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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里朝霜     再世凰后txt下载     再世凰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银铃坊(2)

    “你身上的脂粉哪儿来的?”

    “什么脂粉,怎会带脂粉的,你定是看错了。”男人回答道

    “我都闻到了,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媳妇锲而不舍地继续问。

    男人目光虽看似坚定不移,其实已经有些躲闪了。

    “相公,你看着我。”

    以往,每每媳妇这么对自己说话,自己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回答了,一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心虚。

    心中有愧。

    虽然和那些女人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交流过程中,越是不说便越容易引发争端,女人在意的往往是一个态度,而既然没有了态度,那么柔情似水也就化为了泡影。

    换个角度讲,你不在乎我,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对你太好了。

    即使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极其短暂,但也足以勾起人们的负面情绪了,以至于作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世事如此。

    争吵爆发得像是猝不及防,但早有征兆,而那些个征兆就存在于一日复一日的早出晚归中,不复甜蜜的眼神交流中,未料置于何处的对方心中。

    “我为你生儿育女,险些难产丢了性命,你就趁着我坐月子的时候去逛青楼?家里有多少银子值得你这么花?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刚出生的孩子吗?”

    是哭诉,更是控诉。

    男人几乎抬不起头。

    他想要直接说了自己这几天都去了哪、做了什么,可是却如鲠在喉,偏偏跟卡了个硬物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兴许是心底的憋屈作祟,丝丝怒意泛上心头:“你个女人家懂什么!安心在家带孩子就是!”

    一向面容姣好的媳妇此次再也维持不住微笑,泫然欲泣。

    颤着唇、抖着手指向男人。

    “原来,原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我原以为你和那些肤浅的家伙不一样,没想到也不过是一句‘女人家懂什么’……很好,我算是看清你了。”

    领口被扯起,恬静的她锤着自己的胸口,烦躁泛上心头,男人一时焦急便直接将其挥打在一旁,一把抓过衣服便转身出了门去。

    生产后的身子哪里会有什么力气,经这么一碰撞,当即脱了力,珠子似的泪水掉落在了棉絮蓬出的被子上,身旁孩童婴孩震耳。

    “别哭,别哭。”

    满是心疼地将婴孩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总算,婴孩安静了,可心中的酸楚仍旧无处宣泄,两行泪便下了来。

    而她那负气而出门的男人则游走在人星稀落的街道上,与前次焦急的模样不同,这次心里满是郁闷,只觉得懂事的媳妇怎么能突然不再理解自己,反而变得如斯愚蠢并似个市井泼妇呢?

    “她原来,明明那般……果然嫁人生了子的女人就会性格大变么?真是叫人不可理喻。”一脚踢开路旁摆放的破布,男人不满地嘟囔道。

    说是那么说,可这种人就不会考量自己其实诸多地方都叫人想平静也难,若是说清了,若是没有回应来自那些女人的媚眼导致心中有愧,若是平日里能够少些对浮华的贪恋从而对妻儿多些陪伴,此等闹剧又怎会造成呢?

    “银铃坊?”

    那个名字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男人的脑海中。

    赌坊,但凡有来客是不会闭门的,所以对于无法回家的人来说,那里无疑是刨开青楼以外最适宜的去处。

    况且,还有香软的帕子在一侧侍候着,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那都是个美妙的体验。

    “那就再去试试吧,万一今天还能赢呢?”

    这么想着,男人转了身,往银铃坊的方向走去,心中不免懊恼出来时匆忙带得银子不够,其他的那些都被他藏在塌底的某块砖头后。

    “您快请进~”

    柔柔的声线加上带有惑人性质的容颜及衣着完好地将男人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概打消,并且,随着手臂被环住,男人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浮想联翩。

    似乎……很久没有了呢。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呢,男人晃了晃头,暗道不理智,摆手离了那女人,令她到其他客人身边伴着,而自己则走到了一桌之前。

    今儿个也不知是怎的,大概是吵架导致情绪不稳定,从坐这儿开始就没赢过一把,反而兜里的银子很快就要见底。

    “罢了,今儿个手气太差,你们接着玩吧,我先走一步。”拍了拍邻座一人的肩膀,男人起了身,打算向门口处走去。

    “兄弟,都这个时辰了,别着急走啊,装什么正经呢……咱们这群人待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半个时辰后的重头戏么?”

    “什么重头戏?”

    “不会吧,兄弟,难道你真的不是为那个而来?”

    揶揄的表情,会意的笑容。

    又是激将又是怂恿,在所谓兄弟的话语之下,男人留了下来,抱着瞧一眼就走的想法,与周边群人说笑,不时谈论一下走过侍者的身材。心里没有抵触是假的,毕竟从前从不曾如此,但面上没法表达出来。

    说是重头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白幕布换了个色,侍者摇身一变成了小倌儿,被哪位爷看中了直接抛锭银子带走就是。

    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最南侧的一间间小室,白日里被用作客人休息的地方。

    笑声,叫声,撕扯声。

    “重头戏已看过,家里还有婆娘等着呢,你们接着瞧,兄弟我必须得回了。”

    吵架归吵架,家还是得进的。

    然而,男人的脚步还没迈出多久,吵吵囔囔的室内倏地安静下来,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谨小慎微。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男人有些犹疑地转过了头,正见中央立着个亭亭婉然的玉人儿。

    与他在这银铃坊见过的带着明显勾|搭意味的女人们不同,玉人儿甚至没有作出任何所谓暗示的动作就已经吸引住了场上大片大片的目光。

    滴答。

    不知是谁的口水。

    仿佛回到了初见媳妇的那天。

    她就是那么安然地站在一处,却叫自己再也移不开眼,是美人动人心,更是情难自抑的滋味。

第一百九十四章 银铃坊(3)

    虽说是个无法忘却的邂逅,但若是一个之后又来一个,这份邂逅就要变了个意思。

    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却又意料之外。

    薄唇微启,衣衫满地。

    事后的男人看着一室凌乱心中也不由有些凌乱了,昨夜在这里的真的是自己吗,可是那些东西不会欺骗人,能够蒙蔽人心的只有自己……他无法做到自欺欺人,毕竟身后一动,一双手臂已然缠了过来。

    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有如在梦境之中,迈着无力的步伐回到家中,发现媳妇正带着惊喜又歉意的目光瞧着自己:“相公,你回来了,昨夜我不该同你吵嘴的,分明知晓你去为这个家奔波忙碌。”

    一低头,瞧见了媳妇手里拿着的钱袋。

    那是他以前藏在床底的积蓄。

    媳妇没有问自己,那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有提一句,自己昨夜整夜未归到底是去了何处,一如既往的理解与包容,贤惠更甚往昔。可是,有些事情总归是不一样了啊。

    比如每隔一段时间,男人就会在银铃坊留宿。

    媳妇依旧没问,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歉意有吗?

    曾经是有的,初次发生某事的转日一早是有的,尤其回到家中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庞更是如此,可是随着心弦的一遍又一遍拨动,相似的人,相似的气质,后者更甚前者之房中技巧,朱砂痣早已被抛之脑后变成了残存的蚊子血。

    糟糠之妻算什么?

    腥,总归是偷来的更有味道。

    再者说了,媳妇如今身子不方便,后者的出现完美得弥补了这一点,赚钱宣泄两不误。

    好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或许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之间,越来越多的谎话之间,男人从一开始的连赢到后来的连输,家里的银子被拿得十不存一,并且有时,还需要扮大方,给玉人儿带些好看的首饰过去。

    后来媳妇出了月子,为了偿其近来忍耐,自是不顾身子尚未完全痊愈便上了床榻,可令媳妇没想到的是,不仅其某处无动于衷,其人的反应也同以往大相径庭,竟是丝毫念头也无。

    起初还道太过疲惫,久而久之,也就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跟踪,探查。

    明了,泪落。

    才有了后来的杨嬷嬷。

    既然男人心不再在自己身上了,心知挽留并非上策,只有先将自己和孩子的肚子喂饱才是首选,遂挨家挨户,询问是否需要乳娘,许是上天眷顾,右丞相府的大门打开了。

    “这是司礼嬷嬷,明日开始你便随她学习宫中礼仪,待时机成熟了我便将你举荐进宫,到时,能不能当上大皇子的奶娘,就全凭你个人本事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吊着一双丹凤眼看她,她没什么可介怀的,只有不断地点头与口中感谢,毕竟,这份差事,可是京中无数人梦寐以求都摸不着门槛的,却叫自己给歪打正着了,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有闲暇思索旁的。

    后来进了宫。

    顺利到了皇后娘娘身边,喂养照料大皇子,并且在右丞相府的极力授意之下取得了皇后娘娘的信任。主子们很满意,无论是面前的,还是背后的,都给她送来了从前连听都没听过的赏赐——当初相公,是否就是因此冲昏了头?

    所以杨嬷嬷没有动那些个赏赐,而是将其全部存放在了自己的妆匣里头,上一把小锁,再压进行装的箱底,心里总算安生。

    她可不想像那个男人一样,被短暂的财富冲昏头,从而做出什么叫人不耻的事。

    是,男子逛窑子本不算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此种情况,完全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的人能够忍气吞声、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但有的人,一粒沙子也别想过了她的眼。

    典型的外柔内刚。

    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可不免也要想念起留在右丞相府被人照顾的孩子来,她想要看一看自己的骨肉,可同时也知晓这种情况并不现实,只有压抑着,待以后有机会再做打算。

    并着与她认知不同的是,京城中人好评如潮的皇后娘娘在右丞相府那个女人的眼中竟是个恶毒女人,且后来的相处中,她发现皇后娘娘并不像那个女人所说的那般,而是真个拿奴才当人看、好好对待的。

    宫里的日子还算顺遂,好吃好喝,一名小小奶嬷嬷倒也没什么压力,直到有一天,右丞相府送来了信,命她在随皇后娘娘回门之后,将大皇子抱出左丞相府!

    砍头的大罪,她怎么敢。

    可孩子的命还捏在对方手里!

    挣扎,纠结,最后终于果断,也就有了那天夜里的踌躇不前,后来遇到青提阻拦,与皇后娘娘,大皇子着实是送不出去了,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没人知道,那些日子里,她心中有多么煎熬,甚至总在梦里见到自己的骨肉满是失血。

    背叛就会死,但自己的孩子还能存留下来。

    不背叛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自己就不再是一位母亲,只是一名丧子的苦命女人罢了。

    好在,皇后娘娘给了她一条生路。

    看着眼前比自己尚且要矮上一头半的小姑娘,杨嬷嬷难免有些心下打鼓,她不过才九岁左右年纪,真的能够帮到自己,为自己将孩子抱回来吗?但似乎,也没别的选择了,只有将孩子的大致情况同她说一遍,然后便目睹其飞身上墙,离开了这方困人的庭院。

    分明不过两日,心中却仿佛上天入了地,杨嬷嬷在原地愣了少顷,便坐在葡萄藤下一侧的木凳上望着蓝天出神。

    嫁错了人吗。

    那个女人比自己年轻貌美吗。

    还是风情更甚吗。

    莫非是自己入门后为了节省银钱始终没好好吃饭从而导致面色大不如往昔,再加上孕期本就劳累,从而导致看上去美貌不复?杨嬷嬷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无端的猜想与留念。

    不专情的男人,迟早会变心,何必从外物身上找借口以作无聊的心理抚慰,未免有些自欺欺人,只得怪自己识人不明,顺道祝其家财败尽人色两空,如此才算是全了其心意,念一声活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夜访相府

    杨嬷嬷心里头的担子是放下了,可阿柠的心神却没有得到半点放松,只因小娃儿在她眼中都是个胖长条儿,哪里会有甚么区别,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右丞相府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接近。

    平头百姓路过归路过,但要是有人想要硬闯,那份表面的安静很快就会维持不住了。

    其实左丞相府也是如此,只是较右丞相府要低调很多。

    按理来说,右丞相府周边的守卫也应该是极其低调的,然而耐不住前几年,主母,也就是阮峰那泼辣婆娘,由于隔壁一家酒楼抢了自家茶馆的生意就叫一帮奴才把那酒楼一层给砸了个七零八碎,那老板也是个气性大的,拼着性命不要也得上相府去讨个公道。

    结果公道没讨成,丞相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叫周边一圈守卫给丢出了京城去。

    灰头土脸好说,面子落了大发。

    也算是结怨,酒楼背后也不是没有人,总归一段时间京中闹了个鸡飞狗跳,不仅右丞相主母泼辣还不讲理的恶名传得贼远,还连累了一番阮峰的名声,以及最让人无语的,自此,丞相府守卫加强两圈。

    百姓们想不知晓都难。

    所以,此次阿柠的‘夜探’难度也是不小的,且为了一劳永逸,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一次就将杨嬷嬷的孩子给抱出来。

    偷是不可能偷的,正大光明地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那不叫偷,是正当行为,至于有没有发现、何时能发现,就是对方自己的问题了。阿柠对此一向拎得清,完全不存在任何心理负担。

    待打着灯笼的更夫喊声一停,在原地又停留了片刻的阿柠总算再次施展了身形。

    静谧的京城,偶有微风拂过,那些力量没有惊动一砖一瓦,仅有谁人额前的发丝被撩起。

    几缕黑发一摇一摇的,飘逸是飘逸了,但叫耐性有限的小姑娘不由得抬手捋了捋,一手将所有的发捞起,另一手把发带回抽,三下五除二便重新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再于原地伸个懒腰,然后便要开始干正事了。

    一部分路线图已经被手下人探好,可都是通过别人口中得来的消息,总归不如自己亲眼所见的可信度要高,故而被牢牢记在脑中的图仅能作为参考,保证自己前几步出不了差错便是。

    有准备的人常常精力充沛,而不懂得居安思危的家伙往往容易怠惰。

    脚下一发力,轻轻扭转了个腰身,整个人便稳稳地落在了丞相府围墙内侧的墙根底下,一双大眼在原处飞速扫视确定安全,然后身形一晃,小姑娘就已出现在了对面不远处一座小院的外围。

    与洛府那边的闲适不同,阮府这里多了些嘈杂,可能是仆人较多的缘故。这般判断着,接连绕过几座小院,阿柠终于来到了一座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小院的地方前。

    这地界破得有点叫人难以想象。

    装潢甚为考究的丞相府竟然会出现这么个,比之寻常百姓家都要简陋的屋子,砖也不知道从哪儿撬来的,外头磨破了大半,叫人看着只觉不敢置信。

    “别哭了!”

    屋内一声不耐烦地怒吼传来。

    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省去了挨个看到底是哪个屋,阿柠心下满意,然后便将身子伏在窗下,听着内里的动静。

    方才分明没有听到孩童哭声,怎的这人如此愤然?阿柠不由心头生了疑问。

    “天天哭天天哭,夫人怎么把你这么个小扫把星送来我这儿,觉都睡不好还得伺候你,那个姓杨的可真是命好,儿子不用管了还能进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哼,苦差事都丢给我了。”

    连串的念叨叫人不禁心生烦躁,阿柠悄悄抬手将那窗子无声地往外推了些,小脑袋往那边一凑,便将室内的情况给瞧了个分明。

    没什么可赘述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根烧了大半的蜡烛,一张堪堪容得下个小娃儿的破床,床上小薄被孤零零地覆着,以上就是屋里摆放物事的全部了。好在目前天热,否则身上就盖那么一张被,小娃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整个冬天。

    一妇人生得油光满面正骂骂咧咧地给那小娃儿喂奶,阿柠面上一红,正欲回避,可又一想自己此刻任务在身,且大家都是女子想来看一下也无伤大雅,便守在原处敛了呼吸蹲着。

    只有一坨红晕从脸颊直直传到了脖颈。

    不多时,见那油光满面的妇人眉头一皱,便将某部从娃儿的口中直接扯了出来,这么点时间哪里吃得够,一张小嘴复嗷嗷地哭了出来。

    “吃点儿得了,没把你饿死算仁义!”

    低声嘟囔了一句,全盘不顾一张小脸上尽是委屈的泪水,妇人将衣裳一上拉,便将娃儿放回了那床上,被子也不给盖,径自转身出了这小屋去。

    “真是狠心啊。”

    声细如蚊蝇,阿柠两手把在窗台,腿上一使劲,便轻巧地跳进了屋里来,走近那张个嘴不住表达委屈的婴孩不由有些心疼,拿衣袖将其脸上那些个泪水给拭净了便把其抱起,寻思着赶忙带它离开这么个毫无人性的地方。

    与抱大皇子的感受不同,这孩子入手分量很轻,完全不似个四五月大的,瘦弱得可怜。

    哪里是个胖长条儿嘛,分明是根蜡黄蜡黄的豆芽菜。

    便是以阿柠这般对人情冷暖早早熟知的人儿见了这孩子,也要觉得难受,尤其是再与相差不过一月的婴孩进行个对比,当即便感到这孩子简直是街边被人丢弃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唯一照顾的还不喂饱奶。

    “走罢,这便带你走。”

    安抚式的抚了抚婴孩的后背,从怀中抽出预先备下的裹布,才将婴孩往里一裹,许是久违的包围给以安全感,哭声登时便停了。

    阿柠暗道幸运,否则若这孩子一直哭,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将会极其困难、叫人发现了也是难以预料的事,欣慰地点了点其小脸蛋,向窗口处走去,只待翻个身,便能带着孩子出了这间小屋。

    却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声骂骂咧咧:

    “喂完了还得换尿布,小扫把星不省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喂完了还得换尿布,小扫把星不省心!”

    这声音一出,阿柠只觉心下一突,辨位发现那折回来的妇人距离此处不过八尺,兴许已经到门后了,哪里还来得及放下孩子后自己再蹿出去。

    只得快速把裹布撤了往手里一卷,孩子对比着记忆里的位置往下一撂,便利落地钻进了小床底下。

    呼,果然,个矮此时有好处的。

    否则换了个身材高大的还真是没地儿藏。

    这些方完成,小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听着那妇人接着道:“有娘生没娘养,最后还不是得老娘管你。”

    幸好婴孩此刻不知事,不然听了这么一堆诛心的话指不定心里要多难受,果然应了那句话吗,不知是福。

    皮上一痒,阿柠正想伸手弄走右手手背处的蛛网,结果低头一瞧,哪里有什么蛛网,旁边正安生放着个灰扑扑的墨色木匣,方才令她觉得别扭的正是木匣闭合缝处夹着的帕子。

    与墨色木匣面面相觑,半晌,阿柠认为既然遇见了就是缘分,所以自己应该把它带走。

    不多时,一股难言的气味传来,叫阿柠这个藏在闭塞的床底的小姑娘险些厥了过去,忙屏住了鼻息还不算完,赶忙口中往外吐气,非要把那些个浊气给驱逐到体外才肯罢休。

    这得是多久没换尿布了?

    大夏天的还不得给孩子捂出痱子来?

    见过不负责任的没见过这么过分的!

    怒上心头,强忍着冲出去把那无德妇人暴打一顿的冲动,阿柠躺在原处,静静等着其出去,等其一走,自己便抱上孩子,再也不回头。

    小小年纪就遭罪恁多,哎。

    暗叹一口气,待那妇人出了门,在原地默数十数个呼吸,就将那缘分而来的墨色木匣往怀里一捞,身形左侧一转出了床底,又以裹布重新将婴孩包好,确认其短时间内不会哭闹,便按着来时的路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这方令人窒息的相府。

    同样是相府,差距怎么这般大?

    离了右丞相府的范围,阿柠总算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前憋气许久又连使轻功,肺内的气早就用了个干净。

    怀中婴孩全程没发出什么声音,使得阿柠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但想了想这婴孩接下来的归宿又放了心,低声念了句:“放心,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然后便翻进了左丞相府里。

    见是她,隐在四处的守卫没有动,仍自待在各地警戒着。

    忽略了一见怀中婴孩便呆住不动的女人,阿柠轻哼一声,一个眼神也不曾递过去,目不斜视地往洛墨所在的小院走。

    此次等待她的是青提。

    “洛墨呢?”阿柠张口问道。

    “娘娘已然歇下了,”从阿柠手中接过婴孩,下意识一掂,青提不由道,“怎的这般轻?”

    “问我?这你得问他娘。”

    对着跟在身后的杨嬷嬷翻了个白眼,阿柠抱着手臂显示自己的不满,然后才在青提的目光下泄了气,道:“还不是阮府安排照顾的人不尽心,喂奶不给喂饱了,就连尿布也不好好换,腚上长了痱子也说不定。”

    “怎,怎么会……”

    青提把青提往杨嬷嬷怀里一放,杨嬷嬷一接,大惊道,随即眼眶便湿了,忍了半天好歹没在二人面前哭出来,但肩膀已哆嗦得不成样子。

    见其如此模样,阿柠也没了接着吐槽的兴致,摊手无奈道:“你以为做了阮府的走狗,他们就会好好对待你的孩子吗,未免想的也太好了些。”

    走狗一词,阿柠用的有些严重,外人看来不过是各自为政,而以己方立场而言,那的确是给己方造成了不少困扰,若不是洛墨发现及时少不得还要出什么事,那时可就不是夜探相府那么简单了。

    “我……”

    毕竟理亏,杨嬷嬷没说什么话。

    见对方垂下了头,阿柠就没再理会,而是转头看向青提,从怀里掏出先前的‘战利品’往青提那边儿一抛。

    “何物?”

    “不知,在床底下发现的。”阿柠答道。

    这时青提有点好笑地看向她,道:“莫不又是你顺手带回来的?”

    “什么叫又是我顺手带回来的!”阿柠不满地看了青提一眼,纠正道,“这叫缘分,缘分。再说了,上次那个不是被洛墨说过了嘛,后来我去付过钱了的。”

    说来好笑,分明是走串大街小巷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兜刚出锅的包子,问从何而来倒是说不清了,洛墨当时直接叫青提给了银子,让阿柠从哪里拿的就给人家送过去。于是撂下包子,揣了个桃子,挨个摊子问,事后想来也是有趣得紧。

    瞧见青提仍是那副神情看着自己,阿柠不由得跺了跺脚,道:“反正,那匣子你们留着也好扔了也罢,我拿着是没什么用处的。”

    “恩,待娘娘醒了,我会同她说的。”青提点头道。

    “罢了,孩子送回来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抬手打了个哈欠,阿柠转身欲走。

    “稍等,”说完这句话,青提回身到了屋子里,不多时折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个食盒,“荔枝给你们做了些糕点和小食,带回去一起吃罢。”

    听得是荔枝,阿柠眼珠骨碌一转,道:“荔枝?她会有那么好心?”

    “不吃给我。”懒得同她分说,青提上了前,伸手要把那食盒拿回来。

    “别别,”阿柠故作谄媚一笑,然后挤了个颇为俏皮的鬼脸儿出来,“我吃就是,我吃就是。”

    青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临走前,瞧见那杨嬷嬷仍自抱着孩子抹泪,阿柠与青提对了个眼色,谁也没再开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知那孩子的苦日子想必到了头、毕竟洛墨不会亏待他,又心下一宽,几步飞身,阿柠已到了高高的墙头,脑袋也没回地说了句:

    “替我给她道声谢。”

    然后小小的身影便从视线里消失了。

    这么个别扭的孩子,倒是同儿时的荔枝有些相像。青提在心中想到。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叹儿女痴(2)

    回家的时日总是如斯潇洒,不必早早便起来梳妆净面,不必穿上一身坠饰颇多的繁复衣裳,更重要的,不必晨昏定省,免了与太后的日日相见,可以说是相安两无事,谁也省得给谁找不痛快。

    起初隔三差五便有过来拜见的,无非是打着见皇后一面的理由来送东西,送成了,那日后行事多少有些便利,若送不成,就当从没交集过。

    洛墨对于这些一向不怎么上心。

    若是想要仕途便利或是家中儿女有个好亲事,主要还是看个人,以及互相之间的缘分罢了,求人总归属于旁门左道。总之一句话,皇后娘娘乏了,闭门谢客。

    估计也是一天天说乏,再加上身子渐渐沉重起来,这日一早,由着荔枝简单地给自己挽了个发,洛墨便打着哈欠出了屋门。

    到了院子里,正见一边的杨嬷嬷眉开眼笑地抱着孩子在那边走来走去,而另一边的亭子里,则坐着青提,怀里抱着阿靖。

    只不过有些诡异的是,青提并没有理会阿靖已经快把口水滴到桌子上了,目光始终停留在一墨色的小木匣上不曾离开。

    这是作甚?相面呢。

    “青提。”

    得洛墨这么一唤,青提才回过神来,扭了头正见洛墨有点纠结地瞧着她。

    “娘娘。”闻言起身,朝着洛墨一礼,然后青提便抱着阿靖走到了洛墨跟前,临交付前总算发现其嘴边流了口水,尴尬一笑,忙掏出帕子将口水拭去了。

    “何事令你如此入神?”

    “回娘娘,昨夜阿柠来府,不仅送回了杨嬷嬷的孩子,还从右丞相府带回了个匣子,又是临走前顺的,只说自己拿着没用便叫我交给您。”青提答道。

    应了一声,在桌前坐下,那墨色的匣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吸引力,并且,还有一方杏色帕子被夹在合缝之处,叫人只想将其打开好瞧瞧里头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这时只听青提补充道:“这匣子边缘雕的花纹……青提并未在大昌见过。”

    此话若是荔枝说的,那还情有可原,且不会引起洛墨过多的注意,但若是换了青提那便完全不同,只因青提与荔枝在凤仪宫的分工差异不小,一个管理库房,一个管理膳食。

    自然,那些个杂七杂八包括筛选宫女等等的也在二人职务范畴之内,这里提到的主要是每日例行完成的。

    凤仪宫的库房,莫说进宫后钟离卿找各种缘由塞进来的,就说那些个妃嫔贺礼也是足以堆满一小间屋子的。况且,洛墨自己的嫁妆可是由娘亲一手包办,其中有不少都是直接从府中挑的上好玩意儿……换句话说,管理如斯的青提若是没见过,想必整个大昌也不见得会有。

    当然,寻常百姓家自个儿雕来玩的也说不定。

    可是以阮府那群人的秉性,阮峰尚且不提,上到阮峰他婆娘,下到小厮丫鬟,几乎出门都是昂首挺胸,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的,又怎么会将寻常物事带回?

    且花纹极其考究,一看就是精心之作。

    莫非是来自别国的?

    这想法一出,洛墨先晃了晃脑袋,将猜测留在心底,具体怎么样还要把木匣打开,那时便能知晓了。

    “娘娘,这是什么啊,”旁边的荔枝凑到木匣跟前,端详片刻,转头对着洛墨露出揶揄的目光,“这么一方杏色的帕子一看就是女人用的,那里头装的不会都是女人的物件儿吧……莫不成,会是小衣?”

    “说什么呢你。”青提抬手敲了荔枝额头一个爆栗。

    荔枝捂着额头,冲青提撇了撇嘴。

    瞧见洛墨把阿靖置于膝上,荔枝与青提没再言语,站在一旁候着,而那杨嬷嬷则在此时抱着孩子识趣地走远了。毕竟是来自阮府的东西,与她有无干系另说,总归她现在还不算完全的自己人。

    屈食指在木匣上敲了敲,然后洛墨一手手掌覆住了木匣的顶部,另一手试着用力,可惜,木匣纹丝不动。

    整个木匣也就手掌那么大,合缝处夹着的帕子也并未走形,显然,不是才放进去不久的就是这木匣其实合的并不严实。

    距离阿柠发现到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前者猜测被很快否决,而后者又不太符合常理,叫人一时间头脑有些混沌。

    将木匣反过来一看,发现其底部嵌着个孔洞,似锁头,又有点差别。

    “这……小小的一个木匣子,原来还是个锁头不成?”

    青提转向荔枝,用看智障一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也没说出来。因为荔枝的话,虽说有点欠考虑,但也算不上错。

    就是帕子扯不出来,盖子打不开,还能如何,也就是找个地方妥善放着了,再着底下人去查查类似的花纹出处,以及这锁头一般的物事打开法子。

    自上回乞巧节起,阮砺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样,仿佛那日来约青提出去的不是他。大昌这边有个说法,适龄的男子若是在乞巧节这一天约了女子出行,那便说明这名男子对这名女子心仪,且过不了多久多半会提亲。

    青提个人不知晓就算了,这方面比之庙里的尼姑还要不如,可是阮砺呢,这般没动静,叫人难以明了。

    抛开那尚且处于困惑时期的阮砺,北门啸与荔枝二人近来倒是时不时出去逛上两圈,就是每回瞧着蛮国的二皇子蹲在自家府苑的墙头,洛墨总觉得十分滑稽。

    最滑稽的还要属前日里,洛与青刚迈进这方庭院,就瞧见墙头跳下来个人。

    洛墨那声爹还未叫出口,就见洛与青朝着北门啸挥了挥手,并着温言道:“二皇子。”

    自家爹爹处事向来不惊那是京中人人皆知的,这就苦了对面的北门啸,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尴尬是在荔枝出现之后才解除的。

    事后洛墨曾问过洛与青。

    不曾想,自家爹爹只是笑了笑,而眼中的了然之色已传达给了洛墨个中含义——

    爹爹早就知道。

    不慌,反正与北门啸有交集的是荔枝,而不是洛墨自己,经过了起初的震惊,很快洛墨也反应了过来,偌大个相府若是没有个爹爹的耳目才算是不合理呢。

    都是为了安全起见罢了。

    待得傍晚阿柠再次着人传信时,顺道递来了个有关兵部侍郎府的消息,说是兵部侍郎将伏波将军给打了。

    换句话说,老子把儿子给打了。

    被打的那个自然就是赵潜,听说日前正跪在先祖灵堂里挨罚呢,少不得要饿上几天几夜才算了事,原因似乎是因前次赵潜拒绝太后赐婚使得兵部侍郎不满,出了宫门便叫府中的管家给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媒,非逼得赵潜点头婚事才肯罢休。

    赵潜其人看着书生气质占了大半,可骨子里总归是有血性的,不然也不会与阮砺二人一左一右拿下大捷了。

    盯着阿柠布条上的字,洛墨沉默少顷,取来桌案旁的烛台,直接将整块布条给燃了,并命青提传信以后有关赵潜的婚事不必再传信了。

    垂眸思索良久,仍是在空卷上写下了几行字,若有旁人在侧,定会发觉那话洛墨曾在凤仪宫写过。

    ……

    叹儿女痴,

    夜不能寐,

    亲历方解其中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天在下雨我在想你

    清闲的日子总是这么悠闲,还让人一眨眼就记不得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洛墨一孕傻三年的原因,如不仅她记不得自己昨儿个午饭吃了什么,晚上又吃了什么,就连前日里换的衣裳是个什么颜色,也没有半点印象。

    这简直是令人惆怅。

    不过惆怅归惆怅,该做的事还是一定要完成的,比如扩充发展势力,比如养孩子逗猫,以及,睡午觉。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晨起时便眼见着天色阴沉沉的,除了人的心情也多少受了些天气的影响,就连呼吸也总是觉得没有以往顺畅,上不去,还下不来,别扭得很。于是这份午觉也睡得颇为波折。

    翻来覆去的翻身不说,后背还因此落了不少汗,可那困意呀始终那么保持着。坐起来吧,怕突然清醒了,待会儿没法儿接着睡。不坐起来吧,这人又睡不着,也是有些难以抉择。

    所以,洛墨索性不去做这个抉择了,就那么瞪着一双眼瞧着天花板,能睡着便睡,不能睡便权当养神了。

    心头的不爽被如此冲淡,很快,洛墨便合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终于算是马到成功地入了梦。

    只不过这次的梦却来得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的法呢,身形一转,洛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雾蒙蒙的地方,周围没有花也没有草,没有任何会动的物事,再抬头看上天空,确切的说,洛墨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天空,因为上方与脚下是完全一样的,仅仅能够凭借向上为天向下为地来判断自己的方位而已。

    这雾不仅奇迹般地笼罩在了洛墨的身周,还随着洛墨的一举一动不断变化着。

    换句话说,洛墨抬一下手臂,或是迈开即便很大的步子,然后几乎是没有任何时间间隔的,那雾也很快地跟随了上来,再次将洛墨身躯以外的部位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什么都看不到,无疑令人懊恼。

    与容易引起恐惧的黑暗不同,这份白色产生的感觉更偏向于好奇,好奇除了自己以外的地界都有什么,好奇这雾为何会随着自己走,好奇,这东西究竟是如何形成、又是因何而到访。

    有因必有果,这是洛墨始终相信的一句话。

    那么因归于何处?

    尚且不知。

    随手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啊走,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待脚底微微有些发酸了,视线平齐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个不一样的色彩。

    明黄色。

    黄色与白色之间的差异并没有黑与白或是红与绿那般明显,换做一般人可能也就没当回事,瞟一眼之后也就走了过去。而落寞却有所不同,甫一瞧见那抹明黄色,心头就生出些熟悉之感。

    大概是因为在宫里时,但凡有个不大不小的宫宴就总需要穿着这颜色的衣裳,即使偶尔心情好了换个艳的,也不过是花纹与配饰的改变罢了。然这并不足够,更多的还是因为另一个人,钟离卿。

    那边会是钟离卿吗?洛墨这样在心里问自己道。

    无论如何,她决定去看看。

    随着距离的拉近,很多东西也在此过程中展现出来,那抹明黄色也由起初只能见到星点而渐次放大,且除此之外,些许声音也在这看似广阔实则逼仄的空间里回响,不仔细听还好,若有心留一耳朵,脸皮子薄的少不得要弄个大红脸。

    简直不堪入耳。

    待到了一定距离了,洛墨跟前的雾仿佛被人有意指引似的,身后的仍是那般浓厚,可身前的那些却倏地散了,叫人想要忽视正对着自己的地方发生了什么都难。

    娇呼。

    气喘。

    只要自己往侧边走上几步,就能够看到那名男人是谁了,洛墨这般想着,脚步悄然右移,再右移,就当她终于要窥见那人真容时——

    霹雳般的惊雷炸响,略显暗沉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

    洛墨睁开眼,正见木窗边挂着的帘子被呼啸而过的大风掀开,露出了乌云滚滚的天幕。

    低矮而密集的乌云分明是在天上,可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仿佛下一秒那些看着压抑的物事就会席卷而来,就像先前梦中的那些雾一样,将身子包裹住,使人透不过气。

    也就在这时,大颗大颗的雨滴落下,拍打在屋顶上发出不小的响声,好似有个顽童坐在上头不断地使劲摇着拨浪鼓。

    啧,这雨可真会挑时机。

    无奈地重新闭上眼,以驱散梦境给自己带来的不适,而那场景却烙印在了脑海中一般……越想忘记越深刻。

    梦实在来得蹊跷,无论是从时机还是场合,并且单从感觉来判断,洛墨发现自己的潜意识里竟然隐隐有些不排斥的意味,但至于因为一场梦就怀疑钟离卿?那是不可能的。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别说是个梦,就当听了场戏罢。

    心思一通透,方才那些个令人慵懒的睡意霎时间消失不见,洛墨坐起身,将薄被向上扯了扯以覆住自己的小腹,上半身往竖起来的枕头上一靠,却是从床铺里侧抽了本书出来。

    琴棋书画诗酒花。

    除了孕期几乎不可沾的酒以外,洛墨是将这六样儿每一种都托人带了不少书来,倒不是在家待着着实无趣,而是因着听杨嬷嬷说,这女子有孕时多看一些书或是培养一些技艺,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更聪慧些,且若是运气好的话,某一项天赋卓绝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为了孩子,不管洛墨自个儿喜不喜欢,擅长不擅长,都是挨个尝试了一遍。

    说来也是有趣,半个月前青提带着府上小厮挑琴回来,正被城中百姓瞧见,从此一传十、十传百,说什么皇后娘娘不仅人长得美还多才多艺,好似两年前说左丞相府大小姐无才无德的不是他们这波人一样,变脸也是快。

    反正是于己有利的事,即使事情的发生叫人大跌眼镜。

    算一算日子,过不了几天钟离卿就要再来看自己了,念及此,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天在下雨,我在想你。

第一百九十九章 荔枝态度

    见时容易别时难,许是身子日渐发沉,心思也较往常敏感许多,以至于见着钟离卿离去的背影,洛墨的鼻头竟有些泛酸了。

    “唉。”

    端了盘水晶羹的荔枝才进来,就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感叹皇上和自家娘娘如今聚少离多,还是经过眼前所见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那模样瞧得洛墨一阵好笑。

    “瞧瞧我们的荔枝姑娘,今儿个这是怎的了?”洛墨出言打趣道。

    这回的荔枝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应洛墨的话,闻言脸颊微红,然后才慢步走到洛墨跟前来,嗫嚅道:“娘娘……”

    “北门啸同你说什么了。”

    接过碗,尝了一口,舒口的凉意便往上窜入了鼻腔,洛墨轻轻吸一口气,见荔枝还在旁边踌躇着,遂问道。

    “也……也没说什么,”许是同样意识到自己今儿个实在磨磨叽叽,确是不符合平日作风,荔枝重重咳了一声,然后才下定决心道,“北门啸问我,要不要同他去北地转一转。”

    甫一听这么个说法,洛墨当即便意识到,这是北门啸变相地在询问荔枝的态度了。

    方式也是会挑,不直接说你要不要嫁给我诸如此类的话,而是问荔枝想不想去北地转一转,如此一来,能接受自然是好,以后有甚么走向也是顺理成章,若是不接受,还可以说荔枝只不过是对北地风光不感兴趣。

    总之怎么着,也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

    可若单单关注这句话,洛墨是如何都不会将其与直来直往的蛮国二皇子联想到一起的。

    倒不是说北门啸其人是个完全的直肠子,相反,他并不蠢,但从印象与判断而言,越是这种年少成名的家伙越对自身有着一种谜之自信……换句话说,北门啸直接跑到自己跟前问能否带荔枝走,这才算是符合常理的。

    大概是其人难免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洛墨摇了摇头,荔枝愿意便可,至于旁的,可不在自己的关注范围之内。

    自己要做的、能做的,只是确保将自家姑娘交付到一个品行端正的男子手中而已。

    于是洛墨转了头,有些好笑地问着荔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娘娘,奴婢这不是来问您的意思了嘛。”荔枝接道。

    “哟,看来我们荔枝是同意咯,”言罢,朝着刚进来不久的怀里抱着阿靖在哄的青提使了个眼色,“青提你说是不是?”

    饶是仅仅听了不到一半,可一观荔枝那副难言的全身上下无不透着的小女儿家姿态,青提便是再如何对感情一窍不通,单凭其对荔枝的了解,也能将方才发生的事儿猜出一二,遂也带上些笑意地点点头,道:“奴婢瞧着也是。”

    “娘娘!”

    嗔怪一声,那张本就俏生生的脸此时爬上两朵驼红,衬得荔枝越发姿容绝丽。

    三人笑闹几句后,洛墨方正色道:“出去见见也好,只是有一点,荔枝,我要先同你说清楚了。”

    见自家娘娘神情突变,荔枝也安静下来,看着自家娘娘,等待其接下来的话。她知道,娘娘要说的,会给自己以后,甚至是整个后半生,都带来很大的影响。

    室内静默少顷。

    然后只听洛墨说道:“北地的牛羊比咱们大昌准要好吃的多,对了,到那儿可不要放过骑马的机会。”

    “……”

    这份沉默比刚才的洗耳恭听还要久得多。

    青提和荔枝一阵无言,青提还好说,本来脸上的表情终年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可荔枝就实在滑稽了,张大个嘴,一副极其不可置信的模样。

    想来,二人谁也没能想到,自家娘娘本来变得正经准要说些什么必要的嘱咐或是道理,却是只提到了北地的牛羊马,没离开吃喝玩乐。

    然后就见荔枝丧气地垂了眼,神色恹恹道:“是,娘娘,荔枝知道了。”待洛墨用完水晶羹,便无语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洛墨则闲适地摇了摇头,从青提手中接过阿靖,这时的阿靖已经能够在人的牵制下坐起来了,便一手拉着阿靖藕节似的手臂,脸上挤眉弄眼的,将孩子给逗得咯咯直笑。

    这么约莫过了有半刻钟,青提方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没抬头的洛墨只听得屋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便接着哄阿靖玩儿,良久,青提才再次开了口:

    “娘娘,您方才……”

    话是没说完,但洛墨已明白了青提的意思。青提是不懂男女之间的情与爱,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兴趣,可不代表青提就看不出来洛墨的欲言又止。

    作为从小便陪伴在身边的人,能看不出来对方的一点异样才算是奇怪。

    同理,荔枝也看出来了。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洛墨不说,荔枝便心知自家娘娘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并不方便去问,与作为旁观者的青提有着本质的差异。

    故此,荔枝只得无言退出。

    “说了与不说,并不能够对荔枝的抉择产生半点改变,还可能使其对与北门啸的未来产生顾虑,这并非我的本意。”洛墨道。

    “可娘娘,您就不担心荔枝吃亏么?”

    “能够吃亏,那就不是咱们凤仪宫的掌事宫女荔枝了,”洛墨笑了笑,“从小到大,你可见过荔枝吃了一次瘪?再者,不论从面子还是里子,北门啸都不会为难她的。”

    对于这一点,洛墨想得分明。

    是心有所属还是为外表所惑,洛墨并没有办法对此进行深刻的分析,于是便只能从己方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入手,尽可能将人性想得冷漠一些,甚至是说忽视此间事里一切的积极点,而将自己放在北门啸的立场上,去思索北门啸对荔枝不好的可能性。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几乎没有,因为即使心中再不喜,荔枝作为北门啸从大昌带回来的女子,都是要做足表面功夫的。

    当然,以上均为最坏的猜测。

    “这倒也是。”青提认同地点点头,念及三人儿时愉悦的时光,嘴边不由得翘起,同洛墨会心一笑。

第二百章 小别胜新婚

    又坐了会儿,听得青提出言道:“对了,娘娘,那杨氏自那晚之后人变得安分许多,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

    “恩,她是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自己不该做什么,不应染指的东西坚决不去触碰,这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洛墨道。

    “是。”

    “不过,不要放松了警惕,继续着人盯着。”洛墨继续道。

    二人提到的杨氏自然是杨嬷嬷了,自打那晚杨嬷嬷一跪,对洛墨一方投诚以后,洛墨便交给了青提一个任务,那就是盯着杨嬷嬷。

    投诚归投诚,可真个做起来又是另一码事,故而在能够完全确定杨嬷嬷对己方没有异心之前,警惕仍是不可放松的。

    被人背叛这种事,前世有一次就够了。

    洛墨可不想重蹈覆辙,一点都不。

    “对了,娘娘,等荔枝去了北地,届时咱们凤仪宫还缺个掌事宫女,到时可要把阿柠调回来?毕竟知根知底奴婢又放心的自己人就那么几个,双胞胎姐妹自是不行,那么合适的就只有阿柠了。”

    “你自行安排吧,从凤仪宫提拔人上来也可。”洛墨吩咐道。

    “恩。”

    闲话的功夫,阿靖已经就着洛墨拉着的手臂往前爬了,先是腿再是肚子,后来就直接用软软的小手半环住了洛墨的腰,进而将脑袋贴在了洛墨的腹部。

    似是在听,又不似,总之瞧着颇为用心的模样。

    洛墨也没作干涉,就盯着小家伙的一举一动,或是张开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肚皮,或是口中阿阿的不晓得在说些甚么,待其想来是体力耗尽了小身子就那么贴着,才抬起一只手来掐了掐那柔嫩的小脸蛋,问道:“听到什么了么,阿靖。”

    闻言,阿靖小脑袋往上转了转,看了洛墨一眼,又阿阿了两声。

    “你这么说,母后可是听不懂的哦。”好笑地戳了戳阿靖已经长出来不少头发的脑袋瓜,洛墨柔声说道。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能与小孩子说话时时柔声细语了呢?洛墨不禁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是从罗婧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手里接过大皇子阿靖开始,是从得知自己再次怀有身孕开始……还是,仅仅因为那个让她愿意重新敞开心扉接纳的男人,钟离卿呢?

    大概都有吧,而其中还要属后者所占比例居多。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这种感觉就像是不慎失足掉下了深渊、正当你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那个人出现了,伸手将不断坠落并惧怕着的你拉了回来,不仅如此,还朝着你露出了如沐春风的一笑,轻声安慰你道:别怕,没事了,有我在。

    钟离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顺境或逆境,他总是拥有着能够让身边人同他一样安宁下来的实力,是世间罕有的独属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度,更是身为一国之君久处上位的威严与沉稳。

    难不成这就是曾经娘亲教给自己的‘小别胜新婚’?

    暗衬有理,然后便手上一发力,将阿靖给提溜起来抱在怀里,同时不忘护住其颈部以防受伤,然后便出了屋门,到庭院里晒太阳。

    才坐到石桌旁,那一黑一白两只猫儿就跟约好了似的,甩着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就往石桌方向走。

    瞧见是自家汤圆在前,那黑猫儿粽子在后,心说二者的家庭地位算是确立了,于是洛墨坐在原处没有动,而青提则走近些,更靠近洛墨了。

    若有人仔细观察,定能够发现这名看似闲适的侍女其实全身肌肉都是紧绷着的,一旦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青提就会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以保证自家娘娘与大皇子的安全。

    好在白猫儿汤圆是个省心的,其始终待在靠近洛墨与阿靖的那一侧,根本没有留给黑猫一点机会来直接接触二人,将两者之间的距离保持得很好。

    于是洛墨垂下胳膊,好好地‘奖赏’了自家汤圆一番,这个奖赏说的自然就是顺毛了,尤其照顾到脑袋和下巴,使得猫儿呼噜呼噜的,好不乐哉。甚至后来汤圆还肚皮朝上打了个滚儿,直接将那同行的黑猫儿晾在一边,看得黑猫儿幽怨地连声喵喵个不停。

    又在庭院坐了会儿,洛墨便把阿靖交给青提,让青提带着阿靖去找杨嬷嬷,而自己则带着荔枝到爹娘的院子里去了。

    回府的日子固然愉悦且轻松,可洛墨身为一国之母,能有这么些闲暇已经算是百年难得一见了——便是如斯惫懒而自私的太后在当皇后的时候也是从未得到过半日的休息,所以,半个月后,洛墨决定回宫。

    即使钟离卿的原话是她愿待多久便待多久,可那是他钟离卿宠着自己,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真个任由妄为,否则便真成了太后口中的恃宠而骄了。

    走前再随娘亲修习一番各类技艺罢,也给自己找些借口能赖在爹娘身边时间长一点。

    泥土的芬芳入鼻。

    先前的大雨虽歇了,可那无根之水已缓缓渗入到因天热而略带干燥的泥土里,使得种植在土壤上的各式花草都得到了不少滋润。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是由娘亲每日亲自侍弄的,不仅长势极好,那恣意优雅的模样也属大昌罕有。

    穿过前院,走入摆满了悬吊着的盆盆杜鹃的长廊,没有浓郁到近乎令人窒息的香,没有明显到足以吸引目光的艳,每一朵花就那么乖觉而安宁地开放,初一踏入,便觉得全身心都受到治愈。

    同样是群芳竞秀,同样给人视觉以冲击,此地却与曾经的嘉延宫有很大差异,然其中最为称道的还得是主人的照料方法。

    阮红袖是喜那玫瑰没错,每每其宫里新栽也是挨个过眼挑选的,可要说浇水修剪等等琐碎而繁杂的事务就要全部丢给内侍来完成了,自己做出的努力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再论洛墨的娘亲,那便是将耐心善心纷纷融进点滴水中,花草的每一细微变化都在其眼皮子底下,就如看顾幼童的母亲,不论是孩子哭了闹了笑了,还是孩子饿了累了尿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说是同时养了诸多孩子也不为过。

    当然,对此,娘亲的原话曾以书信的形式传达给洛墨,大概意思便是女儿不在身畔、相公政务极其繁忙,便只有将心思多放在闲事儿上聊以度日,而时间久了,自然做起来也能够得心应手些。

    娘亲总是这般自谦,洛墨这般想着,以指腹掂起一瓣红白相间的杜鹃。

第二百零一章 子非鱼

    相传,古时曾有一鸟名杜鹃,日夜哀鸣泣血从而将遍野的花朵都染上了色,便是杜鹃花的由来,又因其常成团成簇绽放,直似一颗颗石榴籽,也被称为山石榴。

    那典故是否为真,洛墨不知,只知晓自个儿手上这朵定是没染均匀,东一块红西一块白,瞧着不伦不类的,美感较那些个纯红或纯白的逊色不少,比起红白分布规律的也要丑了些。

    可洛墨偏偏还是选择了这一朵。

    放在花上是不怎么好看,但总归也是因为一片花瓣的容量实在有限,可如果要是将载体换为一张纸,一面桌,甚至是一块布呢?

    似乎,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啊。

    洛墨眼前一亮。

    指腹抽走,令那瓣花仍自妥善待着,洛墨继续往前走,到了长廊尽头,再一个转角,便见到了那名身着杏色衣衫的妇人。

    仅仅是在花前站着,娘亲那副温婉的气质都能够很快地传达到了观者的心中,不知为何,但那份感觉却极其清晰而深刻,一如儿时从树上跌下哭着找娘亲,而娘亲默不作声地拿出金疮药后对着自己一笑。

    娘亲。

    这般想着,嘴上便已念了出声,故而闻得唤声的娘亲侧过身、转过头来,也正因这一动作,洛墨能够看到娘亲手里持着剪刀、在为身前那株心爱的绿植修剪枝娅。

    做这种活计并没有使得母亲沾染上多少土,反而那份端庄的气质在绿植的增益下显得更上一层楼,使得洛墨不禁想起了自己重生回来没多久的时候、大大咧咧地蹲在凤仪宫小院里导致裙摆上都是泥土还被钟离卿给吐槽了一番,人与人简直是不能比较啊,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娘亲。

    不过嘛,也没什么可多想的,娘亲的端庄贤惠在京中有目共睹,所以……即便是亲生儿女,差些也就差些罢,反正外人关注自己的也不是这方面。

    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找借口,很快,洛墨就到了娘亲的跟前。

    给娘亲打了个等待的手势然后便自顾自在一旁寻了个木凳坐下,而娘亲,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便重新转过身去,继续专心做着事了。

    也是托娘亲口不能言的福,洛墨在很小的时候就随爹爹学习了不少手势的运用,也就是哑语。几乎可以说,平常生活中能够用到的话,洛墨都能够很快地用手势表达出来,也算是多学了一门技艺罢。

    瞧着那无时不刻都保持着端庄的背影,洛墨难免心下感叹,似娘亲这般妙人,容貌与身形当可称得上是世间难寻,但偏偏就是个哑的,不得不说造物弄人。但如果说因此而感到难过,那是不会有的,毕竟,什么样的经历早就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一想到早年京城中的人们对自家的评论就会有些愤愤不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焉,为何那些个分明处于府苑之外、对自家所知甚少的人,就能够凭借一张嘴来将一些子虚乌有的空话说成真实发生过的一般呢?

    那种情况尤其在自己被幽远断言为身负天凰之命后愈演愈烈,在那之前,话语的风向不过是左丞相洛与青某日没睡醒才找了这么个不会说话的女人,顶多是未出阁的闺阁小姐或已出阁仍抱有某种幻想的妇人们对于无缘良人的少许怨言,可自打言论一出,那风向就跟长势极好的水稻一夜遭了秧。

    别说枝子能不能立起来,就连根茎也受了灾。

    什么哑巴生怪胎,什么肚子不争气变异,什么嫁给了配不上的男人从而受了诅咒,总之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恨不得一手将那被眼红的母女俩揪出左丞相府、彻底脱离了洛与青的身畔才肯罢休。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洛墨的娘亲并没有做过什么,其自打身到大昌以后便始终低调着,偶尔与洛与青出行还是悄然立与其后半步,唯一能够吸引到眼球的也就是嫁给了洛与青,以至于婚后几月内竟生生成了京中女子们的公敌,铺子里挑个镯子都要受白眼。

    但要问那时候的洛墨怕过吗?没有。

    因为她知道,不管有人如何说娘亲,不管有人如何非议年龄尚轻的自己,都会有一个肩膀给自己靠,那就是自家爹爹,洛与青。

    起初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对于人们的言语并未作出理会,但等他知晓有孕的发妻才出护国寺就被百姓给堵了个严实,当即便请令调了一队卫兵过去,先皇也是个重情义的,自是应允……故而后来,大昌再无人敢论左丞之妻。

    这些都是洛墨出生后听府里的浣衣嬷嬷说的。

    饶是未亲身经历,洛墨都能够凭借他人口中的叙述了解到娘亲当时所受的不公待遇与委屈,以及,爹爹的怒意。

    当时的她还没个小树高,头发也因平日顽皮而炸起,可懵懂的心思间却头一次生出了那么一种念想:如果有人,不论发生什么都愿意站在自己的身后,那么那人便一定值得在一起玩耍一辈子。

    再后来,身条抽长,玩耍便渐渐被替换成了相伴相守四个字。

    眼前一白,是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娘亲拿出帕子擦拭额前的汗水,洛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朝着娘亲一笑,双手捧着脸撒娇道:

    “娘亲这儿真好,累了可以看花,不像我,在宫中除了应付各式各样的女人就是应付各式各样的女人,非老即少,无趣得很。”

    若论世间哪位皇后娘娘的贤德排名,洛墨定是排不上号的,虽无心插柳得了个不差的名头,可自己总算是心里有数。

    若论世间哪位皇后娘娘最为貌美,或是技艺精通,又或是才干出众,洛墨虽自认上乘,却也没自大到那种天老大吾老二的程度。

    但要是说哪位皇后娘娘最‘大不敬’,洛墨就只能当仁不让了。

    啧,能用一句话概括各位宫妃,并胆敢以老之一字形容当朝太后,可不是‘大不敬’还是什么?成天晨昏定省并恪守礼节,倒成了应付……而仔细想一想,人们所做的一切不情愿之事,岂不就是在应付,非要那般形容倒也挑不出来错处。

    那般想法的人定不在少数,任谁成日里面对千篇一律的人和事都要多少暗觉枯燥,但能够似洛墨这般宣之于口的,那可就真是千里难寻一位,更别说,还敢提起老之一字?

    谁不知道,寿康宫的那位,不仅爱吃爱面子,还极其忌讳有人在其跟前提到老这个字。

    鼻头被娘亲点了点,洛墨只得无奈地摊手一笑,轻声道:“这种话,想必也就只能在娘亲与爹爹跟前才能说了。”

第二百零二章 回宫

    “这种话,想必也就只能在娘亲与爹爹跟前才能说了。”

    至于钟离卿,不是不能跟他说,而是太后无论如何毕竟为其生母,有道是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自己若在钟离卿面前说了太后哪里不好的话,即便其并不在意,可自己心里多少也会留有芥蒂。

    故而,想要太后不会成为自己与钟离卿之前的绊脚石,有些话,就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当然若是有机会的话,定要让钟离卿瞧一瞧太后的真面目。

    在那之前,只有蛰伏。

    待娘亲站起来,洛墨便随着其一路走回了屋,直到里间,发现宽大的黄杨木桌桌面上摆满了小衣裳,不必说,洛墨也知晓这是娘亲为自己腹中的孩儿提前做好的衣裳。且尚未知晓男女,男娃与女娃的各做了数件,有春有秋,还有绣着祥云的小红肚兜,叫人瞧着毫不喜庆。

    “这么些小衣裳,”洛墨感叹了一声,走过去提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件绸子外衫,发现这外衫底下不仅有裤,就连袜子也是缝制好了的,不禁转头对娘亲说了句,“忙活这么些,娘亲定是累坏了。”

    娘亲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但既然做也都做完了,没什么可埋怨的,高兴还来不及,心知这是娘亲的一份心意,自是感动不已,只得在心头想着:恩,待以后孩子长大了,这么些小衣裳也不能扔,都得留着,可是娘亲一点一点给做出来的呢。

    不多时,便拿起了针线随娘亲一道练习女工,这也是为了洛墨以后若想亲手给孩子制衣裳,不至于到时候还要在宫里现学,那当口想必是没有这般多的空闲的,看顾孩子都要费上不少心力。

    日复一日,期间偶尔能见到政务繁忙的爹爹几面,顶多也只能说上那么几句话,并没有大把时光长谈,与娘亲每日倒是都能够待上几个时辰,也令洛墨十分满足了。

    很快,便到了回宫的这一天。

    府门口处的爹娘分明均是瞧着心情不错的,可细看却能发现一丝端倪,爹爹的嘴巴抿着,神情不负平日从容,娘亲如水的眸子边缘隐隐泛着泪光,直叫洛墨不忍将视线复投过去,因为她知晓,只要自己再多看上那么一眼,心头的那点强压下的不舍便要冲破桎梏从而浮现,自己便真个不想回宫、只愿承欢爹娘膝下。

    还没长大么。

    不,那份之于爹娘的眷念,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只有在拨开重重雾霭之后重新面见,那份浓厚的血肉亲情之间的羁绊便变得牢不可破,与爹娘多相处一时半刻的心愿便常常存在。

    生怕抓不住,生怕再掉下。

    这大概也属于孕期心思脆弱的其一罢,总之,不论进轿子前还是在轿中如何想法,等半个时辰后,留守侍候的宫人为自己掀开轿帘,自己就只能是深得人心的皇后娘娘,对于旁的物事的牵挂只能够被再次尘封于心田之底。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坐在轿辇里头的洛墨眼睛已有些适应了内里,帘子一被撩开,乍然闯进来的刺目日光使得洛墨不禁微微眯了眼,好在这时,一柄伞撑起为洛墨挡住了日光,眼睛总算好受了不少。

    向撑伞之人看去,正见荔枝朝着自己笑,遂回以一笑,而后在青提的搀扶之下走下了辇。

    本应是有内侍在辇旁趴着作为落脚垫的,然而洛墨却从不喜如此,当即挥了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只由自己慢悠悠地站到了地面之上。

    这一习惯本来宫中效仿得极少,娘娘们,哪里有不养尊处优的,自是能少省些力气便省些力气,可这一地界儿不仅里里外外站了数圈宫妃内侍,宫门口还给京中百姓留了个得意瞻望的口,所以众目睽睽之下……既然皇后娘娘已将此行废除,其余宫妃便是再不情愿也得照做。

    前来迎接的旁人多是面色坦然,只有那赵绮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几句叫人听不清晰的话。

    前行的洛墨自是目不斜视,反正心里是记下了,这赵绮既然在自己回宫首日便多嘴多舌,别怪自己以后对她不客气。面上仍是挂着得体的笑,且没多时那笑便多了几分灿烂与真心实意,只因那人出现了。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当今圣上钟离卿。

    心头欢喜着,嘴角翘起着,正对他的洛墨可以看到,钟离卿的脸上也是挂着笑,知其待自己与自己念其相差无几,而后终摆了摆另一只未被牵着的手示意众人起身道:“都起来罢。”

    “谢皇后娘娘。”

    齐整的声音归为一声洪亮的,人们各自起了身,这时方能够将头抬起些,妃位以下的仍垂头,而在场的三妃则不必遵守那些,留意必要的礼节即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是首先发现洛墨身上异样的。

    只见杜羽绫与罗婧对了个眼色,然后又同时将目光投向隐隐居三者之首的裴若,裴若垂了眼后片刻,总算轻点了点头作为示意,然后三人便一同走上前去,盈盈下拜道:“给皇后姐姐贺喜。”

    此三妃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可其余尚且不够资格抬头的嫔姬们就一头雾水了,稍有胆大者悄然递了个余光过去,便知何如,当即惊呼出声,而后才认罪并作跪拜,同样开口道:“给皇后娘娘贺喜。”

    待洛墨回以客套两句后,旁的方起了身的便又跪下了,一并贺喜。

    这等时候哪里能少了赏赐,才欲开口,身旁的钟离卿便已道了声赏,这一下,众人又是诸多谢恩。

    应付了必要的礼节,走完必要的过场,总算钟离卿能同自己一道回凤仪宫了,将内侍们都打发走后,打眼环顾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正殿,再一瞬后,腰身便被环住了。

    “可曾念我?”

    钟离卿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滔滔的江水,毫无停歇地冲击着洛墨本就不甚稳固的心弦,还未想好如何应了他这么一句答案昭然若揭的话,便感知到又一份温度,这时,洛墨只觉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第二百零三章 谁人哭闹

    钟离卿提前向太后那边知会了,所以洛墨也就乐得免去了晨昏定省,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倒也在宫中活出了另一份潇洒,有时在那些个早起而眼下乌青的妃嫔跟前打了个哈欠,还能收获一波幽怨的眼神。

    对于这种偶尔的恶趣味,洛墨还是非常乐意的。

    倒不是故意气人,全当逗着玩儿呗,至于她们乐不乐意,就不在自己的考虑范畴之内了,总之自个儿心情大好,吃嘛嘛嘛香。

    其中,与洛墨相差最大的当数汤圆了。

    洛墨和钟离卿是小别胜新婚,二人感情越发如胶似漆,可汤圆跟粽子两只猫儿可是刚刚新婚不久……食髓知味,哪里还能经受得住如此分离?

    但即便是如此,在洛墨询问汤圆是否要与自己回宫时,那只猫脸出现了明显的极其纠结的表情,看得出,这个问题使得汤圆很难抉择,然而最终,汤圆还是摇了摇尾巴,走到洛墨跟前儿转了一圈。

    对于自家猫儿的体贴,洛墨很是感动,所以令荔枝在给自己准备了各式各样的饭后小食后,挑拣着猫儿能吃的,也给它每天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有着身子的皇后娘娘发福少许,其身边那只模样顶尖的异瞳白猫儿也胖了不少——人们不知道的,兴许还要以为是只母猫。

    “青提阿,再去置几桶冰桶来。”

    先前自个独身的时候,天气热也就热些,总归也出不了多少汗,可这一有了身子,尤其是过了头三月、身形已显的时候,这身上的汗啊,仿佛就成倍的出,分明大殿里头的其他人都没怎么出汗,洛墨这才拿下去的帕子又得掏出来。

    不得不又在心里敬佩了一分娘亲,果然,每一名经历了十月怀胎的女子都是英雄。

    单单是这份身子上的煎熬,就不是一般人能受的,更别说有些体质反应还极其强烈,食不下咽,寝难安眠,哪里又是长期能受的罪呢?可不得叫人发疯。洛墨在心中吐槽道。

    “娘娘,您啊,为了腹中的胎儿,还是少贪些凉吧,”门口才没了青提的影子,荔枝就出现了,手中端了一碗西米露,才放到了洛墨跟前就开始喋喋不休,“唉,娘娘奴婢也知道您最近不好受,可毕竟是有了身子的缘故,多少也只能忍耐一些了,待过了几月就不必遭受这等子罪了。”

    “身上的别扭忍也就忍了,可你跟青提在我耳旁日日念,时时念,分明是个十八九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却跟个唠叨不停的老妈子似的,吵得本宫脑仁儿疼。”洛墨道。

    “好好好,奴婢不说就是。”荔枝笑道。

    说是青提与荔枝唠叨,倒不如说是她们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念来念去,也是为了缓解心头的担忧。

    半月后,凤仪宫翻新不久的门槛总算不必再担心被人踏破了,无法,皇后娘娘有喜,宫内上到太后,下到嫔姬,都得着人来送上不少的礼物,就连那远在护国寺的阮红袖得了消息后也送了个送子观音像来。

    其实说来也巧,洛墨在阮红袖传出有喜的消息的时候,不正是由青提挑了个送子观音像过去么。

    可惜,当时的阮红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把那像当场摔碎。

    但那是她阮红袖,可不是洛墨,洛墨可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且据说,此像还是经了护国寺方丈幽远的手的,那便更要妥善珍藏着。

    宫中娘娘有孕,最累的反倒不是娘娘自身,而是娘娘手底下的那些人,因为娘娘一旦有了什么差池,那么,无论如何最先倒霉的还得是她们。青提与荔枝且不论,二者性子本就是惯于谨慎了的,凤仪宫各个内侍可以说是成天忙的脚不沾地。

    其实偶尔有些有闲暇的,他们也会尽量让自己忙起来,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去瞧有没有什么东西会影响娘娘的健康,一旦有,立马处理了。

    至于会不会出现凤仪宫宫人被别宫娘娘或别宫娘娘手底下的宫女收买的情况,洛墨倒是不曾担心过,不仅如此,凤仪宫里还闹出了个笑话。

    那是一个难得凉风习习的夜晚。

    荔枝才为自己解了发,这人还没躺下呢,外头就传来了哭天抹泪的声音。

    别说,这么个静谧的夜晚,乍一听哭嚎实在叫人有些难以接受,背后愣是齐齐地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无奈地抹了抹眼,洛墨吩咐荔枝道:“荔枝,去瞧瞧,是谁人在哭闹?”

    “是。”荔枝依言走了出去。

    不想睡的时候哈欠连天,这一想睡了反倒百般阻挠,莫非是什么奇怪的玄学常识么?洛墨不由得在心中想到。

    聊胜于无,觉得不耐烦的时候,偶尔想一想这些看似无聊的东西其实很有用处。

    反正洛墨的心情是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待心情调整好了,寝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重新推开,一看,正是荔枝,身后还跟了个似乎有些面熟的小宫女。

    面熟是面熟,但总归有限,叫洛墨喊上来其名讳也是很有难度的。

    或许是在凤仪宫当差的。

    那宫女才被荔枝带进来就往地下一跪,脑袋也不住地磕,洛墨倒没什么,此举前世今生都算见怪不怪,可其身旁的荔枝却被她给吓得不轻。

    “哎哟,这大半夜的,可骇死我了,”忙抚了抚心头,惊魂未定地看了那以头抢地的宫女一眼,然后荔枝才缓缓走上前去对洛墨道,“回娘娘,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抓着奴婢的手就说非要见您,不然一条命恐怕就要难保了。”

    “有事就不能早说,真是的,也忒没眼力见了。”洛墨将将准备开口,就听走到自己身后的荔枝低声嘟囔,不由得心中哂笑。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洛墨方开口道:“有何事,你且说来听听罢。”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听了洛墨的话,那宫女又开始磕头,直过了得有那么二十来下,等她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发红了,然后才听其说道,“主子,奴婢是冤枉的啊……呜呜呜……他,我,奴婢,奴婢……”

第二百零四章 奴婢榴莲

    分明是那么简短的几个字,可要是凑起来听,尤其在被颇具艺术感的耳朵那么一加工,无论本来是什么意思的话,这听起来就变了个味道。

    反正,洛墨身后的荔枝本来有些困倦的眼已经睁大了,表情还带了些八卦色彩。

    洛墨却无兴趣理会这等囫囵不清的话,本来近日睡眠便不好,睡觉时还总得小心着莫压了肚子,哪里还愿意见得旁人在自个儿面前磨磨唧唧,遂道:“若是没什么事,你便下去吧,时候不早了,本宫要歇息了。”

    得主子这么一句话,那宫女哪里还安生的了,于是乎又开始磕头了,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直到洛墨身后的荔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宫女方重新直起了上半身,惊惶道:“荔枝姐姐息怒,荔枝姐姐息怒,我这就说。”

    然后那宫女就真的开始说了。

    传说中的‘恶人’还需‘恶人’磨?还是自己太善良了,洛墨如是想到。

    “秀樱宫的掌事宫女百香与奴婢同时进宫,关系也算说的过去,前日里,百香约奴婢在御花园东侧小林一见,不知为何,她对奴婢的态度突然变得极为热络,还送了奴婢一只簪子。”

    说着那宫女从怀中掏出个条形帕子,跪拜着到了洛墨跟前,双手往上一呈,口中解释道:“娘娘,这便是百香那日给我的簪子。”

    无需洛墨递眼色,身后的荔枝已走上了来,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而后置于洛墨眼前打开,垂眼一瞧,正是支碧玉簪,算不上多么名贵的货色,但胜在做工精致。

    “恩。”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洛墨以骨节轻点桌面,示意其继续。

    “娘娘,那簪子自打百香予奴婢伊始,奴婢便从不曾戴过,即便收下也只是包在帕子里,还望娘娘能够明白奴婢的一片忠心。”那宫女又磕了一个头道。

    这事儿要是放在明面上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宫的宫女送给另一个宫的宫女东西,没有什么可值得特别注意的。但如果一经深思,再联系一番凤仪宫现状,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这宫女也算是个聪明的,甫一察觉到苗头就立马上报,绝不给背后之人一点机会来加以利用。

    只是……秀樱宫的百香?

    心念一转,洛墨主动问道:“那百香可曾还与你说过什么?”

    “回娘娘,不曾,”那宫女规规矩矩地回话,然后似是做了什么心理斗争,良久才重新抬头老向洛墨道,“启禀娘娘,其实凤仪宫内已有多名宫人身上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只是……”

    洛墨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只是目前为止,所有的宫人都不为所动,”言罢,那宫人朝着洛墨露出羞怯一笑,“当今大昌谁人不知皇后娘娘贤德之名,能与这样的主子同处一宫,可是奴才们千百年都修不来的福气,再者,娘娘待我们极好,比知那些个对奴才非打即骂的宫妃而言,更是天壤之别。我等的待遇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又哪里生二心呢。”

    “所以与其说是来惶恐的表明忠心,倒不如说是凤仪宫的宫人们寻了个缘由来表达己身对皇后娘娘的真挚谢意……深夜来此,也是奴婢的不得已而为之,毕竟,白日里还要为娘娘的健康诸多思虑,望娘娘勿怪。”宫女补充道。

    本以为会是个什么哭天抹泪的冤屈大案,谁曾想到结果竟会是如此呢,动容的同时,洛墨也不禁为宫人们的缜密心思而略微吃惊。

    能收获这么一群忠心为主的宫人,该是自己修了千百年才有的福分罢。洛墨这般思索着,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那宫女的脸上出现一抹欣喜,与其刚才那副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这丫头演技倒是不错。”洛墨淡淡道。

    听得这话,那宫女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尴尬,但又止不住高兴地接道:“都是荔枝和青提两位姐姐培养的好。”

    嘿,这人倒挺会说话,在洛墨跟前儿夸荔枝,同时也不忘青提,倒是谁也不会得罪,并且在无形之中捧了凤仪宫最大的主子洛墨一把。

    “你这宫女倒是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榴莲。”宫女恭敬道。

    “莲之一字却是不错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错不错,”洛墨赞叹了一句,然后才似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惊讶道,“什么,什么莲,你说你叫榴莲?”

    “是的娘娘,您没听错。”

    传来荔枝有些好笑的声音。

    别人不一定知道,但跟了洛墨那么多年的荔枝肯定知道,这家娘娘虽一向喜食水果,唯独有一样是连见都不愿意见的,哪怕是隔着老远闻到了一点味道,眉头都要皱起,那便是榴莲。

    说来也奇怪,分明从未品尝过到底何等滋味,可洛墨对于榴莲的抵触却十分强烈,以至于后来都发展到了‘有它没我,有我没它’的境界。别说旁人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就连洛墨自己也是说不清晰的。

    非要提的话想来就只有命理不合四个大字能够解释了。

    叫啥名不好,偏偏叫个榴莲。

    洛墨又不像宫中其他主子一般,但凡遇见自个儿不喜欢或是觉得不吉利的名字当场给改了去,相反,她还是很尊重人的,于是只有颇为心累地摆了摆手,道:“嗯,本宫知晓了,你且下去吧。”

    “嘻,常在宫中听说自家娘娘十分善解人意,起初奴婢来前心中还有些打鼓,没想到,娘娘不仅是善解人意,真个面见了真人还好看得紧,着实叫奴婢羡慕不已。”

    那名为榴莲的宫女说完这句话便朝着洛墨一行礼,躬身下了去并将寝殿的门给带上了。

    心机上乘,礼数周全,演技炉火纯青。

    就是名字不咋好听……

    “娘娘,要不要奴婢对这榴莲多加关注?切听其言语,恐怕前来凤仪宫有意向做手脚的人不会少,荔枝觉着不会太安全,咱们是不是调些人过来……”

第二百零五章 南地

    “且去吧,”闻言,洛墨点点头,过了会儿才接着道,“另外,不可因此就放松警惕,该留意的地方要继续留意。”

    “奴婢明白。”

    几句话了结,终于能够上床歇息,本就困乏不行的洛墨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而与此同时,与大昌相隔万里的南地皇宫,还在进行着一场鸡飞狗跳的斗争。

    “母妃,母妃,阿瑶知错了!阿瑶再也不敢了!求母妃别打阿瑶了!”

    女童的哭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许是因这哭闹持续时间的过久,清脆的童音里也带上了不少沙哑,然而,与之对应的是一声娇娇的笑——

    “小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呵呵呵,当真有趣……本宫,可曾打过你?”

    有时候,温柔不见得是令人舒适的存在,反而心中更像多了一根刺,不止无法正常吞咽,就连开口仿佛也成了一种奢望。

    一双本是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悲恸,若细细观之定会发现,其神色中充满了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困惑有迷茫,有不解有惆怅,更多的还是源自重重挣扎的痛苦。

    她是南地宫中的小公主。

    百姓们都说父皇最宠爱的就是她。

    可是事实上呢,她是后宫里能够面见自己父皇次数最少的人,比那些个杂扫侍候的太监宫女还要远远不足。这听起来很是可笑,可惜,可笑的背后往往才有可怜真正存在着。

    她可怜吗?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无法回答,能够穿着细绸子制就的衣服,能够戴着好看样式的头饰,能够吃上许多美味佳肴,能够一句话就决定母妃口中那些蝼蚁的生死……虽然这些是在人数众多的场合才会出现的情况。

    身上的衣裳虽没有补丁,但早已被水洗得发白了,她想换一件颜色鲜艳点的小衣,同母妃说了,可母妃却告诉她小姑娘家家穿白色才是最好看的。

    可是母妃,既然您说姑娘家穿白色最好看,为什么您还日日着那些个极其好看的衣裳呢?

    她不知道。

    但她在心里深深明白,她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因为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看待外界的很多角度就会极大地发生改变。她并非不懂,而是不愿,不愿在背后猜测自己名义上的母妃。

    毕竟,母妃也是养了她足有三年的人啊。

    养育之恩就是养育之恩,怎么会因为几次打骂就受到改变呢,即使身上每隔两三天就要青一块紫一块的,夜里睡觉时偶尔翻身还会痛醒。

    “母妃不曾打阿瑶,方才是阿瑶口误了。”

    打他的是母妃手底下的奴才们。

    但如果没有母妃的命令,那些人又怎敢向自己动手呢,唉,母妃若是撒谎,可否挑选个能够自圆其说的来呢,人家已不是去年那个五岁的小娃娃了。女童在心中如是想到。

    “哦,是么,原来,小公主也有口误的时候呢。”

    又是一声笑,女人接过旁边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慢悠悠地走到了长凳跟前,对着持木棍其中之一的那个奴才摆了摆手,然后那名奴才便赶忙将手中木棍递过去,躬身退下。

    而那名奴才对面的那个,也顺势随着其退下站到一旁。

    全程没有任何语言以及眼神交流,可发展却是那么的流畅,没有一点点停顿和犹豫,似是发生了百八十遍那般的轻车熟路。

    意识到身周变化的女童,脸上的神情不再似以往般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的决绝,只她垂眸思索片刻,然后便保持原来的动作问着身后的女人道:“母妃,这是打算亲自惩戒阿瑶了吗?”

    “小公主既口误在先,本宫又哪里有不顺了你的意的道理呢,否则呀,陛下看到了又要说道本宫了。”

    话音未落,木板拍打在肉的声音响起。

    牙关紧紧闭合,无论如何,这次的她是不会再掉眼泪了,因为她终于知道,落泪不会引得母妃心中产生一丝怜惜,反而会加深其眼中的快意。

    轻笑就在耳边。

    就像一根根锋利的银针正拼命地往指缝间钻一样,钻在心里,疼在心里,以至于到最后,身上的感觉丝毫也无,只有呼吸越发困难,叫人平白地有些上不来气。

    “母妃说的是。”

    勉力缓了口气,女童应声道。

    女人有些诧异:“哟,这次怎么学乖了,不跟本宫顶嘴了?”

    从前,顶嘴的时候,是因为心里时常念着母妃能够回头看自己一眼,寻思自己哪怕多说一句,即使那话是不讨喜的,能够引起母妃的注意也是好的,然而,事到今日终于发现,母妃与自己之间存在的并非能否回头看上一眼的问题,而是对方的眼里从来都不曾有自己这个人。

    从来没有,又论何看与不看?

    “母妃说的这是什么话,以往是阿瑶不懂事,叫母妃心伤难过了,之后阿瑶定不会再与母妃顶嘴,”说话的同时,身子仍受着木板重重地拍打,故而声音总是颤颤巍巍的,但那并没有影响声音中的坚定之意,“先前同父皇之言是阿瑶顽皮,待明儿个一早阿瑶便去寻父皇说明真相,想必父皇便再也不会误会母妃了。”

    什么说明真相,有的只有被强力歪曲的背后。

    昨儿个父皇来看自己,碰巧母妃出宫不在此处,于是父皇没有在受到母妃各种言论的阻拦,使得自己终于在这半年以来见到了父皇一面。

    见着自家留存于深宫唯一的女儿,即使因见面极少导致事实上感情极其浅薄,这位瞧着面容虽算不上老而两鬓却已斑白的君主久似铁石的心中也不禁有些缅怀。

    这么个女娃娃,刚出生时才那么一大点儿,如今就一长的这般高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可是,为何女儿见了自己,脸上除了明显的惊喜,还有一丝怯怯呢?

    她在怕什么……即使从政多年,揣摩了无数大臣的复杂心思,这位君主仍旧无法得知身边的女人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哪怕是最为亲近的枕边人,哪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第二百零六章 世冷暖

    这位君主知道很多事,同样的,有很多事是他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答案的。

    而这件事,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为何不想一想,造成女儿对于自己这般态度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虽说平常也有养育着女儿的妃子从中作梗的缘由,但话怎么听,听了又怎么做,不还是自己说了算吗?

    政务太忙,所以无暇顾及女儿?

    不不不,放在流连花丛的时间也一点不少,否则自己也不会这等年纪就两鬓斑白了,说是劳累,说是耗神,倒不如说是那些寻常之事叫人虚耗过度。

    换句话说,走肾。

    比起一个不受宠的将来只能作为棋子的用作与他国交好的女儿,还是与后宫的众多嫔妃共度良宵更有意义,也能够叫人身心舒泰。

    一日这般想,一月这般想,很快,一年就过了,再过来,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仔细算来,除了女儿出生之时出于新鲜劲儿抱过一阵子,此后竟是连丝毫接触都不曾出现了。别说接触,便是见面单凭一双手也数得过来。

    浓重的愧疚之下,这位君王终于与自己的女儿拉近了距离,也是窥见父皇眼中情绪,女童终于放下了心底的那点不安,缓缓地迈出步子。

    仿佛只需下一秒,小人儿就有宽厚的肩膀可靠了。

    “你这衣裳,怎的如此破旧?”

    一句问话,令女童瞬间跌到谷底,其实叫人漠然的不是话,不是对方究竟说了什么,而是说这话时的他究竟有着如何神色。

    女童看清了,是淡淡的嫌弃,即使很快就被掩盖住了,但哪里能够逃得过敏感的孩子呢?

    她顿住了脚步。

    四下看了看,甚至略显愚蠢的抬起袖子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发现没有异味后,方重新开了口:“回父皇,这不是破旧,是懂得勤俭呢。”

    那是母妃对她说的原话,也是自从寄养在母妃名下后母妃对他的第一句夸奖,懂得勤俭。

    可是母妃,您既然那般喜欢勤俭,为何自己的衣服确实半天一换呢?半天一换不说,连发髻都得叫宫人细细地重新梳理,满头的簪子愣是与先前的完全不同,一连半月,脑袋上竟是找不叫一样重样的。

    “破旧?勤俭?”女童看到父皇脸上明显的怒意,然后便听父皇接着说道,“竟敢给朕的女儿穿这等破烂,她好大的胆子!”

    后来的事情,母妃很快被召来,并被父皇当众打了一巴掌。

    再后来,就是如今,母妃两手拿着厚重的木板在打她。

    是打,也是变着理由公然泄愤,并且叫她看看,忤逆自己还告黑状的下场,究竟会是什么。

    很多东西并不是自己不明白,而是不愿揭开那一薄薄的窗户纸,哪怕有些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到几乎维持不住的地步。其实阿瑶早就知道,母妃收养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亲生母妃,也就是前一任皇后死的早,而是因为母妃想通过收养自己这件事来转接父皇对亲生母妃的那点感情。

    后来者的移花接木。

    很明显,当初人人眼中的难伺候的烂摊子,到了母妃手上很快就被管理得服服贴贴,母妃成功了,得到自己真心实意的喜欢后,还赢得了父皇的宠爱。

    好景不长,既然已经到达了对岸,又有谁会在乎从前走过的桥呢?

    母妃对自己的关心体贴,来得快,去得也快,从用个膳生怕烫了嘴、每吃一口便提前要吹凉了,到哪怕高热不退一连三日也无人问津,个中落差,个中心灰意冷,只有真个体验过的人才能明了。

    小小年纪,那时岁数不过巴掌大,却早早经历了一把遭人间冷暖。

    初临人世,生母疼爱,是暖。

    方至半岁,身已披麻,是冷。

    年及一岁,得人收养,是暖。

    不过数月,弃如敝履,是冷。

    暖与冷不断交替着,才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心又很快一瓢冷水当即浇下,别说回暖,就连继续生存都成了个问题。这时的阿瑶,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大昌皇宫里,那名眉目如画的女子。

    寥寥几笔勾勒出颇有韵味的水墨画,是功力深厚,更是于世间百般磨砺的沉淀——洛墨。

    “本宫无妨,是这小娃儿落了水,本宫去救人罢了。”

    “去烧一桶热水来,再熬一碗姜汤。”

    “瑶,如美玉,阿瑶,希望你一直如此。”

    “阿瑶,有些事并不是谁错了谁没错就能导致的,这件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是大人们在玩游戏罢了。玩不好会出人命的,很危险,姐姐希望阿瑶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不要卷进去。”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布满了脸颊。

    姐姐,阿瑶很想你。

    即使洛墨这名姐姐与自己相识时日不长,可其给予自己的温暖却是除了记忆将近模糊的娘亲以外,最为真切可靠的了。

    假如,能够离开这里的话,自己只想再依偎在姐姐的身畔,再贪恋一番那般之于己身而言弥足珍贵的温暖……

    可惜姐姐,阿瑶,是不得已被卷进来了啊。

    心思转念就在一瞬之间,洛墨一年前的话此刻就如醍醐灌顶一般,使得那开窍了多半的小脑袋瓜彻底清醒,于是眼底的懵懂渐次抽离,明悟与果断显示出了本应有的模样。

    千言万语抵不住一句温柔的呼唤,她多想能再听一次姐姐喊她阿瑶,可惜,今年的既定使节并非五哥,那些所谓的哥哥们才不会带自己去,觉得自己添麻烦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进行面子上的客套呢。

    今年不行的话,就明年。

    明年再不行那么……只有靠自己了。

    她懂,想要获得什么需要个人付出努力才行,偌大个皇室除了早已出宫立府的五哥以外已属无人可依,今后吃什么用什么做什么,恐怕都需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行。

    被侍女扶着回到自己的小寝殿之后的阿瑶驱散了旁人,从床里侧的枕下取出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冰凉的钗躺在温热的手心,舒适异常。

    从今往后,她知道,自己能够信任的,除了五哥,就只有这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别无旁人,别无他物。

第二百零七章 打岔

    叫人疑惑不解的是,从宫中放出消息皇后娘娘将回直到洛墨已经在宫里头待了十天半个月,都始终没有收到阮砺的消息。

    这小子在想什么呢?起初洛墨时常想着,到后来这份心思也就淡了,心说这些年轻人的事还是随缘为妙。再说万一人家没有那个意思,自己反倒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说个媒,怎么就那么难呢?

    青提那边没啥进展就算了,荔枝跟北门啸二人最近又好似在闹什么矛盾,具体原因不知,荔枝那日回来也不说,只是闷闷不乐的,跟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不,同样憋不住什么话的榴莲,在左思右想、左顾右盼之后,终于悄悄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一双眼贼兮兮地往洛墨所在的那方贵妃榻上瞧。

    正是因为此刻的皇后娘娘正在熟睡,而其身后则站着个捏肩膀的荔枝。

    说是捏肩膀,未免有些轻视这个动作了,实在是太过于有气无力,以至于都叫人有些没眼看。不仅如此,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莫名有些好笑。

    一时间,上天入地的孙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之下。

    待在原地观望少顷,榴莲终于小心翼翼地往贵妃榻那边走,蹑手蹑脚的,不知道是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眠的皇后娘娘,还是本来就有点做贼心虚。总之,闭着眼的洛墨没发现,心思全然不在此处的荔枝也没发现。

    “荔枝姐姐……”

    一声女音幽幽的传进了耳朵里,将猝不及防的荔枝给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方转过头,没好气地问着榴莲道:“可有事?”

    榴莲露出讨好一笑,应道:“没事没事,榴莲只是来慰问一番姐姐,瞧姐姐近日心情不佳。”

    “......”

    荔枝看了她一眼,难明的有些沉默了,这么个举动也叫人看出来真是有事,否则以其平日作风,没有回嘴才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话的此二人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躺在贵妃榻上也身姿优雅的女子眼皮轻颤了颤。

    六月的身子翻身不便,总觉得哪一处别扭,可具体是什么个感觉又难以表达,以至于近来睡眠都多少受了些影响。其实说白了就是肚子大了做甚都别扭。

    洛墨本是不愿偷听的,难以能睡这么香甫一被打扰也有点烦躁,可耐不住二人的话题已经入了耳朵,心知若此时自己醒转定是再难听到,遂保持了原来的样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还特意装作熟睡的模样,呼吸也是沉沉的。

    “荔枝姐姐,您同二皇子吵架了么?”榴莲试探着问道。

    随着北门啸出入皇宫越发频繁,宫人们对于这位蛮国二皇子的称呼也越来越亲切,从北地皇子到蛮国二皇子,聪蛮国二皇子到如今的二皇子,不知情的兴许还要以为那是钟离卿的二儿子——但大的还没出来,哪里可能有二得,也不知道是否因其与荔枝的事传的越来越广的原因。

    什么皇子与宫女的御花园初见,什么由于苹果引发的双双心动,什么英雄救美的一看便是遐想而来的玛丽苏桥段,各种说法应有尽有,只有人们想不到,没有传闻涉及不到。甚至更滑稽的,还有说是荔枝被卖去了青楼被恰好路过的蛮国皇子所救……

    真是搞笑。

    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儿被卖到青楼?

    滑天下之大稽。

    人道是人言可畏,以前的洛墨也是这般认为,而自打荔枝与北门啸二人的故事越传越夸张、版本越来越多,那份可畏也就消减不少,如今听到了还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与旁人津津乐道。

    当听个戏文罢,聊胜于无。

    等待许久,一直到洛墨的精神不足以支撑,即将再次昏睡过去时,荔枝终于慢慢开了口:“榴莲,你觉得,两人若是真的心中互有对方,早点或是晚些相伴,真的有那般重要么?”

    自上次榴莲深夜至寝宫同洛墨禀明情况,榴莲在凤仪宫大殿的出现率也是越来越高,这还是在于洛墨授意青提,以提拔提拔这个瞧着极有前途的宫女。也是因为榴莲本就善于与人打交道,不仅和凤仪宫内众多宫人关系不错,与荔枝和青提的话语也是日渐增多。

    所以,榴莲这么问,虽然实在八卦,但出于二人近期的关系倒也不显突兀。

    只见榴莲拖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榴莲的心中除了凤仪宫,娘娘,诸位姐妹,并没有其他人,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榴莲来说有点难……不过榴莲觉得,如若真心相爱,时间定然不会成为什么问题的。”

    “说的也是,”荔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作沉思状许久,然后才问道,“那如果对方一定坚持其看法呢?非要将时间提早,我指的是。”

    “那说明对方对你的感觉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强烈……额!”话才出口不到一半,榴莲那边忙捂住了嘴,说的时候没什么特殊感受,不过是表达个人真实想法,然而随着话匣子打开了,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荔枝口中的对方,说的可不就是那北门啸?

    榴莲并不觉得自己有议论别国皇子的权利,就算实际上有胆量,但胆量哪有命来得实在?于是惊慌地捂住嘴闭了口,不敢再言语。

    叫榴莲这么一打岔,荔枝心里的那点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有些无言地笑了笑。

    而那看似唐突的话到底能否有只言片语进到心里,就只有荔枝自己才清楚了。

    或许,她现在清楚。

    或许,她现在不清楚,以后某一天某一刻终于会清楚。

    或许,她现在不清楚,以后也没有机会清楚。

    这真是个有点费脑筋的问题呢,洛墨这般想着,并开始默默盘算着,明天或许需要为荔枝提前准备一些东西了。

    荔枝会去北地,这是她预料过的事,只有时间早晚的差别。

    然而正是因为这份差别,洛墨觉得,早早就为青提荔枝准备的一人一份的嫁妆里,应当加上点别的什么东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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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凰后介绍:
本书分为上下两部,《琐珑瑶》与《浮世歌》。
正文已完结,可放心入坑。
——
宫墙深深也好,江湖迢迢也罢,其实远不止如此。再世凰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再世凰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再世凰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