这匹大宛马,膘肥体壮,身材比中原常见的口马高大许多,吕泽素来珍爱。但张遇一眼便看出此马有隐疾。

    待吕泽一行打过尖准备解马赶路时,张遇便上前告知吕泽,他所乘之马腹部有个大阴疮,需要及时治疗。听他这么一说,吕泽顿时想起这匹大宛马原本脾气温顺,最近却经常无缘无故的有些烦躁,而且经常扭头去舔自己肚子,看样子面前这个落魄得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人,倒象是个有真本事的。

    于是吕泽当场便请他施治,张遇也不推辞,取来自己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马肚子下的阴疮割开,脓血足足接了两大碗。见张遇如此好手,吕泽自然不肯放过,当下问过张遇的意思后,立刻取出两千钱让他将几年来欠旅馆、酒馆的钱全部结清,跟随自己门下当了门客。

    跟随吕泽后,张遇对于这匹对自己有引荐之恩的大宛马优待有加,每次出门回来,都要亲自为它洗刷毛皮,配制精料,照顾得无微不至。并且还奏请吕泽,为大宛马取名叫“赤云”,所以一回来,他就不顾劳累,直接把赤云牵进马厩,细心养护。

    见到吕产带着两个小兄弟进来,张遇急忙停下手中活计,笑着说道:“几位公子是过来看马的吧?傅宽在那边候着,几位公子快去挑挑吧,买的时候我都看过了,全都是上好的马驹!”

第十三章 谋划(下)

    傅宽和张遇不一样,他是因为在陈留和吕泽喝酒谈得投机,两人相见恨晚才跟随吕泽的,身份完全是客人,庄子里的其他庄客也把他当成半个主人来看待。养马、相马这些能耐,在他身上不过小道而已。

    不过纵使这样,他也是这方面的专家级人物。不一会儿很快就根据刘常满三人的特点,为他们各配了合适的马驹,然后请三位公子给自己未来的坐骑取个名字。

    “取什么名字,不就是一匹马嘛,男人一辈子得骑多少匹马呀,哪儿有这些讲究。”等三人都挑过马后,吕台方才赶到后厩,见三个小兄弟听了傅宽的话后,都在潜心思索马匹的名字,吕台不屑的说道。

    “大公子这话也是实情。不知道大公子看中了哪匹坐骑?”傅宽一笑问道。

    “这些我都不要,以后出门时候随便拉一匹就行了。我已经告诉阿爹了,这次马驹我就不要了,让他下次出门给我捎套最好的博陆。不过看你们半天没出去,我才进来转转的。啊哟,这匹马怎么尿了,真臊!”吕台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见吕台跑了出去,刘常满和吕产相视而笑。这个吕台,枉担了个大哥的名义,吃得跟肉球相似,又不爱动,天天呆在房里研究博陆,对马匹不感兴趣也是正常的。

    “三位公子。”傅宽见吕台走了,含笑说道:“还是为坐骑取个名字的好。马不光是坐骑,在战场上还是相依为命的伙伴,所以还是为它取个名字的好。”

    傅宽替刘常满选的,乃是一匹黑马,约有八九个月大小,全身皮毛油光发亮,虽然体形还未长成,但已经可以想见日后的神骏模样。刘常满突然想起一事,便对傅宽笑道:“我这匹马,就取名为乌骓好了!”

    乌骓,这可是项羽那匹宝马的名字。“今天我就给自己这匹马用了,嘿嘿。要不要找找看哪家女儿叫虞姬,提前弄来呢?到时候看他项羽怎么办。”刘常满坏坏的想道。

    不过想只能归想想,对于这个时代的战争,刘常满心里可没什么概念,看样子自己的课程除了武技锻炼外,很有必要恶补些时代知识。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知识,这个时候不一定能用上。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刘常满就一头扎进了大舅的书房。

    要说起来这个时代的书读起来真叫人痛苦。这个时代的书,多数是竹简和木片串起来的,早期的字是刻上去的,难怪“左丘失明,爰有《左传》”,如果中国一直用这种方法的话,后世根本不用再创造盲文了。后来就是用笔写在竹简木椟上的,也有一小部分书籍是写在上好的白帛上的,称为帛书。但用白帛写字,在这个平民百姓连麻布都穿不起的时代,实在是件极奢侈的事情。

    不过管不了这么多,刘常满一头就扎进了书堆里,每天除了练武,其他时间全都在书房里连门也不出。也幸亏吕泽只识得隶书,藏的书全都是隶书写的,刘常满倒能看懂。半个月后,直到把堆了大半间房子的书简全部理了一遍,刘常满这才前去找吕泽。

    “大舅,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刘常满开门见山的说道,在他心里,有十成十的把握,以这六岁童子的身份说服吕泽。

    不过半个月来一直埋头于书房的刘常满却不知道,他这些天的表现,已经在吕泽和吕公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吕泽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外甥。这次回来,吕泽也发现刘常满与以前大不一样,再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童子,让阅人极多的吕泽竟有些看不透的感觉。

    首先被吕泽发现的,正是刘常满在武技上的天分。跟着吕释之学习武技的三人里,刘常满年龄最小,比吕产小三岁,比吕禄小两岁。十岁以下的普通小孩子们,年龄差上两三岁,个头力量的差距已经非常大了,对练的时候刘常满在这方面处于绝对劣势。

    但吕泽在考察三人武技时却发现,虽然刘常满体力个头远不及两个表哥,但在对抗之中从来不落下风。仔细观察之后,吕泽发现,刘常满在力量对抗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经常不由自主的使用一种划圈圈般的剑术,再仔细观察,发现他在空手搏击之时,也常用这样的方法。

    刘常满还没有觉悟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把二千年后的太极用在武技中。作为体育老师,刘常满对于各种教学用的武术还是有所涉猎的。面对身高体壮的对手,若说到以弱敌强,以柔克刚,最好用的莫过于太极拳剑了。

    但吕泽和吕公哪见过什么太极,只觉得刘常满所用拳术剑术闻所未闻,而且一招一式之间大有深意,心里不由得就把他当作天才儿童来看。近来这半个月,刘常满的行动更是出人意料,得了坐骑后吕产和吕禄都高兴得恨不得天天泡在马背上,只有刘常满竟然一头扎进了书房,把吕家尘封许久的书籍全部读了一遍。

    随着读的书越来越多,刘常满对于这个时代的认识清晰起来,将自己已有的知识结合起来,心里终于有了相对系统的计划。随着刘常满把自己的思路整理顺畅,言谈举止之中也越来越有自信,让吕泽对这个外甥越来越感觉到奇异。正在这时,刘常满出了书房,前来来找吕泽说话了。

    但不管怎么天才,刘常满在吕泽的眼里,也只是个六岁的蒙童罢了,见他正色前来,吕泽倒有些哑然失笑。不过对于刘常满提出的建议,吕泽倒是答应试一试。

第十四章 失败的马蹬和成功的象棋(上)

    按照刘常满自己制订的计划,第一件提供给吕泽的,就是制造和使用马蹬。

    听了刘常满的设想和画出来的马蹬草图,吕泽想了想,答应先做三套小号的,给几个小家伙试试,如果真的象刘常满说的那么好用,再行大量制造不迟。毕竟这个时候,铁的产量还不大,去冶铁作坊里定制东西也不便宜。

    不几天,马蹬就做好了,刘常满这才第一次骑上了自己的乌骓宝马。吕禄和吕产对这样新事物也很好奇,在吕释之和吕泽的注视中,三人骑上马背绝尘而去。

    然而半个时辰后,吕产骑着马狂奔了回来,说是刘常满骑马时受了重伤,吕禄正在那里照看。吕释之和吕泽大惊,问明方向,策马往出事地方赶了过去。

    刘常满躺在地上,右小腿上鲜血淋漓,头也磕破了几块,吕禄正手忙脚乱的按照刘常满的指点,用布条将他的大腿根部扎了起来。

    “好了表哥,别这么蛇蛇蝎蝎的,不过是在地上擦了一下,看你满头大汗的,好象比我还疼。”刘常满虽然狼狈,却还不失风趣的逗着吕禄。

    “你这小子,被马拖了半里地还有心情说笑。”吕禄一边用手替他擦着头上的泥土,一边说道。

    “啊哟,哥哥你轻点儿中不中?我快叫你弄死了。”吕禄说着话,手里劲大了些,刘常满一痛,把前世的方言都给说了出来。

    “满儿怎么成了这幅样子?”狂奔而来的吕释之看到刘常满的惨状,急忙跳下马来,查看伤口后,双手轻托着刘常满上了自己马背。

    吕泽问起吕禄吕产,为何刘常满成了这幅样子,吕禄急忙说明原因。

    原来,马匹第一次上鞍具骑乘的时候,由于脊背和鞍具摩擦发疼发痒,脾气都远较平时要差。乌骓从来没被人骑过,刘常满半个月来又一直埋在书房里,乌骓对他也不熟悉,所以骑上不久,乌骓就因为背上疼痒,把他给抛了起来。

    若是马匹没有装上马蹬,被马抛起来后自然是被重重抛落在地,摔个嘴啃泥,鼻青脸肿的倒也罢了。偏偏乌骓是装了马蹬的,刘常满右脚脱了出来,左脚却塞在马蹬里没能脱出来。于是刘常满就这样被发狂的乌骓拖了足有半里路,由吕产吕禄兄弟两面夹击,才把它给拦住了。

    吕释之仔细检查了刘常满的伤势,幸亏都是皮肉之伤,将养一段后当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很心疼的骂了刘常满一顿后,这才牵着闯祸的乌骓回去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一折腾,马蹬的使用就被搁置了起来,刘常满也被勒令养伤,计划自然是被打断了。

    养伤的日子里,刘常满无聊至极。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娱乐,最多只能看看大舅给他新找来的书简,或是和吕台下下博陆。

    博陆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娱乐活动,不过玩法既复杂,运气成分又大,刘常满觉得它只适合赌博,根本不适合娱乐,也难怪人家叫“博陆”。赌性不强的刘常满却怎么也上不了劲,于是他想起了后世自己常玩的象棋,便画好了图样,让吕禄去找一位门客,做成了一副象棋。

    说起做象棋的这位门客,却是吕泽在定陶收入门下的,名叫阳成延,据他自己说是公输门的传人。阳成延生就一双妙手,在制造物品上有特别的天赋。上次的马蹬,刘常满画的是最简单的草图,拿到阳成延手里加以改动,竟然与后世实用的马蹬相差无几,让刘常满从些注意上了这个叫阳成延的匠作。

    象棋这个东西,这个时代还从没出现过。围棋倒是已经有了,不过刘常满对围棋这类要求超高智力的慢吞吞游戏从来敬而远之,唯有对象棋这样简单明了的游戏情有独钟。不过划图时候作了一点简单改动,这时候还没有楚河汉界,就改为山关河津;没有炮兵,就改一方为弓,一方为弩,规则不变。

    刘常满没有想到,比起马蹬事件的惨淡收场,象棋的发明却在庄子里成了大热门。围棋乃道家之戏,象棋为兵家之戏,它原本就是结合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现实而发明的,自然立即获得了吕泽等人的共鸣。

    不几天,吕释之就令人在院子里用砖铺成一个大棋盘格子,令门下奴仆身着绣了棋子字样的衣服,自己穿着“帅”字衣服,让傅宽穿着“将”字衣服也站在棋盘里,两人对垒,其乐无穷。

    吕泽虽不如吕释之那般张扬,对象棋的研究却只有更深,棋力也比乃弟强上许多。不几天下来,身为联众一级棋士的刘常满也常被大舅杀得满头是汗,让刘常满直叹象棋这东西,果然是讲究头脑的游戏。

    这天,吕泽和吕释之都不在庄子里,只有傅宽闲得无事,便前来刘常满房里,刘常满腿伤尚未全好,白布把右小腿裹得跟粽子仿佛,只好坐在胡床上和傅宽对弈。

    对于这个傅宽,刘常满心里也有些好奇。从这些天听到的传闻和自己的观察看来,傅宽此人的能力不在大舅吕泽之下,虽然对历史上这个人毫无印象,但凭着自己的感觉,此人做事有法度,考虑问题有见地,肯定不是简单人物。

    因此在弈棋之余,刘常满便问起他对马蹬的看法。说实话,刘常满对自己发明的第一样东西就此夭折实在是太不甘心了。后世也看过些文章,说马蹬这个东西,对于骑兵来说,是一件划时代的革命。有了马蹬,骑士就能更好的和马匹结合,可以把马匹的奔跑的能量转化成攻击力,绝对是一件极其有用的发明云云,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儿,一发明出来就颇有夭折的可能呢?

    “小公子发明之物,其实大有用处,这是勿庸置疑的。”傅宽将当门卒前推一步后抬头说道:“不过据我所想,马蹬在战阵之上用处甚大,但对于庄上来说,这马蹬不过鸡肋罢了。弩将!”

    边下棋边听傅宽的解释,刘常满这才明白过来。后世的文章分析没错,傅宽的分析也很正确,大舅吕泽选择把这件物事暂时束之高阁也没有错,错的是刘常满推出这件东西的时机不对。

    傅宽说道,马蹬此物,用处在于使战士身体保持稳定,且使人马更加融合,对于战士,特别是刚刚招募的骑兵战士,马技又不熟练的情况下,用处很大,可以令战士很快适应马上作战。而对于熟练的战士来讲,如果使用长枪、大槊一类长兵器,那也是用处极大的,可以增加冲击能力,特别对于步兵战阵更加致命。

    但对于象吕泽这样行商的,骑马主要用来赶路,就是在马上使用武器吧,也不过是剑或弓罢了。长枪大槊强弩之类的制式武器,只有中尉军和边防军才能使用,不但民间严禁持有,就连地方政府里也禁止使用,属于绝对的管制武器。象主管缉盗治安的泗水亭长刘邦,亭里也不过六把长剑、三面盾牌罢了。

    所以除非是吕泽想造反从而组建骑兵部队,否则这马蹬对于他的用处,只不过长途奔波时让双腿不那么累罢了,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铁制的马蹬,马鞍两边拴两根布条照样能解决这个问题。

    “喔……”刘常满听得入迷,竟把手里拿着准备跳过河津的一只马给放到了吃掉的子堆里,傅宽却不说破,趁势猛攻,几下就把刘常满的老将逼进了死角。

    “啊哟!傅宽竟然连满儿也赢了?哈哈哈厉害厉害,走走走,满儿看起来也累了,我俩去大杀三百回合!”吕释之一进来便看到还没败过的象棋发明者刘常满,竟然被傅宽给菜了,高兴的哈哈大笑。待他拉着傅宽便出去后,只剩刘常满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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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处不穿越。让我们一起穿越时空的烟云,和大汉皇帝刘盈一起,重历秦末汉初那段风起云涌的岁月,并创造一个新的汉朝。
新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