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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里朝霜     再世凰后txt下载     再世凰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十年琵琶【感谢大家投票】

    其音色并不难听,相反而言,比起其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的短板,可以说是极其悦耳的。

    可声音悦耳不代表就能唱好,拿如今的赵绮来说,她一开口就抢了拍子,虽说后来强行停顿跟上了节奏,给人的第一印象便落了下成。

    并且,这《梅花引》的风格在于脱俗,情绪也应是乐观向上的,可被那赵绮表情严肃地表现出来,则将曲子变了个意味。

    风格不匹配叫人难受不说,唱功不怎么样也使人不禁想要捂耳朵,总结一下就是扰人耳目。

    洛墨有点庆幸,还好自己当年没有选择融入那些个闺阁小姐的圈子,不然长期以往岂不是会饱受折磨了,那怎么行。

    一曲作罢,殿内陷入了空前的寂静,但很快的,众人就在太后带头下拍了掌。

    恩,这名宫女的琴弹得极好,值得嘉奖。洛墨心道。

    接下来是钱澧。

    长长的桌案上铺满了白纸,旁边另一小案几上已有宫人侍弄好了笔墨,便见钱澧走上前去拿起了笔,扭动腰肢然后才落了第一笔。众人正纳闷着,这好好的作个画扭什么腰,很快钱澧接下来的动作就给出了解释。

    一笔一动作,一步一染墨。

    街头卖艺杂耍的人不是没有类似的表演,但从未有一个像钱澧这般能将画与舞结合得完美无瑕的,再配上其姣好的容颜,不可不说赏心悦目。

    没人知道的是,此刻钱澧的心中并不轻松,这个表演是她专门为他精心排练的,每一步每一笔都经过了极其细致的计算。她没想到,今晚的宫宴皇上竟然缺席了。

    那么她的表演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日里在他面前说的话都是设计好的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包括看向他的那一眼!

    一副兰花图就在钱澧的舞蹈中完成,众人喝彩,而钱澧连看都不愿意再看自己的画作一眼。

    “这钱姬倒是个有才艺的。”太后赞叹道。

    “母后说的是。”洛墨说完话,在心里接道:就是画的画少了那么一点神韵,没有珂妹妹画得好。

    下一个要上台的是周眷周念两姊妹。

    那二人怯生生的,坐在原处为对方打气,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站起来,这时从宫门口走进来个人,这人洛墨有印象,是萧珏的贴身侍女柑橘。

    “拜见太后、皇后,”那柑橘快步走进来,跪道,“萧嫔娘娘突发不适,恐无法参加今晚的宫宴了,命奴婢前来领罚,待她好了定当面致歉。”

    太后低声嘟囔了一句:“不适怎的不早说。”然后就不再看宫女柑橘了。

    这大殿内莺莺燕燕的,少了一个没有赐字的嫔倒真的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故而柑橘话才出,就有人惊呼出声,似是才发现这位新封的萧嫔娘娘缺席了。

    “恩,既如此,便叫萧嫔在宫里好生养着罢,当面致歉就不必了,身子好了为重。”洛墨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荔枝道:“荔枝,回头去小库房取支人参送过去。”人参也分三六九等,这从凤仪宫出来的,次不到哪里去。

    “谢过皇后娘娘。”柑橘不卑不亢道。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周眷周念姊妹的那点儿慌张也被打消了不少,相携走上台去,一旁等候的宫人适时为周念抱来琵琶。

    一看这阵势,洛墨便知周眷与赵绮的梁子结得更大了,两个都是唱曲,赵绮那个性子能不以为自己被故意针对了才怪呢……当然了,事实上周氏姊妹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早在三年前,这周氏姊妹便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了,姐姐周眷唱曲而妹妹周念以琵琶伴奏,又因为二人长相一模一样,被誉为并蒂一枝莲。只不过妹妹周念天生嗓音沙哑,极少说话,时被外人以为是个哑的。

    一个低眉信手续续弹,一个扬声浅笑缓缓歌。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然沉醉其中了,待那两姊妹微红着脸走下台还没能回过味。

    有道是十年琵琶三年筝,虽指的是熟识难度,但这琵琶真个弹好了就与筝完全是两个概念,洛墨如今才算知道了,何为‘十年琵琶’——弹得也太好了吧!不论目光同有羡慕之意的其他人,反正洛墨自己是羡慕得很。

    夹杂在众多此种心态之中,有一怨毒的眼神极为隐蔽,甚至可以说稍纵即逝,却叫洛墨及时给捕捉到了。

    称病的萧珏没来,这周氏姊妹的节目成了压轴,倒也没有让众人失望,然后就是从太后往下开始赏赐,这时外头传来通报。

    “皇上驾到!”

    可真是完美地错过了精彩,洛墨腹诽道,同时也有些心疼他,他应了自己的事从来都会做到,即使自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也仍会抽出空闲来。

    待月子出了,定要好好补偿他。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洛墨双颊微微一红,正叫走近的钟离卿看见,便听钟离卿问道:“可是哪里不适?”

    “并未。”洛墨含笑接话道。

    钟离卿这么一打岔,太后本要宣布的赏便停滞了,由洛墨轻声来为钟离卿分说今晚都有谁表演了什么节目,而那节目给她的感官又是何如。

    不料钟离卿听完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直截道:“我的那一份,照着秋月的来便是。”

    心说你倒是省心,然后洛墨垂眉称是,盘算着要分别赐给那四人什么物件儿。

    一个节目赐一样,这种不长面子的事洛墨是万万不会做的,遂让青提与陶子一道去挑了,并特意嘱托额外拿个琵琶回来。

    周念手里那琵琶并不如何,要不是有其高超的弹奏技巧撑着,这次表演根本不会如此顺利,且其边角多有破损,有一根弦瞧着也很是危险的模样,稍有不留意便可能造成个弦断的场面。

    弦断,同剑断,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若在此事上被人动了手脚,这周念可不会像当初的杜羽绫那般轻易度过去,断个手、从此以后无法再弹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倒不是恻隐之心,而是洛墨觉得,自己身为后宫之主,身为皇后,有必要做些事来维持后宫的安宁。

    乌烟瘴气有什么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狗咬吕洞宾

    怀着身子终究不比一人时轻巧,即使如今腹部还不显,可架不住眼皮子发沉。

    本就春困秋乏夏打盹的洛墨这么一来便更易困乏了。

    某日清晨钟离卿曾言,若自家秋月起不来,他可去知会太后一声,以后将她那份晨昏定省给免了。洛墨一听,那还得了,当即翻身下床着荔枝梳妆青提更衣了。

    她也想过怀胎期间就此不去晨昏定省,对自己、对腹中胎儿都有益,但那样一来就要将自己有孕一事暴露了。不行,这胎才将将两月,即便是宣布也要等满了三月把胎坐稳了再说。

    至于拿自己腹中骨肉去扳倒仇敌,这种事洛墨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别说阮红袖已经被自己送走了,就说她还在宫里,在洛墨心里头也是骨肉最重要。

    仇一次报不了还有第二次,孩子掉一次可不见得还有第二次机会。

    不知何时,兴许是母性作祟,洛墨已变得越发重视孩子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事好事,总比前世什么时候都把孩子丢到一边给宫人看管要靠谱得多。

    因着冬日习惯了坐撵,猛地一离了还有些不适应,再说洛墨本就懒得走路,于是一道诏令下去,愿意走路的走路,愿意乘辇的乘辇……次日早,竟没一个选择步行的。

    “娘娘,您瞧。”

    立在辇旁的荔枝提醒道。

    洛墨回过神,正见杜羽绫与萧珏的辇一前一后的行着,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向喜欢凑热闹的荔枝便吩咐了抬辇的宫人们道:“走快点,走快点。”

    得掌事宫女这么一吩咐,宫人们哪里有不听的,迈开腿就准备小跑了,却听另一位掌事宫女青提道:“咱们,还是别上去凑热闹,娘娘喜欢清净。”

    这下宫人们犯了难,左右两位都是头儿,该听谁的好,遂将目光投向最大的主子皇后娘娘。

    心知青提是为了自个儿好,省得那二位有什么矛盾万一波及到自己,不过隔段距离倒也无妨,那帮宫人也没那么不长眼,遂道:“慢慢跟上去便是,别太近了。”抬辇的宫人们没吭声,行为已跟上了主子的吩咐。

    遥遥地观望着,发现这回杜羽绫没有找茬,可不是上次柳云瑛千躲万躲还被从前面堵上了的时候。

    “秀妃娘娘的辇竟没停?”

    说话的是荔枝,见半天前边都没打起来,她有点按捺不住了,看那架势颇有想要上去撺掇撺掇的冲动,青提无语道:“萧嫔娘娘又不是柳嫔娘娘。”

    此话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了两层含义,一是萧珏背后的家族势力本就与杜羽绫相仿、若四妃有缺萧珏完全可以凭此封妃,二是当时柳云瑛与杜羽绫足足差了两个位分,怎可同日而语?

    “唉。”

    只听荔枝叹了口气,然后就没再说话,那表情瞧着要多惆怅有多惆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经历了啥,其实就是因为没看到热闹而已。

    终于前面那两台辇停了,却是因着到了寿康宫门口。

    待洛墨迈步进寿康宫大殿的时候,殿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就差李珂和罗婧了。

    李珂的情况洛墨倒是清楚,连日醉酒她能起得早才怪,可罗婧又是怎么个回事?

    心思一转,便已经给太后请过安,再落座了,约莫过了一刻钟,李珂与罗婧前脚后脚地进了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罗婧有些脸色发青,也不知是被谁气得还是昨晚没睡好。

    有一个眼尖的自然有两个,这时听杜羽绫张口问道:“仁妃这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不是近来失眠了?”

    “是么,”被戳到了某些心事,罗婧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倏地放下,冷声道,“不劳秀妃挂心,秀妃还是多看看自己吧。”

    罗婧转回了头,略微忌惮地看了上首一眼,下拜行了礼,待太后抬了手才起身,正要落座,却听旁边的杜羽绫轻哼了一声道:

    “哼,不识好人心。”

    “杜羽绫,你说谁是狗呢?”罗婧转头问道。

    “我可没说谁是狗,仁妃莫不是真的没睡好觉,导致自己幻听了。”

    若杜羽绫只有前头两句,说不定争两句便完事了,然后幻听二字一出,罗婧当即气势一变道:“不识好人心的上一句不就是狗咬吕洞宾?杜羽绫,你要骂我就爽快点,别跟我玩这一套,当谁听不出来呢?”

    “本来我没想说的,可你罗婧若是非要这么理解,我也不能不顺着你呀,是也不是?”杜羽绫难得的好心,竟然就被这么华丽丽地给误解了,也不知道近几天较为低调的罗婧吃错了哪片药,怎么就把火气都撒到自己身上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既非做那狗,我也不能拦着你了。杜羽绫越想越气。

    “谁晓得你怎么想的,反正没好话。”罗婧白了她一眼。

    “好了,二位妹妹若再不喝,这茶就该凉了。”打断她们的是洛墨。再叫她们说下去可还了得,一大早晨净听吵吵了。

    话说回来,洛墨手边的茶也凉了,一点都没有动,因着李显特意嘱咐过,非用他那手法制出来的茶叶轻易不要碰,尤其是前三月和后三月。再说太后已数次没给自己留面子,自己也没必要面面俱到地孝敬。

    否则便不是恭顺,是愚蠢。

    那边杜羽绫一口气正要喷发却被洛墨三言两语给堵了住,正处于想上上不了、想下下不去的尴尬状态,滴溜一转眼,就找到了自己说话的目标。

    “萧嫔妹妹,姐姐们昨儿个晚宴都盼着你能上场呢,结果临了却听宫人通报发了急症,不知萧嫔妹妹现在可好了?”一口一个加重了语气的萧嫔妹妹,是撒气,也是在恶心萧珏——谁叫你我家世几乎对等,你的位分偏偏比我低呢。

    幸好萧珏不是早前的李珂,否则定要半口茶喷她脸上。

    只见其缓缓将茶碗里头的茶喝了,再慢悠悠地拿帕子抹了抹嘴角,萧珏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杜羽绫。

    一双如深潭如秋水的眸子里没什么额外的波动,叫人辨不分明情绪,仅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第一百五十章 无涯

    无波的眼眸,微扬的嘴角。

    这放在另一人身上都会被认为是分毫不搭的两种情绪,却在萧珏身上得到了极好的融合,饶是见惯了美人无数的洛墨都不禁想要为之折服。

    气质独特,却似天成。

    看了一眼还想看,恨不得眼睛长到其身上去。

    只听萧珏开口道:“秀妃这是在喊谁妹妹,可是在喊我?”

    可以说是一点不给杜羽绫面子了,洛墨心中暗笑,完全忽视了自己同以往无甚区别的神情下其实藏了一颗吃瓜的心。

    杜羽绫一时被噎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接道:“正是,昨儿个称病的岂不就是萧嫔一人。”

    “哦,秀妃这倒是提醒本嫔了。”

    萧珏对着杜羽绫露出感激一笑,然后拍了拍手,只见四名宫人抬着个赤色匣子走了进来。

    那匣子并不大,可扫了一圈那抬匣宫人的表情却是个顶个的毫不轻松,且有人两鬓已有汗水滴下了,可见其分量之足。

    萧珏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然后那四名宫人便直直地抬到了太后跟前去,太后起初没动弹,只是眼睛瞧着萧珏,寻思这新人要玩什么把戏。

    “小小心意,送给太后。”

    萧珏对着太后说完,然后便转头对洛墨道:“凤仪宫的那一份,稍后我会让宫人送去。”

    这是明目张胆的送礼了。

    不过对于惊喜,也就是那些个看不见摸得着的东西,女人们总是对其有着非比寻常的好奇心和期待感,即使是再不喜欢的人送了自己物件,都难免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头猜测一番:他送我的会是什么?

    如今的太后,便是这般想法。

    那匣子放到眼前,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正巧得萧珏一句话,便有了打开的理由,点头一示意,那四名宫人便退了下去。太后先拉开闩子,然后略显谨慎地两手同时开盖,结果没想到,底下巴望着的众人还没窥到个边角,那匣子便飞速合上了。

    手指因激动有点颤抖,太后抑着心头的情绪,便一挥手,令侍候两旁的宫人上前,那匣子就被抬到她寝殿里头去了。

    看这模样,礼不小。洛墨暗自下了定论。

    在座的妃嫔不禁有点失望,正偏头准备瞟一眼那匣子装的是什么,谁曾想太后一眨眼就给合上了,也算是吊足了胃口。

    杜羽绫自然也位列其中,于是乎便将方才自己的有意刁难给抛之脑后了,不住地猜测着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能让太后在众人面前险些失了仪态,也就忽略了坐在她不远处萧珏的垂眸一笑。

    这厢萧珏的麻烦了了,杜羽绫和罗婧的争执过了,可还有一个人的心里那关没有过呢,那就是罗婧。

    罗婧许是自知对孩子有愧,打那日孩子呼吸不畅故意不去宣太医起,每每到夜里便会做一个同样的梦,倒也不尽相同,因为她渐渐发现,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增多,梦里发生的事原来是有进展的。

    打个比方,一开始将梦比作一支花骨朵,那么随着时间推移,这支花骨朵就缓缓打开了,以至于某天终将绽放。

    起初梦里是一个与阿靖模样相仿的婴孩躺在床上。

    或许是,或许不是,那么个半大点孩子其实不仔细看也分不出来谁是谁,总归,在某种心态的趋势下,罗婧认为那个婴孩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安详的小脸,均匀的呼吸。

    由于离得有些远,罗婧不禁想要走近一些,去用手指点一点那软软的肉乎乎的小胳膊。可是,当她走到床边的时候,那孩子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来人,来人啊。”

    没有人理会她。

    “太医,宣太医!”

    罗婧的语气变得急切,毕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看起来还不怎么舒坦,任哪个有点善心的人都会伸出援助之手。更何况,对象是始终抱着一颗善心的罗婧。

    但仍是没有人理她。

    罗婧只有提着裙袂自己往外跑,然后才跑到寝殿的门口,那里就出现了一名宫女,正是自己那仁德宫的掌事宫女。心觉有了希望,罗婧赶忙扯住了宫女的胳膊急道:“快,快去宣太医,救救那个孩子!”

    宫女茫然地转过头。

    然后罗婧看到了一张满是孔洞的脸。

    与白净的皮肤相反的是,那些个黑色孔洞不仅仅边缘流出了暗色的血水,似是破溃再化脓所致,中央的嫩肉还略微凸出来一耸一耸。更令人恶心的是,每个孔洞似由无数个大小一致的细孔构成,每个细孔的中央都在耸动,内里似有什么物事将破皮而出。

    “啊!”随着一声尖叫,罗婧醒了过来,结果巧的是,为她守了一夜的宫女正是梦里看见的那个,心脏哪里还受得了,遂扇了那名宫女一巴掌让其滚出去。

    后来,反应过来只不过是梦罢了,罗婧也反应过来自己当时表现过度,从妆台上拣了两支不常戴的钗子给了宫女作为补偿。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次日瞧着奶娘怀中抱着的孩子仍是那般可爱,罗婧也就没当一回事。

    结果当晚再次做了那个梦。

    一连数日,她从看到孩子,拉住宫女,再到看清宫女脸上无数只黄黑相间的肉虫子同时爬出……

    以至于某晚,那些个黄黑相间的肉虫子缓缓蠕动着,蠕动着,起初罗婧远离了宫女到达孩子身边,那些个虫子不敢过来,但随着孩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嚎啕大哭响彻殿顶。瞬间罗婧就被飞速蠕动的虫子淹没了。

    爬上了她的脚,顺着宽大的裤腿到了小腿,她使劲的想要跺脚,把那些个肉虫子踩死,可是踩死一只还会有第二只,踩死第二只又会有第三只,并且令人不解的是,那些个肉虫子不仅表皮是黑黄相间的,就连其被踩死时迸发而出的血液也是黑黄相间得。

    踩不完,弄不死,仿佛没有尽头。

    极强的附着力使得那些个虫子黏腻在了她的身上,并随着剧烈的挣扎,移动更快了。

    一片片虫子蚕食着她白嫩的肌肤,啃|咬着她光洁的指甲,钻进了她因恐惧而奋力睁大的眼睛,争先恐后地在她华美的衣裳上头打着洞,以及……

第一百五十一章 波澜【见书友圈置顶】

    很多事情经历了过程和直面结果完全是两码事,就比如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过程中多么苦恼多么煎熬,但如果只了解结果,那么心里无疑会好受很多,走出去也就更快。

    放在如今的罗婧身上也是如此。

    她面对的不是什么感情,只是一群虫子,即使明知是梦,可那梦感觉是那般真切,叫人几乎要脱离不出去了。

    越来越多的虫子向她身上涌来,爬遍每一寸肌肤,覆盖每一处毛孔,最终汇集到她的腹部,活似要将她给剖腹了似的。不……不会的,肚皮那么厚怎么会被穿破呢,罗婧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为了更好验证她的想法,随即腹部某处传来一阵刺痛,黑黄相间的肉虫子蠕动得越发快速,争先恐后的,仿佛那里有着什么极为吸引它们的物事存在一般,生怕自己落了后就无法抢到口粮。

    “不要,不要……”

    很快罗婧就喊不出来了,因为嘴里也是同样的情况。也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孩童的笑声,纯真无邪的,并带着一丝孺慕之情。

    罗婧用力地将脑袋转过去,发现本仰面躺在床铺上的孩子自己翻过了身,咧着个嘴向自己爬过来。

    不到一个月的婴孩怎么会自己翻身,怎么能爬?罗婧疯狂地摇头,以至于她清晰听到了来自颈椎的嘎吱一声响,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在用力地后退,生怕那孩子靠近自己哪怕一点点。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要退。

    待罗婧再清醒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落在了婴孩柔软的脖颈上了,婴孩睁着眼瞧着她,似是在好奇娘亲想要做什么。

    在这一刻,她犹豫了。

    动手,还是不动手。

    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啊!

    但如果不动手的话,那个梦第二天还会来,今天已经这样了,明天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更加恐怖的事?

    看着那张安详的小脸,她的心中不再有满足与宁静,而是充满了恐惧,她怕,她委屈,她愧疚……只是眼睁睁看着孩子喘不上气几次,自己怎么就能遭遇这种事呢?这孩子,不,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个讨命鬼!

    “娘娘,您做什么呢!”

    宫人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癫狂的举动,护崽子一般将婴孩抢着抱在怀里,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别怕,别怕,母妃逗你呢。”

    恁小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听懂人话,罗婧不禁觉得有点可笑,而想起梦里的场景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遂出言道:“莲雾,你抱着大皇子去凤仪宫。”

    “去凤仪宫,”莲雾有点发愣,这几日一直对大皇子患得患失、生怕瞧不见的自家娘娘怎么会想起来把大皇子送走呢,不由问道,“娘娘不愿多跟大皇子待几日了么?”

    “不必,本宫操劳多日,已乏了。”罗婧冷声道。

    这就有了那日晚,宫女莲雾抱着阿靖去到凤仪宫的一幕。

    自那之后的罗婧,果真没有再做梦了,难得当晚睡了个好觉,可是一切就在她看着洛墨抱着阿靖的时候改变了,她开始夜不能寐,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还能隐隐听到孩子的哭声。

    可是孩子已经被她送走了啊!

    故而,被杜羽绫无疑说到失眠与幻听的罗婧,一时间就跟炸毛了一样,恨不得上前死死捂住杜羽绫的嘴,让她再也不能开口。

    但杜羽绫刚与自己口角过一番,那模样估计也是短时间不想搭理自己,罗婧便将目光转到了近日身体有恙的另一人身上,那就是李珂。

    罗婧抚着胸口道:“这一说急症啊,姐姐我心里头就有些担心,不知自那日宫宴过后,慧嫔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

    别说,这生产过后的人儿就是比以往要丰腴些,李珂瞧了瞧罗婧胸前的波澜,低头隐晦地看了看自己的,又瞟了一眼那边坐着的周氏姐妹,不由得心下颇为安慰。

    看在她大的份上,李珂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回答她道:“劳仁妃姐姐挂心,我已好多了。”

    “哎,这当初妹妹突然昏了,还在床上躺了数日,结果谁曾想,到如今事情也没个结果,不知还能否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仁妃皱着个眉道。

    “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不是谁做的也赖不上,”李珂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对着罗婧一笑,接着道,“妹妹我呀,只要身子好好的便好,后宫里的大家和睦便好。至于那件事,以后不会再出现即可。”

    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若是才进宫不了解情况的准要以为这位慧嫔娘娘是个厚道老实的,这不,那边坐着的周眷眼里已出现了动容之色。洛墨心中暗笑。

    “慧嫔妹妹说得有理。”

    那方罗婧本想着把这事再度挑起来,让李珂着个急,然后在背地里放几把火让苗子烧得越来越大,自个儿心里不安生,也不能让别人安生。可谁知,李珂轻轻松松几句话间,就将包袱再次给她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

    哼,狡猾的女人。

    罗婧在心中嗤笑道。

    几句闲扯的工夫,这新人进宫首次的晨昏定省便要结束了,洛墨抬手揉了揉后腰,心道寿康宫的椅子果然没有凤仪宫的坐着舒坦,尤其寝殿里头,各处已被钟离卿着人赶制了软垫覆盖了,生怕洛墨一个不小心再磕着碰着。

    对于这种不知不觉中被当作孩子宠的生活方式,洛墨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荔枝幽怨的目光,安生乖巧地接受了。

    这时只听赵绮开口道:“妹妹才进宫,想来诸多事情都需要在座诸位姐妹的帮衬,故妹妹想要明日午后在御花园里同诸位姐妹一同品品茶、赏赏花,顺道再培养一番感情。”

    倒是会挑时候,换作外头,别说低阶妃嫔不敢不去,杜羽绫和罗婧是定不会赏她的脸,可若到了她姑母太后的寿康宫,事情也就变了个样儿。

    换句话说,赵绮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在座众人,你们在这里若是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寿康宫面子。不给寿康宫面子,就是不给我姑母太后的面子。

    不给太后面子,你们可得好好掂量。

第一百五十二章 菜的灵魂【见书友圈置顶】

    却说某位少爷于北地撵羊撵得不亦乐乎,后方追逐着的小厮身后拉个车也追逐得不亦乐乎,时光便日复一日地流逝了,一直到羊儿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上了车。

    一是因着出了北地再无那般丰茂的草,二则是因为孰人的鼻子发生了问题。

    “阿切!”

    “哎哟少爷,我说您就把这布蒙在脸上罢,就薄薄一层,这等时节也出不了什么汗……”小厮手里拿着个丝绢吆喝道,直似个耐心哄娃的老妈子。

    但很快,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家少爷不耐烦地给打断了:“本少爷都说了不蒙,不蒙,跟个娘们似的像什么样子。”

    “反正那位也常说您似个娘们,马上就要见到了,像不像娘们又有什么区别嘛。”小厮低声嘀咕着,然后看见自家少爷蹭地一下扭过头杀气腾腾地看向自己,当即捂住了嘴,然后转移话题般指了指一旁小摊上摆着的蒙面巾。

    “少爷,这个不错啊!低调而有内涵,正符合您的气质!”小厮说着就要下马去买一条来,不想前方的少爷撂下一句你喜欢就自己戴着罢,然后便策马跑远了。

    “少爷,您等等阿风啊!”小厮欲哭无泪。

    是了,这一主一仆每日便是这么过来的,一个追,一个赶,倒也不厌其烦。当然不厌其烦这四个字是对于小厮阿风的,而他家少爷并不这么认为,并时不时想着若不是要阿风给他赶那两只讨厌的羊,他早就跑远了。

    此刻二人正到了某边陲小镇。

    一连数天北地的荒凉日子好不容易过去,嘴巴里都淡得全是草味,好不容易瞥见地平线出现个疑似建筑的黑点,忙马不停蹄地进了去。

    谁曾料,只不过是从一个不毛之地到了另一个不毛之地,这镇里头除了肉包子就是馄饨,除此之外竟再无旁的肉食了。这很诡异,没错,但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并且短短两天时间,这个说两句话就要打喷嚏的人在这边陲小镇已有了很大的知名度,几乎是但凡上过街的都会对此人有所耳闻。

    实在他那天的话太过于让人印象深刻了。

    “掌柜,我跟你……阿切!我跟你说啊,这菜……阿切!没有肉,阿切!没有肉是不行……阿切的!没有肉的菜是阿切!没有肉的菜是没有灵魂的!”

    说不了几个字就一个阿切。

    使得其本来严肃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缝,更别说配上那颇具个人特色的娃娃音了,以至于到最后,小厮都不敢看对面跟自家公子理论的掌柜,直接捂着脸不再抬头了。

    丢人,太丢人了。

    本来自家公子的嗓音就不适合与人长篇大论地争执,那边掌柜本来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位不知来头的、随手一拍就将自家客栈新换的桌面给拍了个裂痕的人,结果待其一开口,什么争执的话也不想说了,憋着笑不住点头。

    当然,饭菜原来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不会因为一个外来者的短短几句就改变了,那可是本地的风俗。

    “少爷,咱就吃馄饨吧,再少也是肉不是?”

    好不容易追上了自家少爷,小厮看着一旁馄饨摊上冒着的腾腾热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吃就吃吧,”那人说完话,便下了马,把缰绳往小厮方向一丢,在馄饨摊上找了个位子坐下,随即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扬声道,“把那两只羊牵远点!”

    “好嘞。”

    一口应下,未多时,小厮便走了回来,瞧见自家少爷用力地揉了揉鼻子不禁暗觉好笑。

    起初买了羊还好说,坐在马上或者偶尔下来走走,见羊将跑远了拿鞭子轻轻一甩便也是了,可架不住甩久了,难免会有些许羊毛飘回来。且冷不丁换了地方,一向熟悉的环境不再、绿草也没有先前的好,羊便掉毛了。

    偏偏自家少爷还是个对羊毛过敏的。

    说让把丝绢挂在而后,也就遮住了鼻子不会再打喷嚏,可谁让少爷不肯呢,哎,可真是难伺候。小厮心中想到。

    “阿风,你好好的傻笑什么?”

    小厮一惊,回过神来,忙接道:“没什么,没什么,少爷您看错了……哎呀!馄饨来了,您快尝尝好不好吃。”

    刚出锅的一碗馄饨正被摊主小心端着送到了桌子上,那人便不再纠结一向表现怪异的小厮,拈起了搁在碗边的勺子,用勺子把汤表面的小菜轻轻撇了撇,然后才放心地舀起一只光溜的馄饨。

    虽说腹中已极其空荡了,那人却仍不肯吃,非要让馄饨在勺子里头翻滚过数遍才行。

    这么个时间,小厮的馄饨都被摊主端上来了。小厮也不讲究这个那个,只道自己饥饿得紧,将馄饨搅了搅便将其中一个不断冒着热气的送进了嘴里。

    嘶——

    即使被烫得直嘘嘴,小厮也不舍得吐了,当即梗着脖子将嘴唇围成个圆形,嘴里不断往外吐着热气,简直就跟个刚续了新柴的烟囱一般。

    “瞧你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儿。”那人不由得撇撇嘴,吐槽道。

    “少爷,这您就不懂了,这样吃馄饨才好吃呢。”小厮一脸得意。

    那人明显不太信,看了一眼小厮被烫红的嘴,腹诽道准是脑子也被烫傻了,不然怎么会有人明知会被烫还这么做,遂道:“骗谁呢你。”

    “哎,少爷,您试试就知道了。”

    小厮闲适地摇了摇头,似是笃定自家少爷一定会尝试一番,又接连以刚才那种方法吃下了几个馄饨,没过多久,那一大碗馄饨就见了底。

    小厮还意犹未尽地将剩下的汤都给喝了,又惹得自家少爷嘘声一片。

    “少爷您且吃,我去看看羊。”

    末了,小厮看着自家少爷一笑,便起了身,拍拍有些酸麻的大腿,先到摊主那边把账结了才回头看了一眼作沉思状的自家少爷,终于走向了他安置羊与车的地方。

    而他家少爷则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勺,皱个眉与那碗馄饨面对面地保持不动。

    若此时有人接近,耳朵好使的兴许还能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就尝一口

    “一碗馄饨还能那么吃?就不嫌烫嘴?”那人虽如是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斜睨了一眼已经没影的小厮才放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馄饨上,临了进嘴前还叨叨了一句,“现在应该也没那么烫了,我就尝一口。”

    “恩,就尝一口……烫烫烫烫!”

    馄饨才入口,那人就想直接给吐回碗里去,可是这么一吐以后还怎么吃,只得不情愿地效仿着方才小厮的享受模样,一边嘘着嘴巴,一边嘶声咀嚼。

    别说,好像还真是比刚才要好吃了。那人这般想着,吃完嘴里那个便又舀起来一个,那副陶醉的表情比起小厮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

    馄饨数终究是有限的,很快便被舀了个干净,那人盯着还剩小半碗的汤犹豫不决,喝吧有点掉面子,而且一会儿阿风回来看到自己肯定又要嘲笑一番,可要是不喝总觉得心里别扭,就跟碗里最后一块肉被人给夹走了似的。

    经过强烈的心里挣扎,面子终于比过口腹,只见那人将勺子撂下了,再瞟一眼发现小厮还没来,遂赶紧端起来碗送到嘴边。

    “真香阿。”

    这汤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熬出来的,喝得叫人浑身舒泰,额间冒了一层薄汗,就连精神也有些困顿了,只想找家客栈住下睡他个一天一宿。

    “少爷,不好了!”

    正想接着喝,动作就被人打断了,见小厮冲自己跑来,那人便问道:“好好的慌什么?”

    “少爷,羊不见了!”小厮赶紧凑到了自家少爷耳边低声道。

    那人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么个炒菜连肉都不放的边陲小镇,还能有人打起了那两只羊的主意?但是阿风不可能骗自己,于是那人倏地一声站起来道:“带我过去看看。”

    小厮没再多话,当即往前走着带路。

    到了其本安置车与羊的地界,只见那车还好好地停靠在墙边,但上面放的两头羊已经消失不见了!

    “靠,偷什么不好,非偷我的羊!”那人叉着腰,寻思先让小厮把车拉起来,这一打眼竟在车厢内侧的边角处发现了一个暗色锦囊——倒是会放,此方死角非靠得极近之人不可发现。换句话说,那是刻意留下来给他看的。

    小厮没听见自家少爷说什么,就见其颇为嫌弃地用两指拈起了那只锦囊,然后粗鲁地将其拆开来,正露出两片金叶子。

    金叶子中间还夹了个布条,只见布条上写着狂草:羊我带走了,身上唯二的两片金叶子留给你。不用谢,我姓沙。

    “竟然在这小地方碰见那家伙!”那人气道。

    “少爷,您指的是……?”小厮试探地问道。

    那人没好气地把布条往小厮手里一丢:“你自己看。”

    “羊我带走了,身上唯二的两片金叶子留给你……金叶子换羊?这人脑子被门挤了不成?”小厮讶异着吐槽了一句,然后接着往下读,“不用谢,我姓沙……沙!我的天啊少爷,咱们这是什么运气啊。”

    小厮将布条往怀里一收,不由得无奈地捂住了脸,万万没想到,竟然能碰见这姓沙的。

    江湖中有三种人惹不得:一个是陌陵的首领林陌,一个是青楼的老鸨,而最后一个,便是这位姓沙的。

    此人并非所属什么强大组织,背后也并无什么隐世家族,只是其一身轻功和飞檐走壁的手段极为出神入化,这便罢了,不过是寻常的江湖客而已,没有什么可特别在意的。但是恼人就恼人在其的癖好之上。

    不行小偷小摸,也不行采花之事,偏偏看上什么就留下自己身上目前带着的东西作为交换,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

    并且,这姓沙的若是对你感了兴趣或是结了仇,那么后半辈子就别想安生了,要么将他一击即死,要么就等着遭受其时不时的骚|扰吧。

    据闻边疆某大户之子就是这么被他逼疯的。

    所以但凡遇见,能避则避。

    小厮哭丧着脸,不由道:“哎呀,少爷,咱们好不容易从北地牵来的两头羊就这么被人换了去,岂不是还要赶回去再卖上两头?咱们这些日子的苦可就白受咯!”

    “换什么换?他这是明抢,还两片金叶子,本少爷才不稀罕这些个破铜烂铁,”那人啐了一口,整了整腰间便吩咐道,“敢拿我的东西,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只听那人留下了一句话,便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了墙头,瞬间便消失得没了踪影。

    “少爷啊!回来老爷知道了又得训您!”小厮继续哀嚎,无奈地右手拳头往车上一锤,顿时心里有了计策。

    “摊主,这片金叶子给你,那边那辆滚轮车就交给你看管了啊!晚点我还回来拿呢!”强制地把其中一片金叶子塞到了面露困惑的馄饨摊摊主手里,然后小厮便又跑远了。

    “外头的金子变得这么不值钱了么……”摊主还没从懵逼中醒过神来,只是拿着金叶子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抬起来,咯嘣一声硌了牙才知道这不是梦。当即把金叶子揣进里兜再里兜,然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强装没事儿人一样。

    啃过金子的牙齿还在轻微打着颤。

    而没有人发现的是,那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小厮也几步上了墙头,朝着自家少爷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见那速度竟是较主子丝毫不逊。

    一片片青灰色的瓦,瞧着是轻巧一放,有阵大风吹来没准都能给刮掉了,可经那主仆二人先后踩过,却是一点被移动过的痕迹也无。

    春风悄然拂过,细细抚摸着一砖一瓦,轻轻经过了人来人往,有时不经意将谁人指间的帕子吹落还会引起一声惊呼,此刻便会有些男子的低笑传来,似兴味,似嘲弄,似幸灾乐祸。

    帕子的主人也不恼,看也不看那些个臭男人一眼,仅嘴角扯了扯,转身便走,很快熙攘的街道上便留下了一阵香风。

    至于那不小心起了舞的帕子,则随着风越飘越远,越飘越远,远到不知何处,远到不知归路。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就是沙凋?

    “羊阿羊,羊到外婆桥。”

    嘴里哼着不知何名的调子,一人叼着根不大的白萝卜,右手拿着个曲里拐弯的树枝走在两头羊后。

    “嘿,出来的时候忘了带钱,就那么两片金叶子,也算是便宜你们了。”旁若无人地念叨着,似是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只听其哼着的歌越发走了调,幸好周围只有一堵墙,否则准有人不堪其扰要捂上耳朵。

    这是出了小镇走在城墙边。

    虽然他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突然生起了想要赶着羊绕城墙走的念头。

    “你就是那姓沙的?”

    叼着白萝卜的人一惊,似是才发现城头立了人似的,抬头瞧去想要潜个分明,然而无奈日光刺眼,叫人一时无法看清楚,只是依稀能够辨认那是个不矮的人。

    这孩子个头不矮啊。他心里想到。

    “小娃娃,站在墙头多危险啊,快下来,下来叔叔给你烤羊腿吃。”白萝卜也不叼了,反正那是他准备用来熬汤的,遂拿在左手里,然后脸上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

    “叫谁小娃娃!”

    只见墙头立着的那人右手往腰后一摸,一个紫铜制的物事便被抽了出来,然后也辨不清其如何动作,那紫铜九节鞭就瞬间伸直了向着底下那人的天灵盖劈去。

    “一上来就下手这么狠?”底下那人一惊,手里白萝卜也顾不得把玩了,当即左腿往外一个画圈,整个人便登时闪到了那物事的攻击范围以外。

    啪地一声响。

    一时地上黄土飞扬。

    “紫铜九节鞭?阁下是何人?”

    底下那人本已摸到了腰间挂着的剑鞘,只待一个飞身上到墙头便与这手黑之人大战个几百回合,却在瞧见那标志性的武器时愣了神。

    “偷了我的羊,还问我是何人?”长鞭一甩,再次向着底下之人攻击而去,并且为了堵其后路,紧接着甩之后便又一个横扫,让其避无可避。

    退避的是懦夫,想要在我的九节鞭下活命,就拿出你的本身来。那人在心中想到,手底下动作越发迅速。

    要换做往常,此人不至于动这么大的气,毕竟自声音成形以来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各种反应,他虽面上有些不满,然其实心中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是自打与那个女人对赌还输了以后,他便觉得自己越发不顺。

    跑到北地喂蚊子不说,那边的菜做得还不怎么好吃,翻来覆去那几样,过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小镇上,谁曾想这劳什子小镇竟然炒菜不放肉?没肉的菜还能吃嘛?吃肉怎么活啊!

    这就算了,吃个馄饨充饥,结果一转眼羊还被人给偷了!辛辛苦苦从北地赶来的两只是你说能偷就能偷的?还放两片金叶子,你当打发叫花子呢?别说两片金叶子,你拿一座城也换不走这两只羊!哼!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挥鞭越发迅速,这些日子以来的怨气憋屈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一股脑地灌注到了手中的紫铜九节鞭上。

    底下那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毕竟他也不会想到拥有那么个稚嫩之音的竟会是个成年男子,心知自己唐突,是冒犯了人家,正打算解释,第二鞭就冲着脸挥舞了过来。

    “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啊!”

    一直挨打算个怎么回事,底下那人也出了几分火气,白萝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便稳稳地丢落在了其中一头羊的背上,羊受了惊,当即咩咩直叫地往前跑去,其羊同伴也不明状况地跟着跑了。

    便见底下那人将腰间佩剑抽了出来,银亮的剑光在日头照射下熠熠生辉,也不似往常再挽什么剑花了,铿地一声破空,便朝着城头另一边那人刺去。

    站位这么一换,人的模样可算能看清楚了,长发在周围飞舞,一袭水色长衫衬得其气质愈发潇洒利落,观其目,目中再无惯常存在的淡淡忧伤,而是全部被凌厉取代。

    这人貌似真被自己气得不轻……他不由得在心中想到。

    随即又释然了,换作是自己,待得好好的被人偷了羊还被当做了孩童,泥人恐怕也得出了几分火气。

    但释然归释然,手中的剑却不能停。

    这边陲小镇不似京城,也不跟蛮国的都城城墙那般厚重,而是不过女人三寸宽的小脚之距,稍微一个不留神便容易从上头掉了下去。

    掉下去无妨,谁还不会个轻功,可那鞭子怎么可能是吃素的!吃这么一鞭子不得直接仰面着地、摔出个好歹来,那谁能受得了?

    所以即使是道歉,也得打过一番再说,否则眼前此人气还没消,自己便要平白受了皮肉之苦。

    再说好久没打架,手也痒痒不是。

    却说自己这迎面刺出一剑,那人连躲也不躲,直截手腕一抖,那紫铜九节鞭便牢牢地缠在了自己的剑身之上,竟是想要以此逼得自己不得不拉近与其的距离。

    剑不能脱手,那是别人送的,且没了剑以这种形势接下来也不好打,不如直接以硬碰硬,看看谁的功夫深。

    豪气上涌,躲惯了的人也不躲了,快行两步上前,以腕与臂同时发力带动剑身,那九节鞭便在这么一动作之下被迫松了。

    这是个好机会,心下定了定,盘算着如何不伤到其还能更快解决战局,脑袋飞速转动之下,心下便有了主意,再一发力把长剑彻底抽出,然后手腕再一翻转,以剑身大力向其面门拍去。

    那人倒也是个反应快的,见九节鞭的势被人破开了,也不再纠结当下,长臂往回一拉便将几节的鞭收在了手里,趁着其冲自己拍来的空当,以鞭缠绕于手掌之周,竟是以手背去做了这一次的格挡。

    锵地一声。

    长剑被格挡开来,其正处于前力刚尽、后力未及之际,哪里还有什么法子再行下一回合,登时心念一转,寻思赶紧告饶以留个一条命,大不了今后将场子再找回来便是。

    其来势汹汹,缠绕着紫铜九节鞭的掌风已扑面而来,那一掌却是如何也没有落下,只见其顿了顿,然后神色有些怪异的问道:

    “你就是沙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教孩子先端己

    人家都是待字闺中做姑娘时变着花样儿美,洛墨倒好,前十五年稀里糊涂过了,这一嫁人反倒开始学会捯饬自己了。

    不是有句老话,人靠衣装马靠鞍,还真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不,以往只是觉得皇后娘娘肤如凝脂清秀可人……换句话说就是皮肤挺好的气质也不错,然而经过打扮,五官一修饰,那气场立马就出来了。

    细细瞧去,绕是什么都不干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其上挑的眼尾,微抿的朱唇,倒也真给人以母仪天下之感。

    以前不是说没有,是端庄几近覆盖了全身。

    “姐妹们尝尝,这白玉糕正是半个时辰前我同宫女亲手制作的,可还能合大家的胃口?”

    太后照旧以疲乏为由推拒了赵绮的百般邀请,其实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作为亲生姑母,太后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侄女心眼是怎么长得么?帮衬是一码事,参与就没必要参与了,都是小娃娃打架罢了,平白跌了自己的份儿。

    洛墨一打眼就瞧见了一碟白玉糕最下头那个往外凸出一小块的,心道恐怕赵绮那话要打个折扣,将‘同’字给去了,由宫女做,而她赵绮试着下手捏了那么一块。

    算了,还是不吃了。

    而赵绮见洛墨没动弹也没敢多话,只是眼神里已经有不满。

    心道本宫吃不吃可并非看在你赵绮的面子上,别说你赵绮,整个赵家也无所谓,谁让自己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爹,又有个全天下最伟大的男人作为相公呢。这么一想,洛墨感觉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

    哎呀呀,以后再有个太子儿子和嫁到别国的女儿就好了。

    太子儿子是肯定的,皇后的儿子哪有不是太子的道理,这嫁到别国的女儿就不好说了。随洛墨兴许能接受远嫁他乡,要是随钟离卿估计就不见得愿意了。

    这般想着,洛墨的嘴角已漾出一丝笑意。

    而周围的其他人不明情况,只见到皇后娘娘盯着一盘糕点直笑,一时间便不好意思再拿那碟子里头的糕点,更夸张的是,周眷好不容易看到众多高阶妃嫔都拿过了吃食、正要怯生生地挑自己想吃的,结果皇后娘娘就笑了,哪里胆敢虎口夺食,当即颤着手放回去了。

    虽然娘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可是这还叫人怎么吃啊?

    罢了,那就捡着远的拿吧,至于不拿,那是万万没想过的,没看赵绮见秀妃娘娘杜羽绫没吃也嘟囔了一句么,哪里是自己这小小的姬位可抗衡的。

    于是一直到了其他碟子多少都下去了大半,洛墨视线对着的那碟愣是一块也没动。

    这时只听赵绮道:“糕点吃过了,想必诸位姐妹也该口渴了。去,把茶水端来。”

    没多久,宫人端着茶壶来了。

    依着位分为诸位娘娘倒茶,却在末了轮到周眷时没了茶水。

    其实本应是双生妹妹周念为最后一个,然而姐姐一向体谅妹妹略有自卑的心理,心知其由于声音喑哑已收了诸多不公,便常由自己来垫着,无论什么情况。

    “这茶名为桑菊茶,正是从南边千里迢迢运来的,我那儿也仅存留了这么些个私藏,叫姐姐们看笑话了,”赵绮歉意一笑,然后周围看了一圈,似才发现周眷没被倒茶一般作讶异状道,“呀,周妹妹,是姐姐疏忽了,还请妹妹勿怪。”

    这般说着,却是短时间没什么处理措施,而后见周眷脸上的尴尬已经完全挂不住了的时候才吩咐宫人道:“去我那儿找找还有无余下的,若是没有,便拿更好的来替。”

    周眷忙客气说不用,那赵绮就跟没听到似的,根本没作理会。

    再平静的后宫,每日都会有这种场面上演,毕竟有人的地方自有三六九等,虽说众位姐妹平起平坐,可那都是场面话,是相互拉关系的奉承话,没有人会当真。

    因为,真个当真的都活不久。

    待宫女回来时那故作惊喜的说桑菊茶还有库存,洛墨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赵绮就是做事再不靠谱,也不是那等上不去台面的小家子气,对于这等事早就心中有数——什么没茶叶,故意让周眷难堪罢了。

    说白了还是为那日御花园的口角之争。

    自以为板上钉钉的一个巴掌,谁知道清妃正好路过还当了一回老好人呢?赵绮觉得那是自己这辈子所受过的最大屈辱了。

    且再忍她几息。

    估计那糕点着实是合她的胃口,单是洛墨就已经见到周眷向那碟子伸了几次手了,糕点嘛,吃多了便极易口干,于是咕咚下去几小口新拿来的桑菊茶。

    “糕点尝了,新送来的桑菊茶也喝了,不如妹妹给诸位姐妹唱首小曲助助兴吧?”

    众人除萧珏以外都是见识过赵绮那日的大显神威的,一时间点头也不是,拒绝又未免或许明显,只有那周念应了一声说好作为捧场。

    咿咿呀呀半天不知道唱的是啥,反正是个曲儿,洛墨本来就困倦,这次出来只是为了换个心情而已,没成想心情没换好,人已经快被这赵绮催眠了。于是耐着心思好歹给她留点脸,然后便留了一句话作为借口、招呼了荔枝起身离去。

    作为凤印的执掌者,洛墨并没有必要过于惯着这些所谓的妃嫔,以往是为了风平浪静或是等等缘由,可如今腹中怀了一个,心境大受影响。

    洛墨便寻思着,孩子虽在腹中,可也不能总受这些个玩意儿熏陶,万一哪天被熏坏了她可找不到地方哭去,遂定了心思,自己有孕期间,想走就走,谁也别想污了她的耳朵影响养胎。

    前世不就是过于惯着宠着导致蹬鼻子上脸了么?

    不然那阮红袖再跋扈也万万不敢欺到了自己头上去,骄横的性子,时不时对宫人非打即骂,要是只评估存在感,准要以为她阮红袖才是后宫的主子。

    不行,前世和善便和善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了还得给阿彦作表率呢,可不能再让那孩子温吞下去,否则长大了被哪家姑娘不都得落个吃干抹净的下场?

    恩,想要教好孩子,首先改变自己!

    洛墨一时间斗志满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勿怪勿怪

    话说回来,洛墨前世再怎么着也有个度,被人惹急了也会恼,而钟离卿一向是个不恼则已、一恼惊人的,二人结合出来的怎么着也该是个有才干还不好惹的人物吧?

    但偏生还就是错了,有才干或许是,阿彦那孩子学话早,怎么说脑瓜也不会差了,可是那脾性……哎,洛墨真是想要仰天长叹。

    所谓的花茶会并没有因为洛墨的离席而有什么影响,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杜羽绫的话变多了不少。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就是这个道理,皇后离场,而另外二妃罗婧不怎么受待见、裴若恢复了那副不爱管闲事的样子,自然只有她杜羽绫蹦跶。这时候不跳出来的才是傻的,不然等洛墨回来了哪里还有机会?

    “宁姬妹妹这唱的小曲儿好虽好,姐姐我却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懂,”杜羽绫又喝了口,心道这赵绮宫里恐怕有不少太后的藏货,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满,然后才道,“不过妹妹也别怪姐姐,怪只怪姐姐从小学得不是功夫就剩跳舞了,哪里懂得你们这些个附庸风雅的东西。”

    “呀,妹妹勿怪,”附庸风雅四个字一出口,杜羽绫掩住了嘴,俏皮一笑,“姐姐幼时读的书也不是很多,故而不小心说脱了嘴,把词给用错了地方。”

    到这时候,即使脑子有点问题的恐怕都能看出来这杜羽绫是在故意埋汰了。

    先是不走心的夸了一句好,紧接着又来句好虽好,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其言外之意就是在说你赵绮张嘴半天唱得那是什么玩意儿,还说句附庸风雅,不就是明着讲赵绮把大家都拉到御花园就晒了个太阳啥也没干么,空有皮子没有里子,什么意义也无。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在于杜羽绫说自己幼时读书少。

    大昌目前虽未开放女子科考,可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无不是捧着各式各样的书卷,或是自个儿看,或是直接请先生。总之谁家都没有想让自个儿闺女落下的……谁知道哪天上头不会下来一纸诏令呢?

    睁着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那就是人人都知道你在睁着眼说瞎话,但是却没有一个敢出言挑破的,连个眼神动作也不曾有。

    “秀妃姐姐这话就不对了,妹妹乍听姐姐称赞,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出什么责怪的想法呢?”众人便瞧着赵绮缓缓走到杜羽绫跟前,抬手抚上其衣袖,那样子要多欣喜有多欣喜。

    杜羽绫强忍着甩手的冲动,终于斜睨了她一眼。

    要么说这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是再有趣不过的呢,赵绮先说了杜羽绫这话不对,后头又跟不可能责怪,但谁听不出来她话里的心思?杜羽绫感觉自己没反手抽她已经算是给太后面子了。

    还敢说我不对?你就是只小小的姬。

    杜羽绫心中暗骂道。

    于是只见杜羽绫摆了个手,顺道将赵绮耗在自己袖子上的手给甩了下去,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回头冲着随侍宫人招了招手:“下回阿,但凡再出来就预备上团扇,这才几月份就有小蝇了?烦人得紧。”

    宫人连忙称是。

    赵绮有气,心知杜羽绫这是明里暗里不待见自己了,也就假意赔了个笑脸道:“是妹妹的不是,约诸位姐妹出来竟未考虑到这等问题,妹妹疏忽了,还望姐姐勿怪。”

    勿怪勿怪,在后宫里头可以说一天不用上个千八百遍都稀奇了,宫人对宫人说勿怪,有的是不小心做错了事,有的是虚心求教问题;娘娘们对娘娘们说,那就多半是纯粹故意恶心人了。

    反正我想做的都做了,给你一句勿怪怎么了,你这么有肚量,肯定是不会跟我过多计较的。

    方才杜羽绫的两次勿怪便是这种意思,赵绮先前对周眷的故意怠慢也是,而现在的赵绮对杜羽绫,也差不了几个意思。

    只不过令赵绮没想到的是,那杜羽绫根本没有接自己的茬,轻巧哼了一声便又抬手拈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结果没咬两口就给放了回去,呸了一声不再动了。

    赵绮感觉胸中的怒火已经在熊熊燃烧,恨不得扑上去不管不顾地与杜羽绫同归于尽。

    但是杜羽绫不仅家世比自己要好,位分也足足高上了两阶,心里强压下这份感觉,只待以后位分升了上去,寻个机会慢慢收拾这个讨厌的女人。

    杜羽绫,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

    站在赵绮还有更想做的事情要去完成:人们都说过于遥远的只能仰望,而比自己稍高一筹的可以追赶,那么杜羽绫和周眷就是这前者和后者的关系。

    不,周眷那种唱曲儿出来的低|贱身份怎能跟自己比?

    一想起那日宫宴,赵绮就不由得把自己近日出的丑和受的憋屈都一股脑算在了周眷头上,全然不在意其实那日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其实是周念。

    反正姐妹俩长得一样,另一个还是哑巴,算在这个的身上还更省力呢。赵绮早就盘算过了。

    特意打听过了的饮食爱好,买通其宫人姊妹二人的相处习惯,就连当时拿来的桑菊茶几斤几两都是事先称量好的,根本不存在计划有失这一说。

    赵绮已经预见了周眷慌张的模样。

    “哎,妹妹唱的曲儿不过是半路出家,哪里比得上周眷妹妹自小便练习的嗓子,”坦然接下杜羽绫递过来的白眼,赵绮转而冲着周眷微微一笑道,“周眷妹妹,那日听你在宫宴上开腔极好,可惜时间短暂没能听够,可否能请妹妹现场给我们来一段?”

    姊妹二人自小便接受周围人的无数夸奖,对此说是耳朵听出茧子也不为过,可是从江南来到京城,见识到街上随处可见锦衣华服,周眷周念姊妹二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这般大个地界,真的能凭借一口好嗓子打动皇上吗?

    即使爹爹已打听过宫里娘娘没有一位擅曲儿的,可那栏院倚着木窗边、额角簪花的人儿分明唱得一个赛一个好听,那样的都没能进的了宫,自己……真的可以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空心柱

    如今,怀疑了自己实力好一段时间的周眷,终于在进宫后首次获得了夸赞,虽然这夸赞是来自看起来并不喜欢她的秀妃杜羽绫。可是没关系,至少证明自己不算没人欣赏。

    其实宫宴上不是没有,相反,周眷站上台一开口便收获了不少频频点头,可当时的她太过紧张了,哪里有往下看的闲心呢,能保持住自己的声线不抖已是不错了。

    心道这秀妃娘娘看着有点凶,实则人不坏,还好心给自己机会在众人面前表演,周眷心中感念,然后便不好意思笑了笑道:“秀妃姐姐既这么说了,那妹妹便献丑了。”

    宫宴是宫宴,大昌地位最高的三位主子都在呢,但迟早有一天会习惯,而对面这等,周眷是从未发怵过的,清了清嗓子便要站起身,此时衣袖被妹妹周念拉住。

    周眷低头瞧向妹妹,发现其眼中不止有担心,还有些她看不太懂的东西。

    于是用另一只手安抚式地拍了拍妹妹周念的手背,被抓住的那只手便撤了开。

    “十里烟雨重重,灯花逐水流,盛庭华筵依旧。琵琶声色悠悠,香扇桃花绣,新辞一阙为君奏……”

    出口便知有没有,周眷这么一唱,婉转的声线登时便将众人带入了一个诗情画意的景象里:两岸垂杨柳,桥下有船渡,暗暗夜色里有一画舫经过,灯烛发出的微光将水面照亮了一片,画舫之尾有一面容模糊不清的佳人抱琵琶坐着,素手轻弹,歌声婉转。

    眯着眼想看清了,那面容却是如何都清晰不起来,心里痒痒的,似有一根羽毛在拨弄着心弦。

    终于,佳人下颌微抬,心中一喜,很快就能窥见了。

    但此时略带沙哑的咳嗽声响起。

    人不见了,景不见了,画面一转便又回到了妃嫔集聚的御花园,一瞧,正是周眷捂着嘴发出连声咳嗽。许是喉咙过于不适,那一张小脸都泛了红。

    这种感觉比被吊胃口了还难受,就跟嗓子眼卡了根鱼刺似的,不上不下,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无能为力,直叫人想要以头抢地……或者读某一本书,读着酣畅淋漓正到精彩之处,却发现后面几页不见了!

    几个呼吸了,咳嗽也不见停,众人哪里还有什么期待的心思,纷纷借口离席了。

    到最后只有妹妹周念留在那周眷的身旁坐着,其不远处还有个嘴角噙着冷笑的赵绮。

    “周眷妹妹,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姐姐再给你倒杯茶来?”赵绮手里拿着个茶碗缓缓走近道。

    “不……不必……咳咳咳。”周眷忙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因此而给别人添麻烦。

    “是吗?”赵绮靠近了周眷站着,右手从左手袖子里掏出个墨绿色的药丸放进了茶碗里头,再晃了晃,那药丸很快就融了进去消弭于无形。

    “你……!”

    周眷瞪大了眼,咳嗽也顾不上了。

    “宁姬,你……”周念哑着嗓子开了口。

    “我什么我,二位妹妹可不要看花眼了,姐姐我不过是好心为周眷妹妹倒了碗茶,而被周眷妹妹拒绝了,”赵绮嗤笑一声,然后手一歪就将那碗茶给倒了,有些茶水溅到了周眷裙摆上,接着道,“妹妹既然不要,那姐姐我就只能倒掉了。”

    “宁姬,你不要欺人太甚。”说话的是周念,那姐姐周眷气得有些发抖,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哼,可不要冤枉我,否则我哪天知会太后一声,就说你们俩欺负我,到时候啊,就看太后向着你们俩还是向着我这个亲侄女。”话音未落,笑声已出了口。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多么好笑的笑话,那赵绮笑了许久也没停下来,末了,嗓子有些干了才向周眷递去一个不屑的目光:“一个唱曲儿的,也敢与日月争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个什么模样。”

    话说完,赵绮就转身走了。

    留个茶底子的碗摆放在妹妹周念的跟前,洁白的外缘隐约映出其冷然的神色,反观其姐,眼眶含着泪,神色里满是疑惑不解,似是在对赵绮的做法感到不可置信。

    而我们的洛墨,已经幽幽地漫步到了御书房,一层各式各样的书卷叫人应接不暇,洛墨略过这些,直接爬上了二楼。

    吱呀作响的木梯在做着强烈的抗议,不过这次洛墨没有理会,因为有次闲暇她曾问过钟离卿,说这御书房虽看起来破旧,却是先皇的故意为之。有时间可多去转转,不必担心楼梯会塌,每处建筑都是经过妥善推敲的。

    目光不经意扫过边角的那根柱子。

    上次就是在那里,汤圆蹿到了半截,被自己以食物引|诱的法子好说歹说才下了来……能够吸引汤圆注意的东西,除了特殊气味,自己手里拿着的食物,剩下唯一一个就是这根柱子。

    所以这柱子有什么特别的?

    对了,柱子貌似是空心的……这么想着,洛墨走过去敲了敲,果然,不仅空,听这声音似乎内有洞天。

    上次光顾着抱汤圆了,没注意这等细节,结果这么一敲,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按着上次那种心态说不准就走了,眼不见为净不掺和这种与己无关的,然而洛墨最近除了吃就是吃,无聊得很。

    要不然进去看看吧?

    钟离卿既然给了话让自己有时间可多去转转,想必对此也是心里有数的,那么应该不会有什么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东西,里头应该是安全的。

    既确定了,洛墨便在这二层转了一圈,没发现可以拿在手里防身或是照明的东西,遂又上了一层。

    走过转角处,踩上了三层的地面,洛墨才觉得这地界与前两层很是不同,不说整洁得几乎一尘不染,物事也摆放得一板一眼。

    这里似乎有人经常活动。

    洛墨对这里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具体为何她说不出来,但是愿意去相信,然后走近了去,绕了一圈,发现书架成环形将中间的桌案和座椅给包围了起来,看着便叫人心中生出了安全之感。

    布置这里的人,很细致,但内心实则空虚。洛墨如是判断到,然后朝着中央走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门

    桌案上的书卷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洛墨没有窥探谁人隐私的习惯,然而刚巧不巧,去取桌上油灯之时一阵大风吹来,忙抬手护住了烛火使其不会熄灭,不意间垂眼,那书卷上的内容便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皇宫的御书房里史册和各种学识类书卷俱全,当然别国的八卦,比如湘国现任皇帝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蛮国上一代帝王苦苦单恋某位民间女子,等等等等,随便翻出来一个都能让洛墨捧着津津有味看上许久。

    但没有哪一个是这种话本子吧?

    什么才子佳人,什么痴男怨女,什么天造地设可惜途中无数波折最终修成正果……眼前的这一个,讲的还是青梅竹马的故事。

    洛墨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揉了揉眼,再看,发现那故事写得不但不怎么样还很是狗血。

    大致意思就是官家小姐与隔壁公子自小相识,两家关系也极好,早早指腹为婚,隔壁公子打心眼里喜欢官家小姐,并将其认定为自己今生唯一的妻子,官家小姐也是这般想的。然而,某次官家小姐出门被飞速驶过的马车撞倒磕中了脑袋,竟就此失忆了还对撞伤她那人一见钟情!

    洛墨越看越气,越看越气,接着翻页,不自觉在座椅上坐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狗血话本子给看完了,结局竟然是隔壁公子多次挽不回官家小姐、心灰意冷之下剃度出家,而那位官家小姐则继续与撞伤她那人甜甜蜜蜜过日子!

    这也行?

    一瞬间脑海里无数异种生物奔腾而过,直叫洛墨想把这劳什子破书给点了扔窗外去。

    一见钟情对自己的未婚夫置之不理便罢了,还为了后来之人陷害未婚夫一家?害得隔壁公子府中上上下下百十人口除公子以外无人幸免?

    这官家小姐的良心恐怕是被狼舔了,叫什么事儿啊。

    看这书的人恐怕脑子也多少有些问题,洛墨快速摇了摇头,拿着烛台快步走远了,省得自己身上沾染一点此等狗血之气。

    及至下了楼,头也没再回过。

    同时,心中也不由得暗叹:世上多少痴情人,又有多少负心人。常言道痴情难觅负心易寻,倒似乎,真是有点那么个道理的——想想自己和钟离卿洛墨不由心下一暖,幸好。

    有了堪以照亮的物件,洛墨开始踏上了征程。

    之所以说征程,是因为这柱子实在是叫人想拿个大榔头给凿了……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机关在哪里。

    洛墨无奈,只有绕到侧面左敲敲、右敲敲,专找那些个响声较闷的地方敲。看起来是挺有门道的,她从前见爹爹读书也曾凑过去瞅了一两眼,爹爹便为她讲解了几句破解机关的法子。

    如今虽用上了,记忆也没出错,可惜这次遇到的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哎!

    深深叹了口气,右手托着烛台,左手不耐烦地往左侧墙上一拍。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

    机括移动,暗门翻转。

    那幽深的通道便出现在了洛墨眼前,不断有微凉的小风拂过脸庞,就像一只只没有感情的手在对这个外来者做着独有的试探。

    “……”

    自己是不是把门合上再将烛台放回去比较好?洛墨不由得打了退堂鼓,这也太渗人了吧。

    罢了,来都来了,不看一下岂不是以后还要总是心心念念着,那样才叫难受呢,倒不如一步到位,绝了以后再想来的心思。

    说是这么说,心态也是一点错处没有,可是洛墨想错了的一点是,这地方她以后不仅会再来,还会……

    为了走路方便,洛墨已经把能提的地方都往上提了提,尤其是裙摆,省得待会走路过程中不小心踩上被绊倒从而摔了。

    自己摔了是没事,可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入了门,回身将门拉上,整个人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洛墨定了定心神,站在原地双目微垂先将地面上有什么看个大概,不多时眼睛就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还好,路是平整的,没什么杂物,也没有进来之前预想中的老鼠或者虫子。

    比较有趣的是这通道起初是平坦的,走着走着便有了向下的坡度,好在坡度不是很大,走起路来也省力。

    从前方涌来的风时不时使得烛台上的火晃动一下,叫人不禁有些犯怵,毕竟这么个逼仄的地方,宽度不过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而行,高度约莫十尺……要是没了烛火,不得将人吓出个好歹来?

    反正对于洛墨是如此,她敢保证,倘若火灭了,她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回去。

    胡思乱想并没有成真,只是这地方太过于安静了,总令人时不时想要转身看一下自己的身后,万一,万一……

    长期处于光明之下的人,是无缘欣赏这份静谧的黑暗的,其只会不住猜测,除了自己这么芝麻大点的身前,自己的身后,更往后或往前的地方,会有什么未知的存在处于等候状态。

    洛墨摇了摇头,心知这时候的猜测不过是无病呻|吟,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换句话说,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该来的,盼着也没用。

    走就走呗,谁怕谁。

    再说爹爹以往传授学问时曾与自己扯过闲,见自己问那些个不找边际的问题并没有出言责怪,而是耐心解答,其中有一个说法便是:有了身子的人会受庇佑。

    没错,洛墨一身的学问都是爹爹教的,皮虽皮,但一旦爹爹讲学,她从不会推托。

    此举既是为了维持左丞相府大小姐吃喝玩乐的在外形象,也是因着整个大昌除洛与青还有谁人能拥有如此广博的学识呢?

    无论如何,抱着一腔勇气,洛墨揉了揉腰,继续了自己的征程。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那前方吹来的风似乎大了些,洛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便将警惕心提到最大,速度没有丝毫改变。

    呼啸的风从头顶经过,洛墨的路也到达了一个转折点,看着两边不禁有点犯了难:一边是直的,一边是弯的,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同你

    一直一弯,叫人犯难。

    如果总共有三条路就好了,那么洛墨定会依着习惯往中间走,可就这么两条路,没有再多的选择了。

    于是洛墨先到了右侧,也就是风更大的那一侧,往前走几步,发现向自己吹来的风并没有那么简单,很难去形容,就像是……就像是从拥挤的室内一下子回归了自然一样,对,就是回归自然!

    莫非是出去的路?

    不行不行,这才哪儿到哪儿,怎么能轻易出去,再者说这边儿的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让人生怕手里的烛火一个不小心没护住就被吹灭了。

    为了这么个微弱的苗,洛墨感觉自己也应该往左走。

    返了身,抬步向左,便一路下了坡,不多时又开始上坡,约莫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通道尽头便出现了一扇门。

    暖暖的光透过门上的猫眼照亮了这片小地方,洛墨不由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那猫眼的位置偏右,比洛墨要高上一些,洛墨不得不踮起脚尖往里看去,熟悉的桌案和床铺,这不正是钟离卿的寝殿么?为何御书房会建立通向承乾宫的通道,莫不是先皇时期便建好的?

    洛墨没来得及细想,然后便按着来时启动机关同样的法子将门给打开了。

    如果说御书房那边机关开启的声音是咔哒一声,那么到了承乾宫的这一处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洛墨相信若不是自己有心观察,估计完全无法留意到有响声。

    熟悉的龙涎香入鼻。

    洛墨吸了吸,然后回手将暗门给合上,这时辰想来钟离卿还在正殿议事,便没有过去打扰,在寝殿的座椅上坐了会儿歇歇脚,然后到处转了转就到了侧殿。

    “陶子,做什么呢?”

    到拐角处正见小陶子立在侧殿中央弯腰鼓捣着紫金炉,洛墨有些好奇,出言问道。

    许是这声音过于突兀,又或是旁的什么原因,那香炉地盖咣当一声磕到外壁上、险些脱了手。陶子抹了把鬓边的汗,然后才将盖放回原处,转过身来心有余悸道:“哎哟,娘娘,您这么一嗓子可将陶子骇得不轻,陶子这正打算换香呢。”

    “哦,那你接着忙罢。”洛墨摆了摆手,正要走,却被陶子给喊住了:“娘娘怎的这时候过来,可是有要事找皇上?用不用奴才……”

    “无事,无事,本宫闲暇之余,便从凤仪宫溜达到了此处,来瞧瞧皇上做什么罢了。”

    洛墨自然不能说是自己在御书房发现了个暗门,然后又慢慢悠悠走了一路,别说她怎么到承乾宫了,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呢,仅心里有些许猜测罢了。

    不过是顺着路走,走到何处便在何处落脚。

    陶子点了点头,然后建议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在此处稍后片刻,皇上与左右二丞已进去许久,想来也快出来了,届时您便能第一时间见到皇上。”

    “再说您走了这么段路想必也乏了,大可歇歇脚,待会儿奴才备的羹便能出锅,您要是愿意,还能尝尝奴才的手艺。”见洛墨瞧着自己,陶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继续道。

    “甚好。”

    出来前没想过会走那么久的路,不过是喝喝茶听听斗嘴,为图好看便穿了双设计精巧的鞋子,如今停下来方觉脚尖脚跟都有些酸了,洛墨也没矫情,直接应了下来。

    “秋月,你怎的过来了?”

    有时洛墨会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每次钟离卿与自己说话都要先称呼自己的小字呢,秋月你怎的了,秋月你怎么来了,秋月可用过膳了,等等等等。

    这么一想,似乎自己与他前阵子每日不过一个时辰相处时间,恐怕得有半刻钟都被钟离卿用来了称呼自己上。

    顿觉好笑,遂带着笑意回了他:“过来瞧瞧你罢了。对了,钟离卿,我有一事始终想问你。”

    “秋月想问直接说了便是。”

    “你为何每次喊我都要先喊一遍小字呢?几乎每句话都要带个秋月。”洛墨问道。

    “带上你不好么?”闻言,钟离卿一笑,然后见自家秋月仍是认真地盯着自己,便想了想,接着说道,“约莫是想要确认一番罢。”

    “确认?”询问钟离卿之前,洛墨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是他习惯了这般与自己交流,或是他觉着秋月二字甚合心意,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复。

    “恩,”只见钟离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感觉是你,又感觉不会是你。先叫一遍,你若应了我,那便是了。”

    洛墨有些哭笑不得,心思成熟且稳重如钟离卿,竟然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遂起了身,端着陶子适时送来的羊肉羹坐到了钟离卿身边去。

    “陶子刚做好的羊肉羹,可要尝尝?”洛墨舀起来一块羊肉,带着些小菜和汤,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示意钟离卿道。

    钟离卿缓缓摇头道:“不了,我不饿,你想吃便吃罢,想来味道是不会差的。”

    “看来陶子的手艺应该不错,能得你这么一句,”洛墨念了一句,发现钟离卿并没有接话,而是闭着眼捏了捏眉心,于是便将碗搁到了桌上,上身略往后仰,抬手为钟离卿捏起了肩,边捏边说道,“这几日累坏了吧。”

    “无妨,有些费神罢了。”

    钟离卿偏头对着洛墨露出一笑,手在洛墨手背上拍了拍,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若是累了便不要总撑着,你瞧你,如今不过而立之年,眼底下便已有一圈乌青了,他人知道的要赞你一句勤政爱民,不知道恐怕还要以为什么个情况呢。”瞧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心疼,洛墨不禁埋怨了一句。

    “便是有什么情况也是同你。”

    一声轻笑如耳,暗啐了一口累成这般模样还没个正形,当即手底下使了大力,直似要将心头那点羞意都转移到钟离卿肩上去。

    见钟离卿眯着眼一副极其安适的模样,洛墨抬了手,将其脑袋转了正,顺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嗔道:“都是当了爹的人,说话还这般不着调,当心被肚子里的这位都学了去,到时候我便怨你。”

第一百六十章 两心莫遥

    “未成形呢,不打紧的。”

    钟离卿待自己一向温柔,然而每当某些时候,话里便会多少带些登徒子的意味,叫人又羞又气,比如二人偶行周公之礼时,比如其过于疲乏时。

    见他说话越发不着调起来,那边陶子已将脸憋红了愣是忍住没让嘴巴弯个半点,洛墨便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背,叫他莫要过分了。

    不料,却传来吃痛的嘶声。

    “拍疼你了?”这声音不似作伪,洛墨赶忙撤了手,关切问道。

    “并未,骇得。”

    身后的洛墨不禁翻了个白眼,钟离卿自打与自己约定不再瞒事以来,这但凡扯个借口都能叫人看出来。

    “陶子?”洛墨不由加重了语气,那回在承乾宫门口可是得了陶子的保证,谁知这家伙还是阳奉阴违随了他主子。

    然而陶子忙作出一副苦瓜脸,告饶道:“娘娘,这事儿陶子也不知晓啊,不信您问皇上。”

    “下次再有此事,我便叫宫人赏你十个板子,还得让青提在旁边给你数上。”

    “娘娘,奴才真的冤枉啊。”

    瞧陶子那模样都要哭出来了,洛墨明白青提在他心里头的重要性,定不会再行扯谎,便没有再多言。毕竟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

    见钟离卿默不作声,心知这是他实在无暇考虑这等细枝末节、过于劳累所致,便不再开口问他,而是对着侍候在不远处的陶子摆了摆手示意其跪安。见陶子走了,方出言道:“可以说了?”

    钟离卿还未开口,目中就已有无奈之色,于是洛墨接着道:“嘿,你这般神情作甚?”

    “秋月,你变聪慧了。”

    合着原来得有多少事儿被他蒙在鼓里啊!洛墨甩了甩手腕,然后捏了捏指节,抑制住当场锤他一顿的冲动,冷声道:“罢了,你不说便不说,我自己来看。”

    说着洛墨就要上前去扯了他的束带。

    “哎哎……”

    钟离卿好笑又无奈,想说点什么,终究碍于自家秋月猛地变了个人似的气势没再开口,只得任由其动作。

    由于种种无法言说的原因,紧实又线条流畅的肌肉略过不表,为了让其得到休息,令钟离卿趴到铺上去,坐在床边的洛墨便见到了钟离卿略显可怖的后背的全貌。

    怪不得……怪不得以往每次他都得灭了灯烛、将床帘放下再行事,原来……原来是因为……

    怪不得……怪不得有次未忍住痛,扶到他腰上的指腹感受到的不止有光滑的皮肤,原来……原来是因为……

    大大小小或狰狞或可怖的疤痕分布在他的后背上,即便是单用眼瞧着,洛墨已倒抽了一口冷声,手不由自主地放上去感受,顺着一条又一条,抚过那些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惊险经历。

    久处于宫墙之下,她甚至不敢想象钟离卿都是如何带着那些未愈合的兴许会深可见骨的伤口来撑着见自己的。

    那他……那他曾有几次见自己未有多时便要离去,是否正是因为身上带着这种伤?

    本以为同自己一般,即便心中得不到多少放松也应是处于一种安全的状态的,但现在的洛墨才发现自己错了,后宫有多少宁静的日子是靠这些换来的?

    她不敢想。

    啪嗒,啪嗒。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下来。

    钟离卿感受到了,一惊,忙要起身来安慰,被洛墨摁住了后背,瓮着声说了句‘你在这儿趴着’便起了身去拿药匣子。

    那药匣子是仍在闺阁时某次钟离卿来看自己,感念其又给自己带了不少好吃的,而自己周围没什么可以送给他的、皇宫里头什么都有,便将闺房里备用的那只药匣子送给了他。当时还以为肯定不可能派上用场,只不过是让他拥有一件自己也有的物事罢了,谁想,还真有了用武之地。

    这算是先见之明吗?

    不,不算,倘若真有,那钟离卿就不会有这么一身伤了。

    之前被自己拍到的那处正是伤在了肩胛骨,口子整齐倒是整齐,无需作额外处理,但极深,深可见内里森白的物事。

    那物事是什么自不必多说。

    眼眶又是一热,忙咬紧了唇,生怕自己再在他面前露出那副脆弱的模样。

    钟离卿他啊,恐怕就是怕自己受不住、看不得、他身上的这些疤,所以才选择了一直瞒着自己的。

    他为自己考虑如此细致入微,这很令人感动,但洛墨更要用行动来告诉他,自己不但能接受,还能在他负伤之后面色不改地为他处理伤口。

    当然,这是在自己不能够真正帮到他之前。

    稳住了情绪,手下的动作也放松了不少,边处理着,洛墨边用自己生平以来所能用出的最温柔的语气道:“钟离卿,你总想着什么都要为我一肩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愿不愿意。”

    话一出,钟离卿后背明显一僵。

    心知他是被自己的话给戳中了,甚至还可能觉得委屈或难受,但洛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洛墨接着道:“作为你的妻子,苦难无法同担,安乐却要同享,这也许是你乐得看到的结果,可是我洛墨,并不乐意。”

    “既共枕一日,便应生同寝、死同穴,苦乐悲欢共受之。”洛墨慢慢道。

    约莫是心中并不似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洛墨已清晰感受到了自己钟鼓似的心跳声,这不是受不得半点激,是喜,是欣,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终诉衷肠。

    “既共枕一日,便应……”钟离卿喃喃着,停顿少顷,“生同寝、死同穴,苦乐悲欢共受之。”

    钟离卿念了后半句许久,而每念一次,其语气都会发生些微变化,洛墨默不作声地静静听着,她在等,等钟离卿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半晌,只听钟离卿一叹:“秋月,你说得对。以往是我狭隘了。”

    “这怎会是狭隘呢,不过是你想要一力承担下来罢了,我明白你待我极好。”

    一说钟离卿待自己极好,洛墨的鼻头就不由得泛了酸,但是她知晓,今日,将是她最后能够流泪的一日。

    “……”

    钟离卿没接话,只是直起来上半身握住了自家秋月的手,眼中隐隐有动容之意,见自家秋月也以同样的神色看向自己,遂拥佳人入怀。

    暖暖的晚风入了半合的窗,轻巧拂过默契无言的帝后二人,袅袅的青烟升起,为这重归静谧的寝殿平添了几丝慵懒之意。偶有几只不知名鸟儿拍着双翅,落在檐顶者有之,直接飞过者有之,但未有一者张口鸣叫,仿佛就连鸟儿也沉醉于这份难得的静谧之中。

    倦雁归巢,免于尘嚣。

    旧葛已了,两心莫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荔枝的硬伤

    这有了身子的人,头三月和后三月都是碰不得的,此处的‘碰’指的可不是推搡的那种碰,而指的是周公之礼。

    于是便只有苦了钟离卿,偶尔兴致起来也得憋着,当然,如若洛墨愿以其他方式倒也不是不能解决,但就总是少了那么些个意味。

    聊胜于无。

    近日阿靖总是挥舞个小手,有时还会啪地一声打在身畔的床铺上,洛墨这么个前世不称职的娘亲哪里会明了何种含义,只道尿布方才已换过了,奶也喂过了,无奈之下还得找行内人来解决。

    着荔枝去唤了杨嬷嬷,怀里的阿靖不住地用小手扯着洛墨的袖子,直叫洛墨犯了难。

    “见过皇后娘娘,”刚躺下又被叫起来的杨嬷嬷面上没有流露一丝不满,反而是带着关切地问道,“来时听荔枝姑娘说大皇子有些不耐烦了?”

    “恩……若说不耐烦也有点像,”瞥见杨嬷嬷神态的洛墨心中暗叹,随即又思考起了阿靖目前的情况,“本宫也说不准阿靖是何意,哎,这么大的娃娃还不会学舌,哪里不舒坦都没法让人知晓,只能靠猜。”

    若是能说上个只言片语的,好歹还能作为凭借估摸个大概,可这连爬不会爬,叫人如何是好。

    “娘娘,或许您能可以抱着大皇子出去待会儿,在日头底下晒晒也有好处的。”杨嬷嬷缓缓道。

    觑着洛墨的神色,杨嬷嬷继续进言:“若您不放心的话,可带上奴婢一道去。”

    果然,即使一世重活,有些事会变,有些事也不会变,心说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待出去了手抱酸了还能有个替补的,于是洛墨点头道:“那便劳烦杨嬷嬷了。”

    “娘娘这话说的,能够为娘娘分忧,那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杨嬷嬷垂眼作恭谨状道。

    “青提,把阿靖的小玩意备上,待会儿来御花园寻我们。”

    洛墨吩咐了青提一句,然后便抱着阿靖,身后跟着杨嬷嬷和荔枝出了凤仪宫。

    没走多时,杨嬷嬷瞧见洛墨换了边手臂,便上前道:“娘娘若是累了,不如由奴婢来抱大皇子罢。”

    “阿靖习惯了本宫的怀抱,此刻正睡得香,本宫可不舍得将他给折腾醒了。”洛墨婉拒了杨嬷嬷的好意。

    然后一路无话,本想寻个阴凉地,可又一念出来正是为了让阿靖见见光,待在亭子里头便失了初衷,便挑了个背风处坐下。

    这才没多久,一旁就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一猜便知几个宫里头分别安|插了眼线在这御花园,万一哪天有皇上或是什么人经过便可及时赶来偶遇。这是后宫惯常使用的伎俩,没什么可特别注意的,基本哪个宫都有。

    “娘娘,仁妃秀妃,毓嫔柳嫔,宁姬钱姬,六位娘娘往这边儿来了。”荔枝附耳说道。

    “恩。”

    应了声,洛墨依旧垂眼瞧着怀里的阿靖,发觉此刻的他也睁了眼,便从荔枝手中接过小拨浪鼓轻轻地摇着。咚咚地鼓点声吸引了婴孩的注意力,婴孩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

    “这才没几天,大皇子已经能跟着活物转脑袋了。”荔枝瞧着也新鲜,不由感叹道。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可别吓着阿靖。”

    洛墨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便听杨嬷嬷道:“娘娘宽心,大皇子呀,有您护着呢。”

    “杨嬷嬷惯是个会说话的,荔枝,你学学杨嬷嬷。”

    听了杨嬷嬷这么一番话,洛墨不由打趣起荔枝,引得荔枝撅起了小嘴。

    即使说了这么些话,洛墨的注意力也始终放在阿靖身上不曾移开,这么一来,那些个听见风声而来的六位娘娘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要候着了。

    罗婧与杜羽绫对视一眼,半晌,还是杜羽绫抬步上了前:“姐姐今儿个好兴致,抱了大皇子出来。”

    “妹妹也是好兴致,不过,想必是瞧见了大皇子心里头高兴,一时间失了礼数,姐姐不会怪妹妹的。”洛墨还是没抬头。

    这倒是真的,自打一行六人过了来,不管她们有没有行礼,洛墨着实是一声问安都没听见的。

    一个杜羽绫兴许是脑袋发热忘了礼数,加上个罗婧可以说来看望亲生儿子,可后面那四个算是怎么回事——前头有顶着的连礼数也不顾,莫不是当本宫是个好相与的了。

    身子惫懒了一连数日,倒也该给这些人拿拿规矩了。

    被当面戳穿了错处,杜羽绫不由得有些尴尬,毕竟后头几个人的眼都长在自个儿身上,自己丢了面子,说不得要被说道上个一两天,心中暗暗恼火,然后才挤出一丝笑意道:“让姐姐给说准了,这确实是妹妹的不是。”

    言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便听杜羽绫道:“见过皇后娘娘。”

    打头阵的都吃了梭子,另一位自然不可怠慢,只见罗婧快步上前,与杜羽绫站了个并列,道:“见过皇后娘娘。”

    至于后头那四位则没什么可说的,仁、秀二妃的态度一目了然,她们便依次颔首上前、乖乖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大皇子。”

    在大昌,后宫之中除太子以外,凡于妃位以下者,见了皇子公主都是要行礼的,换句话说,四妃与皇子位置相当。而至于太子,则是连四妃也要行礼问安的存在。

    众人眼里皇后娘娘的肚子还没什么动静,也就不需要考虑这一问题。

    “恩,诸位妹妹起身罢。”

    得见挨个都全了一遍礼数,洛墨也没捏着架势,拿起阿靖的一只小肉手对六人摆了摆,学着幼童的口音道:“几位娘娘不必拘着,快请坐。”

    方被洛墨摆了一道,杜羽绫即便想笑也没心思笑,六人中仅有宁姬赵绮的嘴角不明显扯了扯,她们是她们,洛墨身后那位可没恁多顾忌,登时发出噗嗤一声。

    很好笑吗?

    自己是不是得找个机会带荔枝出去听听戏,或者茶馆说书之类的,以提高一下荔枝的笑点?

    进步是进步了,办事的能力也提升了,可这笑点,简直是荔枝的硬伤,洛墨在心里无奈一叹,盘算着以后使个什么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拦路将军

    收拾好了一应物事的青提,正遥遥地跟在自家娘娘四人后面走着。

    不知为何,她对大皇子阿靖的奶娘杨嬷嬷并不是很感兴趣,即使刚开始与她持同一战线的荔枝也因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杨嬷嬷大为改观、甚至声称要效仿其气质,可她却相反。

    不是因为自家娘娘最近给杨嬷嬷的赏极多、态度极好,也不是因为荔枝与杨嬷嬷走得越来越近、甚至某次因杨嬷嬷同自己发生口角,而是因为八个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一向爱恨分明。

    青提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样是否是不合群的,与凤仪宫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那些宫人总是面上瞧着同谁关系都好,且说不了两句话关系便很快变得热络。

    那样的人应该才是受欢迎的吧。

    就像荔枝,想要打听消息什么的直接去问她的那些朋友便是,可不像自己,除非偶尔路过听到,几乎是不晓得如何与人套近乎、拉家常。

    甚至有时候自己在远处都能够听到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说什么冷冷冰冰的,什么不会笑啊,等等等等。

    可是她几乎已经不记得那个会笑的自己在哪里了,即便还存在心中某处,也不愿意再度拾起。

    因为拾起,就意味着伤害。

    内中微有挣扎的眸子终于恢复平静,青提还是那个青提,心志坚定的,不为外物所动的。眼见着前方娘娘她们转了弯,青提正要加快脚步,这时眼前一暗。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斜斜的日光。

    这次此人没有再着那一身银亮的铠甲,而是穿着一袭藏青色长袍,其发不似大昌一般男子一样半挽半散,有些类似于北地的挽发。若有人细细观之,还可能会发现此人与北门啸惯常的穿衣风格有点相像。

    浓黑的剑眉,有神的双眼。

    任京城中的谁见到恐怕都要为其叫一声好,好一个富有精气神的少年郎!即使其五官并不如何突出,但就是能一下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眼便能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目光。

    当然,偏爱病态美的除外。

    即使青提一向对异性提不起什么兴趣,自家娘娘隐晦提了几次也都被自己含含糊糊地推了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青提这种从小习武、拥有一身好功夫的,此人的吸引力还要更上一层楼。

    不过任何事物的吸引力到了青提这儿都要打一个折扣,比方说别人眼里看着是西瓜、到了青提眼里就成了芝麻。

    只见青提缓缓抬了头,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头半的人。

    在没确定对方目的之前她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也就是现在,如果眼前此人三个呼吸之内不表明自己来由,那么青提将直接绕过他、快步走开。

    三……

    二……

    青提在内心默默数着。

    这是她的习惯。

    一……很好,眼前这人只是挠了挠头,青提心下确认了他憋不出来话了,然后就准备从左侧走。

    才往左侧一迈,没想到那人就又挡了上来。

    薄怒之色泛上心头,暗衬此人莫不是又找不到路了?可周围并不是没有人,青提想着,然后头一转,躲在一旁看戏的几名宫人登时一惊,忙垂头跑远了。

    “青,青……姑娘……”那人磕磕巴巴道。

    他这么一磕巴,险些将许久未喜形于色的青提给逗笑了,无法,谁让他称呼青提为青姑娘呢,那又不是什么姓氏。也幸亏碰见的是青提,若是荔枝岂不是就要称为荔姑娘了,更显滑稽。

    娘娘那边还等着自己,青提不想与他在这儿过多浪费时间,虽说自己的时间尚有富裕,可刚才已经被有些宫人瞧见了,指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口口相传成什么样子呢。

    那可不成,不成。

    “阮公子有何事?”青提直截开口道。

    “姑娘怎的知道我姓阮?”那人不由问道。

    “能佩刀进宫的除了将领就是侍卫,大昌将领多修养在府,而据闻赵公子一身书生气颇浓,那么便剩下阮公子了。”青提道。

    “那没准是侍卫啊……”

    话音未落,那人自知失言,暗恼方才准备的话都给忘了个干净,不由得再次抬手挠了挠头。

    得见面前的人,虽矮了自己一头半,可气势不减,并隐隐有与自己平齐之势,阮砺不由得心头暗惊,自己这身气势是常年在练武场、沙场之间来回战斗磨炼出来的,可这位名为青提的姑娘不过是个久于深宫的人,怎会如此?

    “阮公子若是没有旁的事,青提便先告退了,娘娘还在前方等着我。”

    青提颔首,眼睛盯着鞋尖道。

    她有一种预感,这人如果再以如此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自己将会忍不住出手。所以为免惹事,青提觉得还是尽量减少自己二人的目光接触为妙。

    “是没什么事……”阮砺的话断断续续的,听得青提不禁有些烦躁,掀了眼皮子瞧他,却没料到一把木梳出现在了跟前。

    藏了半天的东西总算拿出来,这么一说话也就顺畅许多,只听阮砺继续道:“这是我同赵潜一道买的物事,当时仅瞧着有趣,后来发现自己也用不上,正巧,那日姑娘你为我带路,我便拿这把木梳作为回礼,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

    青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盯了阮砺的双眼半晌,发现其目光坦诚,全无畏缩与掩饰之意,心知他确实是想要回报自己的,可这东西不说好坏,却并非能够随意收的。

    于是青提摆了摆手道:“阮公子……不,或许应该叫阮将军才是,请阮将军恕奴婢无礼。那日奴婢不知阮将军,一时心急还对将军动了手,幸得将军大人大量没有同奴婢计较,已有这些,奴婢便感念着了。”

    言罢,见阮砺露出思索之色,青提继续劝说道:“这所谓的回礼,奴婢是万万不能收,为将军带路乃是天经地义。换句话说,哪日再次找不到路,再来找奴婢,奴婢也是会为将军带路的。”

    “恩……青提姑娘所言甚是有礼。”

    那阮砺点了点头,瞧着青提极为认真的神态,不由得露出爽朗一笑,木梳在手中灵巧翻转,然后接着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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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390/ 第一时间欣赏再世凰后最新章节! 作者:雾里朝霜所写的《再世凰后》为转载作品,再世凰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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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凰后介绍:
本书分为上下两部,《琐珑瑶》与《浮世歌》。
正文已完结,可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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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深深也好,江湖迢迢也罢,其实远不止如此。再世凰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再世凰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再世凰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