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我再也不相信哥哥了
“你是谁?”厉一下意识问,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穿着一身黑袍的人只静静地站在原地,他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是来接你的。”
“你是哥哥派来接我的吗?”他又问。
黑袍男人没有说话。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跟哥哥拉过勾的,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的,你走吧。”
“他不会来了。”黑袍男人说。
“为什么?”他才不相信呢。
“他忘了你,也忘了你们之间的约定。他说过他一会的就会回来,可是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回来。他早就忘了你了,不管你等多久,他都不会回来的。”
“我不信!”厉一大声说。
黑袍男人这次也没有说话。
厉一有点慌了,他喃喃道:“哥哥一定会回来接我的,他说过的,他是个男子汉了,他不会食言的,我们拉过勾的……”
“他不会来的,你跟我走吧。”
“不要!我不会跟你走的!”厉一直接拒绝。
黑袍男子点点头,说:“那你再等等吧,反正他是不会来的。”
他刚说完,厉一的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厉一有些尴尬地退了几步,脸微微红,只是天太黑,黑袍男人看不到。
过了一会,只听得黑袍男人摸索了一下,递给厉一一只白色的馒头,他说:“吃吧。”
厉一咽着口水,抬头,清亮的眼睛看向他:“哥哥说过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我不认识你。”
“我叫黑泽。”黑袍男人立刻说,依旧维持着递给他馒头的姿势。
厉一眨眨眼睛,不知所措。
黑泽却直接把馒头塞进了他的手里,说:“厉一,我叫黑泽,现在你认识我了。”
厉一看着手中的馒头,又抬头看看他,回身缩到了树洞里,半晌,男人听到食物被咀嚼的声音。
吃完了馒头,厉一窝在树洞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以为,天亮了,哥哥就会来接他了。
但他终究没有等来哥哥,每次一睁眼,都只能看到那个高大的黑影,他等了多久,这个叫做黑泽的男人就在这里等了多久。
最后,厉一完全提不起力气了,他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他发烧了,身体滚烫,迷迷糊糊地叫着哥哥。
黑泽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把他从树洞里抱出来。小家伙感觉到变化,死死地抓住树根,但无奈还是被黑泽扒了回来。
“你病了,要赶紧去看医生。”黑泽说。
厉一缩在他的怀里,微微睁眼,才发现他始终蒙着面,就连唯一露出的眼睛都是漆黑如夜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说:“天快黑了,你哥哥不会来了。”
厉一抓着他的衣服,使劲抬头看向古堡的地方。那里安安静静的,他的哥哥始终没有过来接他的,看着看着,他的眼泪就出来了。
黑泽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带你离开这里。”
厉一没有反对,他只是把脸埋在他宽大的黑色的袍子里。
“厉一,这是背叛。”男人薄唇轻启。
那是厉一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却用在自己最亲爱的哥哥身上。他心里空落落的,终于闭上眼睛无比失望地窝在男人的怀中。迷糊中,他感觉到粗粝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带走他未滑落的泪珠。
东方厉一每每想起那几天的情景,总觉得心里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师父说忘记那些痛苦的过程,只需要记得惩罚背叛者就足够了。但那些事情就好像是刻在他的记忆里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所以啊,我再也不相信哥哥了!”东方厉一怒喊。他挥起鞭子,对着自己的哥哥,毫不留情。
因为他知道,那再也不是他记忆里的哥哥了,那只是一个背叛者。
师父说,对于背信弃义的人,不能手软。仇恨,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他摆了这么大一盘局,可不是来随便玩玩的,他要这个古堡中的人类都下地狱。
77 快走
“厉一,住手!”东方观一道。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这么做呢?哥哥,你忘了,我再也不会听你的话了。”厉一狂笑着,不管不顾,就像一个疯子一样。他早就在很多年前就疯了。
观一不想伤害他,也不想任由他这么下去,他只是想带他回家,带他远离这混乱肮脏的一切。
他希望一觉醒来,他的弟弟还是那个软糯听话的乖孩子,而不是与这些魔物混在一起的疯子。
有那么一瞬间,东方观一觉得非常后悔,后悔那一次的忘记,让他失去了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裴婴没了命地往回跑,穿过那些发了狂的魔族。他离城墙还有那么远,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不到了。
“大师兄!”叶赏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转瞬间,她的人就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裴婴喜极,他赶紧躲在叶赏后面。虽然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辱尊严,但他也没办法啊,还是小命重要。
“大师兄莫怕,”
“叶赏师妹,你终于来了,顾信之呢?”
“二师兄在前面呢,”叶赏边说着边把靠近的小魔族给抽走。“他说让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大师兄,你要跟紧我啊。”
“好、好的!”裴婴不知道该怎么跟紧她,只能先使劲点头。
接着叶赏冲在了前面,为他开路,裴婴不敢耽搁,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叶赏虽然人瘦小,但却非常能打,跟阿西是同一种人。
有她在,裴婴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乖乖跟在她后面就行了。
叶赏带着他,一步步靠近城门。与顾信之正在缠斗的魔王横亘在他们和城门之间,叶赏得想办法绕过这个魔王。
但周围也有两个身形庞大的高阶魔族分别跟丘平初和陆全希打斗,这三场战斗形成了一堵墙,把他们拦住在墙外。
虽然对付几个小魔,叶赏觉得绰绰有余,但是数量这么多,甚至将他们团团围住,不停地耗着两人的力气,叶赏不能保证长久的安全。所以,必须要穿过遮这堵墙!
魔王的实力不俗,顾信之用全力才堪堪挡住它的攻击。瞧见叶赏苦恼地站在不远处,他便知道两人需要什么,便不断地把魔王往旁边引,试图给给两人让出一条道路来。
魔王却直接把人堵在了城门口,隔着一堵墙,外面是顾信之和魔王,里面是关氏兄妹和高阶魔族。
几人战得难解难分。
叶赏抽开几个小魔,说:“暂时是没法回去了,大师兄,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小师妹,你别这样……”裴婴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女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做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一直都希望能够给小师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但是现在,他想他看起来都很狼狈。
看着这四周弥漫的魔气和火焰,他想,世界末日莫过于此了。
仅仅靠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么多的魔族,这些人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轰隆!”巨大的城墙倒塌。
魔王黑色的身影站在上面,他俯视着所有人,顾信之长枪撑地,他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偏偏,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下子,里面所有人都暴露在魔族之下了,谁也逃不了。
裴婴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随即,他突然往回跑,边跑边喊:“东方观一!只要把你面前的人杀了,才能救大家!”
只要把领头的人杀了,这些魔族便会失去指挥,威力减半。
只要把那个人杀了!
突然,裴婴停住了步伐,呆呆地看着前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在他背后的叶赏,也是没料到他停下来,差点撞上去了。
他忽然想到,那个嗜血的少年可是东方观一失踪了八年、苦苦寻找的亲弟弟啊,他却让他杀了他。
裴婴觉得自己真残忍啊,现实真残忍。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把少年杀了,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他转头,看着乱成一片的古堡,到处都充满了魔族的尖叫声,刺耳而令人心生恐惧。
那些巨大的怪物正在一点点地蚕食掉这个世界。
顾信之被那巨大的怪物一下一下地打在地上;陆全希扛着大刀,气喘吁吁;丘平初第一次露出那么慌乱的表情……
决堤的泪水涌出他的眼眶,冲刷着他脏兮兮的脸。
看到这样裴婴,叶赏也是一愣,只是一下,她便回过神来,继续把靠近他们的小魔抽走。
远处的东方观一好像听到了裴婴的话一样,他咬咬牙,握剑的手的紧了几分。
“哥哥,你要开始认真了吗?”厉一说,“来啊,来打倒我吧,只要我倒了,那些魔物就会停止攻击了。”
“厉一。”他念着他的名字,挥剑冲了上去。
厉一疯狂地笑,他等这一刻很久了,这一战,终有一个人要死,终有人要解脱。
他不会有所保留,哥哥也不会。
八年的时间太长了,谁都回不去了。
“小师妹,你把赤渊带过来了吗?”裴婴忽然问。
“赤渊一直是二师兄在保管,他应该是带在身上了。”叶赏说。
她刚说完,裴婴便坚定地往城门处走。他边走边说:“小师妹,麻烦你护送我到信之那里。”
“大师兄,你要干什么?”叶赏问,手上却丝毫不敢耽搁,为他开路。
裴婴不语,他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拔出赤渊,或许拔出赤渊,他们才会有希望。
叶赏帮他把所有挡路的小魔拦了下来,裴婴终于靠近了城门口。只是他刚一靠近,便感受到来自魔王强大的怒吼,震耳欲聋的声音,以及强劲的旋风。
顾信之被魔气震开,他落地时,嘴角渗出了血。
“顾信之!”裴婴担心叫道。
顾信之却无暇顾他,因为转瞬,魔王的前掌就落下来了。他马不停蹄地跳开,不停地躲着魔王的攻击。
他已经做到极限了。
裴婴看着他满天飞,有点心疼。
谁知魔王见到他,马上转换了目标,直直地朝裴婴招呼过来了。
顾信之这才发现了裴婴的靠近,他不是让叶赏把他都带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裴婴看着朝自己落下来的魔掌,忽然觉得很平静,没有害怕,没有可惜,有的只是平静。
他希望,这一掌下去,他能回到真正的家里,那里有他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
“呀!”顾信之的长枪刺入魔王的手掌,他一手撑着那惊人的力量,一手把裴婴拽开,随手甩了出去。
而他自己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嘴里吐着血沫。
“顾信之!”裴婴心里突然无比地慌乱和害怕,他连滚带爬过去。
顾信之却说:“阿婴,快走啊!”
78 剑圣
裴婴哪里肯走,他只想过去,把顾信之拉出来,不管怎样都好,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顾信之绝不能有事。
看着裴婴一点点靠近,顾信之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他要支持不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抽离。
他快要陷入泥土里了。
“当!”
随着一声巨响,压在顾信之身上的那只魔掌,被震开,不远处,关淳手持双刀,站在残破的城墙上。
击中魔掌的正是她甩出去的那柄大剑。
趁着这间隙,裴婴立马把顾信之从地上拉起来。顾信之浑身都是泥土,前面的衣服也被鲜血浸染了,显得十分狼狈不堪。
裴婴拼命地把他往外面拉,能离那只魔王远点就远点。
所幸魔王的注意力被关淳那一剑给吸引了,没工夫管他们。直接把关淳当做新的目标了。
关淳无畏无惧地站在城墙上,整个人脏兮兮的,显然,刚刚与她对战的那只高阶魔族已经被她干掉了。
现在,她的剑重新燃起了蓝色的光,直接冲向面前巨大无比的魔王。
裴婴来不及关注关淳的情况,现在他只想确保顾信之没有事。他探了探顾信之的鼻息,发现他还有气息,顿时松了口气。
他尽力把顾信之往战场外面拖,发现他的腰间,紧紧地别着那把赤渊剑,他甚至把自己的枪都扔在了魔王的手掌里,却把赤渊剑别在身上。
裴婴把那把剑接下来,自己带着。
他刚想把顾信之换到背上,忽然听得一声惨叫。
循声望去,关淳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落下来。
“关淳!”关却赶紧甩开身边的魔族,冲向她。只是他稍一分神,就被那只高阶魔族趁了空,他被一掌拍了下来。
而关淳的上面,那只曾经支配了顾信之的魔掌重新落了下来,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为她挡了。
裴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从未想过死亡就那么近。
魔掌落下,可能仅仅是一秒的时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消失,从此她的笑容,她的声音都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只是在魔掌落下的那一瞬间,裴婴看见一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关淳姐”。
魔掌落下,一道血花在火光中扬起。
裴婴觉得,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听见血花扬起又落下的声音,还有那句不断回响的“关淳姐”。
城墙后面,涌出一群群黑色的人影,他们训练有素,大概是阿西搬来的救兵。
但是却被眼前这巨大的魔王像扫蚂蚁一样扫开。
“啊!!!!”
人群中,响起关淳绝望的哀鸣,她怀中的少年,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只有嘴角是弯弯的。
“西儿西儿……”关淳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她希望他还能睁开眼睛,安慰她说:“关淳姐,不要哭,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可是少年却静静地躺在她的怀中,不动不说也不笑。
巨大的魔王对面前渺小的人类再也没有兴趣了,它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却刚好正对着裴婴走过来。裴婴看着它,眼中燃起的愤怒能把眼前的一切燃烧。
从听见关淳的一声开始,他就知道了,那个他心疼得不行的少年为了救自己的姐姐,不惜把命也给搭上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世界的风景,还没来得及学习更多的东西,就这样被眼前的怪物断送了一生。
裴婴握剑的手越来越紧,赤渊剑好像能够感受到他的愤怒一样,整把剑都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
睥睨众生,目中无人的魔王还在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察觉到脚下人的变化。
整个古堡,随着关淳的那一声悲鸣,陷入了绝望之中。关却被压着打,疲于应付;容另重伤;陆全希和丘平初两人联手依旧占不到一点优势;叶赏不断地挥鞭抽走那些小魔,体力将要耗尽。
偏偏,从城里搬来的救兵都不能改变这种现象,他们只是多了些人,暂时能让疲劳战斗的队员松一口气。
但是面对这些巨大的怪物,他们一样束手无策。
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绝望。
尤其是关淳,就在刚刚她失去了自己视若生命的人。
往回走的魔王带着胜利者的姿势,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在嘲笑这帮渺小的人类。
突然,它的眼前,隆起一个白色耀眼的光球。
那种光,照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而且它还在不断地增大,瞬间笼罩了眼前的魔王。
叶赏回身望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裴婴的位置。
光芒很快消失,在那块地方上,一人一剑,顶天立地站着。他周围的小魔早就魂飞魄散。
叶赏看得清楚,那明明是裴婴,她的大师兄,只是他整个人的其中都变了。他手持赤渊剑,目光坚定,一步步地走向魔王,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带来凛冽的气息。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压,无人能敌,就连魔王,在他面前也弱了三分。
“剑圣出现了。”叶赏轻声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婴。
被刚刚那一阵光刺了眼的魔王十分愤怒,它看着眼前人依旧无比渺小,无所畏惧地扑了过来。
裴婴手腕一转,赤渊剑重新发出光芒,他动作极快,在场所有人似乎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那魔王就连中了好几剑。
他像是风一样,极快极狠厉地穿行在魔王的身体之间,割开它的皮肉,卸掉它的四肢,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它的弱点紧紧地掌握在手中。
然后,一剑致命。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在场的人只是通过魔王倒地的速度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剑圣的真正实力,即便是面对这么多的高阶魔族,依旧剑剑致命。
转瞬之间,所有的高阶魔族倒地。
在不远处和东方观一缠斗的厉一,在最后一只高阶魔族倒地时,忽然受到重创,他抑制不住地喷出黑色的血液。
“厉一!”观一冲了上去,这一刻,看见自己一直亏欠着的弟弟受了这种重伤,无论哪个哥哥都会忍不住上去保护他吧。
东方厉一却在他冲到身边的那一刻,把匕首送到了他的身体里。
看着观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笑得诡异而癫狂。他说:“哥哥的朋友果然厉害,把我最得意的宠物都干掉了。但是我绝不会放过哥哥。”
“哥哥现在也一定很恨我吧!我把哥哥在乎的东西全都毁掉了!你看看他们,他们都是为你而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恨我吗?!哈哈哈哈哈……”
79 师父
血液透过他的衣服,从腹部渗透出来,染红了少年的手。东方观一握住他的手,弓着身子,慢慢地滑了下去。
厉一跟着他一起跪下来,企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绝望、怨恨……可是没有。观一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清明澄澈,有的只是一瞬间的解脱和愧疚。
“厉一,无所谓爱恨了,能看到你完整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观一说。
厉一轻笑,他反问:“可是哥哥,你确定现在的我是完整的吗?”说罢,他用力抽出匕首,观一立刻吃痛地颤抖。
“我的心早就死了。”东方厉一说。
观一扑了上去,抱住他,说:“厉一,我只要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恨你,我会永远等你回来。”
东方厉一木然地看着他,手一抬,又把刀子捅进他的身体里。
观一吃痛闷哼,他不会说痛,他知道这些痛跟厉一所受的痛苦比起来,不及万分之一。
“厉一,我们回家吧。”他用最后的力气说。
东方厉一再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冰冷的刀锋滴着温热鲜红的血,耀眼夺目。
“哐当”一声,手上的刀子落地。
“哥哥,我回不去了呀。”
顾信之一醒来便感受到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那是专属于那个立于顶端的男人的。
他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
裴婴执剑穿行在几大魔族之间,来去自如,行动迅速,或许他们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但是顾信之却瞧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样的身法,他不知看了多少次了,已经熟记于心了。
几大魔族轰然倒地,裴婴飞身回到他旁边。
顾信之赶紧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哽咽在喉,不知该说什么。
“阿婴。”千言万语在心口,却只叫了这一句。
他话音刚落,裴婴挺直的身躯瞬间往后倒。
顾信之冲了上去,接住他。
还是那个裴婴,宛如谪仙般超尘脱俗的模样,此刻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阿婴,你终究还是回来了。”顾信之轻声说。
隐在密林深处的黑衣男人,轻轻挥了挥衣袖,走向密林跟深处。散落在四周的中低阶魔族,褪去了那股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劲,转身朝密林深处逃窜。
已经没有人在意它们的生死了,激战了一夜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安静下来。
中低阶魔族全部消散之后,这片空地上就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燃烧着的火焰。
在最外围,东方兄弟相对着躺在地上,厉一望向夜空的眼睛含满了泪。观一静静地躺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叶赏拿着鞭子,慢慢地走向两人。她的身后,顾信之抱着脸色苍白的裴婴,握着赤渊剑。丘平初和陆全希浑身脏兮兮的,他们擦了把脸,向两人走过去。
残破的城墙旁,传来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关淳抱着血肉模糊的阿西,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关却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眼角迅速划下一滴泪,在没有人看见的空隙,他抬手拭去。
她哭着哭着,突然“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关却赶紧上前,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关淳旧伤刚愈,又遇上这种强度的战斗,况且刚刚已经被打成重伤了。她能撑到现在,大概也是为了怀中的少年。
而眼前人却给了她致命的打击,所以她吐血之后,当即昏迷不醒。
“大夫!快叫大夫!”关却吼道。
容另从魔族的尸体下钻出来,便听到关却慌乱的喊声,他立马回身,顾不得身上的上,熟稔地安排队员打扫战场,拯救伤员。
留守在古堡的队员死伤无数,幸好阿西从后面带来了一队医疗兵。方才所有人战斗时,他们就在后方搭起了简易的医疗站。
此时医疗站中放满了伤员。
战后的古堡,无比荒凉。此时再也没有魔族了,整个大地恢复了平静。人类的声音渐渐地充满了这座古堡。
早上第一缕阳光照下来时,正是医疗站最忙碌的时候,他们紧张地穿梭在伤患之中,随风飘过的衣摆都能感受到温暖。
厉一忽然梦见他跟黑泽离开的那天,他迷迷糊糊的,浑身滚烫,只记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稳稳当当的。
那天的夜里,没有一点星光,黑色的天空似乎藏了一个大洞。
他不知道黑泽要带他去哪里,反正他觉得,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那棵树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忘记哥哥曾经说过的话了。
忘记了,就当哥哥从来没有承诺过。
这样,他也就不会伤心了。
黑泽带着他走了好久,久到他睡了又醒了。
望着那漆黑的夜和漫无边际的森林,东方观一有些怯怯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为什么?”他问。
“修行。”黑袍男人答,“厉一,跟着我修行吧,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好的弟子。”
“你要教我学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学,我都可以教你。”
东方厉一没有说话,他缩在男人的怀中,像是在思考着该向他学什么一样。
半晌,他才问:“那我以后要叫你师父了吗?”
男人点头:“你还要行拜师礼,你还要学很多的东西,在那个地方,没有人会打扰到你,你可以专心学习。”
厉一没有说话。
男人想了想,说:“厉一,你想学吗?”
男孩把头埋得更深了。许久,他听到黑泽轻轻的叹息声。
他忽然抓住他的黑色袍子,仰起脸说:“黑泽,我可以看看你吗?我想看看你。”
男人一愣,停下了步伐。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东方厉一以为他肯定不会答应的了,才认识两三天,他这个要求太唐突了。
但是,男人却点了点头,说:“我抱着你不方便摘面巾,你自己动手吧。”
东方厉一扬起的脸上充满了惊讶,他问:“是真的吗?”
男人再次点头。
厉一终于确定了,他伸手摘下男人的面巾,他坚毅而沧桑的脸顿时露了出来,早晨的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黄色,显得格外动人。
他的下巴有扎手的胡渣,大概是有好几天没整理仪容了。
但这依旧是一张硬朗的脸,没有什么特别的,厉一还以为他的相貌奇丑,所以才会蒙着脸。
可是正是这样一张沧桑无比的脸,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清晰忆起。
师父这个称谓,他叫了他整整八年。
80 发生了什么?(求首订)
混沌,头疼,整个世界好像颠倒了一样。
裴婴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他穿越过来的那天一样,强烈的不适应感,好像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有一段时间,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记得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他确定自己不曾见过,但是那种强烈的代入感让他深陷其中。
“阿婴……”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裴婴睁开眼,顾信之就在身边,紧皱着眉头,看见他醒来的一刹那,脸上的担心缓和了。
“你醒了。”他的语调平平,但是裴婴却能感受到他其实是欣喜的。
裴婴点点头,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
“顾信之,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凑了我一顿?”裴婴疼得龇牙咧嘴道。
只这一句,顾信之就知道,他只是大师兄而已,并不是那个可以只身执剑立于千军万马前的人。
“你受伤了,不要乱动。”顾信之说。
裴婴十分听话地躺好。
没多久,叶赏端着吃食过来了,她第一次那么殷勤地凑到裴婴的面前,十分兴奋地说:“大师兄,你醒了!昨天晚上辛苦了,快吃点粥补补吧。”
裴婴疑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粥,问旁边的顾信之:“她怎么了?”
顾信之给他一个你昨天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的眼神,裴婴不明所以,看看他又看看叶赏。
“大师兄有空教教我剑法呗,昨晚太帅了!”叶赏持续兴奋道,“要不是大师兄,我们可能已经葬身在外面了。”
说起昨晚,裴婴倒是好奇了,他记得昨晚那个情况很惨烈的呀,遍地横尸,漫天火光,他站在一群野兽中间,眼睁睁地看着他珍视的人受到伤害。
只是一转眼,他便平静地躺在了干净的床上,若不是顾信之和叶赏身上的伤,他还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师兄,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表现出来啊?你是故意的吗?……”叶赏还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裴婴强忍着酸痛,翻身下床。叶赏吓了一跳,瞬间弹开。
他一边披外衣一边问:“阿西在哪?”
一说起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的裴婴,抬头看看两个人,都是一脸惋惜。
“阿西怎么了?”裴婴继续问,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那一下,少年飞驰过来的身影和关淳绝望的悲鸣。
难道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裴兄醒了。”丘平初走进来,后面跟着陆全希,两人身上也挂了不少彩。这次他对裴婴的态度客气了不少。
然而裴婴没有心情关注这些,现在他只想知道阿西在哪里。
他推开两人,冲出门外。只是他一出门,便愣住了,这,还是他印象中的密林古堡吗?
周围的房屋倒地,残破不堪,墙体上还留有武器和魔掌划过的痕迹,有的甚至沾了斑驳的血迹,魔族的、人类的都有。
倒在地上的魔族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上、院里、破墙上。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发生了这么惨烈的战斗。那是生与死的搏斗,那是捍卫未来的战斗。
差点被他一把推倒的丘平初,一脸不解地看着屋里的两人,问:“他怎么了?”
顾信之没回他,跟了出去。
叶赏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别问。
裴婴走在这座堪称废墟的古堡中,甚至迷失了方向。他想要找到那个让他担心的少年,可是他不知道去哪里找。
他只能迷茫地看着四周,直到,看到了顾信之。
他抓住顾信之,近乎乞求般问:“阿西呢?”
顾信之单手扶起他,说:“我带你去见他。”
裴婴点头,乖乖地跟着他。
不知为何,顾信之忽然有点不习惯这么沉默的裴婴。虽说以前的裴婴,贵为高高在上的大师兄,一向高冷,没什么话。
但是他也明白,此裴婴非彼裴婴,从落水之后,他的大师兄就已经变了,变得让所有人都不认识了。
但他依旧是玄贞书院的大师兄。
不可否认的是,顾信之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喜欢唠唠叨叨,惹是生非,甚至有点神经质的裴婴。
总觉得,这样的裴婴才有人气,才有生活的气息。
“大师兄。”他主动开口。
“嗯?”裴婴耷拉着的脑袋忽然抬起。
“谢谢。”
“为什么?”裴婴有点惊讶。
“谢谢你昨晚救了我……我们大家。”
裴婴想了想,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天醒来,你们说的话我都不懂了?”
“你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这回轮到顾信之惊讶了。
“我只记得昨晚你受伤了,我抱着你,怎么叫你也不肯醒,我还看到阿西被打伤了,听到了关淳的喊声,那个声音喊得我心在颤抖。我大概是受不了了吧,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醒来就是躺在那床上。”裴婴平静地说完。
顾信之却停在了原地,裴婴抬头,看见他的眼神深情而无法逃避。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顾信之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故事。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看了裴婴一眼,回身继续往前走,那条路好像很远,也好像一小步就能走到。
他们来到一个空旷的院子里,因为这里离城墙远,所以并没有被魔族破坏。里面到处都是人,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暂时的医疗站。
顾信之领着他,绕过那些伤患,走到了最里面,也是最安静的房间里。关淳被裹成粽子一样,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比她好一点的关却站在她旁边守着。
看见裴婴过来,关淳有些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关却马上紧张地扶着她。
“你们来了。”许久,她才憋出这么一句。
裴婴点点头,问:“阿西呢?”
“在里面。”关淳说完,低下了头。
裴婴来不及寒暄,直接往里面走。
“我劝你别进去。”关淳又说。
裴婴刚踏入门槛的脚步停住了。
“我怕你跟我一样会受不了。”
“你不是好好的吗?”裴婴说,不再犹豫,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很足,敞亮敞亮的,小小的少年躺在洁白的床上,那么安静,那么虚弱,裴婴都不敢轻易靠近。
81 我想回家
裴婴轻手轻脚地走近那张床,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越来越近,床上的少年惨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裴婴在他身边坐下,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却又缩了回来。
他有些害怕,害怕他一碰,眼前的人就碎了。
“他可能永远都这样了。”关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听到这话,裴婴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着顾信之的心。
顾信之终于体会到了那种钝钝的,生拉硬扯的痛。
“所幸他还活着。”关淳勉强笑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裴婴低头看着少年纯净的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哽咽,有的字甚至被他吞进肚子里了。
“他也许会醒来,也许永远都躺在这张床上了。”关淳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伸手,艰难地把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掀开。
躺在里面的少年,他的双腿短了一截,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包裹着纱布。看到这情景的一瞬间,裴婴的眼眶,痒得发疼,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白色的床单上,晕染出一圈圈更深的白色。
裴婴曾经想过,等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要把阿西带出去,带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是他在心里对少年的承诺。
因为他亏欠阿西的太多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也没有想过会遇上这么一个单纯率真、令人心疼的少年。他就好像最纯洁的镜子,能照亮每个人心底里最黑暗的角落。
刚开始接近他,裴婴仅仅是想从他那里套到东方观一的信息,从而套取解开牡丹花样秘密的线索。
裴婴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从未想过会这么心疼一个孩子。
大概是从看到阿西细心地为他们每个人雕刻预防魔气的小树开始吧,裴婴的心就开始一点点倾斜了。
在与阿西相处的过程中,他可能跟东方观一一样,把这个率真的少年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毕竟他是个温暖又体贴的少年啊。
“该换药了。”关却轻声说。
关淳点点头,跟着他出去了。
裴婴低头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少年,他依旧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顾信之,”他开口,“可以给我讲讲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我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顾信之点点头,详细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罢,裴婴看着自己的双手,说:“原来我这么厉害。”他是真的在感叹,他知道自己连赤渊剑都无法拔出,那不可能是他做的。
但是裴婴救了大家,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他想,这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原主终于看不下去了,自己跑出来,收拾了那一群魔族。
想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点,裴婴居然没有觉得半点惊讶。或许在这个世界里,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果然,自己才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主角,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扑街。
如果没有他,而是真正的裴婴在这里,也许这场战争就不会发生。
“可我不会一直这么厉害。”他有些丧气地说。
“我知道。”顾信之一脸平静地说。
“你知道?信之啊,你不知道的啊。就算我昨晚那么厉害,可我不也是没有救下阿西吗?看到他这样,我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我来了这里。”裴婴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他越过顾信之边往外走边说:“走吧,我还是换个地方呆着吧。”
顾信之看看床上的少年,他的被子已经被裴婴小心地掖好,他安静地躺着,仿佛谁也影响不了他。
想了想,顾信之转身跟上了裴婴。
受到魔族重创之后的古堡,丧失了往日的生机,第十队的骨干队员全都受了伤,还有大部分队员在对抗魔族的时候牺牲了。
古堡中的大部分房屋都被毁了,为了尽快建立起边防,幸存的健康队员都投入了恢复生产的工作中。
听闻鄂将军还特地从后面过来慰问了,并且带来了足够的药草和粮食,而伤患也转移到后方去了。
除了像关却、关淳这种不愿意回去的。
还有另外一人便是东方观一。
他身受重伤,特别是腹部的刀伤,极深,差点要了他的命。不过幸好他挺住了,又被及时拯救,所以还是救了回来。
当时躺在他身边,身上染满了鲜血的少年,不知受了什么伤,只剩下一口气,大夫也瞧不出什么,只能用药吊着他的命。
若不是叶赏说这是东方观一失散多年的弟弟,说不定厉一就被关却一刀剁了,和魔族尸体一样扔到密林中了。
东方观一身受重伤,裴婴也听说了,只是他没有心情再去看他了。现在他一出门,便会被人认出来,整个古堡的人都知道他是当晚孤身提剑,手刃魔王以及几大高阶魔族的大英雄。
面对这么多人的赞赏,裴婴特别惭愧,一来他并不是那背后使力的人,二来他还在因为阿西的事情伤心。
他经常爬到屋顶上,就一个人,躺下来,呆呆地看着天空。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场,只想要安安静静地看会天空。
有的时候,顾信之会坐在他身边,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不理他。
裴婴觉得奇怪,自己变得这么自闭当然是因为阿西失去了双腿还昏迷不醒,但是他记得顾信之跟阿西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啊,而且他也没啥事好自闭的。那他为什么要学他这样子呢?
这一天,顾信之又一次坐在他身边不说话,裴婴实在好奇,忍不住了问:“信之啊,你为什么老是坐在我身边话也不说,事也不做呢?”
顾信之有点惊讶地低头,思索了半刻,才说:“大师兄难过,我只是想陪着大师兄。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也许会好受一点。”从前都是这样的。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裴婴不可能记得从前。
“那也是。”裴婴点头,重新躺了回去,看着湛蓝的天空挂着一片片如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思绪飘了好远。
“信之信之,你的家在哪里啊?”他问,语气里带着些许感伤。
顾信之沉默了半刻才说:“我没有家,书院算吗?”
“算吧,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没有家啊?听说我是被夫子捡回来的,不知道父母,不知道任何亲戚。但是在我的心里,在很遥远的地方,我有一个家,它跟这里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但是我却很熟悉。”
“我现在就想回去那里,顾信之,我想回家。”
这话说得顾信之心里咯噔一跳,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家有没有变样,但谁都明白,他不可能回去了。
82 兄弟
黑暗袭来,古堡外围,防守严密,现在城墙正在重建,没了屏障,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
月色正好,古堡中却没人在外行走。此时守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重建古堡的队员,白天辛苦劳作,晚上做个好梦。
在最里面的院子边,极快地闪过一个黑影,毫无声息。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脸色惨白的少年躺在洁白的床上,月光透过床帘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倏地,床帘抖动,一个黑影出现在少年的窗边。他披着一件大黑袍,只有眼睛露出来,淡淡的目光,注视着床上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东方厉一,他从被人捡回来就一直昏迷,大夫都看不出他的症状。
黑袍男人抬起一只手,红色的光芒在他手中聚集,但那红光却泛着温暖的色泽,让人看着觉得格外舒服。
他把手放在少年的脸上方,红光开始一点点注入少年的体内。
这个动作持续了许久,黑袍男人的目光一直平静而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直到他完成了这个仪式。
他收手,少年苍白的脸开始慢慢变得好看起来。
黑袍男人似乎轻轻叹了声,他伸手抚摸少年的脸颊,似是喃喃道:“厉一,从今往后,做回人类吧。”
他话音刚落,窗外的天空划过一道黑影,尖锐的鸟叫声划破夜空,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少年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他的旁边,黑袍男人早已不见。
厉一仿佛重新回到了八年前那天,他站在那棵树下,等了很久,黑泽没有来,哥哥也没有来。
他以为,他这次可能就一个人了,就连黑泽也不来找他了。
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
厉一坐在树洞里,半晌,他觉得坐在这里可能哥哥看不到他,于是,他翻身,爬到巨大的树根上。现在的他还小,只能爬到这里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染出一层橙色的光晕。厉一始终坐在高大的树根上,眺望着远方。他期待看到某个人影出现。
谁都好,哥哥还是黑泽,只要他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
但是他等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人来。厉一绝望了,他不再等待,他重新躲进了树洞里。
他开始不想任何人找到自己,他要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做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黑暗降临,黑夜过去。
新一天的太阳光透过树缝照在他的脸上,厉一是被饿醒的,他摸着肚子站起来,钻出树洞。
太阳热烈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等他慢慢适应这阳光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朝他奔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厉一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擦了擦眼睛,发现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近到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哥哥!
厉一的心激动得都要从心脏里跳出去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跑了上去。
“厉一!”观一边跑边喘着气叫他。
“哥哥!哥哥!”厉一很兴奋,他不停地跑向他,不停地叫他。
观一终于把小小的少年紧紧地抱在怀中:“厉一,我来接你回家了。”
天知道,厉一是多么渴望这个怀抱,他抱着观一,就再也不想放手了。晶莹的泪花出现在他的眼角,他一边紧紧抱着哥哥一边说:“哥哥,我想你了,我想回家了。”
“对不起,厉一,我来晚了,我们回家吧。”观一道歉,他把少年放在地上,背对着光,温柔地把手伸向厉一。
厉一好开心,他笑着伸手去握住哥哥的手。
然而,一转眼,整个世界都变了。他握着锋利的匕首,捅入哥哥的身体里。鲜血染了他满手,哥哥的脸上依旧是多年前对他温暖的笑。
周围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轰击着他的耳朵。
他开始慌了。
他不想这样的,他只是太恨哥哥没有来接他而已。可是哥哥已经来接他了,为什么他还要把匕首捅进哥哥的身体里?
脑海中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快速划过,另一张少年纯真的脸闯进他的记忆中。是了,他终于想起了,他恨哥哥不仅仅是因为他失约没有把自己接回家,还因为,哥哥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开始对别人好了。
就算知道哥哥失约了,小小的厉一还是不想就这么离开哥哥了。
黑泽对他很好,但也很严厉。他也明白,男人的修行,是残忍的。但他还那么小,别人那么小的时候都是跟在哥哥姐姐爸爸妈妈后面的,只有他,是单独一个人,默默地修行。
但是黑泽不让他离开,他只能找个黑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回到了古堡中。他想看看哥哥,不知道他离开了这么久,哥哥有没有发现,有没有想他。
只是,当他艰难地进去古堡中,却看到哥哥有了另外一个“弟弟”,他很照顾他,甚至比对当初的自己还要好。
他们在一起很开心的样子,就好像,哥哥完全忘记了他。
厉一忽然想起黑泽带他离开那天晚上说的一句话,哥哥背叛了他,绝不能原谅背叛者。
直到现在,厉一才真正明白背叛的意义。
他没有去打扰哥哥和那个少年,他只是默默地回到了修行的地方。
如果哥哥把自己忘记了,那他也绝不原谅哥哥。
由妒忌和失望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最终长出仇恨的果实。
但当他真正把匕首捅进了哥哥的身体里,他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荒谬。说到底,他只是想要哥哥记得他,多看他一下,只是想要留在哥哥身边,跟他好好生活而已。
他心里终究还是无法恨哥哥的。
他看着那鲜红的血,真的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八年前那场混乱还没发生之前,那时候,父亲在身边,哥哥在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师父,你的任务我完不成了。”厉一说。他手中的匕首落地,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溢出。
这八年来,黑泽一直在他身边,严厉地督促着他的修行。
也幸好这八年有黑泽,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梦境散去,厉一从噩梦中醒来,他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他发现所处的环境不对劲。
太亮了!
他转头,对上窗外耀眼的阳光,不知何时,床帘已经被拉开,早晨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厉一翻身躲在床下,他惧怕这种刺目的亮光。
他忘了有多久自己没有看过太阳了,也许从黑泽带他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阳光了。
他修行的地方永远暗无天日,黑泽从来不点灯,他的眼睛能够在黑夜里视物,所以他也要求厉一不能点灯。
所以,这八年来,厉一从未看见过灯光,他忽然想起黑泽背他离开的那天,对他说:“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以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多看看吧。”
83 拥抱
八年后,再次看到这耀眼的光,厉一的心里突然止不住地害怕。他不是一个会随遇而安的人,他对每一个自己亲近的人都很重视。
八年前的黑暗和混乱让他失去了他一直倚仗的哥哥,他强烈不安,甚至仇恨这个世界。
而现在,这一道道遮不住的光又让他失去了相依为命八年的师父黑泽。强烈的不安让他像发了疯一样躲避着这无所不在的阳光。
“啊啊啊……”他尖叫着往后退,往阴影的地方躲。但是,整个房间都沐浴在早晨温暖祥和的阳光之下。
厉一无助又害怕,他背对着那阳光,到处躲着那阳光。
忽然,房门被碰地一声推开,身上仅仅穿一件中衣的观一冲了进来,他的身上还包裹着各种各样的纱布。
他一进门就到处搜寻到厉一的身影,冲了过去,抱住在阳光里拼命挣扎的少年。
“厉一别怕,哥哥在这里。”他安抚他说。
但是厉一还是一个劲地尖叫和挣扎,他甚至忘了表达自己的需求。他害怕起来,不管不顾的,也完全看不清眼前人是他哥哥,只是一个劲地挣扎。
观一被他一脚踹了出去,之前为他挡住光线一下子照在厉一的身上。厉一再次发出疯狂的尖叫声。
观一大概能看出他害怕什么,捂着肚子,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把那床帘“刷”地拉上。
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一直挣扎和尖叫着的厉一忽然缓和了下来,只是他还一直把头埋在膝盖。床帘没法把所有的光遮住,没法把这里变成如黑夜一般让他适应的环境。
但是东方观一可以。
他转身走向蹲在地上的小小少年,也蹲了下去,温声说:“厉一,不怕,哥哥来了。”
少年的胳膊动了动。
观一伸手从后面抱出他,只觉得他好瘦,仿佛身上没有肉一样。观一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这么多年,他一定没有过好。都是他这个哥哥失职。
“对不起,厉一。”他轻声说。
少年没有挣扎,他安静地接受着哥哥的拥抱,这个拥抱他等了八年。
他曾经想,如果哥哥忘记了自己,那就把哥哥杀了,然后两个人一起下地狱吧。但他终究没有舍得,因为到最后他发觉,无论哥哥怎么对自己,他还是没法杀掉哥哥。
少年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他挣扎累了,他害怕够了,到最后,他终于安心沉睡在哥哥的怀抱中。
观一把少年转过来,看着他脸上平和的笑,嘴角渐渐上扬。
他的腹部,白色的中衣渗出丝丝血迹,那是刚刚与厉一挣扎的过程中,他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渗了出来。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厉一还在,他还好好地活着。
大夫重新给厉一看诊了,惊奇地发现之前还一直处于不明状态的厉一突然变好了,而且他的脉象十分正常,并无异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观一还是无比祈祷,将来的厉一也能够安安稳稳的。
————————————————————
听闻东方观一醒了,裴婴找了个时间,拎着一袋子水果去看他了。
东方观一住在他弟弟隔壁的病房中,因为他实在不放心东方厉一,所以坚持要看着自己弟弟。
而东方厉一也是奇怪,醒着的时候只让观一靠近,别人一靠近他就会自动进入战斗状态。
所以裴婴看到观一时,发现他眼下的乌青严重。便知,他没休息好。本来他的伤势便没好全,又那么重,再加上厉一的折腾,真是不瘦都不难。
“难得裴兄过来看我。”东方观一笑着说,他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是眼中的神采却是晶亮的。
那是一种满足的神情。
裴婴把那袋子水果放在桌子上,顺手拿了一个,擦了擦,递给他,说:“吃吗?”
东方观一微笑着接过,并不马上吃。
“你是过来问我牡丹花样的事情的吧?”他说。
裴婴摇摇头,否认,他说:“毕竟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你伤成这样,我过来看看不是很合情理吗?”
东方观一低头笑,这才吃起了手中的果子。
“阿西怎么样了?”他问,他醒来之后,便问了阿西的情况,只说不好。
裴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也许好也许坏。但我相信他一定会醒来。”
观一有些惊讶,难得裴婴这么冷静,以他对阿西的感情,应该会更伤心才是。
“关淳也还好,我们都看开了,阿西能醒来就好。只是有一件事,我可能做不到了。”裴婴说。
“什么事?”
“之前答应过你的,只要我把阿西带出去,你就告诉我牡丹花样的秘密,现在看来,我恐怕做不到了。”
东方观一抬头,看到对方眼中浓重的无奈。
“你是害怕阿西会拖你后腿吗?”他犀利地问。
裴婴摇头,说:“只要他醒来,只要他要求,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我怕的是,他根本就不想跟我出去。”
说到这里,裴婴认真地看着东方观一,问他:“如果他不愿意跟我出去,那我怎么能强人所难呢?再说了,你确定阿西真的会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而放弃这里的一切吗?”
东方观一被问得语塞。
“东方观一,你知道阿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如果不知道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给他,不也很没有礼貌吗?”
东方观一看着手中的果子,半晌才说:“我会问清楚的,真没想到,需要你过来提醒我这件事。”
“不仅仅是提醒你,也是在提醒我自己。”裴婴说。
他呆了一会,起身,说:“你好好休养,我走了,他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谢谢。”这一句谢谢他很真诚。
裴婴摆摆手,拉开门出去。
这一面,东方观一真的觉得裴婴跟以前不一样了。或许人在经历过大灾大难之后,都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吧。
现在的裴婴比以前要更加成熟了。
阿西能认识他,何其有幸。
他希望每个人在此刻之后,都学会把属于自己的幸福紧紧地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
84 我想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厉一渐渐好起来了,观一的劝导之下,他慢慢地也不惧怕光了,只是仍旧不习惯在太过光亮的地方长久地呆。
观一对他的照顾尽心尽力,那八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八年,是塑造三观的八年,然而却在那种阴暗的地方度过。观一能做的就是重新把他的那八年弥补回来。
两兄弟就在那场战斗中和解,虽然没有任何正式的语言和宣誓,但是彼此的心里早就原谅了对方。
因为厉一的所作所为,观一带着某种对这个古堡所有人的愧疚,就算是带伤也很积极地为古堡里的人们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他,一直都不敢去看阿西。
听闻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关淳在照顾他,裴婴也会每天去给他说话,试图唤醒他。
这天,裴婴照常去给阿西讲故事,他刚打开门,便听到里面微弱的声音:“裴婴哥,你又来啦。”
裴婴一愣,迅速奔到阿西床边,看着他微笑着躺在床上,眼睛里是湿润的光。
“阿西?”他难以置信地叫着他的名字。
“嗯,哥。”
“阿西!”
裴婴高兴得跳了起来,差点扑了上去,他的阿西终于醒了!
他迅速把关淳等人叫来,大夫也马上过来了。看诊之后,他无不惊奇地说:“真是神奇,都想着他不可能醒过来了。这孩子是有福气的。”
“那是那是,我们家阿西是谁啊!”裴婴高兴地接口。
关淳握住阿西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床上的少年,说不出话来。
“关淳姐,你别哭啊。”阿西安慰她,“我不是醒过来了吗?”
“可是你……”关淳看着他的腿,欲言又止。
“不过是失去了双腿,用一双腿换关淳姐一条命,值得,老天爷亏大发了。”阿西倒是十分乐观,“倒是我啊,终于能够保护你一回了,从前都是的你在保护我,能够保护关淳姐,我觉得很开心啊。”
“傻阿西,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亏欠你的。”
“我这条命都是关淳姐捡回来的,所以你不用觉得亏欠我,因为我无论什么都会为关淳姐做的哦。”
关淳擦擦眼泪,伸手揉着他的头发。
“只是从此之后,我没了腿,就只能永远赖在关淳姐身边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不会。”关淳带着哭腔答。
“那我就放心了。”阿西笑笑,说了这么久,有些累了。
于是关却让所有人都出去了,只余关淳在旁照顾。
裴婴沉默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眼中似乎蒙了一层雾,愈发地让别人看不懂了。
顾信之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师兄,我们该走了。”
“走?”裴婴抬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说:“是哪种意义的走?”
“大师兄,我们在这里呆得太久了。”
裴婴垂头,他低声说:“你们先走吧,我可能要留一下,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过,”他抬头,笑容温暖,“我会尽快追上你们的。”
“大师兄……”顾信之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想,阿西对于裴婴来说,已经重要到这种程度了。
顾信之皱了皱眉,低声说:“大师兄,我要等你吗?”
裴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等你。”顾信之说。
裴婴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关淳从里面出来,看见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有些惊讶,但是看着两人微微有些严肃又带着感伤的表情,愣是没说出话来。
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没有理她。
关淳摇摇头,走了。
裴婴好像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困扰之中,他的眼神透露出来他很纠结,对于一件事还没有做好选择,但是有选择,却还在摇摆。
过了很久,他好像决定了一样,转身,拉开阿西的房门。顾信之一惊,不过转瞬间,他便恢复了正常,看着他进去,没有跟上。
裴婴径直走到阿西的床前,阿西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一样,挣扎着起来。裴婴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阿西笑着说:“裴婴哥,你来啦。”他好像早已知道一样。
裴婴点点头,沉默着。
“我猜到你回来找我的。”阿西说,“这种预感很强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的裴婴哥好像有很多话跟我说,从你现在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裴婴苦笑。
阿西点头,继续说:“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你,我认识的裴婴哥可不是现在这般愁眉苦脸又严肃到不行的。我认识的裴婴哥应该是乐观积极,什么都不怕的。”
“其实阿西,这就是我的另外一面啊,我只是没有把自己丧的一面展现给你们看罢了,其实我丧起来很可怕的。”裴婴有点小可怜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不能把你也弄得丧气起来呀。”
阿西摇头。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再跟你说这件事实在是突兀,但是我忍不住要说。”裴婴不安地抬头看他。
阿西微笑着等待他说下去。
“阿西,你还愿意离开这里吗?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出去,我想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听他说完,阿西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他低头笑道:“可是裴婴哥,我的眼睛里只装得下这里的风景了。”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让裴婴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也瞬间湿润了他的眼眶。这个答案他早就有所准备,只是他会那么说出来。
阿西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天使啊。
“我这一生不奢望能够闯荡出什么名堂来,也不奢望能够拯救世界什么的,我只希望能够守护好关淳姐。这个小小的愿望,我希望在我没了双腿之后依旧能够实现。”
“嗯!”裴婴点头,他不敢开口,他怕他一说话就会让阿西听到他的哭腔。
“裴婴哥肯定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裴婴哥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吧。那种无论如何都希望别人好的想法,不是多么伟大,却足够让自己开心。”
裴婴只能不住地点头。
许久,房间的门开了,红着眼睛的裴婴从屋里出来,顾信之迎了上去。却听到他问:“信之,你有特别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顾信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有啊,每个人都有吧。”
听罢,裴婴抬头望天,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没有啊。特别想要守护的东西,应该是自己会拥有或者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吧?
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拥有过什么。他所珍视的家人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里。
如此看来,他还真的是没有能够让他特别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这么一想,好像更加伤感了。
85 牡丹花样的秘密
从阿西那里回来没多久,顾信之就不见了,说是办事去了。裴婴纠结了好几天终于松下心来,却不想门在此时响了。
裴婴耐着性子,过去开门,东方观一裹着纱布站在门口。见面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还是裴婴先反应过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阿西醒了。”东方观一说。
“对啊,你应该去看他才对。”裴婴边把人往里面请边说。
“我去看过他了。”东方观一在桌旁坐下,“他看来挺好,对了,”东方观一抬头看着他,继续说:“我问过他了,阿西啊,果然还是希望了就在这里,他舍不得离开这个他长大的地方。”
“这个我知道啊。”裴婴说。
“嗯,我知道你知道,所以才会那样跟我说的吧,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没什么。”裴婴有些不好意思道。
东方观一从旁边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放在裴婴面前,说:“你看看这个。”
裴婴瞄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看时,发现这正是那天晚上东方厉一使用的武器。他看了看对面的人,有点疑惑。
东方观一伸手把鞭子握柄的地方翻出来给他看,只见上面也刻有一朵妖艳的牡丹花,跟琴身上面的那朵一模一样。
“这是……”裴婴有些惊讶。
“这是厉一的鞭子,只是之前没有这多牡丹花,那天晚上之后,这朵花就出现在了这里。我想,肯定是有什么契机让它出现在这里的。”
他如此一说,裴婴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东方厉一把他带到那片空旷的地方,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就让红光漫天。他想,应该就是那个咒语了吧。
“虽然你没有履行承诺,但是我还是决定把这牡丹花样的事情告诉你。”东方观一说。
裴婴一听马上就来了精神,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牡丹花样,真的跟你们家有关吗?”他问。
东方观一摇了摇头,说:“准确来说,这跟我们东方家没有任何关系,父亲也只是从牡丹术士那里偶然得知这朵花的事情,并且这一直是我们家秘而不宣的事情。”
“我知道外面传言父亲是那牡丹术士唯一的弟子,但其实并不是,那样神秘的人根本就没有弟子的。父亲只是一个背锅的人罢了,关于那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牡丹花样他还是偶然得知的。”
“那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的传言呢?”裴婴问。
东方观一摇头,说:“大概是某些人传出来的吧,毕竟当时的牡丹术士可是女帝身边的大红人,谁跟他扯上关系不得都跟着好吗?”
“也对,那这牡丹花样又是怎么回事?”
“据父亲说,这牡丹花样并不是那牡丹术士所创的,而是当代医圣凌辰所创。”
“凌辰?”裴婴惊道,他之前一直以为牡丹术士之所以被叫做牡丹术士,是因为他创下了这个牡丹花样,并且成功地把这花样弄成了他的代名词。
却没想到,这花样居然是医圣凌辰所创。
“你应该知道十三年前的同文馆吧?”东方观一问。
裴婴点点头。
“凌辰和那术士都是同文馆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调查什么,如果你想要查到更多的东西,不妨去找一下凌辰。我想,他应该更清楚这个花样以及牡丹术士的事情。”
他说完,裴婴沉默了一会,点头,说:“谢谢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东方观一想了一下,说:“还有一点就是,你知道那个黑袍男人吗?”
裴婴一惊,瞬间想起了在密林中的那个黑影,阴森恐怖。他点了点头,说:“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我被抓到外面的时候曾经在密林深处远远地看过他一眼,怎么了?”
“注意他,厉一当初就是他带走的,为了能够在那天晚上一举夺得古堡,这个男人沉寂了八年,是个不简单的人。而且,把你抓过去,是他特别要求的。”东方观一说起那人时,眼中有隐隐的怒气,看得出来他是相当地不喜欢那个男人。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裴婴有点不明白。
东方观一看着桌上的那条鞭子,说:“恐怕是为了这牡丹花样吧。”
裴婴恍然大悟,是了,东方厉一是对着他念了咒语,这牡丹花样才出来的。那自己跟这花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裴婴有点头疼,而且,东方观一是怎么知道那个黑袍男人的?他记得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那个男人吧。
他反应过来时,东方观一已经把那鞭子收了起来,说:“抱歉,这个鞭子汇集了太多魔气,不能给你们带走了。”
“啊,没关系,不过,你要怎么处理啊?”
“得想个办法净化掉这些魔气,然后还给厉一,这是陪伴了他八年的东西,不能丢。”
裴婴了然。
不过,东方观一马上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样东西,用白色的布裹着,他递给裴婴说:“差点忘了给你这个。”
裴婴接过来,问他:“这是什么?”
“地图。”
“嗯?”
“这是去万花谷的地图,接下来你们可能会用到。虽然你们能力很强,但是万花谷也不是个谁都能找到的地方。”东方观一说。
裴婴有点不明白他说什么,万花谷,他只隐约记得好像是医圣凌辰的住处,至于怎么去,他想,这不应该是他该考虑的事情吧。
不过,“谢谢。”他还是先收下吧,万一这个东西真的很有用呢?
“不必,我先告辞了。”东方观一拿起那盒子,转身开门出去。
裴婴跟在后面送他。
送到门口,东方观一便让他停步了。裴婴只好在门口看着他走远,观一才走出没几步,裴婴便开口叫住了他:
“东方兄,我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可是失约了呀。
东方观一停步,回头看着他说:“因为我相信你对阿西的心。”
这一句,如春风般,拂过裴婴的心。
他轻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东方观一有没有听到。
东方观一已经走远,至于为什么会相信这样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他觉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他没有信错。
86 地图
东方观一刚走没多久,顾信之就回来了,他急匆匆的样子可把裴婴吓到了。
“你怎么了?”裴婴问他。
“没事,大师兄,丘大人他们呢?”顾信之着急问。
裴婴摇摇头,他一向不关注丘平初的行踪的啊。
“他们估计在城墙外练武呢。”刚巧路过的叶赏插了一嘴,这几天丘平初和陆全希都特别无聊地在外面的树林里跳来跳去的。
“叶赏师妹,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跟大家说,你轻功好,烦请你去请他们过来一下。”顾信之说。
叶赏点头说:“好的,没问题。”然后运气几个跳跃走了。
她刚走,顾信之就钻进了屋子里,在桌子旁边坐下。裴婴跟了进去,问:“到底是什么事啊?”
“待会儿再说。”
“行吧,刚好我也有点事要跟大家说,等他们回来一起说吧。”裴婴在他旁边坐下,有些无聊地玩着手中的地图,这地图他还没打开看过呢。
“对了,信之,你刚刚是从关却那里回来的?”
“嗯。”
“我怎么有种预感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呢?”裴婴说,然后打开了手中的地图,那繁复的样子简直要把他吓尿。
“这是什么?”顾信之问。
“万花谷的地图啊?”裴婴说。
“你怎么会有万花谷的地图?”顾信之惊讶道。
他刚说完,门外三人推门进来,丘平初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顾兄,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他的背后,跟着陆全希和叶赏。
顾信之让三人坐下,十分严肃地说了牡丹花样的事情。内容跟裴婴从东方观一那里知道的差不多,只不过他从关却那里得知的更系统一些。
众人听罢,皆是沉默。
还是丘平初最开始发言,他问:“这件事扯到了医圣凌辰,这牡丹花样是他创,但这些事不一定是他做的。”
“没错,但是他是我们找到找到盗贼的线索。”
“可是二师兄,万花谷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传闻那个地方就算是神仙都找不到的啊。”
听罢,顾信之从裴婴手里拿过那幅地图,说:“大师兄这里有万花谷的地图。”
“哦?”三人惊讶地看着裴婴。
裴婴有点懵,忙说:“看什么看?这是东方观一给我的啊。”
“可以啊,裴兄,同性交友厉害!”陆全希搭着他的肩膀。
裴婴听得一脸黑线,什么鬼同性交友?那可是他用命换来的好吗?!
“既然地图都有了,我们赶紧出发吧,别浪费时间了。”丘平初道。
“啊?”裴婴一愣,“你们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丘平初反问他,“我们不像你啊,跟这里的人混得那么熟,这里对于我们来说不就相当于一个路过的地方吗?”
“大人,别这么说。”陆全希说。
裴婴终是点了点头,不管他们在这里如何,终究是要离开的,只是他自己太过重视了而已。
“走是肯定要走的,只是,也要准备好。”顾信之道。“咱们来古堡这一趟,遇到的事情就已经够荒唐的了,不知道去万花谷的路上还有多少困难呢,大家都要做好准备。”
“你放心,我们这些本来就是在刀尖上混饭吃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丘平初自信道。作为大周国最出色的密探,这样的事情他经历的多了去了。
顾信之当然不担心他们俩,他担心的是叶赏和裴婴,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叶赏还好,之前还会跟唯舞下山去执行任务,算是有点经验。裴婴这样一个终日呆在山上不出门,而且失去了记忆和剑术。
他开始有点后悔带他下山了。
谁知裴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肯定准备好,话说万花谷,只要你们能看得懂这个地图,我肯定没问题,乖乖跟你们走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开始看起地图了,刚才没怎么注意,这次仔细一看,众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是什么鬼?这是地图吗?不,这不是。
“二师兄,我突然觉得头有点晕,可能是轻功用过度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吃饭记得叫我。”叶赏揉着太阳穴离开了。
她刚走,陆全希和丘平初就叉着腰说:“裴兄,刚刚我们练武的时候可能扭到腰了,这会不行了,得先走了。”
然后不等顾信之反应过来,两人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最后,只剩下裴婴一个人坐在顾信之旁边,尴尬地笑着说:“信之啊,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我看不懂的。”
“嗯。”顾信之竟然轻轻应了声,沉着地把地图收了起来。
“喂,你……你看得懂吗?”裴婴问。
“看得懂啊。”顾信之轻松道,“这不是很简单吗?”
裴婴惊讶了,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那行,到时你记得带路啊。”
“嗯,你可以收拾东西了,该告别的告别,后天我们出发。”
“这么快?”
“不能再耽搁了。”
“行行行。”裴婴一边应着一边跑去收拾东西了,一边收拾他还一边想着要怎么跟阿西东方观一他们道别。
对了,他还没看过听说现在已经变成乖宝宝的东方厉一了,真想去看看啊。不过一想起当初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一脸杀意的样子就觉得可怕。
而顾信之,皱眉看着手中的地图,眼神凝重。这份地图,他们都看不懂,但是自己却是看得懂的。
其实这地图特别简单,但是却施加了一种特别的幻术和制图方法。那个幻术就算了,难得的是那种制图方法,如果他没记错,这种方法应该是失传了的。
因为那是上丘一族的独门制图术,而上丘一族,早就在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了。那是一场绝对的屠杀,其残忍程度足以让人闻之心伤落泪。
而如今,失传的制图术重现,顾信之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认真了。
“信之信之,这个你还要吗?”裴婴举着个东西大声问他。
顾信之赶紧收好地图,回头边走边说:“什么啊?让我看看。”
“这个啊。”
“你收拾自己的吧,别动我东西。”
“切,好心没好报。”
“……”
87 我再也没有师父了
两天后,五人准备就绪,扛着行李跟古堡里的人道别。
关氏兄妹亲自把他们送到出口。
“几位留步吧。”顾信之拱手道。
关氏兄妹,东方观一,还有容另皆停步。
关却说:“那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几位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保重。”五人点头。
两拨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和礼仪,只是一拨人静静地看着另外一拨人离开,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为止。
出去还是走进来时的那条道,周围全是树木,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心都很平静。特别是裴婴,他比进来时少了那一份好奇心。
送完几人回来,关淳进屋时,刚好看见阿西在院子里,他坐在东方观一专门给他做的椅子里,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一口缸。
“阿西?”关淳叫他。
少年抬头,忧郁的眼睛里迸出一点光来,他微笑着说:“关淳姐,你回来了,裴婴哥他们走了吗?”
“嗯。”关淳点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觉得呆在屋里太久闷,所以出来透透气。没能亲自送裴婴哥,觉得有点遗憾呢。”
“养好身体重要,相信他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的。”关淳摸着他的脑袋,看了看那口空荡荡的缸,里面除了泥和水,啥都没有。
“这口缸为什么在这里?你用来养鱼吗?”她好奇问。
阿西摇了摇头,说:“不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婴哥把它搬进来的,说是里面种了很名贵的莲花种子,就连在外面都很罕见的,等有一天,里面会长出好看的莲花来。”
关淳恍然大悟,继而说:“可是我们这里不是很适合养花啊。”
“嗯,不过裴婴哥说种子会长出来,我相信他。”少年抬头,温暖地笑着。
关淳被这温暖的笑触动,遂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口缸放在这里。
不远处,东方观一看着无比和谐的两个人,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翘起。昨天,裴婴和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口缸搬进来,又求着他把那把椅子做出来。
那个人的心思果然是很细腻。
他笑了笑,转身往东方厉一的房间走去。时间过得很快,厉一开始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他不再惧怕光了,只是仍旧接受不了太过强烈的阳光。
厉一是一个很缺爱的孩子,只要他稍微离得久了点,厉一就会很不安。
有的时候,观一会想,要是他当初没有忘记去接厉一,少年会不会就不这样孤独和害怕了?
但是没有当初,现在的才是最值得把握的。
他不再多想,转身进了房间,少年正坐在窗前看书。他额上细碎的短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眼,这让他不得不隔一段时间拨开一次。
观一见了,上前说:“厉一,你的头发长了。”
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迅速转过头来,果然是自己哥哥,他完全忘了刚刚观一说过什么,只是傻笑着说:“哥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观一温柔地说。
“你看!”厉一举着手中的书本,“我有在看书哦,我没有偷懒!”
“嗯,我看到了。”观一宠溺地摸着他的脑袋。
现在的厉一已经会讨好别人了,可是他的心却有点隐隐作痛。
漆黑的夜里,夜空中没有一丝星光,就连月亮也躲在云层深处,久久不见身影。
古堡外的森林里,一个黑袍男人,缓缓行走在树木之间,他全身都着黑色,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像整个人都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他的右手臂,夹着一个方形的盒子,盒子被黑袍半遮掩着,随着人行走而都上上下下地摆动着。
半晌,越靠近密林深处,那个盒子开始微微抖动起来,里面泛着一点点红色而耀眼的光芒,在那漆黑的夜里特别突兀。
男人越走越快,那红光也越来越盛大,最终照亮了一整片森林。男人终于无奈地停下来,拍着手中的盒子,似是无奈道:“果然躲不过你啊,罢了罢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一个白衣男子,谪仙般降临在这片黑暗之中。他甫一出现,那红光便跃动了起来。
黑袍男人掂了掂手中的盒子,终于把它拱手让出去了。
白衣男子并不马上接,而是说:“你似乎很舍不得?”
黑袍男人笑了笑,说:“哪有什么舍不舍得,不过是一个玩具,反正都是我做。”口气十分无所谓的样子。
白衣男子这才接过那盒子,揭开盖子,顿时,一阵强烈的红光闪耀着涌了出来。白衣男子却不觉得刺目,他看着那盒子中的鞭子,手柄上那朵血色牡丹正在不停跃动。
他很满意地合上盖子,顿时,漫天的红光消失,他伸手将盒子递了出去,一个黑影立马过来接了。
“送去给阁主。”他说。
黑影点头,带着盒子消失在黑暗中。
“这下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黑袍男人问。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
“那我便走了,这份情算是还完了吧?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了。”黑袍男人越过他,嗓音沙哑低沉,格外契合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
白衣男子始终低着头,只是在他经过的那一刹那,眼神微微波动,手指动了动,身体却纹丝不动。
就这样,两人背对着,黑袍男人越走越远,最终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衣男子这才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微微叹了口气。
终有一天,这世界会把所有人吃掉,无人幸免。
古堡中,漆黑的房间里,少年突然从床上坐起,他瞪着一双充满了恐惧的大眼睛,额头上全是汗。
他惊恐地看着四周,还是那般熟悉的黑暗,但是却让他莫名害怕。
“师父……”东方厉一轻轻地叫了声。
他仿佛能闻到空气中留存着那个黑袍男人的气息,那样熟悉,是在人类社会没有闻到过的独特气味。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他一觉醒来,还在那个修行的地方,黑泽却不见了。他去找他,但最终却发现,男人躺在森林里,浑身上下都是血。
东方厉一害怕极了,他止不住地喊着那个男人。
“师父!师父!……”
听到喊声的,观一从隔壁过来,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刚刚被吵醒的。
他赶紧过来,搂住床上的少年。
“厉一,怎么了?”他温声问。
东方厉一抱紧他,弱弱地说:“哥哥,我梦见师父死了。”
他的声音那么悲伤和怯懦,观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一遍遍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跟他说:“别怕,哥哥在。”
过了好久,少年终于从恐惧中出来,他抱着哥哥不肯撒手。
入睡前,他最后说了句:“我再也没有师父了。”
88 万花谷篇开始
“信之,是走这边吗?”
点头。
过了一会,
“顾信之,这边没路啊!”
“顾兄,你到底行不行啊?”
“二师兄,你真的会看地图吗?”
……
顾信之拿着那张地图,站在最后面,脸有点黑,他看着前面封住的路,若有所思。从他主动接过这个地图开始,身边的质疑声就从未少过。这一路走来,多少辛酸血泪,只有他自己明白。
虽然前面是一堵墙,但是他坚信自己的地图没看错,图上写的就是从这里过去的,不然别的路都是极其危险的。
但是为什么现在这里会出现一堵墙,顾信之有些把握不准。
他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之下,沉默上前,摸着那堵墙。摸索了一会,还是没什么反应。
“信之,别摸了,墙都不好意思了。”裴婴没好气地说。
“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机关呢?”叶赏也凑过去帮忙了。
剩下三人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两个。
最后,裴婴悄悄对陆全希说:“陆老弟,把你的大砍刀拿出来。”
“做什么?”陆全希警惕地看着他,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
“当然是把这堵墙给砍开啊,如此普通的墙,再怎么摸都不会摸出机关来的,直接给它个痛快吧!”裴婴大喊。
陆全希一听,居然觉得挺有道理的,当即运气挥刀,对着前面两人说:“麻烦让让。”
两人刚回头,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刀风从中间飞过,然后轰隆一声,旁边的墙塌了。顾信之和叶赏都反应极快,在碎屑砸到他们的一瞬间跳开了。
一阵烟雾过后,五人看到,在倒塌的墙体后面,一条康庄大道畅通无阻,根本看不到头。
顾信之和叶赏面面相觑,这也行?!
裴婴、陆全希和丘平初早已翻身上马,道一声:“走了!”
然后,挥鞭而去。
顾信之和叶赏赶紧跟上。
在这之后,路便好走了,而且也和地图对得上了。裴婴不明白为什么这万花谷要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传说这里是世外桃源,设得这么隐秘,凌辰大概是不想被世人打扰吧。”丘平初说。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世外桃源吗?”裴婴不禁问。
“怎么可能有?”丘平初想也不想地说,“所谓的世外桃源,不过是自己的心中的理想国罢了,然而这种没有竞争没有丑恶的地方真的存在吗?我更愿意相信另外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哇,老丘,你突然变得好有深度啊!”裴婴崇拜地说。
丘平初笑笑,深藏功与名。
“那这个万花谷怎么说?”裴婴又问。
“传闻万花谷里只有两个人,凌辰和他唯一的弟子,凌若涵。”叶赏拿着个小本本说,一本正经八卦的样子。
“凌辰自然不必说,经历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之后,想要归隐山林,不想被人打扰,便创了这个万花谷。听说庄梦还特意帮他在万花谷周围设下了重重幻境,这使得这个地方更加神秘了。”
“他和庄梦是什么关系?”裴婴问。
“凌辰和庄梦都是当年同文馆出来的,而且两人相交甚深,后来发生太多事情了,两人志向不一,自然就没有在一起了。”叶赏说着合起了她手中的小本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想必当年同文馆解散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吧。”丘平初叹道。
“那凌若涵呢?”顾信之问。
“关于这个人,没有更多的资料,只知道她是凌辰唯一的弟子,常年住在万花谷中,外人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从未见过。听说她是被凌辰从外面捡回来的,因为医术天赋不错,因而被留在万花谷中了。”
听罢,顾信之微微皱眉。
“顾兄是觉得这个人可疑?”陆全希问。
顾信之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总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你这是在变相说人家的名字大众化!”裴婴说,“不能这样子的。”
“行了吧,干点正事。”丘平初刚说完,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丝丝缕缕,如梦如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浸进去。
“这是要到了?”裴婴问。
其余四人却警惕了起来,这花香,闻着有点奇怪,说不定有什么陷阱。
越往里,花香越浓郁,四人还是看不到路的尽头。
“我们会不会进入幻境之中了?”裴婴担心地问。
“极有可能。”顾信之道。
“咱们走了这么久,路上的风景都是一样的,从未见过,而且这条路看不到尽头,说不定我们一直在绕圈子。”叶赏沉声道。
“那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吗?”裴婴赶紧问。
四人没有说话,裴婴理所当然地认为事态严重,便静静等待着他们想办法。
半晌,叶赏忽然说:“要不,咱们绑个绳子吧,或者做个标记,如果我们一直在绕圈子,那我们肯定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其余三人点头。
裴婴:“……问题是,我们没有绳子啊……”
“……”
裴婴仿佛听见了他们石化的声音,忙说:“那就做个标记吧。”
四人终于又活过来了,陆全希非常豪爽地挥刀在路上砍了个大坑出来,这样应该就很明显,很好认了。
只是他们刚做完标记没多久,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叶赏上前瞧了瞧,带回一个消息:到了。
这……
几认都来不及想自己刚刚傻乎乎的举动了,马上心情愉悦地策马欢快地奔跑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花海,五颜六色,各种形状,成片成片地开在天际。半边天都被这花给映红了。
裴婴从未讲过这般景象,顶多就见过接天莲叶无穷碧,如今眼前的景象,就好像天堂一般,让人心生向往。
越靠近那片花海,那香味也就愈加浓郁起来。
忽然,五人的马都突然停住了,让几人吓了一跳。
“万花谷不让马匹进来,你们是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听不清楚来源。几人听罢,不好意思地翻身下马,环视周围,却不见任何人。
“对不起,惊扰姑娘了,我们并不知道这规矩。”顾信之认真道。
“出去!”那人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89 凌若涵
五人不为所动,只闻其声就这么厉害了,裴婴还真是非常想见见这个人。
“这位姑娘,我们是想来万花谷请见凌辰先生的,如若谷中不让马进来,那我们就把这马栓在外面即可。”裴婴道。
良久,那姑娘都没出声,他们还以为人走了。
谁知前方空旷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玫红衣裳的姑娘,她蒙着面纱,向他们缓步走来,如花中仙子一般。
“难道说这就是凌辰的那个女弟子”叶赏悄声问。
但没人能回答得了她。
那姑娘走近了,一双凤眼妩媚无双,迅速巡视了五人一眼,视线便放在裴婴身上不移开了。
裴婴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对她晃了晃手,说“姑娘,你怎么了”
那姑娘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问“方才真的是你在说话”
“对啊。”裴婴大方承认,“这声音你认不出来”
女子别过脸去,眼角却有一点点闪光。
“认得出。”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随即又强硬了几分,道“如若你们想进谷中来,必须把那马儿放了,万花谷中不允许有别的动物。”
“这个我们走的时候还得用这马呢。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找个边缘的地方养着”
女子想了一会,才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栅栏,说“便养在那儿吧,只是不允许它们乱跑,这里也得每日清理干净。”
“行,没问题,抱在我兄弟身上。”裴婴拍着陆全希的胸口答。后者一脸懵地看着两人。
见他们把马匹栓好,女子这才带他们进谷。
这万花谷中间低,四周高,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名贵的花草,裴婴都叫不出名字来,看来真的是“万花谷”啊。
万花谷最中央的地方才有几间房子,都是十分简陋的茅草房,围了个小院子,看上去特别温馨可爱。
几人边走边聊。
裴婴挨个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人之后,最后才介绍自己“我呢,姓裴名婴,你直接叫我名字即可。”
一直在前面慢慢走着,静静听着的女子此时突然回眸,认真道“嗯,我知道你。”
“诶”裴婴有点没反应过来。
“哎呀,著名剑圣的名字,人家姑娘知道也不奇怪。”丘平初适时说。
“哈哈,也对。”
丘平初内心真不要脸。
“不知姑娘姓名”裴婴又问。
“凌若涵,凌辰是我师父。”女子答,语气不冷不热。
原来真是凌辰唯一的弟子,只是没想到一进来就能见到,虽然她戴着面纱,但是看这气质,绝对是美女一个。
“原来是凌姑娘,久仰大名。”
凌若涵不理他,直接问“你们来万花谷找我师父做什么”
“哦,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他。”
“事情来万花谷不是求医,竟然只是来解惑的”凌若涵有些意外,“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如今师父不在谷中,你们恐怕要远道折回了。”她说着停下步伐。
几人随之而停,脸上皆是失望的表情。
“不知凌辰先生现在何处”顾信之问。
“师父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岂能得知若是若涵帮不了,诸位还是请回吧。”
“那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裴婴又问。
“归期未定,不过,一般是两三个月,如今师父已经出去两个多月了,如无意外,应该是快要回来了。”
“那我们可以留下来等他”裴婴迅速道。
“我可不敢保证一个月内师父会回来。”
“没关系,我们等我们的就是了,你不用理我们。”裴婴笑着说。
“对对对凌姑娘,只要你个住处就行。”叶赏跟着说。
凌若涵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那你们便住在病房中吧,虽然那是病人住的地方,但我整理得很干净的,不会有事。”
五人“”为什么要强调一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万花谷的”凌若涵忽然问,“万花谷外层层屏障,你们居然毫发无伤地进来了。”
“其实也不是毫发无伤,但有高人指点,自然就比较轻松些。”裴婴说。
“高人指点”凌若涵不解。
“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说,但是我们绝对不是来搞破坏的,问完事情就走,姑娘不用担心。”
“我并不担心你们会对这里不轨,反正万花谷里面什么都有,反而是你们要小心,这里可能随处都有陷阱。”她语气轻轻,却说得所有人内心一寒。
“姑娘,你在吓我们吗”
凌若涵笑而不语。
几人很快穿过花间小路,到达中央的院子,站在这里,感觉整个人都被花香包围,视线所及都是五颜六色,鲜艳迷人的花朵。
裴婴瞬间觉得心旷神怡。
而且,在这中央的院子了,本应是花香最浓烈的地方,裴婴却只闻到了淡淡的,令人无比舒适的香味。
“凌姑娘,这是什么香味感觉跟外面闻到的味道不一样。”裴婴好奇问。
“这是百香,混合了一百种花香调制出来的。”
“哇,这么厉害”裴婴惊呆,“那万花谷之所以叫做万花谷是不是因为这里种植了一万种花”
凌若涵听到这个疑问,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裴婴这个问题很傻吗
“当然不是了,具体这里有多少种花,大概只有这片土地才知道吧。”凌若涵说,或许还有一个人也知道,那就是她的师父凌辰,反正她是不知道的了,她也不需要知道。
“好吧。”
凌若涵把人带到侧边的厢房里,这里有三间房,每间房都放了两张以上的床。本来这里的房屋便不多。于是,裴婴他们延续在古堡中的住法,男生两两组队,女生单独住。
临走前,凌若涵特意交代说“在万花谷中什么需要自力更生,一切都需要自己动手做,因为这里没有别的人给你们做事了。”
“明白的明白的。”
“还有,切勿靠近最后面的那个房子。”她指了指不远处单独建起的房子。
“那是什么地方”裴婴好奇问。
“那是师父炼药的地方,任何人不得靠近,而且,连那个房子周围的一片花草也不要碰,因为极有可能其中就有剧毒的药草。几位若是惜命,就听我一句劝。”
“明白”几人应答的无比迅速。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各位了,早些安歇。”凌若涵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她走远的身影在裴婴脑中一晃一晃的,总感觉莫名地熟悉,好像这个身影早就存在他的脑海中一样。
但是他确实不认识她啊。
裴婴无奈摇摇头,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90 如人间仙境
裴婴收拾好东西,看看天已经是傍晚了,他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夕阳渐落,橙红色的光铺满整片花海。
在那花海中央,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时而弯腰,时而站立,手上挂着一个篮子。
裴婴大概能猜出那就是凌若涵了,鲜花美女,犹如人间仙境,如果这是在二十一世纪,裴婴绝对会留下来的,即使这里什么人也没有。
此时,风吹过,花海掀起一层层波浪,女子的头发衣摆都被吹起,她迎着风,看着夕阳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风带来的还有那一阵阵花香,仿佛醉了裴婴的心。他坐在窗前,雪白的衣角随意地落下来,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丝缕缕,而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顾信之看着裴婴,那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曾经认识的人,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裴婴回头,看见顾信之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他背后,便轻快地跳下来,跑到顾信之面前,嘻嘻笑着说“信之信之,你干嘛又皱眉了”
他伸手,把男人紧皱的眉头强行抚平,一本正经地说“经常皱眉头可不好,会加速衰老的。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看啊,你多看看,多笑笑。”
顾信之不习惯别人碰他,但却无法拒绝眼前人的触碰,甚至,他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心里。
顾信之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那温暖夺目的夕阳差点夺走了他的视线。他从未觉得,夕阳会像今天这样美。
“看吧看吧,是不是特别漂亮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嘛”裴婴开心道,“你说我们要是有一天住在这样漂亮的地方该多好啊”他是由衷地感叹。
顾信之回过神来,看着裴婴一脸向往的样子,不由说“大师兄,等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或许找一个像这样的地方隐居。”
“可是像这样的地方,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吧”
顾信之摇头,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比这里还要漂亮,那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哦那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顾信之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其实阿婴,你也知道的啊。
正在两人说话时,叶赏从窗外探了个头进来,笑嘻嘻地说“大师兄,该吃饭了。”
“啊今天吃什么”
“大师兄决定啊。”
“鸡鸭鹅鱼肉随便来一样吧,还有青菜”作为广东人,是一定要吃青菜的裴婴欢快地说。
“但是我们刚刚问了凌姑娘,她说万花谷都是吃素的。”叶赏说。
裴婴“”那还来问个屁啊没有肉,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不过,凌姑娘还说了,后边还有一条小河,估计里面有鱼呢。”叶赏又说。
她才刚说完,裴婴就身手敏捷地翻过窗台,手上还抓着顾信之的衣服不放。顾信之被他扯得整个人都趴在窗台上了。
“还等什么,赶紧捕鱼去吧。”
叶赏偷笑着走在了前面,路过丘平初和陆全希门前时,还不忘叮嘱“丘大人陆大人,素菜就交给你们了”
“捕鱼这种事情,当然要带上我们啦”陆全希迫不及待地崩了出来,却在下一秒被丘平初抓了回去。
“你去了,今晚还能吃上饭吗”丘平初认真地问。
陆全希无奈。
玄贞三人愉快地朝他们挥挥手,背影消失在夕阳里。
在花海的边缘,确实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岸边绿树成荫,水中游鱼来往,嬉戏在沙石之间。
这条小河的另一边是一片森林,看上去十分幽深。
裴婴他们过来时,岸边的沙石上还留有其它动物的脚印,看来这个森林里挺热闹的。
然而裴婴却只想到“我们是不是可以猎几只来吃吃不知道这里都有什么动物,也不知道它们好不好吃”
“大师兄,我们是来抓鱼的。”顾信之提醒他。
“嗯嗯,没事,下次我们再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裴婴点头道。
“到了”叶赏欢快地叫道,三人来到河边,看着水中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裴婴内心在欢呼。
在古堡呆了那么久,他一直没吃过鱼,这会很想吃啊,最好是抓到就地搭火烤熟,撒上调料,光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你们快下去抓,我去捡点儿柴火来。”裴婴赶紧说,没办法,他不会抓鱼。
“捡柴火”叶赏奇怪道。
“烤鱼啊”裴婴边走边搭,钻进旁边的树林里了。
叶赏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顾信之,说“二师兄,你不管管”
“让他去吧。”顾信之迅速把扎鱼的树杈做好,走向小河。叶赏摇摇头,跟着他去抓鱼了。
一进入这片森林,裴婴就觉得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而且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几分,感觉空气都是凉浸浸的。
因着腹中饥饿,裴婴无暇享受这通体舒畅的感觉,只顾着找干树枝。此时正是盛夏,树林里的树木正长得旺盛,干树枝倒是很少。
但裴婴转了一圈,还是找到了不少陈年旧木,就是光顾着找树枝,他没怎么看路。等找够了树枝,他一回头,发觉周围竟然都是一样的。
他有点慌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他也是有点路痴的。
一开始他试图通过辨认树的长势来判断路,但是他惊奇地发觉这里的树居然都长得一样
幸好他低头看了看,看到了自己过来的脚印,还有被自己糟蹋过的草地。
这里平时应该没有人过来,所以这里的草地都长得十分完整,如今被他这么一糟蹋,倒是很明显了。
裴婴松了一口气,抱着干树枝,往回走。
他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闪而过一道影子。
“鹿”裴婴惊叫一声,差点扔了手中的柴火跟过去了。不过那只鹿一闪身就不见了,可是它旁边也没有什么遮挡的东西啊
裴婴有些好奇,但腹中饥饿让他抛开了一切,抱着柴迅速跑回了河边。
他回去的时候,顾信之和叶赏已经抓了一筐鱼了,正蹲在岸边搭架子,旁边还有几条洗净串好的鱼。
裴婴匆匆把柴火抱过去,放在架子旁边,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们速度真快啊”他夸了句。
正在搭架子的顾信之忽然起身,向他走了过来。裴婴好奇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把自己胸前的衣服拍了拍。
“这里脏了。”顾信之说。
本来裴婴穿的就是白衣服,那捆树枝轻而易举地把他的衣服给弄脏了。胸前还好,就只有点灰,衣摆却染上了青色的草汁。
顾信之抓着他的衣摆,微微皱眉。
“没事,今晚就换掉了。”裴婴倒是无所谓。
顾信之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放了下来,转身去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