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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里墨染     矜贵txt下载     矜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一章 他就任性

    齐律和谢珂面面相觑,已经不知道做何反应了。

    最终还是齐律傻笑着将女儿高举过头。“我家闺女终于开口了。”谢珂望着一脸傻气的齐律,也懒得纠正他这话说的多么让人浮想联翩了。什么叫终于开口了。

    虽然在今天之前,女儿除了在饿肚子时拉着谢珂衣摆发出些嗯啊的声音,就从未开过金口。

    不过‘开口’二字用的十分不讨喜。

    想来这小丫头倒颇有几分齐律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气势。

    今日不仅开了口。

    而且‘爹’‘娘’一下被她喊了个遍,也难怪齐律会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便是谢珂,此时也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夸女儿才好。

    最后,也只能一个劲的点头附和齐律的话。

    他们的女儿,自然是聪明的。别人家的孩子先学会叫娘,他们家的女儿不仅一天会喊爹叫娘,还会出言安慰母亲。还知道说爹爹坏。

    哎哟!真的心肝宝贝啊。

    齐律简直亲不够女儿……现在这个世上,知道他不能生子的人可不在少数了,有人同情他,有人怜悯他,也有人背地里说他这是貌妖之祸。因为生了这样一张脸,所以老天嫉妒,以至他这一世注定无子。

    齐律冷笑着想他们便是有儿子又如何?

    他齐律压根不在意。他只要有女儿就足够了。他们的儿子摞在一起,也及不上他一个女儿。

    “闺女,再喊声爹来听听。”小丫头说过那句话后,不知是不是害羞了,便一头扎进谢珂怀里不出来了。无论齐律怎么哄,小丫头也只是傲娇的给他露出一个小小的背影。

    齐律不由得一脸郁闷的对谢珂道。“宝姐儿,咱们女儿不会只在你受委屈时才会开口吧。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以后想听女儿叫声爹,都要先欺负你一番……”男人这话说的好不委屈,谢珂听后,除了狠狠瞪向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举动,这人啊,便没一刻消停。

    女儿才满周岁,现在开口说话虽然不算早,可也算不得迟。

    她前些时候还在纠结于女儿满周岁了还不开口唤人,今日不就开口了吗?只要小丫头开了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只有齐律在那里胡思乱想,编排女儿。“你有那闲功夫,不如想想如何整治邺城吧。我可是做了功课的,邺城在大魏西北方向,那里多风,一年中足有半数以上都是大风呼啸。

    据说那里可是号称大魏的黄沙之城。”说起邺城来,谢珂着实无法对未来的家生出多少期望来。

    实在是那地方,几乎算是大魏西北的边界。

    书中将北境和南境描述成不通教化的烟瘴之地。可不管如何,极北之地有北境,极南之地有南境。那两个地方如果真的身临其境便会知道,并不像书中所写那般。

    那里的百姓心地淳朴,那里的人民也是心善的,会拿出自己的存粮救大魏百姓。

    谢珂此时只希望,邺城不要像她所知的那般……穷困潦倒,百里黄沙便好。

    至于多的要求,谢珂便不敢奢望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那样一块地界,皇帝给了齐律,也算不得对他的恩宠……这话便大错特错了,那里便是再环境恶劣,破旧不堪,终究是大魏的地盘,而且邺城范围颇广,足足纵伸三百里,只是地广人稀了些。

    而且那里是大魏的西北门户,虽然紧连着广袤的沙漠,可单凭着那方圆几百里的地界,便是块让人眼红的肥肉。

    虽然比不得湘王的封地。

    可是宁王和豫王可是连封地都没有呢……他们可是皇子。

    这样一比,便能显示出皇帝有多偏爱齐律了。

    再说齐律可是比几个皇子年龄都要小些……便是宁王与齐律同岁,生辰也早齐律几月,时至如今也没听说皇帝有意分封宁王。

    想起这些,谢珂心中不免升出几分黯然来。也不知道他们到达邺城后,能不能顺利接管?能不能让邺城繁荣起来。如果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他们这个城主做个什么意思。

    想比谢珂满心担忧,齐律却没想那么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想它做甚?

    这次他们可是说好要游山玩水的,至于邺城如何?等到了邺城自然知晓,提前忧心也是无用。

    相比去想那毫无头绪的邺城诸事,齐律宁愿去逗女儿。于是齐律也就继续逗女儿了,只是小丫头打定了主意,无论齐律怎么哄,都缩在谢珂怀里,以至最终在谢珂怀里沉沉睡去,望着女儿睡的香甜的小脸,齐律无语凝咽。

    “宝姐儿……我们还是说说邺城的事吧。”最终,齐律无精打采的道。

    谢珂十分不客气的浅笑出声。

    他们在和乐镇逗留了两日,将上一次没有逛过的地界通通逛了个遍,这才动身折向西方……

    随后的路程依旧是一路游山玩水,每过一个城,齐律都要带着妻女将城中景致逛遍,而这期间,他终于因为带着女儿去放了一次纸鸢,而将小丫头收买了。

    明月现在见到齐律。第一句话一定是……‘爹爹’后一句一定是‘飞飞’……她想表达的意思是,让齐律去给放那‘飞飞’的纸鸢。

    齐律初时还挺高兴,女儿现在可是一开口先唤爹,多有面子。只是,能不能不要加上后面那一句啊。

    属下们见到他,再无以往的敬畏了,而是一个个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他甚至听到林长源和程劲背后在说‘飞飞’的故事。

    齐二少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早晚是要威信尽失了。

    齐律一家三口且走且玩,而迟了一日从京城追出的权笙,却是日夜兼程,不出他所料,他三日后便追上了齐律的队伍,不过齐氏的护卫着实无理的很。对于他这个皇帝亲赐的陪同官员,竟然置之不理,他数次求见齐律,均被挡了回来。

    直到十几日后,他才发觉出有异来。

    便是齐律不见他,也不会十几日来踪迹全无啊。如果他在队伍中,一定会有珠丝马迹的。

    可是队伍日里行,夜里宿,马车也始终那么不紧不忙的赶着。只是他从未见过马车上有什么人出入……初时他还疑惑,觉得齐律或许是心情不好,皇帝可是直言相告,说是谢珂出事了。

    他虽然不清楚谢珂到了出了什么事,可想来皇帝特意相告。谢珂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权笙虽心中觉得有些可惜,毕竟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不过想到谢珂在谢氏时对他的轻视,还有齐律当着他朋友的面,毫不留情的所为……

    权笙心里隐隐觉得痛快。

    漂亮又如何?嫡女又如何?出嫁时十里红妆又如何?嫁妆堆成小山又如何?不是依旧没好日子过……

    可是随着一路西行,权笙终是觉得不对劲,齐律便是再萎靡,也不至于连马车都不下一步吧。

    便是谢珂真的凶多吉少,他们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怎么一路上没见到孩子的踪迹。齐律远赴封地,自然不会将唯一的女儿留在京城,一定是要带在身边才放心的。可是那个被皇帝封为郡主的孩子呢?

    还有……

    不怀疑还不觉得,这一旦怀疑起来,权笙才发现竟然满是破绽……

    终于,在他再次求见未果,而强行闯到马车近前后。齐氏的护卫终于开口相告。

    原来齐律出京后,便带着心腹离队了。

    而这些齐氏护卫的差事是,护送着齐氏的‘家当’前往邺城。

    权笙闻言气白了一张脸,指着四周一脸讽意的齐氏护卫,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错了,他以为凭借着谢珂与谢玉同族姐妹的身份,他自己好歹算是齐律的姻亲,这些护卫多少该对他有所顾忌……可是一起走了十几天,他们竟然都在看他的笑话。

    而他竟然笨到,一路替齐律‘护送’行礼前往其封地邺城。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难道不知本官是奉了皇帝之命,前往邺城相助齐二公子的?你们竟然一路欺瞒本官。”

    “……大人息怒,大人既是前往邺城,这路……没错啊?”

    “就是,大人也没问我家二爷的行踪啊,我们只是奴才,又怎么敢私下里多嘴去妄议主子。”齐氏护卫你一嘴,我一嘴的笑着反驳。

    他们虽然一口一个‘大人……’可那神情,权笙气的胸口闷疼。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齐律离队十几天了,此时早已不知道身在何处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早晚得去邺城。他便先去邺城相候。

    他若能先至邺城,便能想法子在齐律未抵达之际,将邺城一切握于掌心。

    他便不相信这些护卫敢对他出手。

    他现在可是朝廷命官。权笙恨恨的想道……

    权笙这想法其实挺实在,只是想归想,自权笙发现齐律不在队伍中的第二日,队伍突然开始每天只走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便是投宿休整。

    问其不赶路的原因。

    竟然是他们接的差事是,初秋之前赶到邺城便可……

    此时离初秋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走的‘太快’了。权笙几乎气得吐血,有心自己先行,可想到自己即无印信,身边除了两个侍卫,十几个皇帝派给他的护卫外,便再无人手。

    又心生怯意,虽然每拖延一日,便于他的大计有碍,他也只能压抑着火气,跟在队伍后面。

    过那每天走两个时辰,歇息十个时辰的日子。

    转眼,秋风至……

    当权笙远眺邺城城门之时,几乎要泪流满面,还不等他高兴。护卫们一阵情绪激昂。顺着护卫们的目光,他看到了……

    “权公子,这一路风景可还入眼?”是齐律,只见他一脸悠闲,竟然屈尊降贵亲自驱车……

    虽然不得不承认齐二公子便是当驭夫,也是世上表情最高贵,动作最矜贵的驭夫。可是权笙还是因着他那不痛不痒的话,不痛不痒的语气而满心怒意。“二公子何意?在下可是奉了皇命,前来协助二公子治理封地的。可是二公子不告知在下私下出京。

    害得在下苦苦相追。

    却不想二公子竟然不在队伍中。

    难道二公子便不怕在下将此事一一禀明陛下,陛下责罚公子吗?”

    齐律挑眉,对于权笙的语气似乎有几分意外。不过权笙便是语气再凌厉些,再狐假虎威几分,齐二公子也是不惧的。

    他在京中,连皇帝都没怕过。何况一个小小的权笙。当真以为皇帝给了他那么一个六品的官职,便真的是个人物了。

    那得看他齐律将他当没当人看。

    于是齐律作势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本少没有听清,你不妨再说一遍……”

    权笙张了张口,可在齐律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很没胆的不敢再开口多说一句。刚才是他攒了两个多月的勇气加怒气,才出口那番话的,可如今……诸如蛮不讲理,声名狼藉,杀人越货之类的形容齐律的词眼,瞬间充斥满权笙的脑海。

    “……在下,在下只是问二公子一路可还平安?”

    齐律赞赏的笑笑,觉得权笙其实挺识趣……“本少好的很,这一路玩的十分畅快。”

    “玩?”

    “本少难得有机会离京,想着又不赶时间,便带了妻女一路看看风景,观观古迹。还别说,不看还真的不知道,咱们大魏倒真有不少风景如画的地方。

    小的们,等到了邺城,爷放你们的假,让你们轮流去看景儿……”后一句话,齐律是说给护卫听的。

    护卫们闻言,欢呼声顿时响成一片。

    而那成片的欢乎声,自然盖住了权笙那一声惊呼。

    齐律说,带了妻女?可是皇帝不是说谢珂出事了吗?还说齐律这次执意离京,实是黯然神伤,离开京城那伤心之地。

    可是他却说带了妻女一路游山玩水?

    这?

    “宝姐儿,好歹算是沾了亲带了故,还是打声招呼的为好。”齐律回身,亲自掀开了车帘。马车中,端坐着浅笑盈盈的谢珂,谢珂怀中,小小女娃眨着眼睛,一脸好奇的望着车外。那酷似齐二爷的小脸已经道明了一切。

    权笙头一晕,强撑着神智开口。“齐少夫人。”

    谢珂矜持的一笑,随后轻声回道。“权公子。”随后,车帘被放下,挡住了权笙好奇与疑惑的目光。[感谢投月票的亲。多谢你们的支持。群么么个……]

第三百八十二章 穷山恶水的封地

    权笙看的清楚,谢珂好好的坐在车中。

    怀里抱着的一定便是小郡主了。他握了握双拳,强撑着开口。“我听陛下说,少奶奶身子不适?想来一路定然十分辛苦。”

    “身子不适?你说宝姐儿吗?

    你听错了。陛下总喜欢捕风捉影,你可是个读书人,可不要染上这等要命的毛病。”齐律神情淡淡的道。

    权笙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直说陛下‘捕风捉影’……而且语气十分无理。“权公子不会想着私下里给陛下传些什么消息吧?我便直白的告诉你,当着陛下,我说的话比这还无理,有时候干脆就无理取闹。

    也没见陛下责罚过一次。权公子还是省省力气吧。

    至于你这次‘相助’的差事。饭随便吃,水随便喝。至于旁的,少看少问少说话。”

    三少政策一出,权笙自然瞬间变了脸色。

    “二爷之言委实为难在下,不管是陛下还是在下,都一片好心。”言下之意,是齐律将皇帝和他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齐律冷笑。“好心啊,真是天大的好心,好心到你一个小小的权氏子,妄想染指我齐律的东西……”

    权笙心下大惊,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惊恐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为可齐律猜的一分不差,他确有此等想法,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太过异想天开,可他权笙活了二十几年,老天终于开恨,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只要他这趟差事办的好,等待他的自然是飞黄腾达的好日子。

    以后他也能挤身京城权贵圈。提起权氏来,也会有人坚起拇指,交口称赞。

    而不似以前那般,说他权笙打着齐律姻亲的名头,却在齐府颜面扫地。

    只是一切,他还未付诸行动,却被面前的年轻公子不屑的道出。“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二爷实在冤枉在下了。”最终,权笙只呐呐的道。

    齐律点点头轻轻一笑,似乎并不介意权笙的辩解。

    随后再不看权笙一眼。只抬眸望向那看似粗犷的‘邺城’二字。

    城门前三三两两的百姓正在接受盘问,萧索的景致自然比不得京城,便是比起沿途所经城镇,也显得极其破败萧条。齐二少拧了拧眉,虽然心中始终没对邺城抱了多高的期望,可眼前的萧索还是让齐二少觉得眼皮直跳。

    他自己倒没什么。一个大男人,便是睡在草团子上也能捱上几日。

    可是谢珂和女儿可受不得那种苦。

    齐律有些后悔没有让属下快些赶路了,好歹提前进将城主府收拾一番啊。

    “阿律,眼前不过是些死物罢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只要人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刚才掀开车帘那片刻功夫,谢珂已经将眼前一切尽收眼中了。

    这邺城看起来平凡的紧。

    或者说平凡实是夸大了,简直就是一坐土城,唯一能入眼的也只有城门上那二个不知道出于哪个巧手公匠的匾额了。

    想来城中景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对于由京城而来,住惯了宽敞的大宅子,前后有仆从簇拥的齐二少,自然极其不适合。

    谢珂也如此。

    她自幼也是被娇养的,何曾过一天苦日子?

    只是嫁了他,什么日子都尝试过了,餐风露宿,密林瘴地,还有那广袤的北境,也不在乎住几日土屋子。不过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说句不害羞的话,便是吃糠咽菜,谢珂也是心甘情愿的。

    “爷什么时候忧心过,爷只是想着城主府是木头宅子呢,还是石头宅子?爷一定好好将公主府收拾一番,让它焕然一新。爷手中又不差银子,才不会委屈自己女人。”那个被齐律称为‘自己女人’的谢珂在马车中止不住的红了脸。

    心道这男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从不知低调为何物。

    不过这样也好,她见不得齐律一脸低迷的。还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更让谢珂放心。

    至于邺城……

    还是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和齐律既然想方设法来到这里,便已打定主意要将这里治理好。

    穷山恶水?

    不怕,只要有手,只要不怕辛苦,她不信邺城不能像北境那般,变成繁荣之地。

    多风恶劣又如何?

    这里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一代代繁衍着,便是再恶劣的环境,也没能让他们断绝了生机。

    邺城境内人口虽然算不得多,但也有几万众……

    如果治理的好,不出五载,谢珂有信心让邺城改头换面。到了那时,他们居于邺城,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最终谁问鼎那九五至尊之位又与他们何干。

    大魏立国百余年,还没听说哪个赐下的封地被无故收回。

    所以眼前破败的邺城,在谢珂眼中,那可是十分有发展潜力的。听到谢珂的话,齐律不由得扯了扯唇,觉得自家媳妇真是个会宽慰人的。

    他心中刚刚窜起,还没生成想法的负面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了。谢珂说的对,世上无难事,他们夫妻携手,还怕不能治理好这方圆几百里的地界。

    比起当初的北境来,邺城可要好上太多了。

    这里至少没有北境那半年冰雪覆盖,百兽下山横行的一幕……“阿源,拿上陛下的圣旨,前去通传。”

    林长源大声应了,带了几个护卫纵马上前。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个身着官袍的官员随着林长源跌跌撞撞的前来。看他那模样,一边迈步一边整冠整装,似乎是被林长源打断了好梦。

    “二爷,这人便是邺城的县令。”林长源立在齐律面前,躬身行礼后道。

    那被林长源称为县令的中年男子赶忙慌里慌张的拜倒行礼……口中山乎着‘二爷……’邺城做为齐律的封地,自然早已不是秘密了,皇帝的旨意下了十几年了,只是按着时间算,离这位爷及冠之龄明明还有一年多,这位爷怎么就突然间到了呢?提前没有接到丝毫风声。

    县令几乎抖成了一团。

    心里那个苦啊。

    再有一年,他任期就满了,就算不能升迁,他宁愿辞了这差事回家种田,也再不当这邺城县令了。

    要知道齐律的名声,那可是举国闻名。

    据说这位爷在京中是个无人敢惹的主,而且杀人不眨眼……两年前远赴北境,立下了大功。据说整个北境因他而避免了一场大动荡。带着这样的功劳回京城,自然是步步高升……

    据闻那之后,京中更无人敢招惹这位爷了。

    怪只怪这邺城太过穷困了,几乎没有商人会来这里做生意,所以消息相对闭塞。

    这位县令收到的消息还是几个月前的,那时候齐律才离京,所以对于齐律南下赈灾,再次立下天大的功劳一事并不知情,自然也不清楚现在齐律的名声,早已与恶贯满盈相距甚远了。

    现在的齐律,那可是贤名大盛。

    所以这位县令大人只能一边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一边战战兢兢的来迎接这位据说连皇帝都纵着宠着的齐二爷。

    那悲恸的心情可想而知。“在下是邺城的县令。不知二爷远道而来,未能出城远迎,还望二爷不要怪罪。”

    “你便是周子秋?”齐律冷声道。

    对于齐律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周县令显然十分意外,意外之余,自然心中惧意更甚。“是在下。二爷来的匆忙。城主府……城主府在下得派人收拾一番。还请爷宽限……半日。”周子秋苦哈哈的道。

    自从分封圣旨下达后,朝廷便拨了款建了城主府。

    只是这邺城的城主与别的地方不同。别的城镇,一般分封后,城主便会不日而至,可邺城的城主府足足空闲了十几年。

    见那宅子空着,周子秋觉得浪费,于是……

    千想万想,他也没想到这位瘟神竟然提前一年多便到啊。像这种在京城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如何会甘愿来邺城这种边远小镇,周子秋甚至设想,那分封不过是做做样子,便是这位齐二爷及冠之后,恐怕也不会来此的。

    留在京城当京官多好。自在而且油水还多。

    何必来邺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过苦日子。

    说一千道一万,他想不到齐律会出现,而且出现的让他措手不及。接到消息,看过圣旨,确定无误后,周子秋觉得……天要榻了。

    “城主府既然是爷的地盘,爷会派人收拾。至于你……前面带路吧。”齐律对这个周子秋印象算不得佳。如果不是探得这人为官清廉,便是周子秋这畏畏缩缩的神情,齐律都懒的多看一眼。

    他自己是个性子直率的,自然喜欢有话直说的属下。而不是像周子秋这般藏头露尾的。

    周子秋神情一变。

    一幅有苦难言的模样,可望着眼前这位新主子……那张脸自然是俊的很,他周子秋活了三十几年,便没见过哪家公子哥能生成这模样。难怪传闻中,对于这位齐二爷的性子那是多方臆测,可对于他的模样,却是交口称誉。

    可别看这位齐二爷生了幅好相貌,而且年纪轻轻,可那望向他的目光。

    实在让周子秋觉得肝颤的很,便是明知道真的带了这位爷去城主府,或许自己的下场会十分凄惨,可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何况一旁那虎视眈眈的齐家护卫。

    这哪里像是看家护院的,根本就像是打家劫舍的。

    周子秋在心中抱怨道……

    这时候,周子秋看到了权笙。权笙对他微微颔首,脸上带了浅笑。周子秋觉得心情突然间亮了几分……

    原来不是所有从京城来的人都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原来还有像那人那般贵气的公子。

    齐律冷笑着看着身后的权笙‘收买人心’不由得一声轻哼。权笙这人没什么本事,可是却很会装。总把自己装成一幅贵公子的模样,其实权氏在京城根本就排不上名号。而且真正出身富贵的,便是不装假,也能让所见之人由心底升起敬畏之心。

    那种高贵,那种傲气,可不是随便装装便能唬人的。

    也只有权笙这种自以为是之人,才会在此时露出这般傻呵呵的神情……便是再会收买人心又如何?有他齐律在,还有权笙发挥的余地。那才真是笑话……

    周子秋很快回过神来,垂头丧气的在前面带路。

    齐律转身进了马车,再不理会诸人,只一心的将谢珂半揽在怀里。然后逗着膝上的女儿。

    小丫头果然再次奶声奶气的开口唤了爹爹。那句‘飞飞’还未出口,齐律变戏法似的从车座下拿出个小巧的纸风车来。

    小姑娘的目光瞬间便粘到了风车上,伸着小手去夺。

    齐律故意逗女儿,在小丫头费尽‘千辛万苦’抢到风车时,还不忘做出失望的神情,果然将女儿逼得咯咯的笑出了声音。

    齐律在一旁看着,身子又被齐律霸道的半揽着,只能纵容的笑笑。想着少年越发的孩子心性了。可脑子里不由得闪过幼时齐律的模样……

    必定是站在一旁,看着兄长齐涣玩着新奇的玩具,可是他却两手空空。

    想上前,却又胆怯的收回了双腿。然后眼睁睁看着齐夫人牵着长子的手,一边温声细语,一边用帕子亲手拭着齐涣额头的汗湿,而小小的少年,只能满脸羡慕的看着。

    每每想到这一幕,谢珂都恨不得把齐律当儿子宠。

    所以对于齐律三不五时的小孩子心性,她从来都是纵容着的。“宝姐儿,咱们女儿笑起来的样子像你。”齐律像发现什么惜世珍宝般,语气欢快的道。“女儿长的像你,笑起来的样子自然该像我。她可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齐律坏笑。“……你生的……没有爷,你生的出?”

    被调*戏了,谢珂欲哭无泪。

    夫妻说话间,马车停下。车外,周子秋抖着声音开口道。“二爷,城主府到了。”

    齐律将女儿递给谢珂,随后一脸好奇的掀开了车帘……然后……齐律第一次生出悔不当初的情绪。

    这是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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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他们的城

    望着眼前的一幕,不仅齐律震惊了,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由得揉揉眼睛。

    这是城主府?

    似乎……是。因为那门匾上真的刻了‘城主府’三个斗大的字。只是……“周县令,这是怎么回事?”不必自家爷发问,林长源已经指着前面那随意进出城主府,如入无人之境的落魄百姓冷声问道。周子秋抖了抖,心道大家出身便是大家出身,便一个随行的护卫,问起话来都一脸的颐气指使。

    偏生这护卫生的颇有几分贵气,如果这人不是始终站在齐二爷身边,他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护卫。

    见齐律虽然没有开口,可脸上神情绝对称不上愉悦。周子秋觉得自己此时几乎连牙齿都在打颤。“……是,下官看这城主府空闲多年。

    再加上这两年闹粮荒闹的,邺城本就不富裕,那两年更是穷的连观音土都被百姓吞进肚里了。

    附近很多百姓流落至此,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只得收容……可下官实在本事不济,思来想去也合适的地方安置这些百姓……最终……”最终他想到了城主府,想着城主府空置着也是浪费,倒不如物尽其用。

    他只要在齐律赶到邺城前,将一切恢复如初便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万没想到齐律来的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好好的京城齐氏子不做,他怎么会亲临……周子秋所见过的贵公子,便没一个会亲卦封地。所以才造京如今这一幕。周子秋‘收留’的受灾百姓依旧住在高贵的城主府中。

    远远看去,像极了哪个青水衙门。

    这一进一出的,自然都是些击鼓鸣怨的。发现自己开始异想天开,林长源赶忙敛神,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周子秋这般胆大。竟然敢拿了皇帝亲自督建的城主府来当做流民收拾之处。

    这可是城主府啊。这若放在京城,可如同皇宫一般的存在。

    到了这邺城,怎么就被用来收留难民了。

    周子秋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城主府被难民这般‘糟*蹋’,便是心疼吗?“周大人,这里可是城主府,是陛下亲自督造的,却被大人用作它用,而且还允许这些平民百姓进进出出,大人将陛下置于何地,将我家二爷置于何地?”林长源冷声道。

    周子秋自然被吓到了。

    因为林长源这顶帽子扣的委实不小。

    这可是欺君瞒上的大罪啊。虽然他一片好心,可是这实在是有理也说不清啊。总不能辩解,说自己觉得齐二公子不会来此,与其空置的,倒不如用来收容难民。

    这话若是说出来,周子秋觉得自己死的更快。

    “二爷恕罪。”破罐子破摔,周子秋跪地求了一声,随后便再不开口。

    齐律看着眼前一幕,虽然挺滑稽,而且这个县令明显便没把他齐律当回事。可这景儿,实在逗趣,让齐律忍不住的想笑。

    周子秋不知道这位瘟神笑什么,身子更是抖成一团。生怕齐律这是怒极反笑,眨眼是取了他的小命。

    身死是小,可他若死了,这些还未能妥善安置的难民岂不再次遭殃,所以便是心中恐惧,周子秋还是强撑了胆子开口道。“二爷便是要杀下官,也请多给下官几日时间,让下官将这些人想法子安置了,再来领死。”

    齐律简直哭笑不得。他不由得认真去看那个长相实在平庸的周县令。

    倒真没想到,他真有那么几分赤胆忠心。只是这人眼光明显不好,刚才竟然与权笙相看两欢,这让齐二爷心中十分不悦。

    所以那张脸始终紧绷着。

    来自京城的贵公子,而且又有那样一番显赫的名声。

    便是生的再俊,也让周县令从心底觉得毛骨悚然。再加上自己将好好的城主府征做它用……又被逮了个正着。周子秋想,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不住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求齐律多宽限几日。

    谢珂坐在车中,耳闻车外动静,不由得心中疑惑,于是挑了车帘去看。

    一看之下,陡然间睁大了眼睛,细细又看了一次,这才相信自己眼中所见。

    心道这周县令倒是个心善的。

    闹灾荒那两年,大魏多少无辜百姓枉死。多少城镇城门大闭,将跋涉而来的灾民拒于门外?

    待成门得开之日,城外尸骨堆积如山。那个时候,没谁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而满口仁义道德的也都三缄其口了。那时候人们脑中想的只是保命要紧,谁还会在意那些旁人的死活。

    这话说出去虽然让人心寒,可这就是人心。

    在生存面前,没谁谦让。

    而这个穷困到几乎无商贾愿意涉猎的邺城,县令却敢收留这么多难民,而且将他们安置在城主府。

    此事虽逾越,必定是以下犯上,可却是……情有可原。“阿律,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不如让这些人戴罪立功吧。你看可好?”谢珂虽然知道以齐律的性子,必不会苛责这个县令,可是若是齐律轻松揭过,威严必定扫地。

    堂堂新任城主,对于城主府被占竟然毫无反应。自然会被人诟病软弱可欺。

    大度有的时候并不被世人所赞,反倒会让人觉得你是个可欺的。谢珂这般看似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却是给了齐律一个台阶。

    左右他们想的便是让邺城繁荣起来,至于住不住在城主府,谢珂并不介意。

    相比一个宅了,她倒宁愿用这宅子换几百人的感激之情。

    有道是情谊无价,她和齐律确是不缺银子,可他们缺人手。

    手中百十个护卫,实不足以应付眼下困境,有了这些难民加入但不同了。再加上这位周县令,看起来在城中名声不错,谢珂等于间接救了他……

    这等恩情,若是他从此能一心一意为齐律办事,谢珂倒真的觉得他们赚到了。

    果然,齐律听到谢珂的话,紧蹙的眉头缓缓伸展开来。随后他冷哼一声……“看你也是一片善心,又念在本少夫人替你求情的份上,爷不追究你的过错。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你且听了我手下护卫的吩咐行事,若是一步行错,周子秋……爷行事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爷杀人从来不喜欢杀一个,总喜欢一双一双的杀。”

    周子秋心中十分感激车中那位素昧谋面的齐少夫人。

    认命的起身抖着双腿跟在林长源身后,向城主府走去。

    随后被难民们围在了中间……此时齐律转身上了马车,脸上神情颇为委屈。“宝姐儿,咱们的房子被人霸*占了,今晚恐怕要露宿街头了。”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不等谢珂反应。

    小明月挣扎着从谢珂膝盖上下来,然后摇摇晃晃的扑进齐律怀中。

    当爹的自然受宠若惊,早已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装失落。脸上神情瞬间阴转晴。下一刻:“爹爹……飞飞。”

    谢珂不由得掩了唇轻笑,齐律脸上的笑则瞬间一怔,随后伸手捏捏女儿肉乎乎的小脸。“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飞……”

    齐律见谢珂在笑,又低头看了看一脸懵懂,却又咧着嘴笑呵呵的女儿,最终也不由得轻笑出声。“我一定是积了三世大德,这才娶了你娘,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乖乖……等咱们找到住处,爹带你去放纸鸢。”谢珂脸上的笑不由得一怔,随后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还找到住处,做什么把自己说那么可怜巴巴的。

    只要他想,在这邺城处处都可安家。

    这时,车外扬起脚步声。随后林长源回禀道。“爷,少奶奶。周大人已经将事情办成了。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百姓们自然没有异议。何况此事本就是关乎邺城民生的大事。周大人刚才拍了胸脯保证,必定在冬日前,将事情办好。”

    见林长源不忘捎带上自己,周子秋露出苦笑。说起来自己算是走了运的,这般‘胡作非为’,明明以为注定性命不保了。毕竟来者可是号称齐阎王的齐律,却不想风声大,雨点小,齐二爷看上去十分生气,可被车中那温柔的声音一劝,怒气立时烟消云散。

    而且这位林护卫所说之事,他听后确是觉得是善举。他自然不会拒绝。

    即能保住性命,又能让百姓们不必流离失所,周县令不由得面露深意的望向那辆马车,想要仔细看一看那位齐二爷。

    想着是不是传闻有误……

    他虽然看起来就是个贵公子,可是行事似乎并不像传言所说的那般恣意而为,不顾旁人死活啊。至少他没伤他,而且还给百姓指了条活路,如果那林护卫所言不假,便是整个邺城,也会因此受益。

    只是他等了半晌,齐律也没有出来。只是在许久后,才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林长源便上前和周子秋商量齐二爷的落脚之处了?周子秋自然心虚,想着人家一个诺大的城主府都被他‘征用’了,齐二爷征用征用他的小衙门,实在算不得过份。最终……“若是二公子不嫌弃,便暂且在后衙委屈几日。”

    等了半晌,车中又一声矜持的‘嗯’。

    随后,马车改道……

    车队这样一路招摇着直奔衙门,而且周悬念在一侧陪同。

    而且看那样子,竟然像个随从般走在车侧。周县令可是邺城的父母官,平日里虽然称不上前扑后拥的,可走在路上,谁见了也都要行个礼,尊他一声大人。可是今日,百姓们不由得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猜测着车中人的身份。

    邺城的县衙比起城主府来,自然是相差甚远。

    城主府远看壮观,近看也算是巍峨,占地颇大的一片,虽未进府,可透过府门,也能看到里面起伏的屋舍,想来皇帝当时下令督造城主府时,实未偷工减料。

    可眼前这邺城县衙,可着实寒酸了些。门外一面鼓,细看之下,鼓面上纵横着几道口子,也不知道这鼓还敲不敲的响。

    大门半掩着,原本该是枣红色的大门,此时早已黑一块,污一块的,看起来十分之沧桑。

    见到自家大人归府,两个守门的差役赶忙上前。

    刚要行礼,便见自家大人身子一转,却是当先拜倒……差役满头雾水,双腿已经早脑子一步,也随之跪地行礼。

    然后……

    他们看到了一对美人。

    是的,一对,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美。女的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那娃娃眨着大眼睛,指着他们拍着小手,嘴里嘀嘀咕咕的喊着什么……“大胆,少夫人也是尔等能直礼的。”下一刻,两个差役便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护卫敲了头。

    险些抱头鼠窜。

    “还等什么,还不带路。”林长源在一侧催促。

    周子秋回神,为自己刚刚那隐约一眼的容颜而悸动着。他自然不会对齐少夫人有什么非份之想,可是他没想到那个为自己求情的声音,主人竟然这般年轻貌美。

    一个这般漂亮的姑娘,还生了幅菩萨心肠。

    这样的姑娘所嫁之人,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周县令表示怀疑。“是,请二公子和少夫人随在下前往后衙……在下只有一妻一子,用一个小院子就足够了。后衙还有个稍大的院子,以前是下官父母所居。

    父母先逝后,便一直空闲着。

    在下知道安排二爷住在先父母曾居之处十分失礼。

    只是一时之间也着实寻不到好去处……还请二爷和少奶奶包涵。”

    齐律看看谢珂,谢珂点点头。齐律是不在乎这些的,哪个院子没有死过人,他信奉的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见谢珂并无不喜之色,便点点头。

    “废话那么多,还不前面带路。”随后冷声催促着,周子秋对于这位齐二公子的脾性已经能接受几分了。知道他看起来凶戾,实则不会无缘无故的伤人性命。

    或许,凶,是他的保命之术也未可知。

    周子秋臆想着,随后当先迈步将齐律一行带往后衙。

    最终,衙门外只有一个权笙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刚才还对他颇为客气的周县令,竟然忘了他这个人……权笙实在弄不清楚,齐律那么无理,说话那么难听,那周县令明明初时满脸隐忍之色,可是最终……那周县令怎么一脸笑意的请了齐律入内,而将他,遗忘在衙门外。[感谢投月票的亲们,今天最后一天,亲们,月底快乐~~~]

第三百八十四章 筹谋

    确实所有人都把这位皇帝派来‘相助’的权公子忘在了门外。

    齐律和谢珂自然不会费心去招呼他,程劲和林长源一干齐律的心腹,也是清楚权笙为人的,自然也不会做那等笑脸相迎之事。至于旁的护卫,则看林长源和程劲眼色行事,自然不会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

    唯一觉得权笙是个温和贵公子的周县令此时正忙着前面引路,自然分身乏术的很。

    权笙站在衙门外,恨恨的握了拳,素来在外人面前温和的脸,细细一看,眉头簇簇的跳着,好半晌,他才‘不请自入’跨进衙门。

    许是听到消息,齐律一行人才进后衙,便有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迎上前来,那妇人一脸的焦急之色,直见到周县令安好,脸上神情瞬间一松。“老爷。”随后那女人上前,轻声唤着周县令。

    周县令脸上神情有些僵硬,想着自己的妻子不请自来,相比于他刚刚所见的齐少夫人,自己的妻子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他以往倒不觉得有什么,整个邺城的女人都是如此,自家的婆娘与她们比起来,算是白净的了。可是与京城来的贵妇比起来……周子秋虽然不想动用‘粗俗’二字,可此时心中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念头。

    这不是嫌弃,而是实事求是。

    何况这般莽撞的闯到这位爷面前……真是不成体统。“这是内子,乡下妇人,没见过世面,鲁莽之处,还请二爷和少夫人包涵。”他说完,转向妇人。“你怎么出来了,小心冲撞了贵客,还不快回院子去。”

    妇人脸上神情顿时一变,她眼中本就只有周子秋,又不敢抬头去看所谓的贵人……如今被自家夫君这般一数落,即觉得委屈又觉得难堪。正要躬身退下,妇人身旁那小少年却开了口。“母亲听说父亲急匆匆的离家,担忧父亲,这才出了院子,父亲怎么能怪罪母亲。”

    这少年声音一出,周子秋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心道定然要被人诟病教子无方了。他刚想开口将儿子撵回院子,一个声音传来。“这小子还有几分骨气,周县令,这便是令公子吗?”周子秋一听开口相询的是那位齐二爷,心中又惊又惧的,生怕那人迁怒。

    这孩子虽然总是顶撞他,便可是他的独子。

    哪有不怜爱的道理。只是齐律相问,他也不敢不回,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的,这是犬子。周均……均儿,见过齐二爷和少夫人。”

    那孩子听话的跪地行礼,看那样子,倒是比他那个县令父亲胆识还要大些。

    齐律也不开口,便那么表情淡淡的盯着周均。

    谢珂一脸不解,不知道齐律打了什么主意。

    这周县令的妻子虽然有些冒失,可是人家忧心丈夫,前来相迎也是情理之中。谢珂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自然没打算苛责那对母子。

    本来是件小事,那妇人带了孩子离去便是。却不想齐律对这少年似乎生出了几分兴趣。

    这时,齐律轻声道。“爷身边还少个书童。我看这孩子不错,比他爹胆子大,而且看样子是个忠厚稳妥的。你意如何?”书童?齐律有那闲心去读书?

    读不读书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边真的缺个书童吗?

    他说缺,那但缺吧。“看起来确是稳妥的,二爷若觉得可行,便留在身边吧。”谢珂含笑道。

    许是觉得谢珂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年轻,周均不由得抬头去看,这一眼,先是碰触到齐律,齐律的目光十分凌厉,周均吓得一惊,不过眼睛余光也足够少年扫视到谢珂和她怀里的小明月。

    周均心里突然一阵打鼓,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父亲让母亲和他回院子,想来并非苛责,而是为了他们好。这对年轻男女……生的这般相貌不凡,想必定然是极有权势的。他和母亲这般鲁莽行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父亲。

    想到此,周均再次行礼。“请贵人不要怪罪父亲,贵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均儿一定从命。”

    “均儿,不可胡言乱语。”周子秋那个急啊。

    自从接到消息,他那心便没一刻跳的踏实,先是忧心自己的小命,好容易安排好了一切,将这两位贵人请进后宅,却又横生枝节。

    至于齐律说收周均当书童的话,周子秋压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齐律一定要如此,在周子秋看来,倒更像是辖制……用周均来要挟他就范。

    “周县令,二爷能相中令公子,实是好事。你可不要以为爷身边什么人都收……不知你可曾听闻,当年,二爷身边的护卫统领可是贺氏嫡子。至于区区在不,不才姓了个‘颜’。”林长源听到自家爷的话,收个书童这种事,自然不必主子亲自开口。

    他也看出周子秋似乎并不想让他那儿子跟在自家爷身边。虽然不知道自家爷为何开口,不过只要自家爷想,他林长源自然会替爷办成,果然听了林长源的话,周子秋脸色大变。

    “颜?公子莫不是出身南颜?”大魏颜氏实是不多,而那最最出名的便是南部那个南颜了。

    “正是,家兄便是颜氏家主颜南,在下颜北……”林长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道出自己的身份。周子秋的眼睛几乎瞪成了铜铃。

    南颜氏的公子。颜氏家主的兄弟,颜家的公子,颜北。

    身世这种事,可没谁会胡乱开口……周子秋只是疑惑于齐二爷为何唤了那颜北‘阿源’。许是看出周子秋眼中的疑惑,林长源笑着道。“我跟在爷身边几年了,为了方便行事,便一直用林长源那个名字。”

    周子秋点点头,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

    他是真的没想到齐律身边,连个护卫出身也这般高贵,贺氏子他自然有所耳闻,比起堂堂贺氏来,他一个小小县令竟然还在这里妄图推三阻四,周子秋觉得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均儿,还不见过二公子,你以后便跟在二公子身边。一定要听话。二公子,我这儿子性子犟的很,若是有什么错处,还请二公子多多包涵。”周子秋话头一转,便将儿子‘送’了出去。

    周均也不是个傻的,对于贺氏的颜氏,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面前这护卫打扮的人竟然是颜家的公子。那被颜家公子尊为主人之人……该是何等的尊贵。

    再加上刚刚那惊鸿一瞥……“主子爷。”周均终是听了父亲之命,给齐律夫妇磕了头。

    齐律玩味的笑着。“起来吧,周县令,本少乏了,还不快些带路。”周子秋慌忙点头,迈步将齐律等人引到后宅……

    因为人手多,不过半个时辰,谢珂一惯吃用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几个丫头连院子都洒了水扫了尘,谢珂挥挥手,示意丫头们可以退下了。屋中再无旁人,谢珂才开口。“阿律,对于那个周均,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当书童。”齐律笑着逗趣道。

    谢珂瞪了少年一眼,心道他这性子,越发的不正经起来。“成亲两年多了,我便没见你看过一页书,还收什么书童?岂不是误人子弟……”谢珂轻哼道。齐摸摸鼻子,讪笑。

    “宝姐儿,我们可是世上最心意相通的夫妻,你便猜一猜,我要那周均何用?”

    又猜?最近齐律似乎迷上了这猜来猜去的游戏,话总是不好好说,总要让她猜一猜,亏得她比他多活了一世,每次他的打算,她都能猜中个七八分。许是他觉得有趣,什么提示都无,便要考她。

    好在她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你今日之举,恐怕连周子秋也在怀疑你是否有意将周均当成人质。

    用以挟制周子秋就范。”在齐律晶亮亮的目光中,谢珂不由得脸红了红,随后佯装不在决齐律的目光,继续道。“我却知道,你才不屑这种手段。

    我想,你是为将来打算的。”

    齐律似乎来了兴致。

    不由得挑了挑眉,示意谢珂继续。“那周子秋虽然看起来胆小懦弱,可是他敢私自征用城主府,用以收留难民。可见他是个心善的。在大事大非面前,竟然胆子出奇的大。

    做为周子秋之子,那周均看起来,明显比其父多了几分硬气。

    这邺城便是将来繁荣起来,也少不得这个周子秋。只是这周子秋终究少了几分风骨。你是不是想让周均接替其父,最终来治理邺城?”

    齐律赞许的点点头。心想娶了个伶俐的姑娘就是好,不必开口,她已明白他的心思。

    确是,城主府征用,他倒不至于真的处置那个周子秋。可那人一幅畏畏缩缩的样子,而且待其妻也着实粗鲁了些,实在让齐律不喜。反观其好,虽稚年,说话却事字几分硬气,很和他的心意。

    他确是打算亲自带在身边几年,然后由他接替其父。

    至于更远些的。

    他甚至想到他若是不在了,这封地也一定要保住。他齐律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心力治理好的封地,便这般不痛不痒的归回大魏,他心不甘。

    所以这个周均,不仅能帮他治理邺城,或许将来自己的女儿还要他保驾护航呢。

    这些心思,齐律并不想全数告诉谢珂。在他看来,谢珂既然跟着他来到此处,便该静下心来过几天平静日子,至于那些忧心之事,还是由他来解决。

    “……你这么急匆匆便选了周均,莫不是想着将来……他能帮一帮明月吧?”

    齐律听到谢珂最后一句话,心中真的惊了一惊。都说女人没见识,他家宝姐儿的见识可着实非凡的很,有时候连他也自愧弗如。

    便在谢珂猜测着齐律用意之时。

    隔壁院中,周夫人也在质问周子秋。“夫君,你怎么能让均儿去当人家的书童。那是下人活计啊?你不是说让均儿习文,将来好入仕为官吗?”周夫人便是心中有气,也不敢大声质问,反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开口发问。“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那是齐二公子,京里来的。

    你看到那城主府了吗?

    那便是为齐二公子修建的。

    这邺城,本就是他的封地,在二公子身边,便是当个书童也是好的。

    你没听说贺家公子和颜家公子,也只做了护卫吗?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还想让均儿和那颜家公子比一比?”周子秋耐着性子道。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心中又有太多事需要他去想。可自己的妻子非但不理解,反而哭闹着儿子周均之事。

    周夫人没读过几天书,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唯一的独子要给人当书童。

    书童是什么她是知道的。富家少爷身边都会带着书童,美其名是伺候少爷读书,实则便是个下人。

    齐律未至前,在这邺城,周子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带着周夫人也面上有光,可突然间,独子便要给人家当书童,周夫人自然不能理解。“……那也不能让均儿去当书童啊。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老爷,你再求一求那齐二爷。便让他放过均儿吧。

    他若是缺书童。邺城这么大,难道还寻不到……干嘛一定要均儿。”

    周子秋实在不想继续听周夫人的蠢话了,一怒之下甩袖而去,周夫人一脸委屈的转向儿子。“均儿,是娘的错,今日不该带你出门的。”如果没出门,那些人自然看不到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也就不必去给人当下人了。

    周均摇摇头。

    他倒觉得这是个机会,那位齐二爷一看就是个做大事的。

    跟在他身边,一定能学到本事。

    相比一****苦读,最后去参加科考,他倒宁愿走条捷径。而且父亲说的清楚,这邺城,本就是齐二爷的。

    至于书童?

    只要能跟在齐二爷身边,周均并不觉得当书童有什么不好。周均看起来是个话少的,对母亲却十分耐心,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周夫人才似懂非懂的点头。“你是说,你愿意去当书童?”周均点头。

    周夫人最终长叹一声。

    她实在不能理解怎么一日之间……她的天整个变了。

    夫君请了贵人入府,自己儿子竟然也愿意去贵人面前当个下人……[三月到了,新月新气象,感谢投月票的亲。顺便继续求个票。]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计划

    谢珂只是笑,齐律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被小姑娘给‘唬弄’了,他明明在气她的,她用不用笑的那么美啊?明知道他带着她乱逛是别有用心的,就该绷了一张小脸的。她的笑,只有他能看。

    可若再次绷紧脸皮,似乎又显得他太小家子气。

    虽然他承认自己不大方,可是这‘小气’也只对谢珂。对旁人,他可是大方的很……“你啊,总有法子应对我。萧青芫还担心你被我欺负。那是他蠢,看不出咱俩之间,明明该被担心的是我。”齐律嘀咕道。谢珂只当听不见,反正她算是旗开得胜哄得少年不气了。二人回到暂居的山洞,萧青芫竟然还在。见到萧青芫,齐律那俊脸登时一沉。“你怎么还在?”“笑话,这里又不是你家,我喜欢呆多久便呆多久……”

    谢珂摇头,这二人又‘掐’上了。

    谢珂索性不理他们,自顾自的去寻林长源,既然顺利寻到齐律,她得快些派人去给贺章和赵嵩送消息,对了还有小舅舅楚晔……也不知道他们几路人马会不会遇到麻烦。小舅舅她是不担心的,他那人似乎遇到什么事都能全身而退。

    贺章也还好,性子稳重,处理缜密,只有赵嵩,当初用他也算是迫不得已,她一时没有可用之人,而且赵嵩这几年在合乐确是势力不凡。那股势力不为己用恐或生异。

    倘若她舍了赵嵩不用,恐怕会让那人生心怨怼,她宁愿把那人带在身边,也不能让那人有机会在她背后搞些异动,好在这人性子耿直,对齐律又忠心,如果那命令是齐律所下,谢珂丝毫不担心,可是自始至终,都是尊了她的命,赵嵩便是负荆请罪了,心中对她,也自是不如对齐律来的忠诚。

    何况那时齐律生死未卜,谢珂真的担心赵嵩那里会不会生变。

    不想却扑了个空,有护卫告诉她。林长源已奉了二爷之命出洞……至于到底所为何事,那护卫自是不知。

    谢珂只得往回走,一路上自然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可这些指指点点是不含贬意的。似乎是好奇居多,谢珂不由得轻轻叹息,也不知道那人在心中计划着什么,便这般大张旗鼓的把她现于人前。

    好在她不是前世那始终养在后宅的宝姐儿,若是前世那般没见过世面的谢珂,此时恐怕会吓得瑟瑟发抖。

    如今谢珂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倒没什么别的不适。眼看马上便要走到他们栖身的山洞……突然间,一个身影怯怯的上前。谢珂定晴一看,确是达亚。

    对于这个北境汉子谢珂并不厌恶。虽然这人说话着实让人挠头,可这正是北境汉子的耿直所在……“阿叔说要称呼你‘夫人’,夫人,其实你一点也不丑,你是个漂亮姑娘。”达亚垂着头,似乎不敢多看谢珂一眼,他是真的怕死了白衣阿郎,那白衣阿郎看起来十分在意他的夫人,他可不敢再冒犯了,现在达亚也隐约明白那白衣阿郎为何要掐死他了。

    一定是他伤了白衣阿郎的脸面了。

    这位比桃花还漂亮的姑娘,白衣阿郎自然极爱。可是达亚心中也委屈啊,早知道这姑娘长得这么美,他虽然莽撞,可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便不会胡乱开口了。

    总之,达亚现在心里十分混乱,明明那个阿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而且脸白成那样子,好像个病秧子。可是一出手便制服了他。这也伤了达亚的面子。“夫人,我收回我那些胡言乱语的话,我明白桃花是配不上白衣阿郎的,其实本来白衣阿郎就不喜欢桃花,是桃花喜欢他,所以瞒了他布置了仪式。夫人不要怪阿郎。

    还请夫人发发善心,求一求阿郎。让阿郎救出桃花。

    阿叔已经把桃花许配给我了,桃花便是我的妻子,我是不会让妻子被强盗霸占的。”达亚郑重的道。

    其实对于那个桃花的生死,谢珂并不在意。

    她又不是个傻子,那女人明显觊觎齐律。

    而且为了将齐律据为己有,竟然还欺骗齐律,想要直接和齐律举行成亲仪式。对那样的女人,她谢珂如果可怜她,那她真成了朵丝毫不染世事的白莲花了。可是达亚的话还是触动到了她。那北境汉子竟然说,桃花已经是他的妻子,所以不能让强盗霸占。

    明明桃花心里没有达亚,可达亚对桃花始终不离不弃。

    这份情意谢珂从心底敬重。在谢珂看来但凡真情,都是值得人敬重的,虽然达亚喜欢的是yu算计齐律的桃花。所以谢珂轻声安慰达亚道。“你放心,阿郎会想法子救回桃花的。”“多谢夫人,多谢阿郎。”达亚得到肯定的答复,倒也不纠缠,深深一躬后转身便走。

    他知道阿郎不喜欢人和这姑娘说话,便是多看了这姑娘一眼,阿郎的脸色都很难看。

    望着达亚憨厚壮实的背影,谢珂轻叹。

    那桃花是个贪心的,她若能看一看身边的人,也许便不会有此劫难了。

    谢珂回到山洞时,齐律和萧青芫竟然已经‘化敌为友’。至少在谢珂看来是如此的,二人围着洞中一个石桌,正在桌上指指点点,谢珂悄悄落坐听了片刻,发现竟然是齐律在和萧青芫讨论进攻那个树屋寨子。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定下了火攻之计。

    这个时候用火攻?虽然树属木,对付木用火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都是一片银白的。这时候如何能燃得起火来……许是看到谢珂眼中的疑惑。萧青芫挑了眉道:“宝姐儿,你觉得用火攻不合时宜?”听了萧青芫的问话,齐律也侧目望向身边的谢珂。

    眼中似乎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二人……“只要烧的起来,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便是烧不起来,光是烟气也能将人熏得举家而逃了。”谢珂想都未想的开口。说完后才发现,那二人看她的目光似乎都带着异色。萧青芫轻叹一声,随后转向齐律道:“虽然我从来觉得你眼光不好,不过这次,你倒是给自己选了个好夫人……”“那是自然。”齐律沾沾自喜的道。

    萧青芫终于告辞离去,齐律长吁一口气,一幅终于将麻烦打发走的神情。

    随后在谢珂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把将谢珂拉到近前,随后不容拒绝的圈进自己怀里。“宝姐儿啊宝姐儿,你怎么那么精明呢。”她精明?她哪里精明了,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听来听去也不知道齐律打算怎么救回桃花来。

    也许是谢珂这一脸懵懂的神情取悦了齐律,齐律将谢珂揽在怀里,随后闷笑出声。他笑的iong膛一阵激荡,谢珂整个人便被他闷有iong前,只觉得他前襟的料子抚得她鼻了好痒。她不由得嘟囔着推了推齐律。齐律的笑声先是一滞,随后更加放纵了几分。

    笑了半晌,便在谢珂发怒之前开口道。

    “你说我们之所以攻那座寨子为了什么?”

    “自然是救人。”谢珂毫不犹豫的回道。“对,救人。即是救人,火是不是能将木屋烧掉又有什么相干,我们只要趁机救了人出来便大功告成。”

    谢珂似乎有些懂了,可是……“便是趁机将人救回来,难道对方不会一怒之下来寻我们晦气?”听那大鹰头领话里的意思,那寨子里的人都十分彪悍。这次若齐律的所为将对方惹怒,他们迁怒村落可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我还怕他们不来寻晦气呢。”齐律轻声嘀咕了一句,旁的无论谢珂如何问也不再多说了。

    这人,到关键时刻三缄其口,着实恼人的很。

    见谢珂闷闷不乐,齐律倒是心情大好,不是他坏心想要招惹谢珂,实在是小丫头在他面前,总像个没脾气的泥菩萨似的,不管他做什么,她似乎都不怒。这怎么行?即是夫妻,自然不必处处迁就他,他还是喜欢小丫头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的模样。

    其实她生气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感,只是这话他只在心中嘀咕嘀咕罢了,便是泥菩萨,也终是有脾气的。

    “好了,这几****会很忙,你乖乖在洞中等我。除了我,谁来唤你也不要出洞。”齐律不顾谢珂的小别扭,拉了她到近前叮嘱道。

    被齐律闹的没了法子,谢珂最终只能乖乖点头。

    齐律这一走,便走了三日。

    这三天,谢珂倒真的乖乖的一步都未出栖身的山洞。洞中没有所谓的早晚之分,齐律临行前又不知道从哪里寻来几本古籍,说是让谢珂解闷的,谢珂初时不过随意翻翻,后来倒真的觉得有趣,有些爱不释手起来。

    便这般看看书,吃吃饭,睡睡觉,三日转瞬即过。

    到了第四日,谢珂才睁开眼睛便听到洞外一阵喧闹……不过想到齐律的吩咐,她虽心有好奇,不过也没有出洞查看。便这样闹了大半时辰,洞外恢复平静。

    这时,几日不见的林长源求见。[妞又要开始拼命码字了,先一更。求打赏收藏推荐,么么哒。]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女人的见识

    只是齐二爷低头看看自己……

    天青的外袍上,星星点点的污渍,这让齐二爷瞬间黑了脸,想他活了快二十年,何曾这般邋遢过。亏得刚才和谢珂说话时,她能那般正襟危坐,小脸上不见丝毫讥笑之色,刚才她倒一本正经,想必此时在内室,定然在笑他。

    虽说一上午跑和累了些,衣袍脏了些,可是想到那些百姓听完周子秋的话脸上露出的憧憬之色,齐律觉得自己这番辛苦还是值得的。只是……“雨卉,给爷备水,爷要沐浴。”他可受不得自己脏的像只泥猴子。

    院中,雨卉高声应着。

    齐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这才一身清爽的回屋。只是……望着空无一人的内室,齐二爷十分的,欲哭无泪。

    宝姐儿呢?

    他这番沐浴更衣的岂不是白费了,他和周子秋约好,晌午过后还要出门的。

    齐二爷为此十分的郁闷。而这时谢珂被雨卉扶着,走在院外的小径上。

    这里是衙门的后宅,地方虽然算不得大,可也算不得小家小户。“少奶奶,阿劲说,二爷已经选好扯了,雇了工匠便能开始建房了,冬天到来前,定然让少奶奶住进新宅子。”雨卉想起中午自家夫君所说之话,不由得含笑说给谢珂听。而且据说二爷将新址选在城东,那里眼下虽然荒凉了些,但有二爷这个城主迁入,想必城东很快便会成为邺城最热闹的地界。

    “而且二爷吩咐了,说要给少奶奶建一座水榭。”说起这水榭,雨卉一脸向往。

    要知道邺城多风缺水,别说院中建水榭了,眼下,这里的水用来吃用都嫌少呢。

    自家二爷中午那个澡,可着实让那周子秋嘀咕了小半个时辰……不过周子秋也就只敢在丫头面前说道说道,当着齐律的面,他自然三缄其口。

    谢珂挑了挑眉,心道那男人真是异想天开的很。

    这里是什么地界,还建水榭……不过齐律能有这想法,谢珂心中真的十分高兴。

    那人,心中总归有她,这便足够了。至于有没有水榭,谢珂并不强求。主仆两个一边慢走散步,一边说着邺城见闻。多数是雨卉在说,谢珂在听,这是谢珂吩咐雨卉派人打探的,初到邺城,她总要摸清门路的。

    总不能两眼一摸黑的冲动行事。

    便在雨卉说到邺城风土人情之时。周夫人瑟缩着上前。昨晚周子秋已经提点过周夫人了,让她万不能去惹怒那位少夫人。周夫人知道谢珂乃是京城贵夫人,是随着夫君来此的,而她的夫君,便是邺城的城主。

    也就是周子秋的上司。恐怕说顶头上司并不合适。因为邺城现在俨然已是一个国中之国,而齐律,那位齐二爷,便是这‘小国’的主上。

    而这位夫人,身份自然无比尊贵。

    可是不来见谢珂,周夫人实难心安。她心中自然是十分惧怕谢珂的,单单是谢珂周身的威仪,便足以让周夫人自惭形秽,更别说谢珂那般貌美,更是让周夫人站在其面前,都止不住的满心羞愧,她觉得自己眼下站在谢珂面前,都是一种对谢珂的……不尊重。

    可是她又不得不来。

    “少夫人。”周夫人屈身行礼。雨卉话音一顿,主仆两个望向这位周夫人。

    对这位周夫人,谢珂说不是有什么印象,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夫人,因为地处邺城,便是县令夫人,周身也不见丝毫浮夸之气,反倒有着一种让谢珂赞誉的朴实。

    只是自从齐律问起其子周均后。这位周夫人对她们夫妻,明显便有了几分敌意。

    “周夫人请起。”谢珂有礼的道,丝毫不因自己出身高贵而有丝毫骄纵之情。周夫人心中忐忑,可是为了儿子,她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问个清楚明白。虽然自己的相公说儿子周均便是当书童,也是齐二爷的抬举。可是周夫人可不觉得做那服侍人的活计算是什么抬举。她要求一求谢珂,能不能放过她的儿子。

    “少夫人,我们同是做母亲的,臣妻求少夫人,能不能将均儿还能臣妻。臣妻实在舍不得这孩子……”

    谢珂轻轻笑着,眉宇间不由得带出几分冷意来。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女人便是这种不问缘由,便背着男人行事的女子。如果她真的拎的清,或是有见识倒也罢了,偏生这周夫人看上去便不是个有见识的。

    而且听她这话,似乎周均跟在齐律身边,是受了委屈的。这点谢珂尤其不喜。

    对于周夫人朴实的印象,瞬间大打折扣。“周夫人还是问过周县令,再来开口吧。雨卉,我们回吧。”如果周夫人是个性子恬静的,她并不介意结交。

    只是得在周夫人将心结解开之后。

    周夫人有心相留,可是对于谢珂的冷落,她着实心生俱意,最终眼睁睁看着谢珂主仆转回了院子。

    这时……周夫人身后扬起一声冷哼,周夫人吓得身子一软,回身望去,只见自家夫君冷着一张脸,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嫌弃。周夫人心中顿时慌成一团。“老爷,我实是不甘心均儿去做那服侍人的差事,这才……去求那位少夫人。老爷,均儿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怎么能去做那下等人的活计。老爷,便救一救均儿吧。”

    “糊涂,你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下等人的活计?

    你可知道那位爷身边,便是一个护卫,都出身显赫家庭。你当知道贺氏,还有南颜氏……他们的嫡子在齐二爷身边,只能当个护卫。

    我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均儿在二爷身边当个书童,难道还算委屈他不成?你在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什么?若是少夫人当了真,真的去和二爷提起。

    你才真是害了均儿啊。

    你回去吧。这几日便不要出院子了,省得又惹出什么祸事来。

    好在今日少夫人不和你计较,若是计较起来。我们父子的前途恐怕都要毁在你这个婆娘手中。”

    周夫人听完周县令的话,脸上神情一片呆怔,她的脑子似乎想不明白这些,不过颜氏和贺氏,她还是有所耳闻的,那可都是传承数百年的氏族。说起那南颜氏,更是如雷贯耳,那样人家的公子,在齐二爷身边,只能当个护卫。昨日她虽然也听到颜氏,贺氏这样的字眼,可着实没想到这样人家的公子竟然在齐二爷身前当差。

    那自家均儿去当书童,确也不委屈。

    何况……想到儿子昨天劝慰她的话。周夫人一声长叹。因着此事,最终她被禁了足。

    “你看人家齐少夫人,那般谈吐,那般行事,那才是出身大家的姑娘。你以后行事,务必问过我。若敢再胡闹,休怪我不念我们十几载夫妻情份。”周子秋说完,甩袖越过周夫人远去。

    周夫人怔在原地,不由得自嘲的笑笑。

    随后身子佝偻着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小院子。

    ***

    谢珂回到屋子时,齐律已经和周子秋出去了。雨卉将谢珂扶到榻旁落坐,这才一脸不悦的开口。“那周夫人是不是觉得除了她家均儿,二爷便寻不到书童了。竟然还百般推脱,要知道,若是二爷开口。想让二爷收在身边的可以把整个京城绕一圈。那周均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倒不是雨卉苛刻,实在那周夫人说的话太不中听了,好像自家二爷夺了她儿子似的。

    谢珂笑笑。“当母亲的,对孩子自然不舍。”

    “又不是让她从此看不到儿子,只是让那周均白日里跟在二爷身边。弄得好像从此他们母子再不相见似的。要我说,干脆让二爷另寻一个算了,何必非是那周均不可。”

    雨卉一边嘀咕,一边替谢珂掖好被角,近日来连日赶路,谢珂身子有些亏损。林长源给她开了补身方子,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多休养。

    “少奶奶睡一会吧,奴婢晚膳前来请少奶奶。”

    “……恩,我也乏了,那周均眼下在二爷书房,他做完二爷吩咐的功课,便让他在院中与明月玩闹吧。用过晚膳再让他回隔壁院子。”谢珂轻声吩咐着,雨卉点头。谢珂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为什么非周均不可?

    自然是因为周子秋。周子秋这人虽然有缺点,可是他起码是个有良心的。便看他本性胆小,却敢冒险‘征用’城主府,便可知道其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而他的独子,在邺城自然有其不可取代之处。

    此时便将他收在齐律身边,想必过个五年八年的,放出去必定是一方人物。

    那时候,周子秋想必也该退位让贤了。而他的独子周均是最好的接班人。

    此事谢珂和齐律都想的长远,想必周子秋心中也是明白的,所以谢珂并不担心周夫人的搅局。

    胡思乱想间,谢珂缓缓坠入梦境。

    谢珂午睡的功夫,周均果然早早做完了齐律吩咐的功课,周均虽然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当书童的,可为什么齐二爷只让他看书写字。不过比起其父周子秋,周均性子更加沉稳,也更加缜密,他虽年幼,可也能感觉得出齐二爷对他没有恶意,哪怕那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很。

    见周均出了书房,雨卉招手将他唤到近前。

    尊从谢珂的吩咐,让他在院中和明月玩闹。

    明月才一岁多,刚学会走路。周均自然没什么耐心哄一岁的奶娃娃。可是明月生的委实太过玉雪可爱,便是少年老成的周均最终也只能半推半就的与明月玩起了她走,他闪,她再走,他再逃的游戏。直惹得小丫头咯咯笑个没完。

    一旁奶娘和雨卉倒落了个轻松。

    “均哥儿倒是个有耐心的。看把小郡主哄的多开心。”奶娘随口道。

    雨卉点头。她只是不知道二爷和少奶奶打着什么心思,看样子似乎是有意让周均来和小郡主亲近的……

    齐律和周子秋进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致,周均和明月对坐,小少年坐的自然身量板正,小明月却是不老实,一会动动胳膊,一会动动腿的。周均一边指正,一边少年老成的给明月讲道理。

    小丫头自然是不听的。

    周均简直是鸡同鸭讲,难得周均耐心十足。而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玩闹的奶娘和雨卉不由得掩了袖子轻笑。

    雨卉当先看到了齐律,不由得开口相唤。

    周均立时起身,垂首立到一旁,小明月见到父亲,开开心心的扑向齐律,嘴里一叠声响着‘爹爹’……齐律把女儿抱进怀里,这才笑着转身对周子秋道。

    “均哥儿倒是个有心的,我家这调皮的丫头可是谁的话都不听,难得均哥儿能让她安静。以后便让均哥儿跟在我身边吧,除了读书习字,空闲了便帮少夫人带一带明月。”齐律这番客套课自然让周子秋大喜过望,拉过儿子来谢恩。

    周均跪地谢恩,自始至终表情平静。

    齐律点点头,随后抱了明月进屋。晚膳齐律和周子秋父子一起用的,父子两个有些束手束脚,总的来说,尚算宾主尽欢。随后周子秋领了周均告辞。

    齐律这才起身回内室。

    此时谢珂半倚在床柱上想着善堂之事……听到声响抬头望向齐律。见他脸上神情凝重,不由得心中一惊。晌午时他可还满口胡言乱语呢,怎么此时反倒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阿律,是不是觉得周均那孩子不妥?”

    齐律这才敛了脸上凝重之色。换上一脸轻佻的神情。“又不是找女婿,没什么不妥的。不过是想让周均对明月生出几分亲切来,也省得将来明月只能用主仆之情强行驱策于他。

    周均看上去倒像个能成事的。

    至少比他父亲周子秋强些……只要他一心辅佐明月,便是我们不在了,明月也能平安度日。

    我只是想着时辰不早了,楚四爷说今晚来见的,怎么此时还不露面?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也是让谢珂忧心忡忡的。

    想着小舅舅那人,是个惯会随机应变的,他身在京城,皇帝都没能擒下他。

    更何况这离京城千里之遥的邺城。“小舅舅不会有事的,或许被什么耽搁了,我们多等一会便是……”[多谢亲们的月票~~~]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语道破

    齐律点点头,心中想的自然比谢珂要多,楚晔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轻意被什么事情绊住,如果真的被绊住,那便一定是大事

    此次楚晔前来,说要是与他要事相商。

    对于楚晔,齐律心中实在又感激又防备。他对谢珂好,这点齐律心知。只是在齐律看来,楚晔那个小舅舅对于谢珂,好的有些过头了。可是他又不能开口质问什么,东西是人家楚晔的,楚晔愿意拱手相送,他难道因为自己妻子礼收的多些便不管不顾的去和楚晔闹翻。

    除了对谢珂好的有些过头,楚晔确是个值得深交的。

    北境暴乱,若没有楚晔相助,齐律便会腹背受敌,是楚晔的到来,才让他免于狼狈之境,才让他可以安下心来只顾一事,最终北境百姓臣服……得知京城动荡,楚四爷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

    这一出出,实是让齐律想不多心都难。可是他身边的姑娘却一幅懵懂神情,以为楚晔对她的好,皆因他是她的小舅舅。

    同为男子,齐律不会傻的分不出什么是亲情,什么又是男女之情。楚晔对谢珂……这想法他本不该有。

    这根本就是对谢珂的亵*渎……只是,做为男人,他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晔继续掏心掏肺的待谢珂。谢珂是他的妻,便是该掏心掏肺的待她,也是他齐律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楚晔的……

    齐律暗恨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不是早些时候接到楚晔的消息,如果不是林长源一句无心的少奶奶今天心情甚好。他也不会这般深思。

    以前他之所以没有如此想法,实是楚晔所为让他看不出端倪来,以前楚四爷曾与谢珂同路,那时候林长源随侍左右。楚四爷路赶的十分急,以至终累得谢珂病倒,林长源还在他面前大大吐了一番苦水,说楚四爷待谢珂苛刻。

    他便真的以为楚晔心中只当谢珂是长姐留下的孤女。

    哪怕当初他曾亲自替楚晔将馈赠之礼当着谢老夫人的面一一示人。可也只当是楚老夫人心疼谢珂,这才交待楚晔,借由他之手转赠。可现在想来,楚氏给谢珂的东西似乎太多了些。

    如今谢珂手中的银子大部分都是这两年经营得当赚来的。可本钱,却皆出自楚氏……

    心中猜忌,只是却不能告诉谢珂。毕竟自始至终,谢珂只将楚晔当成一个关爱她的长辈。想到这里,齐律起身。“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谢珂抬目问道,脸上忧色一闪而过。

    谢珂性子安静,却不表示她看不出齐律心中有事。

    成亲这两年多时间里,他和她渐渐交心。他们已从初时的相敬如宾,到如今的相濡以沫。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男人都会直言相告的。可是今日……“我突然想在新宅中加个水榭,明日新宅便动工了……”言下之意,他今日必要提前告知。

    “水榭啊。”谢珂含笑道。

    齐律点头。“水榭,我知你必定喜欢,所以临时起意。你先睡吧,为夫很快回来。”说完不忘捏捏谢珂的小脸,随后转身出了门。

    谢珂敛了笑,成亲这么久,她已经不怀疑他对她的情。

    若非因为她,其实富贵出身的他,何至于来到邺城这个穷山恶水的封地。

    若是没有她,皇帝会将公主下嫁,做为驸马,他一辈子注定锦衣玉食,便是有这么个封地,也不过是说来好听罢了。

    让他一个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公子哥来这里安家,便是想一想,谢珂都觉得委屈了他。

    想着才一天的功夫,齐律那玉白似的俊脸已经染上风霜之色,若是长此以往,他这京城第一公子的美名,恐怕便要易主了。所以当他说出水榭时,谢珂没有多说什么。

    他瞒着她行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谢珂不放心,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放心。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是今晚一定要做的。

    再则小舅舅楚晔终究被扣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若是出了意外,谢珂简直不敢想。踌躇了片刻,谢珂起身,唤上了雨卉,主仆两个悄悄出了院子……周子秋还算想的周到,给齐律在衙门僻静处专门僻了间书房,谢珂感觉不管齐律安排什么,应该都在书房。

    远远的,看到书房亮着,谢珂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示意雨卉在原地等她,随后悄声上前。

    书房中……

    有两个男人,一个自然是齐律,另一个则是谢珂十分忧心的楚晔。如果是平常,以他们二人的耳力,便是谢珂再小心翼翼的接近,也避不开他二人的耳目,只是今夜……“二公子何必如此猜忌?”楚晔淡淡的道,便是齐律的话算不得中听,楚晔还是一如即往的表情平静。

    他到来后,二人先是寒暄片刻,随后齐律竟然直言心中对他的猜忌,这简直打了楚晔一个措手不及。

    “猜忌?真的只是在下的猜忌吗?楚公子对宝姐儿存了什么心思,难道自己不知?”

    “我是她的长辈,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一定要分的那么清楚吗?请问二公子,怎么分?如何分?我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二公子放心。”

    齐律神情冷戾,负手立在楚晔身前。

    他今日是一定要和楚晔说清楚的。谢珂是他的妻,即嫁进他齐氏。生与死都是他齐律的责任。与楚晔再无相干。

    他出手相助,他自然感激。可他希望以后不管楚晔再做什么,都与谢珂无关。不管他是出于道义还是善心,总之,一定不是因为谢珂所以他才不顾一切的出手相助。

    齐律也知道自己这想法十分武断。

    可他这人就是如此,对于谢珂的事,哪怕鸡毛般的小事,在他眼中都是天大的事。

    不是他不相信楚晔,实在到了这地步,他们已经远避邺城,楚晔是不是该离谢珂远些了。楚晔从京城脱身后,得知他们夫妻二人已到邺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邺城相见,这让齐律心中十分不喜,可谢珂听到楚晔的消息时,满脸不加掩饰的喜色,让齐二爷不由得深思,他是不是太小气了。可是楚晔总是这般‘阴魂不散’的,让他们小夫妻如何安下心来过日子。

    所以齐律才寻借口支开了谢珂,在此独处相候。

    “我只问楚公子一句,你对谢珂,除了亲情外,可有旁的心思,楚公子不必立即做答。若是楚公子说谎……便报应到宝姐儿身上。”最后一句话,齐律说出后,楚晔脸上神情瞬间一变。

    他对宝姐儿什么心思?

    楚晔苦笑。不管他对谢珂什么心思,他这辈了注定是他的小舅舅……哪怕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诟病他的身世,即便,那是真的。即便……他与谢珂不是血亲,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不是他对宝姐儿有什么心思,而是在谢珂心中,他只是她的小舅舅,而已。

    这辈子,他都注定用这个身份与她相处,难道他还真的不管不顾,要将自己的心思大白于天下……那他宁愿身死。可是用谢珂做赌这种事,他做不出。哪怕有丝毫有损谢珂的,他都做不出。所以齐律这个问题,他无法回应。而不回应,何尝不是一种回应。

    齐律冷笑。

    “真是好,好的很,原来楚四公子对宝姐儿真的是存了心思的……”

    “你想如何?”既然躲不过,楚晔索性不躲了,直白的问道。

    “楚公子觉得我想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注定会让谢珂心伤了。不管如何,齐律都不打算让谢珂再与楚晔相见。哪怕在谢珂心里,楚晔只是她的长辈,可楚晔明显不是这样想的,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索性便断了他们的联系。

    “……齐律,你和宝姐儿这门亲事,当年我可是出了力的,若非有我,你真的以为你能娶到宝姐儿?”当年,是他替谢珂相中了齐律,后来谢珂开口将一切相告,那时他也曾犹豫。

    想着小丫头前世受了苦,今日倒不如嫁个平凡些的人家。

    有他在一旁护着,必不会让她受了委屈便是。

    只是……终究不忍心啊。谢珂那样的姑娘,若是嫁一个普通的男子,便是他,都替她觉得委屈。最终,他还是支持谢珂嫁给齐律,哪怕知道齐律不是个老实本份的。

    可即是赌,自然赌注越大,赢的才越大。

    他只是没想到,当初谢珂点头时,明明说的是要不惜一切的救下他,而那时的谢珂********的想着他的早亡,或许与齐律有关,她这才冒险点头,想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以自己微薄之力,却撼动齐氏那颗参天大树。虽困难重重,可楚晔相信谢珂,他就是没有原因的相信她必定能成就大事。

    可最终,谢珂却对齐律情根深重。

    这点,是楚晔没有想到的,也是楚晔每每想起都不知道该替谢珂高兴,还是替自己失落的憾事。如今,他的心思被齐律看破,他该庆幸,谢珂不知道,而且永远不会知道。

    便是对她的在意干干净净,是世上最纯粹的情。

    可在谢珂心中,也必定是……龌*龊的。

    “那又如何?”齐律反问。

    楚晔自嘲的笑笑,是啊,那又如何。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过往罢了。摆在眼前的现状是,齐律终是说破了他的心思,而他,无力反驳。他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如齐律所愿了。

    “好,我答应你,今日之后,不再见宝姐儿。”楚晔知道,这是齐律希望的。

    “楚公子说话算话?”

    “自然,君子一诺。可你若是负了宝姐儿……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定亲手将你碎尸万段。”楚晔说这话时,调子奇冷。

    齐律点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因为他们两个心神都在彼此身上,所以屋外突然的一声吸气声,着实让二人觉得全身战栗。齐律和楚晔对视一眼,最终二人齐齐走向门边。

    齐律拉开门,便看到他的小姑娘立在门边,大大的眼睛望向他,又看向楚晔。

    随着她的目光,楚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齐律脸上神情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

    他们竟然犯了这样浅显的错,竟然没有留意到门外有人,而且是谢珂。不管是齐律还是楚晔,此时最不希望见到的便是谢珂了。齐律是因为私心,他可不想谢珂知道楚晔对她的在意,并非仅因亲缘,而有着男女之情在内。

    至于楚晔,自然不希望自己在谢珂心中,从一个亲切的小舅舅,变成一个龌*龊的人。

    可是……

    最终齐律的楚晔齐齐苦笑,他们倒成了一双难兄难弟。“宝姐儿,你怎么来了?”三人对视了半晌,还是齐律当先开了口。

    谢珂动了动僵硬的脚,不管两个男人难看的脸色,一步步走进书房。

    许是谢珂的神情太过怪异了,便是齐律,此时也弄不清谢珂到底听到了多少,所以不敢轻意开口,只沉默的跟在谢珂身后。楚晔此时更加不会开口了,如果不是想着谢珂也许什么都没听到,他若是此时掉头离去反倒让她起疑,他真想立时转身,他一刻也不愿出现在她面前了。

    “来见小舅舅啊,小舅舅,说好今夜来访的,可小舅舅怎么能关在书房中,与阿律说话,而不理会我呢。

    自从小舅舅离开京城,我便没有一日不挂念的。现在看到小舅舅平安无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谢珂脸上不见丝毫异样神色,说话的语气也与平常一般无二,实在让楚晔心中惊疑不定。“……时辰不早了,我只是前来和二公子商量些事情,想着还是不打搅你。我们事情已经说完,我便告辞了。宝姐儿,你保重。”楚晔望向谢珂,他想,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可以正大光明看她的机会了。

    楚晔说完,迈步便欲离去。

    只是,突然间,他的衣袖被谢珂拉住。

    在齐律不悦的目光中,谢珂道:“怎么这么急,好歹在这里住上几日。也好让我们夫妻尽一尽地主之谊。”对于谢珂拦下楚晔的动作,齐律原本是怒的,可是当‘夫妻’二字从谢珂口中吐出后,齐律心中的怒意竟然迅速消散。

    夫和妻,是他和她,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楚晔,不过是客罢了。

    只要谢珂高兴,便是让楚晔多留几日又如何。齐律对于楚晔的为人还是相信的。

    而且这般****看着他们夫妻恩爱,而独自黯然,想必更让楚四爷记忆犹新。

第三百八十八章 道高一尺

    齐二爷的心思十分的善变,尤其在处理这种事情上。

    看谢珂的神态,似乎并没听到他们刚才的话,所以齐律没一点心里压力的热情的挽留着……楚晔神情变了变,似乎十分犹豫。

    可望着谢珂那张含笑的脸,他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最终,楚晔点头,哪怕明知道留在这里,每日看着谢珂和齐律夫妻恩爱,实是诛心。

    “小舅舅既然答应了,万不可反悔,阿律,你陪小舅舅说话,我去让丫头收拾客房。”谢珂似乎十分高兴,语气十分喜悦的道,齐律自然只有点头的份,然后两个男人齐齐目送谢珂出了书房。

    “齐二公子,你满意了!”谢珂不在了,楚晔自然没必要再强颜欢笑了。

    齐律回以冷笑,点点头。“楚四爷留下看看也好……也好快些死心。”

    楚晔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和齐律说不清楚,在齐律心里,他总归是谢珂的长辈,可他对谢珂的心思……终究是让人不耻的,哪怕楚晔心里只********盼着谢珂幸福,盼着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为此他不惜北境京城的跑,只要谢珂一个消息,便是跑断了腿,他也毫无怨言。

    明明心中无愧,可是在齐律面前,楚晔终是直不起腰来。

    千好万好,只因为他一个逾越的心思,全部付诸流水。楚晔心中也是委屈的,可有什么用?

    他心中所思所想又能说给谁听?

    只是,有些话,便是明知无用,他也要开口。“我从始至终,只是********待宝姐儿好,在我心中,宝姐儿是亲人,是我宁愿自伤也不愿伤其分毫的至亲之人。我只盼着你和宝姐儿好好过日子。在宝姐儿面前,我永远只是她的长辈,是她的小舅舅,这点至死,不变。”说出最后四个字,楚晔在心中苦笑。

    活了二十几年,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终于有个自己在意的,而他,不管真正的出身为何,哪怕他真的并非楚家子孙。可他和宝姐儿……便从她落地之时便已注定。他们是亲人,仅是亲人。

    楚晔的话让齐律有些动容,可想到楚晔的身份,再想到楚晔对谢珂的心思,便是明知道楚晔对谢珂从来只有善心,只会不顾一切的相护,做为男人,他也终究不想这世上有这样一个男人存在,说他私心也好,好赖不知也罢,他不想。

    当夜,楚晔留宿。

    出了书房,谢珂步子顿时乱了。她听到了,听到了他们的话。

    她不相信?小舅舅对她好,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小舅舅,是她的亲人,难道还能有旁的原因?

    可是谢珂毕竟多活了一世,而且也成亲生女,再不能拿不解世事当借口了。小舅舅待她的那些好……现在想来,真是极好的。便是亲生父亲,恐怕也不过如此了。谢珂因小舅舅楚晔知道她的一切,对楚晔,自然是感觉十分亲近。

    就仿佛她和小舅舅楚晔身处一个小世界里。那里只有他们两个。可不管如何,她真的从未想歪过。小舅舅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在谢珂心中,楚晔是没有缺点的。齐律在谢珂心中是个性子急躁的人,而且性格十分难测,总之,在谢珂眼里,其实齐律周身缺点。

    可在小舅舅楚晔身上,谢珂却寻不到任何缺点。

    无论是出身样貌还是性情,楚晔都是无可挑剔的。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她?

    谢珂突然间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什么是她可以相信的?连世上最让她信任的人,她都不能相信了,这世上……谢珂苦笑。可她不能露出分毫来,不能让那两个男人知道她听到了他们的话。

    她看的出,那二人心有嫌隙,而她,是关键。她的态度决定了一块。

    所以哪怕艰难,谢珂也只能,一切如故。她装做一切不知,在楚晔面前,她还是那个万事都可以诉诸于口的谢珂,是不惜一切也要保住他性命的小姑娘。而在齐律面前,她依旧要三不五时的提起小舅舅楚晔,说起他待她的好。

    不管心中多痛,多彷徨,她都一定要做到。

    只是心,终究被伤了。

    小舅舅楚晔自然是伤了她的,她给予他所有的信任,可是他却……

    而齐律,他的怀疑,他与楚晔的对质,已然伤了她。只是****之事,从来没有对错,自然也没有所谓的道理……而她,只能装做不知。

    夜渐渐深了,谢珂深深吸进一口气。随后唤上雨卉,她要去给小舅舅准备客房。

    她要,一切如故。

    ****

    楚晔到来的消息虽然隐密,可衙门只有那么大,总会有些风吹草动。

    不过两三日,权笙便己经探明了消息,他自然是心中大惊,大惊后又是大喜。

    楚晔是乱臣贼子,这点他是知道的。在出京前,皇帝曾派人在京中缉捕楚晔。权笙甚至觉得,皇帝口中所谓的‘谢珂出事’,恐怕也与楚晔脱不得干系。只是在邺城外,他看到一脸笑意的谢珂,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珂和齐律一同进了邺城,后又相携进了这衙门后宅。

    可是楚晔不同。

    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想着皇帝派他来此,便是让他当皇帝的眼线,初时权笙还不明所以,想着皇帝对齐律的偏爱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

    皇帝派了他在齐律身边?是监视……可是他和齐律,皇帝显然该更信任齐律的。直到探明楚晔在邺城的消息后,权笙终于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派他来邺城了。

    是因为,齐律……背叛了皇帝的信任。

    这可是难得的良机,权笙一直艳羡于齐律的出身地位,还有皇帝的垂青,想着将这位皇帝的‘心头肉’拉下马,等待他的也许便是时来运转,一飞冲天。

    于是权笙很是认识仔细的给皇帝写了密报,务必做到字字珠玑。

    然后将密报交给皇帝派给他的护卫,让护卫务必亲手送到皇帝手中……护卫接了信,悄然离府。

    权笙便开始数日子,盼着早有传来消息。

    可权笙不知道,那护卫出了府,便将密报交给了别人,当天晚上,那密报便在齐律的桌上,男人看完了,十分好心情的拉了谢珂一起再看一遍,随后开始挑剔权笙的用词。

    在谢珂哭笑不得的神色中,齐律提笔。

    这是谢珂第一次看到少年写字,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简直是惊为天人……因为齐律所写之字,竟然与刚刚所看的权笙的笔迹如出一辙。

    放在一起,简直辩不出真伪来。

    那时候谢珂才知道,齐律这人看起来是个莽撞性子,而且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可实际上,他自幼苦读,而且在笔迹方面着重钻研过,虽然不敢称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字迹,不过权笙这样一板一眼的字体,他写起来还是毫无压力的。

    经过齐二公子润色,一幅揭发邺城有反贼的密报,被写成了歌功颂德的折子。

    字里行间,皆是邺城穷的叮当响,齐律无法,最终自掏银子开了米铺面铺……总之,齐律在这奏折中,就是个又傻又有银子的。

    自然,里面没忘提一提齐律最近的心情,依旧是无精打采,以至权笙趁机成了齐律的左膀右臂……云云。

    当时谢珂看着齐律这一气呵成的折子,突然可怜起皇帝来。

    想必皇帝看到这折子,一定十分欣喜。只是……这里面所写,便没一句与事实相附的。不能说皇帝笨,只能说齐律道高一尺。齐律将写好的折子连夜交给了属下,自然安排护卫连夜送往京城。至于权笙会等来怎样的回复?天知道。

    这之后的日子,谢珂过的倒是十分轻松。每日里哄哄女儿,和雨卉水青她们一起描描花样子,偶尔周夫人会来访。

    谢珂知道是周县令勒令妻子来和她结交的。

    不过也不点破,但凡周夫人来,谢珂都客气的将她请到花厅奉茶。

    偶尔也会让周夫人看到其子周均和宝姐儿一起玩闹的画面。周夫人似乎渐渐放了心,和谢珂相处也没了初时那般尖锐,反倒透出几分朴实来。

    日子便这样过了两个月,转眼到了十月下旬,已是秋末冬初。

    他们的新宅子终于建好了,齐律选了个黄道吉日,一家老小举家搬进了新宅子,新宅子在城东,四周没什么人家,显得有些空旷,与初到邺城时不同,这次他们一路出了衙门直奔新宅子,路上终于有人围观了。虽然说不上里三层外三层,可比起初到邺城时的寂寂无声,齐律已经十分满意了。

    他依旧坐在车中,身边是谢珂,怀里是女儿明月。

    齐律终于发觉自己这张脸,有时候其实挺麻烦。这里是邺城,大家虽然同样惧怕他这个新任城主,只是,他的恶名毕竟没有传得这么远,这让齐律扼腕了很久,以至邺城一些有头有脸的商人们,便开始想法子巴结这位新城主。

    再加上新城主这张脸……

    总之,桃花运十分旺。若不是齐律发起狠来十分吓人,恐怕谢珂早已多了几位姐姐妹妹了。

    为此,齐二爷十分恼火,可也不能因为人家好心送女儿给他,他就杀人全家。所以齐二爷最近觉得有些憋屈,便是连跑马,都不大做了。生怕哪个姑娘撞到他马前,若是伤了残了的,他还得破财。

    善堂和学堂已经开了,医馆也请了郎中坐堂,偶尔林长源也会去义诊。林长源出诊的日子,邺城生病的人尤其多,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为此林长源不止一次的抱怨邺城的风水奇差。

    养出的大姑娘小媳妇便没一个水灵的,都干巴巴的,而且又黑又瘦。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因为林长源想起了丛蕊……

    日子虽然有些小波折,但大事总体上没出什么问题。大鹰也从北境派来了几个匠人,正在邺城外勘察是否有矿藏。而且齐律已和周子秋画定好了引水渠的位置,只等明年开春便要动工了。

    至于造林,自然也要等明年初春。

    相比齐律初到时,邺城大街已经繁荣了几分。

    对于这位新城主,百姓们自然交口称赞,只是新城主不近女色这件事,让城中富人们十分不解。

    城主乔迁之喜,自然得去贺……于是,这些带了礼物来贺齐律乔迁之喜的邺城富人们,终于得见谢珂真容。自齐律搬到新宅子后,再无人开口说要将女儿相送了。

    因为……

    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了。

    自家的女儿在爹娘眼中自然是美的,二八年华,青春豆蔻。只是,比起那位齐夫人来,实在……拿不出手啊。

    人家那才真是美,虽然只站在齐二爷身边,只是矜持的笑了笑,随后便离去了,可那一笑间的风华,实让人永世难忘。

    送走了客人,齐律似笑非笑的望向谢珂。“宝姐儿,为夫的需不需要将今日来访数人的眼睛都挖出来。”谢珂眨了眨眼睛,随后笑的十分温柔的上前,替齐律宽了外衫,又转到他的身后,替他轻垂着背。

    “阿律,我实是气不过……”

    “你当知道本少眼光奇高,那些个歪瓜咧枣的,本少能相中?”齐律说的是那些送上门的姑娘。在邺城小伙子眼中,或许那些算是美人,可在齐二少眼中,那简直是污了他的眼睛。

    长成那幅模样,也敢称美?

    若不是谢珂拦着,他早就提了刀去问候人家爹娘了。送什么不好,送个姑娘,他像是缺女人的吗?

    最重要的是,谢珂即不让他出手,又暗自生着闷气。使得齐二爷觉得十分郁闷,因为谢珂一气,他的性福自然就差了些。因为谢珂没心情……他又是个疼媳妇的,自然不会做那强迫之事,于是……本来是想让楚晔留下来看好戏的,可没想到,最终他倒演了出好戏给楚晔看。

    楚晔住了十几日,便告辞了,说是还有要事去办。

    齐律自然没了挽留的心思,谢珂则抹着泪送走了楚晔。这又让齐律小小的吃味了一番……[感谢亲们的月票~~~]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严冬

    送走了小舅舅楚晔,谢珂恍惚一笑。

    她的心很疼,她不知道下一次再见面,自己还能不能像这次那般装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便是齐律……谢珂也没有信心能瞒他一世。

    以前,楚晔给的东西,她拿的心安理得,说她矫情也好,不知深浅也好,她总感觉和小舅舅楚晔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说句会让父亲谢年生气的话。在谢珂心中,楚晔一直是那个比父亲还要亲的亲人。所以亲人给的东西,她自然心中感激,可从未想过收下后会心存愧疚,可如今……

    将东西还回去自然不可能。

    如果真的还回去,无疑是大力的打了小舅舅楚晔的脸。可是,谢珂想,自己真是个狠心的人。

    便是明知道小舅舅心中所想,可也只想粉饰太平。

    心中装着事,便是乔迁之喜,谢珂也只是脸上笑笑,望着那水榭……虽然眼下入了冬,池中无水,可真的是水榭。水榭建在池边,一边水上,一边岸边。齐律与谢珂并肩立在廊下,齐律颇有种指点江山的兴奋劲,一个劲的给谢珂指来指去。

    哪里种棵梅树,哪里种株牡丹。

    池中自然要种荷,至于在这邺城大风中能不能顺利生根发芽。那便不在齐二公子的考虑下了。

    反正谢珂喜欢,他就种。他齐律向来与任性这种词有缘,也便不在乎多被人数落几次……“……等到了明年仲夏,在水榭中支起张软榻来。带着水气的夏风一拂,再沏上壶香茗……那简直是神仙也似的日子。”齐二爷在那里美好的憧憬着。“等到了夏天,满池荷花开了……”一旁,谢珂轻声附和,许是觉得夫妻两个在一起畅想未来是件美事,也或许齐二爷说了半天,谢珂终于开口附和了,总之,齐二爷心情甚好。

    只是谢珂下一句话,直让齐二爷扼腕。扼腕自己怎么就娶了个这么‘实话实说’的女人。

    因为谢珂随后说……“满池荷开了,隔天起了风。这么一刮……”齐律的心被小风刮得凉凉的。

    那还有什么可憧憬的,就邺城这风沙,刮上一场,甭说满池的荷了,便是满院的花也都能一夜凋零了,兴许还会被连根拔起。

    “宝姐儿。”齐律一脸委屈,觉得自己满腔的热血被自家女人一席话,全浇凉了。

    谢珂不由得掩了袖子轻笑,知道自己不能打击太过,于是拍着齐律的手臂,一本正经的道。“你完全可以把院墙建的高些,让风吹不到。”说完,转身去找女儿了。独留齐律在廊下,想着谢珂的话。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他又被小丫头嫌弃了……当他不知道什么是风沙呢。外墙建的再高有什么用,风沙照样毫不留情。邺城城门够高了吧,邺城依旧隔三差五的大风过境,风沙漫天,这时候齐律不由得气馁,想着皇帝真是他亲爹吗?

    当年怎么狠心把这里给他。

    黄沙满天,穷山恶水的,便是他有异心,面对着满城嗷嗷待哺的百姓,也只能敛了野心,一心为百姓谋个出路。

    谋反?争位?

    那离他真是天高皇帝远……

    邺城的齐府修的十分大气,门前一对人高的石狮子,端的是张牙舞爪,锐身难挡。朱红色的大门,上书‘齐府’二字。

    门前青石铺成的路,宽逾五丈,能让三五辆马车并肩而行。

    至于内里……

    邺城百姓们便无福得见了。不过这不妨碍百姓们的幻想……齐府匾额挂上的翌日,百姓们已经私下里称这里为新城主府了。

    齐府占地颇广,实是邺城地广人稀,地皮实在不值几个银子,齐律索性便多圈了些。

    便依着京城的齐府样式修建,前院,后宅,还有个占地颇在的后园。水榭便建在后园居中位置。

    书房和花厅设在前院,后院有谢珂夫妻的主院和客院,还在主院旁建了个暖阁。

    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被打乱,与新招募的护卫编队,负责齐府防御。

    初搬入新宅虽然有些混乱,不过三日后,整个齐府俨然已经规矩森严,门边有护卫执枪,左右执守。门内有门子专门负责通抱,垂花门有专门的婆子职守……雨卉又亲自选了十几个穷苦姑娘招进府中,由她亲自训导。一切看起来都步入了正轨。

    便在这时。

    皇帝的旨意来了……竟是夸奖齐律治理邺城有功。虽然词藻空洞了些,可是这旨意现在看来,倒真的挺让齐律开怀。

    他想,皇帝必定是怒极,想着是派人来擒他们夫妻,还是粉饰太平。想必这时候,太子和湘王一定让皇帝焦头烂额,于是最终,皇帝暂时罢手。

    若问皇帝知不知道谢珂尚在人世,这个答应其实不难猜。皇帝毕竟耳目遍天下,齐律便是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于是皇帝大怒……可是当初谢珂‘死’的容易,又因爱惜自己仁君的名声,皇帝并没有声张,自然而然的,所谓谢珂是谋逆重犯的同谋一事,也没几个知道的。

    所谓死无对证,皇帝想快些将此事揭过。

    毕竟在皇帝看来,谢珂除非生了三头六臂,否则是必死无疑的。

    京畿卫出手,向来狠毒,谢珂一个妇道人家,被京畿卫围剿,焉能留得命在,何况当时京畿卫已经确认过那些尸首,确有一个手上戴着金镯子,身穿绫罗的妇人死于烈火焚身,虽被烧的面目全非,但却有块巴掌大的衣料在火中幸存下来。林公公也是因为断定此人便是谢珂的。

    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帝满意了。

    事后齐律一幅并不相信,甚至不打算出殡的架式,更是让皇帝放心下来。最终将‘谢珂’草草安葬。

    那时皇帝以为他伤心过度,现在看来,不过是齐律的顺水推舟,至于为何?这不眼睁睁看着那么,他竟然带了谢珂母女一口气便跑到了邺城封地,而且竟然连被皇帝派到身边的权笙都和齐律穿同条裤子了。那折子里话里话外简直把齐律夸成了一朵花。

    如果有未卜先知这回事,皇帝一定会亲自随了京畿卫一同前往邺城,然后亲眼看到谢珂身死。而不是一且尸身,几件首饰,一块巴掌大的衣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如何?

    难道出尔反尔,说谢珂是乱臣贼子?一句楚晔谋反的话,皇帝都不敢公示天下,实是楚晔在北境的地位超然,而且北境势力盘根错节的,一个弄不好,于大魏来说,便是一场灭顶之灾,皇帝宁愿看着儿子为储君之位争个头破血流,也不愿大魏亡于外敌之手。

    那时候京畿卫强行闯进齐府,不过是借题发挥,眼下,连可借的题目都没有。

    皇帝一时间倒真的左右为难起来。

    难道真的派人远赴邺城,可是齐律这连番动作,也让皇帝看明白了,齐律不是个省油的灯,或者说那少年压根便是个不好惹的。只是在京城时,他的爪子缩着,在他面前,则总是示弱,让他以为那少年终究不成气候。

    可事到如今,皇帝唯有惋惜,悔恨。惋惜的自然是自己识人有误,若是一早知道齐律这般本事,他便不会对谢珂出手了,也许在最初之时,会真心接纳谢珂,也许那样,齐律也便不会和他这般离心。

    至于悔恨。

    他想,自己当初的安排终究错了。

    他该将齐律安排在皇宫降生,他的生母该是个宫妃。那样的话,只要他的身世不暴露,也许,他真的能对他委以重任。而不是现在这样,他和齐律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可那些过往仿佛一道天堑,横在他们父子之间。

    越不过,填不平,便这么一生一世的阻隔着他们。

    许是积劳成疾,皇帝的病情越发的重了,入冬后,真的缠绵病榻。

    闻他病重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几个儿子都急急归京……

    一场腥风血雨在皇帝不甘的神情中,拉开了序幕。

    于京城来说,今年实是个多事之秋。粮荒过后,好日子还没到一年,又突然闹起了涨价风波,说起来今年米生了一文,菜涨了一文,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若是三五日间,米面的价钱便翻了一翻,再三五日,又翻了一翻,这便是场弥天大灾了。朝廷介入,可于事无补。因为亏空实在太大,便是朝廷想动用己力维持物价平稳,都有心无力。因为几乎整个京城,便没有不上涨的东西。

    若是朝廷明令不能抬价,那不管什么铺子,索性便关门大吉。因为多卖一份,便多亏一份,商家表示实在是撑不住。

    这时候太子出面,要寻幕后主事之人,在太子看来,万事皆有因果,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涨价,自然更不会同一时间同时无缘无故的涨价,可是无果。

    因为查来查去,实在查不到源头,反而把整个京城搅得昏天黑地,白日里街上竟然都见不到几个人了。这可是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这般长此以往,大魏亡矣。于是皇帝痛斥太子,最终将此事交由湘王查办。

    湘王自然不会走太子的老路。

    既然查不出,湘王便不查,只********想着如何安抚百姓,稳定物价。

    只是难,太难,便是湘王自认是个富贵的,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而且关键是,这银子有出无进。自己便是填个倾家荡产,如果灾情平复尚好,也算是落个贤名,好歹在京城能涨一涨人气,可若是没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种明显赔本赚吆喝的事,湘王才不会做。

    于是湘王只草草出了些银子,让暗地里属于他的铺子开张营业,东西价钱不变。只是十数天的功夫,便让湘王赔的伤心伤肺,再不敢硬撑,只得关门了事。

    闻到太子和湘王均失利。

    皇帝又急又怒之下吐了血。御医馆一通鸡飞狗跳后,圣旨下来了。

    着宁王和豫王出面查明真相,还京城一个朗朗晴空。

    ***

    京城一片动荡之时,而做为始作俑者的谢珂,则正舒服的坐在暖阁中,望着窗边昏暗的天际发怔。

    起风了,这场风足足刮了四五日。

    便在是屋中,也能听到窗外狂风呼啸,一片鬼哭狼嚎之音。齐律随周子秋出府了。大风侵袭,年老失修的邺城城墙突然崩塌了一片。这让齐律黑了脸,觉得自己真是出师不利。便是天气再恶劣,也只能绷着俊脸随周子秋出了府。

    今天雨卉轮职,她在一旁矮榻上哄着明月。见小丫头玩着一团丝线,这才抬头望向谢珂,随后同谢珂一同望向窗外。“这鬼天气,真是要人命啊。”雨卉恨恨的道。

    不管是建安,望川,还是京城,都是四季分明,缺风少雨的地界。便是有风,也不过是阳春三月刮几场不痛不痒的春色,何曾见过如此这般,简直像是……像是整个天地,下一刻都要被卷走般。

    随着大风而来的,便是温度突降。

    前几日还能穿夹袄的,可是突然间,便是棉衣加身,被风一吹,也能瞬间弄人透心凉。

    “是啊,真是要人命。”谢珂淡淡的道。初到邺城,根基未稳,本来邺城的冬日便难熬。听说很多百姓家入冬后,便整日稀饭度日,凄惨的,还会因断粮送了小命。

    齐律初到,本该一番欣欣向荣景象,谢珂也有能力,有信心让今年邺城再不会因饥饿而死一个百姓。

    只是……城墙竟然塌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控制不住的流言。

    什么厄运降临,灾星降世。便连齐律出生时的天有异象,也被翻了出来大作文章。

    一时间,整个邺城风声鹤唳起来。前些时候夫妻二人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百姓们最终宁愿饿肚子,也不愿跨进善堂一步。学堂里的孩子更是走的七七八八。医馆中,便是林长源亲自坐镇,也再不见以往车水马龙的景象。

    前几日还一派热闹的齐府大门外,再不见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整个齐府,仿佛一下子被‘遗弃’了,让人颇有种一时天上一时地狱的凄凉之感。

第三百九十章 力量

    “这邺城的百姓一个个也是狼心狗肺的,少奶奶那善堂的饭他们没少吃,自家孩子白白念了学堂。自家老人病了伤了,那医馆的药简直就是白送的。现在不过倒一段城墙罢了,与二爷有何相干。

    那城墙又不是二爷修的。便是要怨,也该怨那修城墙的,怎么反倒怨起二爷来。”雨卉愤愤的道。

    谢珂心中轻叹。

    如果百姓们都能这般明事理,这世界也便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

    百姓终归是百姓,识字的不多,懂道理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们的想法和认知,自然容易被煽动,被利用。一句天有异象,便能吓丢了他们的魂。更别提若是有心人将故事编的神乎其神,那些愚钝的百姓更是毫无辩明之能,也便那么理所当然的相信了。谢珂只是不知道那总在他们夫妻身后煽风点火的黑手,到底是哪个?

    能怀疑的都怀疑过了,可是似乎哪个都有理由,又哪个都做不到这地步。

    毕竟他们已经远避邺城了。为什么那黑手还是执意抓着齐律不放……这没道理,这真的没道理,谢珂想的简直是焦头烂额。

    便是皇帝,都不会这般死抓着齐律不放,那这世上,还有哪个人会对齐律这般‘情深’一幅齐律不死,对方便不罢休的架式。

    这时候谢珂不由得暗恨自己前世孤陋寡闻,若是对朝局知道的多些,也许此时便不会有种只有招架之功,毫无防守之力的感觉了。“少奶奶也不必担忧,便是百姓们愚钝,可他们总不会有饭不吃,饿死一家老小的。咱们那善堂,他们终究会进。到那时,吃人嘴软,看他们还有什么可辩解的。”雨卉见谢珂表情凝重,不由得安慰道。

    谢珂被雨卉一幅恨恨的表情,说着施善之语的调子逗笑了。

    “……到了那时,吃了咱们的饭,他们反倒觉得是对我们的施舍了。”话虽如此,可她开善堂的初衷便失去了。

    她是个内宅妇人,是个只想和夫君女儿安生过日子的小女人,她的心,没大的要包容天下,天下百姓多了,她又不是菩萨转世,没法子让自己负责起那么多人的性命。她之所以愿意出银出力,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夫君在邺城快些立住脚跟,如此而已。

    她不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不会让对方一边骂着自己,一边还忍气挨骂的填饱对方的肚子,那不是施恩了,那是欠骂欠打。那种蠢事,谢珂不屑做。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或者说对方一个小计谋,便要让谢珂前功尽弃,她自然不甘。

    雨卉听完谢珂的话,不由得沉默了。

    是啊,善堂开着,粮食是少奶奶出的,没用邺城百姓出一分一毫。

    让他们白吃,倒还吃出不是来了。

    即如此,他们干嘛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雨卉自认见识浅显,自然不会在此时多嘴,这种时候,她能做的唯替自家少奶奶看护好小郡主。这样少奶奶才能心无旁骛的去帮二爷。而谢珂眼下想的最多的却不是善堂,而是齐律那里,早上走的时候周子秋的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道此时……

    便在这时,廊下传来脚步声,随后水青一脸喜色的挑开了帘子。

    “少奶奶,有客求见。”

    “何人?”

    “……贺氏嫡子。”

    ***

    邺城东城门,齐律负了手立在风中。少年单薄的身形在冷风中显得愈加的修长。

    便是吹了个把月的邺城风沙,也没能将齐律吹黑几分,他依旧不像邺城人,依旧一派京城贵公子的模样。周子秋此时抖着身子立在齐律身后,一张脸白的几乎没了血色。

    此时他们立在断墙边,城墙崩塌的部分离邺城东城门不远,不过百丈距离。

    说起这城墙,其实偶尔也掉下几块墙砖来倒也不算什么。毕竟年代久远了,可这东城墙,却不该哪些。原因是,这是周子秋上任后亲自督建的,南西北哪边城墙坏了周子秋都不会急成这般,可唯这东城墙……他****来监工,几乎时时守在这里,虽然不敢称坚如磐石,可也不该这般经历一场风便崩塌了大片啊。

    周子秋胆子不大,尤其是齐律面前,常常更是噤若寒蝉。

    他觉得这位京城来的爷,周身遍布一股戾气,还有一股贵气,戾气自然让他不敢在这位二爷面前行为有失,至于那周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则让周子秋觉得便是和齐律立在一处,满心都是自卑之意。

    不管这位爷立在哪里,那都是一景儿。

    这幅美景中,唯一不该出现的似乎只有他。

    好容易盼了这位爷搬进了新宅,他们夫妻才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没过几日好日子。竟然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二爷明鉴,这城墙是属下亲自督建的,当时不管是用料还是工匠,都是最好的。可是……”可是不过几年,那些年久失修的城墙没见塌,这新修的城墙却是一塌一大片。在斑驳的瓦砾中,能看到丈许的护城河,还有护城河边干涸的沙地。一片片,几乎黄的晃晕了人的眼睛。

    护城河自然是摆设,邺城少水,邺城的护城河常年无水,若是有外敌来袭,也就能靠这丈许的距离阻敌了。

    齐律没有开口,一脸风雨欲来之色。周子秋满是恐惧,若是有个地逢,他真想立时躲进地缝中。

    平日里觉得这位齐二爷已经十分让他害怕了,此时,更是惧上加惧。可偏生,他躲不得,他也知道此事一出,有伤齐二爷的大计。

    自齐二爷来到邺城,一心为邺城百姓谋福祉,开善堂,建学堂,开医馆,几乎件件都是深得人心的。

    可一切的努力,皆因这段本不该出问题的城墙而分崩离析。周子秋亲眼见到了他的努力,见到了邺城百姓有望盼来的好日子。做为邺城的县令,他自认无能,便是他满腔抱负又如何,凭一己之力依旧喂不饱邺城几万百姓。

    齐律的到来,倒让周子秋看到了曙光,邺城摆脱穷困,迎来新生的曙光。只是没想到,便在一切都按部就班之时,却出了这样的事。而且此事一出,有关齐律的谣言也仿佛一瞬间便传遍了邺城大街小巷。以至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误听误信,竟然将齐二爷先前所行的一切善意抹煞。

    这是何等的让人黯然失落之事。

    偏生,他毫无办法,此时便是他开口,也只被百姓当成同流合污的侫臣。

    片刻后,林长源和几个护卫从瓦砾中走出。“二爷,看不出。城砖没有掺假。而且修建时是混了米浆的,十分结实,可就是莫明其妙的塌了大段。”匪夷所思,十分匪夷所思。

    齐律身边不缺人手,跟在他身边的若是理一理,倒真的人才济济。林长源带在身边的几个护卫,便是懂些门道的。新宅子他们几个也是出力最多的。从选址到施工,从选材到最后完成,几人虽然默默无闻,可本事却是有的。

    他们既然说看不出,齐律便知道,不必去查了,必定是查不出的。

    这事说起来倒真是十分晦气。

    原以为是有人蓄意破坏,却不想查出了个不清不楚的结果……“修补需用时几日?”既然查不出,齐律也便不钻那牛角尖了。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将城墙快些修补上。虽然邺城穷的连打家劫舍的强盗都生不出几分兴趣来,可是夜长梦多,再加上他至邺城的消息一经传出,难保没有居心叵测的。还是快些补牢才让人放心。

    “坏的面积不小,而且周围城墙也都裂了口子。若是修补,恐怕得十几日。”一个护卫斟酌了片刻道,余下几人点头表示附和。

    齐律冷冷的点头。“十日内,修好。”几个护卫噤若寒蝉,齐律没等他们点头,已经调转身形。

    “二爷,我们是否出城去看一看,这城墙坏的实在稀奇,属下忧心是有人蓄意而为。”周子秋赶忙小跑几步追向齐律,便是肝颤儿,也勉强将自己的意思表述完整了。

    若是有人蓄意而为,对方什么意图?

    周子秋觉得邺城实在没什么好图谋的,是全大魏都闻名的穷苦之地。

    强盗便是瞎了眼睛,也断不会选邺城这个地界打劫的,因为最终的结果,一定是饿死自己。

    可齐律到了便不一样了。

    这位爷,可是京城来的,而且在京中地位颇高,而且这一两年他所做之事,哪件都能以神迹称之。周子秋那延迟的消息网终于给了他消息……齐律南下赈灾,最终城功救下数以万计的灾民,并且和南境结成了友好的同盟之事,周子秋终于知道了。

    此时的齐律在周子秋眼中,是神奇的存在。不管什么事,只要交到这位齐二爷手中,便没有办不成的。

    北境,南境……一路走来,齐律的名声也从以往的恶贯满盈,到如今的盛名远播。

    所以便是这件事蹊跷的很,而且似乎隐隐有着人为的东西在其中,周子秋倒也没吓得当场翻了白眼,只是他为人素来谨小慎微的,还是觉得该好好去查探一番为佳,于是抖着胆子提议倒。齐律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周子秋,只一眼便让这位周县令生生止住了脚下步子,那些欲开口解释的话,也通通吞入腹中。

    “……走吧。”最终,齐律竟然轻笑着开了口。周子秋几乎吓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可一想到这次断墙之事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再次垂下头来唉声叹气。

    齐律带了林长源及十几个护卫出了城门,周子秋跟在左右。

    出了邺城,放眼望去便是一片黄色,在城内,风还小些,可一旦出城门,大风卷着黄沙,几乎瞬间便能将人掀翻。

    离了丈许的距离说话,不仅对方听不清,而且闭嘴后会发现满嘴沙子。一众从京城来的护卫自然没经历过这种阵势,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林长源策马来到齐律身旁。

    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齐律的身形笔直的立在风中,似乎再大的风,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护卫们见此,心中似乎涌起一股热浪,他们也是一路从京城至北境,从北境回京城,又随齐律远赴南境的……他们什么苦难没经历过,还会惧了这邺城风暴。于是周子秋有幸目睹一众齐氏护卫,不过瞬间的功夫便从颓废到昂然的过程。

    便是连身子努力缩成一团的周子秋,在这样无声却肃然的一幕中,也不由得将腰杆挺了挺。

    “那边。”齐律眺望半晌,最终抬手虚指。

    下一刻,马蹄四起……

    ***

    邺城,齐府。

    谢珂以为自己听错了。贺氏嫡子,如果她记性不错的话。

    似乎唯一能称为贺氏嫡子的便是贺章了……贺氏在大魏极东的方向,而邺城在西方,从东到西,几乎横纵了整个大魏版图。

    最让谢珂惊异的是,贺章怎么会来?

    虽然当初贺章离开时,曾说过一日为仆,终身任齐律驱使的话,可是他们来封地的消息,恐怕这个时候,也只堪堪传到贺氏。却不想贺章竟然出现了。

    “是阿章?”谢珂一脸不敢置信的开口。

    水青点头,说实话,外面门子来报时,她也大感意外,不过贺章此时前来,自然是极好的。

    眼下爷正是用人之际,贺章的到来自然是如虎添翼。

    “……请去花厅。”谢珂语速简洁的道,水青领命,转身去传话。雨卉将大团的绣线堆到明月面前,让小丫头喜的分身乏术,随后起身给谢珂梳洗更衣。

    这地方,穿浅色的衣裙实在是给丫头们添乱,一出门,风一吹立时浅色变污色。

    而且邺城少水,谢珂眼下也是能省但省,最终谢珂穿了件墨绿的禙子,外套一件同色的比甲,出门前又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这才挑了帘子,带了两个小丫头去前厅见客。

    一出门,正好一股冷风挟着寒意袭来,谢珂缩了缩身子,暗叹着这辈子倒真是见多识广了。

    北境的银装素裹,冰天雪地,南境的烟瘴横行,沼泽遍布,眼下又见识到了什么叫狂风呼啸,砂砾横行。一边感慨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待她抬脚跨进花厅,才觉得自己终于逃出升生。丫头帮谢珂将大氅脱下,随后安静的退到一旁,这时谢珂才抬眼去看……

    贺章,真的是贺章。

    分开数月,贺章似乎变了些,人瘦了,而且黑了。

    见到谢珂,贺章扑通一声跪地,开口唤‘少奶奶’时,已语带哽咽。

    谢珂见此,心中也是一酸。

    数年主仆,一夕间分离,贺章自是不愿,可做为家中嫡子,他有他要负的责任。自贺章离去后,齐律虽然没开口说过什么,可谢珂知道,齐律心底也是不舍贺章的。好在有生之年,还能相见。“阿章,快快起身。”谢珂上前虚扶,贺章哪里敢真的让谢珂搀扶,只得迅速直起身子,随后立在谢珂面前。丈许的距离,好像以前经常聆听谢珂吩咐时的神色,丈许的距离,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阿章,你怎么来了?”而且来的这般不动声色,这般悄无声息。

    “少奶奶,属下……属下不放心二爷,所以接到二爷闭府数日的消息,便急匆匆出了家门。”在离京前,齐律曾经闭门谢客数日,这在皇帝眼中,自然是伤心妻子离世的表现。

    这般数日后,谢珂才进宫请命。

    最终,携了她们母女,远赴邺城。

    想不到贺章那么早便看出齐律出事了,而且不顾一切赶来。“你家里?”“家中由我二弟主持。”贺章一句话将自己离开京城怕遭遇道明。

    虽然贺章没有多说什么,可是谢珂还是心中一惊。

    “少奶奶不必担忧,我那二弟性情敦厚。该安排的,我都已安排妥当。

    若是二爷有个万一……贺氏必倾全力相助。”贺章说这话时,眼睛晶亮亮的。

    谢珂听了这话,眼睛也是一闪。

    她知道贺氏是******,贺父但凡入京,更是堂而皇之的宿于太子府,被太子奉为坐上宾。可是贺章此时却说……“看来你这次回贺氏,收获良多。”最终,谢珂淡笑着道。

    贺章点头。

    眼中终于带出几分豪气来。

    他在齐律手中虽是护卫,可他生于高门,自幼也是被巴结奉承着长大的。只是最终,他走了一条与自己出身截然相反的道理。便是阖族不满,百口诛心,他也从未后悔过。

    人活在世,能遇到自家二爷这样的知己,虽死,犹喜。

    说完这些,贺章话锋一转,说起了邺城。谢珂自然将近日发生之事一一相告。包括皇帝如何派了京畿卫入府,自己又是如何‘诈死’逃生。自然的,丛蕊的事,她瞒不得,也不打算瞒。

    贺章一起安静的听着,便是听到丛蕊为护主而死,脸上神情也不见丝毫异样,可他紧握的双拳,还是透出了他的心情。

    对于丛蕊,贺章也曾真心倾慕。

    只是……

    命运弄人吧。最终,他选择了放手。他以为他的放手,是成全。

第三百九十一章 宿敌

    谢珂不知道他不会听自己的劝告,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她的话而怒上加怒。

    可是刚刚那话,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要说的。

    不要在不能挽回时再后悔,那样的人生,她品尝过。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所以她不希望任何人再步她的后尘。她有了重生的机会,旁人可不一定会有。所以他若是错了,悔了,这一生却也只能错着,悔着。

    己所不yu勿施于人。这是很浅显的道理……谢珂觉得自己该让他知道,让他明白。

    这少年看起来倒是精明厉害的很,可有些时候却明显并不太通世故。这点倒和父亲谢年有些相像,可又不完全相同。

    父亲谢年是清高自傲,他不想应付的,他便觉得是多余的,是累赘。长年累月的,便觉得累赘越发的多了。而面前这人,却更像是没有经历过,因为没有遇到过那样的情形,所以根本无从得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多数时候都是冷了脸。

    可是她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沉默,沉默,车厢死寂般的静。饶是感觉自己并无性命之忧,可是谢珂也抵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是不是她太多事了?

    也许他根本不希望有人对他说这些话,也许他本性便是狂妄自大的。总之,一瞬间,谢珂脑海中闪过诸人念头,可是都没有下一刻,少年的话来的让她……震惊。

    他说……

    “齐律,我的名字。”齐律,这二字入耳后,谢珂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了。

    齐律,齐律,这两个字于她来说根本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怎么可能?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后院女人堪比京城的花楼的齐二公子?那个据说恶贯满盈的败类?

    怎么会?谢珂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听错了。他不可能是齐律的。

    那个齐氏的次子,那个便是当街犯下杀人重罪,皇帝也只是笑笑,说他只是胡闹的齐律。那个……拉了权笙进花楼,最终又给权笙做媒,让权笙自觉娶了个庄端的侧室,可那侧室却是出身花楼的齐家二公子。

    谢珂觉得这世道,当真是不能做好人。当真是不能有善心,哪怕丝毫。

    她怎么竟然遇到了他。怎么能!遇到他。

    恨意奔涌……便是明知眼前这人还称不上恶贯满盈,此时的他,尚未成为那个纵横京城,人人畏惧的齐二公子。

    可谢珂的眼眶还是红了。

    许是谢珂的神色实在太出乎齐律的预料了,他的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疑惑。他的名字便能让一个姑娘这般吗?她这是……惊讶?害怕?总之,齐律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懂面前这姑娘。

    她的一言一行,所做所为永远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想到她会来追他,也没想到她追上来的理由竟然是……劝他放下屠刀。

    真是可笑。可是可笑之余,心里有个地方却又滋生出丝丝的暖意。她这般不辞辛苦的前来劝解他,为什么?

    刚才她说是因着他与楚四郎的关系。可是这姑娘便是有这样本事……明明她说的不过是推脱之词,可就是让人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如大福泽寺那夜,她的话。

    “宝姐儿,记住,齐律,我的名字。”齐律再次开口,只是调子己有所不同。

    谢珂摇头,她才不要记住他的名字,如果可能,今生,来世,她都不想再听到齐律二字了。

    只是她的摇头,看在齐律眼中,不过是小姑娘的脾性罢了,许是因为他自顾自上车,让她觉得害羞了……不过她能专程为他而来。他想,他这一生都会记住的。

    今日之前,她之于他,只是相熟之人。

    今天之后……齐律终是笑了。

    谢珂握紧了双拳,握的指甲生生刺进掌心。她不能乱,便是心中此时惊涛骇浪,也一定不能让眼前之人看出半丝端倪来。

    她得快些脱身,不。她要立时脱身,她想回家。谢氏诸人待她虽然多是藏了心思的。

    可也好过面前这人。

    这人,这人根本就不是人。

    前世他那么坏。权笙固然有错,可没有他的挑唆和引诱,权笙便是有了异心也不敢轻言娶妾之事。

    是他,都是他,是他让权笙觉得男人便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是他让权笙自以为寻到了靠山。一切都是他……谢珂深深吸尽一口气,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场一噩梦。

    现在她醒着,噩梦也不再会发。她无须惧他。

    不管他性子再如何冷戾不通情理,她终于没有害过他,他既然曾经跟在小舅舅身边,想来此时还未成那大奸大恶之人。

    所以只是她和他离得足够远。

    今生,他不会再有机会害到她。

    想通这其中关窍,谢珂极力镇定下来。“……话己说完,公子还请自便,时辰不早了,我需快些赶回谢氏。”言下之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点为止,从今以后依旧是桥归桥,跟归路。如果这话谢珂在前一天说,齐律都不会反驳什么。

    左右他并不想牵扯个无辜之人进来,何况还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可是此时……齐律笑了,其实齐律真的生了幅好皮相。

    不管是笑,是绷了脸,甚至是周身泛起冷戾嗜杀之气时,都是极为惹人注目的。尤其是此时他的笑。似乎很是舒心,并非他惯常的那种皮笑肉不笑……谢珂虽然辩不出,可本能的觉得不好。

    不会因着她的多事,而让自己今生也与他有所牵扯吧。

    谢珂很怕,是直的怕。许是前世他的名头委实过大了。让她便是重活一世,她依旧怕他。

    别说他的人立在她面前了,便是只听他的名字,她身子都能抖上三抖。

    谢珂缓缓的松开掌心,又握紧。再次的刺痛让她的神智质保持着警醒。“……公子该知道,昨晚是我兄长的大喜日子,他却因我离家。我总要回去替他辩解几句,若是惹了新嫂嫂生气便不好了。公子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辞了。”谢珂有礼的俯身行了福礼。随后掀起车帘,果然看到程善才夫妇被几个护卫打扮之人拦着。好在他们只是用刀柄将二人挡在道旁,倒没有伤到二人分毫。见到谢珂,程氏眼睛一亮。

    刚想开口,可是旁边的护卫刀柄一抬。

    程氏吓得猛然垂下头来。

    而一旁程善才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似乎知道自己的身手无法和齐律的人手相比,索性便不做那无用之功。

    可是谢珂知道,程善才此时一定十分后悔刚才和她说起齐律之事。

    为着他,她不顾自己的清誉,前来相劝,可是最后才知道,他竟然是自己的仇敌。

    前世她最恨的即不是谢玉,也不是权笙,其实是他……她知道自己前世想法太过狭隘了,可就是无法说服自己不恨他。

    重活七载,在谢珂心中,齐律一直是个坏人,而且是坏无可坏的那种。她最庆幸的便是此生不会嫁进权氏,不会有机会去京城,也就不会遇到他。

    可是千想万想,却未想过,他们竟然早己相识。

    这算什么?命运弄人吗?

    这己不是命运弄人了,而是命运在惩罚她。她怎么能……怎么能救了前世自己最恨之人。怎么竟然还能在得知他或许犯下噬兄大罪时粑巴巴的赶来相劝。

    她真傻。

    傻的谢珂自己都恨不得打自己几下。

    可是事己至此,多悔无益。谢珂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抬目对齐律道。“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在二公子自己。现在请放了我的家仆。”

    齐律此时微拧着眉,脸上虽然只是少许的疑惑之色,可是心中却是一团疑云。

    难道是他会错了意。

    她这般急急赶上相劝,不就是怕他真的动手杀人。她在担心他!这个答案不言而喻,齐律甚至都不必动心思去想。可怎么他将名字告诉她后,她的心神……仿佛瞬间乱了。

    是的乱了。

    饶是齐律这样心思暗沉的,都想不通谢珂为何突然变了个人般。虽然她的脸色极平静,可是眼神却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她在怕他。

    很怕!

    这个认知让齐律很是不悦,他并未做过伤害她的事,甚至还曾救过她,那次他若不出手,她的小命兴许早己失了。

    所以可以变相的说。

    没有他的出手,便没有此时在他面前俏生生的她。

    上次在大福泽寺,她也救了他,虽然她口口声声是受人之托。这小姑娘,看惟娇娇弱弱的,可是嘴却从来不饶人的。

    那时他只觉得她似乎有意闪躲。他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不过没此时这般明显罢了。

    再遇,她竟然亲自追上前来,却只为劝他一劝。

    可是又是什么让这姑娘瞬间变了心思。由闪躲变成了恐惧呢?

    “……即如此,我便亲自随了你回谢氏。”

    什么?谢珂瞬间瞪大眼睛,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他……要跟她回谢氏。

    做什么?“自然是去替你开脱一番。此时时辰可是不早了,恐怕你离府之事……你父亲也无法替你瞒下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余孽

    却不想……周子秋想到此,不由得重重一叹,可他的叹息声在这深夜,在这呼啸的北风中,霎那间便被吹散。北风似刀刃,劈头盖脸的砸向他们,毫不留情。不管他是想回城,还是想不顾一切去寻齐律,都被阻,眼下,他们能保命已是极限,又哪里还有余力去寻人。

    周子秋活了三十几年,这是第一次真的见血。

    邺城便是有人犯了重案,他也从来法外开恩,在周子秋看来,不管那人多么的罪大恶极,也是父母生养的,也是条性命。他宁愿让那人把牢底坐穿,也不忍叛其斩刑。

    可是今天,他却亲眼看到自己的下属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是那种前一刻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下一刻却陡然利箭穿心的死法。

    那一刻,周子秋怕了,慌了,乱了,他的属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相比齐家的护卫,他带着几十个差役几乎是瞬间便乱成一团。那之后的两个时辰,周子秋现在回想起来,脑子也是混乱的。

    齐律运筹帷幄,齐氏护卫各个严守一方,便是被利箭射穿,也都倒的无声无息,没有一个像差役那般大呼小叫。

    反观他这里,惊恐声,叫痛声,几乎震得耳朵失声,最终,齐律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随后带着自己的护卫不顾箭雨冲出了包围。他们走了,那些躲在暗处的歹人也随之而去。周子秋当时还以为齐律把他们当成累赘,最终舍弃了他们,后来见四周安静下来,他才明白过来。齐律将危险引到己身,然后再将危险带走,而留给他的是,生机。

    那一刻,周子秋心中的不甘与不忿全部消弥,有的只是心房空落落的涩意。

    “大人,我们是不是先回城?”差役见周子秋半晌不开口,终是语带惧意的问出心中所期望的话来。此时他们回城,虽然伤重那几人恐怕会丢了性命,可大多数人,还有机会保下小命,若是不回?差役们望着漆黑的四周,那黑暗中有着他们所不知的怪物,也许下一刻,那怪物便会跳出来,将他们一口吞入腹中。所以差役们是真的怕了,惧了。

    他们想活命,他们想回城,哪怕明知这般顶黑冒风的回城,结果也是凶多吉少,可人就是这样,不知名的恐惧似乎永远更让人害怕些。他们宁愿死在回城的路上,也不愿这般什么都不知的留在这里……周子秋再次沉默,耳边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风声中,似乎传来人的嘶吼声,周子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风声错听成了人的痛呼声。可他心中知道,他不能回去。

    就这般灰溜溜的落荒而逃,这辈子,他心难安。

    “兄弟们,齐二爷不顾生死将敌人引走,我们若是这般只顾自己性命,便是活着,这辈子也难以心安。你们若是怕的,大可以转身回城,是男人的,便随本官去剿匪。”周子秋说的大义凛然,便是狂风,也没能将他的声音吹散。

    差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齐齐看向周子秋,这位县令大人平日里算不得威风,胆小怕事,便是邺城的富户们,也敢在周子秋面前耀武扬威。可这一刻,在狂风中,在黑暗中,周子秋的声音竟然掷地有声。

    他们当然是男人,他们心中也明白,如果齐律真的遇难,等待他们的也同样是命在旦夕,城主身死,属下苟活,这世间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自家县令平日里是个胆小怕事的,倒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说出这般豪言壮语来。还别说,听起来倒真的提神的紧。与其逃回去憋屈的死,倒不如与歹人拼上一拼。

    他们的亲人都在城中,若是由着歹人胡作非为,他们还算男人吗?

    “我等任凭大人调遣。”差役最终齐声道。周子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戾气来,他这辈子所图的便是个‘稳’字。当官求稳,百姓日子求稳,旱灾涝灾也求个稳妥度过。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有机会做出这般有血有肉的事情来。

    便是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轻伤的兄弟留下来照顾重伤的兄弟,待天明后,你们火速回城,告诉城中兄弟,一定要尽快修补城墙。”周子秋语气极快的吩咐,随后握了握拳,随后长腿一迈,冲进了夜色中。

    差役们迅速动作起来。

    片刻后,几十个还能上阵的差役也冲进黑夜中,紧追周子秋而去。

    ***

    邺城,齐氏新宅。

    “……剿灭,齐氏余孽。”权笙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说出这般掷地有声,气势磅礴的话语。

    似乎从小到大,他都在母亲的长姐严厉目光和唠叨声中长大。不管他做什么,长姐一定会挑三拣四,母亲一定会唉声叹气的附和长姐。所以权笙说话越发的小心翼翼。在外人面前,权家公子是谦谦君子,可权笙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他的本性是懦弱的。

    若不是本性懦弱,最终又怎会真的娶了谢玉进门。

    他明明知道谢玉的真面目。

    明明清楚这一切都是谢玉的算计,那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也是谢玉的孤注一掷。只要他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不点头,也便不会娶了谢玉那样一个女人进门,日子过的也不会这般憋屈窝火了。

    可是,在长姐面前,他不敢开口。

    最终,这门亲事还是被长姐敲定了。

    其实权笙最恨的不是自己娶进门的谢玉,也不是从来对他指手划脚的长姐和母亲,而是……齐律。

    人就是这样,心中总会攀比,他自己心中也会不由自主拿谢玉和谢珂相比。旁人自然也会拿他和齐律相比。最终的结论是……谢珂是嫡出,嫁妆如山。谢玉的庶出,嫁妆寒酸。

    谢珂性情温婉,谢玉外表柔弱,内心黑暗。

    比来比去,谢玉便没有一点比得上谢珂。而他和齐律,不管是出身还是性情,甚至是他引以为傲的君子风韵,在齐律面前都不值一提。

    齐律明明肆意妄为,可因着他的出身,因着皇帝的偏爱,那样的性子竟然也能被说成特立独行,桀骜不驯。明明是恶的,愣生生被掰成了好。权笙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他出身比起齐律来简直有天壤之别。便是不甘不忿又如何。

    好容易这次得了机会……他如何能放过这一雪前耻的机会。更何况有能人相助,他觉得这是老天赐他的良机。自然会紧紧握着不放,许是隐忍太久,权笙说出‘剿灭’二字后,只觉得心神舒畅,隐隐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只是……

    为什么他这狠话放出来,谢珂不仅没有慌乱,反而与他对视的目光中,还带了那么几分显而易见的……怜悯。

    怜悯?

    权笙眯着眼睛细细去看,确是怜悯。此时的谢珂不再是刚刚平静详和的面容,而是眉梢眼角似乎都微微上挑了几分。原本漂亮的面孔,便因这小小的变化,而带出了几分齐律也似的戾气。

    好似他的话多么可笑似的。

    “剿灭?余孽?权公子,你在说胡话吗?”谢珂终于开口了,便是心中因着权笙的话而愈发的心神不明,可是输人不输阵,如果她败在权笙手中,上辈子的苦便真的白受了。

    权笙是什么人,她会不知?

    狐假虎威,胆小如鼠,性格偏执,却偏偏佯装自己是个君子。

    见鬼的君子,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想来是孤注一掷了。而谢珂最怕的是找不到出手之人,这才让谢珂焦头烂额,试想邺城一团乱,可她却不知道是何人出手。那才真的叫糟糕。

    此时权笙自己站了出来,可真是如了谢珂的愿。

    不管是齐律和她,都不会傻的将所有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齐律有齐律的依仗,她有她的依仗。剿灭?这真是谢珂听到的最可笑的二个字。要想‘剿灭’她和齐律,谈何容易?

    “谢珂,你不会以为齐律还能平安回来吧,我实话告诉你……城外可有他的‘老相好’在等着他。你可还记得北境,记得北辰关?”权笙敢现身在谢珂面前,敢将一切直言相告,敢开口说出‘剿灭’二字,自然准备了后手。

    不过眼下,他满心不甘。

    就这样逼谢珂就范着实没什么趣味……他要亲眼看到谢珂在他面前颓败,崩溃,最好是匍匐在他脚下求饶。

    他永远记得谢氏初遇,谢珂看他的目光。

    薄凉,淡漠,又有着几分嘲讽之色。好似她是长在巍巍山巅的幽兰,而他却是那个只能在山脚仰望山巅的穷书生。那样云与泥的差别,几乎瞬间击碎了权笙那层谦谦风度,将他赖以维系的君子风韵震了个粉碎,如今,她终落他手。

    他终于能在谢珂面前耀武扬威,权笙自然不甘三言两语便收场。

    所以他故意说出北境,道出北辰关。他要让谢珂恐惧,将她的心防击穿……谢珂果然面露惊疑之色。

    随后突然开口。

    “北辰关……诸葛洪。”不是疑问句。谢珂几乎瞬间说出了那个名字。谢珂的反应倒真的让权笙心中暗自一惊。

    “想不到少夫人这般心思机敏。”这便是默认了。

    谢珂轻轻挑了眉,觉得和权笙说话真的是件挺伤心思的事,倒不是权笙难应付,相反的,应付起权笙来太简单了,简单到谢珂提不起什么兴致。

    诺大的北境,如果说齐律的敌人,恐怕最后只有一个始终没有正面对敌的诸葛洪了。他们离开北境后,小舅舅楚晔倒也费了番心思去找这个人,毕竟这人手中还带着不少兵,而且那些兵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对他十分忠心,忠心到宁愿为了诸葛洪这个主将背叛大魏,不惜与敌人勾结,放北境暴民入关,对大魏百姓下杀手。

    只是诸葛洪躲藏的本事委实不错。

    小舅舅寻了一年多,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蛛丝马迹。

    现在看来,诸葛洪当时恐怕早已暗暗离开北境,悄声潜伏进大魏腹地。

    至于为何在此时出现在邺城?

    北境暴乱之事,最终是在齐律手中平复的。自然便是齐律坏了诸葛洪的好事。在北境,诸葛洪没能取了齐律性命,等齐律回到京城,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不占,自然更加不便出手。

    至于南境……

    齐律走的静悄悄,诸葛洪便是后来得到消息,一时间也无法判断齐律的行踪。

    只有邺城,只有在齐律的封地,诸葛洪才不会扑空。而他寻上权笙,看起来也十分顺理成章。

    诺大的邺城,似乎只有权笙一个是适合与诸葛洪合作的。

    只是所有人都忘记了,齐律压根便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诸葛洪这个人,齐律始终记在心头,一日不除,便如梗在喉,齐律如何会没有防备?至于权笙……不是谢珂看不上他,实在是这人,永远自我感觉良好,永远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可事实是,他除了长了张尚能入眼的脸,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至于他引以为傲的俊脸,在齐律面前,也没了看头。

    所以他不愤,他怒,他怨,所以他才会轻易被诸葛洪三言两语说通。与诸葛洪一起里应外合,想一举毁掉齐府,同时毁掉齐律……“诸葛将军可时刻没有忘记二爷的‘大恩’一起寻机会要报还的。”

    权笙冷声道。

    谢珂的反应让他不悦,他想到夜长梦多这个词,想着还是快刀斩乱麻,有谢珂母女在手,不仅是制约齐律的好把柄,同时也能约束诸葛洪。

    毕竟他和诸葛洪相识日短,那人若是翻脸无情,他总要有些依仗。

    他手上的人也都是诸葛洪悄声安排的,只有将谢珂母女拿下,才能保他真的,立于不败之地。

    “少夫人还是束手就擒下,免得伤了和气。”

    直到此时,权笙竟然还摆出那幅文质彬彬的嘴脸来。谢珂沉默着,始终守在一旁的雨卉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权笙,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少奶奶的主意。你不过是皇帝养的一条狗,除了随便乱吠,你还有什么用?

    你当狗便当狗,狗好歹护主。

    可你呢,你竟然与诸葛洪勾结……意图谋害忠良。那诸葛洪可是被陛下亲自下了皇命通缉的。你与逆贼勾结,等同于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感谢投月票的亲。感谢‘夜七七不蓝’亲亲的打赏。么么哒~~~]

第三百九十三章 底牌

    “闭嘴,成者王候败者寇。凡是齐姓人都会死,到时候谁会知道我与诸葛洪合作。等齐律死了,我便能顺理成章接管邺城的一切,到时候人不知鬼不觉……齐律的封地!他不过为我做了嫁衣,皇帝到时一喜,或许便将这邺城交给我打理了。”权笙眼中的这幅前景自然是极美好的,而且美好到他这种胆小性了的人也宁愿孤注一掷。

    不是他贪心,实是诸葛洪给他勾画的这幅景色太美了。美到他根本无力抗拒。

    极高与极低,这种角色的互换会让人疯狂。

    权笙面目变得十分丑陋,原本那张还能算温润的脸,此时扭曲着,望向雨卉的目光带着狠辣,仿佛下一次他所说之话,便会成为现实。

    雨卉一惊,身子控制不住的后退。

    倒不是害怕,实是权笙这张疯狂的脸,让她本能的防备着。不光在雨卉眼中,在所有丫头婆子护卫小厮的眼中,权笙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派了权笙来,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的。自然而然的,对于这种吃里爬外的人……

    吃里,自然是因为权笙一路至邺城的吃穿住用,全是齐氏负责的。

    至于爬外,自然不难理解。他这里吃着喝着用着,却还********要撬齐律的墙角。想着插手邺城诸事。

    自家二爷有自己的心腹,根本不缺人手。

    如果这权笙只是好心想要帮一帮自家爷,大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没谁才认识,便能互相信任。信任这种东西,总要一点点积攒的,何况权笙还是皇帝亲自指派的,比起别人,自然更加不好融入齐氏一脉。

    只是权笙这人一幅清高模样。

    大事不让他插手,小事他又不屑插手,于是在齐府,地位便颇有几分不上不上的尴尬。

    渐渐的,大家都当齐府只是养了个闲人。

    雨卉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胆子这般大,敢勾结外人,意外构陷自家二爷和少夫人,而且听他话中之意,二爷此时恐怕……凶多吉少。

    相比雨卉的忧心忡忡,权笙那番话却没有激起谢珂任何的怒意,这让权笙神色越发的暗沉起来。他终于想起一个词‘夜长梦多……’下一刻,他拍拍手,只听暖阁外脚步声顿起,雨卉登时神色大变,因为那脚步声可不像院中婆子能踩出来的。

    这是?

    难道府中闯进了外人?可是齐府护卫都是从京城一路跟随二爷而来的,手上功夫自然不俗。怎么会这般不声不响的便被人有机可趁。

    权笙听到院中动静,面露得意之色。

    护卫再多又如何,只要在水井中弄些名堂,保准护卫们一个个睡的死死的……何况今晚风大,呼啸的北风几乎能把人刮上天际,这样的天气,便是侥幸逃过迷药的,便是听到什么,也以为是风吹的,不会当真的。

    只要拿下谢珂母女。

    他便稳赢不会输。“少夫人若是不想出丑,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你放心,我权笙是个男人,无论如何不会为难你一个内宅夫人的。你只要乖乖听我之命行事,我保你性命无忧。”便是和诸葛洪私下有过协议。齐律夫妻二人,必须要死。

    可是谢珂的美貌,是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的。权笙相信若是诸葛洪有幸得见谢珂,也必定不忍杀她。

    相比诸葛洪那个莽夫,他好歹也算是文质彬彬……

    权笙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觉得谢珂为了保命,她便是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得顾虑着女儿。为了保住那小丫头,谢珂必然乖乖束手就擒,她一个娇养在内宅的,护卫尽失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法子脱身?

    可是,权笙见谢珂自始至终神情淡淡的,非但没被他的话语所吓,似乎望向他的目光,还多了几些鄙夷之色。

    这叫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怜香惜玉,可谢珂却不领情。即如此……“谢珂,你即如此冥顽不灵,便别怪我下手无情。”权笙说完,手掌再扣。

    下一刻,暖阁大门被推开。权笙面带喜色,抬手指向谢珂,口中吩咐着将人拿下。

    只是……

    权笙低头看着自己腹间。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剑……他的身后,有人用长剑穿透了他的身子。怎么可能?权笙艰难的回首,入眼的确是个一身护卫装扮的男子。

    那人面容清冷,并不看他。

    下一刻,耳边响起那人的声音。“少奶奶。”

    谢珂轻轻应了,那人继续道。“奉少奶奶之命,属下这一剑看似凶险,却不会伤了权公子性命……闯进院中的歹人,已尽清落网。如何处置,还请少奶奶示下?”听到这里,权笙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安排,他的布置,他的筹谋,现在想来,只是场笑话。

    谢珂不动声色间,运筹帷幄,竟然将他的人手一网打尽。

    怎么会?怎么能?他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半个时辰前,他还收到诸葛洪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已将齐律置于死地。

    只待他这边出手,便离他们成功之时不远了。

    事情怎么急转直下,哪里出了纰漏?只是不等权笙发问,那执剑之人突然抽身后退,长剑从权笙身子里瞬间抽出,权笙眼睛一番,毫无悬念的瞬间倒地。

    “少奶奶,奴婢去处置那些人。”不必谢珂吩咐,那个引权笙进来的婆子已躬身上前请命,谢珂点点头,那婆子目露精光,对那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无奈,只得弯身将权笙从地上扯起,最终夹在腋下,与那婆子一同出了门。

    这时,雨卉才反应过来。

    “少奶奶,这是?”

    雨卉是真的担忧,谢珂的这些安排,她不仅不知道,便是那婆子,平日里守在垂花门,整日里懒懒散散的,想不到目光一沉,脸上神情便陡然而变,还有那护卫……竟然是张生面孔。

    “不算什么,不过是未雨绸缪。”谢珂淡淡的道,语气波澜不惊的很。

    似乎刚才那场险些酿成惨剧的对峙,不过就是小打小闹。而权笙,自始至终不过是个跳粱小丑。

    雨卉点点头,自知刚才话问的逾越了。“你去看看明月,安抚安抚奶娘。”谢珂见雨卉虽然不开口了,可脸上还是带着疑惑,不由得轻轻一叹,随后吩咐道。

    不是她要瞒,实是权笙算不得强敌,可那躲在暗处之人确是个劲敌。

    好在权笙是个顶不起事的,三言两语便破攻,竟然直接将幕后之人的身份诸诛于口。至于权笙那些暗中的安排……他们夫妻既然不相信他,如何能不提防。所谓狗急了还跳墙呢。他们将权笙晾了这么久,他也是时候跳墙咬人了。

    至于那守门的婆子。那可是齐律好容易寻到的。

    看着模样老实本份,手中却有真功夫,据说其父兄都是江湖之人。她也嫁了个江湖中人,只是成亲没几年,她的夫君和孩子便被仇家所害,那之后,这人便一直四处游荡,最终被齐律带回了府中。

    这人心中感激齐律,便一直不动声色的护在谢珂身边。

    至于那个护卫……

    齐律是专门替她安排了暗卫的。至于暗卫的人选还有数量,谢珂并少知道,可是齐律说的清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让她置于险境。

    而这些唤了影卫的暗卫们,只在紧要关头现身。

    当初齐夫人那般逼迫,谢珂都没有唤出影卫……权笙闹的这一出,让她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也算是权笙的本事。

    她和权笙之间,前世怨,今世清。早已没了所谓的爱情。

    如今权笙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她自然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待将他押解回京,等着权笙的便是把牢底坐穿。皇帝若是狠心些,他不仅会连累族人,小命恐怕也是难保。

    谢珂不觉得自己是个心狠的,如果不是权笙按捺不住与外敌勾结,她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去找他的麻烦。所以说,人的命运,其实从来握在自己手中。

    上辈子权笙为了巴结齐律几乎没了下限……齐律那时候是个地道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而且是个没了信仰,没有底线之人。权笙为了与齐律交好,娶了齐律所说的那个女子。本以为是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却不想是个出身青楼的。

    可见齐律十分的恶趣味,反之,权笙若不贪心,便是齐律再如何算计,也与他无关。

    可是上辈子的权笙便贪心,便急功近利。所以最终齐律下台后,权氏受了牵连。谢珂想,前世便是她没有病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数日……权氏依旧会为齐律陪葬。

    这辈子的权笙,性格依旧如此。

    巴结不成,进而生怨,最终铤而走险。他曾亲口说过,成者王侯败者寇。那便没什么好怨的了……

    谢珂揉揉额头,觉得十分疲惫,已经近子夜了。可是齐律还没有消息。谢珂不相信齐律会败在诸葛洪手中,在北境,齐律能胜他,在邺城,齐律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也一定能再次力挽狂澜。

    ***

    子时了。

    周子秋抬眼四望,风小了些。月亮也露了出来,弯弯的一个月牙儿,虽然照不亮四周,便也不至于像刚才那般漆黑一片。

    按着齐律所行的方向,周子秋追出了三四里。

    沿途见到的多是些黑衣人的尸身。那些人身上所受的伤不是刀伤便是剑伤,而且几乎刀刀直劈要害。周子秋乍见了这么多死人,自然是吓得手软脚软,同时心中也有那么一分不想承认的喜悦,那便是他没看到一个齐府的护卫。

    死的都是敌人,自然是好事。

    那证明齐律还尚在人世。对于齐律这个人,周子秋实在难以评断……说他是好人吧,他偏偏风评奇差,从他收集来的消息看,这根本就是个京城纨绔子弟的代表。胆大包天,行事无度,仗着皇帝的宠爱横行乡里。所以齐律乍一出现在邺城,他满心厌恶,又有着满心的惧意。

    总之,他觉得齐律是个不能惹的主。若非任期不满,接到齐律到来的消息,他立时便想卷着铺盖滚回乡下。

    随着相处,或者说他看到了齐律更多不为人知的面目,周子秋不由得满心疑惑。这位公子爷,虽然脸上神情凶了些,说话也阴沉了些,可所做之事,却是件件得人心。

    他不仅没有追究他擅自征用城主府,而且还将此事大而化小,最终自己用银子给自己造了幢宅子,将城主府完全奉献出来供留民安家。

    他开矿,他建林,他挖水渠引水,哪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还有齐少夫人,开善堂,开学堂,开医馆……以往一旦入了冬,邺城虽然称不上死城,可城中也是人迹难寻。大家都缩在屋子里,以期能少吃用些,省出些粮食能多撑几日。

    可是现在不同了,冬日的邺城街头依旧一片热闹。

    临街的铺面也都不声不响的开了张。卖粮的卖布的,卖首饰卖成衣的,虽然比不得大城,可齐二爷来邺城这么短的时间,邺城已经改头换面。

    不想不觉得,这么静下心来一想,周子秋不由得一阵心惊。

    他想自己兢兢业业,劳心劳肺,所求不过是治下百姓有粮果腹,有衣御寒。而齐律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要达到这个目的。此事如果由他来做,三年五载,十年八载,恐怕他毕生,也无法完成心愿。

    因为邺城负压幅员辽阔,百姓更有几万人,凭了一己之力,又如何力挽狂澜。可是齐律不一样……

    他是城主,这里是皇帝亲赐给他的封地。

    他自京城首富之地而来,不畏艰险,不惧困苦,他既然舍了京城的繁华似锦,自然便想着在这邺城休养生息,绵延子嗣。

    所以,齐律的到来,不是灾难,而是幸事,他和邺城百姓的幸事。

    所以……

    齐律不能出事。“兄弟们,自齐二爷来后,我们有饭吃有衣穿,生病了有郎中,自家娃都有书了读。便是为了自家老婆孩子,我们也一定要保齐二爷安然无恙……”周子秋掷地有声的道。[感谢投月票的亲们~~~么哒~~~]

第三百九十四章 战?战!

    周子秋清楚自己此行有多么凶险,暗夜,冷风,敌袭……一个大意,或许会全军覆没。这些差役跟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他把他们当成兄弟,他宁愿自伤,也不愿自己的兄弟有丝毫闪失。那几个初逢敌手便被冷箭偷袭了的,已让周子秋暗恨自己平日里教导不严,以至他们这么不经事。

    你看人家齐氏的护卫。

    从始至终,便始终安静的仿佛不存在般,便是中箭倒地,也是无声无息的,仿佛那些伤那些痛在他们身上,没起到丝毫作用。可是怎么可能?

    那血,那箭,那消逝的生命……周子秋震撼的无以复加。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齐律为什么是齐律,他是一头猛虎,不仅他英勇无畏,便是他带出来的护卫,一个个也是撼不畏死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的带给邺城希望,才能让他心中所想成为现实。才能让邺城百姓过上好日子,才能让邺城,再不被世人所嘲,再不畏风沙旱涝。

    所以,齐律不能死。

    想到这些,周子秋话音一顿继续道。“这么多年了,拼死拼活,我们的爹娘妻儿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只有过年时,才能吃顿肉食。凭什么?因为我们比别人差吗?

    不……

    我们不比任何人差,我们缺的只是一个好头领,好城主。

    现在老天怜悯,它给我们派了个有本事的来,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

    他能来邺城,是我个邺城所有百姓祖上烧了几辈子高香盼来的。邺城是什么地方?京城又是什么地方?

    京城,那是天子脚下,是大魏的首富之地。

    齐二爷在京城过的可是如鱼得水的好日子。

    皇帝宠着纵着,整个京城便没谁能和齐二爷相比。可他最终却选择来咱们邺城安家。为什么?难道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封地……不,是因为齐二爷心善,他知道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来带咱们脱离苦海,他来帮咱们,让咱们能有衣穿,有肉吃。兄弟们,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也要死在拼杀的路上。

    这里是我们的家,齐二爷是我们的主子。

    保家,护主,是我等应尽的本份。凡敢犯我邺城者,必让他有来无回……”周子秋一般话声音虽然算不得大,可说的却是激昂慷慨。直说的身边差役们从沉默到雄起,最终脸上露出了决绝之色。

    因为周子秋一番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是啊,谁也不比谁差。

    凭什么人家大鱼大肉,绫罗绸缎,可他们却只能在生死线上挣扎。

    爹娘妻儿,只有粗粮勉强果腹。到了严冬,便只能靠些稀饭度日。

    同样是活着,他们为什么活的那么难。

    那位京城来的爷,平日只觉得金贵,此时听完周子秋的话,差役们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迎来了希望,过好日子的希望。

    “凡敢犯我邺城者,必让他有来无回……”差役们低声喝道,随后再次跟着周子秋,迈开了步子奔入黑暗,不管来者是强敌还是盗匪,他即敢欺到邺城来,欺了他们的新主子,必让他有来无回。

    而此时的齐律,在离周子秋不过一里的地方。

    他和对方在僵持,在对峙。

    他虽没看到对方头领,不过对方是谁,齐律心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对方行动敏捷,攻防皆佳。这可不像是散兵盗匪所为。若说是朝廷亲兵,似乎也不像。

    因为对方用的兵器,箭不够利,而且箭头磨损严重。

    短兵相接,对方也没有那种身为杀器的气势。反倒更像是长久蛰伏在山中,突然间被带了出来,颇少了几分戾气。兵者,戾气。

    所谓的士气大体就是指的那股悍然无畏之势。只是对自己出手的那股敌人,没有这股气势。

    若是朝廷的兵马,虽然齐律觉得皇帝再傻,也不至于这般赶尽杀绝,毕竟有那所谓的父子亲情在。虽然皇帝数次对他出手,可最终也没哪一次是真的狠心要了他性命的。

    齐律甚至想,如果他听话些,皇帝其实真的挺疼他。

    真是把他当儿子宠着的。

    因此,齐律肯定对方并非皇帝所谴。至于那几位皇子……不管是太子出手还是湘王出手,手下的兵也不至于落魄至此。连杀人的箭都不利,那还怎么杀人。

    何况齐律也不觉得那二位眼下有功夫理会他。

    争位才是他们第一要务,何必要把力气用到他身上,不值得。

    待登上帝位再来惩治他,那才是上上之选……

    皇帝,太子,湘王。能想到的敌人都想过了,最终那看似不可能的,便成了唯一的答案。

    他想,他唯一所树的强敌在北境,北辰关。这代表的人名便是那个叫诸葛洪的中年武将。这个猜测很快被齐律证实,从那些人的招术,武器和穿着上。

    他所带之人在北境悄然隐匿,楚晔寻了许久都没有消息,那只有一种可能。诸葛洪已不在北境。

    只要他想法子入得北辰关,大魏天大地大,自有他藏身之处。至于如何入北辰关,齐律可没忘记诸葛洪可是做了数年北辰关统领的。他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埋伏,打探,隐匿,伺机,辗转……最终,出击。

    齐律只是想不通,那崩塌的城墙与诸葛洪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所为何来?

    他总不会做那无用之功。

    而不明所以的感觉,是齐律最厌恶的,所以他始终吊着那帮人,即不退,亦不快进,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也许诸葛洪觉得他真的中了这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了,跑了数里后,终于决定和他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了。

    齐律伏在石堆后,嘴角露了愉悦的笑意。

    齐律一直坚信,男人嘛,最伟大的死法便是战死沙场。这是他儿时的英雄梦,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如何在最绚丽的时刻,死在沙场上。便是死了,他齐律也是‘最美’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平平顺顺的活到白头。

    因为那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

    爹娘嫌,兄弟恶的,那般拼死拼活的保命,有什么意思?大家既然都不喜他,他便死在沙场上,也算是生的渺小,死的英勇了。

    后来娶了谢珂,他便不想死了。活着多好,有美人陪,有女儿逗,还有一帮追随他数年的兄弟。

    只是他心中这自幼便始终存在的沙场梦,终究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不管是北境还是南境,他都没痛痛快快的厮杀一番。此时,终于有了机会……诸葛洪在迷惑他,焉知他没有反过来迷惑了诸葛洪。

    几十个护卫?盲目的便出了城?笑话,他齐律行事何曾这般鲁莽过。眼看着已过了子时,齐律想,真正的战争,即将开始了。今日之后,邺城方圆百里内,再无人敢质疑他城主的地位。

    今日之后,提起邺城,齐律这名字必定会与邺城同在。

    今日之后,世人再无人敢小觑邺城。

    今日之后,整个大魏都会知道,邺城,齐律。齐律的邺城。

    “兄弟们,今夜便杀个痛快。”齐律含笑道,声音即柔且软,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清凉之色。仿佛这冬夜,仿佛这寒风中飘拂的冷意,乍然吹到人耳中,却又无端端的带着肃杀之气。

    诸将得令,长剑出,剑光寒。

    下一刻,飞身纵出。属于齐氏护卫的传奇,这一刻开始不吝的挥洒。齐氏,京城中显贵的齐氏。齐氏,邺城新贵的齐氏。

    齐律,那个在京城行事恣意,无所不为的少年,那个敢在皇帝面前撒泼,敢在皇后面前耍赖的少年。

    这一刻,蜕变成人。

    “兄弟们,杀,杀光所有敌人,还邺城一个现世安稳。”不知是谁一声呼喝,随着呼喝声,四周顿起。

    对面,敌人乱成一团。原以为齐律只带了几十个护卫,所以他们一路围追堵截,一路冷箭齐射,眼看着齐律身边护卫越来越少,胜利便在眼前。

    不管是谁,在这样一面倒的形势中,也会自觉赢定。

    毕竟离邺城越远,便越难有援手。

    便是围,他们也能将齐律围死……可是没想到,对面一声呼喝,四周竟然纵起黑影无数。

    初初看来,足有几百人。而且各顶各的身手矫健。

    手中长剑挥舞,轻松将冷箭一劈为二。这架式,哪里有刚才那般狼狈逃窜的模样。

    中计了。

    这是一场力量对等的战争,这是一场发生在寒夜中的战争。这甚至是一场一不小心便会伤到自己人的战争……

    刀剑相碰声,长箭离弦声,受伤嘶吼声,倒地不甘声……所以的声音和在一起,奏出了这世上最让人心惊的夜曲。恐惧,慌乱的情绪在敌方迅速传染着。

    周子秋带着差役赶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一步便迈进了修罗地狱。

    断手残腿,血流成河。

    四周点起了火把,那个让他担忧的身影便那般负了手立在火把正中。他的身边,一个人被手臂被缚,被人强行按压着跪在齐律面前。

    周子秋觉得整个人死了一遍,又被吓活了。

    四周带给他的惧意实在太甚,便是齐律此时周身染血的模样也着实吓人,可相比四周,周子秋还是迅速做了选择。

    他小跑着奔向齐律,齐律听到声音,侧身望向周子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周大人,你没回城?”

    “二爷不知踪迹,属下怎敢回城。二爷,这人是?”周子秋抬手指向那跪地之人。这人看起来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的破衣,脸上也是黑一块青一块的,胡茬乱生,俨然一个流民模样。

    只是那人的目光,着实让周子秋惊了惊。

    “他啊?邺城虽然偏僻了点,可你也该知道他的大名。复姓诸葛……以前也曾是显赫一时的武将。”齐律冷笑着道。

    周子秋想了想,悟了。

    “以前守北辰关那个诸葛洪?后来投敌叛国。”齐律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这位周大人平日里胆小如鼠的,而且总喜欢背着他捣鼓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齐律自然知道周子秋对他十分防备。不过齐律不当回事。

    若是朝廷不由分说派了个人来,而且压在他头上,他做事也得小心谨慎。

    他做的,恐怕比周子秋要过份个千八百倍。

    所以周子秋这些小动作,也就能愉悦一下齐律,至于影响到这位爷的心情,那是半点可能也无。

    齐律对周子秋,称不上欣赏,也无所谓讨厌,左右周子秋这人还不算大恶,便如谢珂所说,这已是极难得了,便留着他,便是再找一个,也不一定好过他,他何秘费那番心思。不过此时,齐律收回先前的评价。

    周子秋这人,还算义气。

    不仅义气,竟然还能说出这番‘真相’来,真是让齐律大大高兴了一番。

    投敌叛国?这词用的真准确,便是齐律自己来说,也不一定能说出比这词还合适的字眼了。

    周子秋的话让跪地那人瞬间抬起头来,望向周子秋的目光带着恨意。周子秋拧眉,他可是个正义的人,便是再苦再穷,也从没想过投敌叛国。这人可是北辰关的守将,那可是守着大魏一方安宁的,竟然为了私心,周子秋倒是听说诸葛洪唯一的儿子死在了京城。

    对于京城那帮纨绔子,周子秋自然不好评断。

    不过一句话说的不假,一个巴掌从来拍不响。那位诸葛少爷若是个老实本份的,也不会与那些纨绔子搅在一起,最终送了性命。

    这种事,遇上了,自然是不能接受的。可不能接受又如何?难道因为儿子死了,便要通敌叛国,便要把北境暴民放进北辰关,让大魏的百姓们也尝一尝失子之痛。

    这种认知,本来就是扭曲的。

    做这种事的人,自然便是疯的……对于诸葛洪,周子秋是满脸不加掩饰的厌恶。“诸葛洪,你堂堂七尺男儿,上不敬天,下一敬地,中对不起祖宗。

    你自己儿子没有教好,以至引祸上身,便该痛定思痛,好好反省己身。

    可你却枉顾道义,欲放敌人进关。你这样的人,便该叛个五马分尸。”

第三百九十五章 肃清

    这话若是从齐律口中吐出,那被缚的诸葛洪一定会唾上一口,然后骂句‘道貌岸然’……可是这话却是从一个身着官服,模样一本正经,说话一本正经的小吏口中吐出。

    周子秋生的一幅书生相,眉梢眼角仿佛都带着股大义凛然的书生风骨。他这话一出,诸葛洪涨红了脸,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反驳。

    他心有不甘,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便是有错,可那些京中权贵之子便没错吗?同样有错,他的儿子最终惨死,而那些公子哥一个个却依旧光鲜亮丽,风流成性。他觉得,他的儿子,死的冤枉。

    皇帝便是再安抚,也无法让他浇灭心头怒意。

    那样一日复一日的煎熬,他哪里还顾得了祖宗。他满心想的都是他没了儿子,也要让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权贵之人尝一尝失子之痛。

    “……我儿惨死,我替儿子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

    周子秋本来满心惧意,因为此时的诸葛洪那脸上的神情可着实称得上惨人。

    许是长久隐匿的原因,诸葛洪身上那股属于武将的气势变得越发的尖锐,被他看上一眼,都足够周子秋吓得身子一颤了。

    若非齐律在身边,周子秋恐怕要抱头鼠窜了。

    可诸葛洪的话却让周子秋再次控制不住的开了口。“你儿惨死,你确是心痛。可你放北境暴民入关。一时三刻可打不到京城去。北境暴民可不是你诸葛家的亲兵,你让打谁便打谁。

    茹毛饮血,饮的是谁的血。

    是我大魏百姓的。那些数以万计的穷苦百姓是你的杀子仇人吗?

    那些穷苦百姓家的儿子被杀,又要找谁讨要公道?你诸葛家可是几代忠良,便为了那一口气,便因你一人,便要让诸葛这个姓氏背负上背主弃义,通敌叛国之罪。诸葛洪,你糊涂。”

    周子秋说的十分痛快,而且调子抑扬顿挫,直说得诸葛洪惨白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周子秋说的,还是今晚大败给刺激的。

    一旁,齐律浅笑着拍了拍巴掌。周子秋满肚子的大义凛然,似乎瞬间被刺破了。

    他整个人瞬间萎蔫下来,一脸忐忑的望向齐律。

    他太得意忘形了,他竟然把身边这位爷给忘了。他这是……越俎代庖啊。

    人家正主都没说什么呢,他竟然不管不顾的抢白了一痛。“二爷,属下,属下逾越了。请二爷恕罪。”周子秋这时候觉得怕来了,单薄的身子抖了抖,尽量缩着身子,生怕自己刚刚那太过‘伟大’的身形惹怒了齐律。

    场面其实颇有那么几分可笑。

    自从诸葛洪被擒,齐律除了开口介绍了一句,始终没机会介入周子秋的‘侃侃而谈’中,不过齐律并不介意自己的戏文被抢了。在齐律看来,周子秋出马,可比他这个死敌开口强上太多。

    他若开口,哪怕说的都对,可诸葛洪也必定不买帐。没准他一个盛怒下,还会踏着脚的骂他‘妖言惑众’。可周子秋就不同了,那幅正义凛然的神情,连他都生出了几分信服。

    “……说的挺中肯。你也累了,一旁歇息去吧。”齐律轻声道。

    周子秋点点头,挪到一旁。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的打量着诸葛洪和齐律。

    这两位之间说起来深仇大恨也着实称不上吧。他可没听说是齐律与诸葛公子身故有关啊。周子秋想的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拎不清这位前诸葛将军,为什么千里迢迢追来邺城。

    而且看那神情,那架式。若非齐二爷洞察先机,虽然周子秋到此时也不知道齐律是怎么安排的。可是事情胜于雄辩,齐氏一行人虽然看起来也挺凄惨的,可最终诸葛洪败北。

    若非齐二爷有先见之名,早有部署。此时,他恐怕真得给齐二爷收尸了。

    这活计,周子秋可着实不想做。

    “诸葛将军,你既是因独子被杀而生了怨怼之心。为何独独与我过不去?便因我破坏了蓄谋已久的北境之乱?”齐律冷笑着开口问道,对于诸葛洪,他说不上厌恶,只是觉得厌烦,从北境至南境,从京城到邺城。

    跋涉几个千里,竟然只为了杀他。

    他齐律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命何时这般金贵了。

    “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到了此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诸葛洪倒是有问必答。

    “……你不觉得我在北境之举,算是帮了你吗?若是北境暴民真的如你所想那般闯进大魏腹地,要造多少杀孽。这些可都是因你而起,可都要记在你诸葛洪头上。我平复战乱,助你积了德,你不该谢谢在下,却为何苦苦相追,非要我小命不可。诸葛洪,你这是何意?”这实在不是个审问之处,也不是审问之机,不过齐律不在意。

    他知道谢珂在等他,也知道邺城必定也有一番动作。

    不过他并不惧,他相信谢珂,他总是相信她的,这世上,除了谢珂,便没谁能让他这般放下心防,毫无道理的相信。所以他不会乱,也不能乱。

    “……有什么好说的,若非你在北境所为。现在大魏恐怕早己改朝换代。什么叫忠?什么是孝?我只知道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死的很惨。没了儿子,我诸葛一脉还有什么希望?

    断子绝孙啊。我再忠又如何?百年以后,我诸葛氏依旧灰飞烟灭。倒不如舍命一搏。只是我的命不好,算来算去,竟然没算到诸般大事竟然坏在你一个风流子手中。齐律,我确是恨极了你。

    便是要死,我也要拉上你。我诸葛洪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我没什么好怕的,可你不一样。

    你有妻有女,有皇帝的垂青,还有封地。

    我要你死,我要你一无所有。”诸葛洪冷笑着说完,眼睛红的几乎泛出血丝来,那是恨意。

    齐律望着诸葛洪,突然间很庆幸。

    同样这辈子注定无子,可是他活的坦荡,有了女儿后,他更是满心感激,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他想,便是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他也不会像诸葛洪那般,让恨意啃噬了他的心。

    便是无子,可这辈子是自己在活啊。

    难道这几十年,便因为无子二字而全部抹煞吗?这几十年,便不能为自己而活吗?想到这里,齐律不由得有些同情起诸葛洪来……

    “……其实,我这辈子也注定无子。”天色渐渐明了,东方的天际泛出淡淡的红色,便在那薄薄的晨雾中,齐律突然轻笑着开口。

    什么?

    诸葛洪脸上的惊讶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

    天亮了,谢珂揉揉眼睛,缓缓坐直身子。雨卉这时挑了帘子进来。铜盆中的温水飘着徐徐热气。“少奶奶,先净个脸吧。”

    谢珂点头,起身的时候眉头几乎打了结。

    她在矮榻上靠了一夜,睡睡醒醒,也不知道一夜间做了多少梦。梦中那些血光吓得她在梦中泪流不止,醒后只觉昨眼睛涩涩的。“二爷还没消息吗?”

    雨卉点头。“还没有,不过少奶奶放心,这世上便没有能赢过二爷的。说不定是被昨夜的大风耽搁了,一会便归。”这安慰的话说的空泛,连雨卉自己都不相信,可是除了等待,她不知道她们还能做什么。昨夜少奶奶不动声色的便将权笙一众人悄无声息的擒下,已是极难得了。

    换做雨卉,她想必定得在阴沟里翻了船,她是真的没想到权笙能与外敌勾结。而且想要的竟然是邺城外加二爷的命。

    “我知,二爷和阿劲都会平安归来的。”谢珂轻声道。

    她想,老天不会这般苛责她的,北境,南境他们一路闯来,京城那龙潭虎穴她们也闯过了,不会让齐律在这小小的邺城败北的。

    诸葛洪……

    齐律以逸待劳,诸葛洪必定不是对手。

    谢珂接过温热的帕子,缓缓覆在脸上,帕子下,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担忧和涩意眨尽。不管发生什么,她总是不能倒下的,就像初次入京,哪怕那时齐律失去了信念,她也不能放弃。

    这世上道理万千。可是命只有一条,齐律必不会忍心抛下她和女儿的。

    渐渐的,院中开始有了动静,婆子们起来洒水扫尘,丫头们开始在廊下走动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似乎无人知晓……

    与昨日相比,齐府唯一改变的只是客院中少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无关紧要。

    双过一个时辰,奶娘含笑抱了明月进来。“少奶奶,小姐一早上便吵着要娘抱。”奶娘将小丫头递到谢珂怀里,小明月眨着圆圆的大眼睛,然后一头扑进谢珂怀里,奶娘在一旁含笑望着,道了句女儿最是和娘亲近。

    雨卉在一旁看着,脸上也努力扬起笑意。

    谢珂哄着女儿吃了早膳,将女儿放到榻上,任由她自去玩闹,奶娘见此,含笑退下。

    谢珂望着女儿,小丫头生的越发的漂亮了,乍看上去,模样倒是像极了齐律。眼睛,鼻子,还有那巴掌大的脸蛋,都像了父亲。

    都说生女随爹,果然不假。

    这时候,小丫头突然仰起头,奶声奶气的唤着‘娘’。听着那呼唤声,谢珂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笑着展开双臂,小丫头支起身子,晃着扑进谢珂怀里。抱着怀中那软软香香的一团,谢珂缓缓闭上了眼睛。

    便为了这得来不易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坚强。

    直到近晌午,雨卉才一脸急切又带了几分喜色的掀了帘子进来。“少奶奶,阿劲回来了。”雨卉险些高兴的落了泪,她和程劲感情很深,在谢氏时便互相有了那么几分倾慕,后来又一路来到京城,二人通力合作,程劲通常是把账目交给她,然后由她再转交自家少奶奶。有时候主仆间互通消息,也是经由她口。

    几个姐妹中,只有她和程劲是熟知对方根基的。

    成亲后,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厚自是不必多言。这次看似程劲只是一夜未归,可是成亲至今,这是程功唯一的一次夜不归家,她自然惦记。

    好在,程劲平安归来。

    “……回来便好。可有二爷的消息?”

    “有,昨夜晌午前,二爷与周子秋出了城,二爷在临出城前,交待阿劲,让他务必严守那段崩塌的城墙处,二爷怀疑此事必有蹊跷。阿劲便一直守到深夜,本打算差个人回府报信的,却发现街道上出现数个可疑之人,为了防打草惊蛇,他便按捺不动。最后发现这些人竟然四散而去,阿劲派了人小心跟着,发现这些人竟然往井水中下毒。

    少奶奶也知道,这邺城本就少水,每口井都攸关人命。

    若是水被污了,二爷和少奶奶连番努力恐怕便做了白功。

    于是阿劲将手中人手分散,四处堵截那些下毒之人……

    阿劲以为这便是对方的招术了,他没想到到了深夜,不出二爷所料,竟然真有人从那坏了的城墙摸了进来。

    好在二爷未雨绸缪,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也没能闯进城中。

    刚才回府前,阿劲才收到二爷的消息,说是已将主谋擒下,此时正急急往回赶。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归府。”雨卉一口气说完,谢珂听罢,轻轻吁了一口气。

    她在内宅,昨夜所经历的与齐律和程劲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暗夜,流寇四窜,程劲即要追捕,以防其在井中下毒,又要严守城墙坏处。

    齐律更是带着护卫一路与诸葛洪对峙,最终擒下他。这一夜,真称得上是惊涛骇浪了……“烧些热水,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二爷和阿劲回来,让他们好好歇歇。”雨卉应了,出门去安排。

    果然,不过大半时辰,谢珂听到院中一阵喧闹,下一刻,帘子被挑起,露出少年漂亮的笑颜。

    只是谢珂一见,眼泪却忍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门边,齐律含笑的表情不由得一凛,随后眨着眼睛低头去看。然后露出懊恼的神色。

    他真笨,这一夜又跑又窜,再加上最后那场厮杀,身上模样自然不会好看。昨日穿在身上的袍子黑一块乌地块的,下摆被剑划了几道口子。

    至于他……

    齐律小心的摸了摸脸。

    似乎,受了些小伤。比起那些重伤的护卫,这点小伤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宝姐儿,我先去洗洗干净,一会再和你说话。”

    说完,不等谢珂回应,转身便要离去。

    “阿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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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贵介绍:
未成想再睁眼竟是儿时旧宅。
那时,她还是谢家最尊贵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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