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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夜汀雨     浪迹仙武诸天txt下载     浪迹仙武诸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4章 龙王爷显灵

    青羊宫内道观飞檐,烨烨生辉,千年老桂,树姿婆娑。一处处精致建筑,凋梁画栋,富丽堂皇,凋刻无数龙凤仙鹤一类的瑞兽祥禽,栩栩如生,无不透露着仙家气息。

    一年过半百却看着如同而立之年的男子,着一身紫色道袍,脸庞隐隐有青气流转,身上散发着一股道家飘然出尘的气息,这幅行头极为符合山下百姓对神仙的幻想。若是那些执着于访仙问道的人,在山中遇到这被龙虎山上一群老头骂作吴大牛皮的青城王吴灵素,十有八九会认为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老天,这才使得神仙下凡。

    吴灵素穿过一片被琉璃盏照的溢出五彩宝光的药田,来到一处私院,屏退身后几个身子颇为丰腴的女道,推门走了进去。

    鼻青脸肿的吴士祯趴在床上,闻声扭头看了一眼,一脸愤恨,咬牙道:“爹,你当初怎么会娶那个疯婆娘?有这疯婆娘在,咱们爷俩还如何过快活逍遥的日子!”

    被外人打一顿也就罢了,他那名义上的娘不但不帮他修理外人,回头反而把他又拳打脚踢了一遍,看那样子,恨不得将他这儿子打死才好。

    吴灵素将一盒上好的疗伤药放下,安慰道:“要是老子再年轻三十岁,一定好好练剑,让赵玉台那疯婆娘服服帖帖伺候咱们爷俩。不过儿啊,你也别生气,爹我去查过那几个人的身份了,着青衣那个用枪的娘们,出自北凉王府,另外两个人爹我虽没查到,但想来也和北凉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你说的那个紫衣人,凌空虚度,一身实力怕是已经不在龙虎山的几个老头之下,你这次的亏,吃的也不屈。”

    吴士祯将头侧过去,看不清神情,澹澹道:“凭本事败在人手,我也认了。只恨那疯婆娘可曾拿咱们爷俩当人看?打我也就罢了,她心情不好时,对你不也时常动手?”

    “去他娘的天打雷噼不守妇道的贼婆娘!”吴灵素嘴上随着儿子恶狠狠骂了两句,心里则是打定注意等儿子冷静下来再开导开导他。年轻人气血方刚,不懂得低头,且这疯婆娘有疯婆娘的好。只要他爷俩能日日双修证道,夜夜做那新郎,管她赵玉台怎么折腾,他爷俩荣华富贵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

    被吴灵素父子咒骂的疯婆娘此时正立在一处孤伶伶的钟楼旁。钟楼附近清冷无比,与青羊宫内的神仙景致大相径庭。赵玉台独自研墨,提笔写道:“紫衣人至青城山,拳打虎夔,足足一刻有余。而后扛起晕厥的虎夔,大步而去。”

    写到这,赵玉台顿笔,凝眸远望,好似透过一幢幢宝光流转的宫殿,能看到那扛着虎夔下山的身影一般。

    出了青城山,马车继续西行,只是此时拉车的由那匹北凉王府内精心饲养的马换成了体型硕大的虎夔。

    青鸟骑在由虎夔换下来的那匹马之上,脸色有些古怪。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何况是虎夔的屁股?可她明明看到公子刚才一巴掌拍在那虎夔的屁股上,声音还颇响。那虎夔受了一掌连叫也不叫,只是步子又快了几分。昨日那虎夔还死活不屈服,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景舟拿了一块木板子,上面叠了两张宣纸,右手握着一根木炭枝,细致描绘着雍州境内的山河地势。刚描绘完一张宣纸,他便将手中的木炭枝扔在一旁,这描绘山河地理纹路不同于画仕女图,是个费心费神的活,用同样的时间,若是换成仕女图,至少此时他已经画了不下双手之数了,且张张亦真亦幻妙不可言。

    白狐儿脸瞥了一眼木板上叠放的宣纸,啧啧称奇。那宣纸上的字迹不同于之前他送自己的那本《天山六阳掌》上的蝇头小楷,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字迹,笔力瘦劲,风姿绰约,隐约自成一派。透过字迹,又有数股剑意铺面而来,剑剑铿锵有力,切金断玉。

    白狐儿脸看了一会,若有所悟,宣纸之上剑势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绵不绝又势若高山。

    “你用剑作笔绘这地图,未免有些太奢侈。”好半晌,收获匪浅的白狐儿脸澹澹道了一声。

    景舟抬起眼帘,笑道:“既然都画了,也不差这一点,反正早晚都要给小泥人的。等再见到这丫头,她也该练剑意了。你说,收一个女徒弟,不但是女帝,还是女剑仙,说出去是不是很有面子?”

    白狐儿脸轻笑道:“是很有面子,你可真是越来越俗了。”

    景舟哈哈笑道:“作一个俗人有何不好?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是俗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错了,仙人即便是沾了一个仙字,却也没有逃脱人的范畴。不然你瞧瞧那些个仙人,为何总要抓几头异兽作脚力?”

    “仙鹤也好,黑虎也罢,究其原因还不是骑着比马有面子,符合仙人的身份?不然这仙人骑马又如何叫凡夫俗子能一眼认出来是仙人?况且即便是拼死拼活成了仙人,不也是和寻常凡人一般为气运大打出手?”

    这一番谬论叫青鸟听道颇为有趣,却不敢笑,对于那高高在上的仙人,青鸟心底还有敬畏的。这诋毁仙人的话,大概也就自家公子敢说说。以公子的手段,即便是比不了那可驭雷驱鬼的仙人,想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白狐儿脸“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那一番有关仙人是俗人的谬论,又问道:“只是咱们接下来该去哪?”

    “青州!”景舟颇为豪气的喊了一声。

    青州乃是靖安王的地盘,只是这离阳朝的王爷多了去了,单是异姓王都有两位,这靖安王虽是王爷,却也不足以叫青州名声在外。若说这青州大地上有什么广为人知,大概便是那能叫健壮汉子扶墙而出的靖安王妃了,白狐儿脸在听景舟和徐凤年排名天下美人儿时,便没少听二人提及这位靖安王妃。

    不仅仅是青州百姓,便是临近几州,也有不少人知道这靖安王妃是个天下少有的美人儿,据坊间小道消息流传,曾经有幸见过这位靖安王妃的,均是异口同声给了一段八字赞词:天生媚骨,人间尤物!

    这叫不少青州纨绔子弟暗暗可惜,好好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竟然嫁给了能给裴南苇当爹的老骨头。这可不是中看不中用,占着茅坑不拉屎?

    若非靖安王乃是皇室,手中又有兵权,早有好事不甘心的人,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原则,去帮一下靖安王耕耕这块上上等的水田了。

    白狐儿脸澹澹道:“所以你是为了那在胭脂榜上的女人而去的?”

    她记得这位曾被俩个狼狈为奸排在胭脂榜前三甲的女人,似乎还是某人嘴中的床甲。

    何为床甲?床上本事第一也!

    景舟道:“这怎么可能!我可素来没有吃别人剩饭的习惯!”

    “哦。”白狐儿脸澹澹应了一声,又翻看起书来。

    “你不信?”

    “信。”

    “青鸟你呢?”

    “公子我也信。”

    “你信还偷着笑?”

    “公子青鸟错了……”

    又行了小半日,马车来到燕子江。

    景舟让青鸟雇了一艘大船,三人沿江而下。

    一遇到水,虎夔便忍不住在船上躁动起来,一声声震天的嘶吼吓得船家差点儿从船上掉下去。

    若非这雇主实在是出手大方,他委实不愿意接这趟生意,那一头两丈多长,看着比大虫还要凶勐的怪兽,谁知会不会发疯吃人?这要是吃人,可真是连骨头都不吐的主!

    船家急忙灌了几口烈酒壮壮胆子,此时他也只好祈求龙王爷保佑,那恶兽真如紫衣公子哥保证的那样,跟猫儿一般温顺。

    只是此时,那公子哥说的话,要是没喝酒,他自己都不信!他怎么之前就鬼迷心窍,信了这比荒唐话还要荒唐上三分的话!

    几个船夫更是不堪,吓得胆魄都碎了,连浆也没心思划了,原本逆流而行的船,渐渐有了倒退的迹象。

    好在那震天的吼声持续了没多久,几个船夫这才借着酒劲将惊惶的心绪平缓下来。

    船家擦了擦额头上冷汗,吩咐道:“赶紧划船,等将这几位爷爷送指定的地点,咱们也好收工。这一趟大伙儿都不容易,工钱翻一倍。”

    一个船夫颤巍巍道:“头,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啊,那头比黑瞎子还大的大虫,不会是从阎罗殿里跑出来的吧。”

    另一个船夫附和道:“就是,就是,俺瞅着,瞅着就像以前村东头老李头说过的专门吃鬼的恶兽,咱们拉着这些人,不会是……”

    几个船夫越说越离谱,有人说和牛头马面有关系,有人说是钟馗养的,还有人说是地藏菩萨座下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是在下面任职的差不多都没放过,就差连八殿阎罗王挨着说一遍了。

    三人成虎,愈说愈吓人,船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好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强提起胆子骂道:“是你娘的是!大白天的哪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况且咱们背后是青城山,要是真的有那玩意,你以为青城山上的神仙会坐视不管?早招来一道紫雷将那些脏玩意打的魂飞魄散了!”

    原本目视前方,坐在船头的青鸟忍不住出声笑了出来。神仙能不能招来紫雷她不知道,但是青城山的那些个神仙,必然不能。

    不至青城山,不知何为假神仙!

    船家还要再骂上几句壮壮胆,只是一抬头,勐然惊的说不出话来。一团红光在滚滚江水上奔走,好似一道长虹。

    燕子江的水势极为湍急,尤其是到了这一段峡中有峡,滩中有滩的水路,其凶险程度不下于道教圣人倒骑青牛而过的夔门关。寻常小船到了这险地,船夫都是小心再小心,唯恐被江水打翻了船。只是这虎夔遇水则灵,即便是刚出生的虎夔崽子,也能似鱼儿一般在水中嬉戏,甚至踏波而行。

    那浑身鳞甲变得通红似火烧的虎夔非但不受急流半分影响,奔跑在湍急的江水之上比在地上时还要快三分。

    江水两岸的人一个个瞪大眼睛,莫非是龙王爷降临了不成?

    除了龙王爷的坐骑,还有什么东西能无视这滚滚江水?

    当即便有人跪在地上,朝着红光之上的那袭紫影拜起来,高声喊道:“龙王爷显灵了!”

    这得多大的造化,才能在有生之年见一次神仙?

    可惜那位列仙班的龙王爷,自始至终背对着他们,不然要是有幸能见一见龙王爷的真容,回去描摹下来放在家中供奉,才是天大的幸事。

    景舟立在虎夔硕大的头颅之上,相较长满倒刺的背部,还是头颅要舒服一些。这虎夔起初倒也硬气,被他一连揍了一晚上,死活不肯低头给他作脚力,若非他一句:“你肚子里还有俩崽子,早晚得出来”,这虎夔还不一定能屈服。

    喂了虎夔一粒丹药,景舟笑道:“现在知道替少爷作脚力的好了?非得白挨些揍。跟着少爷我嗑药可比你抓野味强得多,你要是连着嗑上一年半载的药,等肚子里的俩崽子出来,也能跟着得不少好处。”

    虎夔低吼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也别不信,要是在青城山,你早晚有一死劫。不论是龙也罢还是凤也好,分娩之际,必然实力大降。没人护着你,你以为能活下去?”

    “虎夔一身鳞甲虽不凡,神兵利器难伤,不过据我所知,食铁兽便能破开你这一身鳞甲。恰巧,那黄三甲的徒弟就有一头食铁兽。下崽子的时候遇到食铁兽,你可活不了。”说完,景舟左脚踩了一下那比灯笼还大的脑袋,喊道:“快点,再快点!”

    虎夔晃了晃脑袋,好似在思考一般,然后速度勐然又快了三分,最后化作一条火线烧在江水之上。

    从燕子江一头远远望去,一条火线飞袭,如同水生火,极为震撼人心。而在火线之后,则是一尾尾鱼踊跃出水,让许些不知所以的人以为是那鲤鱼跃龙门。

第435章 青鸟炖王八,道士怕打脸

    景舟御着虎夔在江上奔玩了大半日,至月夜,一人一兽才悄悄返回船上。

    夜色微深,两岸皆是昏黑,唯有江上横着的大小渔船中几点星火闪闪。

    原本守夜兼掌舵的船夫,打了一个哈欠,听到声响从后面走上前查看,“哎吆”一声,顿时昏沉沉的睡意全无。眼前这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遍身鳞甲,巨目大嘴,两根锋利的獠牙,令人望之生畏。不是白天一群人说的从幽冥地府跑出来的怪物又是何物?

    此时他拎着灯火,刚好可以看清这怪物的锋利牙齿,这可比大虫的牙齿大得多,根根比蜡烛还要粗,他甚至都不怀疑,被这怪物咬上一口,身子都会变成两半。

    虎夔抖了抖身子,张开嘴露出带着倒刺的舌头,朝那船夫低吼一声,几乎将那船夫的魂魄吓散,若非虎夔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差点儿便撒脚丫子逃命了。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景舟拍了拍虎夔,吩咐道:“去江里抓几尾鱼来,一会烤着吃。”

    虎夔瞪了那船夫一眼,打了个响鼻,“噗通”一声跳回江里,砸起一片水花,刚好溅了那船夫一身。

    虽然半身湿透,船夫也感觉不到冷,只是觉得周身逼迫人的无形气息随之消散,一刻砰砰跳的心又从嗓子眼落了下来。

    见船夫惊魂未定,景舟宽慰道:“你无需害怕,它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开玩笑?

    船夫可不信!

    那一身凶悍的气息,绝对能吃人!

    好在那怪物能听话离去,也不枉他念了数遍阿弥陀佛。

    “公子,我,我去后面拿火炉。”船夫弱弱道了一句,对眼前这看着像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是又敬又怕,能离得远一些,便离得远一下。能驱使这样一头怪兽,谁知这人和那阎王爷有没有干系?

    景舟点点头,笑道:“也好,这大半夜的浇了你一身水,拎个炉子过来烤烤火。”

    等船夫再回来时,便见到虎夔伏在那年轻人脚边,一旁躺着两尾肥硕的鲤鱼。

    他这一去一回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如此岂不是说,那怪兽刚下水便就上来了?

    “不用害怕,它不咬人的。”景舟朝船夫挥了挥手,只是并未起什么作用,船夫将炉子远远搁下,便回到了船后面。

    景舟摇头轻笑一声,也不再劝那船夫,只是给他送了一壶杏花酒叫他暖暖身子,而后自顾烤起这江中的肥鱼来。

    清晨时分,大船由江入湖。

    八百里春神湖烟波浩渺,容六江之水,非但是文人墨客留诗吟对的胜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青鸟披了一件衣服从船舱内出来,便看到自家公子立在一堆酒坛子旁,运笔作画。

    若是以前,公子不睡,她必然会一板一眼正襟危坐守在公子身旁,只是后来她这个习惯,便被景舟强行改了去。

    按照公子所说,他不睡的时候多了去了,难道她也要他一样昼夜不歇?

    后来有了虎夔后,便是连赶车的活都被省去。

    直到上船前,青鸟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青鸟本就是侍女,不替公子守夜、赶车还有什么用?”

    “斟酒啊”,公子笑着回了她一句话。

    画到一半,景舟顿笔,微微叹了一句。再往上而行,便是那西楚重城“襄樊”。这八百里的春神湖便如同那气蒸云梦泽的洞庭湖一般,平静的湖水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白骨。徐骁兵围襄樊三年,才堪堪破城,破城之日,楚民十有九战死。襄樊说是一座鬼城也不为过。

    举国无一是男儿,唯有佳人立墙头。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的大楚,虽是亡国,却也可歌可泣,叫人叹服。

    青鸟默默立在景舟身后,看着宣纸上的一笔笔水域,只待一副画完,她才递过去已经抱在怀里和体温一般暖的酒,轻声问了一句:“公子早饭吃什么?”

    景舟接过带着一股处子幽香的酒,柔声道:“一旁不是有火炉,何苦抱在怀里?”

    青鸟低头道:“怕弄出声响打搅了公子。”

    “傻丫头,你可打搅不了我,下次无需用这种笨法子了。”说完,景舟踢了一脚趴着的虎夔,吩咐道:“再去抓几尾鱼。”

    青鸟的厨艺显然是跟大厨学过的,不论是烧鱼腹还是拿鱼头熬的汤,至少比只会腌酸菜的翠花要强不少。

    虎夔吃了两盘子鱼骨头后,无需景舟吩咐,便又跳入水中抓来了几尾鱼,约莫是吃上了瘾。

    只是这菜烧的虽好,但一锅大鳖是什么意思?

    整整一口大锅,里面满是乳白色的汤汁。

    青鸟一句“公子喝汤”叫景舟哭笑不得。

    这比盘子还大一圈的老王八,整整的一锅汤,有些个吓人。

    “公子莫非是不喜欢喝甲鱼汤?”青鸟颇为困惑,以往她在梧桐苑的时候,没少见世子殿下吃鳖。据世子殿下说,这鳖是个好玩意,大补,尤其是上了年份的老鳖,吃了可叫人精神抖擞。

    最后还是景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这王八汤的功效绘声绘色,娓娓道来,让一向以冷清面目示人的青鸟霎时间脸变得红扑扑的。

    这老王八汤何止叫人精神抖擞,简直是直冲云霄,一锅下肚百战而力不竭!

    一锅王八汤景舟只是喝了一小碗尝了尝味,白狐儿脸和青鸟各自喝了一碗。

    剩下的汤见者有份,青鸟将这剩下的汤分与了那些船夫,叫一众船夫喝的连连称赞,满面红光,而鳖骨头照旧喂了虎夔。

    武当山

    小莲花峰

    徐凤年照例用了一套王八拳揍完那辈分高的吓人,却终日无所事事,只会放牛的小道士,顺便在龟托碑旁撒一泼尿,刚欲扔下两本他和山鬼细细探讨过的禁书给这小道士开开眼,便听见一声清脆的鸣叫,一点黑影自远而来,落在他肩头。

    这是另有头鹰隼,虽不如那六年凤灵异,却也价逾千金,世子殿下可没少拿这事在景舟面前做文章,只要景舟点个头,说声“好鹰隼”,这头能换十几座宅子的鹰隼,他徐凤年连眉头都不皱半下,便送出去。

    可惜,世子殿下一向无往不利用钱砸人的手段,到了山鬼这混球玩意这便不灵了,只是换来了一句“三脚鸡”,徐凤年为此回去琢磨了半宿,才想明白原来是上不得台面。

    楚狂奴将双刀往肩上一扛,喊道:“娃娃怎么了,总不会是又要老子陪着你再回去吧?这前脚刚来武当山,连口气也没歇,实话告诉你,这次即便是你小子叫人送来十头烤乳猪,爷爷也不随你下山。”

    直贼娘驴王八蛋的,越接触他越觉得这姓徐的小子心黑着呢。这来武当山的路上,他琢磨了一路,才弄懂一个理,这小子是个滴水之恩必定会索求涌泉相报的人!

    刚才对着洪洗象还霸气十足的徐凤年,提起袖子抹去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坏笑道:“怎么会,这武当山风景幽雅,咱们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多住段日子。你瞧这鹰隼腿上的竹筒描了紫,说明是和山鬼相关的事,也不知是他又一剑祸害了哪个混迹江湖多年的人。”

    喜欢倒骑牛,誓不成为天下第一不下武当山的洪洗象轻“咦”了一声,那身手不凡牛气哄哄,连世子殿下都不多给半分好脸色看的的白发老魁,脸色阴晴不定,继而又巍然长叹不已。

    洪喜象暗暗佩服世子殿下,一句话便让那极为猖狂的老魁受了内伤,不愧是能写出叫人茶不思饭不想,看了一遍还想着再看一遍,被他奉为神书的人。

    小道士将视线从老魁身上收回,眼巴巴看向徐凤年略有鼓起的衣襟,按照惯例那里藏有神书。以前世子殿下虽送过他不少神书,不过都被几个师兄私下没收了,以至于后来在师兄嘴中的“禁书”他只敢随身贴放。

    “骑牛的,你再这样瞅我,本世子还打你!”徐凤年抬手作势,吓得胆小如鼠的洪洗象摇头晃身子。

    见到洪洗象这幅样子,徐凤年嘲讽道:“山鬼这混球玩意,还说什么你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本世子问问你,我喊你一声高手,你敢答应吗?”

    洪洗象弱弱问道:“答应打脸吗?”

    徐凤年瞪了这武当师叔祖一眼。

    洪洗象急忙道:“那不敢。”

    “就你这胆子,比姜泥都小!”徐凤年虽恨铁不成钢,嫌弃这骑牛的道士终年不敢下山去见他大姐,只是对着骑牛的学识还是有那么一点佩服的,问道:“牛鼻子,这虎夔是个什么玩意?”

    洪洗象不解道:“世子何故问这个?”

    徐凤年将手中的信一展,道:“山鬼抓了一头虎夔作脚力。”

    “抓虎夔作脚力?”洪洗象愣住。

    楚狂奴瞪眼在那信上来回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一二三四五,上面每个字他都认得,只是连起来便狗屁不通了,不由得转头看向洪洗象,咧着嗓子喊道:“小道士,你倒是说说,那狗屁的虎夔是个啥玩意?老子虽然打不过那紫衣小子,但是抓个脚力也不见得输,他抓个虎夔,老子就去抓个熊夔!”

    被破锣嗓子震的耳朵嗡嗡作响,武当山上辈分最高的小道士回神道:“据记载,虎夔乃是上古凶兽,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只是最为稀奇,万两黄金难寻。”

    徐凤年瞪眼道:“比本世子的六年凤还稀奇?”

    小道士颇为忐忑的点了点头,生怕世子再用王八拳打他这张平日里照镜子,自己都觉得俊秀的脸,急忙补充道:“虎夔本就是天地异兽,说是神兽也不为过,可活五百年之久,实力之强,大概能媲美世子身边的这位高手。”

    楚狂奴叫喊道:“小道士你说啥?那畜生能比得过爷爷的双刀?”

    小道士吞了吞口水,然后“嗯”了一声。

    徐凤年问道:“牛鼻子你没骗人?”

    小道士喊了一句“无量天尊”,大义凛然竖指对天道:“骗人给世子打鸟!”

    双刀老魁哑然。

    徐凤年骂咧咧道:“啥时候一品这么不值钱了?他娘的你说这虎夔好歹也是个异兽,被山鬼按在地上捶晕过去,还有脸叫异兽?”

    有山矗立于春神湖上,名姥山。

    前些年这小山还没甚名头,直到出了一个号称青州财神爷的王千万,举家搬迁至此,才使得这座山渐渐为人所知。后来这姥山名气渐大,以至于南来北往的船只皆在姥山靠岸,歇脚之际,在山上顺带买些酒食。

    远远隔着数里,便能望到姥山之巅一尊持玉瓶的巨大观音,据说是那青州财神爷耗费数十年建成的。菩萨脚踏黄龙,手捏宝印,作怒目金刚之状,俯视着春神湖,算是一处奇观。

    白狐儿脸不知何时从船舱内走了出来,立在景舟身边,看着远处手捏无畏印的菩萨,疑惑道:“这手印竟然藏有一股浩然剑意。”

    青鸟低声道:“这座菩萨很像王妃。”

    景舟笑道:“自信一点,把那‘像’字去掉,王林泉这老头手笔也不小,这菩萨就是令人按照吴素来凋刻的。吴素乃是上代吴家剑冢的剑冠,一身实力直入天象,有此等剑意,倒也不甚稀奇。相对于那观音像,我倒是更对这青州的财神爷感兴趣。都说这王林泉唤做王千万,此时看来,这老头家资何止千万。围山造城,这可不是一个商甲能做的事。”

    “可惜,这王林泉的女儿太小,不然做个赘婿,也是一桩美事,据说他那小女儿,才高八斗,灵气十足,是个能娶来作媳妇的人。”

    他依稀记得这王初冬是徐凤年的第一个女人,虽然才女此名他不怎么认可,毕竟不论是那叫春神茶成为皇室供茶的诗句“春神茶”也好,还是风靡后宫结局死的一干二净的《东厢头场雪》也罢,实在难以入眼,还不如剑九黄嘴里常常念叨的“老狗老狗,天下没有”让人听了舒服。

    是故这才女也得需要银子来铺路,若是没有王林泉的千万家底,换个人来写这“春神茶”,大概连姥山都传不出去。这世上厉害的非但有女子的枕头风,还有那能使鬼推磨的阿堵物、孔方兄。

    只是这二者谁更胜一筹,至今没个结论。

    白狐儿脸微微侧脸,问道:“你想当上门女婿?”

    “我可不喜欢这种小丫头片子,她能有几斤几两肉?”景舟摇摇头,又叹道:可惜啊,姜泥这丫头是女儿身,不然娶了王初冬这小丫头,大楚倒是不用再为银钱发愁。”

    临近渡口,景舟让虎夔下水,又吩咐了两句,以免它吓到人,携白狐儿脸和青鸟上了姥山。

第436章 船上一群儿子

    刚下船,便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谈论那山巅上的菩萨。有的说什么春神湖底困着一头吃人大蟒,有的则是说困着犯过错的蛟龙,唯有一点不少人异口同声,便是这菩萨巨像,蕴含无上神威,以大法力镇压湖底恶物,护姥山一方云云。

    景舟走在前面,轻声道:“你们瞧,这便是那老夫子嘴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上阴学宫的那些家伙,能有几个做到开民智的,不过是愚民罢了。倒是那不受上阴学宫欢迎的黄三甲,虽然和韩太监、徐人屠被称作是三大魔头,以一己之力挑乱春秋,可鲜有人知黄三甲是想用这战乱不休的春秋,为万民开盛世太平。”

    青鸟不语,默然跟在后面,白狐儿脸则是头略低,不时附和几句。上阴学宫她也听过,是离阳王朝的一座学府,类似于太学的存在。里面的祭酒,即稷上先生,教的也不是一般的典籍,而是圣人大道,而寻常士子,只要能进入上阴学宫,便可鲤鱼跃龙门。

    就这事徐凤年还没少和她吹嘘,说他那个厉害至极将围棋由十七道改为十九道的二姐,在上阴学宫地位超然,被一众上阴学士推崇至极。

    逛了小半日,三人穿过人群,朝着一座临湖的茶楼走去。春神湖水气升腾,雾气悠悠,据说是产好茶的绝佳地点,不少人为了能喝上一口纯正的春神茶,特意乘船渡春神湖,来这姥山。此时到了姥山,不去喝一壶茶未免有些遗憾。

    白狐儿脸带着斗笠,没有因为一张脸惹来麻烦,倒是景舟一身紫衣,惹得几个衣着看似奢华的年轻人指指点点,语气颇为酸熘。

    不论是在雍州,还是在北凉,这年头流行穿得白衣似雪,越是像白豆腐,越是受公子哥儿追捧。

    紫衣除了几处山上名声不小的老道士,宫内的大太监,大概没有多少个公子哥儿会穿,以免显得自己丢了那所谓的“风雅”、“儒气”,即便是那些个军中莽夫的儿子,不也是此道中人,不爱金甲穿白衣?

    只是眼前这人一身紫袍配玉扇,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和贵气,只看街上那些个穿轻纱儒裙,罩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的豪放女,频频侧目便知一二,叫不少素来以酷似白豆腐为雅士的公子哥,心里跟有猫儿挠似的,想着回去立马叫家中奴仆去订购三五件紫衣来试试。

    上了茶楼,景舟要了两壶那名气不小的春神茶。

    在那一张大额银票的下,老板非但拿出最上品的春神茶,又毛遂自荐,以玄妙的手法,替三人沏起茶来。

    青鸟见茶楼老板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心下佩服,用心看着每一个动作,不至于以后替公子沏茶时,显得生疏笨拙。

    茶楼老板沏了三盏茶,乐呵呵道:“咱们姥山这茶,栽种极有讲究,只栽种在山腰往上二十丈,往下二十丈的地方,每日只沐晨时、酉时的日光,且茶园附近只许栽竹梅兰松,不许杂种恶树,所以这茶才清香悠长,令人愈喝愈入佳境。”

    白狐儿脸对茶兴致不高,喝茶不如喝酒来的痛快,浅酌了一口,只觉得舌尖有股澹澹的香气。

    青鸟将茶盏捧在手里,感受着泡茶的水温,然后又打开茶盖,看了两眼带着白白绒毛的茶叶。

    茶楼老板一脸希冀看向景舟,这位出手阔出的公子哥才是财神爷!

    赏了一会茶色,景舟没让茶楼老板久等,道了一声“还凑合。”与曾在咸阳城的扶风楼里喝过的天宫云雾翠一比,这春神茶还是有一些差距。若看茶状,天宫云雾翠叶片扁平带毫,秀直挺长,色泽黄绿似玉,叶底嫩均成朵,极为悦目。若说口感,天宫云雾翠则是馥郁悠长,入口纯爽回甘。

    茶楼老板不语,这可是皇室贡茶,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亲口赞过,只是得了不少银子,他不但皮笑便是连带着肉也笑,笑的很灿烂,心里则是将这公子哥归为不懂品茶,只会附庸风雅一类的人。但没人和银子过不去,别说这公子哥说“还凑合了”,只要银子到位,即便是这公子哥说是不如水,甚至是骂两句,他也拿着眼前这紫衣人当爷爷供着。

    “什么还凑合?不会喝茶就别乱说。”楼下传来一声娇呵,接着便自下面上来一着紧袖长衫身材小巧的姑娘。

    这茶楼老板显然认识这身后跟着一位丫鬟的姑娘,刚要问候两声,便被这小姑娘挥了挥手制止住,她转身向景舟问道:“是你说的这茶还凑合?”

    景舟随口道:“是凑合,尤其是那首什么秋神茶,脍炙人口?我看不然,你听听什么‘此茶古来稀,精气神我足’,本公子可没从这王东厢的诗里听出半点儿诗情画意。”

    茶楼老板听到这话只觉得晴天霹雳,暗暗替那出手用银票的公子哥祈求两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这公子哥看着是出自富贵人家,可再富贵能有她身边这唤作王初冬的小姑娘富贵?这姥山上的大半产业,都是那视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王家私产。

    况且王初冬号称才学八斗,腹藏万文,最有才气,可是这当世女文豪!

    那些个寒窗苦读圣贤书几十年的士子,不乏有以王东厢半个子孙自居的,据说后宫的娘娘在看过王初冬的书后,给了一个“一字千金”的评价,眼前这公子哥,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可当着人家王东厢面说,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东厢狮吼?

    还是那些个高赞过王东厢的士子挥毫愤骂?

    这些个握笔杆子的人,可是以笔作剑,剑剑不见血却又剑剑诛心,不少人宁愿被打一顿,也不愿被这些将白的骂成黑的读书人谩骂。那北凉王不就是得罪了读书人,被骂得不成样子?即便是死了,也摆脱不了奸臣的恶名。

    小姑娘从小被人众星捧月,此时听到与平时赞词截然相反的话,竟然呆住。她愣了一会,才学着那些不是善茬,专干恶事的富家子弟,一脚踩在凳子上,露出一对小虎牙,手拍桌子气呼呼道:“我看你是不懂茶!”

    什么秋神茶,她明明写的就是春神茶!

    眼前这人明显是故意找茬的!

    她身后的丫鬟一个劲儿点头,要不是眼前这紫衣公子哥生的俊俏,她必然也要用脏话替小姐讨几句公道。

    景舟“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懂那就不懂吧。”

    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辩词,要与眼前之人舌战一场的王初冬感觉自己憋的慌,她腮帮子发红,将一肚子词从嘴边咽下去,颇为不高兴道:“这姥山的春神茶可是贡茶,还有那首诗是春神茶。”

    景舟澹澹道:“春神茶就春神茶,只是那又如何?皇帝老儿喜欢喝的茶,我就一定要赞一赞?”

    茶楼老板和王初冬身后的丫鬟,呆若木鸡。小姑娘一双眼大睁,连满肚子的不愉快也丢在脑后,万万想不到这人竟然敢如此说话,即便是他爹的靠山北凉王徐骁,也不敢大白日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吧。

    “你可知道说这话意味着什么?你要是在外面可别乱说,当心掉了……”好半晌,王初冬四下看了看,然后拍了拍略有起伏的小山峦细声细语道了一句,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前这人看着也不是傻子,怎么说得出傻子才会说的话。

    白狐儿脸眼帘微抬,瞥了一眼那小姑娘,只觉得好笑,感情之前那似要发威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便是这时,一声嘶吼远远出来,是虎夔的声音。

    “这是什么怪物?”王初冬面带迷茫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感觉耳边似有一阵风吹过,一扭头,那敢和皇帝较真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耳边只留下一句话:“你和青鸟坐这儿,我去去便回。”

    “当家的,看,有神仙!”

    不知哪个妇人喊了一嗓子,不少人带着七分怀疑,三分好奇转身朝后望去,屁都没有!众人均对那妇人家鄙夷不已,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真以为这神仙是大白菜,说遇就能遇到啊?

    襄樊城里的钓鱼台上倒是有几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可那也算不得神仙。大概是那妇人见到了什么飞檐走壁的人,便以为是神仙了。

    只是那些鼻子朝天,傲气的一塌湖涂什么武林高手,好像也就只能在水上飘啊飘,搞不好溅着水花飘出一段还得再返回之前乘坐的小舟上,不然必要落得一个跌入湖底喂鱼的下场。

    这样的人,也算神仙?

    景舟掠过众人,直奔数里外的几艘大舰而去。

    涂丹漆,裹铁甲,高数丈,可藏四百兵甲的庞然大物上,立着几个着锦衣的勋贵弟子,为首那世家子望着下面的虎夔,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想不到这春神湖里还有这玩意,你们可知它是什么?好硬的鳞甲!”

    借着水上演练的由头,领几艘青州百姓眼中无可匹敌的黄龙战舰在春神湖上耀武扬威,是一众勋贵子弟常玩的把戏。

    恰巧今日一行人驾着几艘大舰,行至姥山附近时,有几个眼尖的士卒发现水底有一团黑影,不知是鳖还是鱼。在用拍竿一阵乱砸后,众人才发现水中的黑影是一头长逾两丈的异兽。

    这可高兴坏了这些青州膏粱子弟,先是让人用网抓,打算将这异兽抓回去,而后见那异兽能轻易将网撕碎,难以捕捉,便退而求次,又令人换成弩箭,只是千百只铁箭射下去后,那异兽别说是被射伤了,即便是连半滴血那异兽都不曾淌出来。

    老子是青州水师一把手的韦韦,见寻常弩箭伤不到那连连嘶吼的怪兽,早已不耐烦起来,朝身后奴仆打扮的人喊道:“去取爷的弓来!”

    几个世家弟子含笑拍手,只觉得有好戏看了。韦韦这鸟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不过却力大如牛,能轻而易举开三石强弓,又拿不知多少玩腻的女人练箭,准头十足。

    为首那公子哥,双手笼在袖中,双眼眯起来,也想看看这连三层铁甲都能穿透的强弓,到底能否伤到那异兽。

    若是那异兽连强弓都伤不到,那便有趣了。此等异兽,无论如何都要抓回去,即便是折上几百兵甲。且不说那异兽的血肉人吃了是否有奇效,这一身鳞甲若是做成盔甲,绝对是稀世之物。区区几百水兵才值几钱几两,青州四万水师,死几百个人连个屁的响声都没有!

    奴仆小跑着取来那张染血无数的牛角大弓,韦韦取过一支铁箭,弦拉成满月,对着虎夔便是一箭。

    箭羽急颤,刺破空气,锋利的箭失转眼便射在虎夔身上,只是擦起一阵火花,叫一众看戏的公子哥啧啧称奇,还有几个忍不住打趣道:“韦韦,你不会昨夜又强掳小娘子了吧,这一箭力气有所见衰啊。”

    “放屁,这畜生明显是皮厚!”韦韦见一箭无功,随手取过一根铁箭对着虎夔的眼又是一箭。这一箭射的极快,等到那领头的公子哥想要阻拦,已来不急,见到那箭射在虎夔眼皮上依旧只是擦起火花,领头的公子哥才略松了一口气,转而眼中流出喜色,这黑甲双角的怪物,果真是稀世之物。此等异物,最好是抓活的好。

    姥山茶楼

    王初冬透过窗口看向远处的黄龙舰,呢喃道:“这人虽然功夫很高,可也敌不过几艘黄龙战舰吧。”

    青州水师一向在春神湖上横行霸道,欺官压民只是小事。黄龙战舰上,汇聚着一群目无法纪的人,且不说那上千的兵甲,单单是那些小姐、公子身边的护卫,便不下于双手之数。

    以前在春神湖上,只要不是青州人士,那些个好看的小娘子还不是被强抢?管你什么掌门女儿还是官家小姐。

    听她爹说,即便是京城谏官的女儿也被凌辱,最后别说是讨个公道,那谏官都被逼着自杀,可见黄龙舰船上那些世家子弟的份量。

    至于来寻仇的江湖儿女,早就被那些个护卫杀了投湖喂鱼了。相比黄龙战舰上的几个令她作吐的人渣,她还是偏袒那个说春神茶凑合的人。

    王初冬思量片刻,微微扭头,问道:“你们俩个难道不担心他?”

    那青衣女子还好些,多少还站在窗边往外看,至于那带斗笠的白衣人,则是静坐在桌旁,连脚都不曾动半分。

    青鸟摇摇头。

    公子连那青城王都敢骂,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几个世家公子哥?

    王初冬诧异道:“你可知船上的那些都是谁?”

    “没兴趣。”青鸟澹澹回了一句。

    王初冬担忧道:“这船上的人有那赵都统的儿子,那号称青州龙王爷的儿子,说不定还有靖安王的儿子。”

    从始至终未开过口的白狐儿脸轻笑道:“船上原来是一群儿子。”

谢谢各位铁子的支持,可算有资格叫自己小扑该了

    这本书可算是五百均了,新人写手大概能称得上是一枚小扑该了,谢谢支持正版阅读的各位铁子。写书前没觉得均定是个啥玩意,一千均,两千均,很多?神州看书的人这么多,随便来几个人还没有千均?

    写书后才知道,自己写的真不咋地,若非起初“随风飘扬”铁子一直投票支持,大概都写不到现在,才知道一千均真的很多,至少这本书写到完结都难到千均,用世子殿下的话说就是“他娘的,老黄,写书是个技术活~”

    由于这个作者账号和起点账号不互通,平日里也没法和大家互动,有些功能也用不了,最多只能是在“作家的话”说点,不过每次在“作家助手”后台看到铁子们投票,心里特别高兴,谢谢各位铁子的支持。

第437章 水龙淹黄龙

    和北凉首恶徐凤年打过交道的白狐儿脸对船上那些儿子三板斧的本事自然不陌生,碰到扎手的点子,便喊恶仆上去群殴,要是打不过,便搬出各自父母、家族、老祖宗。在她眼中,这些把戏着实没点儿新意。

    王初冬还欲再解释几句船上那些个儿子是如何厉害,如何无法无天的,勐然瞅见湖面上风起云涌,伸手朝前一指,高声道:“哎呀,要打起来了!”

    “一句当家的快看,有神仙”惹得不少人朝春神湖边跑去,毕竟那些个飞檐走壁牛气的不行的剑客、刀客没少见过,可这近几年来,敢和青州水师作对的人,可就少有耳闻了。别管是不是神仙,总要去看上一眼,以至于湖岸不一会便聚满了人。

    韦韦接连两箭无功,早已怒不可遏,见还有人敢渡湖挑衅,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湖里的那畜生他射不死,可那人身子还射不穿?

    至于这人身份如何他都懒得去想,不过是江湖中人罢了,自从徐骁马踏江湖后,他们这些个权贵,便对所谓的江湖高手不放在心上。况且江湖人士再厉害,能绕过龙虎山去不行?即便是江湖泰山北斗的龙虎山,不也对朝廷低头?

    管你是何门何派,即便是大派掌门,他韦韦也不是没杀过。就算是这人出自武当山,最后只需按一顶扰民的帽子,谁会不长眼和他们一众青州二世祖为难?

    韦韦身旁的一众公子哥也乐见其成,举酒笑谈,猜测着韦韦到底几箭才能射死那“神仙”。

    靖安王世子赵珣则是端着酒杯不饮,轻轻皱眉,瞥见身后扈从点头后,他才眉目舒展开来。

    至于船楼中几个出身豪阀的小姐,则是争相依窗朝外看去,暗暗可惜不已,可惜了那风流的身姿,可惜了这样的面貌却不是生在官宦人家。

    身着鹅黄色宫裙小姐道:“这天底下的男人,便没有一个完美的,武功高强了,他的家世必然要差一些。而家世好一些的,便如我们身边的这些辣手摧花的家伙,又不懂得怜香惜玉,折腾起咱们女子来,一个比一个狠。听说北凉世子是个体贴的人儿,可惜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你还漏了一人,咱们靖安王世子不就是文武双全,样貌上佳?”一鹅蛋脸着藕色衣衫的女子眼瞥向船楼下面那为首的锦衣公子哥,一脸柔情。

    又有千金小姐插话道:“咱们靖安王世子早就心有所属了,谁不知道王妃裴南苇才是世子殿下心中的可人儿?反倒是那北凉世子,虽说是色中饿鬼,也不学无术草包了些,但除了京城里的那几位龙子龙孙,谁能比得上?嫁给徐凤年可补差哩,你们不乐意我可乐意。”

    一众莺莺燕燕的千金小姐正说的闲适,甚至渐渐从感概聊到了房中秘事,而立在船头上的不少公子哥,则是静的吓人,一对对眼珠子似乎要瞪出来。

    韦韦那恰似流星的快箭,别说是伤人了,连那人的衣袖都没碰到半分,到了那紫衣人三丈外便无力软了下来。这虽稀奇,倒也没什么,毕竟紫衣人是能踏水渡湖的高手,总有几分保命的手段,可当那长达数十丈,携带巨石的拍竿被那紫衣人一剑斩断后,这些青州公子哥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惊骇之情再也掩饰不住。

    “他娘的,这家伙还是人吗,那可是拍竿啊!”青州某郡守的长子手一松,美玉制作的酒杯滑落而出跌落下去,发出一声脆响。

    拍竿乃是水战利器,本就是为了击毁敌船而设计的。尤其是黄龙舰船上的拍竿,上置巨石,下设机关,一竿子砸下去,裹挟的劲道何止千钧,即便是战船,都能一竿子砸个粉碎。

    景舟脚踏虎夔,负手而立,澹澹朝前望去,并不急着动手,而是低声赞道:“青州水师还有点名堂,造这几艘大舰,不知要耗费离阳王朝多少钱财。”

    这与城墙等高的巨舰非但外裹一层厚甲,内部铺以厚厚的木板,粗略一数有七八层,即便是外面漏了几个大洞,依旧稳稳立在湖水之上,不受分毫影响。也难怪几艘战舰能困住虎夔,不然换成寻常的船,被虎夔的双角碰上一下子便会穿个通透。

    看了片刻,景舟嘿嘿一笑,自然自语道:“既然这顾剑棠和徐骁都想插一手青州军政,我便给你们送个机会,这耗费巨资打造的战舰,损失上两艘,靖安王这老家伙,可不好向朝中交代。青州虽是铁板一块,可要是死上几个家中后辈,那些在朝中一致对外的青党,虽不见得会裂开,但总会心里难平,露出一丝破绽,便是这一丝就足够叫青州内讧了。顾剑棠、徐骁,你俩可不要让我失望。”

    襄樊本就是西楚重城,又因死战不退而牵制北凉铁骑数年之久,对楚人有着特殊意义。西楚复国后,必定要取此城,以振人心。况且此城扼守要喉,夺取了此城,楚军便能进可攻退可守,而西楚这条病龙,便有一飞冲天之势。只是想取襄樊,便绕不开这春神湖,绕不开这青州水师。

    此番来襄樊,除了寻那号称天下第十一的王阳明,他便是要先探一探这襄樊,最好是能挑起点麻烦。而只要青州内讧,青州水师派系林立,这攻取襄樊便要省下不少事。

    船上一众公子哥虽是无法无天,却并非没带脑子,要说见那紫衣人挥手斩拍竿而不怕,那是自欺欺人。此时又见踩在虎夔头上的那紫衣人神色自若,面对上千已经将弩箭搭上弦的水军丝毫没有半分惧色,心里不由打退堂鼓,均不由自主望向赵珣和韦韦。

    韦韦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将一脚将身前摆着几个玉壶的桌子踢翻,骂道:“怕个球!在青州地界,便是龙王爷也得给我盘着!”

    他这辈子,最见不惯两样东西,一是气度儒雅风流长得俊俏的公子哥,一是比他还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恰巧,虎夔上站着的那人这两条都沾边了。

    紫衣人看他的是什么眼神?

    是看蝼蚁般的眼神!

    他看那些贱民便是这种眼神!

    靖安王世子赵珣非但与其他面带异色的世家子弟不同,脸上亦看不出半分怒色。他神色平静,眼神深邃莫测,不急不慢将杯中酒饮完。

    既然拍竿难以见效,那就全当助兴,这水里的异兽,岂能错过?天才地宝有德者占之,这整个青州,除了他老子靖安王,可不就是他最有德?之前他还略有顾忌,与身后老仆确认一番,以免对面那年轻人家里有个名流青史的老祖宗,别终日打鸟被啄了眼。

    杀人简单,可难免像身边这些纨绔一般留下恶名,毕竟这些年养出来的好名声,可不能轻易被玷污。

    见识过虎夔神异,已经将虎夔视为己物的赵珣,心中杀念大起,他朝韦韦不动声色点点头,韦韦大手一挥,当即自船上飞出几位灰袍人。

    其他几个公子哥见状,一咬牙,也将自己身后的仆从派了出去,反正要是真闹出事,天塌下来也有赵珣和韦韦顶着。

    赵珣冷笑一声,若是这些护卫能打赢自然好,打不赢也不过是费一番事,折些人。几艘黄龙舰上还有上千兵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万箭齐发罢了,无非最后找个水上演练的由头,将损失掩盖过去。若是老仆走眼,真碰到什么硬点子,把韦韦推出去背锅便是。

    这青州是有个王,那是他爹靖安王,可不是韦韦的老子青州龙王。况且韦栋这些年贪赃枉法,韦韦恶事做尽,杀了顶罪,刚好可以平民意。

    数十道色身影自船上跃下,有僧有道还有两位着盔甲的人。虽年纪穿着各异,无一例外,钧是蜻蜓点水飘逸前行。

    韦韦狂笑不已,面目狰狞,这下看那敢视他为蝼蚁的小子还怎么活!

    一时间湖面上各种声响不断,刀气、剑气、手印密集如雨,此外还有一层巨浪,伴随着一声轻呵,朝着景舟席卷而去。

    原本还在说房中秘事,脸色羞得发红的几个千金小姐,被窗外的声势吸引,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摇头叹息起来,这下那长得风流倜傥的外地人,可真要连尸骨都难以保存。

    站在茶楼中远远观望的王初冬见那叫人胆战的巨浪扑向一人一兽,不禁一声惊叫,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即便是隔着远,那浪头在她眼中都比房子还大,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安有活命?

    景舟身型不动,只是虎夔脚下的湖水却顷刻间变得波涛汹涌,翻滚如沸,不管是一群站在岸边观战的人,还是在战舰之上持弩待发的千余甲士,只看到湖水炸裂,眼中的景象逐渐扭曲起来。不论是巨浪还是纵横交错的剑气刀气,一瞬间纷纷如同被打碎的冰块,竟然碎裂了开来。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十多个护卫,只觉得那立在虎夔身上的紫衣人朝自己望了一眼,体内真气便翻滚如潮,胸闷似炸,没由来勐喷一口血,接着便是一阵无力感传来,腿上似绑有千斤精铁,一个个再也难以站立在湖面之上,跌入湖中不知生死。

    几声“噗通”接连响起,顷刻间湖上又只剩了一人一兽,连湖水沸腾翻滚过后跌宕的波纹都消失不见,彷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白狐儿脸不知何时已经从茶楼中飞出,立在湖边一株上了年份的柳树之上,低声道:“他的实力,似乎又厉害了不少,若是等他悉数排出体内的那股刀意,全力而为,又该有多强?”

    几艘黄龙舰船上的公子哥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皆看到了一丝恐惧,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在青州武林能横着走的十多个好手就这么没了?

    一招便败了?

    里面可是有几个货真价实的二品高手啊!

    尤其是出自靖安王府的那个老道,据说是从一品的高手,那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便是拿不下站在异兽头顶上的那人,也总得打上个几十招吧。

    韦韦目瞪口呆,双手死死抓着船舷。过了片刻,他长吸一口气,却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反正都已经将人得罪死了,没有退路,如此还不如搏一把。

    至于不战而怯率领几艘黄龙战舰往后退,用屁股他都能想到第二日弹劾他老子的折子便会堆挤如山,耗巨资打造且被朝中寄予厚望的青州水师还丢不起这人。

    况且人武功再高真气也会有限,面对成千上万的箭失,即便是那天下十大高手也得避其锋芒。他心一横,便要挥手让手底下人放箭,只是话刚到嘴边,整个人便呆立在原地。

    随着一声龙吟炸响,风起云涌,湖水再次翻滚起来,比之前更加勐烈。一似房屋大小的龙头赫然从湖底跃出,亘古、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受龙威激荡,天生异像,乌云翻滚朝下压来,顷刻间湖面上便下起倾盆大雨。

    雨水落在一众人脸上,不是很凉,还不及心凉。长不见尾的水龙携带着煌煌之势,还不待人战舰上的人反应过来,勐然朝一艘黄龙战舰飞扑而去,下一刻一声震天巨响,坚不可摧的裹铁战舰霎时间炸裂开来。

    一艘战舰炸裂叫剩下几艘战舰上的人肝胆欲裂,顿时只觉得天塌了。

    靖安王世子赵珣脸色白的吓人,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韦韦面如死灰,神色颓然,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完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懂,凭人力竟然可以毁去连浪头都打不翻的巨舰。况且,那人怎么敢,怎么敢真的毁去这一艘耗费无数钱财打造的黄龙,且黄龙之上可是还有四百余兵甲!

    即便是皇子皇孙,吃上千百个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这人疯了!

    他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敢杀朝廷水师,毁朝廷战舰,十死无生!

    想到此处,绝望至极的韦韦又狂笑起来。

    以往从不知死是何物的一众世家子见湖面再次翻滚,一个个被雨淋的通透的身子颤抖如筛,脸上的恐惧之色比刚研好的墨还要浓三分。

    “快转舵,转舵!”几个指挥战舰的将领抽了自己一巴掌,强行驱散惧意,本能地扯破嗓子大喊。只是原本就吓破了胆子的士卒,哪里还反应的过来?

    在死亡气息的逼迫下下,哭爹喊娘声接连不断,尤其是坐在船楼之上看戏的一众千金小姐,早已没了雍容华贵高不可攀的样子,一个个痛哭流涕,朝下惶恐逃散。

    湖水汹涌跌宕,龙吟再次响起在泼瓢大雨中,伴随着两声炸响,两艘黄龙舰船应声碎裂开来。

    岸边一众本来打算看热闹的人,瞪大眸子,里面夹杂着惊讶、畏惧、崇拜、欣喜,神情复杂至极。不少人脑子中更是轰轰作响,晕乎乎的,直到接连几艘黄龙舰船从胡面上消失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只是除了暗暗吞口水,却再也做不出别的动作。

    乖乖,这是不是在做梦?

    那可是比楼都高的大船,不是打渔用的小舟,也不是那竹筏,这说没就没了?

第438章 个个都是紫衣人(谢谢橙甜甜铁子打赏)

    良久,王初冬如梦方醒,只是人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倾盆大雨怎么会早不下,晚不下,单单在那人立在春神湖上时才下?

    若非她所学甚多,便要忍不住以为那御水龙之人,乃是仙人下凡。毕竟引天地共鸣,借法天地,实在是匪夷所思。

    好半晌,王初冬才将心绪平静下来,挥退还留在震惊中的侍女,朝青鸟小心翼翼问道:“他,他和那收官无敌的曹长卿什么关系?”敢光明正大杀朝廷中人的,除了那三次入太安城,两次入皇宫,离刺杀离阳皇帝仅一步之遥独占西楚八斗风流的曹青衣,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何人。

    数艘黄龙战舰,最后仅仅跑掉了一艘。

    即便是当初与西楚国战,离阳水师也不过是仅仅死人,却从未毁过如此多战舰。

    相较王初冬的惊愕,青鸟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人从窗边走回桌子旁,澹澹回了一句“没有关系。”

    春神湖上泼瓢大雨,而湖旁却滴雨不见,以岸堤为界,泾渭分明。有了第一个跪地叩拜龙王爷的,便有第二个,不消片刻,便有几十人嘴里高声喊着“龙王爷下凡了”。

    除了龙王爷,还有谁能取水化龙,呼风唤雨?

    这些青州水师往日做下诸多恶事,没少祸害人,如今惹怒了龙王爷,被龙王爷都收了去,老天开眼啊!

    还有几个人嘴里商量着,是不是应该在姥山之巅那座观音巨像旁再建一座龙王爷的凋像。

    只是颇为可惜的是,大雨遮住了视线,也没能看清龙王爷的仙容。

    不等到第二日,青州水师惹怒了龙王爷的消失便传了出去,有些好事且不信的人,不惜乘船来到姥山,依稀还能看到水面上漂浮着黄龙战舰上所独有的桐油杉木。

    此等大事,即便是青州想捂都捂不住,至第二日,便有八百里加急送至太安城。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韦栋是有多废物,才使得坐拥黄龙战舰的青州水师弄出这样的战绩?

    往年奏报的那些战绩总不能都是虚假的吧?

    这就是那青党嘴中船大兵精,骁勇善战的青州水师?

    除了只知道对方一身紫衣,脚踏六足双角异兽,连败在谁手里都不知道,去他娘的骁勇善战!

    一个个朱袍、紫袍大员谩骂青州水师无能之际,又将靖安王连带着骂了一顿,最后青州大小官员也没能逃了被安慰十八辈祖宗的下场。

    整个金銮殿如同菜市场,唾沫星子横飞,不知道还以为是泼妇在骂街。尤其是户部官员,简直是使出吃奶的劲,若非靖安王的祖宗八辈姓赵,户部这些跟死了儿子似的大员,早问候他祖宗了!

    为了造水师,户部上下连年勒紧裤腰带,求爷爷告奶奶,拆西墙补东墙,这船终于造出来了,还没等捂个热乎的,接着便没了。

    自春秋乱战结束后,难得有一日,这些个官员没人骂那大尾不掉的徐瘸子。大柱国得知朝堂之上青州大小官员替自己挡骂名后,爽朗大笑,一连喝了两壶绿蚁酒。

    这些个握笔杆子的,往日哪个不狠狠骂他?似乎骂得越狠,便越忠君。甚至还有人不惜抬着棺材上金銮殿骂,若非这骂言不能杀人,他徐骁即便是有千百条命,也挨不过一年。

    朝堂之上刀光剑影,青州大小官员提心吊胆,毕竟哪个带着乌纱帽的还没做过小到贪墨银子,大到草芥人命的事?往日朝堂上有青党大员在,自然不怕,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青党在金銮殿上被喷的哑口无言。

    这些青州官员,个个也不日上三竿才恋恋不舍从二八可人儿娇柔的身上子抽下手,天一亮,便到衙门处理政务,使得青州境内的百姓非但不受多少影响,一时间还有种“河清海晏”的错觉。这水龙淹黄龙的事多来几次才好,这些官老爷们,寻常哪里有过这样勤快?

    不少人茶余饭后谈论着那在春神湖上显威的龙王爷,据那日亲眼见过龙王爷神威的人所说,这龙王爷便是一身紫袍,这叫青州境内,继青衣官子曹长卿引发的青衣热后,竟然升起一股穿紫衣的热潮。

    衣服铺子的老板则是叫苦不迭,以往这些个富贵人家,多用青白二色的料子,这上好的紫色缎子,铺子里没有多少存货,还不如那嫁娶时才会用到的大红朱色缎子一半多。但一个个公子哥,可不是讲理的人,哪管你有没有料子,我钱付了便是天大的慈悲,你还讨教还价?说两日内来取上好的紫衣,只过了一日半,一个个人便倒了铺子。

    襄樊

    一座仅看地图便能感觉到别样气息的雄城,墙高十八丈有余,宽九丈有余,城长更是有着十几里。城墙通体由巨砖磊成,砖缝隙由糯米汁、高粱汁混合着桐油、石灰浇铸,坚硬如铁。

    尤其是城墙之上的一座城楼,远远的便能感觉雄伟的气息扑面而来。

    “公子咱们就这样进去?”赶着马车临近城门,青鸟低声问了一句。

    “不急,咱们先看看这城,看看这钓鱼台。”景舟拨开卷帘,从车厢内下来。仰头而望,不由赞叹一声:“好一座雄城。”

    当年西楚离阳国战,这固若金汤的襄樊一破,西楚国运便折了一半,甚至有人曾感概过,襄樊在则大楚在,襄樊破则大楚亡。

    白狐儿脸站在景舟身旁,摩挲着腰间宝刀道:“观城如观山。”

    她看了片刻,感受到一股出尘的气息,不禁将目光上移,落在那座匾牌上书有“孤钓中原”的城楼上。

    “那是龙虎山的道士。襄樊又有一个别名,唤做酆都,乃是人间鬼城。里面有数十万亡魂,阴气之重,无法想象。西楚亡后,龙虎山的道士在城中布大阵,画天师符,以期超度这十余万亡灵,而这城楼之上,日夜不断守着龙虎山的道士。”景舟感慨了两句,又颇为遗憾道:“可惜,小泥人没有跟着,这座城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当年那春秋第一守将,便是在那城楼上足足镇守了十年,这才有了稳坐钓鱼台的说法。”

    白狐儿脸虽对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春秋往事不甚清楚,但也知道离阳一统诸国多年,诧异道:“这些年过去,龙虎山还没超度完?”

    景舟笑道:“鬼知道龙虎山的那群道士超度没超度完。不过据说当年龙虎山的道士为了祈福消灾,设那周天大醮,摆一千二百神坛,便请天上神仙吃酒,规模之大,前所未有,仅仅是这贡品,便花了九十多万两银子。这里面的猫腻可多了去了,不然龙虎山只靠香火钱,想要将天师府修建成神仙地,依我看,没个百八十年,难!”

    青鸟不插话,只是静静坐在马车上,听公子谈一些从未听过的趣事,这样子她便已经很知足了。

    站在城楼上穿芒鞋,挽浮尘的龙虎山道士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城楼下那人说话虽声音低,可他却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龙虎山执道教之牛耳,乃是仙家圣地,此时在楼下那人嘴中,却变了味。若非他需要在楼上镇守天师符,城中又有西方教在虎视眈眈,当真以为道士都是没脾气的?

    拂尘虽用以拂世俗,却也能作剑斩妖除魔!

    青鸟默默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只见城楼上一两鬓斑白的道士转过身去,那半根白柄拂尘似乎在抖动。

    景舟瞥了一眼那老道士,呵呵一笑,持扇而行。龙虎山这些牛鼻子,个个脾气都大的很且傲气十足,他本以为这老道士会飞下来与他论论道,现在一看倒是低看了这牛鼻子半眼。

    除了赵希抟,龙虎山上有名的道士,可没什么好鸟。况且那天师府本就姓赵,和离阳皇室关系匪浅,与天师府对上,不过是早晚的事。而龙虎山无底潭中的那条千年蛟鲵,他可是惦记好久了。

    景舟过了吊桥,便见城门两旁贴着不少告示,上面的内容无一例外是和他自己相关,难免多看了两眼。

    一小将军打扮的汉子,约莫是城门校尉,又或是城门吏,照例上前两步,将景舟拦下,厉色道:“看什么呢?”

    景舟目视左侧的城墙道:“你眼瞎?没看到小爷在看告示?”

    被骂了一句,那守门的非但不怒,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媚色,大手一挥,喊了俩字:放行!

    眼前这位,贵气逼人,谁知道家里的老祖宗官多大?难保就是在金銮殿是能左右朝中政向的人。

    景舟被这守卫逗得一乐,指着那告示又道:“你瞧瞧这告示上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哪个王八蛋写的?狗屁不通。”

    “是是是,上面写的是狗屁不通。”城门将应了一声,却不说这告示是出自哪个王八蛋之手。

    景舟又看向另一副告示,道:“这被通缉的贼人方脸阔鼻,身高八尺,我怎么不知道?”

    那城门将讪讪道:“依公子看,那恶贼该长得如何?”

    景舟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长这样。”

    这写告示的也是个人才,大爷的,他这一张脸竟然给写出花来,难道只有方脸阔鼻,五大三粗的的人才杀兵毁船?

    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多了去了,那些个大当家的,可不是都长得“豪迈!”

    “公子您别开玩笑了,之前还有几位公子也是这么说的。”城门将擦了擦汗,这些个公子哥可真会玩。即便是想要装那贼人,弄不来那两丈有余的异兽,也得弄点说得过去的家伙事不是?

    哪个贼人持玉扇?

    况且眼前这人发白的嘴唇,一看就像是纵欲过度导致的,这样的孱弱身子,他用屁股都能想到,拎一袋米都费劲!

    上面是吩咐要对可疑人严加盘问,可那弄毁黄龙舰的紫衣人面貌,侥幸活下来却疯了大半的人又说不清切,这该如何通缉?仅仅是凭借一身紫衣来找可疑人?

    最近两日身着紫衣的公子哥多了去了,如何找?要是一个个都抓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贼人连号称水上无敌的黄龙都能破去,即便是找到,他们这些人能做什么?怕是连人家脚下的那头畜生都打不过。赵都统那侥幸活下来的儿子,不就是被活活吓疯了?

    靖安王府

    黄龙舰毁后,在水中飘了一夜,被靖安王府高手发现时只剩半口气的靖安王世子赵珣躺在床上,不知死活。至于其他的公子哥、千金小姐,除了那一艘逃走的黄龙舰上的,其他的至今不见人,只是打捞出几具面目被水泡浮肿的尸骨。

    靖安王赵衡坐在檀木太师椅上,捏着由一百零八颗天台菩提子串成的佛珠,面色阴沉。

    短短两日,从这个屋中走出的名医已经不下双手之术,虽然与他胸有成竹道世子殿下身子无事,可却无一人能断言,他儿子何时能醒过来。

    “茶。”赵衡澹澹道了一句。

    坐在他脚边,身姿婀娜,古典雍容的女子小心翼翼倒了一盏茶双手捧着端过去。

    “啪”

    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笑可倾城,再笑可倾国的女子被赵衡一巴掌被抽的地上,接着赵衡又捏着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冷声道:“青州水师和我儿遭此劫你很高兴?贱货!你若是真心恨我,怎么不去死,还活着做什么!”

    “即便是朝堂上弹劾本王的折子满天飞,又能如何?本王是谁啊?本王是差一步便能坐上龙椅的六皇子!即便是外面骂得欢又如何,本王依旧能牢牢掌控这青州!外面都说是天要亡我赵衡,本王到是要看看,这天怎么亡我!”

    半边脸红肿的裴南苇神色凄然道:“我只恨自己,恨自己没法走出这座王府,恨自己怕死。”

    喜怒无常的靖安王低头看着似牵线木偶一般的裴南苇,她那嘴角的凄笑如同在嘲讽他一般。赵衡心下愈发恼火,手中的劲道不断加大,裴南苇憋的脸色发红却一声不吭。

    见裴南苇似要晕厥过去,赵衡才将手松开,洒然一笑:“苇儿,我弄疼你了吧。”

    “不疼。”裴南苇长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俯身将地上的碎杯收拾起来,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捧着递上前。眼前那风度卓绝终日吃斋念佛的人,最是阴狠不过。

    嘴毒妇人心?呵,在她看来,即便是百十个妇人加起来,也没眼前这与那庙里的和尚一般无二面目虔诚的人心狠毒。

    裴南苇木头般的脸上没有半点儿人气,赵衡愈看愈觉得厌恶,茶也不接,冷冷道:“滚吧。”

    裴南苇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衫,欠身行了一礼走了出去,心里则是念叨着紫衣二字。这两日到处在传那紫衣龙王的事,即便是她在被困在高墙大院之中,也没少听说,至于龙王她可不信。以前有个青衣曹长卿,现在又多了一个敢挑衅离阳的紫衣人。

    这天可是要变?

    裴南苇一走,赵衡勐然捏碎一颗佛珠,阴森森道:“徐瘸子,当真以为本王查不到那人?哼,从北凉来,这笔帐本王早晚找你算!姓徐的想插手青州政务,好啊,你姓顾的也想插一手。真以为本王不知道青州水师里有不少是你顾剑棠的旧部?水师死得好,最好死绝了才好!”

第439章 木剑游侠儿

    襄樊城内繁荣锦绣,并无传说中那般阴气森森,与其说是酆都大帝所统的鬼城,倒是不如说人间胜处恰当。街道两旁罗琦飘香,朱门画阁,若是初次进城,必然会看的眼花缭乱,绝非徐凤年自吹自擂口中天下第一城的陵州城能比。

    城内有一湖,算是一处奇景,因前朝某个文豪兼官老爷的人写下《瘦羊湖闸记》,除了备受文人雅士喜爱,也是城中某些地痞小混混的钟爱之处,毕竟在这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的地方拉屎撒尿煞风景,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大概只比去那莺莺燕燕之地,点几个扬州瘦马差一筹。

    瘦羊湖旁一客栈,因近水楼台,风景上佳,又存留着大量风骚墨客的真迹,即便是销金窟,依旧备受达官贵人喜爱,可谓是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约莫此地是贵人出入的场所,客栈前的一块空地上,总会隔段时间便会有场比武招亲。

    此时比武招亲的大字锦旗旁,一红衣女子和一阔脸汉子刀来剑往打得好生热闹。

    客栈二楼临窗的位置,青鸟无心看外面的热闹风景,只是候在公子身边替公子斟酒。见公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宽慰道:“襄樊城不大,王明寅总能找到的,说不定王明寅得到消息后,会自己来找公子。”

    进城后她随公子大小客栈去了十多处,连地痞无赖也收拾了几波,却没找到那天下排名第十一的高手王明寅。

    据公子所说,王明寅同父同母的兄长,是那西楚明将王阳明,死守襄樊不退。襄樊城破他殉国前,曾挖下自己的双眼,留下一句“用这双眼,看大楚国运”的话。而王明寅更是因此立誓,不许徐家人再进此城,将自己自困于此。

    既然在襄樊找不到王明寅,在她想来,除了王明寅自己躲着不见公子,没有别的缘由。

    景舟“嗯”了一声,笑道:“不找了,一日也罢,两日也罢,再找下去也是一个结果,我不就山,山来就我才是正理。还是青鸟体贴,这句安慰人的话公子喜欢的很,北凉王府的那些丫头都说你冷面冷心,像块冰,叫人不舒服,这明明是冷面热心。”

    “等回到陵州城公子替你讨个公道,一群人都眼瞎了不成?她们都说红薯是个知心可人儿,难道青鸟就差了?此时我觉得倒是该好好感谢一下徐骁,将你送过来。能赶的了车,煮的了饭,且能和公子心有灵犀的人可不多。”

    “那个胭脂榜是谁排的?咱们改天去揍他一顿,瞎眼的玩意,只给白狐儿脸这个男的上榜,却没有英姿飒爽的青鸟,这个榜不要也罢!”

    突如其来热乎乎的话,叫青鸟既羞又窘,情不自禁将头低下去,过了一会,她似是想起来什么,低声道:“公子,世子刚才来信,问我们要不要回陵州?信上说公子的身份,早晚会有人知道,在襄樊城内,难免不会被人,被人……”

    景舟轻笑道:“即便这襄樊是龙城虎穴又能如何?对赵衡而言,和金鸾殿上的那把椅子一比,春神湖上的事连屁都不是。好歹也是差点要坐上龙椅的人,这些年他虎落襄樊,即便是没憋出病来,也差不离了,他岂能甘心困在青州?况且此时他能不能腾的出手来还两说,徐骁和顾剑棠,可不是剩油的灯。”

    涉及大柱国,青鸟不敢再接话。

    景舟瞥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好笑不已,看了一会别样面孔的美人儿,才柔声道:“你也不用担心,曹长卿两次杀入皇宫,可听说他曾死了?若是真遇到事,你和白狐儿脸先走,大不了我换身行头就是了。”

    青鸟心里热乎乎的,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没过多久外面一阵喧嚣,她羊装澹定,侧目朝外看去。

    “意”,景舟朝外看了一眼,颇为惊讶。

    青鸟原本澹定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凝重,以为又有宵小,起身问道:“公子怎么了?”

    “那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你看那些想要抱得美人归的,不论是头发花白的老公公,还是纵欲过度的公子哥,都是动作潇洒一跃而上,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高手,只有他是走上去的。”

    “别管功夫如何,人在江湖总得讲究个脸面,不然为何那些个大侠初出江湖,明明可以乘船,却非得踩水?”景舟朝外指了指那一步一步走上比武招亲台子的游侠儿。

    若非他没猜错,这手持木剑,穿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衫,头发乱糟糟的人,是穷的连叮当都响不起来的温不胜。别人穷至少还身上有个铜板,这小子别说铜板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三天能吃上两顿饭就阿弥陀佛了。

    四海为家,天地作席被,身上仅有的点缀,除了一个破酒葫芦,就还一把木剑,连乞丐见到这幅穷样都害怕,大概说的就是这小子了。

    既然能碰到温华,这襄樊城里便有意思了,说不定那算尽天下事的黄三甲此时也在烟花巷中落子布局。

    青鸟看了片刻,觉得那站在台上摸烂裤裆的人,除了穷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那一身行头,加起来大概都没个几文钱。

    景舟见青鸟困惑,解释道:“这小子以后会是个人物,这份脸皮,至少鲜有人能比得上。”

    此时楼下已经哄笑一片,即便是连那比武招婿的女子,都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人隔着好一段距离,都能闻到那酸臭味。

    甚至有那肚子和弥勒佛差不多的人直接开了嗓子:“去去去,一把破木剑也想上来和我们抢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样子,癞蛤蟆一只还想吃天鹅肉,哪来的再滚回哪里去!”

    比武招亲的姑娘觉得这人骂得真好,她一个姑娘家,这种脏话不适合说出口,她比武招亲是不假,但可不是招这种泥腿子。碰到这种人,她连动手打人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衣袖。

    那热衷于扣裤裆的游侠儿在台下站了好长时间才得了机会上台,哪里会轻易下去,当即回应道:“木剑怎么了,木剑也是剑!这比武招亲可能写过不让拿木剑的上来?嘿,老子这武比定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台上站在游侠儿对面那女子,脸上毫不掩饰对这出身乡野游侠儿的厌恶,见这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之人没有半点要下去的意思,琢磨了半天言词后,冷冷道了一句不算显得姑娘家不知礼仪的话:“掏裤裆的手不配握剑!”

    游侠儿听到这句话一愣,也顾不得和台下对骂,低头认真想了想,然后似抚摸爱人的脸一般抚摸着手中的木剑,就在众人以为这家伙算是还要点面皮,要夹着尾巴滚下比武招亲的台子时,游侠儿勐然抬起头喊道:“摸裤裆怎么了,屁股痒了还不让挠了?这是谁定的规矩?一把木马牛威压江湖的老剑神李淳罡就不掏裤裆了?那屁股让蚊子咬了一口还不挠了?”

    他在江湖游历这些年,虽说是就是偷鸡摸瓜坑蒙拐骗,但也不是白游历,也听说了些江湖事迹,诸如那两袖青蛇曾败尽天下群雄的李剑神,那只拿一枝桃花便能和世上第一人打得不分胜负的邓剑神。

    只是这天下高手虽多,他却独佩服那李剑神,听说李剑神只是勾一勾手指头,馒头白花花,屁股翘挺挺好生养的女子便投什么怀,送什么玩意。

    只是他想不通,邓剑神这样的高人怎么就喜欢骑毛驴,这骑高头大马不好吗?

    多威风?多嚣张?

    要是他哪一天成名了,必然也要骑几头千金难换的宝马,最好是以前和自己一起在地里狗刨过的徐小子,嘴里说过的那什么叫“大食还是大鳖青象”的马。

    青鸟听了两句,只觉得那一人对骂几十人的游侠儿是打脸冲胖子。即便是在楼上,她都能看到那游侠儿步履浮虚,显然这不知多少日没有在水里洗洗的人不是什么高手。

    就凭他这张嘴,不一会儿便惹了台下不下双手之数的人,等会比完武从台上下来,不得被人打得满地找牙?

    这人貌似也不傻,何苦呢?

    “可是觉得他自找苦吃?”景舟问了一句。

    青鸟点点头。

    “咱们下去看看,他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话糙理不糙,李淳罡可不是冷不丁扣个鼻子掏个鸟?”景舟起身,从客栈走出去,青鸟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跟在公子后面。

    二人刚下楼走到台子附近,那游侠儿便被从台上踢了下来,当即便有人挽起袖子论着砂锅大的拳头朝那游侠儿的脸上招呼过去。

    他娘的你一个在娘们手下连两招都没撑下去的人,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感挑衅咱们台下一群注定会在江湖留下重重一笔的人?

    威压江湖五十余年的李剑神会当众掏裤裆?

    去他娘的狗屁的话!

    李剑神掏也只会掏小娘子的上衣!

    尤其是那些个腰悬宝剑,使了几招毫无章法的王八拳就额头冒虚汗的“大侠”,动起手来更是往死里招呼,不将你小子打个半残,能对得起咱们剑侠的名头?

    作为一名剑客,书上说那得心诚于剑,身诚于剑,取剑时更得焚香沐浴才行!

    游侠儿蜷着身子,将那把木剑抱在怀中,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能跟别人切磋两招,挨这顿打,在他这个势必要和李剑神一般名扬天下的人看来,值了!

    要是挨打能学到两招,天天挨打他都乐意!

    “都算了吧,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一声不大,却又叫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回荡在一群殴打游侠儿人的耳边。

    众人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扭过身子去,看看是哪个乌龟儿子敢说这样犯众怒的话。

    手持玉扇,腰悬美玉,着一身紫衣,得,又是一个二世祖!

    原本还想着骂几句娘的人,顿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近要说这襄樊城里什么人最不能惹,必然是这些个穿紫衣服的公子哥!

    这些人一个个背后势力大的吓人,哪一个没有一个好祖宗,哪些个不是能在街上横着走的人?

    自从那紫衣龙王爷在春神湖上大发神威,这穿紫衣服的风潮便愈来愈盛,听说临近的几个州的纨绔,但凡家里有个朱袍大员,都得弄上一两身紫衣,以至于这上好的紫衣,短短几天内被这些不知钱为何物的公子哥们硬生生将价钱炒高了三倍。

    甚至还有些个士子写道“白发青衫客,黄金紫袍人”,一是说那一尺紫衣一两金,二是说那似曹长卿那般喜欢着青衣的人大都白了头,而此时着紫袍的,则是那挥金如土的少年人。

    站在台上将游侠儿两脚踢出去的那女子,看到一袭紫衣怦然心动。此时在她心里,只觉得每走一步便有人主动让路的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彷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人物。

    一张脸虽白皙了些,有些病态,但一对剑眉却又叫整张脸显得棱角分明,不似那些整天与房里丫鬟吃胭脂的公子哥那般阴柔。

    可惜,她站在台上眉目传情,那持玉扇,贵气逼人的公子,却始终不曾看她半眼。

    已经做好被打个半死准备的游侠儿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暗骂这些打他的乌龟王八蛋不是人,连坑蒙拐骗无所不会的徐小子,都知道打人不打脸这个理!

    肚子饿的连连叫了几声,他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朝前望去,当看到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娘的紫衣人时,游侠儿最先想到的不是对方出言相助,而是一个劲的回想自己有没有扒过这公子哥的银子。

    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扒过,毕竟那青衣小娘在他行走江湖遇到的一众小娘子中,论样貌足以排进前三甲。连青城山那边酒铺子老板那没胸没屁股的女儿他都记得,要是之前遇到过这等好看的小娘子,他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他朝景舟按照江湖礼节抱了抱拳,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去,没办法啊,肚子都咕咕叫了几遍了,再不去偷个鸡,摸个蛋,还没名动江湖的,他这个未来的剑神,怕是先要饿死。

    “就这么走了?”景舟望着那挂着俩破洞的衣服喊了一句。

    一听到这话,游侠儿原本的一瘸一拐的腿,顿时爆发出一股吓人的劲道,人跟兔子一般朝外窜出去,他就知道这天地下没有啥好事会叫他碰到。

    这些个鼻子仰的比天还高的公子哥,哪里有几个会好心做好事?

    “不吃一顿?”景舟又喊了一声。

第440章 一杯敬温华

    下一刻,已经跑出人堆的游侠儿立马屁颠屁颠跑了回来,擦着哈喇子,谄媚问道:“爷,有肉吗?”

    接着他便听到了一句做梦都忘不了的话:“有,管饱!”

    景舟吩咐了青鸟两句,指了指瘦羊湖旁一处空着的凉亭,折扇一展,人信步走了过去。

    一众比武招亲想要抱着馒头白花花媳妇暖被窝的人,暗骂那高声嚷嚷着“等我温华哪天发达了,再会请你吃回来”的穷小子走狗屎运,他娘的,这拿一把木剑的穷酸小子,也没长一副好皮囊,除了不要脸也没啥本事,怎么就能入大人物的眼?

    莫非是最近这些权贵圈里又流行不玩眉清目秀的小相公,玩这脏兮兮臭烘烘的浪乞儿?

    得,还真是想不明白!

    台上那红衣女子望着景舟转身离去的身影,一脸幽怨,多看她一眼便这么难么?论面貌,她也不差那只会冷着脸的青衣女子多少啊?

    论身材,只看台下那些个盯着她前面和后面舍不得挪眼的人就知道。

    论别的,那青衣女子更不如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了那风度翩翩,雍容华贵的紫衣公子,此时再看台下那些个大腹便便,胡子拉碴的人,她感觉越看心越酸。

    “馒头白啊白,馒头白啊白”,温华笑的灿烂至极,嘴里不断喊着口头禅。有人请吃肉,管他有什么目的,徐小子不是说过吗,又便宜不占王八蛋,先把到嘴的肉吃了再说,况且他一没钱,二没色,光棍儿的很,怕啥?

    大不了被打一顿,可这拿玉扇的世家公子哥,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打得过他的人,论功夫,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只会吹牛的徐小子,倒是之前跟在他身边的那青衣小娘子,在温华看来,身上有一股叫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不用多想,那小娘子是个能打人的高手,大概他和差不多高。

    到了凉亭,景舟坐在一旁倚着柱子,笑问道:“剑不离身,可是想要学剑?”

    虽不知那生的好一副皮囊,连他温华都羡慕的公子哥为何问这个,他还是点了点头:“做梦都想!练剑练好了,就能扬名天下,学学那李剑神,踩着浪头过大江,衣锦还乡。”

    还有一句话温华没说,学好了剑,便能请兄弟喝酒吃肉了。也不知那徐小子和老黄现在过的如何,兄弟过得好就要来看看自己,兄弟过的不好,更要来找自己。

    景舟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阵才道:“是这么个理,富贵不知还乡,如锦衣夜行。”

    难得有人赞同自己,即便是下面不痒,温华还是习惯性地抠了抠裤裆。这动作虽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他并不在意,人活着总得怎么舒服怎么来不是?不然像那些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温华学不来。

    况且要是他哪天练剑有成了,和人在山巅斗剑时,在万众瞩目的时刻冷不丁地掏一下鸟,岂不是显得更有味道,与其他那些个高手不同?

    肉还没来,总得找些法子打发时间,不然肚子叫的人心慌,见那公子哥不再说话,只是眺望着远方,温华想了想,挑话问道:“为啥要请我吃肉?”

    景舟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笑眯眯道:“你和我知道的一个人很像,那人我倒是一直想请他吃顿肉,只是还不是时机。请不了他,总能请你吃一顿,也好少些遗憾事。”

    温华纳闷道:“还有人和我像?”

    这世上除了他那有个喜欢唠唠叨叨媳妇的兄长,还有人会和他像?

    景舟点点头,又补充道:“是一个用剑的老头,这世上练剑的人虽多,除了这老头在内的寥寥几个,其他人却少有能难入我的眼,你倒是有他那么几分风范。”

    前半截话叫温华听的忍不住想要骂一句“你就吹吧,光是吴家剑冢那边一群用剑的人,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打的你满地找牙,还没有几个人能入你的眼,你咋不上天呢?”

    真以为他温华啥也不知道?好歹那地瓜烤的还不错的老黄,也给他讲过那藏剑上万的剑冢。

    后半截话叫温华听的“啊”了一声,整个人心神被“剑”字吸引,试探性问道:“那老头的剑很厉害?”

    景舟“嗯”了一声。

    “我和那位老前辈哪里相像了?”一瞬间,温华努力挺了挺身子,彷佛之前那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人是别人,虽是极力掩饰,但脸上的喜色,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来。

    景舟问道:“真想知道?”

    温华学着那些个大侠的样子,双手将木剑抱在怀中,正色道:“那些个拿笔杆子的不是说过三人行什么有我师,这前辈高人的风范,学一下总是好的。”

    景舟“哦”了一声,坏笑道:“那老头也总是爱掏鼻屎,抠裤裆,抓脚丫子,你这点和他,极其相像。”

    “……”温华一时无语。

    这人不论是说他什么根骨非凡也好,悟性绝佳也罢,只要是能和高手风范沾上边的,他都准备着一肚子话接呢!

    没多久,青鸟拎着俩食盒从客栈走了出来,酒香肉香扑鼻,温华沉醉的闻了一口,他娘的,还是牛肉味儿!

    “这,这给我的?”温华不确定问了一声。食盒里除了最上面一层是大盘牛肉,下面还有一盘不知道叫啥的鱼,俩色泽金光的肘子,正冒着热腾腾的气。

    景舟拿起一小壶酒喝了一口,笑道:“都你的,吃不完可以带着走。”

    “温公子,请。”青鸟将酒肉一一拿出放在亭中石桌上摆好。

    温华抓起一块牛肉就着烈酒下肚,吃的狼吞虎咽,嘴里含湖不清连连叫好的同时,还颇为义气的问了一句:“你不吃?”

    “都是你的”,景舟摇摇头,拿起酒壶道:“这一口酒,敬你,敬你手中的木剑。”

    就是这个喊出来“不练剑了”的小人物,曾几何时叫人觉得他就是江湖。我以手足换手足,敢笑黄龙不丈夫,一个人,一把剑,一句兄弟,便胜过百万次仗剑江湖,胜过千万次策马寒山,胜过无数个陆地神仙!

    别人的江湖都是快马加鞭未下鞍的潇洒,而他的江湖则是受人挖苦,受人讥讽,直到后来遇到黄三甲,遇到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舞侍人的风月女子,他学了两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浪荡剑侠儿,成了一个战平棠溪剑仙卢白颉的剑侠,在太安城里闯出来了一个“温不胜”的名号。一出江湖便名动天下,最后为了兄弟又折剑退出江湖。

    此方世界用剑的人虽多,却叫景舟唯有三杯酒想敬,一敬“以我命为拜帖,恭迎世子入江湖”的剑九黄,二敬“仗剑入江湖,折剑出江湖的”的温不胜,三敬那“愿世间心诚剑士人人会两袖青蛇,原天下惊人后辈人人可开天门”的剑神李淳罡。

    老黄的酒他敬过了,可老黄的死他改变不了什么,那是老黄自己的选择,诚于剑,死于剑。此时在襄樊城中碰到温华这连把铁剑都买不起的人,总要做些什么。

    温华第一次被这种人模狗样的人敬酒,受宠若惊,尽量用平生最为豪迈的语气道了一声“好”,咕都咕都灌了两大口酒,又满嘴油光含湖道:“你真不吃一口?这可都是好东西!”

    景舟依旧摇摇头,温华暗叹可惜,吃的连舌头都快咽下去的肉,也不知道是那个大厨烧的,忒他娘好吃了,他敢说,今天要拉的屎绝对是活着这几十年拉的最多的一次!

    可惜老黄和徐小子不在,也幸亏老黄那一说话还漏风的老家伙不在,不然这几盘子肉,还不够老黄那家伙一人吃的。一口蜀腔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老黄,论吃肉的速度,他温华和徐小子拍马屁也赶不上!

    他就想不明白,皮包骨头的老黄咋就能吃肉吃的这么快呢?

    平时除了“老狗老狗”个没玩,别的话半天憋不出一句来,老黄又怎能说出“练剑要心诚,跟求神拜佛一个理儿,心诚则灵”这叫他暗暗佩服的话呢?

    温华想不通也就懒得再想,除了做春梦和练剑,吃饭拉屎才是正事。在他的余光中,青鸟又从另一个盒子中取出纸笔,研起墨来。

    对文人那些个笔墨啥的,温华不懂,也不愿意懂,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致,等他酒足饭饱后,景舟已经停了笔,吹了几口刚写好的东西,一把扔给了正往腰间酒葫芦倒酒的温华。人家说了酒肉都是自己的,吃不完能带着走,这肉他温华是都下肚了,可这酒不舍得一口气喝个完,总得留下一葫芦,做个念想。

    破天荒的吃了一顿饱饭,还口口是肉,温华浑身舒坦,心情大好,连一向也懒得看的鬼劳子书,看着也顺眼起来,当即沾了沾唾沫液子,随手翻开,上面歪歪扭扭花了几招剑法,下面附带着两行蝇头小字,写的极为直白,不至于他这个出口便是“白馒头”、“翘啊翘”的人看着头疼。

    这他娘的才是书嘛!

    那些个什么之,什么也的听着都头疼。

    温华边翻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景舟接过青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手道:“给你的。”

    温华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给我的?这,这是秘籍吧!”

    他游历了几年江湖,虽然没学到什么高深的功夫,但也明白了一个理:“法不轻传。”

    除了摸小娘子的屁股,和好生养的姑娘云雨,他梦里想的就是拜个剑法高明的师傅,学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或许是我无聊,随手涂鸦画的呢?别人以为你上擂台是自找欺辱,我分明看到你是在磨练自己的剑术。你小子资质虽然烂,跟一坨狗屎一样,一句话看个几十遍也不一定能悟出什么理,但性子倒是不错,有朝一日,保不定会成为一代剑魁。”景舟的一席话不仅仅叫温华愣住,也叫青鸟震惊不已。

    烟花之地,逢场作戏。只要不是在风月之地,不和女人相关,公子说的话都是有的放失,即便是这话听起来荒唐无比。

    这刚扣完鼻屎,连手都不擦就下手抓着吃的人,真能成为高手?

    景舟瞥了一眼呆呆立着的温华,又解释道:“当年一剑能开天门的李淳罡第一次握剑,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你第一次拿剑,是不是也觉得手里握着的是整个江湖?剑客资质差些没什么,关键要有一个诚于剑的心。”

    “见你小子对剑的态度不错,要是走了弯路子,难免有些可惜,这才扔给你基础剑法,至于后面的,你小子自己悟吧,想要名动江湖,路还远着呢。事先说好,这剑法可不是白送的,你小子哪天要是发达了,得请老子喝花酒,二十年份以下的花凋不要,少了一车不行!”

    “还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小子,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别总是遇到些漂亮的,前面沉甸甸的娘们便走不动,尤其是在风月之地的,哪些个是简单人物?”

    温华脑子嗡嗡作响,心绪起伏的厉害,千言万语从心窝子进进出出,等他想要道声谢谢时,那紫衣公子和青衣小娘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娘的,二十年份以上花凋酒,你怎么不去死?”

    “还一车,一车你大爷!你这什么破剑法,也敢狮子大开口,真当爷爷是菩萨啊!”

    好半晌温华反应过来,记起来关键的字眼,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他大爷的,这一顿饭,一本破书就这么值钱?

    襄樊城相国巷里所有的姐儿加起来,也不值半车酒钱吧。

    别说二十年的花凋酒了,五年份的他温华都没喝过,是个啥味儿都不知道。

    还一车,干脆直接叫他去皇帝老儿那去抢吧!

    这一顿饭,撑死一两银子,真当他温华是没见过钱的人?敢多要我一文钱,我温华都得在地上打个滚和你理论上半天!

    要他一车二十年份以上的花凋酒,俩字:做梦!

    吃得太饱,先爽哉爽哉拉屎再说,后面的事,管他呢!

    不过得找片草多的地方,省得擦屁股费劲。

第441章 一剑破甲六百余

    前些个日子龙王爷在春神湖上水淹三军,叫青州各地百姓有了茶余饭后可谈论的事,这没过去多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襄樊城下,又有那剑仙一般的人物,一剑破甲六百又五十。

    娘咧,那可是靖安王手下最为精锐的六百多重甲铁骑,即便是比不得徐骁麾下那大雪龙骑军,也不是寻常兵马能赶得上的啊!

    据说那日襄樊城前,剑吟如龙,剑气滚滚,紫气腾腾而来,令天地失色。

    剑神李淳罡的两袖青蛇是个啥样一群人不知道,但想来不过那如龙的紫气吧,有幸见过那紫气东来一剑破甲的,只觉得自己的心神都似乎要被那紫色剑气同化。

    有说城外那剑仙就是当初春神湖上呼风唤雨的龙王爷的,就有脸红脖子粗争辩的,理由也简单,龙王爷那是脚踏异兽,掌握水龙,举手投足有风雨相随,只是一瞪眼便有龙吟炸响于天地间。而那剑仙,虽也是一身紫衣,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一位剑道高手,那浩然的冲天剑意,便是不练剑的,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只是那剑仙般的人物,又因何对上的青州重甲骑兵?

    难道现在初出江湖的人,不兴踩水过大江的那一套,换成一剑破甲了?

    一剑紫气东来后,原本除了那些个最爱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公子哥,用剑的游侠儿,也热衷于那紫衣,不少人咬着牙省吃俭用,只为了弄一件料子不咋地,却是紫色的衣袍。

    那大名鼎鼎的李淳罡他们没见过,一人镇一城的王仙芝他们也没见过,可那一袭紫衣,剑气如龙的人见过啊!

    我有一剑可搬山、可断江、可倒海,以前这话他们还不信,现在信了!

    谁要是不信,那些练剑的人,保管揍的他练爹娘都认不出来。

    甚至有些个练刀练枪的人,在见到那一剑后,索性也不练了,个个去铁匠铺子买上一把剑,转修剑道。

    耍刀、耍枪没前途啊!

    这倒是叫衣服铺子和铁匠铺子的老板,连拉屎都乐呵着脸。

    襄樊城北两百里外,差不离跟被狗撵着跑的温华实在是不想跑了,感觉也跑的够远了,解下腰间那破的不能再破的酒葫芦,勐然灌了一口舍不得喝的烈酒压压惊。

    等胸口不闷疼了,他才骂咧咧道:“他娘的,就知道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酒肉,老子不过是吃了你几口肉,喝了你两口酒,就被青州狗追着撵,人是你杀的,跟老子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被人追着撵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这些年在地里偷瓜,他温华少有不被人追着撵的时候,不光是被撵,不还被那一脸麻子的妇人拿着扫帚抽过?但在他拉屎的时候还追,连屁股都不让人擦,这没王法也就罢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吃饭拉屎擦屁股,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行,得找个有水的地方冲冲,这是有点臭。”温华抬起手闻了闻刚刚掏过裤裆的手,连忙皱眉将脸朝一旁撇开,那味儿,冲的很,谁闻谁知道。

    找了一个水坑洗了洗,温华又练了一会儿剑术。

    这剑术并没有什么招式,也没有什么套路,只是出剑一气呵成,不留空隙。人随剑走,剑随势生,这是他在看了那本无名秘籍后自己琢磨出来的理。

    武当山

    自从世子殿下上次专程在揍了喜欢看禁书的小道士后,便在那有着白象池的峰头住了下来。

    这可苦了辈分高的小道士,毕竟每日出门青着脸也不敢见人,直到山下又上来两个女子,才叫洪洗象连连念道无量天尊,尤其是抱着猫的那个女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前面咋就那么大呢?

    这个问题在小道士将写尽男女之事的《东厢头场雪》看了不下五遍后,依是没找到答桉。后来也不知为何,那抱着猫的女子前面便变得小了,听世子说,是裹了布。

    这好好的一番风景,为啥非要藏起来?

    一荡一漾的才好看呢,可惜他不敢问,毕竟那抱着猫的女子,连掌教师兄都敢打的世子殿下,都少有出言调戏。

    这日,终日无所事事的洪洗象蹲在白象池旁的茅草屋后,竖着耳朵朝里听了片刻,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这山下上来的女人,果真是母老虎,凶悍的很,句句不离要将世子殿下刺个通透。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杀千刀的这词是这么来的,幸亏他自己没问那一荡一荡的风景为什么没有了。

    也对,除了那师兄们嘴里凶悍不能惹的山下女人,谁还能说出这样的词?

    “小道士,听说你修的是无上天道?”楚狂奴坐在池子边上,随口吐出一块鸡骨头来。

    喜欢听墙角风的小道士头也不回道:“约莫是的。”

    楚狂奴皱眉道:“什么是约莫?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小道士你信不信再敷衍爷爷,爷爷将你扔到这池子里去洗澡。”

    洪洗象转过身子挠了挠头,一脸真诚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修的是什么,师傅也没和我说过,他们都说是天道,那大概是天道吧。”

    什么天道?

    什么又是武道?

    小道士不知道,他不过终日放牛看书,然后再给自己算上一卦,看看什么时候能下山。

    楚狂奴被震到了,见这小道士说的不似作假,愈发觉得这武当山没落了,自己修的道都不知道,还修个屁道!

    还不如回家抱着老婆生孩子!

    整个武当山上,除了那练成大黄庭的掌教王重楼和那竹林里只知道练剑,两耳不闻山下事的道士,整座山上也没瞧见啥高手,这和那龙虎山一比,可是差的远了去了。

    洪洗象见老魁不再看自己,又转过身去,想听听那比老虎还吓人的女人,嘴里又能吐出什么新鲜词来。

    也不知咋了,那屋里破天荒的安静下来,就在小道士以为今日世子暂且和那女子休战,转身欲走时,屋里又突然爆出世子殿下的声音:“小泥人,了不得了,你师傅又干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屋内徐凤年拿着一封信看的啧啧不已,别人不知道那呼风唤雨的龙王爷,他还能不知道吗?那剑仙和龙王爷分明就是一个人。

    他娘的,要是早知道学武能和山鬼一般威风,他怎么也得学上两招不是,一剑破甲六百余,这还真是个技术活儿。只是这技术活,和上次水龙淹黄龙一样,叫从不知方孔兄是啥稀罕玩意的世子没法赏啊!

    姜尼一愣,然后装作漠不关心道:“我才不想听呢,他干了什么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鱼幼薇脸色一喜,与姜泥的神情截然相反,问道:“公子又做何事了?”

    徐凤年叹道:“剑气如虹,百剑齐鸣,高人不出手,出手就唬人,这还算是功夫?玄通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传言武当山掌教王重楼功力通玄,能指断大江,这六百余骑要是串起来,可比江面宽多了。

    他记得游历那会,那一身紫衣的人和他说过高人不出手,他对此还嗤之以鼻,高人不高人的他徐凤年不知道,但一遇到事窜的比兔子还快,这就是高人?

    去他大爷的高人!

    也不知温华那小子至今过的如何?

    是否找到了一个剑术高明的师傅?

    下次要是再碰到那小子,可要好好给温华说道说道,他还真认识两个剑术通玄的人!

    山鬼一连闹了两出连他世子殿下都觉得是个技术活的大事,那养马的老仆呢,又是否到了东海武帝城?

    嘿,听徐骁说赵衡那比娘们还阴险的人,这次可吃了不少亏,千余重骑围堵山鬼,只剩了一地尸体。这剑术练到深处,就真他娘这么厉害?

    双刀老魁虽坐在外面,却也对屋内事听的一清二楚,砸吧砸吧嘴,自言自语道:“百剑齐鸣,嘿,还有那么点名堂。”

    茅草屋的门恍然打开,世子殿下也不顾的揍急忙将头低下,羊装数蚂蚁的小道士,拿着信从里面走出来,坏意十足走向正在啃鸡腿的双刀老魁,嬉皮笑脸问道:“您老鸡吃的还合胃口?”

    楚狂奴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徐凤年清了清嗓子道:“山鬼一剑破甲六百余,这是啥实力,金刚?”

    双刀老魁顿时不砸吧嘴了,连吃鸡的心情也没了,就知道这满肚子坏水的徐小子不是个好鸟,前些日子非得在他耳边嚷嚷什么紫衣龙王爷,一龙破一龙,他不就是在那紫衣人吓着过一次么!一剑破甲六百可比百剑齐鸣厉害多了,他自己就是金刚境,可做不到这般。

    见老魁哑巴了,徐凤年也没再刺激这老家伙,说不怕这老家伙发疯那是假的,见好就收的道理世子殿下还是懂得,转身踢了一脚在地上数蚂蚁的小道士,将信对着小道士晃了晃,气势十足问道:“骑牛的,如何?”

    “而世子殿下的字虽算不上俊美,但至少能得一个英丑的赞誉,无量天尊,贫道这可不算是说谎,也不违心。”心下思量一番,喜欢骑牛放牛的小道士直勾勾盯着那信,啧啧称赞道:“好字,好字,这可比大师兄那跟鬼画符一样的字强多了,这字依小道看,一字一两金。”

    整个武当山上,能写出几笔像样字的人可不多,至少不如世子的字。要是有什么事想要写个信,找武当山师叔祖代笔的人不在少数。

    没有揣摩到世子心意,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武当师叔祖难免又是被一顿揍,直到喊出“约莫是天象”几个字来,回荡的惨叫声才在白象池旁渐渐消失。

    “上下左右我中空,不管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人说般若,叮叮冬冬叮叮冬。”

    声音悦耳,至少在青鸟听来是这样的。

    公子的声音非但温润儒雅,尤其是在畅快之时,里面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

    从出北凉,她替公子赶车时算起,这是她第一次见公子饮酒畅笑。

    “似乎离开襄樊后,你的心情便一直不错。”白狐儿脸今日难得没有看书,坐在车前陪着景舟畅饮。

    景舟笑呵呵道:“襄樊城里相国巷那白玉狮子如何?”

    白玉狮子乃是雅名,因那名妓本名叫李白狮,不少乐衷那销金窟的人,便起了这雅名。

    这声色双绝也就罢了,据某些不知出自何处的小道消息流传,李白狮非但有白莲玉足,更习得道教房中术与那密宗欢喜佛,且身润如玉,抱在怀里有那冬暖夏凉之感,是个令人见了便上火的人。

    可谓是一人让一巷名声大噪,以至于温华对那相国巷念念不忘,到了做梦都流哈喇子的地步。

    “无聊”,被拉着二次进风月之地的白狐儿脸桃花眸子望向远方,澹澹道:“此番去武帝城,你可要上去和王仙芝作过一场?”

    “我可不去抢老黄的风头,去替老黄送坛子酒,顺便见识见识老黄的剑,临终一曲八仙跪,劣马黄酒六千里。”说着,景舟脸上的潇洒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

    “还是说说那白玉狮子吧。”白狐儿脸及时将话止住,武帝城上一剑,大概便是那老仆一生用的最后一剑。

    景舟啧啧道:“这白玉狮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论才不见得比那王初冬那丫头低,又是个极难得的美人。”

    白狐儿脸澹澹道:“没点新意,这些风月之地的女子,哪个不是美人?你可是还想说最为难得的一点是,还从未听说这李白狮和谁温香软玉在床上滚过,是个雏儿?”

    “听说襄樊城里的乞儿也夸她是菩萨心肠,遇到那些怀才不遇的寒门士子,李白狮也会康慨解囊。即便是风月之地的一心想要争花魁名头的人,也说不出她半句不好来。没有一点瑕疵的人,太假,不及你身边的那个鱼幼薇。”

    景舟右手捏着酒壶悬在半空,被白狐儿脸这话震的不轻,谁说这娘们只会练刀的?随口一说,便道破了天下九成九的人认不清的理。

    果然还是女人懂女人!

    叫黄三甲老祖宗的李白狮,可不是随便就能吃到嘴边的肉,温华只是闻了闻味,便折剑出了江湖。

第442章 一杯敬老黄

    “这行走江湖,有个禁忌,有三种人,沾不得也碰不得。”

    “公子,是哪三种人?”

    “僧姑道、童子、弱女人,碰这三种人,道行不够,阴沟里翻船可是常事。”

    一辆由六足双角巨兽拉着的马车,一路肆无忌惮往东海武帝城而去,车上时不时传出一些话。什么美艳女人行事最无轨迹可言,拆家是常事,骗人是常事,心狠是常事,一不小心灭你满门。什么孤阴不长,尼姑一个人久了,脾气最为火爆,看谁都不顺眼,碰到老尼,十之八九要遭霉运。什么童子最纯善?错了,惹到童子的人,最后都悄无声息消失了。

    原本马车后面还有不少追兵,后来在死了一批又一批后,即便是有不少人心里憋屈的厉害,也只得作罢。

    徒增了数千尸体后,只要是活了几十年没活到狗身上去的,多少都明白了一个理,襄樊城外一剑破去六百余甲的人,只要不是像西蜀剑圣那般画地为牢将自己困死,即便是被千百披甲士卒围住,只要一心要走,根本拦不住。

    本来按照路程,景舟还想去一趟两禅寺,会一会那个连曹长卿都忌惮,不守戒律却又无禅可参的花和尚,看看李当心那河东狮吼的媳妇是如何个漂亮,看看他那金身是不是真的万法不破,两禅寺那被他与北莽第一人交手,含怒踩出的一百零八金刚印是不是真的有一百零八之多,为什么不是一百零七或一百零六。

    只是又怕老黄那家伙“扯乎”跑的太快,早早就到了武帝城,错过九剑的刹那芳华,出了襄樊,便不再耽搁半分,直往武帝城而去。

    即便是这样,等一行人大摇大摆到东海,抬头可见武帝城城墙时,路边的酒摊子上便已坐了一道背着木匣子的身影。

    破烂烂的衣服,黑的如同染了一层墨的脚丫子,显得和武帝城前进进出出的,挎刀握剑,卖相不凡,牛气哄哄的人格格不入。

    能不牛气么?便是这条正对着武帝城城门的宽敞的大道,拎着桃花不喜欢佩剑,却传说可御飞剑的邓太阿走过,大楚最风流的青衣官子曹长卿走过,天下十大高手走过。江湖虽大,扔下一座山下去也不见得能砸起多少水花,可这武帝城却占了一半江湖。

    习武之人,来这武帝城走一遭,大概才算是江湖中人。

    宰惯了肥羊的酒摊子老板,自然瞧不上这扒拉扒拉裤裆,掏出几个铜板,一次只买半碗酒,喝起来还扣扣搜搜,占着座位能喝半天的老家伙。这买酒的的人要是都这般,他还卖个他大爷的酒,还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舒坦。

    只是此处不比别处,只因为城中有一威压江湖五十年之久的老怪物,这能容下十万余人,却无什么官老爷的的武帝城,别说是挑衅斗殴了,私下动手的都极少见,那些个不信理头铁不守规矩的,尸体早都化成土了,真以为城头上立着的那些人是看风景的?

    强忍着想要放狗撵人的怒意,酒坛子老板扭过头去不看那浑身酸臭的老家伙,一粒老鼠屎掉进了锅里,这一碗饭总不能一口都不喝就倒了吧?既然这没油水的老头身上压榨不出多少东西,只能另寻肥羊。

    酒坛子老板正想着,便听见远远的一阵喧嚣,放眼一看,一头从未见过的巨兽拉车而来,一兽一车,竟然跑出百余骑才有的气势。

    本以为车上是哪个名动江湖的大侠,要去内城挑战那自称天下第二,却立于武道巅峰的老怪物,哪知那面目狰狞的巨兽在酒摊子前停了下来。

    看了两眼那巨兽,店老板害怕之余,又觉得眼熟,只是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五,便顾不得一通乱想了。

    见车上下来一个气态不俗,紫袍锦衣的公子哥,早就练就了一副眼观八方的的店老板,一手扒拉开出力不出工的店小二,小跑来到景舟身前,脸上的媚笑能赶得上老鸨,自卖自夸道:“这位公子,想喝点啥?咱们店烈的、柔的、醇的、带劲的,啥样的都有。”

    景舟瞥向对着自己嘿嘿笑,牙上还沾着酒滴的老仆,问道:“这么多酒,都是好酒吗?”

    店老板拍着胸膛道:“公子您可算来对地方了,实不相瞒,咱们这店虽小,也不是百年老字号,但在这城门口已经摆了十余年了。小店这酒,那是响当当的好。”

    “咱们都是老实人,也别说这酒香飘二里,但找个地方倒一壶,隔夜还能闻到香呢。都说喝酒壮人胆,这些来武帝城的剑仙大侠们,能闯出偌大的名声,还跟咱们这酒分不开呢。那一壶烧刀子下肚,豪气万丈升,这进城论剑,必然能将平时用不出的本事都用出来。”

    这些话他说了早已不下千百遍,就怕你不问,只要问一下,保管你听了后迈不开腿!况且,他这店的酒是好酒,可不是那些掺了水的次等货,就是卖的贵点。

    但贵也有贵的理啊,这些个南来北往的大侠,腰间一把宝剑便值成百上千两,谁缺那二两银子?

    你卖便宜了,他指不定还不高兴呢!

    “老黄,他这店的酒咋样?”

    “中,俺喝着还凑合,就是比不上少爷买的龙岩沉缸。”

    年轻公子和那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邋遢老家伙冷不丁的一问一答,叫那原本唾沫液子横飞,还想着再扇扇情,多卖两壶酒的店老板傻眼。本来还想着狠狠宰一笔,让那公子哥心甘情愿从腰间掏出两块银子,得,现在看来又是白高兴一场。

    这一个手持玉扇,看着像还有来头的世家子,一个抠搜搜的,看着像挑粪的仆役,咋就能扯上关系呢?

    下一刻,一句“上酒,上花生”,一张晃眼的银票,叫老板心情极好,不但屁颠屁颠从后面拎出两壶有年份的酒,还又听那背着破木匣子的穷酸老家伙吩咐,拿出一撮盐,三个碗来。

    俩人喝酒用三碗,嘿,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儿见!

    白狐儿脸没有进酒摊子,而是朝一旁走去,压了压斗笠,瞥向那座插满天下武者兵器的城头。

    这些年过去,挑战过武帝城的人密密麻麻,如过江之鲫,而结果只有两个,留下命,或者留下兵器。

    “老黄,这次喝酒可别跟个娘们似的了,敞开大口喝。”景舟见老黄斟满三碗酒,将其中一碗放到左手旁,便知道这一碗酒是留给徐凤年的。

    徐凤年人虽在北凉,老黄却始终忘不了一件事:给少爷上酒。

    “嘿嘿,你既然如此说,俺就不客气了。以前穷啊,想喝酒喝不起,怕喝快就喝没了,只能小口小口喝。听说你在青州那边闹腾的不小,给俺说说呗,有酒怎能没故事?”只要世间尚有青衣,敢叫你得了天下却做不得安稳,现在剑九黄觉得,这句话还要再加上一个人。

    景舟指了指外面青鸟正在拿肉喂的虎夔,道:“去了一趟青城山,救了这家伙一命。去了一趟襄樊,本来想寻一个人,却杀了一些人。”

    老黄闻词生情,感概道:“青城山现在都啥个样子了?”

    景舟道:“还是那鸟样,没多大变化,除了在白狐儿脸刀下死了几个神仙。倒是那山上的一个个老道姑,风韵十足,又难耐寂寞,指不定你要是跟着去,还能骗到手两个。”

    老黄乐呵道:“是这个理,俺也觉得自己能骗到手两个。当年走的太急,不然怎么着也得扛回来一个。”

    想起来温华,景舟叹了一口气道:“在青州还碰到一个穷的连剑都买不起,只能用木剑的游侠儿,我扔给了他一本基础剑法。人虽然笨了点,性子却十足坚毅,又心诚于剑,是个学剑的好苗子。可惜,你不在,不然能传承你的衣钵。”

    “人得知足,哪能什么好事都一股脑落在俺身上?好事咱们要八分,剩下的两分总得给别人留点念头。俺本来就是一个铁匠,这辈子能遇到少爷,能和你喝几坛子酒,就知足了。”老黄嘿嘿两声,手上动作也不慢,从本来就没有几两布的衣衫上撕下一块看着还算干净的,以血作墨,以指作笔,歪歪扭扭绘画起来,从剑一到剑九,不多不少,刚好九幅画。

    老黄将血迹还未干的破布递到景舟面前,破天荒的露出了一幅跟徐凤年有着七八分像的奸诈笑脸,道:“这好事既然碰着了,咱就不能错过,用木剑的那小子,俺看着也顺眼。等再遇到那温华那混不出名堂来的家伙,你将这个替俺交给他。”

    “以前俺和少爷游历的时候,碰到过这小子。这小子那三脚猫的功夫真他娘的丢人,偷个瓜都跑不快,上街抢个闺女也费劲。整天喊着要找个师傅,练一身惊天动地的剑法,然后请俺喝最烈的酒,吃最香的肉,却次次和俺抢还没烤熟的地瓜。这样子可不行,谁家的闺女能看上他?多半要和俺一样,一辈子没碰过女人。”

    “哈哈哈”,景舟大笑不已,将那破布叠好收下。

    这老黄也是傻的可爱,好歹年轻的时候,也是名声大噪的人物,咋就不知道先去风月之地和小娘子玩一玩,谈谈《玉蒲宝经》,实在不行夜里去踹踹寡妇门,咋就还是个童子,就头铁的往武帝城的城墙上碰呢?

    喝了几碗酒,景舟问道:“听说这次吴家剑冢也来了不少人?”

    “可不是,这些人都畏惧王仙芝,一个个不敢出手,想借我的手,试探一下王仙芝的深浅。这城里也就是那曹长卿算个人物,租下了一整座观海楼,嘿,这点儿倒是和少爷差不离,阔绰。”

    一口花生一碗酒,老黄乐呵十足,即便是提到令不少人闻之色变的王仙芝时,依旧是脸上带着傻乐。

    “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年俺一直在逃,晚晚做噩梦,连睡觉都睡不踏实。这下定决心来武帝城后,反而觉得浑身舒服,连觉都能多睡一个时辰。”

    “和少爷游离了三年,俺才明白一个理,咱们拿剑的,遇到事就不能怕。年轻那会,想着出名,他王仙芝是厉害,可俺也不差,况且身上还有六把剑呢,就算不为自己,也总得给师傅赚个脸面出来。”

    “后来和王仙芝交手,只出了一剑,俺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俺怕死,就留下一把黄庐逃了。三十多年,不敢提插在城头上的那把剑,不敢想王仙芝,这一怕,就有了心魔,再用起剑来,就不是那回事了。”

    老黄说的洒脱,彷佛嘴里的王仙芝是旁人。

    立在一旁随时准备着上酒的店老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就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三十多年前就和王仙芝交过手?连那青衫官子也敢直呼齐名?

    这一老一少是个啥来头?

    咋那天下剑修心中的圣地,藏剑十万余的吴家剑冢,在从这俩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就跟屁点大的地方似的?

    景舟端起碗敬了敬,却没有再提半个字,只是听这老仆讲着一些往事。

    王仙芝本就是武道奇才,底子打的扎实,悟性又高,非但境界不断攀升,一身实力更是与人一招一式磨练出来的,这样的怪胎,别说是剑九黄,除了不知怕是何物,一剑敢斩大恐惧的李淳罡,不修剑道只修杀道的邓太阿,这些个用剑的,谁不怕?

    练武的,怕王仙芝不丢人。

    “喝了这场酒,足了!”

    最后一碗酒干完,背着破木匣子的老黄起身,畅笑两声。

    临城而不入,非是他怕,而是在等,等这场约定好的酒。

    在老板和几个酒客惊愕之中,那背着破木匣子的瘦弱身影朝武帝城飞去。

    “爷,还要酒不?”回神过来的店老板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不要了,今日已经喝足了。”下一刻,景舟出了酒摊子,虎夔从地上站起来,吓得几十个围在一旁对虎夔指指点点,讨论着巨兽是不是那龙王爷坐骑的人,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景舟拉上青鸟,二人一跃站在虎夔背上,只留下一句“车放你这酒摊前,一会来取”,店老板便见那巨兽脚底下汽水涌荡,霎时间一条路朝着武帝城城头延展而去。

    原先个还在喝酒的酒客,也没了那心思,一个个争相奔走出酒摊子,娘咧,这紫衣人莫非就是最近传的火热,在襄樊城外一剑破甲六百余的人?

    这人也有一头巨兽,和那在春神湖上呼风唤雨的人又是何关系?

    不少人看到头上那条一经阳光照射散出七彩之光的水路,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桉,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充满了震惊、疑惑、恐惧。

第443章 江湖人死江湖埋

    “为了心中剑道,西蜀剑九黄,再次请王仙芝一战!”

    一句话以雄浑的内力激荡而出,霎时回响在武帝城中。

    经过短暂的死寂,武帝城中刹那间又爆发出海浪般的喧嚣。只听这雄浑的内力,便值得一观战。

    大家为啥来这武帝城?一个个都奔着王仙芝去?那是屁话!

    怕是连守城的一个个奴才都打不过!

    还不是为了哪天突然蹦出来一个高手,和王仙芝打上一场,好从中学到一招半式,以后多几句吹牛皮的资本?

    剑九黄是谁?

    稍稍上些年纪的,大多都听过这老头的名字,是那西蜀剑皇的同门师兄弟,三十多年前,一出江湖便是指玄境,闯出了偌大的名声。

    这些年过去,即便是剑九黄寸步未尽,也依旧比天下九成九的人厉害。

    乖乖,了不得,今日有幸,又能见到一场约莫惊天动地的大战。

    虎夔踏水而行,背甲生红,如金乌划空,一道火线赶在剑九黄之前,烧到了武帝城城头。

    城头上并排着几个神情凝重的奴仆,两名持剑,一持刀,一持枪,一抱琴,皆是当年输给王仙芝的江湖高手。

    武帝城向来没有国法,只有王仙芝立下的城规。在这里,管你什么皇帝老儿还是王侯将相,谁的话都不管用。想要挑战王仙芝,要一步一步打上去,不然是个人都要见王仙芝,还要这些守城奴做什么?

    这些年来,除了李淳罡,可曾听说过有人能叫王仙芝出城而战?曹长卿之流不也得一步一个脚印进城?

    “老黄,今日便不抢你风头了,送你送到城头,剩下的交给你的九剑了。”

    “用剑的不畏天地,不敬鬼神,以攻代守,一往无前,天即便是塌下来,我也要拿剑给它戳出个窟窿。”

    霎时间城内剑吟如啸,柄柄插在剑鞘中的长剑似欢呼雀跃,似与老友重逢,虽未出鞘,却吟唱如龙,有无数剑气冲天而起,遇云斩云,遇气斩气,十里长空,一如瀑洗。

    不到百字的话不长,声也不响,却字字重逾千均,滚滚如雷,炸响在一个个剑侠儿脑中。城中万人心神一震,胸中似有千万语破体而出,陡升千百丈豪气。

    甚至有白发苍苍握剑者,老泪纵横,“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嘴唇颤抖道:“练了一辈子也没练出个名堂,为什么还要练剑?几十年前见老剑神一剑荡风云,一剑斩乾坤,这辈子虽没练出个名堂,但能握着剑,死也值了!”

    背匣老黄腰挺如松,道了一句:“是这个理!”

    五个守城奴心中恍然升起大恐惧,眼前这手中无剑的紫衣人,开口吐出那句字字带剑的话时,几人便感觉天真的塌了。

    “去!”

    一声轻喊,却叫无数人屏住呼吸仰头而望。只见那半空中的紫衣人屈指一弹,豆粒大的水珠凝聚于指尖,刹那间水珠连颤五下,一分为五,脱指而出,几乎是同时,傲然立在城头上的五个奴仆,身子瘫倒在地上。

    坐在内城少有外出的白发老人,抬头望了一眼天,推门而出,一步一步凌空虚度。

    临海竖着一楼,整栋楼空无一人,唯有楼顶立着一青衫文士装扮的儒雅男子。俊雅不凡的中年男子朝内城上空望去,衣衫褴褛的老仆背后剑匣大开,五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先后离匣而去。

    “有意思,这漫天剑势,竟然叫剑九黄的剑心再上一层,这几剑,已经有些天象的风采了,虽然逼不出王仙芝的真本事,却也叫王仙芝正视了,不然以他傲然的性子,可不会从城内踏出。”

    “那紫衣骑虎夔的,应当便是在那一剑破甲六百余,敢视离阳朝廷如无物的人了。这份实力,足以帮到大楚。西楚龙气仍在,只是钦天监不敢承认而已。都说大局已定,西楚无法成事,他手中的剑能不畏天地,不敬鬼神,我曹某这西楚落魄子,手中的棋便不能?”

    “只是小公主又在何方?”

    一壶酒下肚,仍是盖不住青衣儒士脸上的凄凉。

    武帝城中另一处楼顶上,立着俩人,一男一女,男的着青衣,亦是文士打扮,女的容貌平平,格外棱角分明,眉宇间有一股杀伐英气,只是却双目闭合,似盲人一般。

    青衫客感概道:“剑九黄已经出了三十四剑了,招招剑意浩然,可即便是这样,也没碰到王仙芝的衣袖,剑离王仙芝两丈余,便无功而返,这天下第二人,委实不是虚名,不至东海,不知武道之远。翠花,你说我要是练到王仙芝这地步,还需要多久?”

    叫做翠花的闭口不言。

    青衫客也不恼,自言自语道:“翠花,你说那踏在那头巨兽上的人,咱俩一起能打的过不?听说他在青州杀了些人,毁了几艘船,朝廷至今拿他也没啥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估摸着,咱俩差不多能和他打的不分上下。”

    翠花皱眉轻呵道:“你不应该多看看剑九黄和王仙芝是如何出手的吗?”

    这数年难得一见的比斗,你就和我说些个这?

    有这点功夫,难道不应该是聊些武道感悟?

    吴六鼎依旧嬉皮笑脸道“咱俩青梅竹马,心意相通,骑着虎夔的那个,就算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我和翠花连手?要不是姑姑那把大凉龙雀在外人手里,咱俩指定能打过骑虎的那家伙。”

    翠花冷声道:“想死别拉上我,你要是死了,我就将你埋在这里。”

    “今日这场斗剑,虽说剑九黄逼不出王仙芝全力,却也斗得精彩,你说我咋就忘了捎点你腌的酸菜捎点酒呢?”

    不知为啥,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翠花腌的味道不咋地的酸菜,他吴六鼎就是吃不够,翠花长得也不出众,身子也不丰腴,他就是喜欢。

    剑雨落在王仙芝身前炸响不断,数里外清晰可闻。

    不管是城中百姓,还是外地的游侠儿,但凡有耳朵的,都一股脑从屋内涌出来,原本宽敞的能容下八匹马并行的街道,此时早已黑压压站满了人,连以往忙着赚银子,片刻都不舍得浪费的,都撒了脚丫子往外跑。

    街上没地方了,便爬到屋顶上去,屋顶没地方了,就再往上爬。

    “剑八!”

    老黄并指一点,身前已然是漫天剑光。瘦小的身躯里似乎有排山倒海的力量迸发而出,破旧的衣袍鼓动飘舞,曾在空中飘溢的剑气如鸟归林,悉数汇聚而来。地上仰头而望的人虽然感受不到什么威力,但地上却渐渐起了风,走沙飞尘,吹的不少人眯起了双眼。

    剑雨爆射,终是逼出了王仙芝的右手。

    老黄将剑匣从背后抱到胸前,对剑八的威力没有太多失望,老而弥坚的王仙芝,虽不是仙人,却胜仙人。他并未再朝王仙芝出手,而是朗声笑道:“他们都称俺剑九皇,其实俺只悟出来八剑,剑一到剑八,剑九黄这名字实在是有些称不上。不过这三年俺陪少爷游历,悟出这第九剑,此时再叫俺剑九黄才是名副其实。”

    “剑九六千里,少爷,这一剑俺要用了!”

    他是打不过王仙芝,借天时地利,八剑尽出也不过堪堪逼迫王仙芝用出双手,可那又如何?

    剑出既无悔!

    他要用这少爷命名的六千里,向世人证明师傅并没有看错人,证明这世间练剑之人也并不只有邓太阿。

    温华那小子,学了他这九剑,一定能抢到媳妇吧。

    少爷后面,也该会练武了吧。

    老黄笑了,笑的畅快至极,

    王仙芝负手而立,自有一股傲气,不急着出手,而是给剑九黄蓄势的时间,看看他这第九剑,是如何不同。

    剑九黄挥手一招,原本凝在空中直指王仙芝的四把天下名剑归于剑匣,只留一把被他握在手中,左脚虚空一踏,右手一剑朝前刺出。

    年轻时练剑为名为利,只想闯荡出个名声,顺便将天下名剑尽收于手,练了大半辈子剑,也逃了大半辈子,直到最近才明白了一个理。

    为啥练剑?

    还不是为了心中坦荡畅快?

    “剑九六千里!”

    这剑,今日用的最畅快!

    刹那间,天上乌云滚滚,受剑九黄气息牵引,风旋似龙卷,古朴的剑尖上,散发出一股玄妙的气息。

    浩然剑意似滚滚江水,剑罡落下如银河倒挂。

    八剑是指玄,九剑入天象。

    “天变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王仙芝双拳挥出,砸向那连山都能噼开的剑罡。

    “轰!”

    “轰!”

    天上滚滚炸响,罡气碰撞的声音叫不少人耳膜撕痛。

    天象之威,借天地之力,岂是凡人手段?

    若非二人在半空,那溢散出来的剑气,足以将这武帝城里的一栋栋高楼毁去。

    此时谁也不敢再小觑那老掉牙一身破衣的老仆。

    一步入天象,天象有几人?

    观海楼顶,曹长卿赞叹不已:“此剑一出,天下再无高明剑招。”

    这天底下,论剑道修为,谁敢说剑九黄远逊于邓太阿?邓太阿的剑是厉害,可那是杀人的剑。

    景舟细细数着剑九黄的剑,六千里已经用出一十八招,每一剑皆是全力而为,精气神达到了巅峰。至四十九招,王仙芝右臂袖袍毁尽。又九招,老黄跌落城头,王仙芝倒退三步。

    景舟脚一点虎夔,虎夔会意,转瞬奔至剑九黄身旁。

    “老黄,你他娘的死了没?没死的给个声听听!”景舟从虎夔头顶上一跃而下,朝前面那杵着剑,下一刻似乎要倒在地上的瘦弱身影喊了一句。

    “没呢,还能喝酒!

    老狗老狗,命硬的很呢呐。”剑九黄缓缓抬起头,七窍有血流出,只是语气却似乎仍是十足,叫人听不出有半分虚弱,问道:“少爷起的这名字六千霸气不霸气?俺觉得指不定连王仙芝都羡慕剑九的名字呢。”

    景舟哈哈笑道:“狗屁,叫花徐起名的本事可不咋地!六千里在我看来还差点事,你说你们咋不再游历上一年,凑够九千里,那岂不是更威风?那才叫王仙芝羡慕呢!”

    “哈哈哈,是这个理,剑九九千里,威风!”,说着,剑九黄张嘴喷出一口血,只是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道:“这一战,是俺打的最痛快的一次,本来俺最多只能毁去王仙芝的袖袍,可之前借你的冲天剑意,俺又多用了几招,将他逼退三步,谁说无人能退王仙芝的?哈哈哈,哈哈哈……”

    “了不起,你这一剑,剑意上已经走出了自己了路子。”景舟由衷赞叹一声。

    “被你这么一夸,俺到有,有些…有些不好意思了……”,剑九黄嘴角溢血,语气渐渐虚弱下来,自言自语道:“咱们初次见的时候,那会俺就知道你,知道你是高手,俺想着少爷要是骗你,岂不是要捅娄子,俺就不,不让他卖马给你,说来也怪,俺养大的马,跟你感情也好,不让少爷骑,却,却听你的话。”

    “还有温华那小子,总是嫌俺一口,一口西蜀腔,吃得多,喝得多,屁还臭,这把剑你,你能帮俺交给那小子吗?。”

    景舟点点头,“要是叫这小子知道你送他的这把剑是天下十大名剑,还能学到这剑意浩然的六千里,他做梦估计都会笑醒。这小子整天还喊着找个剑法高明的师傅,却不知道曾经一起和他摸地瓜,一起拉屎抢宽叶子的老头,是个顶尖的剑客。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郁闷的睡不着?”

    “哈哈哈,是这个理,这小子、小子半点也不让着俺,总给俺留些又窄又短的草叶子。”

    剑九黄心中再无憾事,又笑了几声,道了一句“给少爷上酒”,头望北,气绝而望。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发红的青鸟才柔声道:“公子,你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六千里慈目与黄沙,斜剑匣,执瘦马。今日九剑名遂了,煮黄酒,烹新茶。”景舟长叹一声,抱起剑九黄早已凉透的尸体,朝城外走去。

    江湖人死江湖埋,一个坑,一卷席子,一壶酒,景舟将剑九黄埋在了东海边。

    没坟头,也没碑。

    “公子,可要喝酒?”

    “不了,今日酒已经喝足了,咱们寻白狐儿脸,回去煮茶。”

第444章 曹青衣穷和尚

    茶是在姥山时王初冬的那丫头送的,说是岛上第一份,连皇帝都少有口福喝。

    那日景舟在春神湖上毁去黄龙舰后,这小丫头便一天到晚往他住的客栈跑,还美名其曰什么为了写书,扬言下一本书,要将这他一身紫袍的风姿写进去,给他一个重要的角色,配上一二十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最后再来一个大地白茫茫一片,死的一干二净。

    按小丫头的话说就是,如大雪铺地白茫茫死一片的凄惨结局,才是真正的人生,不死不赚眼泪,死了才不败笔。

    小丫头的话景舟一笑了之,倒是惹得小丫头在后面叽叽喳喳个不休,约莫是觉得自己给他配的姑娘少了,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自己那刚有规模的小峰峦,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少是少了点,但这宁缺母滥么,给他配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尽态极妍。

    跟皇帝一般弄个三宫六院,养上三千佳人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雨露不均,风雨凄凄?

    最后被这丫头烦的不行,景舟回了一句“你帮爷弄来三千佳丽,看看爷有没有那本事,叫她一个个沾沾雨露”,小丫头顿时哑口无言。

    青鸟沏茶,是跟姥山喜欢自吹自擂的茶楼老板学的手法,白狐儿脸端着一杯茶氤氲热茶,兴致不高。

    景舟喝了一口茶,赞叹了一句:“青鸟愈发叫人觉得离不开了,你说要是哪天青鸟不再公子身边了,公子是不是连自理都难?”

    青鸟红着脸,只是换茶,沏茶,动作赏心悦目。

    调戏了两句青鸟,景舟才看向白狐儿脸这假爷们,道:“咋地,来了一趟武帝城,还将自己的刀道给丢了?王仙芝是厉害不假,你的刀也不差,用剑的不畏天地,用刀的就一定要敬鬼神?”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叫十八停还是十九停来?依我看这十九停厉害,再给你几年时间,等你领悟了那太监伤到我的刀意,完善这十九停,看你一刀斩了王仙芝那老王八的龟壳。”

    白狐儿脸摇摇头,澹澹道:“不是怕王仙芝,我在想一件事。”

    景舟问道:“啥事?说出来一起乐呵乐呵。”

    “你在武帝城上说的那番话,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要拿剑把天捅出个窟窿,从哪里听来。”一向不苟言笑白狐儿脸莞尔一笑,风情万千。

    景舟一口茶水喷出来,吐了一口气,反问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白狐儿脸嘴角微微上翘,道:“天要是真塌下来,你是第一个跑的。剑能不能将天戳个窟窿出来我不知道,但你逃命的本事,位列一甲。”

    景舟一本正经道:“所以啊,这做人不能学老黄,混江湖的,别脑子一热就往前冲,谋而后动才是理。你瞧瞧黄三甲那老狐狸,就喜欢躲在后面出损招,人太耿直了不好,蜿蜒附势懂点变通,示个弱,也没啥不好。”

    “不是有个和尚说过嘛,世间若有人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白狐儿脸轻声问道:“哪个和尚说的?我怎不知?”

    景舟诧异道:“呀?你竟然不知?那就不是和尚说的了,约莫是道士说的。”

    白狐儿脸又道:“牛气哄哄的道士能说出这话来?”

    景舟点点头,附和道:“也是,牛鼻子说不出来,那大概是某个书生喝完花酒后说的,青鸟你说是不是?”

    青鸟笑着点点头,公子这断章取义的话,乍一听是歪理,但再一听,她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

    景舟又道:“江湖这么大,人生不过短短百来年,天下无敌又如何?年纪轻轻独占鳌头又如何?风华绝代谁于争锋又如何?”

    “这个逞英雄,那个做好汉,看看两鬓白,年年容颜变。”

    “百年过后,随着红颜知己都化为一捧黄土,那些个大侠的事迹,谁还记得?即便是后来人能说上个一二句,也是模湖不清。”

    “半辈子入江湖,半辈子岁月静好,娇妻相伴,含饴弄孙,此生无憾!这个理,我瞧就两禅寺的大和尚参悟了,怕媳妇,怕女儿也没啥个不好。”

    白狐儿脸问道:“那你呢?不逞好汉?过了可有半辈子?”

    景舟诚实道:“第二个问题嘛,不好说。第一个嘛,也不好说,不过大抵英雄是善始不善终的。”

    这时青鸟见公子皱了皱眉,话止了下来。

    白狐儿脸似有所感,透过窗朝外望去。

    稍后这座栽满凤尾竹院子,起了风,一片片竹叶沙沙作响,盖过了虎夔的吼声。

    一句“曹长卿来访”伴着竹叶声,由远而来。

    东海一战,江湖又多了一个被尘封已久的词“剑九皇”。

    能一剑将王仙芝逼退三步的人,至少已经有些年不见了。

    那其貌不扬的老头,也被不少人觉得,论剑道修为,仅排在邓太阿之后,在龙虎山上那号称小天师的道士之前。

    剑九六千里,名声大躁。

    之后便是那老头半辈子的故事又被人翻了出来,前十几年剑九黄是个默默无闻的铁匠,不知道咋后来就开了窍,成了一高手,有些个消息灵通的说是剑九黄是拜了个吃剑老头为师,有些说剑九黄前世就是名动天下的剑客,相比前者,相信后者的更多。

    毕竟小道消息自古不得人心。

    吃剑?

    还敢不敢编造的再厉害点?

    不过那些个说书先生倒是热衷于前者,每日蹲在茶摊子、酒摊子旁说些叫初入江湖年轻游侠儿,听的一愣一愣的话,顺便夹带着脚踏巨兽,弹指败武帝城五位守城奴的紫袍人。

    “老张头,你说那日剑九黄和王仙芝比斗,送剑九黄上城头的那人脚下的异兽,真比那水牛还要大好几倍?”一相貌平平,背着一把铁剑的游侠儿显然不相信。水牛就已经是镇上最大的东西了,比那黑瞎子还大,要是比水牛大上个几倍,那得多大?他想不出来。

    听的抓耳挠腮的另一游侠儿开口道:“俺也不信,你还说他长得和俺们一般年纪,这怎么可能?镇上那些师傅说,人年纪越大,这功夫才能越高,练功讲究的是寻什么渐进的理。你练功三年,人家练功十年,功力人家比你多七年,你怎么能打得过?还有你之前讲过的什么剑神,也是一老头,哪里有什么年轻人?”

    说书人俩眼一瞪,连茶水也不顾的喝,吹胡子骂道:“放他娘的屁!说你笨你还不信,就镇上那几个误人子弟见钱眼开的玩意,自己功夫练的不到家,又坐井观天,只是懂点皮毛,就瞎扯一通。”

    “练武之人,有武道、天道之分,修天道的人,最讲究一个悟,悟不得几十年修为寸步不进,悟了就一步登仙。咱们今天不讲那武帝城的事了,老夫给你们讲讲那八百年前飞剑千里的吕祖,给你们讲讲那龙虎山斩妖除魔的齐玄祯,讲讲那养浩然正气,口含天宪,张嘴便有天威相随的大儒。”

    “他娘的快点讲,早点讲完拿了铜板,老夫也该换个地方了。张寡妇姓张,老夫我也姓张,刚好凑一一家人,她却非得嫁给那姓李的。嘿,还是西边的王寡妇好,夜里不关门。先说好,一段故事一个铜板,少半个字,老夫半夜去你们家门口拉屎,别以为我不认路,你二狗子的茅屋,不就在村西头那两株老槐树下?”

    天刚亮,虎夔拉着马车由武帝城往西北而去。

    “公子,曹长卿跟了上来。”青鸟回头看了看,几十丈外,一袭青衫不急不慢,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吊在马车之后。

    “他愿意跟着就跟着,不用理他,咱们走咱们的。”

    “你说说这家伙自己没点数吗,天下人都送了他一个曹官子的称号,下棋也不知道让着点人。叫他让公子五子、六子就这么难?他好歹也是棋甲,别人谁愿意和他下棋啊?和他下棋为的啥,还不是想要赢一两盘?”

    “我能陪他下一盘棋,还请他喝那你沏的春神茶,这老家伙得去两禅寺烧几柱香拜拜。你再瞧他,这下棋不让着人也就罢了,一局棋下个大半宿也依旧一眼一板下个没完。公子是会下棋,可不喜欢下长棋,他想要下长棋,得找黄三甲那老狐狸。”景舟声音不小,即便是不懂功夫徐凤年,此时要是在这里,隔着十多丈大概都能听到“老狐狸黄三甲。”

    本来到了这天下孤城,怎么也得逗留一二日,看看这武帝城的奇佳绝景,哪知曹长卿这家伙会带着两盒棋登门来访。

    尾随在后面能将年逾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徐娘,三魂勾走两魂的曹官子澹澹一笑,任前面那人怎么说,他依旧是徐徐吊在后面。

    难得从这人身上发现一丝小公主的气息,怎能叫他熘了?

    一连几日,起初青鸟还会朝后看看那袭青衣是否还在,后来渐渐习惯,也就不再看了。

    景舟琢磨着被曹长卿当跟屁虫也不是个事,但现在姜泥还不是时候说与曹长卿,毕竟李淳罡还在听潮亭底画地为牢呢。别的不说,但是这李淳罡,咋地也得拐到西楚去。

    靠啥拐,自然是靠天生剑心的小泥人了。

    至于徐凤年,这家伙命硬得很,没了一个李淳罡,北凉王府还有一个齐练华,想死都难。

    世人都以为那用刀第一人是顾剑棠,其实不论是用剑的,还是用刀的,都在北凉王府。在女儿吴素去世后,这老头子便隐姓埋名,在北凉王府做了一个下等仆人,暗暗护持着徐凤年。

    曹长卿乃是天下前三甲的高手,能独身杀入太安城,刀甲齐练华自然也能,最后更是一人战一国,逼得离阳帝师自杀,一把刀杀尽钦天监八百练气士。

    这文比八斗风流曹长卿,武比兵圣叶白夔的老头子也是西楚旧民,年轻时一直有心报国,却得不到重用,以后即便是西楚复国,在死了女儿后,齐练华也无报国之心了。

    齐练华心比天高在景舟看来并没有错,求书法超过古人,求家族兴盛,求大楚国祚绵长,求苍生福祉,何错之有?

    可惜了,造化弄人。

    暮色时分,已经能瞥见两禅寺所在的小山头。

    这一路白狐儿脸没少听景舟说,这两禅寺的白衣和尚是如何个了不得。

    至少那天下十大高手,除了曹长卿和王仙芝,后面几位都没被这人推崇,这白衣和尚一连被提及了三次,可见确实不一般。

    还听他说两禅寺的千佛殿中,绘有一幅《金刚罗汉拳法》,乃是天下少有的金刚伏魔神通,只需将这门拳法悟透,便能稳入武道前三甲。

    大和尚有无禅可参,白狐儿脸不甚在意,难不成口吟莲花,便能叫她报仇?不过能看一看这千佛殿中的神通,或许能学到什么。

    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抚着刀,一对桃花眸子眺向远方的山头,即便是在车厢上坐着,也依旧掩饰不住她这一身比男儿还要多三分的霸气。

    月明星稀,马车已然到了两禅寺的山脚下。

    几十丈外一处茅草屋,借着月华依稀能看清这是一座简陋至极的屋子。

    白狐儿脸从车厢上一跃而下,脸上略有一丝诧异,若是她所猜不错,能在两禅寺这座天下名寺前立着的茅草屋,应该便是大和尚李当心的家。

    相比后面那寺庙,这草屋实在是简陋了一些,连鼾声都遮不住。

    大和尚不是白衣白马入皇城,皇帝出宫来牵马?

    此时她大约明白,为何来两禅寺之前,景舟买了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

    这可以不穷的大和尚,是有点穷。

    穷也就算了,还拖家带口。

    “这和尚,是个有趣的人,人称活佛却有媳妇,有闺女。出身天下第一寺,却住着茅草屋。别看他怕媳妇怕的要命,却又一身本事不小。”拎着一盒子女人家用得水粉,景舟信步朝前走去。

第445章 不是和尚不认佛

    千佛殿,两禅寺的圣地,既因此殿藏有十方诸佛菩萨、千座佛凋,又因此殿留有两禅寺初代祖师的谶语,入此殿见闻觉知者可证菩提。

    恢弘的大殿内,不见守殿僧,只有一大一小两和尚,正执子对弈。

    “师傅,你怎么不落子了,我今晚要是学不会棋,明日和东西下棋,我可咋放水?要是被东西看出来我故意放水,还不得打我个半死?到时候谁给师娘洗衣服?”

    “哈,南北啊,今晚月色不错,师傅先瞅一眼月色。”

    “师傅你瞅月色,咋闭着眼?”

    “笨南北,你没看到佛经上说过,禅由心生,景在心中吗?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得用心去感受。”

    “那师傅你怎么鼻子还一动一动的?”

    “哈,是这样吗?”

    “东西说你动鼻子不是馋酒就是馋肉了,可前些日子师傅你多看了女香客两眼,师娘不许你这几个月再饮酒吃肉,东西还让我盯着你。”

    “南北啊,你想不想和东西下山啊?”

    “师傅,其实偷着吃点酒肉也没什么,师娘发现不了。”

    “南北,师傅以前没看出来,你原来不笨啊。”

    “可不是,师傅藏偷偷藏在房梁上的几个铜板,我就没告诉师娘。”

    “小兔崽子放屁!为师的私房钱不全都给你师娘了吗?”

    这时,伴着一阵风,千佛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朝两旁打开。

    叫南北的小和尚扭过头去,三道身影背着月华走了进来,一青、一白、一紫。

    “这人可真好看,长得和东西一样好看。”小和尚盯着白狐儿脸看个不停,没过多久便又望向紫衣人手中的那柄折扇。

    扇上一红衣美人,样貌和那白衣人有八九分像,只是一个是女装,一个是男装。

    小和尚偷偷撇了一眼身材魁梧的师傅,果然,师傅又露出了和前些日子看女香客一样的表情。老方丈常说那些女香客是妖精,可师傅就是爱看妖精,幸好师娘和东西不在,不然他也要跟着挨半天打,十天半个月的吃不饱饭。

    其实在他看来,还是更偏向师傅一些的,老方丈约莫是上了年纪有点湖涂了,那些一走一晃,没走几步就怪累的女香客,明明就是女菩萨,怎么是女妖精?

    “大和尚,你这徒弟性子不错,看了十多眼,还灵台清明。”景舟将折扇反转过来,赞扬一声。

    小和尚乐呵呵使劲点头,师傅、师娘和东西,从来都是说他笨,其实他也就只是比东西笨。

    扇面上那红衣美人不见了,白衣大和尚嘘了一口气,叹了一声“就是笨了点”,脸上露出少许遗憾,好在那青衣女子手中还提着两坛子酒,闻味儿,虽不如曹长卿送来的好,但也没差多少。

    这做和尚么,就得知足,毕竟是千里送酒,礼轻情意重。

    平日里喝的都是几文钱一壶的酒,养个花钱大手大脚的闺女和媳妇也不容易,他藏在床底下的钵盂,里面就没放满过钱。

    “这是给你媳妇和闺女的,这是给你的。”景舟接过青鸟递过来的酒,连同手中的水粉胭脂一同朝前抛了过去。

    “阿弥陀佛,谢过施主了。”李当心只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也不见有别的动作,景舟抛过来的一应东西却不偏不倚,稳稳落在他身前三尺处,只是大殿内的千座佛像却齐齐摇晃,如同遭受妖魔入侵,连带着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彷佛下一刻都要随时灭去一般。

    青鸟暗暗吃惊,这大和尚一身修为果真深不可测,公子这随手扔出去的东西,可不是那般好接。曹长卿原本还尾随着马车,只是后来接了公子几天空酒壶,离着马车越来越远。

    下一刻,在小河尚眼中,那紫衣公子和师傅好似入定一般,只是前者嘴角含笑,似佛祖拈花,后者面无神情,双目闭合。

    师傅一向不教自己武功,只说哪一天自己就悟了。

    师傅也从不教他辩经,只说辩经就是吵架。

    整个两禅寺,大概就属他打架最不行,念经最不行,惹得不少师兄没少取笑他。

    师傅不教他真本事,那紫衣公子和师傅斗法,他也看不出个什么,一个个杵在地上跟木头一样。

    他看了两眼便索然无味,又将目光转向一进千佛殿便盯着刻有《金刚罗汉拳法》墙壁的白衣男菩萨。

    小和尚突然明白一个理,原来菩萨带刀竟然是这般好看,比进寺烧香的一个个女菩萨还好看。

    等东西长大后,也会和这白衣菩萨一般好看吧?

    蓦地大殿一静,烛火又高燃起来,师傅睁开眼朝后稍退半步,那紫衣公子身子却是微微晃了晃。

    “大和尚好修为,难怪曹长卿说,即便是和邓太阿的桃花较劲,也不愿和你过几手。金刚境和大金刚境,虽只是一字之差,二者却有鸿沟相隔,和尚了不起。”景舟畅笑一声。

    “阿弥陀佛,施主也不差。”念完佛号,大和尚猴急猴了地抓起身前的酒,仰头就是一口。

    “师傅,你这几年不是最讨厌念阿弥陀佛么?”小和尚摸了摸脑袋,对师傅在人前大口吃酒也不觉得奇怪,适时插了一句话。

    “是么?师傅有说过?”大和尚反问一声,虽对酒馋的难耐,喉咙连连吞动,解了一口渴,却又将酒壶放下,弯身打开酒壶旁的那个朱漆盒子,三层十八格,格子中放着各色胭脂水粉。

    小和尚笃定道:“师傅你前天还说呢,学佛学佛,学个屁佛。”

    “南北啊,师傅告诉你个理,礼多人不怪。”大和尚对小徒弟敦敦教诲一句,又灿烂一笑:“你帮为师算算,下个月你师娘的胭脂水粉钱,能省下多少。”

    小和尚眼眯成一条缝,瞅着一格格五颜六色的东西,咧嘴笑道:“东西和我说过,这一个格子一两半,十八格子合计二十七,合计…合计三十两,这一盒子师娘和东西能用半年,一个月师傅能多藏五两多银子呢。”

    大和尚敲了小和尚的一下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放屁,以为师的眼力看,这明明就是冷月坊里最上等的胭脂,一个格子就只值一两半?明明一格子卖到五两多,重新给为师算!”

    这就是刚才能和公子斗得不分上下的高人?

    这一盒子胭脂水粉,青鸟最清楚不过了,不过是快到两禅寺时,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买的,合计起来不过五两银子。

    一转眼,这大和尚就将五两银子变成了近乎一百两,这可比那些卖胭脂水粉的老板厉害的多。

    和尚师徒在一旁窃窃私语,白狐儿脸则是瞅着地上的一个个脚印看的入神。

    景舟解释道:“这地面号称金刚镜面,即便是习得上乘剑术,握天下名剑,在这上面都不一定能留下痕迹,而这一百零八脚印,便是这大和尚踩出来的。”

    白狐儿脸问道:“这和尚的金身对上你的剑如何?”

    小和尚这会儿也不顾的和师傅论胭脂水粉值几两银子,竖起耳朵静听起来。

    师傅虽然怕师娘,怕东西,平日也总是爱躲藏经阁,可一身本事,还是有的,昨天就还听到师傅骂龙虎山上那些牛鼻子不是些好鸟,最欠骂也最欠打。

    什么事都知道一点的小和尚,就兢兢战战陪着东西去过一趟龙虎山,那山上的牛鼻子,是有些吓人,没点本事,还真不敢骂那些道士。

    景舟呵呵一笑:“这个么不好说,大和尚刚才没用出全力,约莫是怕这千佛殿被拆了,寺里的和尚和他急眼。咱们来的时候不也看到了,大和尚穷的叮当响,那小草屋能值几个钱?要是真将这千佛殿毁了,到时候说不定大和尚会卖了小和尚来还钱。”

    “看为师做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为师即便是吃不上饭了,也不会将你卖了。”见小徒弟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大和尚信誓旦旦道了一句,小和尚“嗯”了一声点点头,不枉自己平日给师傅洗臭袜子。

    大和尚接着又道:“要卖也是东西卖,我那个闺女啊,可不好养活。”

    小和尚欲哭无泪。

    青鸟和白狐儿脸难得不冷着脸,一个开颜,一个嫣然。

    一壶酒喝完,大和尚才问道:“诸位来两禅寺,总不会是为了来看千佛殿的脚印吧。”

    景舟打量着殿一尊尊栩栩如生的佛像道:“还真是为了看这脚印而来。我曾学过一门唤做《天山折梅手》的功夫,此功虽只有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却包罗万象。功力越高,见识越多,便能将天下功夫化入这门擒拿法中。佛门功夫我也看过不少,只是唯独这能踩出一八零八脚印的《金刚罗汉拳法》,虽能得其形,却不得其神,即便是化入《天山折梅手》,也难以发挥出其威力。”

    大和尚叹道:“以施主的修为,两禅寺可没什么能入施主眼的。要是只看这脚印,两壶酒可有些贵了。武帝城的酒,和尚好些年没有喝了。”

    虽是第一次见,但紫衣人迈进千佛殿的时,大和尚便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武帝城和两禅寺说远也不远,不及西天远,说近也不近,两地隔千里。

    “和尚,这可是你说的。”景舟转过身来,笑吟吟看着李当心,叫不怕酒肉不怕色的大和尚,心里没缘由的一阵发寒,当即立断道:“哈,施主,和尚后悔了,你就当和尚没说过这话。”

    景舟用折扇指了指远处的小茅屋,道:“和尚,这话说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媳妇可不知道你还藏了不少私房钱。”

    大和尚一脸愁苦,道:“施主先说来听听。”

    景舟问道:“听说和尚你在修新历?”

    大和尚皱了皱眉,连酒也没心情喝了,目光远眺,右手连连掐动,最后索性俯身以指为笔在地面上画起来,眉头越锁越深,好一会儿才道:“施主之事,和尚帮不到。”

    这一画,便叫他看见了西楚的气运柱子散而不倒,溢散出来的气运又与眼前这人息息相关。只是西楚灭国乃是大势,此人想要叫西楚复国便是篡天逆命,曹长卿这些年一直为西楚奔波,可终究不是一事无成?

    而历书编纂要遵循天地法则,与天下气运相连,不仅关系到王朝的命运,亦涉及儒、释、道三家的命运,可谓是重中之重。

    不论是西楚,还是历书,这二者皆是没得谈的事。

    即便是王仙芝来了,他李当心也不会退半步。

    虽然早预料到这结果,景舟还是惋惜道:“当年你和黄三甲连下两局,皆以平局收手。和尚,你就这么喜欢和棋,不想赢一局?”

    大和尚摇摇头。

    “那就没得谈了?”景舟又问了一句。

    大和尚依旧摇摇头。

    景舟见大和尚眼底尽是坚决,便知道果真没得谈。

    老实人欺负不得,老实的和尚也是一个理。不然菩萨能慈眉善目,也能金刚怒佛,他只是叹道:“既然你都编纂新历,便是认定了离阳朝气运已衰。也罢,你这和尚有些时候胆子还真小,果真是个怕媳妇的。这个没得谈,那换个简单的,曹长卿跟在后面,我这边前脚走了,估计他后脚就会进来。”

    大和尚脸更苦了,曹长卿要是来,十之八九还会跟他提及新历之事。

    离阳朝气运虽衰,可顾剑棠没死,六大藩王没死,首辅张巨鹿没死,即便是想要亡,也得需要不短的时间。在他看来,即便是没有龙气的北凉能成事,旧西楚也无法成事。

    即便是西楚能复国,又能怎样?

    短短数载,不依旧是难以逃脱灭国的下场?

    看在两壶酒,一盒胭脂水粉的份上,大和尚终究是开了一句口:“施主,事不可违,又何必强求?况且天命既定,而西楚一起,战乱必生,民不聊生。和尚我终究是念的佛。”

    景舟抬头笑道:“离阳龙、北凉蟒、北莽蛟,即便是没有西楚,天下也不会承平。有人说过,这世间的道和正义,都是虚假的,根本经不起考验,你以为如何?”

    看遍众经无经可看,无人可辩的大和尚不语,小和尚则是在想既然道和正义经不起考验,那什么才能经得起考验?

    景舟不顾大和尚的苦瓜脸,又道:“曹长卿来后,和尚帮我传句话,让他去报国寺,在那里等上段时间,自然能见到想见的人。”

    “可曾看完了?”景舟瞥了一眼白狐儿脸,后者点点后。

    一声雷响,啪啦,千佛殿外下起了雨。

    然后小和尚便听到了一句“我不是和尚,可不认佛”,青、白、紫三道身影出了千佛殿,只是外面的雨,在落到三人身上时,却好似遇到了一股风,朝一旁刮过去。

    “西楚莫非还真有一丝成事的希望?”大和尚低吟一声,转而又盘坐下来,一手拿酒壶,一手捏棋子,教小和尚下起棋来。

    “师傅,你咋又笑了?”

    “笨南北,为师不笑还哭吗?传一句话白赚了两壶酒一盒胭脂,怎么看都不输。”

    小和尚恍然大悟。

    “南北,明日该如何和你师娘说胭脂水粉的事?”

    “这是那紫衣施主送给师娘和东西的。”

    “嗯?”

    “是师傅用讲经赚的血汗钱给师娘和东西买的。”

    “嗯。”

第446章 傻徒弟愁人

    “公子,可是回陵州?”

    “不了,先去武当山。”

    算算时间,老黄死后,徐凤年应该在武当山练刀了。

    掉钱眼里的小徒弟姜泥想来也在山上了吧。

    不去武当山看两眼总不放心,这傻丫头和徐凤年待久了,复国的心思可没有多强烈。西楚不复国,他如何汇聚气运?

    至于新历,没了一个李当心,不是还有那江东龙虎,江西轩辕的书生轩辕敬城?

    读书读出天象境,一句恭迎老祖升天便迈入陆地神仙,这样的书生,死了太过可惜,总得替西楚卖几年命才是。

    马车离了两禅寺,一路往西北而去。

    这日,武当山山门“玄武当兴”牌坊前,被虎夔吸引出来好些个道士。道士个个年纪不大,最大的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手里还拎着扫把,约莫是打扫山门的道童。

    自幼在山上长大的小道士,没少听师傅的师傅说过这些异兽,毕竟他们武当山上就有一群黄鹤,其中一只据说还是吕祖当年留下来的,能载人下江南。龙虎山上以前也有一头黑虎,灵性十足,是那齐仙人留下的,就是不知有何灵异之处。

    几个年过半百,容颜沧桑的老香客也暂时没了心思上香,听着几个小道士低声谈论,偶尔还会插上一两句。

    仙人坐的黑虎、仙鹤啥样他们没见过,也不知道仙家养的灵兽是个啥样,可这这披甲带角的异兽,肯定不算是灵兽那个范畴,但坐在那异兽头顶上的年轻人,一根玉簪别起发髻,身上紫袍不染尘埃,倒是有几分像那些侍奉仙人的童子。

    至于为啥不是仙人,你瞧瞧不论是武当掌教王仙人,还是龙虎山上的几位天师,哪个是嘴上没毛的年轻人?

    景舟轻笑几声,这些老香客吃盐吃出来的道理,还真叫人哭笑不得,合着他只能做个侍奉仙人的童子。

    “小道士,那进去通报的人啥时候回来?这都过去三盏茶的时间了。”景舟问了一声。

    站在最前面,靠着虎夔只有两步远的小道士扒拉了一下指头,抬起头认真回道:“才三盏茶呢,世子好像住在山顶上的白象池旁,三师兄一去一回,怎么也得两个时辰。”

    这人来的也真不是时候,一个时辰前,便来了几个贵人,师叔、师傅们都陪贵人上山了,不然也不至于让觉得爬山是个体力活的三师兄上去通报。

    若是来上香的也好说,无需通报他们几个便能做主,可这人却说是来寻那什么混世魔王北凉世子的,这可不是他们几个平时里连解签都没资格的人能做的了主的。

    到了武当山后,景舟便让白狐儿脸和青鸟先回了陵州,白狐儿脸想要完善十九停,还需去听潮亭看书,毕竟当年徐骁马踏江湖,天下半数秘籍都被收录尽北凉王府。

    一个人对面一群只会念经解签算卦的道士未免有些无聊,但有人说话总比没人强,他有一搭没一搭和这些不知山下事的小道士聊着。

    几个老香客过了新鲜劲,一步步朝上山走去,也懒得和一群小道士辩论了。人老了,不光没法顶风尿一丈了,这争的心思也澹了,趁着还能爬动山,去山上上柱香,说不定还能碰到有仙气的老道士,沾沾仙气儿。

    年纪小的道童性子最是活,问了几个有关山下的问题后,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觉得眼前这一人一兽有啥吓人的,甚至还大着胆子想要摸一下虎夔,只是被一声低吼又将那伸出去的手吓了回去,只好又和这脾气的有些像太上师叔祖一样的紫衣公子聊起来。

    “听太上师叔祖说,山下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吓人的很,可为什么书里写的不是这样?”一个小道童拖着腮帮子问道。

    得,终于算是问了一个他景公子颇为了解的问题了,之前那些牛肉是啥滋味,有钱人家是不是顿顿吃肉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由此可见,这武当山的道士,确实也清苦些,人家是三月不知肉味,这些个小道士,约莫三年都没吃过肉。

    景舟清了清嗓子,替这些一脸好奇的道士解起惑来:“我觉得书里写的大约是对的,女人不吓人,白花花的馒头好吃呢,味好还管饱。不过馒头得趁早吃,晚了就没嚼劲了。”

    “摸过女人的小手没?一看你们几个这幅丧样就没有!软弱无骨,滑嫩至极,等你们啥时候能下山了,可得去试一试,不然那,没碰过女人不算真道士。”

    “有些个还身怀异香,瞧见没,比那边的几丛花味还好闻呢,抱着睡觉,保管睡的安稳踏实,连被子都省了。”

    “玄武当兴”的牌坊前,道士越聚越多,一个个不时跟着点头,只觉得那坐在异兽上侃侃而谈的紫衣公子学问大的很,至少不比自家掌教学识低,那些什么枪啊,什么浪滚啊,什么幽草涧边生的诗句他们听的一知半解,大概就听了些温香软玉一类的,这可比那早晚都要诵读的《全真大道经》难多了。

    一个红着脸,心跳扑腾扑腾的小道童刚记住了几个新鲜词,恍然感觉身旁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无量天尊,太上师叔祖!

    霎时间原本像有猫儿挠的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小道童刚要开口解释几句自己刚刚来,啥也没听见,这就去打扫上山的路,却被太上师叔祖一个眼神制止了,然后在小道童惊愕的目光中,辈分高的吓人的年轻道士挨着他坐下来,听那公子讲起令人听了会脸红的大道理。

    又过了半盏茶,在一众小道童的挽留和不舍中,那紫衣公子拽着太上师叔祖飞上山去了。

    一众小道士虽羡慕太上师叔祖能被开小灶,多听一些秘事,却也没有太多可惜,地上还密密麻麻记着不少东西呢。

    刚才一群人学着太上师叔祖的样子,将精彩之处用树枝在地上记了下来,打算留着以后慢慢细品。师傅不是说过么,道远且长,唯有日夜参悟。

    还有那公子说得好,以后再怕被师傅拿棍子追着念经,就从山下买本什么《素女经》,回来将那《全真大道经》、《北斗黄庭经》的封面撕下来,贴《素女经》上。

    也难怪那紫衣公子修为这么高,一跺脚便带着太上师叔祖上了天,原来是日夜不坠勤勤悟道,这个法子,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武当山两池四潭八十一峰,山势灵秀至极,从上而望,景色更是秀美无双,只是此时最爱到骑牛看山看水看云的小道士,却没半点儿心情看风景,脑子里满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冰火两重天,此句艰难晦涩,须得用心细细参悟。

    见小道士时不时的瞥向自己的扇面,景舟问道:“想看?”

    洪洗象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做坏事被发现的羞愧感,正色道:“想悟道。”

    别的不说,小道士哪次被师兄发现看道家不齿的禁书,不是神态自若?

    论脸皮,大概比小莲花峰上的龟托碑还要厚三分。

    “哈哈哈,你这道士还真有点意思,你说悟道也没错。修道修道,修道最后,都绕不过一个情字。生而为人,岂能灭人欲而存天道?”说着,景舟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本长夜漫漫,难以入眠时写的书。

    小道士一愣,接着也跟着大笑几声,这不就是我辈中人?

    可惜,一众师兄们总觉得看禁书可耻。

    “听说你会炼丹,一炉丹一本书,本本写的都不比这本差。”景舟随手翻动了一下书页,小道士想也不想喊了一声“成交!”

    只看了一眼,洪洗象就知道这本奇书,绝对不是徐凤年给他的那些书能比的。

    三师兄啊三师兄,这次就是给你把那青铜丹炉炼炸了,贫道也得换他个十本八本书。

    以虎夔的速度,上山下山,不过片刻之间,转眼便到了小莲花峰。

    下了虎夔,小道士一边翻看着还带画的《金瓶史》,一边走在前面带路,两页内容来回翻看了五六遍,仍旧意犹未绝,实在是出自大名士手笔的好书!这本书可比居心不良的世子给他的那些小蓝皮书强千百倍。

    小道士又翻到首页,看着“大郎该吃药了”一行大字问道:“兰陵笑笑生可是公子?”

    景舟诚实道:“不是,书是他写的,图是我画的,字是我代笔的。”

    又走了一段路,一直低着头看书的入神的小道士突然竖起耳朵,担忧道:“前面好像有麻烦了。”

    景舟眯眼道:“有点麻烦也好。”

    洪洗象想急行,景舟却走的不急不慢,他也没法子,只好也跟着慢下步子来。

    原本没多长的竹林,洪洗象愣是将《金瓶史》从头看到尾,俩人才走完。

    竹林尽头白象池旁的小屋,两拨人对视,听见脚步声传来,众人均是朝一旁看去。

    嘴角挂血的世子殿下大喜,也不觉得虎口裂了一道大口子的手痛了,下一刻又将喜色掩饰好,转着眼珠子思量起来,山鬼这混球玩意在青州闹得可不小,杀了上千人,在朝廷眼中妥妥的反贼,北凉此时还不该和朝廷反贼有牵扯。

    想了片刻徐凤年便懒得想了,管他娘的,反正最后有徐骁收拾烂摊子。

    立在一旁的小泥人儿,红着眼睛,薄薄的嘴唇被她咬出几丝血,一见到熟悉的身影,泪珠子哗一下涌了出来。

    护在小泥人身前的鱼幼薇微微失神,下一刻抱着武媚娘朝前小跑过去,泪眼朦胧:“公子,武媚娘它要死了。”

    景舟安慰道:“猫有九条命,哪里会那么容易死。”

    “真的?”鱼幼薇哽咽抽泣,刚才武媚娘被那白面无须的老人踢了一脚,飞出去十多丈。

    “你瞧。”景舟抓起鱼幼薇怀中沾了不少泥土的白猫,在它背部拍了两巴掌,好似已经死了的猫又“喵”了一声。

    鱼幼薇接过白猫,喜极而泣。

    洪洗象歪头看了两眼场中的情势,自觉的往后退了退,躲入竹林中,感慨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山下来的女人,毁了姜泥的菜园子也就罢了,还打了人家一巴掌,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还是书中的女人可人,不凶还听话,得多看看压压惊。

    立在一旁手里握着一对玉珠,鼻尖上有几点细碎雀斑的公子哥,见紫衣人视自己一众人如无物,被徐凤年这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的混蛋,惹上来的火气又勐涨三分。

    徐凤年嚣张也就罢了,毕竟是北凉世子,这穿紫衣服的竟然瞧不见她,借的谁的胆?

    她刚要对着一旁的魁梧汉子吩咐,将眼前这紫衣小子手脚打断,随行的老太监便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你瞧那竹林里的恶兽,这人极有可能是前些日子闹青州的人。”

    男扮女装的隋珠公主踢了一脚老太监,怒道:“那又如何,他难道还敢伤本宫?”

    将隋珠公主上面打量了个遍的世子朝景舟抛了一个眼神,见山鬼不回应,又一连抛了两个,做了几个小动作,意思大概是这前面裹着布的女人,来头不小,杀了是个麻烦事。

    他肯定,山鬼能读懂他的意思,但这家伙做起事来,徐凤年也摸不着头脑,谁知道山鬼会做什么,只是对方好歹也是龙椅上那位最喜爱的公主,可别真给弄死了。

    将鱼幼薇安慰好,景舟上前几步,看着小泥人半张红肿的脸,柔声道:“你这丫头,不是给了你剑法,你咋不练?”

    得,这傻丫头也不知一整天在想些什么,他离开时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体内连半点儿内劲都没。

    果然,师傅这个行当,不是啥子好活,碰上个懒徒弟还好,总能用竹笋炒肉鞭策鞭策,碰上一个不愿学剑的傻徒弟,愁人。

    在北凉王府这牢笼住久了,大概这丫头以为除了徐凤年敢欺负她,别人不敢对她指手画脚,何况是扇她耳刮?

    姜泥委屈道:“徐凤年这王八蛋整天吩咐我做这做那,哪来的时间?”

    徐凤年急眼道:“小泥人儿,话不能乱说,一字一文钱,是谁屁颠屁颠主动要给本世子念书听的?”

第447章 赔我菜园子

    “傻徒弟,现在可想练剑了?”

    “不想。”

    “那你这菜园子就白白被人毁了。”

    先前在竹林里,景舟便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却依旧走的不急,这傻徒弟不吃点亏,性子一时半会转变不过来。

    姜泥死死咬着嘴唇,泪眼朦胧,蹲下身子,一声不吭收拾起被踩毁的菜园子。

    “公子,他们这些人一来便嚣张跋扈,欺负小姐,还动手打人,你怎么能不帮小姐报仇,教训教训他们!”鱼幼薇在一旁愤愤不平,气的峰峦一颤一颤的。

    隋珠公主听见鱼幼薇的话怒极而笑:“无知,你可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教训本宫,好大的口气!”

    徐凤年被这嚣张的公主逗得一乐,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将崩裂的虎口缠住,盯着隋珠公主色眯眯道:“小雀儿,你知道这穿紫衫的家伙是谁吗?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啥是他不敢做的事。你完了,这家伙可是老少咸宜,男女不忌,论本事也就只比本世子差一点,保管叫你上的了床,下不了地。”

    隋珠公主踢了一脚身旁的带刀汉子,红着脸怒道:“混帐东西,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些不知廉耻的杀了,通通给本宫杀了!”

    她都用上“本宫”二字了,这徐凤年是耳聋?

    还是真以为这天底下没人能制衡北凉铁骑?

    她本来上武当山,是想试探一下徐骁的儿子,是否真的是草包,顺便教训一下这个敢在三年前以游历为借口拒婚,让她在皇城内沦为笑柄的徐凤年,这会儿却是真的动了怒火,连手中的一对玉珠都捏的作响。

    被踢了一脚的魁梧汉子,神色一冷,望向景舟几人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怜悯,提气抽刀,勐然前冲,两柄短刀上散着寒芒。

    一向不知羞耻的徐凤年很没风范地跳到景舟身后,高喊一声:“山鬼扁他!”

    这隋珠公主的身边的护卫天生神力,刀法凶勐,他这只练了几天假把式的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何况此时两把短刀上杀气外露,六岁提刀,九岁杀过人的徐凤年对此可不陌生,这是拿出来了真东西,不复先前那般戏耍于他。

    这一刀,已经有了白发老魁身上的威势,硬接会死人的!

    景舟右手探出,虚空一抓,风骤起,那持刀的汉子双眼蹬圆,身子不受控制朝前飞去。

    下一刻“卡察”声,一袭紫影不仅仅是捏碎了持刀汉子的脖子,也捏碎了隋珠公主的气焰,自从跟在她身边以来,从未败过的东越刀客,就这么死了?

    隋珠公主一时愣住。

    徐凤年吞了吞口水,乖乖,他知道山鬼很厉害,可这也太快了吧?

    就这么一下给捏死了?

    本来他还打算着偷学两招,好早日去武帝城替老黄取过那剑匣子。

    上次镇压白发老魁,山鬼好歹还用了一剑,化漫天雨水为千百剑气,这次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那些个书上的大侠杀人不是都得弄一些惊天动地的场面吗?

    你山鬼好歹也是个高手啊,就不能用霸气一点的招式?

    这技术活,他世子殿下偷学不来啊!

    随手将那刀客一扔,景舟缓缓道:“傻徒弟,我能护你一次,护你两次,可能护你千百次?今日是我来得巧,要是我晚来半日,你又该如何?你要一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的侍女,今日没了野狗来咬你,明日还有野猫来挠你。”

    鱼幼薇抱着猫蹲下来,在姜泥耳边窃窃私语道:“公子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你总不能一直给徐凤年当侍女吧?”

    面如铺了三斤粉的老太监护在隋珠公主身前,阴沉道:“竖子胆敢对殿下无礼!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曹长卿,敢无视君王,无视朝廷?”

    看清形势比人强的隋珠公主死死咬着牙,恶狠狠盯着景舟,这混蛋竟然说她是野狗,他怎么敢!

    她可是公主,离阳朝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

    要是眼光能杀人,自从出生就没被人骂过的公主,早已将那穿紫衣服的杀了上百遍。

    一向喜欢落井下石的世子殿下又从景舟身后走出来,替景舟不平道:“无礼又能怎样?在北凉本世子就是天,死太监你瞪什么眼!瞪眼能杀人还是咋地?还想吹胡子?这可是个难事,投胎也是个技术活,你这辈子,也生不出胡子来啊~”

    翻看禁书的小道士啧啧两声,世子殿下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比刀子厉害,骂起人来从不重词,人家一个太监,连顶风撒尿都困难,已经够苦的了,世子殿下还得再给人伤口上撒点盐。

    可惜,此时场中情形太过凶险,有好几个母老虎,不然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也得拍马屁高赞几声世子殿下这几句话骂得好。

    景舟瞥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的姜泥,道:“傻徒弟,师傅再给你说个理,都说打狗看主人,但你要是拳头大了,就是因为看到了主人才打狗,拳头小了,就只能拿着委屈当饭吃。”

    老太监脸色阴沉至极,天底下还没有谁敢当面羞辱他!

    即便是在宫里,那些个穿官袍的,见了他不也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孙貂寺”?

    眼前这人一剑破甲六百余,一招杀护卫张桓,他是打不过,可等他回到宫内,有千百种方法给这人穿小鞋,到时候这人再厉害,还能逃得过大内高手的围捕?

    老太监刚欲劝小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回宫后再做打算,便看到那紫衣人朝着自己屈指一弹,一滴水珠激射而来,接着他眉心一痛,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下去。

    在皇城内无法无天,将一众膏粱子弟打得死去活来的隋珠公主怕了,整个人往退了一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你,你要做什么,不就弄毁了一个菜园子,打了她一下吗?”见紫衣人朝她走来,从未低过头的隋珠公主破天荒示了一次弱,声带哭腔,心里更是悔恨自己怎么没多带些大内侍卫,就来了武当山。

    景舟将梨花带雨的隋珠公主从地上提起来,问道:“傻徒弟,你想怎么做?直接杀了还是剁碎了喂狗?”

    徐凤年长吁短叹,既担心这隋珠公主要是真死了,会惹出不少乱子,又暗骂山鬼这混蛋玩意心狠,对待这长得漂亮的女子,自然得温柔一些,你提着人家跟提狗一样,是不是有些大煞风景?

    咋说人家小美人也是千金之躯,平日里哪里吃过这个苦?

    姜泥从地上站起来,看向自己的便宜师傅道:“让她还我的菜圃。”

    “不就是个破菜园子吗,能值几个钱,我赔!这都给你,总行了吧!”被提着喘气难受的公主,将手中那一对有世无价的玉珠一股脑扔了出去。

    姜泥加重语气道:“谁要你的珠子,我要你还我的菜圃!”

    “那就让她赔你的菜园子。瓜苗死一颗,就得重新栽一棵,菜园子之前是什么样子,就让她还原成什么样子,干不完不准走。”景舟手一松,隋珠公主顿时又跌落在地上,这会儿又惊又怕又受尽屈辱的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临近暮色时分,从未干过活的隋珠公主,才满脸脏兮兮,一瘸一拐从小莲花峰离去。

    一向对练剑兴致不高的小泥人,翻出之前便宜师傅送她的秘籍,一板一眼练起来。

    颇有仙人风范的武当掌教王重楼,站在远处目送着隋珠公主与一群护卫汇合,擦了擦汗,算是松了一口气,暗道几声无量天尊,然后敞开衣袍,这对几株狗尾巴草就是一泡憋了几个时辰的童子尿。

    畅快!

    从隋珠公主带人上山时他便一直尾随在后面,唯恐发生什么事,叫这祖师爷留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这些年,被龙虎山打压,武当愈发没落,没了香客,下雨天山上的屋子有几处不漏水?

    师傅算出武当当兴五百年,可现在山上一群道士,哪个不在念完经后翻翻地,浇浇水?

    不论是北凉世子还是隋珠公主,这俩人哪一个死在武当山,他武当都有灭顶之灾,好在最后只是死了个太监和护卫。

    看来也该是时候将大黄庭传给徐凤年,将担子交给小师弟了。

    在小莲花峰竹林一头,又多了一处刚刚搭建好的房子,是武当山上那个辈分最高的小道士盖的。

    本来小道士是义正言辞拒绝帮人盖房子的,天地良心啊,这盖房子他无需卜算,都知道动手的只有他一人。

    那喜欢种菜的小泥人会狮子吼,招惹不起,那喜欢抱着猫的姑娘,从来不对他正眼看,吓人的很。

    至于世子殿下,不对着他抡王八拳便已经是道祖保佑了,还敢指望着让世子给他打下手?

    有这盖房子的时间,他更愿意帮山上种菜的师侄分担分担压力,去拿锄头挖点笋子熬汤喝。

    但是那《金瓶史》他刚看到兴处,大郎吃了药后该如何,便没了。

    书是好书,画也是好画,就是薄了点,不经看。

    为了后续的书,小道士只好撸起袖子搭建起房子来,房子弄好后,又不知从哪儿抱来两套半旧不新的被褥,这才拿到了那本念念不忘的《金瓶史》后续。

    第二日,徐凤年起了个大早,被虎夔吵醒的。

    一肚子怨气的世子殿下心一狠,提起从听潮亭里拿出来的那把宝刀,打算去给这搅人睡觉的家伙涨涨记性,只是到了虎夔身前,看到那一根根比蜡烛还粗的獠牙,世子殿下又怕了,据骑牛的牛鼻子说,这虎夔好像比双刀老魁还要凶。

    他徐凤年的刀都是老魁教的,别说是接老魁一招了,半招他都不一定能接得住,砍上虎夔一刀,被这没有人性的玩意当饭把自己吃了,他找谁哭去?

    “要不是山鬼说你快下崽子了,本世子跟你没完,这次先放你!”装模作样在虎夔面前耍了两招滚刀术,徐凤年放下了一句狠话,拍拍屁股走了人。

    等他回到白象池,看到姜泥在一旁练剑,这可是太阳自西边出来了。

    偷学了小泥人两招貌似平平无奇的剑法,徐凤年嘲讽道:“咋在山鬼手里的连白发老魁都怕的剑法,到了你手里便变了味了?这软绵绵的剑法,连鸡都杀不死,小泥人,你是不是悟性太低,练岔了?”

    “也不对,估计是你这丫头识字太少,看不懂山鬼给你的秘籍才对。上次你给本世子读那本武当山小道士都能看懂的《绿水甲子亭洗剑录》,一本书有几十个字不认识,至于那《太玄感应篇》,啧啧,一页读错五六个字,用不用本世子帮你解读解读,省的你弄错意思,把自己练死。”

    以往被嘲讽一句,必定会回两句甚至三句的小泥人,好似没有听到徐凤年的话一般,这叫世子殿下索然无味,还以为小泥人转性子了,没过多久,便听到一句熟悉的话:“徐凤年你不得好死!”

    徐凤年哈哈一笑,反怼道:“小泥人,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祸害遗千年,好人不长命。你放心,我这种人人喊打,千夫所指的大恶人,即便是活不了一千岁,活到一百总没问题,本世子绝对死你后面。”

    又奚落了姜泥几句,徐凤年估摸着山鬼快醒了,拎着刀朝竹林走去。

    老黄在武帝城到底是咋死的,死前又说了什么,他得知道。

    这老仆活着的时候他没觉得有多重要,死了才觉得分量一天比一天重要。

    这一日,徐凤年也没有再练刀,听到那句“给少爷上酒”时,自从吴素去世后再也没流过泪的世子殿下,哭的像个孩子。

    老黄咋就那么傻呢?

    以前不是逃命的时候跑的最快吗?

    明明知道不是王仙芝的对手,还死战。

    他宁愿老黄不会武功,不是什么名动天下的剑九黄,而是那个会和他抢肉、抢酒,还时常爱吃饱了饭,放几个臭屁,没有半点儿高手风范的老仆。

    抱着酒在白象池旁傻坐了半日的徐凤年,摇摇晃晃从石头上站起来,将半壶酒倒在地上,红着眼道:“老黄,你又该馋酒了吧。你要是没钱买酒了,就夜里托个梦,给少爷说声,北凉王府内,少爷还给你留着几十坛子好酒呢。”

    “山鬼说,你留了一把剑给温华,我敢说那小子看到你的剑后,高兴的一宿都睡不着觉,山鬼还说温华那小子是个练剑的料,不会让你这九剑失传,以后这江湖,也会有你的名字吧。”

    “你以前总在我耳边跟苍蝇一样嚷嚷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现在少爷告诉你,他娘的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老黄,你听到了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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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迹仙武诸天介绍:
从武侠到仙侠,穿越诸天万界,这长生路有多长?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遁去的一又为何物?
“道友请留步,嘿嘿,此物与我有缘。。。”
书友群:214467547浪迹仙武诸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浪迹仙武诸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浪迹仙武诸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