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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凉未央     南陈衰亡录txt下载     南陈衰亡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三章 军情如火(1)

    作为五兵尚书,刘进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不能在这里干等下去,要动员全国力量抗拒外地,还得皇上定夺。

    “袁大人,我想立即进宫面见皇上,在这个关系国家存亡的生死时刻,皇上一定不会坐视不闻不问。”

    “刘大人,还是我去吧。”袁宪望了刘进一眼,略有所思地说道。

    “怎么?难道袁大人怕万岁不相信我说的话?”刘进虽是五兵尚书,但不善于奉承,平时与皇上的接触也比较少,他以为袁宪是担心皇上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

    “哎,刘大人,你应该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向他提及军情,这么多年以来,他认真听取过谁的建议?即使我去,恐怕也得不到好的结果,加上他身边那几个人,随时挡驾,我们要想见皇上一面也难呀!”

    刘进当然知道袁宪是太子詹士,与皇上的关系必自己要好许多,但还是不相信地说道:“隋军已经出兵,难道皇上还会把这事当儿戏?”

    “刘大人,万岁是不会把别人的谏言当成一回事的,否则,我大陈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再说,这里也离不开你,说不定随时都有重要军情上报而来。”

    “那你······?”刘进担心着,因为皇上对谏言,那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说不定还没听完,就已经翻脸,进谏者在皇上一怒之下,轻者被斥退,重责投进大狱。

    “我毕竟接触皇上的机会比你多一些,皇上不会对我怎讲么样的。”

    “袁大人,你也要当心啊!”刘进担心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袁宪拍了一下刘进肩膀,快速奔向了景阳宫。

    对于袁宪这位老臣,又是当今太子詹士,施文庆等人也不敢强行挡驾,而皇上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陈同得到禀报后,急忙从张贵妃那里赶回了临春阁,接见了袁宪。

    “启禀万岁,隋主杨坚已于今日下诏,动用了强大兵力,对我大陈发动了战争。”袁宪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哦,这样的情报,贵妃娘娘早就预测到了。”陈同打断了袁宪的话,毫不在意地说道。

    袁宪心里对皇上将这等军国大事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极为不满,只得强忍着继续禀奏:“陛下,杨坚部署大军分别从六合、襄阳、等八路出发,东起海滨,西到巴蜀,水陆大军共计······”

    陈同不等袁宪说完,又打断道:“贵妃娘娘每夜向上天祈祷,发现江北有几股邪气冲天,然而天上瑞气千条,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何必大惊小鬼。”

    袁宪哑然无语,皇上左一个贵妃娘娘,右一个贵妃娘娘,这简直就是把张贵妃当成神仙了,这不是拿军国大事当成儿戏吗?

    其实袁宪并不知道,这只是陈同在拿张贵妃祭祀苍天,信口开河的迷信说法来搪塞自己,而张贵妃那样说,本意其实也是要警示皇上,以国家大事为重,没想到,在一般狎客的说辞下,陈同又沉浸在太平盛世的享乐中。

    袁宪铁青着脸,不想再说下去,从皇上刚才的话,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不尽枉费口舌,说不定再说下去,龙颜震怒,自己可能就是站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陈同一见袁宪就像一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再发一言,本来心中已经渐渐萌发起来的怒气突然间又被袁宪这奇怪的表情逗得心里一乐,暗道:这人今天怎么如此怪异?根本不像过去一样,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一根死脑筋,难道是他禀奏完了?不禁追问道:

    “袁大人,还有什么敌情?”

    袁宪被陈同气得一时之间心中郁闷之气堵塞,对皇上如此儿戏憋屈得上牙咬着下牙,心中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怨愤在呼呼往上直窜,对陈同的追问似乎都没有听到,仍然气呼呼地站着一言不发。

    其实陈同心中是没有底气的,他对施文庆等人吹嘘的天下太平并不完全相信,只是他实在不愿朝坏的方面去想,一旦自己承认国家处于危难之中,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再对朝政不理不睬,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所以陈同见袁宪的一张脸气鼓鼓地就像青蛙的肚皮鼓着气伸缩,又问道:“袁大人,你有什么话就对朕一一道来嘛。”

    袁宪当然有太多的话要说,刚才一次次被皇上打断,现在既然皇上要自己说,心念一转,据情报分析,北方这次是倾举国之兵南下,人数达到了五十多万,既然皇上认为是小股骚扰,何不把情况说的更严重一些,看看能否在重锤之下让皇上猛然醒悟,于是说道:

    “陛下,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隋国此次八路大军,共计进攻我们的兵力达到八十万人。”

    “啊······!”陈同果然一下子被震慑着,两个眼睛圆睁,惊吓中张大的嘴巴一直张着。

    陈同过了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八十万!这是多少军队,自己大陈的军队总数还不超过三十万,北方哪里来这么多军队,他想起以前看过的对北方的侦查报告,自己还依稀记得北方总兵力也就六十万,怎么突然就能动用八十万南下呢?

    陈同半信半疑,但又找不到反驳袁宪的依据。

    袁宪趁机又说道:“陛下,据微臣刚刚得到的情报,北方大军已经逼近我大陈各要地,即将对我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臣恳请陛下把其它一切不紧要的事情放下,把全部精力用在捍卫我大陈社稷上,动员全国力量,与北方军队拼死一战,胜负尚未可分,如果万岁再像以往,不关心军情,我大陈社稷不久矣!”

    陈同此时已经不得不相信,北方已经动手了,可是究竟该怎么办?他实在不知所以,于是说道:“这事朕知道了,怎么应付,待朕好好思量。”

    袁宪知道皇上所谓思量,要么就是去问张贵妃,要么就是去问他的那般狎客,说不定在他们三言两语下,又把这火烧眉毛的军情化作乌有。

    “陛下,你要自己拿定主意呀!那样会误大事的!”袁宪心急如焚。

    “朕知道该怎么做,你下去吧。”陈同说着起身便离去。

    “万岁······”大殿中只剩下袁宪无奈的呼喊。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军情如火(2)

    建康城外的官道上,不时有飞驰的快马扬开四蹄,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每一匹马背上,一身风尘的信使不断呵斥着座下快骑,恨不得它能够飞将起来。

    来自沿江诸将的军情报告有的汇聚到江防指挥部,由童建业整理后飞报京城,有的直接派快马将军情直接送达京城。

    在尚书省,紧张忙碌的人们脸上尽是焦灼不安。

    江总终于现身了,他正和五兵尚书刘进以及袁宪等人在听取汇报。

    江总到来其实并非他本人愿意,是袁宪在见了皇上后,没有得到具体答复,担心误了大事,才赶忙去找江总,江总听完汇报后,知道军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紧急地步,这才来到了这里。

    三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合过眼,刘进和袁宪倒是没有什么,在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刻,疲倦已经远离,可是江总则不同,一贯养尊处优的他加上年岁的影响,不停地打着呵欠,就是在听取汇报的时候,都时不时打着瞌睡,他面前的那杯浓茶已经更换了不知多少次,仍然无法驱逐倦意。

    袁宪见江总疲惫不堪的状态,心里既恨又怜悯,想到他一直以来,和皇上通宵达旦饮酒吟诗,那时他是多么豪情勃发,老当益壮,神采奕奕,可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刻却突然没了精神。

    看着江总花白的胡须,袁宪有些不忍,急忙走到外面,把毛巾在冰凉刺骨的水里浸泡了一下拧干,回到内室,递给了江总。

    江总把这用入冬的凉水浸泡的毛巾往脸上一擦,周身立即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精神也为之一振。

    将各路情报认真汇总,分析,终于得出了这次隋军进犯的详细情况,八路大军进军的路线在舆图上准确地标注了出来,特别是杨广、杨俊、杨素分别负责的东路、中路和西路,令人堪忧,这几人都是隋军中作战勇猛的悍将,素有战功,尤其是杨素,是大隋的一员宿将,足智多谋,最难应付。

    杨素负责进攻长江的上游,所以上游的防卫至关重要,一旦有失,隋军便可顺长江而下,那可是势不可挡之势,当然,中下游的防卫一样不可疏忽,那可是直接关系到京城的安危。

    不管怎样,大家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这次隋军那是铁了心要一战成功,任何一处的防卫都不能出现纰漏,否则,就会形成顾此失彼的局面。

    再把大陈扼守各地情况和隋军相比,驻守上游的湘州刺史,带兵能力和指挥作战的能力都比较强,如果不出意外,还是能控制局面的,足可与老奸巨猾的杨素一战,驻守中游的豫章诸郡太守,虽然没有什么大战的经验,但周罗睺等人屯兵数万,还是能够抗敌的。

    最让大家放心的是下游,不仅是童建业亲自驻防,而且他手下的将领如樊毅、鲁光达、任忠等人俱是能征善战之辈,是大陈军队的柱石,隋军要想在下游有所作为,那几乎不可能。

    但是令大家担忧的是双方军队数量的对比,显然北方占了巨大优势,好在大陈占据了地理优势,尤其是长江天险,如果运用得好,那足可抵百万精兵。

    比来比去,得出的结论是这次关系国家存亡的战争,各有优劣,就看总体的调度和各自军队协同作战的能力

    可是令大家心内不安的还是上游,隋军以杨素为行军大元帅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在上游首先取得突破,然后以势如破竹之势顺长江而下,所以上游的防卫就显得尤为重要。

    得出了判断,迫在眉睫的就是尽快加强上游的力量,可这事还得让皇上做出最后的定夺。

    可谁去禀报皇上呢?这让三人为难了好一阵,因为关键不是要把事情向皇上说明,而是要说动皇上采纳,这可就难办了。

    江总认为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又担心自己去皇上也不会采纳他的意见,袁宪和刘进都认为只有江总最合适,在他们和皇上的关系中,江总和皇上最近,好曾经是皇上的詹士,说什么皇上也会给他面子。

    可江总认为自己性格懦弱,一旦皇上稍有不满,他就会把该说的话吞到肚子里,这点江总对自己的认识还是比较清楚的,所以非要拉着袁宪一起去见皇上,因为袁宪也是朝中老臣,由于他正直敢言,在朝中的威信很高,在万岁面前敢于讲话,尤其是敢于说真话。

    就这样,江总和袁宪顾不得一夜未眠,急忙赶去见皇上。

    令两人颇感意外的是,这次很快在临春阁,皇上召见了他们。

    原来昨天在听完袁宪之话后,陈同心里也是焦灼,无所适从,便急忙赶到结绮阁,找到张贵妃,把袁宪所说的军情汇报给了爱妃。

    张贵妃可不像陈同那样袁宪的话半信半疑,既然皇上找到自己说这事,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于是肯定了袁宪的说法,并告诉陈同只凭祭祀和祈祷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需要皇上振作起来,动员全国力量,方能保社稷平安。

    爱妃的话对于陈同来说,就是神的旨意,陈同这回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是为了爱妃,自己也不能在那样沉迷酒色,一时心中又豪情顿生,决定要好好与隋军大干一场,让隋主也看看,自己可不是软柿子。

    所以这次很快接见了江总和袁宪,还特别赐座,让人端上香茗,态度比任何时候都好。

    皇上的态度让江总心内的忐忑安定下来,打消了顾虑,于是将汇集整理的情况一一说明,并将敌我态势做了分析,认为当务之急是加强上游的防御力量。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兵临江边

    陈同一该往昔对国事漠不关心的态度,非常认真地听取了汇报,心里也在暗自盘算:看来自己这回真的要认真对待了,否则,丢了大陈江山,以后真没脸先先帝于九泉之下。

    可是,长期疏于国事的陈同,在处理这类事件的时候,却一点应变能力没有,实际上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

    从两人说的情况看,江防各地有的需要调整,有的需要充实,可该具体怎么调整呢?

    前不久,曾经因为萧岩等是后梁降将,不仅将他们带来的军民分散到各地,而且将任忠调到吴兴郡,对他们加以挟制,致使终有力量薄弱。

    陈同思虑再三,决定派遣南平王镇守江州,永嘉王镇守南徐州,以加强中游的力量。

    上游的湘州刺史,陈同也一直怀着猜忌,因为湘州刺史扼守长江上游,不仅任职时间很长,而且深得民心,唯恐对朝廷不利,陈同早有将其调离的打算,这回更是担心又什么意外发生,好在江总一再强调,上游是这次战争的关键,不能在这个时刻易将,犯兵家大忌,陈同最终决定派后梁降服的水军将领戚昕,率部驻守狼尾滩。

    对于下游,陈同和江总等人一样,放心不小,毕竟童建业是大陈最杰出的将领,勇冠三军不说,在大半辈子戎马生涯中,更积累了丰富的应敌经验,加上他手下那些重要的领兵将领,应该不会有问题。

    “江大人,你立刻拟诏,将朕的旨意传达下去。”

    “是,微臣立即照办!”江总答应道。

    袁宪本是江总拉来垫背的,是要防止皇上不听建议的时候自己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他猜不透今天皇上的态度怎么和以往截然不同,不仅虚心听完了汇报,而且对如何调整防务也采纳了谏言,更是雷厉风行的颁布诏书,简直换了个人一样。

    心中的疑惑先放下,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好兆头,难得皇上又这样的态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袁宪禀奏道:

    “陛下,敌我双方大战在即,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微臣等必将竭尽所能,时刻关注前线,尤其是今日的形势敌强我弱,稍有不慎,必然会使我大陈万劫不复,所以微臣恳请皇上,一定要运筹帷幄,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袁大人,你的一片忠心,朕非常感谢,自今日起,朕便不再饮宴作诗,与诸位大人一起,共御强敌!”

    “皇上真是英明之主,皇上如此爱国爱民,天下百姓幸甚,大陈社稷幸甚!我大陈上下一心,必能使江山世代荣昌!”

    袁宪感动得说出了自己平时根本无法说出口的赞美之词。

    第二天,接到陈同诏令的各路人马,立即奔赴各自的目的地,准备捍卫国土。

    而隋朝的各路大军,也先后抵达江北,一场关系国家存亡的大战一触即发。

    身为元帅府长史的高颖在战场上不仅老奸巨猾,深谋远虑,而且极富经验,还在南下的行军途中,就向晋王杨广建议,此次用兵,当以上游杨素的部队作为首攻部队,待上游取得突破后,中游再发动进攻,然后集中两股大军,顺流而下,与下游的军队合围建康,方能一举成功。

    然而晋王对高颖的建议似乎并不赞同,高颖心里隐隐担忧起来,大军刚一驻扎下来,他便和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一起来到一个地势高耸的土山上,隔着长江,查勘对面大陈守军的情况。

    江面上有大陈的巡逻船只在来往,看得出来,大陈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不知道大陈军队具体的分布情况,因为形势在变化,哪怕几天前的情报还是准确的,但几天过后,他们既然做出了反应,布防一定会发生变化。

    这里,正位于长江的下游,距离建康成不是很远,大陈最著名的将军童建业一直驻防这里,拱卫京城,想来不会有太大变化,而且他的手下几乎汇集了大陈的精兵强将,要想在这里突破,占领大陈的都城,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想法虽好,但却是难以实现的。

    而晋王的意思就是要把这里作为突破口,这让高颖的心紧揪着,一旦不能迅速取得胜利,各地勤王之君便会纷纷赶来,那时进退两难,伐陈大计也就付诸流水。

    “高大人,你是不是担心我军能否战胜大陈军队?”薛道衡见这位久经沙场的长史眉宇间满是忧愁,不禁问道。

    “不,薛大人,我并不担心我们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我只是在思虑在战略上该如何部署的问题。”高颖转过身,看着身边这位博学多才的薛大人,不禁心里一动,反问道:“薛大人,我朝此次倾举国之力南下,你认为我们会毕其功于一役,完成几百年来南北一统的壮举吗?”

    “高大人,卑职认为,一定能!”薛道衡毫不迟疑地说道。

    “哦,谈谈你的看法。”高颖是一个善于倾听别人意见的人,不管大事小事,集思广益,所以他对隋主杨坚的最后谏言也极少出现错误。

    薛道衡也不是一个书呆子,于是侃侃而谈:“卑职认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是历史发展不可阻挡的趋势,早在晋朝时候,郭璞就曾预言,三百年后必将中原一统,如今已到期数,这是其一;其二,我主英明,勤于政事,国强民富,陈主昏庸无能,荒淫奢侈,不顾民力,贪图享乐,弄得民不聊生,路有饿殍,民心离散;其三,我主任人唯贤,调度得当,能发挥每个人的长处,而陈主任人唯亲,身边聚集一般阿谀奉承的小人,听不进忠良的谏言,虽然有童建业等勇武之辈,但他们冲锋陷阵还可以,却不是能运筹帷幄,只会三军的帅才;其四,我大隋军队不仅在数量上远远超过大陈,而且在战斗力上更是优于他们,这长江防线虽然是天险,但他们一旦分兵,则势微力寡,不足以抗拒我军,集中又会顾此失彼,因而我认为,此次南征,必能圆满成功。”

    “哈哈哈,薛大人,说得好,你回去以后,马上把你对我所说之话,整理出文告,让人四处张贴,你可不要小看了你说的这些话,它可是摧毁敌人意志最强大的武器。”

    薛道衡也没想到这个皇上身边位高权重的红人会如此赏识自己,当下立即答应照办。但想到刚才看高颖的神情,似乎并不是为能否取胜而担心,那么他在担心什么呢?

    “薛大人,你知道我刚才在担心什么吗?”看着薛道衡还疑惑的眼神,高颖问道。

    “卑职不知,还望大人明示。”薛道衡当然想知道原委,既然战争的胜负不是问题,而总体的战略部署又是早就定下来的,那么高大人还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吗?

    高颖答非所问道:“薛大人,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里突破大陈的防线?”

    薛道衡一愣,他想不到高颖会提出这样一个尖锐说的问题,好在他身在元帅府,对各种情况比较了解,而且对这个问题也有所思虑,于是说道:

    “高大人,以卑职看来,我们应该选择敌人最薄弱的地方突破,那样才会对敌人造成震慑,尽量避免一开始就处于胶着状态,那会让我军士气锐减,据卑职看来,上游不仅敌方势力薄弱,而且一旦我们占领上游,更是可以顺江而下,让敌人闻风丧胆。”

    “哈哈,好!薛大人不愧学富五车,心中隐藏韬略。”

    高颖听了薛道衡的话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无论如何要劝阻晋王在下游率先发难,因为高颖知道,在所有的防线上,只有童建业所实际控制的地区,才时时防止着大隋的进犯,早已修筑好了坚固的工事,且又据险而守,即使能突破,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可是划不来的买卖,高颖向来不做这种没有多少盈利的事情。

    当然,晋王的心思高颖是明白的,也明白晋王对形势的判断在心中是明朗的,他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和杨素抢头功。

    虽然这次皇上赋予了晋王的极大权力,让他节制其它两路军马,可以说是最高统帅,但一旦杨素率先突破江防,哪有自己取得这功劳能更加炫耀。

    高颖既然想明白了一切,便转身走向大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争论突破口

    进入初冬的天气,由于地处江边,冷风凛凛中,也让人全身瑟缩,江风呼啸着,刮在脸上,犹如刀子在割裂肌肤。

    老天爷这些天总是阴沉着脸,被云层压得极低的天空不断挤压着空气,让人感到窒息。

    还有一丝光亮,士兵们早已用过晚饭,等不及黑夜的完全笼罩,就早早进入了各自的军帐,在大战即将来临之际,这些嗜血的北方汉子们更想美美的睡上一个安稳觉,一来补充体力,二来经过血与火洗礼过的他们深知战争的残酷,大家过的是过了今天不知是否还有明天的日子。

    但在中军大帐内,却依然灯火通明,作为全军统帅的核心,大军的主帅身系几十万士兵的生死,晋王杨广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正和手下的长史高颖、司马王绍讨论各路大军的进军方案。

    其实进军方案早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基本形成了共识,之所以一再讨论,无非是出兵以来,根据不断收集到的情报,看看原来的方案是否需要做一些调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因循守旧,可犯了兵家大忌。

    好在根据谍报,南方虽然也在调整部署,但他们经过认真分析,还是认为原来的方案切实可行,尤其是西路大军的战略方案更为具体可行,至于中路大军和他们亲自坐镇指挥的东路大军则有待于战争开始后,根据战场形势进一步做出决断。

    只是在选择进攻的突破口的时候,几人形成了激烈的争论。

    高颖对此早有预感,因为他们在南下的路上,就一直在争论这个问题,他主张选在西路,因为长江上游的防卫是整个江防最薄弱的,首战必胜,这对于鼓舞士气,威慑敌人是有巨大作用的。

    可晋王却一直坚持要在东路选突破口,他的理由是自己麾下有从广陵率部出发的吴州总管贺弼和从庐州出发的庐州总管韩擒虎。这两人不仅自身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而且他们手下也是精兵强将如云,对于取胜的把握更大。

    何况东路距离建康较近,一旦再次突破,更能威慑敌人,给敌人造成心理的巨大压力和恐慌,如果突破成功,更可以最快的速度直捣巢穴,尽快取得战争的胜利。

    当然这些理由只是晋王能够拿得上台面的,其实他主要还是不想让杨素抢了头功,他多年以来,不惧生死,驰骋疆场,就是要建立军功,自己身上的功劳越多,将来谋取太子之位的基础就越夯实。

    高颖对晋王的主张坚决反对,认为自己东路确实有精兵强将,但敌人也不傻,知道拱卫京师的重要性,驻守在建康成周围的是童建业和樊毅、鲁光达、任忠等人,这些人也是南国最有名的将帅,任何一人都不必己方差,如果硬碰硬,那将是双方旷日持久的相持,这对于南下的隋军是极为不利的。

    尽管高颖做了耐心细致的分析,但晋王这次就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就是不同意。

    王绍心里明白高颖的主张无疑是最正确的,但他不敢公然站出来支持,道理很简单,他不敢保证晋王的主张不会取得成功,而晋王在朝中和军中的势力,有谁敢轻易触怒其锋芒,何况晋王还是当今隋主的儿子,任何人都会为得罪他的后果而忖度。

    高颖则不同,大半生戎马生涯,一直追随隋主,对大隋的忠心和对全军将士的安危负责,是他始终不渝的理念,并没有因为顾忌晋王的权势而向晋王屈服。

    “晋王,你是三军主帅,任何一个决策和命令不仅关系到三军将士的性命,更关系到我大隋此次远征的成败,关系到皇上一统江山的雄心,长江上游是敌人防卫最薄弱的,‘攻其弱,避其锐’这是自古用兵者无不遵循的规律,而下游是敌人力量最强大的,如果我们不能一战而取胜,敌人的援军就会迅速到来,让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晋王深谙兵法,还请三思。”

    杨广抱定心中那个秘密,誓要自己抢夺头功,对于高颖的苦谏,还是听不进去,武断地说道:“我是三军统帅,受命于皇上,负有节度三军的重任,我已经想好了,必须由东路首先发起进攻,出了问题我负责!”

    高颖见晋王一反常态,不像过去那样从谏如流,今天如此固执己见,已知道晋王心里的小九九,无非是贪功为己有,作为主帅,有这样的私心杂念,置全局于不顾,那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晋王,你身为最高统帅,当然有决断权,但全军几十万人的性命系在你身上,皇上和大隋百姓都把统一全国的希望寄托于你,如果我们能实现这一目标,不仅是全军将士的功劳,更是晋王你的功劳!”

    “高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高颖这一说,正好说穿了杨广的心思,脸上立即涌起一丝怒意。

    “微臣绝无他意!”高颖急忙为自己遮掩,刚才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高颖明白像晋王这样有权势和私心的人,是不容许别人窥探到心里的秘密的。

    “高大人,我看你就别再坚持了,还是按照晋王的部署去办吧。”旁边的王绍恐两人针尖对麦芒,彼此下不来台,在这决战的关键时刻,出现内讧,更是对三军不利,急忙从旁劝解。

    晋王和高颖都是心中明白事理的人,尤其是晋王,再有别样心思,也会在大战之际,力保和下面的不把矛盾公开化,所以两人立即陷入暂时的沉默。

    正在此时,薛道衡处理完自己的事,走进中军大帐,见杨广和高颖都面带不满之色,楞在那里谁也不说话,联想到刚才高颖和自己的话,立即想到两人为何发生口角,于是,也劝诫道:

    “晋王,你是三军统帅,在这样的时刻,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冷静,认真思考,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杨广正在气头上,哪能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诫,本想对来人发泄一通心中的火气,但一看是薛道衡,这可是军中重要的谋臣,尤其是他学富五车,平时自己就对他十分尊敬,于是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初战狼尾滩

    杨广在性格上是一个固执的人,有时明知自己的想法不是十分正确,但抱定了的主意也从不轻易改变,这次伐陈,结果已经摆在那里,除非上天还要延续大陈,否则,大陈的灭亡已是定局,而这头功,晋王是势在必得。

    “执行,就按照我的决定执行,东路大军首先发起进攻!”杨广果断地做出决定。

    “晋王······”高颖一听,这可是拿三军将士的生命在做赌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恳切地说道:“晋王,你千万不能冲动,请听老臣一言,此次伐陈,虽然我军占据优势,但是我们在决策上稍有失误,必会给我们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晋王乃三军之主,当以三军将士的命运为重。”

    杨广对声泪俱下的高颖有点无动于衷,依然固执地说道:“我既然是三军统帅,难道让我听你的?”

    “当然不!晋王你是统帅,拥有决断权,我们都该听从你的号令,老臣之所以犯颜直谏,并不是因为老臣有什么私心,老臣是为我大隋将士的生命着想,是为我大隋的江山着想,还请晋王仔细思量。”

    薛道衡见高颖的苦劝并没有效果,立即向王绍递了个眼色,两人也立即跪下劝道:“晋王,微臣也认为高大人的建议是正确的,我们只有先攻其弱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突破口,才能威慑敌人,才能集中兵力攻其强点,晋王向来深谙兵法,善纳忠言,还请晋王三思而行。”

    杨广一看,身边几位重臣都在苦苦相劝,如果再固执己见,必然会造成彼此间的隔阂,权衡利弊之下,看来只好放弃自己的打算。

    “三位大人请起!”

    高颖见晋王语气转缓,知道晋王已经松口,于是率先站了起来:“晋王如此什么大事深明大义,不仅是三军将士之福,更是我大隋之福。”

    西路行军大元帅在接到晋王的作战指令后,立即开始行动起来。指挥水路大军杀向狼尾滩。

    狼尾滩地处长江三峡峡口的位置,水流湍急,水下怪石林立,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要想从这里通过,就是熟知地势的当地人,都畏惧三分,何况还有大陈军队扼险据守。

    杨素是大隋的武神,经历大小战斗何止上百次,自然没把狼尾滩放在眼里,于是升帐传令道:“西路行军总管刘仁恩听令!”

    “末将在!”刘仁恩越众而出,朗声应道。

    “命你率黄龙战船两百艘,务必在天亮之前拿下狼尾滩!”杨素边说便从案几的檀木筒中抽出一支金批大令。

    “末将定不辱使命!”刘仁恩跨前两步,结果军令。

    两百艘黄龙战船,在数量上绝对压倒布放在这里的戚昕的一百艘青龙战船。

    夜很静,除了江水拍打着坚硬的岩石发出的怒吼声外,什么也听不见,刘仁恩率领战舰,顺着江水而下,悄悄地接近狼尾滩。

    “敌人似乎没有任何防备。”负责观察的士兵向刘仁恩报告。

    “把战舰分成两部分,一路负责进攻,一路负责掠阵。”刘仁恩下达着作战命令。

    原以为敌军没有任何准备,此去必然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稳操胜券。没想到就要接近大陈水军营寨的时候,大陈的舰船突然灯火通明。

    刘仁恩心里一惊,立即下令弓箭手准备,既然敌方已有准备,看来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

    就在这时,有士兵惊慌地呼叫道:“禀报将军,不好了,我们的船漏水了。”刘仁恩的心突然往下沉,凭借多年战场经验,他的船应该不是触碰到暗礁而漏水,一定是船底被人凿穿了。

    “船下有人,赶快撤退。”刘仁恩丰富的战场经验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当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先求自保才是上上之策,立即下令撤退。

    可是大陈见早有准备,岂能只派水军凿穿隋军船底,原本在江水中静止不动的青龙战船,突然在一片震撼天地的呐喊声中,逆水飞驰而上,弓弩夹在锣鼓声中,如飞蝗般飞射而来。

    好在刘仁恩不是莽撞之辈,还留下一半战舰掠阵,在其掩护下,大陈水军也不敢放肆穷追猛打,即便如此,刘仁恩的军队士兵也是死伤无数,战舰更是损失了差不多一半。

    “末将有辱使命,初战败绩,让大军蒙羞,末将甘愿接受任何处罚。”刘仁恩羞愧地跪伏在大帐中,原以为手到擒来的胜利,却没想到损兵折将,挫了三军锐气。

    “刘将军请起,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小小的失利不算什么。明日报了此仇即可。”杨素深谙用兵之道,从来不会因为一时的得失而计较。

    大陈军队既然有准备,这也是自己轻敌所致,大战之前,没有实地考察形势,于是带着刘仁恩乘上一艘小船,悄悄接近狼尾滩。

    望着狼尾滩上排列整齐的战船,杨素迟迟一言不发。刘仁恩更是眉头紧皱,看这架势,大陈军队分明是欺负隋军不习水战,已经摆出了一副要和隋军在水上一决雌雄的架势,而这狼尾滩凶险的地势,哪怕己方是顺水而下,也难以突破啊。

    “其实也并不是难以突破······”杨素似乎在自言自语。

    刘仁恩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难道元帅已有破敌之策?”

    杨素心中已有计较,回头微微笑道:“狼尾滩水流湍急,下面暗礁甚多,江面又窄,不利于战船摆阵决战,何况敌军据险而守,我军虽然有顺流而下之势,要想一举突破,也非易事,不如夜里再次对敌军发动突然袭击。”

    杨素的话让刘仁恩心里一凉,这哪是什么破敌良策,昨晚的教训难道元帅忘了,于是说道:“元帅,夜晚我们一样占不到优势,昨夜······”

    杨素哈哈笑道:“刘将军莫急,今夜我率战船正面诱敌交战,你带领人马,乘坐小船从侧面暗中登录,偷袭滩头,从而一举合击敌军。”

    刘仁恩顺着杨素的手势向前面看去,会心地笑道:“元帅此计甚妙!”

第三百六十八章 狼尾滩失陷

    首战告捷,这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是作为一个有远见卓识的统帅,更应该考虑到如何应对敌人接下来的侵犯,可惜大陈没有这样的统帅,大陈的士兵在一片欢呼声中,整整一个白天都沉浸在昨夜胜利的喜悦中,喝酒吃肉狂欢了一天。

    夜幕降临,上游的隋军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大陈的士兵们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然疲惫万分,战船上很快发出一阵阵悠长的鼾声,就连那些警戒的士兵也昏昏欲睡,无精打采,整个江面只听见哗哗流淌的江水声与士兵们的鼾声互相呼应。

    隋军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行动了起来。

    杨素亲自坐镇船头,所有战船上灯火通明,杀声震天,战船顺流而下,似乎要和大陈水军一决生死。

    震破夜空的厮杀声用不着警戒的士兵报告,就已经让大陈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但哨兵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上游排山倒海而来的气势让哨兵慌乱地跑进主帅的船窗。

    “报——隋军主帅杨素亲自领兵来犯。”

    “来了多少人?”戚昕虽然已经醒来,但还没来得及出外查看。

    “上游大小船只遮掩了整个江面,无法估算有多少人。”哨兵如实回报,他只看见灯火已经照明上游江面,却难以计算出隋军的数量。

    “传令三军登船迎敌!”戚昕没有多想,立即下令。

    大陈水军毕竟还是训练有素,水战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哪怕是在醉眼朦胧中,一听到号令,也能迅速做出反应。战船摆开,鼓噪之声也立时想起。

    杨素的主要目的只不过是把大陈军队的注意力引导自己身上,见大陈军队行动起来,立即下令战船停止前进,只是不断地擂鼓助威,士兵们更是声嘶力竭地嘶喊。

    看着隋军战船距离自己还有两里之遥,便不再前进,戚昕心中疑惑,自语道:“杨素摆出这阵势,分明是要与我们决战,可是怎么不见动静呢?”

    “他们是不是想引诱我们攻上去?”身边的副将说道。

    “有这种可能,这其中恐怕有诈,传令下去,我军不可盲目追赶,靠近敌船,用弓弩招呼。”戚昕下令道。

    于是,在江面上,双方的战船一字排开,尽管彼此战船上呐喊声掩过了江水的咆哮声,但谁也没有接近,只是用弓弩互相对射着,如隔靴搔痒般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着虚实。

    就在江面锣鼓喧天,如唱大戏一样热闹非凡的时候,戚昕做梦也没想到,隋军的一支人马已经悄悄摸到了戚昕的营垒。

    这些北方的士兵,虽然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可是在夜里翻山越岭,一个个却如灵猴般灵巧,敏捷,快速,近千个黑影在悄无声息中已经潜伏在了营垒外面。

    领头的王喜两只眼睛闪着精光,如黑夜中的狼,搜索着周围的任何一点动静,他仔细观看了一下,果断地一挥手,数条黑影便如箭般向前窜了出去。

    营寨外守卫的士兵来不及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便被几个黑影拖在了一边,软软地瘫软在了地上。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犹如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嗜血鬼,如魅影一般窜进了营寨的各个角落,于是大陈的营寨内,一声声低沉的惨叫声随着雪亮的钢刀落下而消失。

    不知哪个士兵首先感到情况不对劲,慌乱地率先惊叫起来:“有刺客!有刺客!”凄厉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恐惧划破了夜空,于是,整个营地立时沸腾了起来。

    惊醒的士兵们终于明白来的不是三两个刺客,而是前来劫营的隋军,他们来不及穿好衣服,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一个个惊慌的跑出营帐。

    军营内本来留守的士兵就不多,大陈以水军为主,主力都在船上,这些看守营寨的士兵哪里经得住隋军的狂砍乱杀。

    劫营也不是隋军的主要目的,而是要造成水军的慌乱,所以,整个营寨在几点火星的引导下,迅速蔓延,风助火势,冲天的火光立时腾空而起。

    “将军,我们的营寨被劫了。”戚昕听到禀报,回头一看,只见后方营寨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所有大陈战船上的士兵更是个个惊慌得连手中搭好的弓箭都忘记了发射出去。

    戚昕心里吃惊之下,这后院起火,那无疑是断了自己的退路,哪还敢与隋军对峙,急忙掉头就走。

    “全体战舰,全速进攻!”杨素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手中令旗一挥,早有准备的大隋战舰立即抢出,快速地横亘在江面上,阻住了大陈隋军的归路。

    大陈水军立时乱了起来,大家都想逃,可是队形已经被打乱,失去了统一调度的战船互相碰撞着,很多战船不是被隋军击沉,而是自己人撞翻沉入了江底。

    戚昕一心想逃,哪里还顾得上指挥,大陈军队的士兵要么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没入了长江,要么投降了隋军。

    狼尾滩战役胜利的消息由快马飞报晋王,晋王已经等候多时,虽然首攻地点最终没有如自己所愿,在下游进行,但自己毕竟是统帅,灭亡南陈也是自己的功劳。

    狼尾滩的失守,戚昕深感恐慌,立即飞报湘州刺史,不料陈主由于一直对湘州刺史暗怀猜忌,一纸诏书,征召他回朝,而新派的刺史刺史尚未到任。

    长江上游,谁也没有料到。陈同在这关键时刻帮了隋军一个大忙,三军没有主事之人,陈军人人无心恋战,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被俘的被俘。

    而隋军所过之处,优待俘虏,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大军所过,万民归附,都以为来了救世主,拯救他们于水火。

    大陈各处要塞听说隋军攻陷狼尾滩,即将展开全面进攻,于是,告急的文书向雪片一样飞到京城,但是,中书舍人施文庆等人深知陈主并不喜欢听这些,所以把奏疏全部压了下来,并没有呈报上去。

    尚书省倒是知晓了军情,对戚昕放弃抵抗逃跑,刘进、袁宪等人愤怒异常,深责他没有及时向湘州刺史请求支援,致使上游门户洞开。

    江总是个知情人,知道这并不能怪戚昕,陈主因对湘州刺史猜疑,已将其调离,恐怕还在回京的路上,戚昕能向何人请援呢?可是江总不敢把真想说出来,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佛寺为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尽管施文庆等人扣留关于军情方面的奏疏,还是有对国事关心的人,将隋军陈兵边境,攻占狼尾滩的消息上奏到了陈同面前。

    陈同听闻消息,一下子懵在那里,他不是不相信事情的真实性,而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不愿这样的消息打扰了自己饮酒吟诗的兴致。

    可是陈同并没有因此而采取任何措施,反而把这种愁绪疯狂地发泄在饮宴上,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最近陈主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且不说狼尾滩失守,就是平时流传的一些东西,就已经让他心烦意乱:数万只老鼠进入长江,飘浮在江面上;建康城的城墙无缘无故倒毁了一大截······

    面对种种翻唱的迹象,陈同一面照旧歌舞升平,看似不以为意,其实心中烦躁不已,晚上即使美人相伴,也睡不好一个安稳觉,噩梦连连。

    更恐怖的是有一天半夜,陈同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令人端上一杯香茗,睡眼蒙蒙的陈同闻着那缭绕在茶杯上热气中的清香,不住赞叹:“这茶真香,不错!不错!······”

    可是赞叹的话尚未说完,陈同突然看见手里的茶杯中,那翠绿的茶水已经变成了像鲜血一样的艳红。

    “啊!”一声惊叫,茶杯摔落在地,泼洒一地的茶水突然有像灯油一样,燃起火来。

    诡异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仅夜晚时时出现怪异的幻想,就是白天,也是怪事连连,一天陈同正抱着张贵妃嬉戏,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白色的狐狸,跑到面前搔首弄姿。

    “好可爱的小东西!”张贵妃美目也看见了狐狸,趴在陈同身上,娇嗔道。

    谁也对这只突然出现的狐狸没有多想,陈同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爱妃既然喜欢,朕让人给你抓起来!”

    “来人,把这只狐狸给寡人抓来!”陈同吩咐道。

    可能是因为陈同这一声吩咐的音量太大,小狐狸一下子窜入陈同那张龙床下面。

    龙床虽然大,可是床下面并没有什么乱放的东西,更没有可供任何东西藏身的地方,可当几个侍卫趴着钻进床底,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可能啊,刚才朕明明看见它钻了进去,并没有跑出来,怎么会没有呢?”陈同疑惑地说道。

    “你们在仔细找找,本宫也看见了,不可能没有。”张贵妃证实丈夫的话并非无中生有。

    陈同眼珠子一转,一声尖叫,“妖怪!一定是妖怪!”他手指着床底,一脸恐怖。

    一系列的怪相让陈同一次次心理遭受无情的打击,吓破了胆的他终日惶恐不安,什么东西看在眼中都是那么怪异,于是他想到了自己那帮酒肉朋友。

    “各位爱卿,朕今日总是觉得有许多东西不对劲,不知各位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这些人整天围绕在主上身边转,当然明白那所谓不对劲的东西指什么,孔宣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是妖孽作怪,需匡扶正气以镇邪气。”

    陈同对这个建议深以为然,问道:“爱卿所言极是,不知爱卿可有什么镇压邪气之法?”

    “臣恳请圣上效法前皇帝‘自卖于佛寺为奴以禳之’。”孔范答道。

    “嗯,这个办法好,为了我大陈国泰民安,朕愿意卖身到佛寺,不知众位爱卿还有其它办法没有?”

    江总趁机说道:“陛下,微臣以为还可以在京城内建造皇佛寺,寺高七层,以求神灵护佑。”

    “江大人此言甚合朕意,准奏!”陈同似乎找到了安邦定国的妙策,心情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要是以往,这些人能够提出令他满意的建议,一定要摆酒犒劳他们的功劳,可是今天陈同还有心思,他急于去向佛祖赎罪,只有当自己心中了无牵挂,达到空明的涅槃境界时,娱乐起来才能尽兴。

    张贵妃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陈同了,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皇上既没有到结绮阁看望她,也没有听见临春阁有丝竹之声,整个皇宫好像一下子变了个样,是那样的安静。

    难道是皇上在忙于军务?张贵妃这段日子心里其实很焦急,关于隋军入侵的消息时有耳闻,所以刚入夜,张贵妃便向临春阁而去,她要看看丈夫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能够为丈夫分担一些压力。

    走进临春阁的书房,见案几上几叠高高的奏折,张贵妃随手一翻,恰好看见有一份是长江中游的守军送来的一份急报,说狼尾滩失守,让皇上极快调军布放。

    张贵妃心里这一惊非同小可,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可是找遍临春阁,哪里有陈同的影子?问遍皇上身边所有近侍的人,都道根本不知道皇上的去向。

    张贵妃急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情况,自从三阁建成之后,皇上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即使新进了什么美女,也是经过她才能进入临春阁服侍皇上,这后宫之中,张贵妃相信没有任何人敢背着自己干什么?

    皇上失踪了?张贵妃凭自己的直觉,隐隐感到皇上一定是背着所有的人跑出了皇宫,可是皇上出去干什么呢?他会去哪里呢?

    联想到皇上近些日子有些反常的表现,张贵妃不断设想着皇上有可能去的地方,可是即便她聪慧过人,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张贵妃突然想到陈同那几个跟屁虫,他们一定知道皇上的去向,于是一道口谕急召孔宣、施文庆等人。

    一问之下,张贵妃明白了,皇上是去卖身赎罪去了。

    张贵妃心里暗道荒唐,可她不好责备这些人,因为她知道皇上离不开他们,他们在皇上耳边说的话有时比自己还管用,如果得罪了他们,张贵妃不敢担保他们不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给自己找麻烦。

    “你们下去吧。”张贵妃和颜悦色地说道,任何人都看不出她有不满之意。

    在此关键时刻,皇上居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置国家危机于不顾,太荒唐了,求神问福的事情张贵妃虽然也时时虔诚的信奉,但她深知那只是无聊时一种寻求自我安慰的精神寄托,回到现实中,张贵妃根本不相信神的力量能够阻挡大隋的侵犯。

    一定要把皇上找回来,张贵妃暗下决心。

第三百七十章 张贵妃劝夫

    京城的大福寺是几百年的名寺自从佛教传来中国后,便已经建成,虽然历经几百年的风雨,略显斑驳,但正因为它沉淀了历史,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不仅历来香火鼎盛,更是许多定都建康的王朝,把其视为皇家重大祭祀活动必选的一个地方。

    张贵妃每年都要来这里好多次,当她急急感到大福寺的时候,陈同正在手足笨拙的整理着大殿中的香案。

    陈同没有料到爱妃会找来这里,心里虽然一阵窃喜,但却不能当着佛祖的面将每人拥入怀抱。

    “皇上,你怎么不告诉大家一声,独自来到这里?皇上身系大陈黎民的福祉,如果有什么闪失,你让大陈百姓何所依靠?”

    张贵妃并没有责备陈同不该抛下军情不顾,来此为奴,而是从担心他的安危略带责备的说道。

    “爱妃放心,大福寺历来都有皇宫侍卫守护,不会出任何事的。”陈同不以为然地说道。

    “即便如此,值此局势复杂之际,皇上还是该一切小心,皇上为了百姓,即便不关心自己的安危,也要为祖宗的社稷着想。”

    “朕正是为社稷着想,所以才来此赎罪。”

    张贵妃正要陈同亲口提起他来此的目的,自己才有话题规劝,于是佯装不知地问道:“皇上为自己赎什么罪?皇上自登基以来,心系百姓,勤于政事,为大陈江山呕心沥血,何罪之有?”

    “这······”陈同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赎何罪?

    “朕是来此企求国泰民安。”陈同为自己强辩着。

    “妾身听闻隋国已经倾全国之力,南下侵犯,我大陈狼尾滩已经失守,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这个······这个······”陈同支吾着,闪躲着张贵妃询问的眼神。

    “皇上,臣妾本不该过问军国大事,但北方大隋狼子野心,誓要吞并我大陈,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今隋军已经对我发动了战争,陛下为万民计,祈求佛祖保佑我大陈江山代代荣昌,佛祖一定会体谅陛下为国为民之苦心,也一定会护佑,但是陛下也应该秉承佛祖心意,回到朝中,亲历朝政,激励军民,上下一心,公御外辱。”

    “爱妃此话不无道理,只是······只是那些朝政实在让朕······哎。”陈同闪躲着张贵妃的眼神,心中对朝政的厌倦让他觉得非常愧疚。

    张贵妃对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解得非常清楚,便婉转说道:“臣妾知道陛下一生寄情于山水,希望能够携娇妻美眷,畅游天地之间,用诗词描绘下人间最美好的东西,但是陛下既然已经肩负起了大陈荣辱的重担,就要勇于担当下去,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陛下不要再犹豫了。”

    陈同逃避现实的想法已经让他对一切都开始心灰意冷,宠妃的话并没有燃起他作为男人应该具有的豪气,反而怔怔地望着心爱的人,说道:“爱妃,你我何不携手隐于林泉,逍遥快活?”

    张贵妃想不到丈夫会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急急说道:“陛下,归隐林泉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固然是妾之所愿,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再有此心,也应该先担起重任,让国家度过这段艰难,让位于太子,那时与臣妾归隐,方能过上陛下想要的生活,陛下认为呢?”

    “朕是不想让爱妃时时担心。”陈同还在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

    “陛下既然是为臣妾着想,更应该振作起来,臣妾自遇见陛下,在心灵深处便把陛下当作终身幸福的依靠,原本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梦,没有想到上天垂怜臣妾的一番爱心,让臣妾终能如愿侍奉陛下,陛下对臣妾之爱也如大海般深邃,让臣妾享尽世上荣华,陛下为了臣妾终身幸福,如果当此国难之时,置国家于不顾,即使陛下要给臣妾万般宠爱,又哪能如陛下所愿,臣妾可不想做那苟活于世之人,何况,陛下身边还有龚姐姐和孔姐姐等一众挚爱陛下之人,难道陛下就忍心抛下她们不顾?”

    一提到美女,陈同眼前立时出现在那觥筹交错中,一张张如花的笑颜和一片片莺声燕语,立即咽了一下突然上涌到喉咙里的口水,“爱妃,朕当然舍不得她们,朕答应要给你们一生幸福。”

    “既然如此,陛下可不能对我们姐妹食言,陛下是我们的天,一旦天塌了,我们就连苟延残喘的立身之处都没有了。”

    张贵妃说着,泪水已经盈眶而出,看着爱妃犹如风雨中的飘零的花儿,那样无依无靠,陈同心里顿时又升起一股爱花护花的豪气。

    将爱妃轻轻拉进怀中,抚摸着她一头秀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陈同动情地说道:“爱妃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幸福的,绝不会让任何人觊觎我大陈美好富庶的江山。”

    见丈夫终于开始回心转意,张贵妃破涕为笑,幽幽地说道:“臣妾知道,陛下就是为了臣妾,也绝对不会置社稷于不顾,陛下对臣妾的挚爱,让臣妾三生三世也难以报答。”

    在张贵妃好说歹说下,陈同终于回到了皇宫。

    三阁之上,依旧歌舞不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人们似乎忘记了此时此刻大隋已经重兵压境,狼尾滩已经失守,各路灭陈隋军正从四面八方像猛虎一样扑来。

    袁宪是个耿直而性急之人,他不知道湘州刺史为什么不发兵救援狼尾滩,致使上游这个要塞落入敌手,便独自一个人前来觐见主上,要问个明白。

    “陛下,现在隋军已经对我们发动了全面进攻,往陛下立即下诏,动员全国力量抵御隋军的侵犯。”

    袁宪并没有莽撞地直接责问正在被酒精熏陶得红光满面的主上,而是想先让皇上有些警醒。

    陈同回到宫中,倒是有模有样的咨询了一下隋军入侵的情况,可惜他问错了对象,孔宣、施文庆、沈客卿等人虽然承认隋军入侵,但却大肆渲染大陈兵强马壮,更有长江天险作为屏障,即使大隋有百万精兵,也休想跨越雷池一步,所以陈同在他们一片安慰声中,再次放下心来,开怀畅饮。

    袁宪的话陈同岂能听得进去,停下手中酒杯,若无其事地笑道:“袁大人过滤了,隋军的情况朕已完全了解,昔时北方的北齐、北周不是无数次来犯吗?他们谁不觊觎我大陈的富庶,可他们没有想到我大陈自有上天的庇佑,每一次还不是折戟而归,隋军又不是天兵天将,他们一样会和历史上那些胆敢侵犯我大陈的人一样,只会自食其恶果。”

    “可是,陛下,此一时皮一时,隋主励精图治,平服突厥,稳固后方,又经几年厉兵秣马,积蓄力量,此次倾举国之兵,来头不小,我们千万不可小觑啊!”

    一旁的孔范岂能让袁宪的危言耸听打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谐气氛,插话道:“长江天堑,隔断南北,飞鸟难度,隋军也是凡人,难道他们会长处翅膀?这都是边将为了要建立军功,故而对边境发生的小摩擦夸大其词,袁大人何必跟着那些贪功的边将鹦鹉学舌,混淆视听,扰乱民心,我只是惭愧自己职位太低,否则,隋军若敢渡江,觊觎我大陈,我比做太尉公,将他们统统赶下江去,让他们充饥鱼腹。”

    陈同一听,眉开眼笑,更加高兴,“哈哈,朕就封你为太尉公。”

    “微臣谢过陛下隆恩,若有敌军侵犯,臣必定马革裹尸,报效陛下。”孔宣立即展示除了小人具有的机敏,捕捉到了这一升官的机会,哪能轻易错过,急忙离座谢恩,哪怕此事是皇上一时戏言,他相信凭此也一定能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第三百七十一章 宜都王殉国

    谗臣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当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会互相拆台,讨主子的欢心是他们的一条利益链。

    孔宣的话让陈同情绪高涨,施文庆立即在旁边锦上添花:“陛下,臣听闻北方的战马在途中,因为水土不服和缺少粮草,饿死了许多,真是可惜。”

    孔范未等陈同说话,便摇头扼腕叹道:“可惜呀可惜,那些战马本应是我们陛下的战利品,怎么就死了呢?”

    “哈哈哈!”陈同大笑不已,越发不把隋军当成一回事。

    袁宪心急如焚,也不管是否会惹圣上不高兴,“陛下,在狼尾滩激战中,湘州刺史没有及时发兵救援,致使我方战役要地失守,不知这是为何?”

    由于孔范等人已经营造出了祥和的气氛,陈同倒是没有动怒,便把自己下诏将湘州刺史调回京城一事说了出来。

    袁宪心里一惊,在前方战事已经开始的时候,皇上居然如儿戏般调离前方坐镇的大员,使得前方失去主事之人,这不是为隋军作嫁衣裳么?

    “不知陛下会选派何人镇守湘州?”湘州可是上游的要地,一旦有失,上游便再无任何险要,亡羊补牢。袁宪希望从皇上口中听到一个稍微让他心安的消息。

    “哈哈,这事爱卿不必过问,朕自由安排,爱卿暂且退下。”

    皇上已经下了驱逐令,袁宪心中再有千言万语,也只好强忍自心里,见所有人都陪着皇上傻笑着,袁宪心里一声长叹,泪水带着无比的悲痛和伤感,盈满眼眶。

    可袁宪的眼泪并不能换回皇上的心,临春阁上,每到夜晚,依然彻夜灯火,仙乐飘飘。

    战火在大陈歌舞升平中迅速蔓延,沿江各州县,隋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大片城池不断沦入敌手。

    刚刚赶到湘州的岳阳王叔慎,站在城墙边,远望着城外望不到边际的隋军营帐,心里一阵阵发麻。

    对于战争,叔慎并不惧怕,自幼尚武的他总是渴望着有一天能横枪跃马,效命疆场,建功立业,可是他却并未经历太多大的战争,面对隋军的阵势,他心中寒意油然而生。

    夕阳残照下的湘州,给人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觉,自己到任后,励精图治,湘州百姓也安居乐业,可还没有来得及欣赏湘州的景致,隋军便兵临城下。

    大陈的旗帜在寒冷的东风里瑟瑟发抖,发出一阵阵呼啦啦低沉的吼声,充满着愤懑,士兵们由于缺少御寒的冬衣,抱着冰冷的枪刀剑戟,偎依着城墙,瑟缩着身子,有的干脆蹲下去,把自己抱成一团。

    萎靡的神色充斥着每一个人,大家都尽量地呼吸着死亡降临之前留给自己的空气。

    更为糟糕的是,湘州与外界的联系已经隔断,现在就是一座孤城,岳阳王紧锁着双眉,苦思对策。

    夕阳在挣扎了片刻后,很快沉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城外敌军肆无忌惮地燃起一对对篝火,也许是他们正在炙烤着美味,肉香弥漫在空气中飘过湘州的城墙,那些饥饿的士兵不断翕动鼻翼,不时将溢出嘴角的口水活生生吞回到肚子里。

    岳阳王心里叹息着,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回王府,身边的几位武将,看着他无精打采的神色,疑心主子已经不想枯守等死,可能会像刚刚投降隋军的巴州王一样,开门投降。

    “大王,目前的情形你已经非常清楚了,湘州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士气低落,我们若要困守,只有死路一条,隋军主帅今日又送来书信,劝我们要识时务······”

    “诸位将军之意,我都明白,你们到我府上,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岳阳王打断他们的话,凄凉地说道。

    众人心里暗喜,在这命运攸关的生死时刻,早已忘记了军人的职责,先保住自己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王府已经摆上酒宴,岳阳王并不理睬众人,一言不发地只顾低头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最后甚至拿起酒壶,咕嘟咕嘟直往喉咙里灌。

    满面赤红地岳阳王重重放下酒壶,眼睛遍扫了目瞪口呆地众人一眼,语气坚定地说道:“今晚是我们君臣最后一次喝酒,大家尽兴,过了今晚,你我君臣之义从此断绝,明日诸君愿意投降的尽可出城投降,我绝不阻拦,但孤身受皇上隆恩,绝对不会在此国家危难之际,屈身强敌,孤誓死与湘州共存亡!”

    谁也没有料到岳阳王会有这样的想法,甘愿孤身一人誓死报国,众将虽然萌生了投降的意思,但看着岳阳王刚毅的表情,听着他悲凉的话语,一时之间又如鲠在喉,眼里饱含着热泪。

    国难显忠臣,在座的也有忠心报效国家的忠志之士,长史拍案而起,厉声说道:“自古以来,主辱臣死,我等即食君禄必定忠君之事,国破家亡之时,岂能贪生怕死,留下千古骂名,我等皆为大陈重臣,皇上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时艰,唯有一死以报圣恩,如有再敢妄言投降者,立斩不赦!”

    “对!宁死不降!”长史的话燃起了大家心中的豪壮之气,众人皆大声许诺。

    “好!孤感谢各位为了大陈江山,舍生取义,我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不苟且偷生,留下千古骂名!今日我与诸公在此立誓,如有贪生怕死者,人神共诛!”叔慎端起酒杯,坚毅地说道。

    众议已决,于是大家开始商讨御敌之计。

    “隋军前锋庞辉不是让我们投降吗?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将他赚进城来?”长史献计道。

    “此主意甚妙!”众人一致表示赞同。

    第二天一大早,庞辉果然接到了湘州城里请降的书信,隋军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战无不克,早已滋生了骄横的气焰,不疑有诈,被胜利冲昏了头的庞辉兴高采烈地急忙整饬队伍,扣门而入。

    见岳阳王和他手下一帮人远远地站在前面,庞辉哪曾想到会有变故发生,自己尚未攻城,不费吹灰之力便大踏步跨进了这一战役要地,心里那份骄傲和荣光是无与伦比的。

    如今岳阳王就在前面,再怎么说,他也是当今大陈的亲王,能够恭迎自己入城,那是何等荣耀,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他手中的长矛一挥,紧随的士兵立即停住脚步。

    庞辉打马上前,准备迎接大陈众将的投降,殊料就在庞辉刚要开口安慰两句,说两句好话来安抚众人,岳阳王身边突然窜出一匹快马,庞辉惊魂未定,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明晃晃的刀锋已经触及他的脖颈。

    变故突生,进城的隋军还没反应过来,城门已经关上,城楼上突然现出无数弓箭手,密如飞蝗的箭羽带着仇恨的呼啸,向一张网一样罩向他们。

    惨嚎声中,隋军士兵终于尝到了狂妄自大的苦果。

    庞辉的死,激起了杨素的怒意,湘州一座孤城,怎禁得住隋军数日猛攻,当隋军冰冷的枪尖刺入岳阳王的胸膛时,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凄凉地笑了,带着无限牵挂和眷恋。

第三百七十二章 张贵妃的担忧

    临春阁陈主的寝宫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只是它不是刚开启封盖或者倒在酒杯里的酒香,而是从酣睡在床上的陈同嘴里喷发出来的酒味。

    酒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当它原封不动时,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甘醇的香味,可是一旦从人体里散发出来,经过人体的吸收,可能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精华,散发出来的就只是一种让人闻着作呕的晦气。

    张贵妃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奇异的味道,但还是有些难受的睡不着,自从把陈同从佛寺劝回来之后,皇上虽然和从前一样饮宴作乐,但却看不到他关心国事。

    张贵妃感到十分彷徨,想要苦苦劝谏,又怕再闹出皇上出走的事情来,只好偶尔旁敲侧击,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及时醒悟。

    张贵妃心事重重的随手拿起案几上的奏折又放下,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些奏折她今晚已经看了好两遍了,巴州王的投降、岳阳王的死难,都是那么出乎她的意料,难道战事真有这么吃紧么?

    回头看了一眼正酣睡的丈夫,张贵妃暗道:怎么以前没有看见过什么有关军情的奏折呢?难道这些奏折皇上没有看过?否则他怎么还那样兴高采烈地宴饮?又怎么能睡得如此香甜呢?

    张贵妃带着满腹疑问,轻轻走到床前,昏暗的灯光中,皇上睡得是如此安详,如此怡然自得,他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还沉浸在白天的欢乐中。

    张贵妃犹豫着,暗自一咬牙,非要把事情弄个明白不可,她伸出玉手,轻轻地推搡着陈同:“皇上······皇上······”

    陈同翻了个身,嘴里支吾了一声,呢喃道:“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张贵妃心里一酸,是啊。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这诗她不知多少次将她幻化到自己的舞蹈中,也不知有多少次赢得一阵阵鼓掌声,可是,难道这就是自己繁华的结局吗?

    自己还不到三十岁,三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正是盛开的季节,难道自己这朵倾艳天下的花,在刚刚盛开的时候,还没享受够世人艳羡的目光,就要凋落吗?

    酸楚涌上张贵妃的眼眶,熏炉里的火再也温暖不了她开始冰凉的心,张贵妃痴痴地坐在锦凳上,一夜无眠。

    直到日山三竿,陈同才在睡梦中朦胧醒来,眼睛还未睁开,他已经在身边摸索着,却没有感触道自己最熟悉的温香软玉,以往每天醒来,温香软玉盈怀,当自己还未完全苏醒,美人已经用柔软的身体开始表达对他的爱意。

    可是这是怎么了?身边空荡荡的,连美人的一点余香也没有一点,他还记得昨晚是爱妃亲自扶着自己走进了寝宫,按道理,她应该不会离开呀?

    难道是她早已醒来,以往这种情况也是有过的,爱妃早早就起来把自己打扮得艳丽动人,等着自己欣赏。

    陈同努力睁开眼睛,令他惊诧的是看到的并不是爱妃倾国倾城的新妆艳质,而是坐在锦凳上憔悴不堪的苦脸。

    “爱妃,出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毕竟张贵妃占据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陈同睡意全消,一骨碌翻身起来,连面衣也来不及让宫女进来服侍穿戴,急急跑到张贵妃面前。

    “陛下,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张贵妃顺手将奏折递给陈同。

    陈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看之下,目光渐渐呆滞,面色凝重,“什么?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陛下难道怀疑这奏折有假?”张贵妃追问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来人,快去宣他们上朝。”

    宜都王的殉难,湘州的丢失,让陈同顿感危机已在眼前,这奏折也不知是何人上来的,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翻来看看。

    陈同在宫女服侍下,急匆匆穿好衣服,疾步向外走去,见皇上因此而着急,张贵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希望皇上能就此警醒,亡羊补牢。

    张贵妃没有离开,而是依然坐在寝宫里,等着陈同归来,既然丈夫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想来他会做出应对之策。

    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生活可谓顺风顺水,哪怕生活中偶尔出现一些危机和困境,她都能坦然面对,很多不顺心的事情都在她浅浅的笑意中荡然消失,不以为意,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张贵妃心里就是放不下,自从昨夜看见奏折,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她无心装扮,就连水也不想喝一口,就连侍女送来的早餐都原封不动地摆在桌子上,没有尝一口。

    她要等,等待丈夫回来,等待丈夫带给自己好消息。

    “陛下驾到!”太监拖着长长的声音吆喝着。张贵妃神经就像陡然受到刺激一样,猛地站起来,远远地就焦灼地问道:“陛下,怎么样?”

    “奏折上的事情都是真的!”陈同一脸怒气。张贵妃知道他和岳阳王的关系相当好,岳阳王的不幸,肯定会让陈同痛心疾首,难过万分,可现在仅仅是悲伤有什么用呢?关键是要振作起来,找出应对之策。

    张贵妃不想去过多安慰,她更想知道面对如此危局,朝中大臣的对策:“陛下,大臣们有何良策应对?”

    “哎······袁大人建议让宗室诸王出镇各地,以鼓舞士气。”陈同叹息着。

    张贵妃一看就知道今日并没有研究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只不过听圣上说袁宪的主张,还认为是一个可行之法,于是追问道:“陛下认为袁大人的主张怎么样?”

    “我正在犹豫,宗室子弟大都生活在太平盛世中,从来没有领军打仗,他们都不懂军事,让他们去,能顶什么用呢?”陈同焦灼地踱来踱去。

    “至少可以鼓舞士气啊!陛下让他们去,可以不必要他们参与军事指挥,也可以不必要他们亲自上阵厮杀,只是要他们与各地守军一起,同生共死,这样可激励大家舍命报效国家,又有何不可呢?”

    “袁大人也是这样对朕说的,可是,我真怕叔慎的悲剧重演,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陈同仰天长叹道。

    “陛下这话可不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国破,你难道不怕北齐高氏的结局落到我们身上吗?”

    陈同浑身打了一个寒噤,北齐王室的最终结局那可是自己晓得的,不仅宗族遭到屠戮,就连那天生尤物冯小玲也成为别人的玩物。

    一想到冯小玲,陈同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宠妃,心里一阵阵发毛,他可不想张贵妃成为第二个冯小玲。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失去灵魂的躯体

    张贵妃看见陈同如痴如呆,还以为他正在考虑是否派遣诸王出镇,担心丈夫心性多变,在目前没有什么良策应敌的情况下,把这唯一的办法都废弃不用,于是催促道:“陛下,你不能再犹豫了,赶快下诏吧,让诸王即日赴任,另外,臣妾觉得你应该立即召回童将军,商量如何布放之事,同时打开国库,对有功将士进行重赏。”

    陈同在爱妃的催促下,有些为难的说道:“其它事情就照爱妃所言办理吧,只是国库里的金帛已经不多,现在就连修建皇佛寺也都缺钱。”

    张贵妃心里拔凉拔凉的,长叹道:“哎,但愿佛祖能够体谅我们一片虔诚之心,保佑我大陈社稷长治久安。”

    诏令既下,后宫随即被一片恐慌和悲凉充斥,有儿子的嫔妃们忙着为儿子准备行装,这些孩子岁数都不是很大,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中,很多连皇宫都没有踏出过一步,对于即将踏上的征途,他们一个个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从母亲含泪的面容,他们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着。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任何人也没有特权例外,就连最受宠的龚、孔二妃的儿子也只得奉诏外镇。

    龚贵嫔看见儿子恋恋不舍地不断回头张望着自己,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直往下掉:“为什么要派他们去?”龚贵嫔呢喃着,想到儿子仅是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居然要到前线去,他能上阵厮杀么?虽然圣旨上并未要求他们上阵拼杀,但脱离了自己的爱护,到一个战火连天的环境中,命运会带给他什么呢?

    龚贵嫔的心像刀割一样撕裂般疼,儿子这一去,不是送死么?自己身为贵嫔,却不能将儿子置于保护之下,他这一去,无疑是母子的永别,自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再也见不到了。

    绝望和哀伤让龚贵嫔的意志在一点点碎裂,婆娑的眼泪冰凉着她的脸颊,她颓然地倒在地上。

    当侍女将她搀扶到床上的时候,龚贵嫔紧缩着身子,虽然盖着厚厚的锦被,但寒意依然让她瑟瑟发抖。

    “晓婉,你怎么了?”孔灵和她住在同一阁,首先过来探望这位一路走来相伴的好姐妹。

    “没什么。”龚晓婉费力地睁开眼睑,有气无力地说道:“也不知张贵妃是怎么想的,竟然怂恿陛下让孩子们到前线去?”

    孔灵对这事想得开一些,急忙为张贵妃辩解道:“姐姐不能完全怪张贵妃,值此国家多事之秋,作为皇上的子民,理应为了皇上分忧解难,整个皇族宗室,有哪个没有出去,就连张贵妃的爱子陈庄不也去了吗?姐姐还应想开一些。”

    “可是,他们能做什么呀?孩子们都还那么小,什么也不懂。”

    “总能做点什么吧。”孔灵自我安慰道,至于能做什么,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张贵妃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任何偏袒自己的地方。

    心事重重的龚晓婉不想再说什么,只想在心里默默地为儿子祈祷,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哪怕折损自己的寿命她也愿意。

    皇宫里少了众多的皇子,整个皇宫一下子便被悲凉笼罩着,只是临春阁的宴会依然在继续,欢快缠绵的丝竹之声依然飘逸而出。

    人们已不再沉浸于音乐带给他们的遐想中,乐音就像阁外肆虐的的寒风,用不安和悲凉包裹着、侵袭着众人。

    主人的酒杯里依旧斟满美酒,依旧飘溢出浓郁的酒香,之死主人少了几分昔日的洒脱,那些陪宴的人虽然想尽量让主人高兴起来,可就连他们自己也提不起往日的精神,几番努力,只能在脸上勉强浮起一丝苦笑。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是古人经验的总结,烦闷的心情只有用酒精将整个人麻醉,才能睡上一个好觉。

    强装出来的笑,粉饰不了内心的忧愁,回旋的舞姬,引不起众人的注目,龚晓婉强拖着病躯,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心神却早已出窍,飞到了心系的远方。

    儿子一去杳无音信,母子血肉相连,儿子的离去带走了半边魂儿。

    可是龚晓婉就连仅剩的半颗心也被无情地偷走了,没有他的玉箫伴奏,任何音乐听在她耳中,都是没有魂灵的,枯燥而乏味,平庸而低劣。

    他走时把两人经常合奏的那只玉箫留了下来,龚晓婉想奏出一段思念让他带走,可是指间再也跳跃不出那些孔灵的韵律。

    她的每一根神经里、每一个细胞里都注入了他的灵魂,如今他走了,把自己整个心掏得空荡荡的。

    皇上把醉眼看向自己,龚晓婉知道皇上是希望自己演奏一曲,以往所有的酒宴,皇上对她和宜都王的合奏总是赞赏有加,偶尔宜都王不在,她也能把两人的心意融汇在心间,通过暖暖的气息和轻灵的十指,让那管玉箫共鸣出令人心驰神往的音符。

    可今天自己还能独自吹奏出那种佳音吗?龚晓婉担忧着,可是又不能拂逆皇上的意思。

    玉箫在她手里突然变得那样沉重,她差点没有拿起,费力地放在嘴边,努力摒除去那些杂乱的思绪,她甚至不知道那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只知道自己费尽了平生之力。

    一曲未完,龚晓婉突然发觉那箫音沙哑起来,她诧异地停下,触眼处,只见箫管上一片殷红。

    脑子里陡然‘嗡’的一声,刹那之间,天旋地转,龚晓婉颓然地倒了下去。

    心里一丝灵光,让她耳边不断传进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声,可她再也无力看众人惊恐的表情,也无力回答众人关切的问候。

    陈同的酒意醒了大半,“赶快将龚贵嫔扶进去,速召御医。”在爱妃的病情面前,这位与酒为伴的主人倒是一下子就清醒地知道该怎么做,而不像那些军国大事让他无所适从。

    龚贵嫔星目紧闭,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晚霞般的红晕,滚烫滚烫的,就是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人看着都有些害怕。

    送走了御医,服下了一碗药水,龚贵嫔的呼吸稍微变得匀称了一些,脸上的绯红也褪去了许多,但龚贵嫔还是连睁一下眼的力气都没有。

    冬日的阳光慵懒地有气无力的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就像破碎的心瓣,黯然神伤。

    望仙阁内寂静无声,就连笼中爱吵闹的黄莺也停止了喧嚣,痴痴地望着笼外的天空。

    孔灵坐在床前,静静地等待着龚贵嫔醒来,相识多年,她们彼此感情甚笃,从最初的相扶相持一路走来,超越了女人的嫉妒,一个是静水闲花,一个则性格泼辣,但可能正是这种互补的性格让她们能够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荣辱与共。

第三百七十四章 龚贵嫔的心愿

    孔贵嫔早已泪眼模糊,看着病榻上最好的姐妹,过往的一切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自己能够有今天,能够在后宫中不受人欺负,孔贵嫔忘不了她的恩情,眼前这张昔日无忧无虑、笑意盈盈的脸现在已经看不出有任何活力,昔日爽朗的笑声如今变成了气若游丝。

    孔贵嫔越想越伤心,越想心里越堵塞,不禁啜泣起来。

    “妹妹,你怎么哭了?”啜泣声把龚贵嫔从迷糊中唤醒过来,螓首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没?”一听姐妹的声音,孔灵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惊喜地一抹泪眼。

    “好累。”也许龚贵嫔朕的累了,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这些年的后宫生活,虽然也还算得上如鱼得水,皇上也给予了无比的恩宠,但又有几人能真正体味得出她们为此而付出的心血。

    “那姐姐再睡一会儿吧。”孔灵轻轻地说着,将龚贵嫔脖颈处的被子提高了一些,准备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一下。

    “御医有没有说我还能活多久?”孔灵刚起身,她的手便被一只冰凉浸骨的时候拉着。

    孔灵再也抑制不着内心的悲痛,她不想让自己的悲伤再去创伤相依为伴的姐妹,急忙别过头,哽咽难语,但她不停抽动的双肩,却告诉了病人一切。

    人是一种特别奇怪的动物,大多数人在病危的时候,都有一种比较准确的自我预料,刚才龚贵嫔的问,就是她已经深知自己心力几乎耗尽,已经对生命不再抱有更多的希望。

    孔灵虽然没有回答自己,但她所有的表情无一步说明自己所料不差,龚贵嫔此时倒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幽幽地说道:“哦,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孔灵正想回头怎么安慰几句,有侍女来报,说张贵妃前来探望龚贵嫔病情。孔灵担心自己触景情更伤,急忙逃离。

    张贵妃看见孔灵逃离的身影,又见床上龚贵嫔病入膏肓的样子,心里也立时涌起酸楚。

    “贵妃来的正好。”龚贵嫔勉强睁开失神的眼睛,无力的看了一下张贵妃,她心里有好多话要想和张贵妃说,有好多牵挂需要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为自己了却。

    “姐姐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贵妃坐在床沿,轻轻抚摸着龚贵嫔蓬乱的秀发。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龚贵嫔憔悴的面容上,这张曾经充满生命力的无忧无虑的脸,短短几日之间,已经不见原形。

    “贵妃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龚贵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姐姐不要动,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够办到,我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姐姐所托。”

    张贵妃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龚贵嫔和孔贵嫔是她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扶持者,要不是她们暗中扶持,恐怕自己现在还是宫中任人驱使的丫鬟,今天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这两个姐姐所赐,这一点张贵妃一直记在心上,自己得宠后,也没有任何时刻忘记两人的恩情,她们能够有资格住在这望仙阁,除了皇上的宠爱外,自己也是功不可没。

    眼看曾经的恩人已经被病魔摧残得不像人样,虽然近在咫尺,说不定再也见不到面也有可能,张贵妃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

    “让他们回来!”龚贵嫔露出哀求的眼神却语气坚定地说道。

    张贵妃心里一震,她万万没有料到龚贵嫔会提出这个要求,她知道龚贵嫔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张贵妃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龚贵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只想让他们回来!”龚贵嫔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请求,这回她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前方战事正吃紧······”张贵妃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女人,她之所以鼓励皇上采纳袁宪的建议,让宗室子弟出镇外藩,还不是因为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还不是为了激励全国军民奋勇抗敌,还不是为了大陈的社稷。

    再国家利益面前,什么儿女私情,什么母子情深,都会变得不再重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保家卫国,凡有爱国之心的人,就连生命都会无私奉献,何况其它。

    “我不管!”龚贵嫔打断了张贵妃的话,她不想听任何解释,她只要自己所爱的人回到自己身边。

    “姐姐,你冷静一点,不要激动,姐姐是个明理之人,国家命运不是开玩笑的啊。”张贵妃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龚晓婉只是一个病危的女人,她虽然明白那样做实在是情非得已,但天生倔强的她并不因此而改变心意。

    “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心里的激动让龚贵嫔喘息不已。

    张贵妃原本只是猜想龚贵嫔是舍不得爱子,哪知听这话的意思,她居然更多的牵挂是那风流倜傥的宜都王,是那个和她经常一起合奏玉箫的那个美少年。

    作为皇上的女人,与别人私通,起初张贵妃也认为这是法理不容的事,可渐渐她明白,后宫的女人实在太苦,皇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多少如花少女进入后宫,不是在苦苦煎熬中凋谢,有的甚至一生连皇上的一次宠爱都没有得到过,那是何等让人煎熬的苦难。

    就拿自己来说,可以说已经享尽了尊荣,可是也只不过是隔三差五方能享受到皇上的恩爱,而龚贵嫔和孔贵嫔这些也算得上皇上的宠妃,她们比起自己来说就差远了,十天半月能与皇上同床共枕,互诉衷肠,也是莫大的宽怀。

    试想正值青春年少的她们,有谁不想夜夜得到恩宠,有谁不想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儿陪伴,皇上只有一个,他再有深入海洋的情意,分给每个女人的爱也就那么可怜的一丁点儿,很多时候在一起,也只是出于生理的一种满足,哪有什么思想的交流,灵魂的融合。

    自己得到的宠爱不可谓不多,与皇上在一起的时间不可谓不久,但直到现在还不是隔着一条看不见且无法跨越的鸿沟,皇上又有多少事会像平常人家的丈夫一样和妻子商量。

    整日的笙歌燕舞,酒精虽然能暂时麻痹意识,但一个人总有酒醒的时候,宫室的富丽堂皇难以掩饰背后的孤寂,更难以派遣心中的愁绪。

    所以张贵妃虽然实际上掌管着六宫,对宫里出现的很多怪现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去追究。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召回诸王

    张贵妃能理解此时此刻龚贵嫔的心情,一个女人,一旦感情有了寄托,哪怕飞蛾赴火,也无怨无悔,龚贵嫔虽然自己命悬一线,但担心自己心爱之人有危险,这情有可原,只是个人的感情与国家大事相比······

    惆怅充满了张贵妃的心,她的心也越来越沉重,紧握着龚贵嫔冰凉的手,幽幽地说道:“姐姐,你这是何苦啊!为了所谓的爱而迷失自己,值吗?”

    “妹妹,我之所以进宫,完全是出于家族的利益,这么多年,虽然得到皇上的宠爱,可姐姐想过没有,皇上是真心爱我们吗?我认为爱是彼此之间一种无法隔断的牵挂和思念,可皇上难道不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吗?这宫中被皇上随意遗弃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皇上几层给过她们多少爱,我与他则不同,当我们一起吹箫的时候,我们的心是融合在一起的,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现在虽然自知命不久矣,但我拥有了真正的爱,哪怕不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我也不再有任何遗憾,一辈子没有爱的人,才是最可怜的。”

    过多的话让龚贵嫔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不断喘着粗气,但她脸上却洋溢着对美好的回忆。

    “我原本以为你只不过是无聊时玩玩罢了,没想到你用情如此之深······”张贵妃抬起头,若有所思。

    “我现在要死了,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去,所以我求你看在以往我们的情分上,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一次,求求你了。”

    面对龚贵嫔哀求的眼神,张贵妃心中也是一阵阵绞痛,抱怨道:“姐姐,你真是傻到无药可救了。”

    张贵妃不想再呆下去,不想一次次面对龚贵嫔期盼的眼光,那样会让她心碎,她挣脱龚贵嫔的手,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求你了,求你了······”身后传来龚贵嫔无力的哀告。

    张贵妃平生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苦闷中,面对龚贵嫔的请求,她左右为难,就连自己最深爱的庄儿也狠心地让他出镇,她心里也在隐隐作痛,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土崩瓦解吧。

    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谨慎地往自己心中的目标攀登,如今已经成为后宫无冕之王,可是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得到过挚爱吗?

    张贵妃不敢肯定,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只不过是因为美貌而令人垂涎,并没有一个男人与自己心意相通,她想到了龚贵嫔那双提起宜都王时,那双脉脉含情的痴情的眼。

    张贵妃的心被深深触动着,她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决定也许会给大陈江山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和灾难,也许会给她带来永世的骂名,但为了那双多情的眼睛,她却无法把自己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由于隋军的入侵已不再是秘密,所以施文庆等人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扣押各地的军报,陈同正在案几上焦头烂额地看着那一封封告急的文书。

    张贵妃用略微有些凉意的手轻轻去握陈同那双手,没想到丈夫的手也是那样凉意浸人。

    一夜夫妻百日恩,毕竟和龚贵嫔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陈同放下手中的文书,木然地问道:“她怎么样?有御医说的那么严重吗?”

    张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陈同也没有再说话,他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把头垂得都快碰到案几了。

    “陛下,把派出去的宗室子弟召回来吧。”张贵妃担心时间一久,自己会改变主意,于是鼓足勇气说道。

    陈同吃惊地抬起头,茫然不解地望着爱妃:“哦,前些日子你不是极力主张派他们出去,以此激励士气吗?”

    “是的,可是现在元会将至,谁不盼望与亲人团聚,何况我也想念庄儿了。”张贵妃违心地说着谎言。

    陈同原本就对派出宗室子弟不赞同,听爱妃这一说,又见她落寞的神情,满以为她是因为思念儿子之故,便说道:“其实,当时我就不主张派他们去,他们不仅年纪尚小,而且又没有任何阅历,到了前线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让他们的亲人日夜牵挂,庄儿去的这些日子,我心中也无比牵挂,既然爱妃如此说,朕这就下诏让他们回来,等过了春节再说,何况我大陈有长江天堑,足以抵挡隋军的进攻。”

    长江天堑在陈同心中,由于一众狎客的吹嘘,早已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可张贵妃并不这样认为,于是建议道:“陛下,我们虽有长江天险,但还是应该谨慎为上,不能给敌人以可趁之机,臣妾认为还是让童将军总管京城防务比较妥当。”

    “爱妃的担忧不无道理。”陈同缓缓站起来,抬眼望着窗外,这锦绣江南,龙盘虎踞之地,王气聚集在这里,赶工兴建的皇佛寺已经快要竣工了,那也是大陈江山的后盾,佛祖的神光必定在皇佛寺建成之后,汇聚在宝塔中,有什么人胆敢侵犯佛祖呢?

    “爱妃放心,佛祖会保佑我们的!”陈同心中燃起了希望,两眼也瞬间变得神采焕发。

    张贵妃随着陈同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座伫立的金光闪闪的皇佛寺,虽然她不像很多人一样虔诚地信佛,但人在困境中总会寻找一种精神的寄托,寻得心灵的暂时慰藉,所以她也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

    “我希望你们都幸福快乐,你们给了我人生的幸福,让我从一个乡下野丫头,成为天下最尊荣的皇妃,让我享受到了无尽的荣光,让我在繁华的世界里感受着生命的快乐,你们的每一张笑脸,我都是那样迷恋,让我的心感到无比的满足,我一直信奉的理念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在欢声笑语中尽情享受生命。”

    张贵妃依偎在陈同的肩上,静静看着三阁外深远的天空,她感到自己此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境空明,但同时又觉得心里似乎不那么充实,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无声无息地消失。

    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张贵妃眼眶里不知何时已经湿润起来。

    王室子弟虽然是奉皇明出镇,但其中也有张贵妃从中推波助澜,她当然不是想将他们推向战场,但为了大陈江山,她实在是迫不得已。

    那些子弟,大多数平时只知道饮酒作乐,骑着高头大马,成群结伴四处游乐,这些纨绔子弟,从来就没有经历任何风雨,他们离开了美酒飘香的生活,一下子置身于血雨腥风的前线,去经受血与火的洗礼,张贵妃心中着实不踏实。

    儿子陈庄怎么样了?他稚嫩的眼神是否已经被恐惧所取代?他原本孱弱的身子是否已经更加憔悴?还有龚姐姐日思夜想的那个风流倜傥的宜都王是否还有那种飘飘似神仙的俊朗?

    张贵妃脸庞不知不觉流倘着两串冰凉。

第三百七十六章 花落有时

    诸王接到回京的旨意,就好比在十八层地狱中突然看到了光明,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回到自己那个溢满美酒香味和女人香味的安乐窝,当然其中最为欣喜若狂的就是宜都王。

    自从离开京城那一刻起,宜都王的相思便开始在痛苦中煎熬,最近又听闻心上人病重,更让他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宜都王连随身的行礼也没带一件,听完传旨太监的宣旨,便跨上骏马,风驰电掣般往京城赶,害怕哪怕是晚一步,都会让自己抱憾终身。

    龚贵嫔听闻宣诸王回京的消息,精神为之一振,蜡黄的脸上流出欣慰的笑意,失神的眼神开始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居然自己坐了起来,斜依着床栏,顺手拿起枕边那只夜夜抱着而眠的玉箫,把玩起来。

    曾经浪漫而温馨的琴瑟和鸣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她仿佛看到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仿佛感受到了那浓浓的情意正从箫管里向自己绵绵不绝地如春风般柔柔地袭来,滋润着自己空虚的心房。

    一抹红晕浮现在龚贵嫔脸庞上,犹如思春少女般羞涩。

    “怎么还没有回来?”龚贵嫔不时自言自语,等待的滋味让她心儿焦灼难忍。

    “快了!快了!”孔贵嫔这些日子几乎形影不离,作为女人,她理解好姐妹此时的心情,不时安慰着。

    “要快些哦。”龚贵嫔呢喃着,她深知自己的病情,短暂的惊喜之后,更多的是希望能够在自己一息尚存之际,能够见上心上人一面,。

    人在临死之前,对死亡的预感往往特别准确,龚贵嫔觉得自己是在强提着心中一口气,是对爱人的思念让她始终无法将那口气落下,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一旦那口气落下,自己生命之火也将熄灭。

    所以自从知道消息后,龚贵嫔不管白天黑夜,只要过三五几个时辰,就会让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一番,她不仅要在自己离开之时,体面地到另一个世界去,而且更不想心上人回来看到自己一副邋遢的模样,因为她知道,只要宜都王回到京城,不管白天黑夜,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望自己。

    “姐姐,你还是歇歇吧,不要太过劳累。”孔贵嫔在一旁婉转劝道,她担心龚贵嫔付出的体力越多,越难以坚持。

    “没事。”每一次龚贵嫔都淡淡地回答,她让侍女们为她小心翼翼地打扮,还不时要侍女们更换她不满意的饰品,她不能草率,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满意为止。

    她让侍女们把宜都王送给自己的那对华丽光洁的手镯从百宝箱个箱底翻出来,这对手镯她一直没有舍得戴,因为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在皇上面前一边承欢,一边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只有在自己独处之时,她才取出来偷偷把玩,寄托自己的相思。

    现在就要走了,什么也不用顾忌,她要让让这份爱从此与自己生生世世相伴,可是手腕却像枯枝一样,手镯戴在上面,怎么看都是那么别扭,龚贵嫔心里一酸。

    “娘娘!娘娘,来了!”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进来,她们对自己主子的心事了然于胸。

    龚贵嫔眼里立即闪出一丝精光,但还是疑惑地问道:“什么来了?”

    侍女顾不得口中还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是宜都王进宫来看望娘娘了。”

    “他······终于平安······来了······我盼来了······”龚贵嫔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辉,心中那口紧提的气却陡然下落,嘴唇张动了几下,想要再说什么,却再也无力发出声音,她缓缓地闭上了因日思夜盘而早已劳累不堪的眼睑,她就像朔风中的一朵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凋谢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心跳的声音,宜都王刚刚来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一片嘤嘤的哭泣声。

    宜都王的心像遭到雷击一样,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他十分清楚。

    踉跄着奔进,锦榻上的她是那样安静,她的脸上甚至还洋溢着满足的笑,她一身一丝不苟的装扮,显示着她的优雅、高贵。

    她在走的时候,还在为谁梳妆?宜都王的心碎裂成碎片。

    男人的骄傲和尊严在抵不着如高山流水般厚重而绵绵不绝的爱,宜都王跪在锦榻前,模糊的视线中是她那如花的笑颜和那双饱含深情的眸子。

    怀中有一把时时伴随的玉箫,而今再没有和鸣之音,那箫也变得千钧般沉重,宜都王缓缓摸出玉箫,奋力折为两段。

    “子期已逝,再无知音······再无知音······”宜都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爱人的离去,带走了他的灵魂,如今只剩下一副干瘪的躯壳,即使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张贵妃闻讯赶过来,默默地看着龚贵嫔,什么也没说,然后又默默地离开。

    回到结绮阁,张贵妃丢了魂儿似的呆坐着,想不到自己一番苦心,两人连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看宜都王那悲伤欲绝的样子,他对龚晓婉的一腔深情,真是让人动容。

    好在张贵妃相信龚贵嫔离去的时候,也一定原谅了自己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他她的心爱从身边夺走,她也一定得到了宜都王平安回来的消息,否则,她不会走得那样安详。

    缓缓打开梳妆台前那个抽屉的暗格,张贵妃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这里面有不为任何人所知的东西,那是她在得知隋军大举入侵的准确消息后,特意向御医要的,里面那颗小药丸,据说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人结束一切,只是御医告诉她,越快发作的药,药性也越大,虽然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忘掉痛苦,但因其药力过大,会让人走后比较难看。

    张贵妃的心在作痛,她暗中的决定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现在想起来,她好羡慕自己的姐姐,不仅有最爱的人为她痛断肝肠,而且她走得是那么从容,那么气质高贵优雅,她走后还可以凤冠霞帔地盛装入殓,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椁中静静地享受另一个世界的静谧。

    而自己却还要痛苦的生活在恐惧的痛苦中,生活在无边无际的担忧中,如果真到了国破那一天,她可不愿像北齐的小伶,被人当物品一样辗转易手,受尽凌辱。

    张贵妃紧紧捂着手中冰凉的玉瓶,她发誓自己绝对不能像残破的玩具一样被丢弃,她既然已经享受过这么多的荣光,就应该把这份荣耀一起带走。

    张贵妃倒出药丸,将她装进一个秀囊中,她从此要把它贴身带在身上。哪怕佛经上说,自杀的人会坠入地狱,不得超生,但即便如此,她也甘愿把自己毁灭在地狱的烈火中。

    宫娥和内监正忙碌着布置元会,可那些张挂起来的彩灯和装饰起来的彩绸却没有任何一点节日的气氛,反而让人感到一种末路的悲凉。

    张贵妃的心一天一天往下沉。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定计破铁索

    大陈其实不缺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臣子,可惜大陈的主人陈同却没有那种忧国忧民之心。

    在陈同的人生价值观里,作诗谱曲才是正业,管理国家只不过是偶尔为之的副业,即使如此,还时时朝令夕改,所有的决策,都是他兴趣所致。

    当年萧岩等人率领江陵军民投靠南陈的时候,陈同并不信任这些后梁宗室,把那些投降过来的军民分散到最边远的地区,任命萧岩为东扬州刺史,萧为为吴州刺史,同时派任忠镇守吴兴郡,以挟制两州,对他们加以防范。

    陈同对这样的安排并不完全放心,又派南平王陈宜镇守江州,永嘉王陈彦镇守南徐州,但这并没能保证各州之间和睦相处,反而引起他们彼此之间纷争不断,矛盾不断升级。

    内忧外患之际,正是前方将士恪尽职守,守卫疆土的关键时刻,陈同却突发奇想,让陈宜和陈彦两位王爷回京参加元会,并让他们带着沿江镇守的船只,据说这样以向后梁降服的军民显示大陈的强大。从而导致长江防务更加空虚。

    进入冬季的江水再没有夏天的烦躁,显得清澈而平静,江风也不是很迅猛,大却特别凛冽刺骨,寒气逼人。

    西路行军大元帅杨素指挥水路大军,在突破狼尾滩以后,并没有作任何修正,而是一鼓作气顺长江而下。

    舰船布满江面,刀枪剑戟遮天蔽日,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阴森森的寒光,杨素端坐在大船的甲板上,两手扶膝,胸膛挺直,面容严峻,目视前方。

    岸上的百姓见此浩荡的场景,无不景象前来观看,对于百姓而言,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过上平静的生活,至于谁主宰江山并不重要。

    看见隋军主将容貌雄伟,无不感慨道:“真是长江水神!”

    杨素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也没有心思观赏两岸的风景,他正在苦苦思索前方遇到的情况。

    据报刘仁恩率领的铁骑从北岸进军,精锐损失过半,杨素猜想肯定是遇到了强敌,否则刘仁恩不会遭到那样的重创。

    正在这时,前方一艘蚱蜢小舟逆流而上,从那桅杆上飘飞的那面刘字大旗,杨素猜到一定是刘仁恩赶来向自己汇报军情。

    两船靠近,刘仁恩从大船上放下的悬梯爬上大船,杨素便焦急地问道:“刘将军,昨晚是怎么回事?”

    “禀告将军,昨晚是末将的失职,将军请看前面那座最高的山,那是荆门山,它的下面便是荆门,东侧是延州,荆门一带的防务是南陈水军大将吕仲肃负责,我率领大军从江陵出发,不想被吕仲肃侦知,我原以为不对深夜出发,一定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事情不机密,吕仲肃在半道设下埋伏,致使我军损失惨重,末将愿受将军责罚。”

    杨素听完坦然笑道:“刘将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足为虑,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突破南陈的防线?”

    刘仁恩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将军,末将认为吕仲肃已经有了防备,我们失去了奇袭的条件,敌军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我们不能贸然进军,我们应该先排除小股人马,前往侦查,方好制定克敌的策略。”

    “好!刘将军此言甚合我意!”杨素说完,让人拿出荆门一带的地图,仔细看了一番,随即便派出侦查分队前往查勘。

    杨素一夜无眠,他静静地坐在船窗里面,仔细地看着案几上的地图,双眉紧皱,行军打仗不仅关系到成千上万士兵的生死,战争的胜负更关系到整个伐陈大局,一向小心翼翼的杨素不敢有丝毫松懈。

    船队停止了前进,在等待着斥候部队带回来的消息,再决定进军。

    等待是最让人煎熬的,但杨素早已习惯,好在天刚拂晓,斥候已经把敌情探听清楚,回来汇报,并带回了一个活捉的士兵。

    根据斥候探听到的情况和被俘死兵的供述,杨素仔细对照地图,思索着。

    南陈在荆门屯兵五千,其中一千人埋伏在北岸的山坳中,这倒不足为奇,令杨素心惊的是他们居然凿穿岩石,将三条铁索横穿在江面上,上游而来的船只根本无法通过,这是荆门的第一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在荆门管辖下的延州,也是屯兵五千,由吕仲肃坐镇指挥,江面上驻防有几十艘战船。

    看来只有破除铁索的阻碍,才能顺利进军,该怎么破除这一道屏障呢,杨素急召手下将领商议。

    铁索被江水淹没,要从江面上毁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大家最后一致认为既然铁索的一端固定在北岸的岩石上,只有那里才是唯一的突破口。

    杨素于是下令让部将杜威率领两千精锐,负责消灭埋伏在山坳里的伏兵,另派一千人负责爬上山坳,砸断铁索。

    白天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于是把时间定在了午夜。

    负责偷袭的士兵趁着夜色,潜行在荆棘丛中,可是没有月色的冬夜,黑沉沉的一片,就是在眼前,也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怪石嶙峋中,南陈的士兵藏身何处。

    好不容易有人发现了一条几乎只容许一个人通过的小路,蜿蜒伸向山顶,杜威估摸着陈军不会死守在山顶,而是藏在某个地方,严密监视着江上的铁索。

    不管怎样,只要达到山顶,就对自己有利,哪怕事前歼灭不了伏兵,只要占据有利地形,也可掌控全局。

    杜威带着人悄悄摸上山顶,果然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人。

    负责砸铁索的杨军带着一千人,乘坐四艘战船,在夜色和哗哗流淌的江水声的掩护下,已经悄悄接近铁索,只等听到岸上的厮杀声,便立即开始行动。

    可是等到快要天明,依然没有任何异动,杨军无从得知岸上的行动情况,时间不等人,一旦天亮,自己砸铁索的士兵就会成为敌人活的箭靶,哪怕侥幸成功,也会付出惨重的伤亡。

    不能再等了,杨俊手一挥,那些早已准备好铁锤的士兵一个个如猛虎一样跃下战船,向着目标接近。

    “叮当叮当······”清脆的金铁交鸣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也惊醒了看护铁索的南陈士兵。

    好在夜色未退,看不清前面的具体情况,那些埋伏的士兵只能把如蝗的箭矢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射来。

    隋军士兵不时发出一声声惨叫,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可是却不能因此退缩,杨俊指挥着剩余的士兵蜂拥而上,哪怕再大的牺牲,也要争取最短时间内砸断铁索。

    好在南陈士兵这时已暴露了藏身之处,正无处找寻目标的那些隋军,不顾乱石荆棘,挥舞着雪亮的钢刀,扑了上去。

    喊杀声和刀剑的碰撞声以及砸铁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奏响了一曲战争的交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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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衰亡录介绍:
一代倾国红颜,天生丽质,发长七尺,光可照人,有幸结识南陈后主,宠冠六宫,无奈花痴后主寄情于饮酒赋诗,荒废朝政,致红颜命薄缘悭,一缕芳魂魂断清溪。南陈衰亡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陈衰亡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陈衰亡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