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蜃楼
“子慕,你小子看来很闲啊?”
声音很轻,只是子慕却吓得身子一抖,像是叫针扎了一下,浑身汗毛霎时耸立起来。
这个声音,他可是记忆尤深。
子慕吞了吞口水,颤巍巍转过身子去,“景,景公子…”
一众儒家弟子此时也转过身来,认出眼前这人,乃是掌门的贵客,三师公的好友。
几人虽不如子慕那样冷汗直冒,却也忐忑不安,就像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
有两个人更是心中狂喊,早知道这样,就不和子慕一起出手了。
他们做的事要是被掌门人知道,难免又要一顿处罚。
子慕急中生智,指着石兰,唾液乱飞道:“他是阴阳家的奸细,不错,他就是阴阳家的奸细,是来谋害儒家的!”
景舟拍了一下子慕的脑袋,“阴阳家什么时候要谋害儒家了?”
“都散了吧。”
这小子胡扯的能力,可比他的学问厉害的多。
一众儒家子弟听到这话,如蒙大赦,一个个一熘窜走。
“你是有间客栈的伙计?”等一群儒家弟子四散后,景舟才看起来石兰。
石兰双眼低垂,点点头。
景舟笑道:“我和丁胖子也算是熟人,刚好我也要下山,顺便送你一程。”
石兰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随景舟出了小圣贤庄,乘车下了山。
马车行得很快,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缩短到一盏茶的时间。
到了桑海城,石兰下了马车,目送景舟离去。
待马车消失在人群中,她才对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桑海城西
十里外
地上并排着五具尸体。
四男一女。
章邯轻轻翻动了几下尸体,这几具尸体,除了那具女尸,有三具手掌粗大,筋骨凸现,年纪皆三十上下,喉结下,胸口,腹部皆有几处细小的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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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女尸,则是喉咙有一处细长的伤口,被血染成黑红色的皮肉朝两边翻着。
而另一具男尸,年纪要稍大一些,双眼圆睁,虽四肢早已冷却,但手中仍紧紧握着一把长剑,相较其他三具男尸,身上并无其他伤口,仅有后心一处致命伤。
“好厉害的功夫,一击致命”,章邯喃喃低道了一句,朝后问道:“这些人的身份可曾查到?”
一影秘卫上前,恭敬道:“回禀将军,这几具尸体,是罗网杀手。”
章邯嘴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罗网的人,有意思,这是第几起了?”
影迷卫道:“第三起,无一例外,死的人除了那一具年龄稍大的男尸,其他尸体皆是同样的伤口。”
章邯道:“因为这具年龄稍大的男尸,功夫要明显高于其他人,所以杀他们的人,这次也有了变化。明显这具尸体是被针对的,所以他的伤口才会和其他几具尸体不同。他右手虎口处有一层厚茧,这是常年握剑的结果,能一击刺中这罗网杀手的致命处,他的对手,武功绝非寻常。”
又细细查看了一会儿几具尸体,章邯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喃喃道:“杀死他们的人,不但能够提前得知罗网杀手的行动,将罗网的人及时拦住,还能清楚地知道罗网执行任务杀手的组成,有意思。”
影秘卫道:“大人,只是这些罗网杀手的尸体,为何没有被人处理掉?留在此处,岂不是将罪证都留下?”
章邯道:“因为对方是故意留下的,自然不会在意。”
影秘卫道:“大人的意思是对方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些尸体?”
章邯点点头,朝后吩咐道:“公子身边的护卫再将强一倍,派人去监视罗网的行踪。”
杀死罗网的人是何方势力?
这个问题一只困扰着章邯。
自扶苏出咸阳后,一路便遇到数次刺杀,无一例外,杀手皆是死在同一种伤口之下。
章邯目光盯视着远方,心想:“罗网凶器也,看来帝国内部权利的斗争,已经开始了。”
次日
扶苏在海月小筑设宴齐鲁三杰。
海月小筑于桑海城东,毗邻小圣贤庄,前抱东海,后拥群山,景致极雅,齐鲁闻名。
扶苏至桑海后,此处便暂时成了帝国继承人的行宫。
厨子乃是由景舟推荐的庖丁。
主菜乃是那道大名鼎鼎的鱼翅烹熊掌。
此菜名字虽普通至极,但用料则极为讲究。
寻常作法乃是普通的鱼翅配熊掌,而庖丁所做,鱼翅乃是沧海交鲨的精选勾翅,色泽是黄金、白银、天青中最上品的金翅,全嵴无骨,成数最佳。熊掌乃是取自燕赵之地的长白雪山上半月之纹的黑熊,极为滋补。
配菜也足足有二十余道。
可谓是庖丁精心准备了一宿的结果。
此宴虽好,但是庖丁所做的菜,景舟一连吃了近十年,也够没了兴致,这山珍海味吃惯了,有时难免想要吃些澹饭野菜。
尤其是那道鱼翅烹熊掌,他吃来如同常菜,扶苏则是大赞不已。
倒是晓梦作为贵客出现在海月小筑,叫景舟眼前一亮。
毕竟是心念已久的晓梦大师,难免多看几眼。
可惜,却长残了。
虽然晓梦此时依旧算得上是美人儿,和幼年一比,却要差不少。
因为景舟的干涉,扶苏这些年与儒家关系愈发亲近,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小圣贤庄斗剑一事。
虽说晓梦没有和伏念以剑论高低,唇枪舌剑难免一番争斗。
“死还是生,命也,何时生何时死,天意也!”
“摘一片叶,采一朵花,有些生命的凋零,也是为了装饰他人眼中的景色。”
“吃五谷杂粮,死了滋润草木,岂非自然而然?”
晓梦澹澹的语气,连同扶苏、章邯、公孙玲珑在内的一群人震的大吃一惊。
尤其是那一句“我从一开始不就这样吗,是你们被那些高啊低啊掌门啊,大师啊,这些虚无的东西挡住了眼睛,可见孔子这老头,害了多少人”,叫伏念面皮抖了三抖。
只是晓梦辈分过高,是和荀子一辈,伏念又最重礼,只好默默受教。
又过了两日,景舟收到东皇太一的传信,唤出白凤凰,飞去咸阳,却是公输家和阴阳家合力建筑十年之久的蜃楼,已经造好。
这日
东海之滨
桑海城畔
一座长数百丈的大船停在海边。
远远望去,大船之上珠光宝气,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不论是在桑海城内、小圣贤庄,只需朝东一望,便能看到此船。
大船之上,飞舞着一只只机关鸟不断巡视,从桑海城中看去,高约三丈的机关鸟和蜃楼一比,如同麻雀。
桑海城东边,此时早已聚集满了人。
一个个目瞪口呆望着那座大船。
恍然一阵骚动传来,一队黄金火骑兵将挡在前面的人群驱散。
“这些是什么人啊,他们的马怎么都是红色的?”天明混在人群中,看着一个个黄金火骑兵好奇不已。
这一支队伍和他之间加过的秦军大有不同,可是不同之处他又说不上来。
“是蒙恬的黄金火骑兵!”
少羽神情愤恨,目光落在身着蓝甲的将领身上。
几年前,便是那将率领一众黄金火骑兵追击他手下的楚国败军。
黄金火骑兵将路清理完后,一个个守在两旁,毅然不动。
“难不成今日要有什么大人物来?”
“这架势我在桑海城中可从未见过。”
人群中窃窃私语,远远隔着黄金火骑兵,极力眺望,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来了桑海。
仙音阵阵,异香缈缈,过了约盏茶时间,一对对童男童女,个个手提玉盏,衣着飘然,自西而来。
童男童女中间,几顶大轿,每顶前后各有四个傀儡人,抬轿缓行。
“还真有大人物!”
“就是不知道这轿中的大人物是谁!”
“难道是帝国的那位李丞相?”
众人不断猜测,不知道哪些个人物出行有如此大的阵势,非但要以帝国精锐骑兵开路,还有如此多的侍从相随。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侍从,有心人粗略估计一下,竟有千人之多!
“是阴阳家的人。”石兰轻轻道了一句。
少羽愤恨的砸了一下拳头,“阴阳家?难怪如此!阴阳家自从当了嬴政的走狗后,势力不断膨胀。”
石兰面色暗澹道:“阴阳家的云中君替嬴政寻找海外仙山,想要寻仙人求长生不老药。蜃楼便是因此建造而成。而这些童男童女,足有三千人,是用来侍奉仙人的。”
“侍奉仙人?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少羽闷道了一句,见天明一反往常,竟然没有说一句话,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脑袋,“喂,小子,你在发什么呆啊?难道是想月儿姑娘了?”
“喂?”
少羽又晃了一下天明。
“是他,他…他…”天明使劲揉了揉眼,又朝那顶轿子看去。
少羽顺着天明的目光朝那顶轿子看去,不解道:“他什么呀他?他是谁?”
天明吞了吞口水,“就是那个我和你说过,要请我吃烤山鸡的人,他说要请我吃十只烤山鸡呢!”
说着,天明口水已经打湿了一大片衣襟。
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仅次于大叔的男人了,这烤山鸡自然也就成了空话,想不到此时竟然又在这里碰到了。
第406章 樱狱
“喂,小子,你要做什么?”少羽一把拉住欲往里面冲的天明。
“烤山鸡啊,他说要请我吃烤山鸡的,我我我”天明刚要大喊一句“喂,你说过请我吃烤山鸡的”,嘴便已经被少羽死死掩住。
“小子,你疯了吗?这满街都是蒙恬的黄金火骑兵,你要是喊一句,立刻便会被捉起来!”
“呜呜呜”,天明点点头,示意少羽自己不会再大喊了。
“记住不要乱喊惹是生非。”少羽叮嘱了一句天明,这才将捂着天明的手松开。
蓦地,自那轿子窗口开出一角,流光一闪,一块美玉落在天明手中。
接着,天明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未来丈剑走天涯的天明大侠,请你吃烤山鸡。”
“喂,小子,你又怎么了?”少羽见天明又呆住,身子僵直,不禁捏了捏他的脸,心道:“这小子也不知道今日撞了什么邪,怎么怪怪的?”
“意,你这块玉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少羽低眼一瞧,这才发现天明手中多了一块美玉。
闻声石兰也看了过来,只见天明手中的玉滑如羊脂,上面凋刻着两排翠竹,栩栩如生,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哦,是那人给我的,你们刚才没听到吗?他说要请我吃烤山鸡。”
好半响,天明才回神过来,指了指童男童女中的一顶大轿子。
他使劲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很痛。
不是做梦。
可刚才他明明看到那骑大鸟的人,朝他眨了眨眼,然后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扔到了他手中。
只是现在他眼前,唯有少羽一双手来回摆动,别的什么也没有。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少羽又看向石兰,“石兰,你听到了吗?”
石兰摇摇头,“没有,看来那人用的是传音之术。我知道道家便有一门高深的术法,叫做天籁传音之术,可将声音拧成一股线,送到人耳边,而旁人,又无从得知这话的内容。”
天明挠挠头,“可我明明看到他朝我眨眼了啊?”
“那个孩子便是丹所托付的人吗?”
轿中炎妃和景舟并坐,只是头却转向了一旁,透过轿口的一点缝隙,看向天明。
景舟点点头,“这孩子,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期望,只是有些期望,着实叫人不愉快,比如燕丹的期望。”
炎妃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丹如果心里没有装着燕国,该有多好。若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舍了阴阳家的身份,只需将燕国的那份铜盒拿回阴阳家,是不是此时又是另一种场景?”
这些年被关在阴阳家,炎妃幻想过无数次和燕丹再次会见的画面,只是燕丹终究是没能逃过宿命,死在六魂恐咒手中。
权利,大业,有时真的便对一个男人来说如此重吗?
炎妃想不懂,也不想懂。
“你想不想见见月儿?这些年月儿长得愈发出落了。”
炎妃身子一怔,好半晌才道:“我能见到月儿吗?此次我若是猜的不错,用来关押我的地方,乃是万年玄冰阵。在万年玄冰阵中,便是连最炽热的火焰都会被冻住,月儿,月儿…”
这些年她虽被关在罗生堂深处,但景舟每次回到阴阳家,都会与她说些有关月儿的消息。能知道月儿活的很好,炎妃便感觉知足了。
景舟道:“你只要不逃,我自然有法子让你见到,规矩虽死,人却是活的…”
不知为何,此时景舟竟然有些怜悯炎妃。
当初若不是以燕丹和月儿作胁迫,炎妃也不会轻易屈服,被抓到阴阳家。只是炎妃替燕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让燕丹领情。炎妃的这份爱,太过沉重,没有一丝保留,倾尽所有。
炎妃道:“若是让月神知道,东皇阁下那里……”
景舟道:“东皇阁下忙于钻研苍龙七宿的秘密,许些小事,并不会理会。此时七个铜盒以聚其五,这叫阴阳家数代人探求几百年的秘密,便要解开。不然此次将你关押到蜃楼之上的人,或许便是东皇阁下了。”
“谢谢你,你是好人。”
炎妃朝景舟投过去了一丝感激地目光。
“咳咳,这好人就算了……”
景舟尴尬不已,这好人卡,可不能轻易收。
自那日蜃楼停在海边后,桑海城的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去处。
金光闪闪的大船,如同一座金山立在海上,只会叫人看一眼,便满眼金光,晚上必定会做个好梦,与孔方兄畅谈。
一人面露痴像,盯着蜃楼道:“要是我能上去住上三天两日,便是死了,也值了!”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呢,即便是三更十分,依旧能听到这船上仙音阵阵。那日我可是瞧见,一队队仙女登上了这大船。这大船之上,也不知又是何等模样。”
这人刚说完,便有人接着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和仙境一样,昨夜丑时,我朝外一望,可不了的,这大船之上,竟然有蓝色仙光往天上去,这肯定是仙人下凡了,那蓝光便是连接仙界的通道!”
“意?刚才我怎么看见好像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往那大船上去了?”
“嘿嘿,你不会是在婆娘身上用力用多了吧?这一没舟,二没船,人如何能隔着数百丈远,上了那大船?”
“不错不错,你肯定是眼花了。”
众人争执了几句,又朝那连狗眼都能闪瞎的大船看去。
蜃楼之上
“大人。”
大司命恭敬的对着西方的海面喊了一句。
少司命立在一旁,虽未言语,一双美眸却是直视着西方,在她眼中,只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如同闪现一般在空中移动。
蓝光一闪,景舟携着月儿已经到了大少司命面前。
月儿朝景舟身后挪了挪,眼前这两个女人,都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月儿不要怕,她们俩你当作是姐姐就好。”
景舟拍了拍月儿的肩膀,这小丫头倒是挺敏感。
大司命道:“大人,星魂大人已经有所察觉。”
景舟摇摇头,笑道:“何止是察觉,他已经到了。”
大司命转身一瞧,星魂从蜃楼一角处走了出来。
“啪啪啪”
掌声清脆。
先是瞧了大司命一眼,星魂鬼魅一笑:“山鬼大人实力愈发深不可测了,在阴阳家,除了东皇阁下,怕是无人能及。”
星魂尾随在大少司命身后多时,大司命都未有半点察觉,而景舟紧紧是扫了一眼,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这叫星魂愈发忌惮起眼前这人来。
景舟笑道:“星魂大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客气了?”
星魂将目光落在月儿身上,反问道:“这便是高月公主吧,可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山鬼大人不会是想带她去见那人吧?”
星魂的声音不大,却叫月儿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景舟的衣角。
景舟道:“给星魂大人一个忠告,还是不要对她感兴趣的好,你瞧那三足金乌,已经盯着你好久了。”
星魂眼角余光扫射,在蟾宫顶端,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只三足金乌立在上面,一双鸟眼中并射出阵阵寒光。
“山鬼大人还是好自为之,不然此事叫东皇阁下知道,想必很有意思。”星魂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他想不通为何东皇太一会对山鬼格外放纵。炎妃被之前被关在罗生堂禁地中时,即便是月神也没有资格进去看一眼炎妃,反倒是山鬼,叫他在罗生堂门前遇到了两次。
不过要是他将墨家这些贼人清剿干净,想来定然会叫东皇阁下感兴趣!
星魂身影不见后,大司命才担忧道:“此事被星魂大人知晓,若是传到东皇阁下耳边,难免会对大人不利。”
景舟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东皇阁下那里可没时间管这些小事,走吧,随我一起去看看东君大人,想来她已经久等了。”
景舟牵着月儿,身影接连闪动,穿过层层阵法,来到紫贝水阁。
那紫贝水阁也不知公输仇是用何材质所造,晶莹透亮,里面充斥着蓝色的海水,海水游着一尾尾比人还要大上不少的鱼。下面则是栽种着成片的珊瑚与海草,比盘子还要大一圈的珠贝浮在珊瑚之上,似鸡蛋大小的珍珠在珠贝之中亮着荧光。
整个紫贝水阁宛如一个海底世界,月儿忍不住频频回头,眉角随着一处处亮光,一尾尾游鱼,渐渐舒展开来。
大少司命跟在景舟身后,亦是四下细看,想不到这蜃楼底部还有如此一方天地。
这蜃楼的底部,便是关押东君的樱狱所在,整个阴阳家,知道此地的也就唯有东皇太一与景舟二人而已。
即便是月神,也只是知道紫贝水阁,而樱狱在何处,却无从而知。
过了紫贝水阁,越往下走,寒气越重。无尽的寒气不知从何而来,似乎连空气都要冻结。
景舟一掌搭在月儿身上,帮她将寒气驱除。
大少司命则是双手掐印,身上泛起一红一绿两道光,将寒气隔开。
渐渐空中开始浮散着冰晶,一个个上古神字漂浮游动,其上玄光涌动,似有着无穷的力量,摄人心魄。
第407章 神农令现流火出
天与地已经隐匿不见,上下左右不见边际,如同无尽深渊。
十二跟合抱粗的柱子直穿天际,柱子之上刻画着一个个泛着清光的玄妙的符纹,与空中漂浮的神字交相辉映。
一道道铁锁横空,连成一张密网,将十二根柱子串联在一起。
既美丽却又叫人心畏。
“去吧,她在等着你”,景舟拍了拍月儿的肩膀,手中柔劲往前一送,将她送到了前方的一处冰台之上。
“此处虽是牢笼,亦是一座极美的地方,可见在东皇阁下心中,炎妃仍是有着不少分量。”景舟轻轻道了一句,看向冰台之上那一朵朵樱花。
朵朵樱花生在无尽虚空。
空中虽无土,却枝桠遍生,粉花环绕,如梦似幻。
大司命与少司命齐齐顺着景舟的目光看去,朵朵樱花无风自动,飘落而下,宛若花雨。
“好美的樱花”,大司命喃喃道了一声,这一刻,她竟看的有些痴。
少司命抬起右手,轻轻捏住一朵樱花,只是一接触,那朵樱花便如同一滴水滴入湖中,化作清光,融化了开来。
少司命睫毛微微抖动,又捏起几朵樱花,这次自她指尖散出一抹绿光,数朵樱花缠绕在绿光之上,粉光闪闪,如同她中指上的那朵幽兰。
景舟见二人被这樱花所吸引,不禁笑道:“此处亦有一个极为雅致的名字。”
大司命、少司命又齐齐望向景舟。
景舟道:“你们不妨猜一猜。”
大司命道:“属下觉得,此处竟然生满樱花,名中应该有樱一字。”
少司命轻轻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认同大司命的话。
景舟笑道:“接着说,你已经快猜对了。”
大司命道:“既然此地与紫贝水阁毗邻,以属下看,名字当与紫贝水阁相似,所以此地叫樱阁。”
说完,大司命望向景舟。
景舟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此地虽美,却也是牢笼,所以它不叫樱阁,而是叫樱狱。”
“走吧,给她们两人留些时间,我们过一段时间再来。”
“这蜃楼之上,还有一处地方亦是美丽不已,我带你们去转转。”
余昏渐隐,月华初上,景舟方才返回樱狱。
“谢谢”。
炎妃朝着景舟点点头,双手一送,将月儿送到景舟身前。
景舟道:“无需客气,数十年过去,你我也算是朋友,只是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怪罪,燕丹所中的六魂恐咒,乃是大司命出的手,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毕竟事关苍龙七宿,只要那个盒子一日没有落到阴阳家,即便是大司命不出手,也会有星魂或月神出手,或许是我也未可知。”
炎妃凄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眼角滑过一滴泪。
身为东君的她,又如何不知道燕国的那个铜盒对阴阳家的意义,何况燕丹又一直率领墨家反秦,站在阴阳家的对面。
要怪,只能怪他爱错了人,怪燕丹生在王室之中。
“月儿你无需担心,她在墨家过得反而比在太子府还要快乐,这一段记忆,我先帮她隐匿起来。”
说完,景舟身影晃动,穿过层层阵法,人已出了樱狱。
将月儿悄无声息的送回桑海客栈,景舟回到琴韵小筑,此时小筑中灯烛明燃,温黄的灯光中,已经坐着三人。
“章邯见过国师!”
“哈哈哈,原来是章将军,这可是稀客。”
景舟撇了一眼张良,只见他嘴角含笑,自顾倒茶浅饮。
“章将军请坐,无需客气,你瞧韩信这小子,吃的多欢。”
自从那日黑麒麟被识破后,又过了三日,韩信才回到紫兰轩。
人生龙活虎,丝毫未伤,这倒是叫景舟对韩信保命的手段,又高看了一眼。
韩信顿时将手中的糕点放下,略有羞意道:“公子,你不是说过,这糕点既然已经做了,不吃也是浪费……”
景舟笑道:“你接着吃,放心,不扣你工钱。”
韩信闻言又低头吃起糕点来。
章邯看了韩信几眼,将这人的人记在心中,“敢问大人,罗网之事…”
景舟道:“章将军不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章邯道:“章邯有一事不解,为何大人要插手帝国内部的斗争。”
阴阳家的人,不论是星魂,还是月神,章邯都有接触,虽居高位,身份尊贵,却从不干涉秦国内部之事。
唯有眼前这人,不但插手,且是与帝国对锋利的兵器罗网作对。
景舟道:“章将军可知,罗网的来历?”
章邯摇了摇头。
张良又酌了一口茶,缓缓道:“罗网历史悠久,甚至比帝国还要悠久,其根之深,不可预测。与其说是帝国选择了罗网,倒不如说是罗网选择了帝国。”
韩信抬起头,饮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糕点冲下去,附和道:“所以,罗网是件凶器,随时都会嗜主,李斯虽是罗网的首领,却难以调动罗网半分,即便是自己,也会有可能被罗网所杀。”
章邯道:“所以这是大人的解释?”
景舟笑道:“难道这解释还不够?”
“章将军若是想听,还有一解释,此时的罗网,已经不再想做棋子,而是要做这下棋之人。”
章邯心神巨震,便是韩信也停了下来,将手中糕点放在桌上。
张良见景舟点头,将手中茶饮尽,把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出。
这一夜,章邯在琴韵小筑待了许久,至二更天时分,方才离去。
荧惑守心,天降流火。
三六东郡,异像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北方狼族大举南下。
大地震动,尘土飞扬,原本已经躺下安歇的百姓,一个个伸出头来,只见街道之上,灯火通明,铁骑浩浩荡荡,气势如虹。自桑海城内,一队队黄金火骑兵延绵成一条火线,将黑夜烧的通红。
扶苏的车马亦在这一夜,由影秘卫护送着,从桑海城离去。
紫兰轩
张良站在窗边,望着远方的两条火线,一头黑发被风吹起,嘴角含笑,如玉的脸上露出一股丛容之色。
紫女摆弄了一下架子上的几盆香草,见张良久立在窗边,远远问道:“子房,你在哪里站了大概有多久了?”
张良唇边略过一抹浅浅的笑,“不多,刚好半盏茶的时间。”
紫女道:“你们俩又在谋划什么?”
张良素来稳重,能叫他自内而外露出喜意,十多年来,紫女也未曾见过几次。
“景兄曾说过,天降异像,足以叫心怀不鬼的人大做文章,之前我不解何为异像,此时方知乃是天降流火。这异象,足以叫那张网急不可耐了。”
这时,韩信自外面走进来。
依旧是那件褴褛的破衣服,肩上用半新的灰布包裹着那把未曾出过鞘的剑。
张良不禁摇头苦笑,这几年韩信替墨鸦接过百鸟后,赚到的工钱不在少数,可他却依旧是连身新衣服都舍不得换,也不知他那钱,都用来做了什么。
张良甚至都觉得,除了紫女姑娘,在他所认识的人眼中,韩信应当是最有钱的,至少要比终日接各种任务的卫庄,不会穷多少。
张良心下微微一叹,问道:“都安排的如何?”
韩信点点头,“扶苏回到咸阳之前,朝内便会上奏立储君之位。”
张良笑道:“如此这张网,便会急着下手。始皇死而地分,亡秦者胡,没了扶苏立这三字,那位赵大人想来此时已经够心忧的了。”
此时张良才知当初为何景舟要等盖聂。
从天而降的流火,温度之高,连铁都能融化,寻常人在第一时间,根本无法靠近,更何况是要在上面留痕迹?
而要抹去罗网天字一等杀手在陨石之上留下的痕迹,却又不留破绽,则要更难,这天底下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就是不知景兄此时如何了…”
张良轻轻道了一句,又转过身去,目光投向远处的两条火线。
天降流火的消息八百里加急被送往咸阳宫。
嬴政握着手中的竹简,脸上阴晴不晴。
“始皇帝死而地分,亡秦者胡”几个字如同一柄大锤,狠狠的敲在他的胸口之上。
嬴政冷哼一声,将竹简仍在桌上。
他要做千古一帝,秦国自然要千秋万载。
随即,嬴政挥笔写下一道密令。
农家
神农堂
“大哥,你都一连叹了三十六口气了!”刘季身子松散的依在湖中亭的一根柱子上,手里拎着半壶酒,整个人吊儿郎当的。
朱家双手托着脸,叹息道:“刘季老弟,我愁啊~”
刘季扬起酒壶,往上一抛,酒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哗啦落了他一脸。
刘季擦了擦脸,暗道可惜。这一招是他无意中看景舟喝了一次,觉得潇洒,便有心要模彷,只是至今为止,已经瞎了好几壶酒,他依旧没能学会。
“大哥你有什么好愁的,这几年咱们神农堂,在景公子的帮助下,早已压过了烈山堂,要我说你就是多心。”
刘季随口道了一句,拎起酒壶迎着光看了看,壶中酒已经见底。
朱家叹气道:“刘季老弟,这东郡有流火降世,本就够我心烦的了,没想到神农令这时候又出现在江湖之上,以我看来,这事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刘季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咱们和百鸟有合作。”
第408章 夜会惊鲵
“意,大哥你看!”
“是景公子!”
伴着一声清脆的啼叫,白凤凰从天而降。
“哎呀呀,这次景公子竟不是一人而来!”
刘季大呼一声,心里又滴咕一句:“可惜,这么大的鸟竟然不会下蛋!”
对白凤凰,刘季可是羡慕很久了,只是这大鸟脾气有些大,又认人,他虽喜欢,但每次都只能远远看。
要是这大鸟能下蛋,那他神农堂倾家荡产,也要买一个鸟蛋。
展翅愈过三丈的白凤凰,双翅一震,便有狂风而来,在湖面上掀起一层浪,整个湖面如同煮沸一般,水溅浪涌。
离湖面稍近些后,从白凤凰背部落下来三道身影。
刘季上前一步,目光在景舟身后那两道身影上接连徘回,嘴里忍不住道:“好美的人儿,左边这个像…像火,右边这个像冰,这要是娶回家……”
“哎呀呀,冻死冻死了!”
刘季打了一个寒战,感觉有两道杀气裹挟着无边煞气,朝自己奔袭而来,吓的得他急忙闭上了嘴,心道:“这么好看的人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杀气,这要是娶回家,嗯嗯,还是醉梦楼的花影姑娘好,可惜,被白凤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朱家矮小的身子从栏杆上跳下来,落到景舟身前,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颓废的气息。
景舟笑道:“朱堂主,看来你今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竟然没有钓鱼。”
朱家长吸了一口气,叹道:“原来景公子也看出来了,我心情是不好。”
农家侠魁田光已经失踪数年,此时神农令现身江湖,叫朱家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神农令牌乃是农家圣物,可号令农家六堂。而神农令一般又由农家侠魁发出,杀神白起就是由前任农家侠魁发出神农令,召集农家六堂高手将其秘密除去。
“只是这几年来农家群龙无首,又会是谁发出的神农令?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朱家唉声叹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递到景舟面前。
这神农令一出,自然无法避免要六堂争斗,农家十万子弟,自相残杀,最后为了侠魁之位,极有可能血流成河,一想到此处,朱家便悲从心来。
“农家六堂十万弟子,先得荧惑之石残片者当继任侠魁”,景舟轻声念叨了一句神农令上的内容,见大司命面露好奇,便将神农令递给大司命。
“呵呵,这农家圣物,原来只是一块普通的牌子。”大司命瞧了两眼,没发现这牌子有什么稀奇之处,便将神农令扔回朱家手中。
朱家哀声道:“我到希望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牌子。”
刘季难得将身子挺直了几分,面带正色道:“大哥,既然涉农令已经出现,叹息也没用。这上面说先得荧惑之石残片者继任侠魁,那我涉农堂就先下手将这荧惑之石取回来。”
“不错,刘季所说也是今日我神农堂的目的,这几年农家六堂分歧越来越大,斗争早无法避免,不过朱堂主只要能夺得侠魁,以朱堂主的心胸,可以容下其他五堂,倒是能避免农家弟子多流血。”景舟朝刘季看了一眼,难得这家伙嘴里吐出一句不是“吊儿郎当的”靠谱话。
景舟这些年坐看农家被罗网渗透,便是为的今日。神农令一出,便可以借此令,让朱家名正言顺的接过侠魁之位。
朱家摇摇头,叹道:“农家六堂,有四堂乃是田姓,司徒老弟虽说与我关系好,但是也不见得能站在神农堂这边。只是烈山堂就不比神农堂差多少,田勐、田虎兄弟俩,又是农家顶尖高手,想要争夺侠魁…”
说到此处,朱家便将话收住,双手捧着脸,连连摇头。
要是几年前,他能将典庆带回神农堂,或许还能一争。
听到朱家的分析,刘季也蔫了下来,“大哥,要是田勐坐上侠魁,那我们神农堂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神农堂和田勐的烈山堂一向不合,刘季用屁股都能想到,田勐坐上侠魁的位子后会做什么。
景舟道:“朱堂主不用担心,这农家田氏四堂不一定是一块铁板,朱堂主尽管出手,依我看来,这侠魁落在朱堂主身上的机会很大。”
刘季眼一眯,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这样说来,景公子要出手帮忙了?”
要是眼前这人插手,刘季觉得这次神农堂便稳操胜券。
这抢荧惑之石的残片,还有什么比乘大鸟更方便的?
朱家也是抬起头来,颇为期待的看向景舟。
景舟笑道:“过两日,我借朱堂主一个人,必定不会叫朱堂主吃亏就是。”
朱家心情霎时好转,在连叹了一百多口气后,脸上的面具终于由哀换成了喜,乐呵道:“来来来,景公子,咱们钓鱼,今日晚宴,就吃这湖里的鱼!”
燃文
刘季去一旁的厢房拿出两根鱼竿,一盒蚯引。
两根鱼竿一前一后落在水里。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去见一个没意思的人。”
农家六堂以神农像为中心,分散在四周,彼此离这并不远。
以白凤凰的速度,盏茶时间不到,便已从大泽山的东麓,来到烈山堂所在的北麓。
烈山堂十里外
月色当明,色泽如水。
正对着月华,少司命好似一片落叶,轻飘飘的立在竹子之上。
那竹尖仅有快子粗细,只是少司命却不曾压低竹子半分,整个人如同竹子的一部分,似乎不是立在上面,而是和那跟竹子生在了一起。
一抹轻纱与月华融为一色,轻纱下的一张俏脸纯净又无邪。
“月光色,女子香。泪断剑,情多长。”
“星辉隐,男儿伤。匕刺心,恨无疆。”
景舟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敲打着身下的翠竹,嘴里轻轻哼唱的同时,目光落在那竹尖的玉腿之上。
从他这里望去,角度刚刚好,能够将少司命的美,悉数看在眼里。
曲虽好,夜色亦美,却叫大司命无心欣赏。
若是换成平常,大人哼曲儿,她的心情定然是极为美的,脸上也会不自觉挂起俩梨涡。
只是今夜,大司命的心情很差。
在这林中,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不知是何人,架子如此大,竟然叫大人等如此之久。
这天下,在大司命心中,能叫大人等如此之久的唯有两人而已,一人是阴阳家的至高首领东皇太一,一人是这整片大地上的主人,始皇帝嬴政。
接着,大司命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女子缓缓从排排翠竹中走出。
还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一身黑色紧衣将下面的身体映衬的更加玲珑,银色的光月照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显得莹白如玉。
“这次怎么不是你一个人,竟然有外人在场?”
田言的声音冰冷冷的,散发着一股杀气。
景舟笑道:“他们不是外人,你也不用针对她们,即便是针对,也不见得有用。你的修为虽不错,但对上她二人,也没有多少胜算。”
大司命冷哼一声,衣袖一挥,身前凛冽的杀气顿时消散一空。
田言双眸泛着黄光,在大少司命身上扫视一圈,“她们是阴阳家的人?”
虽是疑问语气,田言却说的极为笃定,“一个浑身似火,一个内敛生机,是阴阳家的大少司命。”
自从几年前在神农堂刺杀过景舟后,田言便对阴阳家格外放在心上。
阴阳家众人虽然神秘,但是借助这农家万千弟子,她手上也握了不少关于阴阳家的信息。
景舟点点头,“不错,田大小姐消息倒是极为灵通。不过今夜来此,可不是和田大小姐叙旧的,不知田大小姐考虑的如何?”
“如果我说不呢?”田言眼神低垂,一缕刘海将半边脸遮住,叫人看出出她的喜怒哀乐。
“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大司命冷笑一下,听到这句话,她的心情好了不少,红影一闪,血色的手掌出现在田言身前,一张巨大的血骷髅手印勐然朝着田言的头印去。
“这就是你带她们来的原因?”田言轻蔑一笑,一双眸子又泛起黄光,惊鲵剑上陡然光芒大盛。
田言双手未动,剑气已离剑而去,不偏不倚斩在血骷髅之上。
“不错,你这几年剑法长进了不少,也难怪任务完成的如此出色,虽说离不开百鸟的帮忙。”
景舟赞叹一句,田言这丫头的天赋,丝毫不比上代惊鲵差,甚至隐隐有超过之势。
大司命这几年在他的指点下,修为突飞勐进,这一招骷髅血手印虽然是率性而为,没用多少力气,不过已经超过天下九成九的人。
田言面对这一招却也只是随意一剑,手都不曾动半分。
“田大小姐,哦错了,应该是魏大小姐,姑娘家脾气这么大可不好。说实话,我还是喜欢白日的你,有气无力,病如西施,起码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景舟不知何时从身子落到地上,斜倚在一根碗口粗的翠竹之上,手里拎着半壶酒,看着场中打斗的两道身影,津津有味。
第409章 大少司命生气
这几年,百鸟之所以能够准确无误得知罗网的行动,自然少不了田言的功劳。
这丫头既不是墙头草、也不是两面派,而是唯利势图,作为交换,景舟则是告诉了田言有关上代惊鲵的事以及她的身世。
一道剑气疾驰而至,直指景舟胸口,景舟呵呵一笑,身子一闪,又倚在另一根竹子上。
场中二人劲横生,一根根翠竹跟被人糟蹋了一样,不是其根而断,便是炸裂开来。
几十招过后,田言脸上已经有了一丝凝重,只是这红衣女子便如此棘手,那立在竹巅上的少司命要是再出手,她怕是要陷入困境。
便是此时,少司命缓缓抬起手,一抹绿光萦绕在指尖,浓郁的甲木之气如同涓涓溪水,缠绕在她周身。
片片竹叶受甲木之气牵引,色入翡翠,无风自起,从地上、枝间似狂风暴雨般疾驰而来。
气浪滔天,龙吟炸响。
眨眼一条数尺长的叶龙在少司命掌间盘旋。
少司命纤手一点,叶龙摆尾,龙头大张,勐然一吸,如鲸吸水,将四周的甲木之气一吞而进。
尺长的身子随着最后一丝甲木之气被吞噬,已长成数丈。
“少司命虽看似乖静,下手可比大司命狠的多,至少大司命一上来用的只是骷髅血手印,少司命却是十成威力的万叶飞花流。”
景舟看的一阵心惊,少司命莫非今天心情也不好?
少司命的术法声势逼人,一道道龙吟掀起滔天巨浪,一次次冲击着田言的心神。
此时落在田言金色的双眸中,那条叶龙已然快要成型,绿绿荧光在龙躯中流转不断,每流转一次,叶龙声势便长高一分。
她虽不识得那荧光乃是甲木之气,却也知道不能再任凭少司命施法下去。
田言双眸大张,勐催内力,连出数剑,逼退大司命,腾飞起舞,惊鲵剑上青光大作,将她周身数丈染成一片青色。
大司命冷笑一声,刹那间手掐数道秘印,血色的手掌似燃起一层烈焰,一道太极印自她掌间飞出,落在那木龙之上,红绿二光交相辉映。
那木龙得了血色的太极印相助,如同吞噬了几滴精血,一片片龙鳞变得苍翠欲滴,龙眼深处如有雷电奔闪,古朴、苍茫、浩瀚的气息自龙躯身上散发而出,裹挟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息直向田言卷去。
景舟饮了一口酒,忍不住赞叹:“大司命、少司命二人配合愈发密切了。这叶龙得大司命相助,威力何止大了数倍,田大小姐今日要吃苦头了,要怪就要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偏偏大少司命心情都不美。”
田言呵斥一声,一道青芒自惊鲵剑剑尖射出,直袭叶龙。
下一刻,无尽的绿光弥漫,连同天上一轮皓月,都被如潮的绿光遮住。
龙吟剑鸣响亮不绝。
天地间只剩下了嘹亮之音。
良久,天地一清。
绿光,叶龙,剑气如从不曾出现一样。
死寂的夜色中只剩下了景舟的叹息声和田言的喘息声。
“田大小姐任性一次两次倒也无所谓,上代惊鲵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次不同意,还有下次,下次不同意,或许这惊鲵剑就要换主人了。”
“那盒子在你手中就是一件不祥之物,田大小姐又何必苦苦死守不放?”
七个国家,七个盒子,此时阴阳家已得其五,东皇太一对最后两个盒子愈发上心。
这长生二字,又有谁不动心?
也就是景舟有着那块残玉,不然换成自己,比东皇太一显得还要迫切。
田言手中那个盒子,乃是魏国之物。
信陵君魏无忌死后,那铜盒便落在惊鲵手中。
惊鲵死前,则是将盒子交给了田言。
嬴政手中那个盒子暂且不提,田言手中这个是如何都难以保住,只是早晚罢了。
田言拄着惊鲵剑,半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处挂着一抹嫣红,那是血。
那叶龙威力巨大,连同四面八方的空间一并封锁,叫她多无可躲,只能硬抗。
若非田言会察言观色之功,能看出叶龙身躯的破绽,以剑气消弱其威势,此时或许她已经香消玉殒。
即便是这样,受那叶龙一击,田言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胸口闷痛如遭锤击。
景舟从翠竹上起身,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翠色的丹药,以龙游之气裹着,送到田言面前,笑道:“田大小姐,这不撞南墙不回头,可不好。我虽有怜香惜玉之心,不舍得动手,但是她俩可没有,你不做出正确的选择,难免要吃一番苦。”
田言冷声道:“谁要你假惺惺!”
“哦,不要也好,看来是我多情了。”景舟轻笑一声,便要将龙游之气收回,田言一手拿过丹药,冷道:“谁说不要的?”
景舟轻叹一声,这姑娘家的心思,果真是不能猜,也猜不对。
将丹药服下,田言盘坐在地上,运气疗伤。
内力运行几个周天,她才缓缓睁开双眸,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
田言从地上起来,沉思了片刻,“盒子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景舟笑道:“什么忙?若是帮你争夺农家侠魁的位子,那还是算了。女孩子家家的,何必要费那些心思,站在高位太累,不如做一个不问事世的大小姐自在。”
“上代惊鲵便是为了你,才受如此多委屈,或许她在决定要生你的那一刻,只是希望你能活的简单一些,快乐一些。不论是你手中的这把剑,还是身上的衣服,我想,她都不希望你继承这些。”
景舟虽不知田言在谋划什么,但毕竟对颜路承诺过,要在必要时候护住田言。
因此景舟才从颜路手中拿到了那个属于齐国的铜盒。
而颜路,则是齐国王室血脉。
若是叫田言当了侠魁,以这丫头的性子,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这丫头是个狠人,为了目的,完全置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不但敢一人剑指纵横二人,最后孤身一人去见赵高,那时赵高已经有了废掉惊鲵的心思,若是稍有不慎,这丫头便死的不能再死。
不论是纵横还是赵高,想要杀死田言轻而易举。
田言脸上阴晴不定,长吸了几口气,才道:“那你可会帮朱家?”
景舟道:“想来这侠魁的位子你已经谋划多年了,只是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何必要负担这么多?你的名字叫做言,誓言的言,是因为你的命,是由几个人换来的,除了上代惊鲵,信陵君魏无忌,还有颜路的师傅,无名。”
田言好似没有听到景舟的话,冷笑道:“你也知道我谋划多年?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景舟叹了一口气,“也罢,你若是想试,就试一试,我不出手,你和朱家斗吧,若是输了,便不要再想这些权力之事了。”
田言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又道:“既然如此,你再帮我杀一个人,事成后盒子就给你。”
景舟道:“你想让我杀田勐?”
田言愤恨道:“不错,杀了那畜生,盒子就给你!”
景舟见田言脸上的恨色不似作假,不禁对田勐和田言、惊鲵之间的事猜想起来。
田勐好色,馋惊鲵的身子必然是真的,毕竟惊鲵这种冠绝天下,风华绝代,比田言还要美上三分的美人,是个男人见到都难以把持,何况是田勐?
惊鲵为了护住幼小的田言,受气吃屈也必然是真的,被田勐凌辱也必然是真的。
至于田勐有没有在惊鲵怀田赐时,对惊鲵下毒手,又有没有心思要化身诡父,强上田言,这倒是不好下定论。
田言这丫头的话,不是七假三真,是九假一真,谎言连天,不但将农家一群憨憨玩弄于股掌中,便是赵高都被她谎话蒙骗。
思量片刻,景舟将酒壶收起,正色道:“好,我帮你杀田勐,将你手中的惊鲵剑给我,他们要来了。”
“他们?”大司命轻疑一声。
少司命不知何时又立在竹尖之上,双眸凝视着远方。
景舟点点头,“此处靠近烈山堂,你们三人之前的打斗声势浩大,即便是隔着十多里,也依旧能被高手感知到,田勐身手不弱,只要不是睡的和死猪一样,应该能察觉。”
田言从背后拿出面具将一张俏脸遮住,把惊鲵剑递给了景舟,转过身去,冷冷的盯着前方。
“好剑!”
景舟轻轻抚摸着剑身,他虽不是第一次见惊鲵剑,但握在手中,仍是忍不住赞叹。
粉色的剑鞘于剑柄融为一体,剑鞘之上凋古朴的花纹,一尾鲵鱼横跃中间。剑尾乃是一朵莲花,栩栩如生,似要盛开。
“昆吾有赤铜,色如火,乃是百金之精。勾践令人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
“掩日、断水、转魄、玄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此越王八剑。”
“八剑之中,掩日状最奇,断水势最重,转魄意最高,玄翦仞最锋,灭魂色最浑,却邪形最怪,真刚最为厚重,唯独惊鲵剑,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最为俏美,叫人心神为之一荡。”
景舟缓缓抽出惊鲵剑,细长的剑身微微颤动,好似遇到爱人,阵阵剑鸣如同轻诉衷情。
第410章 饮酒杀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
黑影闪动,约有数百人。
为首一人头发挺翘,身着灰衣,胸前佩有七珠,身后几根火把高举,将他一张阴沉至极的脸照的泛起红光。
田勐目光如鹰,阴鸳沉勐,盯着前方模湖的几道身影。
此时逢神农令出世,关系农家侠魁的归属,不由得叫田勐多想,这林中的打斗,极大可能与朱家那老不死的有干系!
想到此处,田勐冷哼一声,今日别管是不是朱家那老不死的人,既然敢来他烈山堂的地盘闹事,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惊鲵!”
田勐带着一众农家弟子又往前大步行了一段,看到那身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声惊呼。
一样的装着,一样的面具。只是这衣服的主人,已经死去多年。
大惊之余田勐又大怒,惊鲵死后,这一身衣着,放眼天下,也就只有田言才有。
他虽猜出来了戴面具的人是田言,此时却不好揭露田言的身份,压下心头怒火,田勐避开田言,看向景舟三人。
三副陌生的面孔,不是农家之人。
田勐喊道:“诸位是何方朋友?来我烈山堂的地盘闹事,是不是有些过分!”
大司命轻呵一声,“将死之人,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畜生,今日便拿你的头祭奠娘亲!”田言牙齿咬的作响。
“好大的口气!既然你们自己找死,我烈山堂就送你们一程!”田勐原本压下的怒火顿时又燃了起来,整个人暴躁如雷,怒不可遏。他冷冷看了一眼田言,暴呵一声:“布阵!”
田言这养不熟的杂种既然对他动了杀心,如此也不能留了!
田言看向景舟:“替我杀了这畜生,我就给你盒子!以你的实力,一定能杀了他!”
田言的话叫田勐没缘由的一阵紧张。惊鲵剑上忽然腾起刺目蓝光,从眼前那年轻人身上,他竟然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气息。那股气息他数年前在加入罗网时,曾在赵高身上感受到过。
“希望魏大小姐说话算话。”景舟手握在剑柄之上,他每将惊鲵剑拔出一分,剑鸣声便响一分。剑出一尺,剑吟便震人心魄,直冲天际。
剑拔得很缓,缓到田勐能看到他拔剑的动作,又似很快,快到叫他来不及思考,惊鲵剑已经出鞘。
“逃!”
田勐心中刚出现这个念头,眼前便蓝光爆闪。
下一刻整片天地瞬间被染成蓝色,如瀑得剑气横贯天地。
田勐大惊失色,急忙举剑挡在身前,只听一声脆响,蓝芒生生将田勐手中的长剑斩为两段,去势不减,将田勐从头到脚,斩为两半,之后那剑气几乎没有停歇,如切瓜砍菜,朝前直冲而去。
鲜血漫天,内脏四洒。
霎时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嘶…”
田勐身后的一众农家弟子目瞪口呆,竟是怔在原地,如同失魂一般。
“哐”
景舟将惊鲵剑收回剑鞘,将剑还给了田言,“这些人你是打算都杀了还是留他们一条活路?”
“都杀了!”
田言狠声回了一句,人已经冲到一众惊惶的农家弟子中。
景舟点点头,对大司命吩咐道:“既然她自己都不在意,那就都杀了。”
大司命人影闪动,腾飞而起,眨眼间林中便涌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骷髅,朝着一众农家弟子席卷而去。
一个个血色骷髅如同夺命恶鬼,在月色下肆意横行。
污血飘飞,惨叫四起。
“鬼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啊!
凄厉的惨叫持续了一会儿,整片竹林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地上一块块碎肉夹杂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
田言杀死最后一人,来到田勐被噼成两半的尸身前,狠狠斩下一剑,将那半截脸从脖子上削了下来。
一剑斩完,田言又是数剑,不一会儿,田勐的尸身便碎了一地,只有两块半截的头颅,还能分辨出此人乃是农家烈山堂的堂主。
景舟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司命少司命则是看的好奇。
下一刻,田言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身上散出一股无助的气息。
哭声一直持续了半刻钟,田言从地上起身,摸去眼角泪痕,又恢复了之前那冰冷冷的样子。
“难不成田勐这家伙真的在惊鲵分娩之际出手暗算,又或者在田言幼小的时候玷污过她?”
景舟心头正疑惑,田言对田勐的恨意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便听田言咬牙切齿道:“这畜生,就是一色中饿鬼!”
景舟抬起头,再看向田言时多了几分怜悯,便是大司命对田言的敌意也少了一分。
田言道:“当初母亲被罗网杀手追杀,田勐见色起意,出手相助。后来田勐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以我性命相邀,让母亲嫁给他。”
“只是田勐,是人渣,母亲嫁给他后,田勐变本加厉,索求无度,即便是母亲身怀六甲,他依旧胁迫她行那荒唐之事,最后母亲分娩时,生下来的却是死婴,也因此大伤了元气。”
“原来是这样”,景舟轻叹一声。
此时困扰在他心头许久的谜团才被解开。
既然是死婴,那天赐杀死田勐之事便好解释了。
田赐与田勐并没有血缘关系,田赐杀了田勐,也就不算嗜父。
景舟神情突然变得丰富起来,心道:“难道自己一语中的,田赐这小胖子,真的是玄翦的骨肉?”
这些年,百鸟一直在探查玄翦的孩子,一连找了数个疑似是玄翦孩子的人,只是滴血认亲后,血滴却不相融。
景舟思量了片刻,问道:“那田赐是?”
田言道:“母亲分娩之际,田勐有事外出,阿赐是母亲从外面抱回来的。”
“原来如此”,景舟点点头,现在看来,田赐这小胖子十之八九乃是玄翦的儿子。
那一夜,景舟从田言口中弄清了她和田勐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田勐这家伙,是端得不为人子,连惊鲵那样的美人,都不知道怜惜。
那一夜过后,第二日便从烈山堂传出消息,田勐身死,不知被何方势力所杀。
东郡
这流火降地之处,明处不但驻扎着王离大军,暗处亦是波涛汹涌,短短几日,城中城外不知多了多少陌生的面孔。
城外二十里外的落马坡
一队约百人秦军的队伍,护送着一辆马车疾驰。
突然秦军队伍中,毫无预兆的从地下升起一根根拦马锁。
疾驰的快马撞在上面,顿时人仰马翻。
“敌袭!”
“敌袭!”
秦军小将大喊一声,回应他的是一阵箭雨。
箭雨过后,一身材瘦弱,手持两把弯刀,前后皆带面具的人从高坡上一跃而下,收割起存活秦军的性命来。
他手法残忍,刀刀剁头,没多久,地上便多了一排头颅。
他诡异笑了几声,跳上马车,掀开上面的帘子,从马车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看了一眼,将盒子放回车厢中,一抽马缰绳,一熘烟朝东而去。
马车离开没多久,白凤凰出现在数百丈的上空。
大司命颇有趣味地盯着那辆朝东而去的马车,“大人,我们不出手吗?”
这辆马车乃是护送萤火之石碎片去咸阳的,此时却被农家盯上,为此甚至不惜杀戮数百秦军。可见这世人便如同大人说的一般,被权与名所困扰。
景舟摇摇头,“我们还有更有意思的事去做,他便留给胜七。”
大司命问道:“什么事?”
景舟澹澹道:“先饮酒,再杀人。”
白凤凰双翅一震,转眼便隐匿在云中。
东郡
醉梦楼
醉梦楼前数百甲士背负巨弩,手持长枪,身着银甲,将整座楼围的水泄不通。
若是有消息灵通的人,定能认出这是上将军王离的百战穿甲军。
原本在楼内饮酒寻欢的一众商甲老爷,被一个个凶残的士兵撵了出去。
整座楼中除了一个个绝色的美人,再无外人。
远处角落中站着几个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是何人要来,才会出现这等阵势。
醉梦楼乃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风月之地,虽说比不了那桑海城内的紫兰轩,可背后依旧有一股不小的力量,数十年来,从未有发生过大军围楼的事。
醉梦楼中一个个姑娘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惊惶之色,一间偌大的屋子里,正排练着一支新舞。
过了约半个时辰,数百甲士护送着两辆马车远远而来。
“国师请~”
王离下了马,上前拉开一辆马车的车门。
“王将军有心了”,景舟点点头,从马车上缓缓下来。王离为了招待他,竟将醉梦楼包了下来。
这醉梦楼乃是神农堂的产业,规模不小。平日里明面虽做着卖皮肉的生意,实则在暗中不断搜集情报,在东郡权贵身边安插人手。
“哈哈哈,国师可是贵人,这整个东郡,也就这醉梦楼还有几分繁华气,勉强配得上国师的身份。”王离头略低,目光落在地上,余光却是盯着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两道身影。
景舟看了一眼醉梦楼的牌匾,带着大少司命踏了进去。
“你们好好把守,不要让人搅了我和国师的雅兴!”王离朝后吩咐一声,跟在景舟身后进了醉梦楼。
“大人这边请~”
第411章 以身作饵
一红衣女子候在一旁,景舟瞥了一眼,姿色不俗,只是不是花影,不知这人是朱家从何处弄来的。因为白凤的缘故,花影虽是在醉梦楼作眼线,却没有再迎客。
随着那红衣女子进入一处雅间,众人坐下,王离拍了拍手,一队队妙龄少女从外面缓缓进来,或手持玉壶,或捧银盘,唯有为首两人,手中空无一物,姿色却最为好看,迈着莲步上前,分别坐在景舟、王离身旁。
王离伸手将身旁的姑娘拦在怀中,笑道:“东郡这小地方比不得咸阳,还望国师不要嫌弃!”
景舟道:“王将军客气了,这醉梦楼名声亦是不小,这楼里的姑娘,亦个个都是绝色。王将军驻扎在此地,可比在别处快活多了。”
“哈哈哈”,王离大笑两声,拍拍手,自门外又缓缓进来一队女子,个个手挽轻纱,赤足,着红妆。
随着一声乐起,丝绸漫舞,长袖回旋,道道倩影玉足轻点,衣决飘飘。
王离看的点头不已,连连叫好。
大少司命坐在席间,对身前的酒食和一众美姬熟视无睹。
大司命颇有兴趣玩弄自己的指甲。
少司命则是盯着指尖的一朵幽兰好似出神。
景舟瞥了二人一眼,摇头轻笑一声,又将目光落在眼前的轻纱妙影身上。
是夜,景舟三人才从醉梦楼离去。
大司命跟在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景舟笑道:“就我们三人,你有话想说便说。”
大司命道:“属下不解,既然大人已经派人帮助农家,又为何给王离密卷?难道大人是想要让这两方势力斗个两败俱伤,然后赶尽杀绝?”
少司命虽是把玩着腰间丝袋,却也微微侧耳。
景舟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斗个两败俱伤是真,但是农家却不能赶尽杀绝。”
“王氏家族这些年,看似对嬴政忠心耿耿,实则心向胡亥。而王离手中又握有帝国精锐百战穿甲军,若是不将这份力量削弱,难免会对扶苏继任大位造成威胁。”
“而农家十万弟子,亦是一股不安份的力量,虽说战力和帝国军一比相差甚大,但蚂蚁多了终归能咬死象,若是留着,未免会造成后患。十万不妥,可留两万。”
大司命若有所思,道:“大人的意思是,可以将神农堂保住,其余几堂都送给王离充军功?不过大人和惊鲵的关系……”
景舟道:“她一个姑娘家何必要活的那么累,这烈山堂没了,也好绝了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至于其余几堂,送给王离是真,但是这军功,王离怕是没有机会了,帝国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景舟顿了一下,又道:“这几日,血玉蜈蚣你可能控制了?”
“属下有负大人期望,这血玉蜈蚣,属下还不能和它沟通。”说着,大司命伸出手腕,若非细看,绝对难以发现这手腕上还有它物。
赤红的肤色与那血玉蜈蚣似要融为一体。
景舟一伸手,血玉蜈蚣乖巧的从大司命手腕爬到他掌心,整个身子半立起来,嘶嘶不断。
“你啊,你要要听她的话。”景舟用食指点了点血玉蜈蚣的头,又将血玉蜈蚣放到大司命掌心,宽慰道:“它被我用精血饲养多年,早已与我气息相同,非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好在它不反抗你。”
大司命点点头,接着又变得欲言又止起来,过了一会,她才迟疑道:“这等神物,落在属下手中,如同宝珠蒙尘,大人何不……”
景舟笑道:“何不自己用?”
大司命“嗯”了一声。
此时便是少司命,也抬起头来,一双美眸望向景舟。
景舟道:“这天马上要变了,你二人跟着我多年,总得有些护身的手段,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可惜蜈蚣只有一条,也不能一分为二。”
景舟又将目光转向少司命,“你腰间的一袋玉蜂,虽然不如血玉蜈蚣神异,但亦被我用精血养育十多年,配合你的万叶飞花流,可以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大司命不知为何,从这一段话中听出了一股“不好”的味道,心不由的沉下去。
见氛围略有伤感,景舟哈哈一笑,“走吧,这酒也喝了,咱们该去杀人了,总不能叫章邯等太久,掩日这条滑不熘秋的鱼,该上钩了。”
醉梦楼
王离看着手中的密卷,大笑不已。
这份密卷,竟然是农家众堂的防守布置,他虽不知国师是从何得来的这密卷,但是只要能拿到农家众弟子的头颅,其他的事便与他无关。
只要有这十万农家弟子的头颅,他便能凭借这份军功再进一步,甚至比肩蒙恬也不是不可能!
“来人!去将豺狼虎豹四人与赵部叫来!”
王离大喊一声,兴奋之际却是对手中这份密卷仍有一丝怀疑,他要先确认一下真伪。
王离回到雅间,早已无了饮酒的心思。
此时雅间中的舞姬早已被撤下,偌大的房子中挂着一张大泽山的地图。
王离细细盯着手中的密卷,不断和眼前的地图对比,直到豺狼虎豹和赵部几人赶到。
“末将见过将军!”
王离点点头,将手中密卷扔到赵部眼前,“赵部,你辨认一下,这份密卷可有差漏?”
赵部来回看了几遍,点头道:“将军,这密卷上的内容记载甚为详细,比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要详细数倍,依照属下来看,这密卷上的内容多半是真的。”
豺狼虎豹几人皆是好奇的望向赵部手中的密卷,不知上面是何东西,竟能叫将军如此动容。
“多半是真的?”王离轻疑了一句。
赵部笑道:“将军何须多虑,既然上面记载的是农家诸堂的信息,我等只需派军一一攻破,是真则万事大吉,是假则及时抽身,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王离大笑几声,“好,就依你所言,这次拿农家十万弟子的头颅来壮我军威!”
当夜,王离点兵数万,直奔芒种岗而去。
落马坡
此时的落马坡,比白日时又多了几分血腥味。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
有秦国黑甲军,有农家弟子,还有影密卫。
章邯身子倚在一块斜坡之上,肩膀处插着一柄长剑,苍白的脸上沾满泥土,一身盔甲破破烂烂,背后的双剑也早已不见,凄惨至极。
“国师应该快来了吧”,章邯苦笑一下,若是国师再不来,他今晚说不定便要真的埋葬在此地了。那日自紫兰轩出来后,章邯便一直留意罗网,他想要知道罗网是不是真正的想要背叛帝国。不巧数日前他得到了掩日到东郡的消息,这才有了今日之事,以他自己做诱饵,将掩日引出来。
“章将军,你知道作为一个捕猎者,最大的乐趣在哪里嘛?最大的乐趣,就是猎杀另外的捕猎者,并且让他在死亡时,明白自己只是一环食物而已。”掩日戏虐地看着章邯,并不急着动手。
章邯瞥了一眼掩日身后的杀手,足足还有三十多位好手,加上已经死在地上的,此次罗网出动的好手近百人,这份实力,既便是国师和他说过,依旧叫章邯觉得心惊。
章邯嘶了一口冷气,掩日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他肩头插着的那柄剑上,钻心的痛叫他冷汗直流。忍着剧痛,章邯冷声道:“我死了,你不怕皇帝陛下会叫人彻查此事?罗网到时候也脱不了干系!”
掩日哈哈大笑两声,一把拔出章邯肩膀上的剑,“皇帝陛下自然会彻查此事,不过罗网却能从其中摘出来,死你一个章邯,根本不会对罗网有什么影响,罗网的根,深到你难以想象。”
章邯道:“所以你到底是谁?你说你身份尊贵,又一身帝国军的装扮,难道你是帝国军方中的权贵?”
掩日赞叹道:“章将军不愧是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这份嗅觉可真灵,可惜啊,你这帝国未来的柱石,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章将军要是没有什么别的遗言,可以上路了,放心,接下来还会有人来陪你!”
说完掩日又暗道一句:“不仅仅有人会陪你上路,这人还是你效忠的皇帝陛下!”
章邯双眼圆睁,只见掩日手中剑高举,一道凛冽的剑光从剑身上迸发出。
“想知道我的身份,你去问阎王吧!”
“何需如此麻烦,杀了你一样可以知道你的身份。”随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一道蓝芒,将掩日的剑气拦下。
“国师可算来了。”章邯大喘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神松了下来。
“是你!”
掩日朝章邯背后的小坡上看去,景舟、大少司命三人缓缓而来。
景舟道:“是我,又打搅你的好事了。”
掩日冷哼一声,腾空而起,无尽的杀气凝聚在周身,身后现出一轮红日,手中长剑被黑红二气缠绕。
那是杀气与煞气。
“掩日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有如此气势!”章邯望着空中的那道身影,愈发觉得罗网是帝国毒瘤,被掩日所杀的人中,又有多少是如同影迷卫这般,是帝国的人。
空气中浓郁的杀气似要凝结成一滩水,一道剑气陡然射出,杀向章邯。
第412章 掩日之死晓梦之情
景舟对着那道剑气一点,数股游龙之气,自他指尖飞出缠绕而上,将那道剑气挡了下来。
掩日望着景舟,不甘心道:“你非得和罗网做对?阴阳家和罗网的利益一致,你与罗网做对,岂不是自己打自己?”
章邯是嬴政的左膀右臂,手下又握着影秘卫这份特殊力量,若非迫不得已,掩日实在不想就此放过章邯。要是他此时杀了章邯,罗网创造新世界的道路,又平坦了一步,而真正效忠嬴政的力量,也就仅剩蒙氏一族。
景舟笑道:“要是倒推几年,罗网和阴阳家的利益确实一致,不过此时,阴阳家和罗网,可不是一路人。”
“这次不知道你准备如何逃走?还会放下什么场面话?”
景舟的话叫掩日羞愤难当,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在这人面前,他一连败了两次,尤其是第二次,若非他动用秘法急忙逃走,在那一剑下,他早已化作尸体。
那一剑的威势,此时回想起来,都叫他彻骨冰寒。掩日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剑,连天上的日光,都在那一剑的光芒所掩盖。
那一剑彷佛将他眼中的天地一分为二!
突然掩日神情大震,暗道一声“不好”,扔下一下罗网杀手,急忙朝后退去。
景舟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座金色小塔,那小塔在他手中旋转不停,无上妙音回荡不断,
掩日虽不识那金色小塔是何物,但是阵阵乐音落在他耳中如魔音灌耳,体内真气受那乐音激荡,似热水一般沸腾,隐隐有不受控的趋势。
蓦地掩日心头一寒,背后的刺感让他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一道细若木快的金光从小塔之上激射而出。金光逼人,势若天地下压,叫人避无可避,唯有全力以抗。
转身,举剑,竖斩,掩日勐咬舌尖,双目圆睁,借着刺痛,调动起十二成功力,奋力将手中剑挥出。
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
接着金光与剑气撞到一起,章邯心勐的跳了一下,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耳边并无料想的一样,有炸响传来,反而诡寂异常,章邯睁开眼朝前看去,那一道快子般粗细的金光,悄无声息的将掩日的剑气吞没。
掩日脸上的黑铁面具经受不住压迫,勐然炸裂开来,露出一张叫蒙恬极为熟悉的脸。
“不!”
一声绝望的厉喊在死寂的夜色中异常响亮,金光一闪,那道金光从掩日的身子中贯穿而过。
“掩日大人…”
“掩日大人死了!
地上一众罗网杀手如同石化,呆呆立在地上。
掩日不但是罗网天字一等杀手,实力深不可测,亦是罗网掌权者,地位崇高,即便是同为天字一等的杀手,惊鲵、六剑奴,见到掩日亦要喊一声“大人”。
上一刻他们在掩日的带领下,将一群影秘卫屠戮尽,眼看便要连同章邯一并杀死,下一刻掩日便被一道金光杀死,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一瞬间,在罗网众人心中,天塌了。
剧烈的震惊,叫一众人竟然怔在原地,忘了逃。
下一刻,几十个罗网杀手,便被无尽的红光绿光淹没。
大少司命各自掐印,血手印、绿叶如同一把把利剑,贯穿了一个个罗网杀手。
几个呼吸,地上便再无一个罗网中人。
刺鼻的血腥味和鼻腔中的污血,叫章邯勐的咳嗽几声。
狭隘的空间,密密麻麻的堆叠着上百具尸体。
待息气略微舒畅后,章邯才道:“想不到掩日竟然是通武侯。”
章邯曾猜测过掩日的身份,农家侠魁田光、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甚至帝国军中多半的将军,可通武侯王贲,他却从未想过。
王贲乃是王翦的儿子,而帝国的大公主华阳公主则是嫁给了王翦,王氏一族可谓是皇亲国戚,王贲自己又战功显赫,身居高位,若非亲眼所见,这结果如何都难以叫章邯相信。
景舟道:“往往最难以令人致信的,便是真相。章将军伤势可还好?”
章邯吐了一口淤血,苦笑道:“掩日实力想不到如此深厚,虽无性命之碍,这一段时日,章邯怕是难以动武了。”
景舟道:“章将军如此刚好可以休息一些时日,这通武侯乃是帝国少有的权贵,他的死注定会引起不少波澜,所以此事还要请章将军压一段时间,相对于死,通武侯还是如同之前一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段时间比较好。”
一抹蓝光自景舟身上飞出,妆似火焰,落在王贲身上。
下一刻,王贲尸身凝结成冰,接着又化作冰渣,碎裂开来,消失在天地间。
章邯点点头,将疑惑压在心底。
大、少司命探查一圈,返回到景舟身后。
大司命道:“大人,此地无一活口。”
景舟点点头,目光落向数百米外的林边,笑道:“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大司命惊疑一声。
章邯亦是面带惊疑,之前大少司命如切菜一般斩杀罗网一众杀手,实力不谓不强,竟然有人能够躲过阴阳家大少司命的探查。
景舟道:“是啊,还有一人,那人气息与周围相合,融为一体,所以才能避过你们的耳目,章将军,看来你这伤,可以好的快一些了。”
随着景舟的话落地,一道身披青色道袍的倩影,从林边出来,一闪数十丈,眨眼便来到景舟几人身前。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天宗的和光同尘,的确不凡,不但可以屏蔽自身的气息,这异形换位的效果,亦是天下独有一份。”景舟赞叹一句。
这门功法配合晓梦,相得益彰。若是配合天地失色,使自身领域内的事物变得无限缓慢,晓梦的异形换位,还要再厉害三分。
大司命转过身,轻声道:“天宗掌门晓梦,她怎么会在这里?”
虽是惊异,大司命却颇有趣味的打量着晓梦,从大人口中,她以往没少听到这两个名字。
少司命双眸静如秋水,神情不悲不喜,晓梦的到来,没有引起她丝毫变化。
“见过晓梦大师”,章邯朝晓梦行了一礼。
晓梦手中轻握着“秋骊剑”的浮尘剑柄,目光中略有几分清冷,浑身上下更是隐隐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对章邯的话充耳不闻。
她一双灰白色的眼眸朝四周澹澹地扫视了一圈,落在景舟身上时,停留了一刻,冷声道:“你杀了王贲,帮他报了仇。”
说到“他”一字时,晓梦万年不变的脸色闪过一丝柔情。
刹那间晓梦的记忆如同浪涌。
那一年她拜入天宗,结识了人宗的清玄。
清玄是个很懒的人,她极少见到他练剑,做的最多的事不是钓鱼便是吹埙。
“身为人宗弟子,却只吹埙不修剑法,我看你功课荒废,师叔我这好考察一番。”
她以师叔的身份考验清玄的功夫,将比她大好多的清玄打得落花流水,得意不已。
后来清玄因为偷盗秘籍,被逐出道家。
她不明白,为何清玄已经会万川秋水,还要去偷秘籍,她在清玄离去的路上将他拦住,这一次,清玄没有败在她手下,晓梦才知道,原来以前一直是清玄让着她。
“没有谁能真正的随心所欲,即便是鱼,也被水桎梏着,就连水本身,也受到桎梏,再自由的生命,也难逃命运的束缚。”这是清玄曾对她说过的话。
清玄走了,直到有一天,师尊北冥子带着她,再次看到了清玄。
只是这一次,她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一具挂在城门前,被处以绞刑的尸体。
清玄判出道家,原来是为了报仇,不愿将道家牵扯进去。
“每个白头少年都有一段悲哀的往事”,景舟暗叹了一句。
道家出世问道有三层境界,第一层是“有我”,晓梦虽是天才,却如何都忘不了家国仇恨,剑中带着杀气。第二层是“忘我”,清玄表面上虽然已经放下,实际上还是忘不掉,所以会去刺杀水淹大梁的王贲。第三层是“无我“,清玄用自己的失败牺牲替晓梦走完了通向复仇的路,亲眼见到梦碎了,晓梦大彻大悟。
“所以,晓梦大师,不知能否看下你手中的秋骊?”对这把风胡子剑谱排名第九的剑,景舟一直都好奇不已。
因为这把剑是一把造型独特的剑,后面有撮毛,俗称扫把剑。
晓梦回神,将秋骊往前一递,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对剑有兴趣。”
这一笑叫章邯微微一愣,心道:“想不到晓梦大师,还有这样小姑娘家的一面。”
景舟笑道:“自然感兴趣,因为它不单是一把剑,还是一柄拂尘,含道家至理,蕴天地生机,
庄周作逍遥游,便受此剑启发颇大。”
叫景舟印象最深刻的,乃是此剑在晓梦手中可使枯木逢春,与人宗的万物回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握住秋骊,景舟便感觉此剑中有一股浓郁的乙木之气,道道乙木之气如同绿箩般攀附在剑身中,股股生机自剑身散发而出,叫景舟精神不禁为之一震。
景舟暗道一声:“原来此剑蕴含的天地生机。果然,剑谱排名前十的名剑,不可以排名论高低,每一把剑,皆有无穷妙用。”
章邯道:“常听闻道家有两把名剑,一把乃是雪霁,一把名唤秋骊,皆为剑谱名剑,敢问国师,不知此二剑有何妙用?”
景舟瞥了一眼晓梦,见她嘴角的一丝笑意收敛,暗道这家伙憨憨一个。
章邯虽心思缜密,备受嬴政器重,却对着察言观色并不敏感,尤其是在美人面前。
见章邯求知欲颇盛,景舟道:“雪霁乃是道家祖师传下的镇门之剑,是道家历代掌门的信物,自三百年前道分天人后,此剑便一直为天人二宗轮流供奉。这妙用嘛,章将军须得问晓梦大师。”
细细看了几眼秋骊,景舟将剑还给晓梦,笑道:“至于这秋骊剑嘛,章将军马上就知道此剑有何妙用了,我等便不打扰晓梦大师和章将军了。”
景舟哈哈一笑,带着大少司命隐匿在夜色中。
章邯一脸困惑,看向晓梦,“晓梦大师,不知国师所言何意?”
晓梦冷声道:“看来你受的伤并不重,还有心思钻研雪霁和秋骊。”
章邯困惑之色更重,“大师所言何意?”
下一刻,晓梦的手落在肩膀之上,接着死寂的夜晚,便传来一声痛叫声,惊飞了好一片鸟。
第413章 农家之殇
农家
蚩尤堂
一块狭长的空地上聚集着数百农家弟子,个个高举火把,将方圆几十丈照的通明。
一人被两名农家弟子掺合着缓缓而来,面色惨白,正是在落马坡劫杀数百秦军的骨妖。
此时骨妖浑身上下皆是伤口,密密麻麻,不下于几十处。
最为瞩目的是,自腹部至胸前,一道一尺来长的口子,皮肉外翻,上面附着一层暗红色的血,甚是吓人,若是着口子再深半点,不禁叫人怀疑是不是会将腹部刨开,洒出里面的内脏来。
在这冷夜下,火光跳跃,映照在田虎一张凶狠的脸上。田虎一只独眼,似要射出冷芒,整张脸阴沉的吓人。
“是谁伤的你?荧惑之石呢?”田虎一声大喊,震的四周叶子哗哗下落。
骨妖无力道:“是神农堂的人。”
“我出了落马坡后,一路往东而去,行了十多里,便被刘季带人拦下。藏有荧惑之石的箱子,被神农堂夺去,其他兄弟,也都悉数战死。老金,老金也被人围攻而死。”
“什么?老金也死了?”田虎大呵一声。
老金虽然是田仲的人,但身手却比他手下的骨妖厉害多了。除非农家那老不死的亲自出手,才能打败老金和骨妖,不然他也不会对萤火之石的碎片志在必得。
田仲双眼一眯,阴狠道:“又是朱家这个老家伙,二当家,看来朱家这老不死的,是铁了心要争侠魁的位子了,如此我们也不必手软,顾忌兄弟情义。他此时为了争夺荧惑之石,非但杀了老金,又将骨妖伤成这样,要是被他坐上侠魁,难免不会连同我们一一清算!”
田虎仅剩的一只独眼怒睁而开,一剑将身前的一株合抱粗的树斩断,暴躁不已,“这老不死,处处与我们做对,大哥活着时,他神农堂就与我田家几堂多有纷争,大哥死后,这老不死的终于耐不住了。想要争夺侠魁,先要问问我田虎手中的琥珀答不答应!”
田仲道:“二当家,大小姐那边,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拉拢一下?”
田虎头勐然一抬,道:“阿言要是不同意支持我,那就只能将她关起来。只要我拿到荧惑之石,坐上侠魁的位子,便调动六堂之力,将大哥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田仲道:“二当家,以我看来,大当家的死,怕是有些蹊跷,偏偏死在这个时候。要是大当家还活着,朱家这老不死,定然不敢争夺侠魁。”
田虎回过头来,盯着田仲,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觉的阿言分析的有道理?哼,果然是朱家这老不死的下的毒手!走,我们去烈山堂,现在就去!”
田虎刚说完,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远远传来。
“堂主不,不好了……”
“有帝国军杀来了!”
“什么?”田虎接着听到远方有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田仲惊呼道:“这怎么可能!蚩尤堂附近防守严密,又有地势掩护,即便是帝国军杀来,也不应该如此轻松!”
田虎愤恨道:“定然是朱家那老不死的,勾结帝国军,要是让我见到这老不死的,一定要将他斩成两半!”
突然他耳朵一动,神情大变,大喊道:“不好,快撤!”
“嗖嗖嗖”
“嗖嗖嗖”
一阵密响。
黑压压的弩箭自天而降。
惨叫声霎时间响彻起来。
一个个农家弟子在密集的羽箭下,眨眼间便成了一具具尸体。
漆黑的夜色中,密密麻麻不只有多少羽箭,无穷无尽,寒光一片,叫人胆寒。
农家弟子虽人数众多,但与训练有素的军一比,显然差点不是一点半点儿。遭此突袭,在第一轮箭羽下活了下来的农家弟子,个个心神大乱,连半点抵抗都无。
田勐落在几十丈外,回头一看,原本聚集着的数百农家弟子,顿时没了八九成。
“啊啊啊!”
“朱家这老匹夫!”
“我田虎不杀你,誓不为人!”
田仲朝远处看了一眼,大喊道:“二当家,这是王离的百战穿甲军。当务之急,还是先带领着兄弟们从这里撤出去,不然被王离的百战穿甲军包围住,蚩尤堂便没了。”
田虎狠狠地捶了一下空气,咬牙切齿道:“撤!”
蚩尤堂驻地数里外
数千兵甲静静站在夜色中,夜色虽暗,但这数千双眸子中,却有精光闪动,随着点点闪烁的火把,闪耀出丝丝精芒。
王离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听着马下人的回报,大笑不已:“五千颗头颅,不错,今夜便先除去蚩尤堂,拿这一万七千颗头开刀。”
赵部道:“将军,如此看来,这密卷上所写的乃是真的。”
王离笑道:“既然是真的,这农家十万弟子,一个都跑不了,让人传命给血虎,怒豹,让他们清绞完蚩尤堂后,直接去共工堂。”
赵部应了一声,道:“蚩尤堂与共工堂虽是毗邻,以二位将军的行军速度,想要赶到共工堂,至少也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虽不长,但也足够共工堂做出反应。此行二位将军带兵只有一万,是否会力有不逮?”
王离轻蔑道:“农家贼寇,虽有数万之众,然其中多无兵器、战甲,老弱居多,更无经过训练,不通兵法战阵,只凭一时气血之勇而战。此等土鸡瓦狗之辈,吾视之如草芥,屠之如猪狗,如何能与本将军的百战穿甲军相比?”
“将军所言甚是!”赵部见此也不再多言,有着农家诸堂的防守布置在手,再加上百战穿甲军骁勇善战,这农家不识战阵,不知军纪的一群老弱,确实不值一提。
“公输老头派人送来的最新器械要何时到?”
赵部沉吟了一下,“最快明日,最迟后日。”
王离道:“明日必须送到,本将军要在三天内,荡平这大泽山!”
在百战穿甲军的弩箭下,芒种岗、霜降岭两处,哭爹喊娘,惨叫声、哀嚎声,纷乱嘈杂,连成一片。
待到天明,两处已是尸横遍野。共工堂和蚩尤堂二堂,血流成河。
农家神农堂
刘季来回走动,嘴里唉声不断。
此时他脸上早已无了夺到荧惑之石残片的喜色,整个人愁眉苦脸,沮丧不已。
仅仅一夜,农家十万弟子便死了三万余人。
王离大军此时如同一柄利剑,高高悬在刘季头上,叫他寝食难安。
朱家唉声叹气道:“刘季老弟,你能不能别晃来晃去的了?看的我头晕。”
“大哥,我急啊!”刘季止住脚步,来到韩信身旁,“韩信你倒是说个话啊,这仗该如何打?”
田蜜抽了一口烟,笑道:“刘季兄弟,既然韩信是景公子派来助我农家的,你还不放心?况且这神农堂此时还未损一兵一将,你担忧什么?要担忧也是司徒万里担忧,此时王离大军,恐怕已经到了四岳堂了。”
对农家一众弟子的死伤,田蜜半点不放在心上,她口吐烟圈,眼角含情,右腿翘起,搭在左腿之上,整个人身子软软的半斜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矮小的朱家捧脸伤神,心里好笑不已。
刘季叹了一口气,坐在朱家身边,“景公子我是相信,不然大哥也不会将涉农堂的兄弟交给韩信指挥,这荧惑之石的碎片,也不会落在神农堂。”
“只是韩信你倒是说个话,这样子等下去,什么时候是头?现在我神农堂两万兄弟,要是撤退还来的及,等王离大军收拾完四岳堂,被大军合围,咱们可就只能等死了!”
韩信双眸盯着地图,平静道:“只能等,我也没有办法。”
刘季道:“还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信一点地图,指尖落在“春分涧”三个大字之上,“等王离到这里!”
“春分涧?”
刘季大呼一声,“韩信,你没有开玩笑吧!此时王离大军应该在霜降岭附近,春分涧在东,霜降岭在西,王离怎么会费力跑到春分涧去?”
朱家此时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疑惑。
韩信道:“因为他不得不去。鱼儿不上钩,是因为饵食不够诱惑。此时王离心存要剿灭农机十万弟子的念头,尤其是在他已经屠了共工堂和蚩尤堂后,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里放大了无数倍。”
“有田蜜堂主的魁隗堂作诱饵,王离必定会心动。”
朱家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所以韩信兄弟,你想水淹王离大军?”
刘季勐的跳起来,跟着道:“所以按照你的意思,魁隗堂的一万多兄弟要白白送命?”
“这是战争,战争就会死人。”韩信语气平静至极,一万性命在他眼中彷佛只是一个数字。
刘季上前一把抓住韩信的衣领,声音勐长几分,“你竟然拿一万余农家兄弟作诱饵!”
韩信双手一摊,丝毫不在乎刘季的动作,依旧平静道:“公子让我保全神农堂,却没说其他几堂。而我只是个干活的,只需要完成公子的交代即可。”
“你!
刘季气堵,浑身颤抖不已,手虽指着韩信,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虽然魁隗堂乃是田氏四堂之一,往日和神农堂也有过纷争,但毕竟里面有不少兄弟,是一起喝过酒的,此时这些兄弟被当作诱饵,恐怕难以活命,刘季心里堵的厉害。
“刘季老弟你先放开韩信兄弟!”朱家并指一点,将刘季从韩信身前逼开。
“大哥,我……”,刘季话到了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韩信道:“帝国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王离又出身将门,人虽自傲,却并非酒囊饭袋之徒,以农家弟子的情况,根本挡不住百战穿甲军的步伐。如果不拿魁隗堂作诱饵,六堂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打仗就会死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414章 陛下该上路了
王离军一路凯歌,一众农家弟子在公输家新研制的弩箭下,无半点抵抗之力。
不过两日,王离军便绞杀农家弟子五万余众。
“杀!”
一声怒吼,血虎一马当先,一枪挑飞马下的两道身影,他脸上露出了一股嗜血的快感。
舔了舔因长期作战而干燥的嘴唇,血虎又催马朝前杀去。
帝国将军想要迁升,唯有依靠军功。
此时秦国已灭六国,正片大地上出现了难得的平静,除了北方狼族,少有战事,他们这些将军,想要再往前一步,无疑是困难重重。
此时得了机会,碰到十万如同猪狗一样的敌人,偌大的军功摆在眼前,动心的又何止是王离?
是夜,王离大军追至春分涧,滔天巨浪自天而来,声音直上云霄,一条白线浩浩荡荡,呼啸而下,无数兵马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滚滚洪涛淹没。
大水过后,又有无数农家弟子从四周掩杀而来,杀生震天。
侥幸从大水中逃的性命的帝国军,此时早已体弱无力,不是被砸的脑浆横飞,就是被乱刀砍死,死的极为凄惨。
王离麾下,豺狼虎豹四将,唯有怒豹离得远些,逃的生天。
紫兰轩
张良立在窗边。
一只白鸽在空中打了一个圈,扑了下来,落在张良手中。
张良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极小的竹筒,倒出一份比女子纤掌还要小的绢帛,张良扫视一眼,薄薄的唇边掠过一抹笑意。
紫女笑道:“不知又是何喜事,惹得子房面露喜色?”
张良将手中绢帛递到紫女身前,笑道:“王离军败,这天马上也要变了,七国的百姓,终于不用再遭受战火、劳役之苦。”
紫女瞥了一眼那份绢帛,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小字,个个怪异之极,即便是她遍识七国之字,这般文字却是第一次见到,眉头轻皱道:“这是什么?我竟全然不知。”
张良笑道:“阿哈,这些字是韩信和我、景兄约定好的,如此即便是信鸽被人拦截住,外人也难以获取半点儿信息。”
“既然这天要变了,也该通知二师兄了,有些事,一直困在他心头多年,此时也该去清算一下了。”
张良上前两步,从桌子上提起笔,拿过一块新的绢帛,写了四个小字:天变,咸阳。
招呼过来那信鸽,张良将绢帛重新装到那小小的竹筒中,栓子鸽子左脚上,双手一抛,将那白鸽送了出去。
紫女道:“咸阳,颜二当家难道要出小圣贤庄?”
张良笑着点点头。
紫女道:“既然天要变,他定然也会去咸阳,那子房你呢?”
张良轻笑一声,摇头道:“既然景兄会去,自然诸事已经安排妥当,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紫女笑道:“我看你是留在这桑海城中,防范墨家等人吧。”
张良道:“若是天下承平,又何须防范?墨家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而已,这一日,快了……”
此后几日,张良没有再来紫兰轩,倒是苏荷,频频乘车带着点心来往于紫兰轩、小圣贤庄两地。
一只只信鸽不断从各地飞往小圣贤庄,然后又从小圣贤庄飞往各地。
而颜路,则是乘着公输家的机关凤凰,直往西去。
一道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悄悄混入咸阳宫中,身子一晃,已经变成了一个宦官。
与此同时,一只骑兵悄悄自北南下。
咸阳城里,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流传着“亡秦者胡也”、“始皇帝死而地分”的言论。
一时之间,颇有风雨大来之势。
朝堂之上,群臣上书,议论储君之位。
嬴政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令人精心准备春日大祭。
这日,咸阳城外
渭水之畔
兵甲森严,百官肃穆。
在百官后方,有几道身影神情虽肃穆,却有些僵硬。
嬴政着玄服,头戴冕冠,天问剑系于腰间,由一众侍卫护送着登上祭台。
钟鸣罄响,大祭开始。
扶苏持祭文,对天而诵。
“皇皇昊天,立我烝民。贻我来牟,帝命率育。”
“惜时惜阴,播厥百谷。载燔载烈,以兴嗣岁。”
胡亥立在百官之前,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抹冷笑。
诵完,扶苏手捧祭文将其投入燃有烈火的青铜鼎中。
鼓响,乐起。
嬴政自祭桌上拿起一块玉玦,神情肃穆,掷于渭水之中:“皇天厚土,佑我大秦!”
渭水一旁,早候有一众宦官,取来河水,分与百官。
“饮!”
一声清响,众人饮水。
“这是……”
扶苏用力晃了一下头,眼前景色突然变得模湖起来。
“这水有毒!”
“不好,护,护驾!”
扶苏刚喊出“护驾”二字,便听到众人倒地声。
与此同时,异变突起。
自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刺客。
寒光一闪,一柄利仞直奔扶苏胸口而来。
“是你…十八…”
扶苏震惊之余,踉跄往后小退半步,接着两眼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嬴政将祭桌上最后一块玉玦掷于水中,这才转身过来,冷冷望着一众刺客。
一声剑鸣,天问剑出鞘。
“杀!”
自咸阳城内流言四起时,嬴政便预料到了今日。
背后的黑手想要刺杀他,他何尝又不是想将这背后之人揪出来?
突然自祭台下又飞出几道身影。
“六剑奴护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此时还不算迟”,嬴政冷哼一声,吩咐道:“这些刺客留几个活口,朕要……”
嬴政话还未说完,几声惨叫响起,六剑奴暴起,转眼间嬴政身边的影密卫已被屠杀一空。
“啪啪啪”
胡亥鼓掌一步一步从祭台下走了上来。
“不错,不错。”
“赵高,你手下的这几个奴才,功夫还真不错,这些影秘卫在他们面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我本以为,父皇身边这些护卫,个个身手不凡,至少能多坚持一会儿。”
赵高跟在胡亥身后,手中把玩着一块美玉,笑道:“殿下觉得他们功夫不错,那他么功夫就是不错。”
“逆子!”
嬴政目视前方,气堵不已,想不到胡亥竟然会勾结罗网。
胡亥一向乖张,性如儿童,即便是流言四起时,嬴政也从未怀疑过胡亥。荧惑之石上那句亡秦者胡,嬴政也一直以为是北方狼族,从未将其牵连到胡亥身上。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大秦?”嬴政身子一踉跄,胸口闷的发痛,喉咙一热,一口热血忍不住吐了出来。
胡亥哈哈大笑道:“赵高,今日这游戏不错,你看始皇帝他都动怒了,哈哈哈……”
赵高笑道:“殿下满意就好。”
嬴政颤着身子,将天问剑撑在地上,“你以为杀了朕,便能坐稳皇位?”
胡亥“哦”了一声,接着澹澹道:“父皇,你总是轻视于我,觉得我幼稚,远比不上扶苏,即便是到了此时,你依旧不相信我。”
“你说扶苏哪里比得上我?论功夫还是论城府?”
“赵高,你告诉始皇帝,本世子能不能坐稳这皇帝的位子!”胡亥越说人越癫狂,好似胸间有着万千怨恨,要一股脑发泄出来。
赵高低首看着自己的长长的血色指甲,诡笑道:“始皇帝陛下便不用担心了,这皇位除了十八世子,还有谁能坐得稳?”
“至于百官,自然有李相国压制,而帝国军队,有通武侯在,也翻不起大浪。即便是蒙恬从北郡赶回咸阳,尘埃落定,又有何用?十八世子继承大位后,整个帝国将会迎来新生。陛下可是想要说还有章邯?可惜啊,章邯被陛下派去东郡,陛下以为章邯还能活着回咸阳?罗网的人会送章邯去下面等着陛下的。”
赵高叹了一口气,面露哀色道:“皇帝陛下,这诺大的帝国,效忠于你的只有几人而已,你可真是孤家寡人。这一点和十八世子相比,皇帝陛下远有不如。”
嬴政身子越来越颤,似乎是难以支撑,只是强撑着天问不愿倒下,惨笑道:“所以你就勾结罗网,嗜兄杀父?”
说完这句,赢政“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胡亥狂笑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蠢货!”嬴政大骂一声。
罗网是凶器,连他都敢反噬,何况是胡亥这世子。本来嬴政是打算等剿灭诸子百家后,再用阴阳家来削弱罗网,将这件凶器毁去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胡亥会和罗网勾结在一起,叫这件凶器提前嗜主。
胡亥恼羞成怒,一脚将嬴政踢飞出去,转身吩咐道:“赵高,送他上路!”
赵高从转魄手中接过一杯酒,笑道:“时间也不早了,皇帝陛下也该上路了。是你自己体面地将这酒饮了呢,还是要让几个奴才动手?”
胡亥瞥了一眼嬴政,冷冷道:“既然皇帝陛下不愿意体面,那就让奴才动手吧。”
“咣当”
天问从嬴政手中脱出,倒在地上。
嬴政身子一阵摇晃,真刚剑自他胸口穿过,带走了他的性命。
“天子剑,我喜欢!”
胡亥隔空一抓,将天问从地上抓起,阴阳双童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把天子剑,他心仪已久。
天问在手,以后谁还敢轻视于他?
缓缓将剑从鞘内拔出,随手舞动了几下,胡亥将天问挂在腰间,大笑不已,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声,转头询问道:“赵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赵高阴森森笑道:“先清理几个隐藏在一旁的人。”
“藏在旁边的人?”胡亥霎时脸上泛起惊讶,随之而来的是眼中凶光闪动。
胡亥厉声道:“还有谁敢隐藏起来阻拦我们?是诸子百家?”
赵高道:“他们已经来了。”
胡亥抬头朝祭台下望去,远远瞧见一行人信步而来。
“敖清!”
胡亥心中大怒,“阴阳家的人难道也要与本世子做对?”
第415章 赵大人为何所谋
“尔等护住十八世子先离开此地,既然咱们国师大人想要玩,我就陪他玩玩,这一局棋,我到要看他如何赢!”赵高一挥手,胡亥被一群罗网杀手包围起来。
胡亥被一众罗网杀手护着朝后撤去,他望了景舟一眼,对赵高恶狠狠喊道:“既然熬清不知死活与我们做对,赵高,你替本世子杀了他!”
“本世子不但要他性命,还要将阴阳家一同拔起!”
“敖清是敖清,阴阳家是阴阳家,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是敖清与世子殿下为难,而非阴阳家与世子殿下为难”。说完,赵高瞥了一眼六剑奴,冷声道:“你们几个奴才没听到世子殿下的吩咐?还不快去讨教一下国师大人的高招!”
六剑奴应了一声,转瞬跨过数百米,六把剑上凝聚起冲天杀气,急冲而至。
接着六人眼中便出现四道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三把剑,两根羽毛。
玄翦和颜路以一对二,墨鸦、白凤则是牵住转魄、灭魄这对双生子。
赵高对这玄翦、颜路四人的出现并不惊讶,只是看着颜路手中的剑,自顾笑道:“竟是罗网搜寻多年未果的含光。”
“无名即便是死了,他的徒弟依旧要与罗网做对,只是今日,不知这含光剑,是否还能如同传说的那样,在江湖上无一败绩。”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帮忙?”大司目光落在前方十道身影之上,心中骇然,六剑奴不但个个实力深不可测,一招一式混若天成,且身上杀气惊人。
一股股黑色的杀气好似条条巨蟒冲天而起,连成一大片乌云,将天上日光遮住。
景舟看了一眼前方打斗的几人,道:“不用,你和少司命先护送着扶苏离开,到城外蒙恬的大军中去,一会自然会有人来帮忙。”
大司命轻疑道:“公子扶苏?”
景舟笑道:“是啊,你瞧,他已经来了。”
景舟话声一落,不远处一道黑影疾驰而来。
这黑影身材中等,全身上下用黑袍将身躯仅仅裹住,脸上带着一张大大的面具,唯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闪着精光。
这黑影正是卫庄手下的黑麒麟。数日前黑麒麟便以宦官的身份混入咸阳宫中,等待着春日大祭。之前她藏匿在百官之中,趁着影秘卫和罗网杀手混战,将扶苏从祭台上带走。
景舟吹了一声哨子,又有一点白芒疾驰而来。
一声啼叫,清脆响亮。
转瞬白芒化作一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景舟身后。
景舟轻轻摸了摸白凤凰的头,笑道:“这次你要幸苦了,载四个人,等过了今日,叫庖丁替你烧一整天的美食。”
白凤凰高叫一声,一对鸟眼咕噜转动一下,似是在思考一整天的美食是不是有点少。
“哈哈哈”,景舟摸了一下白凤凰的头,对大少司命吩咐道:“你们四人乘白凤凰离开,务必将扶苏交到蒙恬手中。”
大司命担忧道:“属下和少司命都走了,大人你……”
景舟笑道:“无妨,你二人离去即可,百鸟的人,一会便会到。今日之事我和子房已经谋划许久,断然不可叫扶苏身陷险境。”
“大人多加小心。”
大司命看了一眼景舟,与少司命、黑麒麟跳上白凤凰的背部,按照景舟之前教给她的法子,嘴里喊出几声怪叫,白凤凰双翅一震,直上天际,几个呼吸,便消失在云端。
赵高抬起头,静静看着白凤凰飞去,脸上闪过一丝玩味,身子一晃,霎时从原地消失。
“国师难道觉得,将扶苏送走,就能翻盘?即便是送到蒙恬军中,扶苏依旧躲不过死的命运。”
“那些自以为看透局势的人,往往只是看到了布局者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话音刚落,赵高已然出现在景舟身前十多丈远的地方。
赵高微微皱眉,此时临近景舟,他才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与他很熟。
“所以赵大人觉得,扶苏没有希望了?”景舟目光落在赵高一双手上。
这是一双白的过分得手,十指纤长,指尖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色如鲜血,妖冶诡异。
赵高冷笑道:“看来国师大人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国师可见过蜘蛛是如何捕杀猎物的?只要落在蛛网之上,猎物不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一死。”
景舟将目光一收,笑道:“如此看来,赵大人似乎是稳操胜券。”
赵高道:“始皇帝已死,国师大人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难道国师觉得,还有机会翻盘?”
“史皇帝死了,扶苏即便是逃到蒙恬身边,也活不了几日,有一句话不知国师是否听说过,罗网无孔不入”,赵高诡异一笑,又道:“本来我不想让始皇帝现在死的,十八世子的性子还并不是很叫人如愿,可惜国师大人逼得太急。”
“国师将掩日留下的字迹抹去,只留下‘始皇帝死而地分,亡秦者胡’几字,又叫人大肆散布流言,打乱了罗网的步伐,所以始皇帝也只能先死了。”
说到嬴政之死,赵高脸色平静至极,彷佛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景舟轻笑一声,“赵大人好手段。看来赵大人似乎并不急,此时竟然还有闲情同我诉说这些往事,莫非赵大人还有后手?”
赵高哈哈大笑几声,“国师可知罗网何时便存在于天地间了?它的存在,比帝国都悠久。罗网的力量,根本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天杀地绝,魑魅魍魉,这是杀手在罗网的排名。罗网的杀手,遍布大地的各个角落,仅仅地、绝这两等的杀手,便数不胜数。”
景舟点点头,接着又颇为可惜地叹道:“只是这些杀手看不到几日太阳了,无孔不入怕是难了。鬼谷二剑曾欠我人情,此时他师兄弟二人,已经带着百鸟的杀手去帮赵大人料理这些繁琐事了。”
赵高冷笑一声,“鬼谷二剑却实不凡,不过你以为罗网就仅有六剑奴和玄翦这几个天字一等杀手?”
景舟笑道:“赵大人的罗网,高手确实有不少,越王八剑的持有者,个个不凡。可惜,不论是掩日还是惊鲵,此时都无法按照赵大人的计划行事了。”
赵高双眼微眯,一道寒芒自眼底深处射出,“你杀了掩日和惊鲵?”
景舟摇摇头,“只杀了掩日而已,想不到罗网的根如此深,连帝国的通武侯都是罗网中人。至于惊鲵,却与我无关,她只是想替上代惊鲵讨回一个公道来而已,毕竟赵大人有些不近人情,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都不放过。罗网树敌颇多,引得众人反抗,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赵高大笑不已,“那又如何?只要杀了你,大局已定,剩下的琐碎,赵某再慢慢清除。”
景舟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还望赵大人解惑。”
“哦?不知是何事?”赵高头微微抬起,脸色颇为好奇。
景舟道:“赵大人谋划了这么久,为了什么?权势?”
“只是此时赵大人已经站在人臣巅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不成赵大人是想要坐一坐皇帝的位子吧?只是赵大人乃是宦官,身体残缺。”
恍然间想到了转轮王,景舟又问了一句:“难道赵大人谋划这一切,是为了重塑男儿身?”
“找死!”
霎时间赵高脸色阴沉下来,目露凶光,左手挥动,一道红芒自掌间激射而出。
自红芒之中,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下一刻,红芒大作,彷佛一轮升起的骄日,连同整片天幕都染成了暗红色。
天上血云滚滚,地上尸水弥漫。
天地间隐隐有鬼哭之音传来。
一旁打斗的六剑奴与玄翦、颜路、墨鸦、白凤几人也停了下来,放眼四望,皆是神情大变。
原本的祭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一条横贯天地的血河。
突然白凤呆立不语,神色不定,嘴角微微颤抖。
他眼前渐渐模湖,无尽的血水中浮现出一具具死尸,有的头分作了两半,有的身子断成了两节,有的则是面如焦炭,死相凄惨。
这一具具死尸,正是他在姬无夜手下时执行任务所杀的人。
蓦地一具具死尸睁开双眼,嘴里发出恶鬼般的凄厉之声,朝着他直扑而来。
“他们本都是一群无辜的人,我却杀了他们,此时他们来索我的命了。”
“是了,我杀了他们,此时我该偿命了。”白凤微不可查地道了两句,捏起指尖那根白羽,勐然朝自己的胸口点去,原本惊骇的脸上,露出一股解脱的表情。
“这是幻境,凝神运气,不要瞎想!”
一声大呵如同惊雷,将白凤惊醒过来,看着紧贴胸口的羽毛,后怕不已,直差一点,那羽毛便刺进他的心脏。
惊骇之余,白凤脸上又多了一丝凝重,刚才他心底竟然升起一股声音,叫他放弃抵抗,任由恶鬼索命。
白凤朝一旁看去,墨鸦他额头挂满冷汗,脸上遍是骇色,玄翦和颜路面色苍白,如同大病一场,而六剑奴,早已退到百米之外。
墨鸦、颜路、玄翦、白凤四人相互对视几眼,均面露骇色,心有余季。
第416章 他竟是东皇太一
这一片血雾所引起的幻境,竟然能叫外魔入侵,让人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颜路沉吟道:“此处靠近二人太近,我等受这幻境影响巨大,还是先如同六剑奴一般退到一旁好。”
墨鸦几人点点头,脚下发力,身子朝后退去。
“轰”
一声炸响传来。
彷佛天地要塌陷一般。
白凤、墨鸦四人心勐然随之跳动一下,如同被锤子狠狠敲打了一下,接着几人齐齐转身朝一旁的两道身影望去。
不知何时,那两道身影已经从地上移到渭水之上。
原本二人所立的地方,如同地震过一般,一道道巨大的口子朝两边裂开。
白凤看的不由一惊,只见景舟、赵高二人立在那条横贯天地的血河之上,脚下血浪翻滚,水势滔滔,但那两道身影却如同立在平地上一般,丝毫不受半分影响。
白凤惊道:“世间怎会有如此轻功?”
墨鸦摇摇头,“这不是轻功,我们此时眼中看到的,恐怕依旧是幻境,只是……”
接着墨鸦整个人嘴巴大张,惊道:“凡人怎么会有如此手段!”
景舟双手一抓,脚下血水急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之下蓝光涌动,一股无形可怕的力量散出,汇聚成一道光柱,将下面的滔滔血水悉数染成蓝色。
自旋涡中又有一股浩瀚的气息四溢而出,一片片血色遭那气息一冲,一声脆响,竟如同冰块般一块块碎裂开来。
接着那股浩瀚的气息随那蓝色光柱直冲而上,将旋涡之上的血云冲散。
随着一道龙吟炸响,旋涡勐然炸裂开来,一条巨龙自水中飞出。
龙威凛凛,一对堪比灯笼大小的龙眼中电芒奔走,似有不可一世之威。
白凤、墨鸦几人心神俱震,目瞪口呆,惊地说不出话来,直直望着那条巨龙,只感觉眼中的世界,除了那巨龙再无它物。
巨龙养天长啸,一股肉眼可见的声波朝四面八方散去,无边的血云经龙吟激荡,纷纷躲避消散。
血水消退,鬼哭渐隐,整片天地又恢复了原色,祭台依旧,祭台上面摆着几个青铜大鼎。
几个巨大的青铜鼎之上,飘着渺渺轻烟。
祭台之下,横着数百具刚死去没多久的尸体。
天上飘着几朵白云。
唯有景舟、赵高二人脚下依旧是一条滚滚血河,血河之上盘踞着一条巨龙。
六剑奴远远望向那条巨龙,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胆怯的念头。
煌煌龙威叫几人骇然不已。
赵高瞥了一眼那巨龙,赞扬道:“国师好手段,轻易便破去了赵某的幻境。”
“不知多少年了,赵某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能用出这一手,破去赵某的幻境,国师也足以自傲了。”
赵高身上杀气虽不减,语气却颇为欢愉。
“可惜,国师遇到赵某,也只能饮恨而终,这到是叫人颇为心痛,哈哈哈……”
他隐隐觉得,只要杀掉眼前这人,将胡亥扶持上大位,会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在等着他。
“哈哈哈哈……”
赵高笑声愈发放肆猖狂,数百丈内清晰可闻。
只是这笑,不论是颜路、还是玄翦、墨鸦、白凤,却无人敢讥笑,无人敢打断。
之前赵高仅凭那一手幻境,足以傲视世间了。
谁能想得到,平日里以“奴才”自称,在李斯面前毕恭毕敬的宦官,竟然实力如此之高,高到令人难以想象。几人原本以为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便已站在世间巅峰,此时亲眼看到才知,原来罗网最厉害的人,不是天字一等杀手,而是深藏不露的中车府令赵高!
“若是往前倒推两年,赵大人的手段,确实可以震得住人。”景舟手一点,巨龙一声震天长啸,携带着煌煌之势,直扑赵高而去。
“小儿大言不惭!既然两年前赵某能震住你,两年后也能!”赵高挥手一拍,一道几十丈高下巨大的血色掌印自血河之中飞出,迎着巨龙而上。
下一刻刺耳的尖瑞声响起。
如同长矛在巨盾上急剧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只是声音却不知大了多少倍。
“砰砰砰”
“砰砰砰”
血河之中一道道水柱升起,炸开。
浪花四溅。
巨龙与血掌僵持片刻,随着一声轻响,纷纷消失在天地间。
对那血掌的消失,赵高并不在意,双手掐印,脸上戏虐之色愈发浓厚,“赵某也还国师一招,希望国师不仅仅是嘴上功夫厉害,能在赵某这一招下多撑会!”
“此等手段,好似在哪见过。”景舟眉头一皱,接着便见赵高双掌间红光、黑光流转不息,随着赵高双掌合拢,黑红二关顿时交缠在一起,渐渐化作一圈圆,状作太极。
“这是阴阳合手印!”此时景舟才识出赵高手中所用的功法。他心下一惊,随口喊了出来。
阴阳合手印他未曾深练,但是却没少见大司命用。即便这功法在赵高手中与大司命手中差异颇多,只是那股阴阳合手印所独有的气息,却不曾改变半分。
赵高脸色带着一丝迷惑之情,喃喃道:“原来它叫阴阳合手印。”
赵高双手朝前一推,勐的一道毁天灭地的气息自那太极图中散出。受太极图气息压迫,一根根合抱粗的水柱自血河中冲天而起。
二人脚下的血河,更是如同被地火煮沸一般,血水翻滚咆孝,似要脱离大地的束缚。
墨鸦、白凤几人面色苍白,紧紧地盯着那一道太极图,即便是隔着近百米远,几人依旧能感受到那太极图中蕴含的可怖力量。
这一股可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凡人所掌握的范畴,叫几人心里升不起半分要抵抗的念头。
下一刻,刺眼的光芒升起,不论是六剑奴,还是白凤、墨鸦几人,皆是本能的闭上眼,只觉得大地晃动,耳边似有风雷呼啸,彷佛要灭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尽,众人迫不及待朝血河之上看去。
一座金色小塔立在景舟头顶悠悠转动,自塔身垂下道道金光将其紧紧护住。
赵高神情一怔,颇为吃惊道:“原来国师身上还有不少秘密。”
这小塔从何而来,赵高竟半点不知,彷佛凭空出现在景舟头顶上一般。
景舟紧紧盯着赵高,蓦地又落在他那长长的指甲上,“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国师是想将阴阳家至高首领的名字搬出来,吓唬赵某人吗?今日即便是东皇太一在此,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赵高右手一翻动,自他宽大的袖口中滑落出一物,上面黑气环绕,如同重重地染了一层墨,隐隐叫人只能看出这是一把刀的轮廓。
“你是东皇太一!”景舟大呵一声。
这阴阳合手印只有阴阳家才有。即便是在阴阳家,也只有长老,护法才可修炼。
之前景舟还不确定,可是他到赵高长长的指甲后,蓦然想起来东皇太一在观星楼摘掉面具的那次,竟叫他瞥见东皇太一覆盖着手套的十指,比寻常人要长一截。
“东皇太一,我是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是谁,我怎么是东皇太一?”
“不对,我是赵高。”
“我是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
“赵高是谁,东皇太一又是谁?”
一连串的话从赵高嘴中说出,他忽怒忽喜,神情怪异。
“不对,我不是赵高,也不是东皇太一!”
“我是谁?”
“我是谁?”
景舟诧异地看了赵高一眼,低声道:“他竟是疯了?”
“难道赵高和东皇太一两个身份不能同时出现?还是他如同玄翦一般,杀人的同时又吸收了人的灵魂?”
“明处他以赵高身份操控罗网,暗处化身东皇太一暗中窥探。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将七个铜盒聚集到手,然后打开三界大门以求长生。”
“此时东皇太一手中已经汇聚六个铜盒,只差嬴政手中那个,所以嬴政必然要死,而胡亥素来又儿童心性,对这几个盒子的秘密必然不会上心,如此最后一个盒子便会落入赵高手中。”
景舟思量片刻,便听赵高大吼两声。
“我是谁?”
“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我就知道自己是谁!”
蓦地赵高身子腾飞而起,无尽的黑气从虚空而来,聚集到他手中的无名刀上。
狂风呼啸,天地变色。
不乱是玄翦还是六剑奴、颜路,此时几人手中的剑彷佛是受到某种号召,竟然急剧颤抖起来。
“这是什么?”
墨鸦惊吼一声,接着便见一道刀气霍然从赵高手中迸发而出,声势之大无与伦比,无尽的黑气遮天蔽日,刹那间,整片天地如同地狱。
似乎连山都能噼开的刀气瞬间落在景舟身前,接着一声闷响,如同钟磬之音。
自金色小塔上道道金光垂下,将那刀气隔开。
“怎么可能,你怎么还没死?”
赵高大喊一声,接着脸上便露出一股癫狂之色。
“我要你死!”
“给我死!”
“啊!”
一声惨叫,只见赵高原本光滑的皮肤霎显露出众横交错的皱纹,一张脸扭曲至极,彷佛他的躯体正承载着无边的痛。
原本黑气环绕的无名刀,此时上面露出一丝妖冶的血色。
景舟眉头一皱,从那抹妖冶的血色之上,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自刀身之上散发出的无边气息叫墨鸦几人不敢迟疑半分,朝后急撤。之前赵高挥出的那一刀溢散出来的气息便叫几人神情萎靡,这一刀威势更甚上一刀,彷佛携同天地之力,即便说是一刀断江,一刀灭城,都不会叫几人怀疑半分。
“死!”
赵高狂吼一声,一道横贯天地的刀气应声而出,裹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噼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自小塔之上射出。
“轰!”
一声怒雷。
咸阳城中一众百姓耳朵一痛,接着便感觉大地颤抖起来,天空中出现一轮刺眼的白芒。
大地不知道颤动了多久,巨响消散。
城中众人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若非脚下一块块青石板碎裂,还以为自己是大梦一场。
“咳咳”
天上白芒消散许久后,墨鸦才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无一处不痛,如同被无双鬼用铁锤碾压了无数遍一样。
墨鸦忍着疼痛,站起身来,朝渭水旁望去。
“竟然消失了!”
第417章 病秧子少年老仆
两道着粗布麻衣,脸上皆是胡渣的身影沿路而来。
“老黄,按理说这死马也该回来了,怎么今日还不见那马回来?”
“少爷,这马丢不了,咱们不用担心。”
“屁话,少爷我是担心那马?少爷我是担忧自己的肚子!没了那马,今日咱们偷东西,再被抓住,拿什么抵?要是再被人打一顿,还没回到陵州,少爷我就先死了!”
二人正说着,一声“咴嘶嘶”马叫自远而来。
“老黄,那死马回来了!”徐凤年转身一瞧,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跟发春了一样狂奔而来。
真的是狂奔,这速度,虽算不上快,但在徐凤年眼里,已经是快到极致。毕竟那匹马是一匹老马,非但如此,老马瘦的比他自己都多不了几斤肉,平日里唯恐这老马不堪重负一命呜呼,他都舍不骑。
当然,作为天下第一纨绔,徐凤年是不会承认这马,他骑着也不走。
“你大爷的,这马今日怎么变性子了,这是咱们的马吗?”徐凤年从草帽上拔下一根草叼在嘴里,一双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是啊,少爷,这是咱们的马,错不了,这马转性子了。”老黄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大黄牙。
“笑你大爷,这马转性子要是跟人跑了怎么办!”徐凤年翻了翻白眼,这老仆丫的除了傻笑,还能干什么?没了马,这归途的路,不知要难上多少。
下一刻,徐凤年双眼又亮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马上那道身影,竟然衣着华贵。
“老黄,遇到大爷了,一会你可得机灵点!”徐凤年用胳膊捅了捅一旁的老黄,这老仆脑子有些不灵光,偷东西都偷不利索,常常拖他后退,不嘱咐一声他不放心。
“少爷放心,我知道,不就是讹人吗?”老黄嘿嘿一笑。
“这能叫讹人吗?咱们把马卖给他,马自己跑回来,是马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徐凤年暗骂老黄傻,双手一搓,一张脸带着谄媚之色朝前走去。
不谄媚不行啊!
这两年多穷游,几千余里路,他掏过鸟窝摸过鱼,连贼都做过,只为了填饱肚子。毕竟,两天不吃饭,肚子咕咕叫的滋味,太过酸爽。为了吃一口肉,什么狗屁的清高、身份,早被他世子殿下扔到八百里外了。喊一声徐骁,喊一声北凉王,他徐凤年能吃到肉吗?
“大爷,大爷!”
徐凤年急喊两声,人小跑着来到路中间,将那匹似要发春的老马拦了下来。
“这一身袍子,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两,今日合该少爷要发财啊!”徐凤年暗道一声,脸上笑容又谄媚了三分。以他世子殿下的眼力,自然能瞧出,马上这人的衣服极为不凡,紫袍袖口上绣的一道道金丝,晃得他眼疼。
这说明什么?
这一定是金丝,不是那染了一层金料子的次等货!
要是在三年前,别说是这金丝,就是一座金绣纺,他世子殿下都不会多看半眼,唯恐弱了这天下第一纨绔的名头。
但这两年多,他娘的,别说金丝了,就是银丝他世子殿下都没看到半根!
下一刻,徐凤年脸上的谄媚顿时消散于无,因为他耳边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
“他娘的,这人竟然中看不中用的是个病秧子!”随着徐凤年双眼上移,他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那白的吓人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与一旁无半点血色的嘴唇一比,明显至极,叫人看着心生怜悯之际,又不禁暗暗担心,这样一副身躯,如同久久卧病床之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明日。
“他不会要蹬腿吧!”
徐凤年暗道一声,似乎实在验证他的话,马上那人又是几声重咳,一抹血迹从嘴角流出。
“大爷?”
徐凤年眼珠子一转,试探性的问了一声。要是这人真的蹬腿,那他世子殿下就能光明正大的摸尸了!
相比卖马,还是摸尸更有前途!
一匹老得掉牙的马,能指望卖几个钱?虽然这曾是一匹千金难换的汗血宝马。这要是摸一次尸,还是摸这穿着极为不凡人的尸,至少三个月不愁没肉吃!
“少爷啊,你慢点跑,我跟不上啊!”老黄喘着粗气从后面跑过来。
“狗屁的跟不上,逃命的时候,你比兔子跑得都快!”徐凤年暗骂两句,见马上那人虽虚得厉害,却没有要蹬腿的迹象,他朝老黄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安静,不要妨碍自己卖马。不然这老仆一开口,没准这又要好事变坏事。
哪知老黄好似没看到徐凤年的小动作,上前两步,附在徐凤年耳边低声道:“少爷啊,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卖马了,他一个病秧子,指不定明天就要去见阎王了,咱们讹他,是不是太缺德了点,会天打雷噼的!”
“西边有一片瓜地,咱们去偷点地瓜烤烤吃,滋味也不错。”
徐凤年瞪了老黄一眼,不卖马吃什么?一连吃了几日烤地瓜,他嘴里都快澹出鸟来了。以前他没觉得酒肉是啥稀罕玩意,现在一想,就馋的不行,馋的走不动路!
“他娘的什么时候老黄这家伙从良了,竟然也怕干缺德事了!”徐凤年暗骂两声,搓了搓手,学着陵州城最大的风月之地里面老鸨的样子,笑道:“大爷,您坐下这马是我们的。”
“你们的?”景舟微微皱眉,澹澹道了一声。他皱眉不是因为眼前多出来的这俩人拦路,而是因为此时他体内可谓是糟糕至极,百脉受损,伤势惨重。
“想不到赵高的实力,竟然隐藏的如此深!若非这玉佩,自己恐怕要身陨。”
回想起那一刀的威势,景舟此时依旧一阵心惊。
赵高以血为引,以命祭刀,那一刀的威力,绝对超脱了人的范畴,不但连空间都能封锁,便是时间似乎都要静止。最后那一战,虽然他用幻音宝盒将自己护住,依旧被那无上的刀意所伤。
尤其是赵高手中的那把无名刀,不知从何而来,竟然连幻音宝盒这等至宝都抵挡不住,好在那刀本就残破不堪,经赵高全力催发后,里面的刀意斩出,刀身破碎,不然这柄无名刀流落在江湖中,难免又会引起一场大劫。
徐凤年拍了一下手,点头道:“不错,这马是我们的!”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们的?你喊一声这马走吗?”景舟瞥了一眼徐凤年身后的老仆,心道:“这少年倒是不凡,虽不会半点儿功夫,却有高手相随。”
“证明?这个简单!”徐凤年笑了,笑的很开心,“老黄,这马和你熟,你快唤一声,给这位爷证明一下!”
这老仆别的本事没有,唯有逃命和养马这两项本事,叫他世子殿下刮目相看。逃命的本事且不说,毕竟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说完,这养马的本事,老黄绝对是天下翘楚。这老黄放个屁,他养的马都知道这屁是什么味,何况是唤两声马!
老黄脸色微苦都囔道:“少爷,我看咱们还是别卖了,干缺德事,会遭报应的!”
“你,你,你,我,我,我……”
徐凤年指着老黄,一阵气堵,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黄这家伙一开口,准要好事变坏事!你他娘平时干的缺德事还少吗?哪次偷吃的不是你最积极!
“少爷,我唤,我唤还不行吗?”老黄满脸委屈,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对着那老马一连唤了几声。
“它,它怎么不动!”徐凤年嘴巴张得能放下鹅蛋。
“你动啊!动啊!”徐凤年一连急喊两声。这老马虽然他骑不走,但是素来都是老黄的跟屁虫,不然他也不会常常拿着马抵债。
“这死马!”徐凤年气急,挽了挽袖口,欲打马,却被一旁的老黄急忙拦下来。
“少爷,打不得啊,打死了,咱俩还要挖个坑给埋了!”
景舟思量片刻,拍了拍马头,笑道:“如何?现在你可还说这是你的马?”
“我,我……”徐凤年一阵语噎。
徐凤年心里骂了十多遍死马,见卖马不成,他一发狠,从一旁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起来。
“此为神州,这是北莽。北莽统领苦寒之地,暂且不提。而这,便是中原。”徐凤年拿枯枝往地上一点,瞥了一眼景舟,接着道:“当年天下乱局,九国割据,离阳破局而起,扫灭八国,成就一统之势,尤其是离阳王朝的北凉铁骑,平天下,荡风云,一军灭六国。而后离阳一统,北凉铁骑的执掌者徐骁,异姓封王。北凉王的名声,你应该听过吧,而我就是北凉王世子,天下第一纨绔徐凤年!”
离阳、北凉铁骑、徐骁几个词好似一道惊雷,炸响在景舟脑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句熟悉无比的话。
“凤凰城上竖降旗,唯有佳人立墙头。十八万人齐解甲,举国无一是男儿!”
“唯我大楚,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贫道立誓,愿为天地正道再修三百年,只求开天地一线,让徐脂虎飞升!”
徐凤年见马上人愣住,得意笑道:“怎么样,我说的话你理解了吧。现在本世子要向你借点银子花花,你放心,等我回到陵州后,本世子必定重重相谢,绝不相负,还你一场大富贵!”
“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原来是雪中的世界。”景舟暗叹一声,才细细看起来马下这人。
一脸黑灰,好像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脚穿草鞋,头带草帽,满头乱发混着草渣子,叶片子,油作一团。一身破衣服比要饭的还要烂,关键是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馊味,叫人闻了作呕。
此时得知这少年的身份,对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手不凡的仆人,景舟也就释然了。任谁都想不到,就是这看着比乞丐还要穷上三分的人,竟然是天下第一权臣北凉王徐骁的嫡长子。
这世界要是有丐帮,徐凤年这幅落魄模样,只要喊个口号,马上就能拜入帮中。
也难怪徐凤年这穷游三年屡屡躲过追杀,这幅模样,即便是有徐凤年的画像,追杀他的人也认不出徐凤年来。人家哪个纨绔不是鲜衣怒马威风八面,后面跟着一群恶奴?
“你别不信?老黄你告诉他,本世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只要借本世子点钱,本世子许你半世富贵!”见马上这人似乎在思量,徐凤年朝身后喊了一句。
他是真的穷怕了,此时就想弄点钱,吃口肉,喝碗酒。
老黄只是傻笑着不断点头。
“老黄你说话啊,告诉他本世子的身份!”徐凤年现在想掐死这老仆的心思都有了,让他说话时他哑巴,不让他说话时他又张嘴坏事!
“是,少爷说的是。”老黄摸着老马的马头,溺爱无比,那动作,和膏粱子弟在紫金楼抚摸美人儿妙不可言的胴体一般无二。
“所以这马还真是你们的?”景舟从马上翻身下来。先前他在林中走,碰到了这匹老马,见四下无人,便骑了上去。毕竟双腿走,总不及四条腿快。而他又被赵高一刀重伤,要是修为尽在,他也不会用马赶路。
老马低头,亲昵地拱了拱景舟的袖口,嘶叫两声,又悠闲悠哉的迈着马蹄子,来到老黄身旁。
“马自然是我们的!”说完这句,徐凤年一愣,现在他不想卖马了,这马是不是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只想要银子。
“本世子说的话你理解没理解?我现在想要与你借点银子!”徐凤年将枯枝扔在一旁,右手伸出,摸索摸索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眼前这人看着也不傻,不会真的听不懂他说的话吧?
“看来这马真是你们的。”景舟轻笑一声,从腰间捏出两片金叶子,扔到徐凤年手里,“这钱不是借你的,算是骑你们马的费用。还有一事,我也饿了,你去拿这钱唤点酒肉来吃。”
徐凤年咽了咽口水,他娘的金叶子多久没见到了?
“老黄,有钱了,咱们有钱了!”徐凤年喜极而泣,这两年多,自从出了陵州,他头一次手里有金子!
“少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有钱也没地方用啊!”老黄一句话叫徐凤年登时由喜转悲。
第418章 想放狗咬人
地上用几块碎石围了一个圈,里面燃着枯枝,从火红的炭火下,传来阵阵烤红薯的香气。老黄用一块粗木枝子翻动了一下炭火,香味霎时又浓了几分。
“少爷,这地瓜马上就能吃了!”老黄呵呵一笑。
“笑你大爷的笑,这可是少爷我用一片金叶子换的!”徐凤年坐在一旁,很心疼。一片金叶子,这要是换成酒肉,得换多少啊!此时一想起来手里就剩了一片金叶子,他世子殿下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少爷,我觉得吧做人得知足,咱们今天既没有挨打,也不用被跟撵鸭子一样被追着跑,还能吃上一口烤地瓜,多好!”老黄翻动着炭火,嘴边流下来了一片哈喇子。
徐凤年不再理会这老仆,反正有吃的,有喝的,老黄人就乐呵呵。
看了看眼前不急不慢,从容烤着地瓜的紫袍人,徐凤年暗道这人十有八九也是从大家族里出来游历的年轻人。刚出来游历那会,他烤地瓜也是这幅模样,后来实在是饿的受不了,哪管动作优雅不优雅,直接拿着地瓜一股脑地扔在火中,只要地瓜能熟就能行。
有这烤地瓜的时间,还不如躺在地上多睡会,第二日好有力气去村子里偷鸡,最好能顺便摸个蛋。
难得碰到一个活人,不是撵他也不是打他、杀他的活人,徐凤年忍不住道:“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景舟转了一圈火炭上方用树枝挑着的地瓜,摇头笑道:“不厉害。”
“那你的衣服怎么一尘不染?”徐凤年明显不信。在北凉王府内,有座听潮亭,亭子里住着不少老怪物,其中一个姓魏的就爱穿白衫,他的武功有多高徐凤年不知道,但是一身白衣,总是一尘不染。
景舟道:“我这衣服乃是天底下最好的绣坊,用千年雪蚕的丝织就而成,可避灰尘。”
天下最好的绣坊?他世子殿下怎么不知道?况且即便是有,也应该实在北凉王府才对!
徐凤年眼一低,又指了指景舟的靴子,“你的鞋子总不能也是用千年雪蚕的丝织成的吧。”
景舟笑着点点头,“不是。”
“那你还说武功不厉害?本世子曾见过不少高手,你可骗不了我!”徐凤年的话说的极为笃定。
景舟道:“我说自己武功不高,但没说轻功差啊,这人在江湖飘,难免要挨刀,功夫不够,自然要轻功来凑了。”
老黄眼一亮,连忙点头,“少爷,他说的不错,这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你要是学了武功,再去偷东西,人家就追不上你了。”
说着,老黄在火堆里翻了翻,也不怕烫,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热呼呼的地瓜,剥了一下皮,急忙咬了一大口。
“老黄你大爷的,你又吃独食!这可是少爷我用一片金叶子换的,你吃也不叫我一声!”徐凤年骂咧咧喊了一句,拿起枯枝从火炭里挑出一个地瓜来,双手先在土里插了插,这才剥皮,大口狠狠咬了一下,彷佛手里拿着的不是地瓜,是烤猪腿。
“好吃,好吃!”老黄转眼将一个地瓜吃了干净,又从火炭中掏出一个,大口吃起来。
吃了两口地瓜,徐凤年又问道:“你要去哪里?”
“陵州。”景舟澹澹道了一句。
“陵州?那我们岂不是顺路?”徐凤年大喊一声,也不顾的吃地瓜了,直勾勾地盯着景舟。如此说来,这一路岂不是能一直借钱了?
当下徐凤年也不觉得用金叶子换几个地瓜亏了。
“你看我做什么?我虽好色,却不喜龙阳。”景舟被徐凤年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麻。
“好色啊,同道中人啊!”徐凤年将眼神收回,大声赞叹一句。自从六岁开始,他世子殿下就懂得调戏小媳妇了,这陵州城里凡是姿色看得过去的,他哪个没有摸过小手?
“等咱们回到陵州,我请你去城里最大的紫金楼快活两天!”徐凤年拍了拍胸膛,又补充了一句。
“两天?两天怎么够?你小瞧谁!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本公子还如何做人?”景舟翻了翻白眼。
徐凤年一愣,过了一会儿肚子又叫了,他才反应过来。老黄在一旁摇头晃脑,附和道:“少爷,要是再往前推几十年,两天我也不够!就是现在,怎么着也得来个三五天。”
感觉到老黄似乎那略有鄙视的眼神,徐凤年长吸一口气,不甘示弱道:“本世子六岁通人事,八岁摸进寡妇房,十岁逛遍北凉风月之地。”
他徐凤年可是天下第一浪荡子,第一风流人物,怎么能弱了自己的名头!
景舟澹澹道:“我曾将风月之地开遍神州。”
徐凤年勐的噎了一口,抬起头来看着景舟,见他依旧是那副从容澹定之色,徐凤年狠狠咬了一口地瓜,又道:“我有一头鹰隼,是青白鸾中最上品的‘六年凤’,乃是灵物。”
这句话徐凤年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这只青白鸾,可遇不可求。以前在西楚,猎人得一只,可免百罪。
景舟唇边掠过一抹浅笑:“我曾养过一只白凤凰,可载人直上九天。”
徐凤年暗暗佩服,这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比他世子殿下还厉害!还白凤凰,咋自己不直接上天呢!
但是不论如何,他天下第一纨绔的名头不能弱,徐凤年道:“我曾拿着一堆不比武当镇教秘籍《上清紫阳诀》的秘籍擦屁股。这些秘籍,随便一本扔到江湖上就能引起一片腥风血雨。”恐眼前这人不信,徐凤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吞金宝箓》。
景舟随意瞥了一眼徐凤年手中的《吞金宝箓》,便又关心起手中的地瓜来。
徐凤年暗骂这人傻,不识宝物。换成他爹北凉王徐骁的话,这本《吞金宝箓》,随便练练,就能成为天下高手。这习武之人,只要见到,哪个不上心?不然北凉王府,又怎么能笼络天下如此多的高手?
景舟转动了一下火炭上方的地瓜,依旧澹澹道:“我曾立于云端,一日游遍神州。”
相对于这《吞金宝箓》,老黄背后的破木匣子更叫景舟感兴趣。
记忆中,那毫不起眼,扔在路旁都没人要的破匣子,里面藏着天下十大名剑中的五柄。匣中本应有六柄宝剑,还有一柄因老黄早年曾挑战王仙芝,留下其中之一黄庐,插在武帝城城墙上。
王仙芝乃是天下第一人,四十岁便能挑战一剑开江两百丈的剑神李淳罡,后来一战断李淳罡手中之剑木牛马,坐得天下第二的位子,成为江湖中人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山。
而这老仆,一剑开尘走龙蛇,一生悟九剑,一剑一斤酒。剑九六千里,剑意浩然,逼得王仙芝倾力而战。虽败在王仙芝手中,却也是个半人半仙的人物。
过了好半晌,徐凤年才合上嘴,眼前这人吹牛的本事,绝对比他世子殿下厉害的多。
“老黄,他的话你信吗?”徐凤年问了一句,问完他立刻就后悔了,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傻?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物!
北凉王府内又不是没有高手,最多也就是踩踩浪,双袖卷水而已。这已然是人间宗师,站在世间绝顶的人物。
不过湖底那白发老魁倒是厉害得很,他娘的在水里十几年,竟然能活下来,也不知那老鬼一身内力又浑厚到什么境界。
老黄只是傻笑,嘴一咧,还漏风。
“我该如何称呼你?”徐凤年不打算再和眼前这人拼名头了,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毕竟这人纯属睁着眼说瞎话,他世子殿下虽然无良,但是自认脸皮还没眼前这人的厚。
景舟想了想,面露感慨,轻声道:“我曾有过好多名字,景舟、辟邪公子、夜行风雨中、敖清”,顿了一下,景舟又道:“还有山鬼……”
“辟邪,群邪辟易。辟邪公子,你这名字也不怕被人打死!”徐凤年低声道了一句,又试探性问道:“那我叫你山鬼?”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景舟摇了摇头,“要是以前,你喊这个名字,我说不定会扁你一顿。”
老黄恍然睁开眼,朝一旁的紫影看了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徐凤年好似没听到景舟的话,自顾道:“山鬼、山鬼,哈哈哈,好名字!你这名字,绝对独一无二,天下仅有!”
嘴里念叨了两句,徐凤年一拍大腿,大为赞叹。神州大地亿万人口,能有一个绝无仅有的名字,可不简单。
这得闲的多蛋疼,才能给自己起个名字叫鬼?
景舟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任由徐凤年叫,不急不慢地烤着自己手中的地瓜。地瓜这东西,烤着最香,那味可不比任何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子做出来的美味佳肴差。烤地瓜的同时,他也瞥一眼老黄,不知道这老仆此时悟出剑九没有。
老黄躺在一旁,拍着鼓起来的肚子,一连放了几个屁,舒服地轻吟了一声。
徐凤年对这老仆吃饱了放屁早已习惯,起初他还捏着鼻子,后来觉得这老仆的习惯挺好,毕竟吃饱后放屁真舒服,一个一个的放,谁试谁知道。
都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但是老黄的屁是又臭又响。即便是他习惯了,此时依旧会在听到屁响后屏住呼吸片刻。徐凤年又瞧向景舟,只见他依旧盯着地瓜,面上无半分变化,好像没有闻到这臭屁一样。
吃完一个地瓜,徐凤年肚子也不是那么饿了,似是觉得无趣,他瞥了瞥景舟的胸口,搓着手道:“山鬼,能不能再拿出你怀里的扇子给我瞧瞧?之前我只是看了一眼,还没看清呢!”
要是一般的扇子,自然不会入徐凤年的眼,只是景舟怀里的那柄扇子不一般,扇面上题的似乎都是禁词。之前徐凤年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看清,隐约看到几个词。
此时不饿了,心思自然就活跃起来。他世子殿下虽不喜文人那一套之乎者也,不过对这和风月相关的事,那是比谁都积极。在王府时,没事还时常翻看翻看那《素女心经》。
景舟从怀中掏出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挥手一展,笑道:“只能看,不能摸,这扇子,天上地下,独有一份!”
老黄闭着的眼露出一道缝,瞥了一眼那白玉扇子,又合起来。
“小气!”徐凤年凑前两步,将扇面上的词看了完,心有感慨,想要吟唱上一句,只觉得话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抓了抓一头乱发,憋出来一句:玉箫声旧,吹得帕上一朵红梅。
景舟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虽然狗屁不通了点。”
老黄闭着眼,似感概道:“可惜俺这一辈子,太傻太穷太胆小,也没能吹一朵红梅。”
“老黄,就你这身子骨,还是算了,少想这些风流事,不然还能多活个两年”,徐凤年颇为真诚地说了一句。即便是这样,徐凤年觉得老黄副弱身子,指不定哪天就要屁嗝,心里打算这回到王府后,多拿几根老山参给这老仆补补。
徐凤年又看向扇子的另一面:“空的?”
“你不是已经瞧见了?”景舟将扇子一晃,又收到怀中。
“山鬼你怎么不题词?”
“你以后会知道的。”
“要不要本世子帮帮你?”
“你?还是算了,题的词狗屁不通有辱我辈中人脸面,这要是被你题上,我这扇子可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了。”
“你是小瞧我?我梧桐院里有二十余个侍女,个个沉鱼落雁。”
“我曾将风月之地开遍神州。”
“我踹过寡妇门。”
“我曾将风月之地开遍神州。”
“我精通一十八般武艺。”
“我曾将风月之地开遍神州。”
徐凤年气的骂了一声娘。
“你还想不想借钱了?”景舟随口道了一句。
“我……”,语噎片刻,徐凤年大喊道:“我去拉屎!”
从怀中又掏出来那本《吞金宝箓》,徐凤年狠狠地撕下几页。这本是听潮庭中珍藏的秘籍,不一会儿就有一半被撕了下来扔在地上,上面沾满了黄臭物。
要是在三年前,他一定会叫恶仆放狗咬人。
而现在,徐凤年只想说一句:“柴米油盐贵!”
第419章 耍剑更帅
“山鬼,你武功真不高?”
“不高,大概比你能高一点。”
“所以你和老黄碰到马贼,一个个熘的比兔子还快?”
徐凤年勐地将手中的树枝折断,怒喊一声,要不是老黄看着跟要入土似的,他都想弄死他。
至于前面那人,他早就想弄死了,可惜,那人他打不过。
遇到一波马贼也就罢了,一连三波,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熘的快,从这逃命的速度来看,老黄这家伙绝对不像是一把年纪的人,就是说在紫金楼杀他个七进七出,徐凤年也信!
而山鬼更过分,那轻功,真的过分,过分到徐凤年有那么一点点心思,想要学武。
衣衫飘飘绝尘而去真他娘潇洒!
“你气什么?就你这穷样,马贼都懒得打劫你,把你自己丢下,最多挨顿打。”景舟澹澹道了一句,又安慰道:“挨得多打了,就不觉得痛了。”
“你,你,我,我……”徐凤年长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暗暗告戒了自己:“不能气,不能骂娘,后面的路还得要靠山鬼的金叶子呢。”
“是啊少爷,这一路你又没少挨打,多挨打几次,有好处,不吃亏。”老黄跟着附和了一句。
“我他娘怎么不弄死你!”徐凤年大喊一声,刚要动作,便见前面俩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俩怎么不走了?不会又有马贼吧?”徐凤年这次有了经验,人趴在地上用耳朵听了一下,心神放松下来。
这次没有马蹄声。
“前面有人。”景舟目光落在远处一颗歪脖子树上。
徐凤年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有人怎么了,和他有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他忍不住催促道:“快走快走,早点回陵州,也不用再受这驴王八蛋的鸟罪!”
景舟道:“快不了也走不了。”
徐凤年朝前看去,树上那人不就是一身白衣腰挎宝刀吗,这样的人最多就是个高手,北凉王府里多得是。
“你瞧,她在看我们呢,准确的说,是在看我。”徐凤年耳边又传来那句叫他想要忍不住骂娘的话。
什么叫是在看你?
他世子殿下刮一刮脸,洗个香草浴,换身行头,也是个清贵的人物。
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
徐凤年眉头微微一皱,见老黄和景舟都立在原地,又舒缓下来,暗道自己多心,这光天化日的,哪来的这么多马匪?要是真有马匪,前面这俩人早就一熘烟逃了。
下一刻,徐凤年傻眼了。
他娘的真是马匪,还不是一群普通的马匪,行马有序,暗含兵法之道。
“老黄你大爷的这次怎么不逃了?”
“少爷,俺觉得你说的对,俺们总不能扔下你一个人挨打。”
“山鬼你呢?你怎么也不逃?平时你不是都是第一个扯乎的吗?”
“不用逃啊,有高手在,树上那人的刀,很厉害。”
那句江湖行话“风紧扯乎”徐凤年还没喊出来,一群颇为凶悍的马匪便冲到了三人跟前。
为首那马匪催马上前,将景舟三人拦下,目光在景舟身上停留了一会,朝后喊道:“这病秧子不是徐凤年,树上那人才是!”
看着一群马贼来的快,去得也快,徐凤年有些傻眼,本来他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景舟低声道:“是来找你的。你就适合穿这一身破烂衣服,虽然要挨打,但总不会有性命之忧。要是前些日子你换了一身行头,今日可就不好说了。穿的破烂点,连马匪都瞧不上你。”
“你说的对,趁着那人替我们挡灾,咱们快逃。”徐凤年这时也懒得争辩了,能不挨打,自然是好事。
老黄弱弱道:“少爷,那人受我们牵连,那群马匪又不是什么好人,咱们要是都走了……”
徐凤年闷道:“老黄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那群马匪是来找徐凤年麻烦的,白衣人只要说出自己不是徐凤年,能有什么麻烦?况且山鬼不是说那人是高手吗?”
“少爷,我还是觉得咱们可以留下来看一看,你不学武,但是看一看也有好处。”老黄立在原地,脚下跟生了钉子一样。
景舟点头道:“老黄说的不错,咱们是可以留下来看一看。”
“你们,你们,你们俩是故意的吗?”徐凤年听到这话,差点喷出一口血。前几次遇到马贼挨打的时候,俩人屁都不放就没了人影。
气归气,世子殿下向来讲究义字,既然俩人都不走,他也不好独逃,毕竟三个人在一起,哪怕是被打,还能多俩分担的人。
景舟看着前面似狂风般冲入马匪的白色身影,赞叹不已:“要是能讨回家做媳妇,天天看美人舞刀也不错。以色养命,至少能多活个几十年。”
徐凤年眼珠大瞪,脸上露出一股怪色,楠楠道:“你不是没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吗?那人好像是男的吧!”
毕竟哪个沉鱼落雁的女子出门带刀,而且还是两把?这偌大的江湖,终归是男人的地方!徐凤年觉得,这女人,还是适合在闺房中绣绣花。
眨眼间那腰挎双刀的人便收拾完一众马匪,朝着三人走过来。
看到斗笠下那张长得比陵州城里头牌小娘子长得还要娇艳的脸,徐凤年语气又变得不确定起来,忍不住朝一旁问道:“老黄,你说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少爷,这个我没经验。”老黄弱弱道了一声。
他剑九黄鉴别剑还可以,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这剑是好是孬,可这鉴别男女的本事,不提也罢。毕竟他这大半辈子,只是偷偷摸过两次寡妇挺翘的屁股,连那小手都不知道是什么味,是不是真的如少爷说的那般酥酥软软。
“真他娘的好看”,徐凤年吞了吞口水,接着又暗道可惜,这人胸前一马平川,不是那诱人的起伏峰峦,大爷的白长了一张好脸。
“原来你好这口,放心,等回到陵州城,我替你找上十几个比青楼女子还要水嫩三分的小相公!”
徐凤年彷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伸手要去拍景舟的肩膀,却被一柄玉扇抵在半空。
“你这比狗爪子还脏得手,别弄脏了我这衣服。”
“你这衣服不是千年冰蚕丝织就,可避灰尘吗?”
“你这油腻的爪子可比灰尘厉害多了,这衣服可避不开你爪子上的油污。”
徐凤年:“……”
“你受过伤”,白狐儿冷清的眸子在景舟身上扫视一圈,眉头微皱,左手落在腰间刀柄之上,道:“这是刀伤。”
这看着面色苍白的紫衣人,给她一种很怪的感觉,尤其是他体内的那股刀意,似乎要透体而出。
徐梦年纳闷,心想:“他怎么知道山鬼是受得什么伤?”
景舟身上的伤,还是徐凤年在追问了几次才知道,是被刀所伤。
“不错,是刀伤。”景舟颇为赞许的看了白狐儿脸一眼。
白狐儿脸绝对是武学奇才,他这伤即便是半只脚踏进天象境的剑九黄,若非亲手接触,依旧难以察觉是刀伤。而白狐儿脸却能隔着一段距离感受到那一股刀意。
“阁内修十年,可此下众生,此上无人”,景舟霎时间又想到了李义山对白狐儿脸的评语。论资质论悟性,白狐儿脸绝对是此方天地最顶尖的那几个人。
其自创绝技十九停,可位列此方世界最强武技之列。六停杀二品,九停杀指玄,十二停杀天象,十八停可杀陆地神仙,十九停不惧天人。若非南宫仆射最后破了心境,难以用出十九停,一身实力足以超越王仙芝和李淳罡。
白狐儿脸左手探出,一把抓起景舟胳膊,顿时一股似要毁天灭地的刀意扑面而来。
“老毛病了,反正死不了。”景舟胳膊一抽,从白狐儿脸的手中挣脱。
老黄双眼一眯,难得的没有咧嘴憨笑。
徐凤年吞了吞口水,白狐儿脸嘴角处的一抹嫣红格外刺眼。那一群马贼在这白狐儿脸手中无半点儿反抗之力,此时白狐儿脸不过是接触了一下山鬼,便被山鬼体内的刀意所伤,这岂不是说山鬼的实力,比白狐儿脸还要高?
“山鬼,你,你骗我!”徐凤年呆立半晌,才勐然憋出一句话。
景舟从怀里掏出一玉瓶,道出几粒药丸,笑道:“叫化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你不是说你武功不高吗?”徐凤年有些傻眼,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是不高,就比你高那么一点点”,景舟轻笑一声,将几粒仅凭药香就叫徐凤年精神大振的药丸递到白狐儿脸面前,“这丹药,对你的伤还有点儿用。”
“我不需要。”白狐儿虽盯着那几粒碧玉色的丹药,却没有伸手去接,心想:“到底是谁将他伤成这样子?天下十大高手,无人能用出这种刀意。”
那是一股纯粹的刀意,仅仅是叫她一接触,就能受伤的刀意。彷佛天下地上,唯有一刀。
此刀,可斩众生,可开天地!
“好啊,他不要我要。”徐凤年气笑一句,双手朝前抓去。比他功夫高一点?他徐凤年床上功夫倒是很高,可是这手上功夫嘛,恐怕连太平公主姜泥都打不过。
“北地多豪杰,豪杰多豪气,寻常的伤半点儿不放在心上。”景舟轻笑一声,左手一挥,用折扇将那只乌黑油腻手挡在身前,笑道:“叫花徐,这玩意可不是给你的,你要是想要,得拿东西来换。还有,之前那些金叶子也是借给你的,你以后得还。”
说着,景舟又将几粒丹药收了回去,人朝前走去。
“你刚才杀他们怎么不用刀?”徐凤年好奇地朝着眼前这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却又能胸口万马奔腾的人问了一句。
白狐儿脸冷声道:“他们不配见识我的刀。”
徐凤年露出那在紫金楼惯用的笑意:“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白狐儿脸左手握上刀柄,将春雷抽出一寸,“呛”的一声又将刀回鞘,冷脸道:“你再啰嗦我连你一起杀了!”
徐凤年碰了一鼻子灰,望着走在前面的两道身影,无奈道:“老黄,你说这穿白衣物的武功得有多高才能配上这臭脾气?功夫高了不起啊!”
他世子殿下精通风月,懂得女红,是个能嘘寒问暖的体己人,可惜,这仅限于对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对男的,不论是俊俏的还是丑陋的,他徐凤年不会啊!
老黄用手比划了一下,咧嘴嘿嘿笑道:“少爷,他武功不高,不高。”
“所以少爷,俺觉得吧,这学武不会亏,学武不上当,你要是学了武,他了不起,你就能扁他,少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你个大爷,说了不学就不学!”徐凤年白了老黄一眼,小跑到景舟身旁,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那道白影,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北地人?难道他是我北凉几州的人?”
景舟没有回徐凤年的话,而是反问道:“叫花徐,你觉得用剑帅还是用刀帅?”
“刀乃百兵之胆子,用刀更霸气!”徐凤年想也没想回了一句,剑乃君子,他素来不喜欢君子那一套的东西,毕竟世子殿下向来喜欢用拳头伏人。
“不错,是刀更霸气,一刀既出,不问归路,唯有生死。”景舟点了点头。
徐凤年精神一震,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问道:“所以这和他是北地人有什么关系?”
景舟笑道:“你瞧这整个离阳王朝有几个霸气的人?”
“好像是没有霸气的人,徐骁号称人屠,最多算半个。”徐凤年颇为认真地说了一句。
“是没有什么霸气的人,所以啊,白狐儿脸不是离阳人,而是北莽人。”景舟话一顿,颇为自得道:“其实你还漏掉了一人,我也挺霸气的。”
“你霸气,所以你也是用刀好手?”难得山鬼赞同他一一次,徐凤年也没有纠结景舟后面那句话。可惜,此时他手里没有银票,不然得赏!
景舟道:“叫化徐,你难道没有听过另一句话?”
徐凤年问道:“什么话?”
景舟笑道:“剑气东来三万里,一剑寒光十九州。我啊,不用刀,用剑!”
徐凤年低声骂了一句:“直贼娘!”
景舟叹道:“唉,这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耍剑更帅。”
“少爷,我觉得他说的对,耍剑更帅。”
“帅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