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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里朝霜     再世凰后txt下载     再世凰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曲中意

    对于李显这般方正,或者对于后世所言的直男之中的战斗机,自是无法理解那些个女儿家家的所思所想的,只如牛嚼牡丹、对牛弹琴。

    “哼。”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总不能直接道我讨厌你的相反之意吧,荔枝只得跺了跺脚,对李显快速翻了个幽怨的白眼然后走了出去。

    “娘娘你瞧……”

    “可不就是讨厌你么,是吧,李大太医。”洛墨好气又好笑地接上了李显的话,见其认同地点了点头一时间笑意更甚。

    洛墨无奈摇头,心知感情一事也是极其讲究缘分二字的,二人若有缘有分,那么不必自己说便能很快度过去,但若有缘无分,便是旁人再多也是摘了没熟的西瓜——不红也不甜。

    遂撂下一句话,便由着青提为自己系上斗篷的带子,出了大殿。

    “初闻不知曲中意,初闻不知曲之意啊。以后该当如何,本宫也插不得手,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想要追上去声明自己年龄要长上四岁的李显,在想起来自家时不时有人送来水果便刹住了脚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连我们一向不喜理会人情世故的李太医也逃不过。而更叫人想不通的是,分明是荔枝姑娘是否讨厌自己,怎么就变成了曲子呢?

    他李显可没听过什么曲子,也无福消受。

    站在原地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算着时辰慢慢悠悠地向寿康宫走去,希望自己到时娘娘们都已经拜见完毕了,能省去了等在外头受冻的工夫。

    洛墨是最后一个到的。

    果然啊,这没有了阮红袖和罗婧的晨昏定省就要安宁上不少,洛墨乐得耳根子清净,同时也在暗念着李珂何时能够醒来。

    目光放在除行礼外便始终没有开口的杜羽绫身上,其常常微低个头,往日的娇蛮与活力不复,反倒真个愈发接近那次宫宴上表现出来的清冷模样。恩?似乎就是从那日宫宴开始发生的变化。

    是因为迟迟没有受罚的御前失仪,还是因为她的那句话?

    从理性上来讲,洛墨是倾向于前者的,御前失仪说小很大、说大不小,可放到某些特定日子就非常严重了,尤其放在先皇当政时期恐怕是要被拉出去直接砍了的——断剑如断命。但从感性上来讲,那便只剩后者这一种可能。

    “太后娘娘,李显李太医求见。”一名衣着朴素的宫人走进来禀告道。

    “让他进来吧。”太后道。

    “参见太后,”许是受方才凤仪宫正殿发生的事影响,洛墨眼中的李显较平日更要一丝不苟些,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竹制的卷,然后道,“臣查阅了典籍,上面说……”

    “李太医,你还是直接说结果罢。”太后揉了揉额头,使得洛墨看着好笑,心知李显说点什么医术相关的都习惯先掏证据诵读一遍,然后再依着自己的理解说上一通车轱辘话。看来前几日的太后没少遭这种罪。

    “嘉延宫发现的那物事名为五方草,有清热消肿、解酒消炎之能,可熬做醒酒汤或研磨成粉入药,只是怀着身子的人不宜食用。”

    “为何?”太后问道。

    “此物寒凉,食用过多恐会引发小产,若月份多些则易早产。”

    李显此话一出,不管是喝茶的还是看热闹的通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更有甚者屏住了呼吸——嘉延宫种着这等易致小产的物事,若是自己哪天不小心接触了岂不是……

    细思恐极,细思恐极。

    “待皇帝下朝了,请他来寿康宫。”太后对着方才那进来通报的宫人吩咐道。宫人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预料着定有事要发生,妃嫔几个谁也没走,而洛墨也正需要人多些作为见证,等着‘皇后娘娘谋害皇嗣’一事落下帷幕。

    不多时,暂留冷宫一晚的阮红袖被带了上来,有其父阮峰的掺和,她的日子不算难过,只是神色间显露了极大的憔悴与失落,再等一会儿,樱桃便穿着那未换的仍染血的里衣被压了上来。

    二人目光相触时隐隐有电光闪烁,但同样地也都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谁也没有发作,都呈乖巧状跪在大殿的正中央。

    等待正义的降临。

    咳咳,正义还没来,钟离卿先到了,又是一夜没睡,眼下的色彩已掩饰不住,分明年纪不惑之年而已,却活似个房|事过度的病鬼似的。洛墨瞧着他便心疼了,又在他才迈步进殿就闭目半晌时心里一突:钟离卿这是怎的了?

    然行走于众目睽睽之下,即使转个头也要经过诸多思考,钟离卿无暇顾及自己此刻的情况,只有尽快走,走到上首的座位坐下,希望眩晕感能缓解少许。

    “启禀皇上,臣等昨日在嘉延宫搜出的物事已有了眉目,其名正是五方草,有孕者食之易引发流产。”李显一番话说得倒是干脆,简单明了地将主要信息都汇报给了钟离卿。

    “五方草是何物?臣妾,臣妾并不识得什么五方草啊,是不是李太医弄错了。”阮红袖转头看向李显道。

    “嘉妃娘娘是否识得,臣不知,臣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五方草正是臣用药锄一点一点从嘉延宫的土里挖出来的。”李显一拱手。

    这性格似棒槌的人别说平日说话不讨喜,可一到这等需要直截了当回绝的场合那就是再合适不过了,有李显这么一席话,洛墨觉得想必无需多时就能让阮红袖认罪。

    “你!”阮红袖气结。

    “五方草……本宫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哎?本宫依稀记得那日樱桃交给本宫的纸包上面便是印着五方二字,原以为是什么呢,如今看来倒是贴切得很。”洛墨恍然大悟道。

    “纸包么,娘娘可带着了?请交给臣一辨究竟。”李显立马接道,面上严肃得很,看着倒装得像是那么回事。

    青提依言将纸包掏出,而李显小心接过,将其展开来,发现上面竟还存留了一些物事。

    众人或多或少皆探个脖子,只望能够瞧见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阮氏哮天

    有甚者距离近些的,还未来得及窃喜自己占据了地利、能够早他人一步窥得内中之物,这一往上头一瞧,便不由得一头雾水外加无语凝噎。

    那是什么玩意?

    为什么李太医拿着那纸包的动作如此小心,分明上头什么也没有啊。

    只见李显凑近了闻上良久,然后才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回皇上、太后、娘娘,此物正是由五方草研磨而成的。”

    “李太医可确定?”太后问道。

    “正是,”李显笃定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有关行医一事,若不确定,李某是不会妄言的。”

    洛墨只听身旁的钟离卿开口问道:“樱桃,这便是那日嘉延宫的宫人交给你的?”

    “这……”樱桃犹豫了,眼睛看向洛墨,若有人仔细观之会发现其有些迷茫,见洛墨隐晦地冲自己点了点头,终于说道,“正是,这就是杏儿那日交给我的东西。”

    樱桃看着呆,实则是个机灵的。

    始终处于观望状态的柳云瑛在察觉到洛墨之意的时候终于缓缓开了口,问樱桃道:“你这宫女,前面一口咬定了皇后娘娘下毒,如今又言遭嘉妃指使,还主动将嘉妃给你用来害人的东西交给了皇后娘娘,我且问你,你有何企图?”

    “婉姬娘娘,奴婢哪里胆敢再有什么企图呢。”樱桃苦涩一笑,后遥遥冲着洛墨深拜道:“樱桃长这么大以来,唯有在入了凤仪宫后方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跟了皇后娘娘。娘娘,樱桃自知罪孽深重还险些将您给拖下了水,可您不但没有降罪于我,对我的态度仍似以往。”

    说完这一席话,樱桃膝盖转了个向,改为对着正前方的钟离卿,低声道:“奴婢樱桃知错。幸得娘娘不计前嫌,能让樱桃有了一个交出证据的机会,是迷途知返,也是告知世人,想要谋害皇嗣的人是嘉妃娘娘!”

    再看阮红袖,阮红袖自打李显说出五方草三个字之后便彻底呆坐在了原地,如今被樱桃点了名也没有任何反应。

    令自家宫女送毒,威胁皇后的宫女下毒,而所谓的毒便是五方草,这么一来,此事从表面上来看就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但事实上与此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并没有得到解决。换句话说,是被人故意以手段压下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眼见着阮红袖谋害皇嗣并诬陷皇后的罪名就要定下了,先前钟离卿下的择日斩首也将施行,可就像洛墨先前说过的那样——世事并不能尽如人意。

    阮红袖必须死,但还不是现在。

    与其再让阮峰那个老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洛墨倒不如自己来做这个中间人,顺便,还能再收拢一波人心。

    收拢人心什么的,这是从前的洛墨根本不会考虑的问题,但经此事这么一闹,她终于深刻认识到了人心向背的重要性: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后宫给人印象极佳,单凭阮红袖那般大力地宣扬,恐怕人们心中自己谋害皇嗣的可信度就会上升到一种极为可怕的高度。

    届时直接高喊应当废后也说不定。

    好在,洛墨拥有这一份优势。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不禁松了口气,并且寻思着是否需要同阮红旖学习一下。毕竟阮红旖真个是那种,看起来并没有对你好但其实你心里偏偏就笃定她对你极好的人,接触她的人总似中了毒,变了飞蛾,非要凑到近前去扑一扑那若即若离的火去。

    不行,此事因人而异,若效仿阮红旖,不论样貌美丑,只说没有学到个中精髓,自己可不就成了那劳什子东施效颦了么?简直笑话,还是坚持自己罢。

    脑子里大概有了个数,洛墨这才独自走到跪着的阮红袖和樱桃前边一点,行礼道:“皇上,臣妾以为,嘉妃妹妹虽有罪,却罪不至死。”

    “皇后所言为何?”

    这与人相处久了,总会对其真实想法有个大致的概念,就比如现在的洛墨,瞧钟离卿虽面上薄怒其实并未生气,似乎还有些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按下心中的疑惑,洛墨接着道:“嘉妃妹妹为四妃之首,可以说是臣妾之下地位最高的妃嫔了,平日里也会助臣妾处理后宫琐事,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恩,阮红袖,你听见了吗,一年来什么功劳也没有的你净给本宫添堵添乱了。

    “且此事闹得虽大,实则仁妃妹妹母子平安,并没有受到什么具体的影响,臣妾倒觉得,抹了一条性命不如令其将功补过。”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低如蚊蝇的愤恨之声:“洛墨,你不要在这里装好人!”

    啧,狗咬吕洞宾,要不是你现在真不能死本宫才懒得搭理你。洛墨腹诽道,但面上依旧对前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分毫不减。

    “哦?皇后的意思是……”洛墨清晰地看到钟离卿的嘴角扯了扯,可见其心情有多么好了,因为他平常处理正事都不笑的。

    “臣妾的意思是,嘉妃妹妹可送去护国寺烧香。”洛墨再拜道。

    “烧香?”这次说话的是太后。

    “正是,一为消减自身罪孽,二为替大皇子祈福,三,也最为重要,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洛墨回答道。

    其实每年每当冬至都会有帝后祈福的,而那时正值洛墨摔肿了膝盖,再加上钟离卿深知其旧伤、本就不便爬上那叫人眼花缭乱的高台石阶,便勒令洛墨待在凤仪宫。

    “这个主意甚好。”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比起冷宫,这护国寺的条件就要好上太多,但二者很大差别的一点就在于,大昌的冷宫里除必要宫人外根本没有人,而护国寺无论寺里还是寺外都堆满了。尤其每年初一十五,那盛况简直了,便是个低空飞行的蚊子都要被那涌动的人群给挤回去。

    关键是,除了香客或抱佛脚的百姓,还有一群追着你喋喋不休的秃和尚。

    作为幼时便被一群秃和尚追赶的洛墨始终深有此感,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她的脑子里才留下了个难以磨灭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四 落寞与幽怨

    那日正当洛墨十岁生辰。

    也是打着祈福更为真诚的主意,娘亲带上小小年纪的洛墨一同走到了护国寺门口。

    结果令人大感无语的是,别家寺庙都是把香客往里迎,而大昌的护国寺竟还把人往外赶,母女二人才走到护国寺的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二位女施主请留步,”一名本在杂扫的小和尚见洛墨母女二人出现在门口,当即就将手里扫帚给丢到了一边,不忘礼节地先抬手作揖,客气道,“本寺方丈有言,若见左丞相府来人,必要拦下请其改日再来。”

    语气是客气,可那话一出口却叫人怎么也乐意不起来。

    “你这和尚,怎的如此无礼,是护国寺与我左丞相府有什么过节不成,为何不让我与我娘进去?”本与娘亲拉着手并肩而行的洛墨,听得此言自是不平,便向前迈了一步道。

    孩子毕竟是孩子,还是个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哪里会晓得大人世界里复杂的弯弯绕绕呢,

    “小施主误会了,小僧并无此意,只是方丈曾经吩咐过……”那小和尚欲言又止。

    “你们这寺修得本来就远,我与娘亲一早起来除了梳洗便余下走路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连一根香都未摸着,竟然要我们原路返回。你说,这算是个什么道理?还是和尚一向不爱讲理?”

    洛墨话音未落,手上便被娘亲捏紧了,于是洛墨转过脑袋去看娘亲,发现其目光里有不满之意,当即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了分,垂头不再言语。

    这时头上一沉,是娘亲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心里的失落便立马退去了,再次仰头瞧着娘亲道:“罢了,娘亲,他们既不叫我们进,我们便改日再来……”

    末了,意识到了别的,洛墨突然转头看向小和尚,另一手叉腰道:“你这和尚!可莫要出尔反尔,别改日我与娘亲来了你们又不让进!”娇哼一声,便要转身拉着娘亲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

    “小施主请留步。”

    不远处传来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被喊到的洛墨一转头,正见一名身着青色僧衣的与自家爹爹年龄相仿的僧人站在树下。

    很明显,这是一名禅僧。

    其眉眼普通,并无出挑的地方,可看久了就会觉得此人气质与这方寺庙浑然天成,想来能拥有此种气场的不是方丈便是主持了。

    “令媛有天凰之命,但其一生命途多折,恐有乱凰之象。”虽是叫下了女儿洛墨,但那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洛墨身上,而是走近便对其母开了口。

    换作其余妇人,恐怕即便能耐心听完这等胡话然后也会转身便走,但洛墨数年后也对当时娘亲的神色印象深刻。只见娘亲目光沉静的看着那人,嘴角还微微扬起,较往日端丽还要多上一分和善。

    见洛墨的娘亲点了点头,没有其他举动,那人满意更甚,然后接着道:“洛墨……恩,名字寓意也不太好,可是木已成舟不可再改了。兴许涅槃可解,难,难如登天。”

    “……”

    一时间,空气静止了。

    娘亲的神色一如既往,而洛墨有些站不住了,也就是年少气盛憋不住话,再过几年就应该心里有数、不再说明白了。然而那时毕竟是那时,只见洛墨傲娇地扬了头,问那人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贫僧幽远。”他回答。

    “我落寞,你幽怨,倒也相得益彰。”眯眼狡黠一笑,洛墨晃着娘亲的手道:“娘亲,我们回家吧。”

    “落寞,幽怨。”那名为幽远的僧人低声一笑,便摇了摇头,径直转身走了。

    “真是个怪人。”

    洛墨眨巴了两下眼睛,瞧着那人的背影半晌没动弹,还是娘亲捏了捏她的脸颊才让她回过了神。

    母女二人正要走,没想到又围上来了一群僧人,个个含着希冀的目光,宛如看到了什么令人食指大动的山珍海味。只听为首的那人有些激动道:“二位施主,可否,可否回答小僧一个问题?”

    “你问吧。”洛墨点头。

    那僧人也是个知礼的,先向着洛墨的娘亲单手一礼,才接着问洛墨道:“小施主,刚才我们方丈对你们说了什么?看上去聊了许久的模样。”

    即便是个孩童,也知道有些话可讲,有些话不能讲,且洛墨隐隐心里有个念头,那就是今日那叫幽远的年轻方丈对自己母女说的话不可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洛墨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小施主别见怪,我等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只是有些好奇罢了。”那和尚尴尬一笑,自知言行中也有不妥,便双手合十对洛墨的娘亲念了一声佛号,然后道:“惊扰了二位施主,还望施主勿要放在心上。”

    一群僧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就不见了身影,好像怕自己几人被什么人发现似的。洛墨被勾起了好奇心,倒也没有多嘴,只是脑海里仍存留着那些人说的话。

    “方丈已有整一年未曾开口,今日竟开了口,也不知道原因是为何。”

    “是啊是啊,方丈之前也不解释一下,搞得我们都以为方丈被人下了哑药。”

    “方丈竟然说话了!本来就话少的他今儿个竟然能与人说上那么长时间的话,真是令人惊讶啊!”

    原来……和尚也这么八卦啊。

    若非有那日经历,洛墨便要以为寺院里的和尚均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清淡模样,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夸张的表情,可正是那日,她对和尚的看法彻底改变了。

    几番对比之下,反倒是一开始拦下自己的那名杂扫小和尚看起来比较正常。

    殊不知,那些个和尚平日里也是一个赛一个清心寡欲的,同人说话也总是能少说绝对不会多言,但谁会知道呢,他们护国寺!有史以来最为年轻又佛法高深的方丈!竟然在闭口整一年之后在这一日开口说话了!

    这怎么能叫人不激动呢?

    “小施主请留步……”

    “小施主我们方丈……”

    “小施主刚才……”

    “小施主能不能……”

    洛墨只觉手上力道稍微一重,却是娘亲拉着自己拔腿便跑。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年期限

    从回忆里醒过神来,洛墨只听得钟离卿问道:“那秋月以为,何种期限为最佳呢?”

    这是在给自己判决的权利呢,洛墨心中一甜,同时也明白这个期限即使说过分了钟离卿也会依自己,所以洛墨不但不能多说,还得好好斟酌。

    “既如此,便一年罢。”洛墨思索后道。

    “可。”钟离卿一摆手,阮红袖便如提线木偶般被带了出去,然后又点了点那方跪着的樱桃,对洛墨道:“这宫女便交由秋月自己处理了。”

    “多谢皇上。”

    对着钟离卿一笑,洛墨便踩着步子走回了他的身旁坐下。

    此刻太后轻咳了两声,然后发了话:“皇帝才下早朝就来寿康,想来也是疲乏了,不若哀家叫宫人做些小食给你提提神。”小食为假,留人是真,众人有眼色者很快退下,那些个没眼色的则被太后以疲乏为由给打发了。

    这乏了乏了,到底乏没乏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不想看见你罢了,洛墨这般想着,然后盘算若是以后自己当了太后可不能如此,成天念叨乏不乏的很容易把人念老的。

    高兴了就让一帮小年轻在自己跟前聚一聚,不高兴了便让她们该上哪儿玩去就上哪儿玩去,谁也别想碍她的眼。

    一想到自己也会变老,洛墨就认不住地想要捧着脸多在镜子里看一会儿自己的模样,如此还能记下来多一点。咦,那么钟离卿呢?他老了会是如何呢,那时候就是太上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忙得脚不沾地了,届时自己就拉着他多出宫走一走。

    恩,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路坐着凤辇,樱桃也如往常在后头跟了一路,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人喊着樱桃姐姐,也没有人在她主动搭话之后接她的话,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禁怀念从前的和睦,但谁让她投身过敌方阵营呢?

    就算嘉妃娘娘此次并没有投毒,也没做什么不利自家娘娘的事,但她从前给自家娘娘落的面子还少么?

    “青提啊,城外的梅花可还开着?”想起了那娘亲曾带自己去摘过的照水梅,洛墨不由得有点想念那极酸的味道了。

    “回娘娘,想来是了。”青提回道。

    洛墨登时放了心,吩咐道:“恩,改日你同荔枝去给我摘几枝回来罢。”

    “是。”青提不再吭声。

    说话的全程,洛墨有留意过后方一并而行的几辆辇,心知开口的除了坐在辇上头的娘娘便余下被吩咐的宫人,从无例外。一时间难免感叹,在这后宫里头,最擅于勾心斗角的是各宫娘娘,但论察言观色还是宫人要更胜一筹。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进了殿,斗篷和暖手炉刚被青提拿走,洛墨就见樱桃朝着自己跪下了。

    “与其说是救你,不如说是本宫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洛墨接过荔枝端来的喝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樱桃明白娘娘足智多谋,心里头有万般计策与选择,却偏偏要保下奴婢。奴婢虽愚钝,可也不是拎不清这些个的。”樱桃急促道。

    “愚钝?你何时愚钝过,”将茶碗放下了,顺道拿帕子擦了擦口角,洛墨有些好笑道,“樱桃啊,你不仅不愚钝,脑子活络得很,还有一身好功夫。”

    “娘娘慧眼。”樱桃赞道。

    “那日在小厨房我瞧着你将荔枝掉的物事迅速接下便觉不对劲,哪里是个幼时经常挨打的婢子能做到的,再瞧你在大理寺,分明受了那般重刑第二日走路却不怎么受影响,身体素质不可说不强。”见樱桃的头一点一点往下低,洛墨说完话,便坐在原处等着。

    “是,奴婢本是被用来保护二小姐的,后来被人给顶了。”樱桃解释道。

    洛墨心下了然,樱桃口中所说的顶替她的人正是那为隐瞒阮红袖有孕事实而吞土、后在自己面前自裁而死的宫女。

    “本宫是有些好奇的,为何你称本宫为娘娘,称嘉妃则成了二小姐?”洛墨问道。

    “娘娘,是主子,是奴婢甘愿追随的人,而二小姐,就当是奴婢仍记得二小姐在闺中偶尔待奴婢的好罢。”

    这困境待久了的人,一旦见到些微清泉便会觉得是上天垂怜,殊不知,这所谓的垂怜本就是理所应当,可不是什么自以为的天生掉馅饼。樱桃口中的好,不过是赏她一口阮红袖自己不爱吃的剩饭。

    “追随么,本宫已不需要你的追随了,况且,方才回来的时候是什么个情形你也心知肚明。”洛墨否认道。

    “娘娘!樱桃以后甘愿当作牛马,绝无二心!”樱桃跪着想要到洛墨脚边来,被青提给拦下了,只听青提道:“娘娘身边,不留侍二主的。”

    樱桃沉默了,眼里的光一瞬也黯淡了,半晌,才有些迷茫地问洛墨道:“那娘娘……”话说到这儿便没了下文,使得荔枝一阵儿着急,蹭了蹭手背,直想走过去把她那一张嘴撬开来。

    “你可是想问那纸包的事?”洛墨瞧着樱桃一脸的纠结,还是出口道。

    “恩,”樱桃疑惑道,“那纸包分明是奴婢眼见着化为灰烬的,怎的……怎的今日竟能被青提姐姐拿在手里,还交给了李太医?”

    “你可还记得那纸包上写得何字?”

    “奴婢记得,正是五方,哦,原来如此,奴婢那日还道缘何墨迹瞧着如此之新,是因为……因为娘娘您把东西给替了。”

    见被猜出来,洛墨也没什么好拖沓的,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了,并道:“你该当庆幸自己当时选择说了实话,否则青提便不会将纸包拿出。”

    涉及自己的小命,樱桃也出了一后背的汗,当即拍了拍胸口,道:“娘娘大智,奴婢佩服。”

    “大智什么大智,我还大智若愚呢。”说话的是荔枝。

    “哪里,荔枝姐姐机灵得很。”樱桃道。

    “哼,不必你说出来,”荔枝抱着臂,有些不屑的同时又带着点得意,“我自己清楚得很。”

    荔枝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洛墨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可莫要被狼叼了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撵羊的男人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话放在后世可能会招来不少人的嗤之以鼻,哪里有那么多牛与羊嘛,近处的草长势也没有怎么样,但至少,在此间的北地,这两句话无疑是最好的概括。

    翠绿的草将将能够到达小腿一半,时有飞虫等穿梭在其间表达着对回暖由衷的欣喜,就是苦了那些个手执长鞭吆喝的牧民。这也是北地人衣着较中部的大昌甚至南地的湘国更为严实的原因:防虫,飞虫不可怕,可钻衣服里就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了,所以这里绑腿也紧些。

    “少爷,咱们到底上哪儿去啊?”

    一个晒得皮肤油亮油亮的小厮,皱着个眉头、满面幽怨地瞧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悠哉悠哉的背影。

    胯下骑着的大马闲适地甩了甩尾巴,与小厮的表现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往后一看,原来马后还拉了个滚轮车,奇怪的是车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小厮到现在还记得少爷当时的话:“少爷我难得来一趟北地,自是要好好领略一下北地风光,顺便再赶赶羊,体会一下放牧的乐趣。”

    可是少爷,您那哪里是赶羊放牧,分明是撵着羊走。小厮无奈地腹诽道。

    “少爷,少爷!您理理我啊!”连续一个时辰了,少爷都不搭理自己,小厮觉得自己就跟犯了大罪被放逐了一般,没人疼没人爱,与脚下小草无异。

    “鬼叫什么啊,少爷我就不该带你出来,磨磨唧唧一路,吵得人脑壳疼死了。”

    本是个极尽潇洒与淡淡忧伤完美融合的背影,水色长衫也更添几分利落,观其气质怎么说至少到了京城也能收获一大堆楼阁姑娘们抛下来的手帕,结果一个回头再开口,那些个手帕登时掉了一地——端的是长身玉立、眉目疏朗,可为何会是娃娃音?

    声音直似个没长开的八九岁男童。

    “哎呀,少爷,您终于跟小的说话了。”小厮那点幽怨瞬间就消散了,当即腿下轻夹马腹凑到了自家少爷跟前,讪笑道:“少爷,咱们到底上哪儿去?”

    “江南。”其没好气的白了小厮一眼。

    “如此之远……”小厮讷讷道,然后不解地挠了挠头,随即又像突然开了窍想起来什么似的,张了口正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嘴里就被塞了个不知名的果子。

    “闭嘴。”

    那被小厮称为小爷的人策马跑远了,前方的两只绵羊也咩咩地叫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其人手中的紫铜九节鞭不会给它们犹豫的时间。

    “哎!少爷!等等阿风啊!”

    远处传来一声笑,小厮抹了把额角的汗,便驱马再次追了上去。

    北地的草儿长高,而大昌的迎春也已经开放了。

    金黄色的花瓣簇拥着红晕,待到近前一闻,那清雅的味道便幽幽地传入了鼻腔,萦绕在同喜欢这份美感的人儿身周,为其年轻的脸庞更增活力。

    “那边的那个谁,把你面前的花给我摘两朵过来。”

    一声喊打破了宁静,荔枝不满地转过头,正见一束着发、头戴银冠的男子依靠在那凉亭的柱子上,可不是那蛮国的二皇子北门啸还能有谁。

    “怎么又是你啊,二皇子殿下。”荔枝特意加重了二皇子殿下这五个字,只因短短三天,她已见了这北门啸两次,且不知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竟次次找她的茬。虽在后宫磨炼出了些圆滑,荔枝却唯独受不了有人故意针对她,故而后两次见到此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就是不小心踩了你的鞋子一脚吗,鞋还几乎没有脏,怎么就那么抓着不放呢,小家子气。荔枝腹诽道,然后还是摘下了几朵迎春花给那北门啸递了过去。

    无法,那北门啸再惹人厌也是蛮国来使,荔枝觉得自己身为大昌皇后的第一宫女有必要代皇后娘娘和皇上尽一些地主之谊。

    青提嘛,和自己并列,也是第一宫女。而为何代皇后娘娘和皇上,此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由于天气转暖,猫儿掉毛虽不似夏日那般凶猛,但偶尔也是有的。换作其余宫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凤仪宫,可就苦了洛墨的鼻子。

    喷嚏连天。

    就连青提都不禁揪着个心,娘娘目前可是有着身子的呢,还好体质尚可……听说先皇当政时期有位妃子曾因打了个喷嚏就小产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而皇上钟离卿估计对此事也有印象,从那日起,就令宫人将处理政务必备的物事拿了来,除必要的出门以外,其余时间均与洛墨待在一处。

    且不说洛墨渐渐对钟离卿的工作量了解更多,青提被洛墨安排打理凤仪宫上上下下,荔枝则以凤仪宫掌事宫女的身份来带着北门啸到处逛,有时是宫内,有时是宫外,总之把荔枝觉得好玩的地方几乎转了个遍。

    “闲着无聊,出来转转。”

    听他这么个回复,荔枝只想翻白眼,自己跟他走的路都可以绕大昌边境一周了,此人还能觉得自己无聊,也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哦,那二皇子殿下您继续闲着吧,想转的话可以直行然后右转,就到御花园了。奴婢还有事,先告退了。”荔枝一福身,然后便准备离开了,而前方的路就被那北门啸拦住了。

    “二皇子殿下这是作甚?”荔枝问道。

    “也没什么事,”一向坦然的人这次突地忸怩起来,使得荔枝有些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良久,见其藏于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其手里拿了一小坛子酒,接着道,“这是我私藏的烈酒,送给你。”

    荔枝见状摇了摇头,拒绝道:“二皇子之礼奴婢受不得,并且奴婢不饮酒,所以这烈酒,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本殿下说送你便送你,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劝说不得,这人竟耍起了无赖,也不知道是谁不讲道理,简直与其往日表现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荔枝无奈地低头看着自己怀中被那人硬赛过来的酒坛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想。

    真是的,不是什么蛮国高贵的二皇子吗,怎的送点东西便成了这副别扭模样,还强求人家。荔枝在心中抒发着自己的不满,如果眼神能够攻击的话,想来那北门啸的背影已被切割成了碎片。

    愤愤地抱着小酒坛子往凤仪宫走,路上碰见较自己低阶的宫人行礼也没顾得上理会,仅想着你北门啸若不是北地来客,本荔枝才懒得同你多说话,回了凤仪宫便将小酒坛子往桌上咚地一放。

    青提一惊:“荔枝,你做什么?”

    与此同时,那边互喂瓜果的帝后二人听见动静也回了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背叛的人都该死

    “啊?”

    这才发现自己动静太大的荔枝露出尴尬一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未知何时已泛上酡色的脸颊,呆了少顷,才重新拿起来那小酒坛子走到洛墨跟前道:“娘娘,二皇子托奴婢带回来的。”

    洛墨接过那小酒坛子,掂了掂,将其转过来正瞧见上面写着的烈酒二字,有些戏谑地打量了荔枝的神色一番,终于开口道:“是北门啸送你的吧。”

    “娘,娘娘怎么晓得?”荔枝嗫嚅道。

    “谁会代人送礼还自己脸红的。”

    洛墨边说着,边耐心地为钟离卿剥了桂圆送到钟离卿嘴边,与此同时,钟离卿手里的苹果也削好了一块,喂给了洛墨。

    “……”

    人道是小别胜新婚,然而此话放到帝后二人身上似乎不太合理,二人最近每日都处在一起,可那互动依旧是能将人给甜得牙疼,荔枝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至于为何捂住额头不捂眼,就有想看又不想看的缘由在内了。

    甜归甜,可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

    荔枝转头看了青提一眼,发现其回以自己一个茫然的眼神,心知凤仪宫首位出嫁的宫女恐怕要非自己莫属了,荔枝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有点沉重。

    “荔枝近两日怎的……”说话的是钟离卿。

    “有点傻兮兮的?”洛墨替他接了下一句话。

    钟离卿没说话,默然地点了点头,手里的刀子毫不含糊接着削苹果。

    即使皇上曾在大婚之夜放了自家娘娘独守空房,那也是有不可抗因素的,再者,如今孩子也有了,而皇上又将自家娘娘照顾得如此面面俱到,青提和荔枝这两名正牌中的正牌宫女都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了。心里哪里还会对皇上有什么怨言呢。

    便是再有,如今也均弥补过来了,甚至超出了不知凡几,

    而被提名的傻兮兮的荔枝则对自娱自乐地帝后二人投去了无语的目光,什么也没说,然后便走到了自己惯常的地方小厨房,去准备今日的晚膳了。

    就连娘娘的心尖宠都被从头到尾调侃了一遍,何况自己呢,荔枝边在心里头好奇着娘娘肚子里的会是皇子还是公主,边有些为不日便要送过来的大皇子担起了心。不是怕娘娘对大皇子不好,相反她很了解自家娘娘……只是,有仁妃那个娘,大皇子的未来会是如何呢?

    “青提,你说大皇子以后该当如何?”这般思索着,荔枝对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青提说道。

    “该如何,便如何。”

    青提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走到荔枝左边为其打着下手,切菜洗菜由青提,炒菜做羹由荔枝。

    “哎……你说得也对。”青提看着是对除有限几人以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其实心里头比起大多数人都要分辨得清,只不过不喜宣之于口罢了。

    “你是怕咱们娘娘对大皇子不好?”将蔬菜拾掇好了,青提将其往菜板上一放,拿起菜刀准备切菜。

    “怎么会,娘娘何等心善,”荔枝摇了摇头,半晌,哀叹道,“占是占了个皇长子的名头,可仁妃娘娘也因此失去了圣宠,不然又怎么会失去皇子的养育之权呢。”

    “这你就错了,”菜板上的刀一下一下地,发出规律地咚咚之声,青提接着道,“她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娘娘本对她照顾有加,可她,不但没有念着娘娘的好,还背地里各种寻我们娘娘的把柄,明面上过河拆桥的事也做过不少。换句话说,活该。”

    荔枝一愣,她没想到一向缄默的青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前头的锅炉已将水烧开了,可直到水漫出来、流到了地上,荔枝仍没什么反应。

    “荔枝,你最近越来越粗心了。”青提走过来赶忙将火熄了,又收拾一番,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拿起菜刀。

    “是,我越来越粗心了,”荔枝转头看向青提的背影,轻声道,“我是变了,可青提你也一样,你变得尖锐了,这一点都不像原来的你。”

    那方话音刚落,咚咚之声便停了,殷红的血登时出现在指腹。

    青提垂着头,瞧那血一点一点流出来,更有甚者沾染到菜叶上,菜刀贴着案板往左一推,便将那些个只差最后一步的给丢了。

    只得看到其背影的荔枝对此全然不知,仅能目睹青提‘重重’地将菜刀一放,然后便将切过一半的青菜尽数弃掉,本来纠结的心也不禁有了几分火气,道:“你这是浪费!”

    “尖锐?我一向如此,呵,”青提嘴角缓缓漾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转头道,“我从未改变,只是你自己没注意罢了。”

    见荔枝的眼微红了,青提心中闪过些微不忍,而脑海瞬时滑过的景象又将好不容易爬上了岸的她再次摁入水中不得喘息,语气一下子便冷了:

    “所有背叛的人,都该死。”

    “你……”荔枝气急,盯着青提此刻木然到极致的脸,竟不知该如何再同她交流了,愤怒与不解弥漫上心头,荔枝赶忙转过了身忙碌起自己的那部分事来。

    泪水不争气地流下,荔枝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就是觉得很是难受,她更不明白向来待人宽容友好的青提为何会如此。

    一个时辰后,将药膳做好了,荔枝当先端了膳走出小厨房向侧殿走去。

    瞧着那几乎要变成油桃的两只眼,洛墨与钟离卿对了个眼神,谁也没有开口。待荔枝出了去,见到同样脸色不怎么好的青提,洛墨问道:“你与荔枝争吵了?”

    “娘娘。”

    青提头垂了些。

    “罢,你同我来寝殿。”洛墨走上前拉着青提的手,然后对着那边坐着的钟离卿道:“钟离卿,你先用膳罢,我待会儿便来。”

    一路上,青提都没有开口。

    当然,这么点距离也不够说什么话的。

    “荔枝上次哭,还是因为九岁那年同你争吵,此后便再也没哭过。目前为止,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能将她惹哭了。”

    青提没说话,目光却暗了一分。

    “可是因为那件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取个靖字罢

    “可是因为那件事?”

    洛墨话才出口,便见青提一手抬起攥紧了另一条胳膊,也正因此,其袖子上的血迹被洛墨瞧见了。

    她的反应是最好的答案。

    洛墨心中了然,然后无言地起了身,走到寝殿角落的柜子前拿出了药匣子,再回到贵妃榻处准备为青提上药,边将闩打开,边抬眼瞧青提,发现此刻其目光如一潭死水般。

    “那不是你的错,青提,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洛墨劝慰道。

    “不……娘娘。”青提将手抽了回去,本凝住了的伤口又有些崩开了,于是洛墨一急,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到了自己身前,道:“说得甚么傻话,与你何干?”

    “我这几日连续都在做有关那件事的梦,梦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重复,娘娘,我……”

    青提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意思分明着,洛墨想了想道:“明儿个你出宫买些纸钱去烧了吧,想来就不会再做梦了。”

    前世青提也是如此,可惜一直到身死也没能将这个牢固的心结打开,洛墨暗暗在心中决定,这一世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想办法做到。

    “秋月,尝尝这个。”

    钟离卿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往洛墨碗里添着菜,而洛墨沉浸在思考中完全没有留意,以至于碗里都堆成了个小山,五颜六色的。待一勺羹被吹得温了送到洛墨的嘴边,洛墨终于回过了神,有点呆地看了钟离卿一眼,然后乖乖张了口。

    咽下去就是咽下去,可洛墨自从前日李显送来了个药膳的方子便再没有一次六分饱下过桌了,到八分甚至九分才算结束了用膳。

    哎,钟离卿,你怕是将我当成猪来喂了。

    洛墨心里琢磨着如何能借李显之口提醒钟离卿不要把自己喂得这么饱,省得生产过后身材不好恢复,而且总是吃饱也实在不符合她平日的习惯。待那小山缓缓下去了一半,只听钟离卿道:“秋月,你说大皇儿我们该取何字?”

    “你这话应当同罗婧说道说道。”

    洛墨将筷子搁下,舀了一勺放在自己不远处的百年好合羹。说是百年好合羹,名字起得好听,也就是由绿豆、百合、银耳、枸杞、冰糖这五样构成,没什么特别的。

    一转头,发现钟离卿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洛墨无奈一笑,接着道:“大皇儿的出生伴随着诸多争端与喧嚣,不若我们便取个靖字罢。”

    “靖……平安且健康,甚好,甚好。”钟离卿认可道。

    用过膳,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凤仪宫的宫人就被人给敲响了,洛墨看了一眼神色恢复如常的荔枝道:“去看看谁来了。”

    荔枝称是,然后便走了出去,不多时身后跟个怀抱襁褓的宫人走了进来。

    “见过皇后娘娘。”宫人正要蹲身行礼被洛墨给免了,青提走过去将襁褓接在了手里,姿势正确是正确,可那份生涩与谨慎是叫人忍俊不禁的。

    见状,洛墨示意青提把孩子抱过来,软软的小身子就似刚出锅的肉包子,轻轻戳一下小脸便凹了下去,将手指抽回,极有弹性的皮肤很快就恢复了。

    宫人从仁德宫走来凤仪宫的路上还忍不住担心,皇后娘娘会不会直接把大皇子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虽说仁妃娘娘生产那日便目睹了皇后娘娘的举动,可心里啊总是难免各种忐忑不安的。终于在看到皇后娘娘主动将大皇子接过以后,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哎,娘娘也真是的,说什么今儿个明儿个左右孩子都要走,倒不如提前送过去眼不见为净……宫人念及来前仁妃娘娘的话,不由又是一叹。

    “好好的叹什么气?”

    宫人转头,正瞧见一名眼眶泛着红的宫女瞧着自己,生得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没什么,没什么,”宫人晃了晃脑袋,驱除心里并不可靠的猜测,然后说道,“不过是希望大皇子能在凤仪宫健康长大罢了。”

    “我们凤仪宫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之所,即便再如何,也比仁德宫要安宁许多。”荔枝本关切的神情登时撤去,脸上仅留下不屑。宫人见此,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令她不愿承认的是自己心中竟然也有类似的声音出现。

    “别吵,让皇儿好好歇息。”

    洛墨白了荔枝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侍候的宫人全部下去,而仁德宫的那名宫人留下一个略显不舍的眼神便也离去了。

    “睡得倒是很香,这么一段路都没醒。”钟离卿凑近了端详那张不好辨认是男是女的小脸,说道。

    “是呢。”

    洛墨点了点头,然后一手竖起来对着钟离卿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安静地抱着怀中的孩子摇了又摇,待到其轻皱的小眉头终于舒展了才向钟离卿露出解脱一笑。

    将孩子抱到床铺上,洛墨与钟离卿一左一右侧躺着,困意袭来,轻拍拍脸颊以让自己清醒,洛墨抬手悄然摩挲了一番小家伙的眉,小声道:“这孩子眉毛浓些,像你。”

    “恩,唇薄,像你。”

    洛墨被他这话逗笑了,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再歪头看向被自己二人夹在中间的孩子,缓缓道:“阿靖,要平平安安长大哦。”

    话音未落,那闭着的小眼睛便睁开了,露出黑溜溜的瞳孔,只是目前视物未清,仅能迷茫地盯着脑袋上的天花板。

    “哇!”

    响亮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一瞧,原是该换尿布了,洛墨也没矫情,这种事虽说前世并没有做过,可看着青提荔枝她们无数次,怎么也能来个有样学样。换好了,而那哭声却是毫无减弱的趋势,并且不知是否哭累了,那鼻翼扑动的次数越发频繁,小脸也开始隐隐呈青色。

    “青提,青提!”

    很快地,青提闻声走进来,然后洛墨喊道:“快去太医院,宣李太医!”

    这孩子怎么了?

    前世罗婧是在大皇子到了六月份才将他送过来的,故而洛墨对其情况了解得并不多,只是心中焦急,恨不得插上个翅膀抱着孩子到太医院去。

第一百四十章 杨姓嬷嬷

    “见过皇上、娘娘。”

    李显行了礼,也没磨叽,便赶忙上了前查看孩子的情况。坐在一旁看着,洛墨的手不由下意识捏紧,脑海里不住回放着阿彦险些夭折的画面,越发心急如焚,但又不好打扰李显。

    此刻,一双手伸了过来。

    心中稍安。

    李显也终于开了口:“回娘娘,大皇子肺部功能尚未完善便早早降临了人世,故而一有哭泣或进行强度稍大的运动便易导致呼吸不畅。今后娘娘只需像我这般为其抚顺,并时刻记着,便是长大了也莫要让他过多运动。”

    边说着,边为洛墨演示着该当如何操作,洛墨认真记下,然后见孩子再次安然睡去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要命青提送走李显,毕竟这会子也不早了,却听李显犹疑道:“娘娘,大皇子可是前不久被仁德宫送过来的?”

    “正是,可有何不妥?”洛墨有些不解道。

    “这……”李显隐晦地看了一眼钟离卿,顿了顿,才接着道,“据臣观察,大皇子出现这种症状几日以来并非一次两次,可太医院并未有过仁德宫召见的记录。”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洛墨示意自己知晓,而后对青提使了个眼色。

    待二人走后,方听钟离卿不满道:“这个罗婧。”

    钟离卿极少对他人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这会儿能显露不满,证明心里对罗婧的印象想必已好不到哪里去了,洛墨没作理会,仅瞧着那微张的小嘴一时间内心复杂。

    罗婧啊罗婧,你只寻思着不想仁德宫再次传出丑闻,可孩子有恙又能够算得上什么丑闻呢?顶多被太后骂一句照顾不周罢了,怎的就为了这点顾虑就不宣太医了呢?最后受罪的不还是自个儿的亲生骨肉,难道眼里看着就一点不觉得愧疚吗?

    愚蠢至极。

    有些人初见忠厚,过一段时间发现其实内里心浮气躁,再处久了竟发现连基本的血肉之情也淡泊得很,哪里肯称其为人。

    真是不配做母亲。

    苦了还未满月的大皇子了。

    “罢了,管她作甚,如今阿靖养在我凤仪宫,定不能让他再吃了苦去。”

    一个时辰后,强烈的疲惫感袭来,洛墨朝里翻身睡去,而钟离卿则轻揽着那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目光却是始终停在洛墨背后不曾移开。

    低垂的眸子叫人看不分明神色,只有微抿的唇显示其心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次日本应早起拜见太后的洛墨命人向寿康宫带了话,无法,钟离卿穿戴整齐去上了朝,留下睡得正沉的洛墨半时辰后终于要起身,却没有想到孩子一离了她的身周便大哭不止。

    分明昨夜里才抱来,这依赖的程度却远远不像,若是外人不知情,定要以为大皇子是皇后娘娘亲生的。

    “阿靖乖。”

    这话洛墨说了无数次,而在他怀中酣眠的孩子也着实乖觉,但他身上就跟装了什么感应的玩意儿似的,一旦洛墨产生想要把他撂下的念头便睁开眼、扁着个嘴作欲哭状。

    心疼其有个那样的娘亲,洛墨也没如何,不去晨昏定省便不去了,可若日日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难免有些犯了难——孩子尚未满月,哪能同她出去受那些个微凉的风,万一受了寒又要难受上好一阵。

    “荔枝,你来抱上一会儿,连着抱一个时辰,我这胳膊实在受不住了。”

    感觉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洛墨终于打算将孩子给荔枝抱一段时间,结果刚伸出手臂,孩子就睁了眼。

    罢了,放铺上罢,自己在旁边待着。

    许是有了身子,人儿总是不比以往精神,没醒多久便又犯了困,洛墨在不知何时间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发现孩子竟然不在旁边!

    阿靖到哪里去了?

    孩子还不会爬呢,怎么会不见了?

    生出这想法,洛墨内心一悚,忙起了身子到别处去寻,走出寝殿,发现乳娘正抱着孩子在侧殿呢。

    这乳娘姓杨,由于宫里头没有合适的人头,便被从宫外请到了凤仪宫,破格直升了嬷嬷,作为大皇子的乳娘。当然,这种嬷嬷和太后身边的赤梅嬷嬷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仅仅是妃嫔有赐字和无赐字的不同。

    “娘娘,您起了。”杨嬷嬷低头柔柔一笑,便知趣地将孩子送到了洛墨手中。

    之前不是……?

    似是发觉洛墨的疑惑,那杨嬷嬷又是一笑,从孩子襁褓内层紧贴着肌肤的地方抽出了一方帕子,解释道:“大皇子哭闹要奶时娘娘还在睡,奴婢便自作主张取了娘娘平日常佩的帕子放在其身侧。您别说,一有了您的帕子,大皇子果然不闹了。”

    可怜的娃。

    这是洛墨目前唯一的想法。

    由此可见大皇子在仁妃跟前受了多大冷遇,才能让他这样没有安全感?

    “幸亏了杨嬷嬷想出这法子,不然本宫明儿个又无法拜见太后了。”他人对自己客气有佳,洛墨也不是那种非得拿着架子的,便从右手褪了只白银缠丝双扣镯下来,将其交到那杨嬷嬷手中:“照顾好大皇子,以后有的赏。”

    “谢过娘娘。”

    这人不似一般宫人,见了个赏赐非要先把在手里头然后再装模作样地跪拜感谢主子,而是先曲了膝盖,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叩谢,才站起身来将那镯子郑重接过。

    洛墨暗自点了点头。

    “杨嬷嬷这几日喂奶辛苦了,又从仁德宫折腾到我这凤仪宫,本宫没什么好补偿,缺什么可向青提和荔枝她们说。”

    “是。”杨嬷嬷抬眼对着洛墨婉约一笑,不知是其才生产过不久身上带着特有的母性,还是其气质本就让人很容易生出亲切之感,洛墨瞧其怎么瞧怎么满意,又许了其几样赏,令其待会儿便可寻青提去领。

    待那杨嬷嬷终于告退,洛墨抱着孩子回到寝殿的贵妃榻上坐着,想起来方才那杨姓嬷嬷的行为举止,嘴角不由扯了扯。

    低头抚了抚孩子呈深棕色的发,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最后的心照不宣

    此间的人们并不是多么在意繁文缛节,故而每到某个特定日子都只是有那么一件事罢了,其实如后世相同,不过是找个理由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大皇子满月宴倒还好说,毕竟是皇长子,仪式精细些、隆重些,但由宫人抱着完成一系列过程也就只剩下欣赏歌舞与吃些东西了。

    莺莺燕燕的歌舞进行着,与钟离卿一右一左坐在上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算不上枯燥。而一旦钟离卿被大臣敬酒或是被其他事吸引注意力时,罗婧的目光便会及时投过来,个中意味一看便知。

    洛墨没作理会,仅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心里想着这种场合留给大人自娱自乐,其实孩子本身除了得一块玉也就没什么可参与的了。

    玉是个好的,昆山之玉,对于才满月的孩子用处不大,洛墨索性也就命青提将其收到了凤仪宫的库房,待其懂事了再拿出来给他。

    那北门啸也是个有趣的,说什么自己在北地没有见过满月宴非要留下来吃个大皇子的满月酒再走,然后正因为如此,半月后其离开时还要再为其举办一次宫宴以作送行。话是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北地皇室人丁稀薄,北门啸上头除了一位整日流连在烟花之地的兄长外再无其他。

    而下头,别说不着调的兄长指不定何年才会娶妻,其本身恐怕也得等到猴年马月。

    “嫔妾敬娘娘一杯。”

    熟悉的嗓音在远处响起,洛墨抬了头,正见李珂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手里举着一杯酒,半倚在桌案边的模样别有一番风姿。

    看来是喝得不少了。

    李珂于几日前醒了过来,洛墨得知后第一时间就将大皇子交给了青提,而自己带着荔枝过去,结果才进了她那寝殿,一股子酒味就充斥了整个鼻腔。

    “才睡醒就大肆酗酒,李嫔娘娘果真是有雅兴。”洛墨有点阴阳怪气道,不为别的,只因她没想到李珂竟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墨姐姐,他来找我了。”

    不必李珂说,洛墨也能够猜到李珂口中所说的他是谁,站在原处盯着李珂略微颤抖的背影半晌不语。

    李珂又饮下一小壶才继续道:“他说,他不想要功名,也不想要什么少年将军的美名,只求能带我走。”脑海里出现那日夜里赵潜对自己说的话:珂,同我走吧,我带你出宫,以后我们不再踏入京城一步……再在这里待下去,我怕你被欺负。

    李珂很明白,他是听到了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一时担心才冒险翻墙入了宫来见自己,可是宫妃与将军逃跑哪里有一例能够落得善终的,再者,自己肩负家族使命、李氏一族终生追随洛氏,岂能因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

    她记得自己说的话,也记得自己当时冷漠得可怕的表情:“我李珂便是有朝一日真个死了,也绝不会成为你赵氏的鬼。”

    于是,赵潜被自己气走了。

    可她自己的心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闺阁时只道才子佳人的故事过于磨叽,那什么佳人因着各种理由而对才子言不由衷依旧让人觉得可笑至极。然那种事真个发生到自己身上,李珂无奈得发觉,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可笑至极四个字。

    而此刻,赵潜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李珂不敢看他,更不知晓他此刻是否同自己一般心如刀割,只有一杯接着一杯,企图以酒精将自己麻痹了。但就如洛墨所认为的那样,宫里的酒水也就比普通的水要有了那么点味道而已,便是喝得再多,也只有想要如厕的份儿。

    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洛墨身上。

    洛墨瞧着隔海相望的二人心里也一阵发苦,然而李珂那日的态度已给了她最好的答案,聪明人心知有些事不可为便应当机立断,容不得所谓的藕断丝连。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想来,这是李珂和赵潜最后的心照不宣了。

    “本宫还要照看大皇子,不便饮酒,只有以茶代酒作为回敬了。”洛墨浅浅一笑,便对着李珂遥遥举了杯。

    “甚好。”又是一饮而尽。

    “瞧着李嫔妹妹双颊微红,想来是有些醉了,皇上,不如臣妾派青提送李嫔妹妹回宫罢。”洛墨想了想,转头对钟离卿道。

    李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别人不晓得,墨姐姐你可是极其了解我但凡喝酒都会闹个大红脸,真个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同时也对洛墨深有感激,她替自己解了围,然后便拟了微醺的步伐在青提的搀扶下走出承乾宫。

    凉风幽幽地从湖面吹拂到人儿的身上,李珂话别青提,独自走到了御花园,绕着走了几圈,脚底有些累了,才上了西南边的凉亭,被小风一吹更觉冷,可略微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了。

    李珂很喜欢这种通透的感觉,即使心口隐隐泛着疼。

    时有飞鸟路过,在头顶留下只言片语的悦耳……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这等安宁了,李珂思索许久,也没给出个答案,算算时间,其实并不久,可心里啊仿佛度过了沧海桑田。

    阖上双目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

    “李嫔娘娘不是醉了酒么,怎会待在此处?”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李珂一惊,倏地转过身去,正见那蛮国二皇子北门啸站在不远处,手里仿佛拿着什么物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李珂心觉不妙,尚且不了解北门啸此人如何,可才准备后退的步子生生止住——倘若退了,那才更为不妙。李珂相信,如果自己跑了而北门啸有意追,便是将脚下这不便快跑的宫鞋给踢了也是走不脱的,倒不如乖乖站在原地,敌不动我不动。

    “不知二皇子找李珂有何事?”

    李珂规矩行了个礼,手隐在袖中寻思着一旦他有什么不良举动便迅速从头上拔下簪子与他拼个你死我活,防备着,警戒着,却见那北门啸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手里的东西在月色下发着莹亮的光。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赐婚

    李珂的神情不由僵硬了,虽说那东西一打眼便知绝非凡品,可这北门啸即使为北地人也不该不知晓男子送女子这等物事代表了什么。

    他既知晓,为何还要将此物拿给自己?

    还是说是自己想多了,这蛮国二皇子只是遛个弯而已,碰见自己不过是碰巧,没有什么目的。

    怎么想也不对劲。

    算了,走为上计。

    李珂正盘算着自己从哪个方向跑开又省力还能最容易躲开北门啸的时候,那北门啸总算开了口:“赵潜托我给你的。”

    “赵潜,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子,”抑着内心的波动,李珂缓缓说道,“本嫔虽与赵潜相识,还远远不到送佩的程度,二皇子恐怕是给错人了。还是将佩收回,待与赵潜赵公子核实过再行送出吧。”

    “不,赵潜说了,这佩只会给你。”

    见那北门啸上前数步,拎着那佩的挂饰递到了李珂身前,接着道:“这是赵潜用半个身家换来的东西,李嫔娘娘若是不收,本殿下也不好交差。”

    其态度算不上强硬,可与异性距离过近会让人产生压迫感,再者这种时刻若被人瞧见,指不定不出今晚宫里便要传遍了李嫔娘娘与蛮国二皇子私会的消息。李珂定了定神,然后伸手接下,心里催促着北门啸赶紧离自己远点,省得闹出误会。

    成色是极好的,圆润如意的玉质被月色一衬托显得越发引人注目,单单摸上去,指腹顿觉一阵温凉——刚封了将的赵潜自打回京定是收了不少礼,能用他目前一半身家换来的东西,不必想便知。

    此佩名为流云百福,雕着云纹与蝙蝠,象征如意长久、幸福绵延之意。李珂抚摸着佩上作为坠饰的盘结,然后开口问道:“那赵公子可有说过如何处置?”

    “并未,只让我带给你罢了。”北门啸如实回答道。

    “恩,既如此,李珂心领赵公子好意,然早已心有所属,还望赵公子能有自知之明,莫要将钱财浪费在我这深宫之人的身上了。”

    李珂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当着北门啸的面将那流云百福佩随手一丢,只听扑通一声,却是直接入了水。

    那湖无名,且不知深浅,一旦掉下去个东西,十有八九是再也寻不到了。

    瞧见那女人丢弃这般贵重的东西,北门啸也不禁面上一惊,随即心道:女人心海底针,这么小一块玉佩进了那湖可真是暴殄天物,即便真的不喜欢,留着难道不好么——大昌人民可真有钱啊。

    北门啸摇了摇头,别人的事他看不懂,更管不着,还不如好好想想这次回去如何应付父皇才是,于是没再理会一旁的李珂,自顾自出了凉亭。

    见北门啸终于走了,李珂也松了口气,遂出了凉亭往自己的住处返。

    而李珂不知道的是,自其走下凉亭一直到了进了殿,身后都始终跟着一隐藏在暗处的人,形似鬼魅,无声无息。

    却说承乾宫那边,进行到一半的宫宴走了两个人,又来了一个,还是大人物,正是太后。

    受了众人的礼,太后坐了一会儿便点明了她此行的目的:“皇后啊,如今有了皇长子,宫里头其他人的肚子可还没什么动静呢。哀家希望你也尽快,还有,选秀也适当提提前吧,新人早日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中部的大昌不似南地湘国的三年一选,也不似北地蛮国那般不羁、随时随地想选就选,而是依着皇后的意思,哪年想选便哪年召开,所要年年都召开也不是不行的。

    这便是帝后平等的体现之一。

    到这里就不得不说钟离卿的娘亲,如今的太后,自打其从妃位一举爬上后位,先皇的后宫便再也没有扩充过,当然,据说后来从江南带回来了一名女子。只是随着先皇的离去,那名女子也下落不明。

    有人说是被太后由于嫉妒给暗杀了,有人说是跟着先皇一起殉葬了,还有人说在后宫里沉沉浮浮受了刺激疯掉了,总之人云亦云……没落得个善终。

    “母后说的是,儿臣不日便着手安排。”洛墨应下后见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下冷笑。

    “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可有婚配了?”

    这是要开始指婚了,洛墨暗道。可惜太后难得有个搭线配姻缘的念头,却是乱点鸳鸯谱了。

    “回太后,未曾。”户部尚书上前作揖道。

    户部尚书一向寡言少语,尤其但凡正式场合,若无必要都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人们起初还有故意逗弄的,而时间久了也就渐渐失了兴味,只因这人实在太过无趣了。吃点东西便要算个账,喝些小酒也要计上斤两,若不是建朝以后不得成精,恐怕这户部尚书的眼珠子都要变成算盘珠子了。

    “哀家瞧兵部侍郎这嫡次子赵潜极好,不如择日让两个孩子见一见?”太后道。

    其实这话无可厚非,胜仗归来,又是个未娶妻的,朝廷为了笼络人心使用这等赐婚的法子无疑是最高明的,既能不费一个子儿的将人牢牢掌控,还能顺带收获一波好感。

    那兵部侍郎面上一喜,正要接话,却见自家儿子当即站了起来,抱拳道:“回太后,驰骋疆场乃是我辈责任,况且如今天下尚未一统,赵潜哪里会有闲暇娶妻生子呢?”

    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以至于在场不少官员也受这种情绪感染,再看向赵潜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些许敬意。

    这才是我大昌的好儿郎!

    “罢了,那阮……”

    太后此话一出,饶是坐于其旁边的洛墨也能看到底下众人得有一大半露出了好笑的神色,虽都表现得不甚明显,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被太后给逗笑了。

    当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是蹴鞠不成,赵潜不要便想抛给阮砺,这叫什么事啊。

    涉及自家闺女后半生的幸福,户部尚书也坐不住了,脸上有些发黑,可迫于太后威严又不敢说什么重话,正斟酌着,思索待会儿如何拒绝太后的‘美意’,却见赵潜旁边坐着的阮砺站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罢了,那阮……”

    太后的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可在场之人哪有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呢,当即就知晓了太后的用意,这是要用赐婚的方式笼络住二名新将军的其中之一了。

    大昌共有四部,分别为兵部、户部、礼部、工部,与后世不同的是,缺少的另外刑与吏两部则分别由大理寺与皇帝本人代劳。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堂尚且不稳所致,想要彻底稳固朝纲,除了拥有一帮忠心办事的班底,还要事必躬亲,将基础打好、打牢。

    洛墨回忆了一番前世的阮砺,二人不仅官衔始终齐头并进,就连娶妻都是统一的……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辈子光棍。只是赵潜要好些,还占据了个曾经。

    而阮砺就是从头光到底了。

    “大昌,还有赐婚吗?”从外面回来不久的北门啸好奇地问赵潜道。

    由于北门啸一路而来都是在赵潜和阮砺的带领下,此刻三人坐得位置较近,自上而下依次为北门啸、赵潜、阮砺。

    对于这个问题,赵潜是有些无语的,北门啸问得过于模棱两可,叫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到底是他好奇大昌皇室赐婚这件事,还是说,他北门啸找不到媳妇也想被大昌赐婚?

    这可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概念了,赵潜一时犯了难,而那北门啸一双眼难得的有些八卦之色,于是赵潜保守回答道:“恩。”

    言简意赅,还叫人挑不出错,机智中的机智。

    那北门啸约莫是没有察觉到赵潜此刻心情复杂并不想与他搭话,仍在一旁喃喃道:“为何我蛮国没有赐婚这等好事,父皇从来都是让我们自己去寻,寻到了就带回去……哎?可父皇没说过若寻不到该当如何啊……”

    瞧着那北门啸突然变得极为精彩的神色,赵潜赶紧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以掩饰自己将要收不住的笑意。

    此人看似精明且战场上勇猛无敌,但似乎在感情一事上极为懵懂,念及毫不迷茫的自己和李珂二人,心知我笑他人殊不知他人也在笑我,赵潜又喝了一口。抿出来酒味之后脸色一变,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难言的糗事。

    当即把酒杯放下,再也不肯碰了。

    “寻不到便寻不到,有何可纠结?”阮砺冲着北门啸方向一举杯,见其看向自己之后仰头喝了,一抹嘴,正好被太后点了名,遂站起身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太后,末将心意已决,往后还请莫要考虑末将了。”?

    太后胸口起起伏伏,点了阮砺半晌愣是没说出话来,后来才道:“你,阮家小子,好得很。”

    户部尚书抹了把汗,心说后生可畏。

    “多谢太后夸奖。”

    那阮砺也不知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总之,此举效果甚佳,不仅直到满月宴结束太后都没再说一句话,还免了自己以后被赐婚的烦闷——也正因如此,兵部侍郎府的门槛越来越多媒婆出入,赵潜不堪其扰为此还拉着阮砺躲到了边疆。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满月宴结束前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殿内最吵闹的时候了,怕吵醒了熟睡的阿靖,洛墨提前离了场,理所当然地忽视了来自罗婧的奇怪目光。

    孩子被裹在襁褓里,除必要留给呼吸的地方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就是怕他着了凉。

    好在承乾宫距凤仪宫不远,很快洛墨就到了院墙之下,不过在走进寝宫前看到檐顶隐约有个暗色身影。洛墨眨了眨眼,再看去时发现已经没有了。

    “青提,今晚你辛苦些,守夜。”

    换好了衣裳,洛墨对青提道。

    不管刚才是否自己看错了,洛墨都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那就是檐顶确实有人。若是钟离卿的暗卫,他们会直接隐去身形,根本不会有让自己受惊的机会,所以这个猜测排除后,为了保险起见,洛墨作出了决定。

    青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便走到隔壁去收拾铺盖了。

    满月宴被敬了不少酒的钟离卿被洛墨勒令改天再来凤仪宫,只因那酒虽不怎么醉人,可但凡喝了的人身上就会沾染上一点味道。防患于未然,省得把阿靖培养成小酒鬼。

    “娘娘,您为何不把大皇子交给杨嬷嬷,或者我和青提夜里照顾呢?总是要起夜,您哪能睡个安稳觉。”问话的是荔枝。

    “我们荔枝知道体贴人了,”洛墨转头调笑了荔枝一句,然后接着道,“青提抱孩子都那般紧张,别说跟孩子睡在一块了。而你,你自己睡觉都曾从床上掉下去过,我可不敢把阿靖交给你。”

    “娘娘!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您还记得。”荔枝嗔怪道,然后又跟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那杨嬷嬷呢,我瞧你近来总赏她,短短几天对她都要比我跟青提还亲了。”

    “怎么会呢,”洛墨简短地回复了荔枝,对她问有关杨嬷嬷的问题充耳不闻,见其仍是不解地看着自己,才接着道,“小库房里除了皇上和太后赏的,回头你跟青提去一人挑一件。”

    “荔枝不去,要去,就让青提自己去吧。”

    “怎么,还生青提的气呢?我看她指头到现在还没好呢,还总去小厨房给你端盘子,也不知道她自己记不记得换药。”洛墨道。

    “啊?青提的手伤了么?”

    心道荔枝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洛墨闻言道:“恩,想来就是与你争执的时候不小心划的,口子还不浅。”

    “怪不得,我还道不过就是说了她一句,她怎么就发那么大脾气把刀给撂下了,原是切到了手……这么一想,倒是我冤枉她了。”荔枝有些愧疚道。

    “恩,误会解开了就好,你需记得,青提也有自己的苦衷,”那边阿靖张了个手臂求抱,洛墨遂走到近前将其抱起,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还有,从小库房挑个好看点的玩意儿给青提,她也该捯饬捯饬了。”

    “好嘞!”

    荔枝欢快地跑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贵的脑袋

    不知其人是贪恋上大昌有别于北地的风土人情,还是沉迷于京城各色各样的美食与丽人,此次来使竟成了蛮国有史以来最久的一次。总之,将近初夏,北门啸终于要走了。

    恩,只是要走,但总归有个盼头不是。

    反正荔枝是这么想的,且其由于在北门啸特地找到她说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大昌时、荔枝没抑制住直接大笑出来,北门啸不仅登时气得转头就走,还扬言以后几天荔枝都别想消停。

    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小宫女自然拧不过皇子的大腿,但谁能想到处于气头上的荔枝手边拿着个苹果就往前扔出去了呢?还直直地砸中了蛮国二皇子金贵的后脑勺。

    以至于多年后荔枝仍记得自己二人当时的对话。

    “你怎么不躲啊?不是那什么背着一杆长枪能一打五的嘛?”

    “打人还有理了,你后面长眼睛啊?”

    北门啸怒气冲冲地扭头,本想略训斥一番这个没轻没重的女人,却在看到其捂住了嘴、满脸惊愕之后,也不知怎的,心里头那点不满都被冲散了。

    他没来由的有些生气,可能是生自己的气,但肯定不会是因为荔枝。

    于是他作出了一件生平想都不会想的事:逃避。这种感觉令他下意识地有些慌乱,有些奇怪的难为情,遂连高高肿起的后脑勺也没揉,径直迈开了腿往宫外走去。

    自那日起,一连过了三日,北门啸都没再出现在荔枝跟前,这让荔枝有点担忧,并非担忧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喜、相反北门啸对自己越不喜越合她意,而是怕他被自己砸出个好歹,还需要自己负责任……她可赔不起那么金贵的脑袋。

    “娘娘,您说,北门啸会不会被我砸伤了?”荔枝终于没憋住,将自己的担忧跟洛墨和青提说了。

    “北门啸,被你砸伤?”

    洛墨有些无语,别说北门啸其人体质如何,就说荔枝那个准头,自己和青提几年前爬树摘李子丢给底下放风的荔枝,谁曾想,拿个大口袋,愣是十个里得掉六个——这种准头能砸中北门啸?

    滑天下之大稽了。

    “娘娘,荔枝说得都是真的。”然后荔枝就快速把那天发生的事给洛墨讲了一通,引得旁边的青提看着她半晌没动弹。

    这时候就很体现二人的默契了,只见洛墨与青提同时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对着荔枝悠悠道:“荔枝,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日夜里,晚归。

    “你最近似乎越来越忙了。”寻思着钟离卿自打自己有孕便对自己面面俱到,洛墨也难得良心发现一次,走上前去,为钟离卿宽了外袍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又帮其系上衣带。

    “恩,北门啸的人手分布在京城各处,有些地方安置得比较危险,派暗卫去尾随观察。”钟离卿如实说道。

    “北门啸?”对于这个说法,洛墨有些纳闷,北门啸其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始终是对大昌比较友好的,既然友好,那为何会如此。

    “其目的不明,暂且看着。”钟离卿说着,然后攥住了洛墨的手,来回搓了搓,接着道:“天还是有些凉的,你注意保暖,别受寒了。唔,听说母后昨儿个递了话来?”

    太后也是个有趣的,见洛墨还没什么筹备选秀的动静,便命人带了话来,且除了明晃晃的催促,还让洛墨完成一件事。

    “恩,是赵家的姑娘。”钟离卿已知晓,洛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点头承认道。

    赵家,可不就是太后母家。

    只不过赵家不像阮家和洛家那般,先皇当政的后几年便快速衰落了,如今只比京中那些个世家多个衔罢了。

    “你想留便留,不想留随手赐个玩意儿也就是了。”得钟离卿这么一说,洛墨反而一笑,心知其对这赵家的印象也不怎么样。

    不过二人每日相处也就这么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再然后便要早早睡下以应付转日,故而洛墨没有再在这话题上耽搁,同钟离卿说起了阿靖的小变化。

    一个说,一个听,倒也一室温馨。

    次日早。

    “娘娘,该起了。”

    来叫洛墨的是青提。

    洛墨一睁眼,就见一堆衣服向自己涌来,而那衣服还会发声:“娘娘,您来瞧瞧,今儿个想穿哪一件?”不禁无奈,荔枝对于挑选衣服的兴致总是比自己要多,但这也好,省去了自己费脑筋。

    “就这个罢,亮眼。”洛墨随手一指,便定下了衣裳。

    荔枝有点沮丧地垂了头,心道自己兴冲冲选的好几件就被自家娘娘给扫兴了。再一低头看,发现娘娘选的那件正是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恩,原先娘娘嫌太艳从未穿过的。

    “娘娘,您真有眼光,这就是……那个什么牡丹真国色,什么动京城吧。”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青提接上了荔枝的话,然后道,“荔枝啊,你有空还是多读读书吧。”

    荔枝不在意地耸耸肩,回答道:“反正我的意思,咱们娘娘这才是正宫风范,那些个妖艳贱|货是如何焚香沐浴都比不上咱们娘娘一根脚指头的。”

    洛墨不晓得荔枝何时学会的妖艳贱|货这四个字,转念想一想竟还觉得分外贴切,只是不多时又拧了眉:“荔枝,以后你说这些话,记着避开阿靖。”

    “是。”荔枝悻悻道。

    话虽多,动作却毫不含糊,没等洛墨醒过盹来,那朝云近香髻就在荔枝手下完成了大半,端庄而婉约的发髻盘在头顶,另有一部分发直直地垂到了后腰处,单是从背后看去就叫人移不开眼。

    青提适时拿过了几样物事置于洛墨跟前的妆台上:“娘娘,挑挑?”以往洛墨都是随手一抽,轮到哪个是哪个,故而对自己都有哪些饰物从未关心过,结果经青提这么一摆顿觉眼花缭乱。

    嫁进宫的时候都没这般繁琐过,钟离卿一切依着自己,这二次选秀却隆重得跟什么似的,洛墨刚想摆手,瞧见青提与荔枝一左一右地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心道还是妥协为好,省得二人为自己白费力气。

    “哎,青提,我们娘娘终于开始选饰物了,这么多年了,总算……”

    青提没说话,但动作已表明了她的想法与荔枝一致,使得洛墨不由心下无语:莫不成原先的自己就这么不修边幅,怎的连贴身侍女都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呢?

    转念一想似乎还真是,以往在家中时候,莫说簪子镯子,就连寻常闺阁小姐出门常备的胭脂水粉都不常接触,唯一一次还是十五岁那年及笄被娘亲逼迫得没法子了。

    洛墨很想捂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秀【感谢大家的票票】

    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锏镀金凤簪、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白玉耳坠、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单是挑完这些个,洛墨已觉得体力不支了,遂摆了摆手,其他琐碎物件任由她们摆弄。

    由于两次选秀间隔时间过短,且朝中适龄女子也多在上次选秀露过面了,上次选不中的除大多已有婚配外,余下的几位也都不想再丢那个人。故而此次选秀能来的官家小姐不过两位,可总不能让太后失望,于是洛墨便下了令,但凡品貌端正者均可前来。

    为了减少挑选的压力,遂提前命人打扫了几座闲置的宫殿作为同步筛选之用,几天下来,那些个适龄女子数量便十不存一了。

    有身上带胎记的,有少根脚指头的,有非处子之身的,反正是叫那些人被安排去筛人的宫人大开了眼界,个中还有个最奇葩的,竟是城西街口那家的小寡妇想来一睹皇上的真容。

    还皇上真容呢,钟离卿待会来不来洛墨也不好说,依稀记得自己半梦半醒时其有言视情况而定。

    洛墨到时,见杜羽绫已上了座,且有不少宫人在那候着,正要抬手示意传令的宫人,殿门口就走进来个人,正是钟离卿。二人相视一笑,未多话,不多时便有秀女进殿。

    每组四人,结果一看第一组的阵容,洛墨就险些笑出声,其旁的杜羽绫掩住了嘴。

    不知是赵家的手笔还是太后有意为之,使得那赵家嫡女站在三名样貌平平又身材矮小的宫女间显得那么鹤立鸡群,要说这人最不该比较,可在闺阁小姐圈子里并不出彩的赵家嫡女经这么一衬托反倒成了闭月羞花。

    这吃相可不怎么好看,洛墨心道。

    大昌皇家选秀的习惯,是由固定的内侍通报身份,秀女们要做的就是走进来、被看上一眼再决定要不要留下,非得上首三人询问不可主动开口。

    “赵家嫡女,赵绮。”

    一连串的通报,具体都有谁已不是那么重要,因为都选不上,洛墨只在点到赵绮时点了点头,而钟离卿和杜羽绫则全程没什么反应。

    当然千里迢迢来的或是抱着期待的,也总不好让她们空手而归,洛墨便拣着气质干净的几人赐了镯子,剩下的赏些银子作罢。

    中间几组没什么特别的,一直到第七组,一头一尾两名秀女进殿,将洛墨那点久坐的疲惫一扫而空。

    “萧家独女,萧珏。”全大昌姓萧的都没多少人,恐怕任意两个相见还得认个亲。这萧家的现任家主便是户部尚书,而下一任家主就是这萧珏。

    萧珏?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那举手投足皆蕴风姿的人儿,洛墨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这可是她前世最敬佩的女人啊。不过既然进了宫,敌友不分的情况下,洛墨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为上,遂开口道:“珏是哪个珏?”

    “回皇后娘娘,是玉石成双的那个珏。”萧珏不疾不徐道。

    “留。”洛墨道。

    “钱家嫡女,钱澧。”

    “钱里?可是那什么掉钱眼子里的钱里?”杜羽绫这话可以说是极为不客气,瞧着那叫钱澧的秀女问道。

    “回秀妃娘娘,正是那‘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的澧。”话没错,态度也没错,只是这钱氏回答完杜羽绫的问题后朝着钟离卿那边瞧了一眼,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杜羽绫噗嗤一笑,然后转眼看向洛墨道:“皇后姐姐,我瞧这钱氏极合眼缘,不若就将她留下罢。”

    哪里不晓得她什么意思,寻思近来宫中过于安宁,洛墨便点了点头道:“恩,‘悠悠江至澧,浩浩洛吞瀍’,好字,留。”那什么思公子兮未敢言她是万万不会讲的,也不会想,且既应了作他的皇后,对这些个小心思自是早有心理准备。

    这钱家没走仕途,钱澧两位兄长多年科考不过已放弃了,便打起了送女儿入宫的想法,一旦封个嫔位,还能稍稍提携家里些。

    后面没什么可挑的,但就这么三人总归不好看,遂留下一对来自江南的双生子,这场持续了两个时辰的选秀终于结束。

    接下来就是确定位分了,要说位分少也有位分少的好处,妃嫔安置没有那么麻烦,不过是后、妃、嫔、姬四个。皇后只能有一个,洛墨不需要考虑别人,而四妃嘛,即使阮红袖现在被放到护国寺美名其曰为国祈福了,可还是占着个四妃之首的名头,轻易不可动。

    而嫔和姬,正好进来五个新人,前一后四,这么一安排,也就省事了。至于宫里的老人,四妃各有赏赐,四妃以下的则晋半个位分以作补偿。

    宫里的位分便成了以下。

    后:洛墨。

    妃:嘉妃-阮红袖,清妃-裴若,秀妃-杜羽绫,仁妃-罗婧。

    嫔:毓嫔-阮红旖,慧嫔-李珂,柳嫔-柳云瑛,萧嫔-萧珏。

    姬:宁姬-赵绮,钱姬-钱澧,周姬-周眷,周姬-周念。

    顶着一脑袋沉重,手底下的事终于告一段落,看着眼前的诏令思索半晌,洛墨纠结少顷,终于还是撂下笔盖了凤印,后便命荔枝给太后送去过目。

    “荔枝,太后若是要改,且记得我这句话。”招荔枝附耳过来,然后洛墨便瞧着荔枝小跑出门了。

    本来是想给赵绮一个嫔位的,洛墨前一晚也是这般打算的,然而今日选秀上做得手脚实在让人无感,且其在大殿全程没有显露出一点敬意。还没封位分呢就傲得不行,要是封了嫔岂不是想上天了,那可不成。

    所以,既是提醒太后,莫要在自己政务范围之内动歪心思做什么小动作,也是给赵家一个态度:是太后母家没错,但今后也得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后宫我最大。

    于是洛墨就哼着小曲,坐在原处,老神在在地剥着葡萄,等待荔枝的好消息。

    钟离卿进来的时候,正见自家秋月这副闲适模样,心中一软的同时,脑海里不由出现了那个蹲在树下鬼鬼祟祟偷酒喝的娇俏少女。遂走过去,问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跪下

    “秋月,何事令你如此愉悦?”

    听见钟离卿的声音,洛墨的背影不由一僵。

    还能怎么说呢,难道回答是因为我让荔枝给你老娘的寿康宫送了一道诏令、故意想要给她提提醒么。洛墨腹诽着,转过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道:“没什么啊。”

    然而,钟离卿位置还没坐热,荔枝就从门口跑了进来,叫道:“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心道坏了,正好钟离卿在场,这下要露馅了。

    只见钟离卿好奇地回身问道:“哦?”

    显然荔枝也没有料到钟离卿这时候会来,站在门口处有点尴尬,看了又看冲她使眼色的洛墨,终于比着手指道:“皇上,您大概可能应该是听错了。”

    钟离卿没理她,只冲她笑着,不多时荔枝败下阵来,哀嚎一声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洛墨。

    “罢,荔枝你说吧。”洛墨道。

    “咳咳,”荔枝干咳一声,然后就把藏在身后的诏令拿出来,走到钟离卿跟前,“皇上,这是……咳,是娘娘让我送去寿康宫给太后过目的诏令。”

    钟离卿接过,从头看到尾,先是赞叹了一番自家秋月的字写得越发好了,然后在赵绮的名字停顿了一会儿,道:“宁姬?”

    “恩,”洛墨坦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怕他觉得自己不给太后面子,便道,“你若觉得低,我再上调半个位分就是。”

    不曾想,钟离卿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只是问道:“为何是宁?”

    “赵家心思太浮动,又倚着太后母家的名头自视甚高,这次选秀赵绮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洛墨顿了顿,然后接着道,“是时候该敲打敲打,让她安分点,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换作以前,洛墨铁定是不会同钟离卿讲这些的,毕竟显得自己如何如何,不过自己二人目前不仅仅是帝与后,还是夫与妻……夫妻之间有何不可言?

    “恩,秋月说得对。”钟离卿作认可状,再开口欲说些什么,小陶子就从外头走进来,歉意地看了洛墨一眼,然后便用只能由他与钟离卿二人听到的声音在钟离卿耳边低语。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得钟离卿走前一句今晚宫宴会到,洛墨亲自送其到凤仪宫的门口,然后回到大殿时发现荔枝正对着自己笑,那笑容带着一点点兴|奋,只听荔枝道:“娘娘,还真让您给说准了,太后看完诏令果然想改!”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前世自己下了诏令,为显示对太后的尊敬便提前送去寿康宫让太后过目,谁料待宫人拿回来时发现赵绮的位分已从姬变为了嫔,还是个带赐字的。

    “恩,然后呢?”洛墨示意荔枝继续。

    “然后奴婢就按着您的原话说了啊,说事先已呈给皇上看过了,太后一听果然没有动,只是奴婢走时隐隐听到了殿内传来花瓶落地的声音。”

    此事没什么惊喜可言,洛墨点了点头,可看荔枝那比平常要精彩上许多的神色活似个偷了腥的猫儿,遂开口问道:“荔枝,你怎的这么高兴?”

    “娘娘,荔枝这是在为您高兴啊,”得洛墨一问,荔枝的嘴巴咧得更开了,笑成了一朵大花,然后才道,“您说说,您分明始终对太后恭敬且孝顺,可太后总是各种冷待您,有时还会让您受委屈。这次终于能有个机会能让那个老妖婆吃点苦头,荔枝怎么能不高兴呢?”

    “荔枝岂止是高兴,简直欢喜得要转圈圈了呢。”荔枝继续补充道。

    “老妖婆……荔枝你最近说话越来越不注意了,小心哪天叫太后听了去,赏你几十大板。”

    洛墨扶了额,心知荔枝是全心为自己考虑的,但如今后宫并非自己的一言堂,这种时候即使心里头认可,觉得荔枝说得对,然不仅不能认可,反而还要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故,洛墨虽面上带笑,那笑却并不达眼底,她希望荔枝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否则待哪天被寿康宫的人带走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娘娘,咱这不是在自己宫里说嘛。”荔枝有些不平道。

    “怎的,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你就忘了樱桃的事了?”

    “怎么会,奴婢只是觉得樱桃那种人不值一提,再者,有您的远见卓识,以后想来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荔枝继续辩解道。

    “跪下。”

    对于洛墨突然的两个字,荔枝有些懵了,她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在凤仪宫说太后老妖婆,为何会引出娘娘诸多思虑,那点不平便成了不服气,梗着脖子站在原处没有动。

    “愣着干什么,我叫你跪下。”

    洛墨重复了一遍,语气还是同先前那句话一般,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波动。

    荔枝抬头看了洛墨一眼,然后便不情不愿地屈了身,双膝跪在地面上。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委屈?”洛墨问道。

    “回娘娘,是的。”荔枝盯着地面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家娘娘我有自知之明得很,根本算不上什么智者,那么以后便很有可能出现我想不到的情况。待那时候真个出了什么事,你荔枝还抱有此种侥幸,莫说你自己将落得个什么下场,连你家娘娘我,也会被你连累。”

    歇了会儿,见荔枝神色略有变化,洛墨才接着道:“你道有一个樱桃解决就解决了,可那是樱桃对我本就心里有愧。换作其他人呢?其他宫要是派来死士呢?你以为结局都会像上次一样那么幸运吗?”

    见荔枝目中有愧疚之意,洛墨摆了摆手将她要开口的话打断,然后道:“你家娘娘我如今有孕在身,今后月份多了更是精力有限。本宫不希望养胎期间周边不安生,更不希望自己的贴身宫女总是粗心大意,你且回去自己想想罢,何时想通何时来见我。”

    青提进来的时候正听到洛墨的后半句,遂收住了脚步留在门口,待荔枝得命站起往外走的时候方抬眼瞧了她一眼,见荔枝没有再哭鼻子也就放了心。

    其表情难得的有点奇怪,于是洛墨开口问了,只听青提道:“娘娘,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梅花引

    “娘娘,出事了。”

    “新进宫的那几个吧。”洛墨淡淡道。

    青提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恩,宁姬把周眷周姬给打了。”

    “这赵绮倒惯会挑软柿子捏,周眷周念姊妹二人与柳云瑛家世相仿,又没有什么后台作撑,可不就要受她的气了。”洛墨分析了几句,然后问青提道:“结果如何?”

    “本来妹子周念拉着周眷就要忍气吞声,然而没想到正巧清妃经过,便命宫人压着宁姬,令周眷打了回去。不过有点可惜,周眷不敢使劲,打得拿一下跟摸无甚区别,亏了。”青提回答道。

    “恩,确实是亏了。”洛墨认同道,这才瞧见手边有碗羹,遂端起来,入手温度适宜,正是羊奶山药羹。

    这羊奶山药羹做法十分简单,其实就是将准备好的山药洗净、去皮、蒸熟,然后放入陶罐里捣成泥,后将羊奶煮沸与之混合,再加一点新鲜的蜂蜜,也就完成了。

    味道极好,洛墨不由得贪嘴多舀了几勺,那一小碗便几乎见了底,这时才开口道:“不管怎么着,那赵绮都会将这份耻辱记在周眷身上。至于周眷本身打不打,打得是轻是重,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娘娘说的是。”

    青提收了碗,便向着小厨房去了。

    这时只听轻轻的‘喵’一声,洛墨转个头的工夫,腿上一沉,垂眼一瞧不是那只白团子又是谁。

    猫儿知道青提会赶,学聪明了,蹲着青提啥时候走便啥时候跑上来,这不,还摇着尾巴等洛墨给它掰个香蕉吃。

    洛墨边美滋滋地伺候汤圆,边心里头想着两件事。

    一个是裴若竟然开始管闲事了。

    一个是早知这赵绮进宫不到半天就开始闹腾,就应该赐她个宣字。宣,取自喧嚣之喧的一半,去掉口字旁,换句话说就是让她闭嘴。

    可真是文人墨客的游戏,从前在闺中同李珂没少玩,他人只道左丞相府洛家的大小姐空有美貌无才无德,殊不知其实洛墨也是通读诗词的,且远远听过一耳朵那些个闺阁小姐们的飞花令,无不是围绕着公子郎君——没什么意思。

    故而她并非不懂不会不知,而是不愿沾染罢了。

    这么一思索,手下动作便不自觉停了,洛墨只觉手背一痒,见那猫儿长长的白胡子伸了过来,反手以无名指一弹,趁着猫儿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将剥好的香蕉送到了猫儿嘴边,

    这算不算是现实版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洛墨颇有趣味地想着,这么一待,也就过了一个下午,当然,期间青提过来把猫儿给带走了。

    及至傍晚,调整妥当心态的荔枝便过了来,与青提一道为洛墨整理头发和衣裳,当然,最重要的在于脸上的胭脂和头上的饰物。

    洛墨始终没有拆头发和换衣裳的原因就是这个,今晚的宫宴说是迎新人进宫,其实就是按照惯例让新人在皇上跟前露个面,若有运气好的当晚被看中,再宠幸一番,赐字晋位分都不在挂下。恩,那是先皇时期,钟离卿不会这么做。

    不过这并不妨碍宫人们的躁动。

    主子们被安置好了住处,没过多久宣旨的宫人们就一前一后入了宫,跟各位主子们分说后,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去了主子们的母家,谁跑得快,谁便能拿着诏令到最富的府上领最丰厚的赏赐。

    这看起来极其市侩,但后宫大多也不过如此。

    每年的俸禄不过就是两只手能拿过来的,想要真得钱,还得靠主子们的青眼,拍马屁这一技能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由于本次选秀的召开略显仓促,根本没有多余时间留给新人准备节目,好在大多数都通过各种渠道探得了消息,也就免了临时抱佛脚的慌张。

    洛墨进殿的时候,正见周眷周念姊妹花坐在尾端激烈的讨论着,似乎在某一细节处发生了些许争执,不过洛墨没有闲心去探听,走过她们,又在几位新人脸上分别略过便到了柳云瑛的跟前。

    与新人或多或少的紧张不同,老人们多是作看戏状,有嗑瓜子的,有热络聊天的,更有甚者观赏新人们表情的,巴不得她们出糗。

    “见过母后。”洛墨行礼道。

    正式场合中,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对方脸上不好看不说,还易给外人留下口舌。但显然太后并没有这个觉悟,端起的茶碗也不往嘴边送了,当即一撂,脑袋便转向了一侧。

    该行的礼洛墨行了,至于理不理那是太后自己的事,洛墨只需保证自己无差错。

    反正……丢人的不是自己。

    方坐定了,就见下首的杜羽绫冲自己一笑,开了口:“皇后姐姐今儿个晚上美极,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杜羽绫一笑准没好事,就跟阮红袖皱眉头一样,不是看看热闹就是挑争端。于是洛墨回以其一笑,扫了一眼杜羽绫的手,后道:“秀妃妹妹右手小指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也好看得紧。”

    尴尬一笑,心道洛墨眼睛还挺尖,自己分明藏得那么严实,想戴又不想叫人看出来……谁想,这么一经点,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这护甲并非妃位不能戴,相反在大昌皇宫里即便是个姬,想戴也是可以戴的,只不过对于这些个物件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见皇后先戴了,其余人才能戴。

    而洛墨以往不曾在意这些,自是从未戴过。

    你来我往间,洛墨占了个上风,然后便端起杯来遥敬了殿内众人,这场晚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上场谁先谁后完全是依着洛墨接到报名的顺序来定,所以,先上场的是赵绮。

    台上提前坐了一名宫人,宫人身前摆着一架古琴,而赵绮并未更衣,想来也就是要高歌一曲了。

    琴声响起不过几声,洛墨便知要弹的曲子正是《梅花引》,因为曾经李珂给她弹过无数次,也就记忆深刻。

    弹琴的宫人是个手巧的,琴弦用的也是上好的冰弦,可站在台中的赵绮一开口,洛墨就无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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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凰后介绍:
本书分为上下两部,《琐珑瑶》与《浮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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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深深也好,江湖迢迢也罢,其实远不止如此。再世凰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再世凰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再世凰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