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凤仪小宴
好在荔枝与北门啸二人的小矛盾并没有持续多久,未多时,凤仪宫本宫或是别宫恰好路过的宫人们,就能看到那蛮国二皇子等候在凤仪宫侧门。
偶尔垂头沉思,偶尔负手望天,无人知晓那人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只有那双眼待瞧见了从侧门跳脱溜出的少女,内里才会绽出炫目的光彩。
这日里,也是借着回宫、按例应与后宫众人增进感情为由,凤仪宫一则诏令下去,邀请诸位妃嫔至凤仪宫,洛墨的原话则是自个儿宫里冰桶最多,大殿也最为凉快,请妹妹来吃些茶点聊聊天。
依旧睡至日上三竿方起,等洛墨睁了眼,此刻恰好在一旁侍候的榴莲终于悄悄凑了过去,小声道:“娘娘哎,您可算醒了。”
听榴莲这语气,怎么有些幽怨呢,洛墨在心头过了一遭,随即便见荔枝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方半湿水的帕子,察觉到洛墨有些疑惑目光才道:“娘娘您可算醒了,得知咱们凤仪宫难得宴请,慧嫔娘娘一个时辰前便已到了。”
“说是为了帮上点小忙,其实可不正是早些时辰见见您,可谁曾想,您啊一觉就到了这等时辰。慧嫔娘娘还说了,知您近来休息欠佳,叫我们不可打扰。”荔枝补充了一句后,叹了口气,那模样似是也跟着一道幽怨了。
“珂妹妹竟是已来了?”洛墨有些惊讶,随后接着吩咐道,“今后慧嫔娘娘到,你们直接喊醒我便是,不必做这般考虑。”
得此,榴莲开口问道:“娘娘,那若是其他宫的娘娘来呢?”
“你们随机应变即可。”
洛墨话音方落,榴莲有些惊讶地出了声:“阿?随机应变,这……这可如何随机应变,万一误了娘娘您的事,奴婢们可是会愧疚不已的。”
这也是洛墨看着榴莲顺眼的原因之二。
若换了其他宫人来,面对自家娘娘如此言语,兴许就要不胜惊慌随即叩拜在地了,她们可不认为自己有为娘娘做什么决定的资格,能够万无一失地执行命令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了。
可榴莲不同,不仅不会感到惊慌,说出的话反而是‘若误了事定会愧疚不已’,并非什么‘五马分尸也难弥补’等等之类的场面话,而是能够让人感到榴莲是真正在用心思考的。
这时,便听为洛墨净过面的荔枝幽幽道:“可不正是随机应变么,人好的看情况留不留,人不好的推了便是。不过你也无需过多考虑,最近咱们凤仪宫的来客不会太多,皇上前日里已下了令,说娘娘养胎需得安静,旁人无要紧之事莫要打扰。”
“哦……原是如此,皇上对咱们娘娘可真好啊,”眯着眼睛感叹了一句,然后榴莲将目光投向荔枝脸上有些迟疑道,“可是荔枝姐姐,怎的听语气,榴莲觉着您亦是羡慕不已呢?”
“哼,本姑娘就不能羡慕了么?”
傲娇一仰头,荔枝转身进了里间,确是为洛墨挑选今儿个午后小宴要穿的衣裳去了。
面对荔枝的表现,洛墨没有过多评价,只道女儿家家的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太正常,等过段时日,自家小荔枝便会恢复正常状态了。
如今有孕,洛墨的心思早已不再在款式上多么纠结了,虽说为了腹中胎儿,必要的美观也是极其重要,可她在意更多的,还是衣裳穿在身上是否舒坦。
一切安置完毕,待洛墨总算出了寝殿,在偏殿见到李珂,发现那传说中静心等待的珂妹妹一手拈着片雪梨,一手捧着块绿豆糕,正吃得不亦乐乎。
见此,忍着那点笑意,洛墨重重咳了一声道:“嘿,道是慧嫔娘娘如何老神在在,忙从塌上起了穿衣拾掇,竟没想到,没想到闻名不如不见,可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
听得是洛墨,李珂一乐,也顾不上接着吃了,回以调侃道:“皇后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嫔未睹得真容前也是觉着皇后娘娘那般人物定是名极副实,温柔端庄的,如今叫我瞧了也不过尔尔,说话还有点阴阳怪气儿的。”
话毕,二人相视一笑。
有些关系,话语不必挑明说破,一切尽在眼里藏着呢,相互默契十足,哪里还需要什么多余的叙述。
“瞧你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妙笔娘娘’的气质?”洛墨不由得吐槽道。
本来自己没来之前,看到李珂只不过是斜斜地往靠垫上一倚,虽说坐没坐相,但好歹也是能够入眼,可这如今,待自己坐到了其跟前去,其人竟直接脱鞋上了塌。
一条胳膊还懒懒地搭在弯曲而起的膝盖上。
只听李珂嗤笑道:“甚么‘妙笔娘娘’我可不认识,我只觉着你凤仪宫的绿豆糕味道着实不错,等小宴快结束了记得叫宫人给我捎上一些走。”
自打有孕,洛墨难免事事注意着,生怕因着自己的一点疏忽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当然,都是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至于看起来过于忧心。
而李珂这小日子,则是越来越闲适了。
身为新晋的有赐字的慧嫔娘娘,同级或是低位的那些人根本不敢招惹,而比她位分高的又要顾忌其同一阵营的洛墨,从前还好说,可耐不住洛墨是有了身子的,谁人还敢惹?
恐怕就是洛墨挑个人多的时辰跑到御花园学螃蟹横着走,见到的宫人都不会以为皇后娘娘没事儿发癫,而是理智的别有用意。
这算不算是变相的让李珂乘了自己的东风呢?
即便是,洛墨也不在意。
能看到其过得好,洛墨作为曾经的闺中密友、现在的妥帖盟友,都会觉得十分欣慰。
再者说了,前日里李显曾来凤仪宫找过洛墨,说经过整整两月的钻研,仍是没能找到红丹丸的解法,可如果服下红丹丸的人能时刻保持心情愉悦,其影响兴许会少上不少。
至于解药嘛,恐怕还得等上不少时日。
但,有个盼头,也总比茫然前行要好。
第二百零九章 分发
红丹丸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目前也就只有搁置了,嘱李显多多上心宫中的饮食,借着提高姐妹们体质的缘由为各宫分别拿了个方子。
吃什么,怎么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少吃,哪些吃了更容易……咳咳,那都是有所讲究的。
看着手里的一打毫不上台面的纸,洛墨垂头不语。
其实每张药方上面的食材药材或是诸多注意事项都是差不多的,而有所差别的那些则是由太医院挨个上门把脉评估体质所做出的决定,这也是为了以后李珂能够光明正大的喝各种药铺个路子。
你有的我也有,你在我这儿没有的只是因为咱俩体质不同,不会引起他人生疑。
再者而言,众人若是乐意照着做,也就当是自己行善事了,洛墨对于这一点倒是看得开:身为皇后嘛,容人的气量首先要有,其次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大气。
走个神的工夫大殿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待青提第二次前来通报时,洛墨终于起身拉着李珂往外走。
除了身在护国寺的阮红袖,四妃四嫔四姬均已到齐,入了人们视线后,李珂极有眼色的绕过中央,走了个远道站到了如今为毓嫔的阮红袖右侧。
“拜见皇后娘娘。”
分明是多种悦耳的声音,传到了洛墨的耳朵里就成了整齐的一声问安,抬眼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的着装与形态,方摆了手,口中道:“妹妹们起来吧。”
实话而言,虽说坐了如此之久的皇后之位,洛墨却在心中始终羡艳着那些个位份不高、能与一旁宫人说说笑笑的人。
没有那么多顾忌,有什么话照说不误,只是记着别在外头提起,有一点小小的胆怯与敬畏。
那样的活力是她羡慕不来的。
高处不胜寒。
不管处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自己愿意与否。
也正如钟离卿一般……但好在,自己两人都是幸运的,还有一二者可言说体己话,自己有荔枝和青提,钟离卿有小陶子。
众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俨然一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因为在她们大部分人的认知中,皇后此番叫自己几人前来凤仪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
也就是告诉自己:本宫回来了,你们别想再蹦跶,给本宫安生待着。
然而,意想之中的言辞犀利并没有出现,来前在脑子里准备了一套说辞的杜羽绫也是张了张嘴,颇为哑口无言。
百香不是说皇后这天一定会给自己下马威,所以一定要多准备一些后话好做应对吗?
她可是连自己今儿个未化浓妆的缘由都提前想了几段话……洛墨怎么能不来找她的茬?
诸多面面相觑以及心中打鼓,众人心头大同小异,可事实上,身为皇后的洛墨那边,只不过是再次愣了个神儿。
发呆就发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
约莫过了得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在众人以为重头戏终于要开始时,洛墨终于开了口:“诸位妹妹来前可是吃过了?”
娘娘您可真会问,那日都说了您将举办小宴,哪有人敢吃啊。荔枝默默在心中吐槽。
不管荔枝的吐槽,那不是洛墨需要留意的问题,那般言语只不过是为了打破尴尬罢了,因为在她的眼中,某些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若是甚么也没发生,怎么会短短一刻钟的沉默时间就有所异样,归根结底还是在其自己。
换句话说,就是趁着皇后不在,赶紧明目张胆地勾|搭皇上了呗。
顺便,再用上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哪里有多余的胃口吃,可不是在等着凤仪宫的美味佳肴,”阮红旖适时出言,并着些微俏皮地眨了眨眼,然而又对洛墨问道,“不知皇后娘娘给我们姐妹几人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此话一出,那些个心思没那么多杂念的就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无不是在讨论着自己喜欢的美食,互相再交流一番,很快,殿内就热闹了不少。
菜肴之类是洛墨提前命人打探过的,众人忌口与喜好等等,尽量做到顾及并照料到众人的胃口。
恩怨且另说,首先吃好喝好。
正餐过后,由荔枝到后厨去为每人端了一小碗梅子汤,酸酸甜甜,入到口中便觉清爽。
于是众人的话题就由自己爱吃什么转而变成了皇后娘娘为何如此贴心,以及凤仪小宴的这些个菜都是谁人所做,还有更夸张的,裴若半开玩笑地向洛墨讨要荔枝,说是自个儿的清芷宫饭菜总是索然无味,借走几天去改善一番伙食。
洛墨当然是不答应的。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过不了多久,这问题恐怕就不是自己能够回答的了。
那要问谁?
不知,不知。
几轮闲谈过后,洛墨便将一叠纸递给了身后的青提,青提接过,便按着位份高低去给众妃嫔挨个发了。
起初她们紧绷的心弦因为美食好不容易松懈了不少,一瞧见这么个势头就又开始有些忐忑,心说这是作甚。
饭后每人一张纸,总不能是擦嘴用的。
等那物事到了手头,人们方反应过来,哦,这是,来自皇后娘娘的关怀。
而与此同时,时间几乎不分先后的得知了此事的寿康宫与承乾宫,则是两种完全相反的表现。
“赤梅,你说,皇后给后宫每人分发了滋阴补血的方子,会不会是有所图谋?”
偌大个床都叫软枕给摆满了,只见那位太后就那么一手撑着头,而另一手捻着糕点在吃,不禁使人有些佩服,此人是如何维持这般好的平衡——这么个七扭八歪的样儿竟是一点摇晃也无。
老嬷嬷朝着太后笑了笑,宽慰道:“皇后娘娘想必是自知身子有孕无法妥善侍奉皇上,这便找了个由头,借着分发方子,其实是从侧面提示众人应提早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开枝散叶,她能有那么好的心么,”太后扯了扯嘴角,然后啧了一声,“她能那么想最好不过,不然……”
第二百一十章 序幕
“她能那么想,最好不过,不然,哀家有的是法子让她听话。”
语气是慵懒的,神态是高贵的,可从那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听着不怎么舒坦。
只见其身后老嬷的神色闪了闪,很快,那点异样便被掩盖于无形,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难得满意的寿康宫相比,承乾宫这位的神情则显得极为精彩,瞧着侍奉多年的主子脸上难得这般丰富,小陶子的面容则很快挤成了个苦瓜。
下头的兵部尚书还在汇报呢,可皇上的心思已经不在这边了,自己是应该提醒一番呢还是应该提醒呢,一时间,桃子成了个熟透的,瞬间陷入纠结。
作为陪伴皇上年头最久的人,小陶子无疑在理解皇上这件事之上最有发言权,一打眼,再明其分外专注,便知皇上此刻心中所想的除了凤仪宫那位娘娘外再无旁人了。
可是帝后二人一向感情甚笃,有何事是能够引发皇上思索如此之久的呢?
竟是连兵部近日事宜都暂时搁在一边,这完全出乎意料。
小陶子想不通。
那么别人就别想想通了,就比如这兵部尚书。
一双浓黑的眉毛在铜铃般的眼珠子上拧成了个麻花,两颊肌肉紧绷,可见其如今的心情并不怎么好,然而对方毕竟是皇上,饶是有再大的怨气他也是万万不敢发作的,故而诸多不满都憋在了胸腔。
看着兵部尚书那副仿佛随时要炸开却定然不会有所变动的表情,小陶子定了定神,从一侧端了碗茶过去。
“大人,说了这半天,想必您早已口干舌燥了,不若先喝口茶润润喉?”
看似是让其住口,实则是给个台阶下,换作正常人也就妥协了,接过茶一喝、人往边上一坐,且安心等着便是,而今儿个在的偏偏是那不肯变通的兵部尚书,只见其极为不爽地摆了摆手,又用略有嫌弃的目光看了小陶子一眼。
话是没说出来,可那个中含义哪里会有人不懂,可不就是嫌陶子此举碍事么……小陶子暗自扶额,深觉无言,心里头想着,以后这兵部尚书再有什么台阶下不来,自己是再不去做那解围的了。
伸手打了笑脸的好心人不说,还平白遭了埋怨,这算是个何等道理?
好在钟离卿这番心思没有走动太久,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回过了神来,将那前不久传来的信儿往袖口暗袋一塞,抬手道:“民间征兵一事,不知爱卿有何看法?”
一个问题倒是给兵部尚书给问懵了。
原因还是在于兵部尚书与小陶子眼见着皇上的眼神飘远,心头都下意识以为皇上思索着旁的,哪里会想到,皇上不仅心思在这儿,还将方才汇报的事宜给听了个明明白白。
否则便不会有那一问。
只因,兵部尚书此来,所为的就是向皇上提出民间征兵的建议。
本来这事应该喊着兵部侍郎一同到场,然而那老顽固近日不知怎的,说是受了风寒不得不于家中养病,其实兵部尚书最了解,那家伙的身子,可硬朗着呢!风寒什么的都是屁话。
事实上,风寒也确实不存在,不过,那兵部侍郎,近几日也是在塌上度过的。
一半同子矛盾下不来台,一半则是心病给熬的。
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独自求见皇上的兵部尚书,在经历了被无视与发现自己貌似并没有被无视之后,麻花一样的眉毛总算是解开了。
“臣以为,正当特殊时期,此法必行。”
特殊时期,说的还是与蛮国之北那些个边陲小国的战争日益激化,虽说赵阮二人的出征使得大战告捷,可秉承着仁之一字的大昌并没有给其造成多大损失。
换句话说,起初目的不过是敲打敲打,让那些小国心中有数,即使他们联合在一起也不会是大昌的对手。
然而,大昌低估了他们的脸皮。
战败如落水狗,却是又毫不介意地拍拍身上的土,并着声称大昌地广如斯,何不相让少许土地留得己方生存空间——打起了印象中好欺负一方的主意。
相近的蛮国惹不起,南地的湘国太远,生活在草原久了的人们也无法适应那边湿润的气候,思来想去,只有依旧将矛头对准了处于中部的大昌。
说白了还是因为气候恶劣待不下了。
本就是土地贫瘠不适合产粮,常年水分也就夏季还能看得过去,不敢再拖到冬天,否则那时候就只有饿死冻死的下场,只有趁着现在储备尚且堪用,赶紧讹下来一片生存之地。
最晚的极限,便在秋末。
可以说,如果不是蛮国一方突然脑抽了同意给他们让地方,蛮国之北几小国与大昌的战争,恐怕就要于秋末之际打开序幕。
问题就出在这里。
大昌不是没有能用的军队,也并非无将才,可那都是用来驻守边境的,贸然动用的情况下难免会令本就虎视眈眈的别国产生心思,甚至趁机发起攻击,确有威胁国之领土的极大可能。
这种险不能冒,也无法冒。
再加上先皇在政时期战火连绵,国内遭到剧降的人口数还没来得及回温……打仗,岂是那般易于之事。
不敢打么,不,是没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强大的人口基数作底,一切的雄图壮志都是空谈,即使大昌如今龙椅上的这个男人已经足够出色。
可再出色又有何用,能平白变出来数十万壮丁么?
何况就算是鼓励民间生育,从孕育到产出以及长大成人,又要经历多少个岁岁年年,等到那时候,人是足够了,战争,也早就落下了帷幕。
民间征兵或许能解燃眉之急,可治标不治本,只有表面上瞧着好看,实则内里空虚。
所以,想要真正赢得战争的胜利,只有派遣一名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将领,将战线不断拉长,逐渐在过程中消磨敌方人数,直到双方人数几近对等,再凭借其灵敏的审时度势的能力予以应对不同战局的筹谋,方能取得最终的胜利,给敌方以沉重打击。
看着都不简单,更别说实现起来,当真可说是难如登天。
再者,还要随时防备别国的落井下石。
又怎一个难字了得?
第二百一十一章 银烛
承乾宫正殿。
对于这个即使是上朝也不摘掉面具、甚至这一行为还被皇上默许的男人,群臣每每看向其,目光都难免会有些复杂。
入朝不过将近半年时间,却已走到了丞相之下的位置,没人能够窥见其在背后所付出的努力,只因其光芒早已将除此之外的东西尽数掩盖。
“皇上,银烛请命。”
六个字出口,大殿陷入了全然的死寂。
首先是对于请命这件事本身,领兵出征虽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同时也伴随着难以估计的风险,毕竟,其他地方还好说,总归能得到不少地方军队的帮扶,可这一仗,领兵将领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身了。
其次,请命之人可以是曾经与蛮国之北那边打过的赵潜和阮砺二人,多少交战过,对对方定然有所了解,可这银烛,哪里听说过与蛮国之北有过什么交集?别说交集了,此人恐怕都没有带兵打仗过,简直无稽之谈。
再者,人们万万不会想到,朝堂上一向不怎么开口的银烛竟然会主动站出来。
面对银烛,这些人一无所知。
可能就连名字,也不过是一个代号。
脸上覆着不知材质的银色面具,一身靛青,从其出现伊始,那副装扮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再加上语调平淡得仿佛经年未改,无论是和他面对面,还是只观其背影,都难以在心中留下什么确切的印象。
似白开水,人群中最不出挑的存在,却是无人能够忽视分毫。
或许皇上知道,但即使如此,又能有什么干系呢,谁敢去问?所以疑问只能在心里埋着,等哪天光线从缝隙里透出来,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更令众人难以接受的是,皇上竟然点了点头。
直接当场同意了这人的请命,没有给事情留下任何转圜余地,使得殿内几乎全部老狐狸脑子卡了壳——皇上,是不是没睡醒?
再如何这银烛也只不过是个新人罢,怎么能够就这么下了决定呢?
莫非……其中大有隐情,甚至大胆猜测,其一切行为都是皇上默许的!大概也只有这种猜测能够对如今的荒唐解释一二,但即使是如此,下了朝的诸位大臣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回了府后,不论是碰见几欲扑入怀中的儿女,还是看到夫人难得一次对着自己媚眼如丝,纷纷装作没看见一般,逃也似的钻进了各自的书房。
此种局面一直持续了足足七日,直到第八日承乾宫颁布新诏令之后才些许缓解。
金口玉言,银烛领兵出征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副将的人选已经出来了,那就是赵潜与阮砺。
由此,各方势力不再纠结于皇上此举为何以及银烛其人,均是将目光投到了赵、阮二者的身上。
银烛是油盐不进,如何示好都等同于空气,可赵家和阮家总归不是,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或追随者,他们想要在世间立足,唯有打理好来自各处的关系。
既有了门,敲门砖还会远么?
只是方式的问题。
这些人心思活络得很。
安宁而表面和谐的京城,自皇帝点头的那日起,那点平静便再也维持不住了,隐藏在棉布下的剑尖终于显露了它的锐利,或亮或折,今后恐怕都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机遇,发展,蠢蠢欲动。
争斗,乱世,接踵而至。
凤仪宫里听闻了一切消息的洛墨却只是吃了块甜瓜,自己的小势力有人带领有人帮扶,稳步发展即可,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宫中的自己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自是依旧老神在在。
只不过,关注与思索的东西突然变了很多。
而她对面的荔枝,则在略显忧虑的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打仗了打仗了,仿佛战争明天就要开始了一般。
事实上,还有三月有余。
“我说荔枝,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转来转去得了,晃得我眼睛都有些花了。”说话的是榴莲,此刻正坐在洛墨一侧在布面上比划着什么。
“你做你的小衣裳,我走我的路,何曾碍着你什么事了?”荔枝又走了几步,这持续了一刻钟之久的行动方停止了,只见她有些气鼓鼓地看了洛墨一眼,然后道,“我说娘娘,大昌都该打仗了,怎么看您还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洛墨抬头瞧了荔枝一眼,道:“本宫急了如何,不急又如何,可曾会造成什么影响么?”
“这……”荔枝瞬间哑口无言。
见自己接着再说恐怕也是多费口舌,荔枝只有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喝了口水,然后才不解地对洛墨道:“可是娘娘,您就没有一点想劝劝皇上的念头吗?”
“没有。”洛墨道。
“可是……可是,您就不觉得……”荔枝欲言又止。
不必荔枝继续说,洛墨也晓得其话中含义,无非就是钟离卿那般决定有失严谨还需三思等等一系列的话。
虽说那日钟离卿力排众议同意了银烛的请命,百官见此也只得无话可说,可耐不住寿康宫还有一位,比如那赵家的家主,便连夜换了衣裳求见了太后。
对于自个儿的母家,太后自是不会拒绝,好吃好喝地接见,转而转日一早,便领着赤梅嬷嬷入了那承乾宫,将尚在睡梦中的钟离卿给叫了起来。
起因是有了,过程也有了,但结果仍不会有什么动摇,据说是太后气得将皇上给骂了一通,然而听见的人没一个傻的,截口否认,那不算谣言的谣言也就在半路夭折。
洛墨摇了摇头,没有让荔枝继续说。
这时候,榴莲的机灵就显示了出来,荔枝虽也聪明,但并不会在熟人跟前隐藏,该说什么话还是什么话,但榴莲不会,纵使长时间相处,其说话做事也总有自己的准则,手里那根针还是那根针,绸子上比对来比对去,嘴里还不时念念叨叨,仿佛对于周围的对话一无所知。
“钟离卿不会突然发了癔症,言语行事绝不会一时冲动。倒是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那点东西,同那北门啸去北地玩去罢。”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男生女
“倒是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那点东西,同那北门啸去北地玩去罢。”
这话话音未落,洛墨就收获了来自荔枝的幽怨眼神。
心中好笑,暗衬我可不是真想赶你走,而是瞧着某人早已归心似箭,这才好心助推一把呢。
似是瞧出了自家娘娘眼中的揶揄之意,荔枝脸颊微红,不过还是正色道:“娘娘,荔枝便是要走,也得侍候您出了月子再说。”
“可以,还算有点良心。”洛墨忍着笑意道。
“娘娘!不跟您说了,我去小厨房转一圈,看看今晚能做些什么好吃的。”
嗔怪一声,荔枝跺了跺脚,然后便出了寝殿。
肚子一天又一天地增长,虽然看在外人的眼中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可是在洛墨自己看来,哪怕有些微的不同,都能够及时发现。
好在,并没有出现她最为担忧的妊娠纹。
女人固然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也信任自家男人不会因妊娠纹的出现而对自己有半点不同,但总归是没有最好——毕竟,谁会希望自己身上出现半点瑕疵呢,当然是没有最好。
初夏至夏末,再由夏转秋,仿佛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
天气没那么热,人们的心思都在渐渐沉静下来,且因着那回凤仪小宴送食谱方子,后宫众妃嫔至少台面上与洛墨的关系好了不少。
皇上的心到底在谁那儿也都心知肚明,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那些所谓的你争我斗也就成了个笑话,只有那远在护国寺的阮红袖仍无可自知。
今天上清芷宫坐坐,明天去秀樱宫赏花花草草,这是洛墨的日子,也是后宫大多数妃嫔日常生活的缩影,看似是没什么劲头,可人情味却多了不少,就连晨昏定省时互称的姊妹都有了点真实的意味。
都是同龄人,年龄差距最大的不过二三,哪里会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自然,一切都建立在帝后同心的基础上。
否则换个背景换个后宫,人们所做的还是那点乐此不疲的事儿,看着是甜美的笑,实则背后无不是藏着把小刀,喘口气都需得小心翼翼。
洛墨是越来越清闲了,钟离卿却越来越忙碌了,常常是一连几日见不到人,偶尔洛墨凌晨在床榻上睡醒了翻个身才会见到一脸倦容的他。
她能说什么呢,别让自己太累,或是能休息便多休息一些?
不,这种话她哪里说的出口。
在其位,谋其政,会有闲散清闲的帝王嘛,就算有,也绝不是自家男人,因为洛墨知道,钟离卿所肩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他的宏图伟志也需要时间来慢慢实现。
几十天达成天下太平那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事实永远比想象中要付出的努力多得多。
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理好后宫,让他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所幸,在李珂似有似无的帮助下,自己成功了。
而令洛墨深觉无法理解的是,自己不过是在盛夏之时建议钟离卿在大昌各地搭凉棚,怎么就能收获百姓的如此爱戴呢?
殊不知,一个人想吃桃子的时候你给了他桃子,那是令人欢喜,但若是人家想吃菠萝的时候你还给人家桃子,恐怕就是不屑一顾了。
说来粗俗,大概也就是那么个道理。
正因为如此,再加上钟离卿与老爹洛与青在背后的有意推动,大昌皇后洛氏贤德之名就随着无处不在的暑意一道传扬了出去。
无论是南地湘国,还是北地蛮国,又或者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边陲之地,都或多或少的听说了这位皇后娘娘的美名,以及,大昌年轻的帝后二人如何相知相识的故事。
民间更有好事者,竟经那些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小片段中理顺了一条思路,并发挥想象力将单薄的框架给填了个十之八九,一本描绘着伉俪情深佳话的小册子就此流传开来,饶是当事人洛墨自己看了,都不由得啧啧称奇:人的思想真是无可限量。
亏了如今正当秋季,那些暑意差不多退去,人们心中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好奇与推崇纷纷减少了许多,否则洛墨还真有些不敢出门了。
一想到自己会被一大堆人围住的场景,洛墨就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哪怕,在这个本就应被簇拥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如此之久。
大概是时日越久,越觉得返璞归真的可贵。
平平淡淡的,找个流水淙淙的小溪作邻,搭起几间结实的小木屋,外头扎上篱笆,篱笆底下种些当季的蔬菜……不会有人对着自己诚惶诚恐,一切的交流都是情真意切的,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忧心忡忡,就只有互相质朴的笑容。
算了,那种事,这辈子恐怕是很难了,还是留在心里以待下辈子实现罢。
愈临近生产,梦便愈多。
往往是还在桌案旁倚着,不过几息便要进入梦乡,这几天,洛墨总觉得自己睡不醒一样,一天除了吃就是睡,正事反倒不多了。
别人都是孕晚期睡不好吃不好,甚至都会发生呼吸困难的情况,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情况就像反过来了一样?就连李显也想不通,以至于三天两头的往凤仪宫跑,带着荣升院副后收的那两名小学徒,声称皇后娘娘的情况对于其医术进展很有建设性意义。
反正,洛墨是无语了。
不就是把个脉、问个诊,还能看出点啥,至于这么频繁得来么?
后来的她,才知道其实一切都是因为钟离卿事先吩咐,心知自己无暇时时陪伴,便寻了个理由叫李显照看,原话是:万一你李显哪天去了,正赶上皇后要生呢?
要么说金口玉言,金口玉言,不该说的话别说,谁曾想,几月前没人当回事的一句戏言,竟真的在几月后给成了真?
“哎哟。”
随着一声痛呼,安静多时的大昌后宫,终于再次掀起了风浪。
人人奔走,神色各异。
殷殷期盼,生男生女。
第二百一十三章 城墙之上
即使重活一世,洛墨在再次面对这个大部分女人一生都会遇到的问题时,依旧产生了有些想要骂娘的冲动。
痛到足以令人抓狂就算了,还隔一会儿一痛,虽说给人以休息的时间,但为什么就不能一次完成呢?
恁多小插曲,平白耗费体力。
所以,这次生孩子,洛墨决心要好好补充精力,疼的时候忍着,不疼的时候就吃吃吃,如此,等真正生的时候,才不会觉得身心俱疲。
到了这里,洛墨就不得不说一句获益了,若非自己身为皇后拥有诸多旁人所没有的待遇,这孩子生的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松——种种程序单是想想,脑壳都要痛上一痛。
再者,谁见过生孩子过程中还吃水果的啊……各种羹汤小食轮番得上,这真的是生孩子么?
能不能认真一点了。
整个过程顺顺当当,除了必要的停顿,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拖泥带水,将其称为大昌甚至是世间史上最痛快的生孩子也不为过了。
响亮的哭声响彻在这方侧殿。
“皇后娘娘万福!”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是个皇子呢!”
终于把沉重的包袱给卸下了,此刻的洛墨,心中唯有这样一个想法,紧接着强烈的困倦之感袭来,她很想就此沉睡过去,然而身旁杨嬷嬷的叮嘱在不断将她从乏力中拉扯出来。
“娘娘,别睡,您还不能睡。”
洛墨知道,此刻自己若是睡了,不久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也许面临的就会是长久的深眠。虽然几率小到不能再小,以目前体质而言也不会有那种事,但万一就把那万万分之一给碰上了呢?
也都是没准的事。
“娘娘,您可要抱抱小皇子?”
问话的是青提,其小巧的鼻尖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以看出,虽然百般折磨都在自家娘娘身上,可周围候着的那三名宫人心中一点都不轻松。
张了张口,只得发出沙哑的音节,不过多长时间,原是喉咙再次干涩,洛墨便点了点头。
不自觉地,唇边挂上了一丝温暖的笑。
宫人们识趣退去,殿内只余下这难得化繁为简的一家三口,感受着脑袋枕着的钟离卿的大腿传来的温度,感受着怀中软软糯糯仿佛一团年糕的小生命,当即便觉此生已无遗憾。
时光如梭。
看着那不过一块大号南瓜大的婴孩渐渐会爬了、会发出一些极其简单的声音,洛墨这位母亲也由最开始的手足无措转而变为了照顾孩子得心应手起来,喂奶,换尿布,什么本应由奶娘来做的差事也均由洛墨一应代劳了。
作为宫里的娘娘,还是身份最为珍贵的那一位,如此行为不可说不难得。
但这对于洛墨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经也是那般对待嗷嗷待哺的自己。
“门门门……”
“是母,母后的母。”
“门门门门……”
“哎,娘娘,是奴婢败了。”荔枝实在有点泄气,只因教大皇子学叫母后她已然教了数天,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地进展,该门还是门。
“没甚么,阿彦叫他父皇也是发发发个没完呢,”洛墨坐到塌前好笑地捏了捏孩儿的脸蛋,那宛如剥壳鸡蛋般的触感足以令世间所有女人羡慕不已,“男孩子本就学话晚些,不急。”
虽然早已明白前世的许多东西在这一世都会重现,在听到钟离卿亲口说出大皇儿取字为彦,洛墨仍是不免心中感怀。
那个一见她,无论何时无论做甚都会立刻变得神情小心翼翼的儿子,分明小小年纪,却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冷淡之下变得愈发成熟。
人道是太子聪颖,殊不知她这位母亲在背后做出的“努力”有几何。
无妨,重来一世,儿子有机会好好养!
可三日后荔枝便要离了大昌,随那劳什子北门啸去本地,不仅荔枝近来抱着阿彦不肯撒手、生怕少见阿彦分分秒秒,就连洛墨都产生了一种宛若老母亲远嫁女儿的想法——恨铁不成钢。
嫁恁远做甚,以后相见的机会怕是渺茫了……
摇摇头,不再想。
人与人分离是必然,只不过有时间早晚,以及缘由之分。但不论好的坏的,都无法更改,难以避免。
对于这一点,洛墨倒是很看得开。
三日后。
面对大哭不止的荔枝,洛墨的反应仅仅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柔声告诉她,只要她想回来,凤仪宫的大门永远都会为她敞开。
得了这么个郑重的承诺,某时幼稚如孩童的荔枝才抹了抹眼泪,重新绽放笑颜。
……
一岁大的孩子哪里还像刚出生时抱着那般轻松,往往是抱上一会子,洛墨的手臂便要酸得不行。
也正是在这种促进之下,除了必要时候应该教孩子走路,除了裴若一脸不耐烦地在某次晨昏定省上将凤引交还并着麻烦洛墨重新着手管理后宫,洛墨其余的小半时间都用在了练习臂力上。
强身健体嘛?
不不不,只是为了抱孩子。
站在城墙之上远眺北地使者的队伍,那时洛墨垂下披散在双肩的头发已经被阿彦搅得一团糟,而洛墨却似完全没有发觉一般,并未如往常般拿开他的手轻声告诉他不能玩,那目光始终是没怎么移开过,直到长长的队伍消失在地平线。
安慰荔枝,使她开开心心走了,心中仍是不免怅然若失。
“走了?”
钟离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洛墨不必想,也知道钟离卿这是才下了早朝就匆匆赶来瞧瞧自己,嘴边挂上一抹笑,旋即整个人便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侧目视去,见他眉目温柔。
“恩。”洛墨轻声地应着,心中的那点说不上酸楚的情绪被悄然冲淡了不少,心知钟离卿对自己的体贴。
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城墙之上的地面,偶与被风拂起的金色龙袍贴合在一起,好奇的孩童眨巴着眼,手里母后的发丝没撒,又将父皇的捉来握在一处,七扭八歪,七扭八歪,形成了个神似同心结。
第二百一十四章 易姓
如果说沙凋身边有什么是从天而降的,那一定不会是馅饼,也许是仇家派来的追兵。
虽然他始终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处,其处世准则亦在江湖中为诸多侠客所津津乐道,然而还是有不少人觉得他有些碍眼。
可能是心里本就有愧,也可能是不希望兜里的真金白银总被外人惦记着,故而隔三差五的便要派上一群人截了沙凋的道儿,能给他造成阻挠也好,即使不能,也摆明一个自己的态度——
你,离我的钱袋远点!
若放在以前便罢了,但最近沙凋除了嘴馋顺手牵羊以外,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值得他人注意的事儿,何况那被自己偷了羊的正主还在跟前呢,怎么就平白无故招了一波接一波人的惦记?
很烦人。
连带着同自己与易杨一路走来的阿风都时不时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自己。
可那是因为劳资嘛?劳资还觉得是你们家少爷说话太招欠才引得人人喊打呢!
哼,不跟你们计较……谁让你们人多呢,咳咳咳。
沙大爷一向懂得明哲保身。
拔刀解决了眼前这波人的最后一个,同行三人谁也没说话,就连起初最为讲究的易杨易大少爷都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黄土地上,实在是因为最近太过于疲惫了,所谓的那什么风姿也都不是那么重要。
“少爷,来,擦擦手。”
“一边去,”易杨白了阿风一眼,“你当本少爷是闺阁里头娇滴滴的大姑娘呢,干点啥都得拿个手帕,矫情不矫情?”
“可……可是……”
话说不到一半,阿风便隐晦地看了一旁宛如听戏般姿态的沙凋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是没有将后面的话付之于口。
“你小子要说什么就说。”
“说出来听听阿,怕什么,你家少爷又不会吃了你。”
沙凋与易杨几乎是同时开口,这导致二人中间的阿风一时间压力极大,鬓角都隐隐冒了些汗,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总算是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可是少爷,您在家之时,与这一般无二阿!”
也是,作为易家唯一的儿子,易杨从出生便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含着金汤匙,睡着银丝塌,但凡住在自家府上,没有哪一刻不是被精心呵护的。
恐怕就连大门口绊个跟头都要将老母亲给吓得不轻,直呼哎哟喂,并着受惊一般忙抚胸口。
慈母多败儿,不管这儿子自己本身愿不愿意。
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呱呱坠地起便习惯了的事情,不成如常才要奇怪。
故此,两年前的易杨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易家,以及易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势力范围之内,带上从小一起长大的阿风,二人相伴闯荡江湖。
不过意识的觉醒固然真实存在,而黎明前的那些时光并不会被抹去丝毫痕迹。
易杨难得没有暴躁地站起来锤阿风一通以泄心头之愤,转而抬头望了望略显阴沉的天,道:
“怕是要下雨了呢。”
稚嫩的音色与成熟的语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仿佛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易杨其人开始打心底审视自己,或好或坏。
或许,一直到数十年后,那时的他之成就早已大大超出其父,带领易家成为了大昌第一大家族,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会明白,其实醒悟就是那么简单,一句无意之言,甚至还带了点善意的逗趣。
不得不说,无巧不成书。
“从今往后,就别叫我少爷了,阿风。”易杨伸手弹了弹紫铜九节鞭的鞭首,将其围绕数圈全部缠绕在了手上,即使余光感受到了阿风明显的惊讶,他也没有回过头去。
“阿?少爷,不叫您少爷叫什么?”阿风不解道。
易杨沉吟半晌,心知沙凋也并非那等乱嚼舌根之人,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能够看出其人事实上对待朋友颇讲义气,便坦言道:“易姓过于招摇,但凡拎着这把紫铜九节鞭,还有那标志性的声音,再联想一番各大世家信息,能猜不出是我来的当真寥寥。”
“我出来,不是为了享受旁人对易家的敬与畏的,以后行走在江湖,我希望他们眼中的敬畏都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
父辈名头过盛,放在平头百姓视角是无尽的荣耀,在自身,尤其是终于幡然警觉的自己身上,那便是莫如泰山的磅礴压力。
所以炼己身,先从摆脱外物赋予做起。
就像看一件衣服,若衣服之上诸多缀饰,那么观者往往不会关注布料这类最本质的东西,往往会被外在的繁华所吸引。
“那......杨公子?”阿风缩了缩脑袋。
“嘿我说你小子,摆脱易姓也可以用旁的姓名阿,罢了......谁让我娘着实姓杨呢?母姓便母姓罢,不过公子和少爷哪有甚么区别,你这脑袋怕不是进了风沙,过来,我给你摇一摇,兴许还能掉下来一两粒。”
没有个开头的,阿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一则自己虽与少爷亲近,可毕竟两人身为主仆,很多事情都要有个度,轻易不可逾矩,二则万一自己不敬之言叫谁人给传回了易家去,改天不得脱层皮才怪。
这时候,边上全程乐呵看戏的沙凋起了身,冲着易杨一抱拳:“杨兄。”
“沙兄。”易杨回礼道。
而后,易杨与沙凋齐齐将目光投放在了阿风身上,少顷,只见阿风狠狠咬了咬牙,上前对易杨与沙凋分别致意——
“杨兄,有礼了。”
“凋兄,有礼了。”
沙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伸手锤了一下阿风的肩膀,嫌弃道:“你这小子,成心气我不成?”
“哪里敢哪里敢,您可莫要误会。”
嘿嘿一乐,得了便宜再卖乖,也是深谙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想了想,沙凋对易杨道:“杨兄方才不是说自己那兵器过于显眼么,不如就此交给小弟,由小弟来代为保管。”
“你阿,也就是没安好心的时候,才会自称小弟吧?”
斜睨了沙凋一眼,易杨以鼻孔出气,重重哼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五章 静好
不知不觉,阿彦还有半月就一岁了。
也在这个时候,大昌与南地之北的战争一触即发,被封了将的银烛不日便要带兵出征。
钟离卿越发忙碌,连带着洛墨很多时候也在思索,这个官员如何安排,那两名官员之间曾有过节该当如何应对,结对的,矛盾的,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最近,些个折子也能经了洛墨的手来批改。
只不过朝堂的那些大臣不知晓罢了,仍自以为皇上独自一人忙于政事至深夜,时不时还要出一两个老臣到承乾宫进行一番规劝,生怕皇上在这紧要关头一病不起。
事实上,近日来钟离卿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时不时还能同自家秋月抱着孩子转转御花园。
当然,这些消息都不为外界所知,是被封锁起来了的。
对于此,洛墨虽有不解,但也并未多想,只觉得钟离卿能在自己帮助之下少了不少负担,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初冬时节。
炭火早已在大殿四角燃得旺盛,桌案上也放了个小的作为暖手之用,洛墨与钟离卿共同围了个暖绒绒的毯子,二人正靠坐在踏上望向窗外。
如有人在此细细观看,会发现,钟离卿的外侧窝着个毛团。
毛团一起一伏,呼吸匀称,显然是睡得正酣,偶尔还伸出个爪子往上一翻,露出个粉嫩至极的肉垫,叫人单单是瞧着,心里头都能萌化了。
“阿彦,过来。“洛墨轻声唤道。
不多时,从大殿一角爬出个裹得身为严实的小家伙,小家伙一身儿红,衣角还纹着金边,膝盖肘关节等处还包着软软的棉以作防护之用。
“娘亲,娘亲。“
瞧见娘亲正对着自己笑,小家伙也不慢慢悠悠地爬了,而是直接立起来,颠颠地朝着洛墨与钟离卿所坐之处小步跑来。
母后,娘亲,这两个词语虽说都是用来称呼母亲的,然而在洛墨自己看来,还是喜欢孩子唤自己为娘亲,唤钟离卿为爹爹。
如此,深宫就不再是冷冰冰的殿宇高阁,而是带着满满温度的,家。
“哎呀,您可慢点,上回摔得还不疼嘛。“跟在阿彦身后的榴莲骇了一跳。
“无妨,男孩子摔一两下也不疼。“钟离卿开了口。
有这么一对儿爹娘,榴莲不知道该为太子殿下高兴还是担忧,只有眼睛随时长在小家伙的身上,生怕他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摔着了。
倒不是怕皇上和娘娘怪罪。
从前抱着孩子不小心绊了一跤,把榴莲自己给吓得够呛,结果一旁的洛墨不但不担心孩子,反而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也是令她既感动又无语。
只不过,看着那么个小小一个小生命,只想放在怀里妥帖呵护着。
说是姨母、干娘之流也不为过了。
而被自家娘娘派出去做事的青提,则比榴莲还要犹有过之,也让榴莲时不时猜想一下,是否因为青提姐姐对孩子过于照料,才使娘娘生出了隔三差五便将她外派做事的念头。
反正,依着自家娘娘的原话,男孩子不可太过惯着,否则以后长大了便要如姑娘家家般娇滴滴。
虽身处深宫,却不可娇生惯养。
而时隔十年以后,已是儿女成群的榴莲方明白自家娘娘的苦心一番。
原来,娘娘并非不心疼孩子,而是……
也怪不得是夫妻俩,行事不必付之于口,倒也可心照不宣。
小家伙才扑进娘亲暖暖的怀抱,就被爹爹给一把捞了起来放到肩膀上。
好奇地眨眨眼,小家伙拨弄着爹爹脑后束着的金冠,等玩得有些腻了才将目光投向窗外。
“爹爹,阿彦何时才能长得似爹爹一般高?这样一来,不必再来劳烦爹爹抱起,阿彦凭自己也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了。“阿彦问道。
小孩子每天的问题有很多,就像天上的点点星辰一般,怎么数也数不清,其实归根结底,多来自对于爹娘的崇拜。
洛墨与钟离卿深谙此理,故而,每每面对阿彦的疑问都不会有半点不耐烦。
“你爹爹才不会觉得烦呢。“
洛墨笑了笑,伸手蹭了蹭阿彦小巧的鼻头,眼里满是温柔。
钟离卿转过头来朝着洛墨露出一笑,回答小家伙的问题:“再过个几年吧。“
“几年?那会是什么时候?“
小家伙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
“恩……“钟离卿垂眸想了想,接着温声道,“等御花园里的鸳鸯游不动了的时候罢。“
洛墨好笑地捏了捏钟离卿的胳膊,那表情,仿佛在说:又逗孩子玩。
阿彦听这么个回答倒是来了劲头,举起了肉肉的小手,说道:“那等青提姨姨回来了,便要让她带着我去瞧鸳鸯。“
“诶?为何是青提姨姨,而不是榴莲姨姨,也不是娘亲呢?“洛墨眉头轻轻皱了皱。
问话的时候,洛墨仿佛听见旁边某人小声说了句孩子气,于是半是气愤半是逗弄的伸出手来拧了一下他的腰。
“因为,鸳鸯总是两个两个的在一起呀。“阿彦稚嫩的童音回答道。
“恩?“洛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娘亲有爹爹陪着,而榴莲姨姨偶尔也有侍卫哥哥陪着。“
小家伙说了一会儿,停下来喘了口气,似是说的有点累了,然后才接着道:“可青提姨姨身边没有人呀,就只能说由阿彦来陪着了。“
“嘿,小孩子,说什么呢。“榴莲脸上一红。
榴莲与北门侍卫的事是半年前榴莲主动找到洛墨自己承认的,二人打小感情便不错,妥妥的青梅竹马,那人洛墨也亲自打过眼了,倒是个老实的。
把自家机灵的榴莲托付给那样的人,洛墨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对于阿彦也知道这事儿有点惊呆。
等逗了逗孩子,方知是凤仪宫的宫人随口一说,叫孩子给听见了。
几番逗趣儿,口渴的小家伙被榴莲抱下去喝水了,而洛墨则斜了身子,脑袋轻轻靠在了钟离卿的肩头,口中说道:
“好像,很久没有一起看过雪了呢。“
“过不了一月,我们便可一同赏雪。“
钟离卿慢慢地说,洛墨静静地听,这般闲暇宛若隔世,也是,难得有个大块儿的时间能够呆在一处,什么也不用想,没有大把的琐碎等着他们前去处理。
“上次一起看雪,好像还是大前年,陶子撑了把伞同你到相府来瞧我。“
“哦,似乎也是因为那次,陶子见了青提,自此便开始各式的送伞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钟离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
一指点在了洛墨唇边。
“嘘……我们……“
趁着孩子不在。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永泰三年辅帝立
翌日一早,钟离卿并没有去上早朝,而是躺在洛墨身畔,一手撑着头,一手卷起她细软的头发。
墨色的眸子是那般深沉而专注,宛若一汪桃水神潭,叫人见了便要不由自主地倾注所有目光。
“恩……钟离卿,你要去何处?“
伊人嘤咛一声,似是醒转,而那眼皮子仍是未睁开的,显然处于梦呓状态。
极少看到自家秋月如此,钟离卿来了兴致,就那般认真地等着,只想要听一听,自家秋月下一句话要说甚么。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后面的这句,却是使得钟离卿登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眸子里蓄满的星点仿佛也因此而黯淡了不少。
以至于,直到洛墨真个醒转过来,拿手在钟离卿眼前晃来又晃了去,钟离卿细密的睫毛方抖了抖。
“钟离卿,今儿个怎的不去上朝?“洛墨不解地问道。
二人成婚以来,无论前生还是后世,无论如胶似漆还是陷入冷战,洛墨都未曾见过一次钟离卿不去上朝,故而,经了这么一遭,觉得诧异也是正常的。
“哦?“洛墨接了一句,然后注视着他,“想要看我何时不能看,为何偏偏在这等子时候。说罢,你可是有何事?“
钟离卿笑着答道:“哪里会有甚么事,瞧着我家秋月的容颜一时间无法自拔耳。“
洛墨这回没接话,眼睛还是瞅着他,而此时钟离卿已经半坐起了身,顺道将洛墨不意间溜到他身上的发拨弄了回去,而后才道:
“秋月,我有件事,想了想须同你说过。“
“恩。“洛墨应道。
“近日大昌周边生了不少事端,虽始终处于蛰伏状态,然而终究称的是隐患一类,涉及势力又盘根错节,我唯有亲自前往处置。“
“我也说不上需得多长时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如有变数兴许还要更多。“
“所以……“
“所以你想说,最近不能常来凤仪宫看我了么?“难得见钟离卿踌躇的模样,洛墨心知他很是在意自己的感受,也没绕弯子,直接接了他的话。
钟离卿点了点头。
“无妨,你若有要事在身,径自去处置便可,“洛墨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与理解,而后才补充道,“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来瞧瞧阿彦。“
“好。“
于是从那日用过早膳伊始,洛墨便再也没有同钟离卿说过话了,偶尔瞥见个背影也是匆匆忙忙的。
而她,则依旧担任起了幕后批改折子的重任。
偶尔钟离卿哪怕不在,她能够依着熟悉到世间之人没谁再熟悉的钟离卿的字迹来以假乱真,悄然坐到承乾宫后头钟离卿为她备下的塌,一埋头便是整整数个时辰。
起初算是有点难以适应,坐着坐着便觉腰麻了,等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这时候的洛墨才明白,钟离卿对于此事,并非不懂,相反感触也是极其清晰,然而如山的重担并不允许他稍事喘息罢了。
几月后。
永泰三年,帝布诏令,请后洛氏于凤仪迁至承乾,置塌,设案,予全权批改奏章,并,允听政在旁,命世可称辅帝。
说实话,刚收到诏令的洛墨也挺懵逼的,怎么批了几个月的折子,自己就成了什么劳什子辅帝,听起来还很厉害的样子。
起初也寻思着等哪天有空去找钟离卿说道一番,然而总也见不着,慢慢也就忘却了。
毕竟,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政务与阿彦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后宫偶有小鱼蹦跶,但也翻腾不了多久,一是洛墨深知裴若和李珂会帮衬于她,二是自打自己多了个辅帝的名头,位分低的妃嫔见了自己根本不敢抬头。
也是,从前都是女人,如今……好吧如今也都是女人。
只不过所处的层次就完全是两种了,也没什么可再行令人纠结的。
金色的凤袍被宫中绣娘讨好似的纹上了繁复的花纹,虽是不甚在意,而打心眼里仍是欢喜着那些个简约的,倒也始终没再命人做上甚么改动。
妆容精致了,气场强大了,闲暇成为了一种奢望。
不过,为了能有个太平的天下,一切的牺牲也算不上什么。
好在儿子没再养残。
有那么几个刹那,洛墨觉得,老天把自己放回来重活,就是为了让自己体验一番前世钟离卿所走过的路,如此方能切实地来一个感同身受。
虽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
近几日钟离卿不止是早出晚归,常常是洛墨在早朝上听大臣们汇报到一半儿,钟离卿的身影才会出现。
面容疲倦,言语缄默。
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听他说上那么一两个字,然后就重新归于平静。
前儿个陶子来寻青提,不是为了送伞,而是意欲通过青提来提醒娘娘,最近承乾宫的后园里,出现了一名新客人。
洛墨没当回事,直到某日,不经意间撞见了。
虽说钟离卿说过了承乾宫的每一处都是属于洛墨的,然而每每到须得睡眠时,洛墨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凤仪宫,从不例外。
可能是因为凤仪宫里有萌萌的汤圆,也可能是没有钟离卿气息加持的龙涎香是那般陌生。洛墨自己如是思考着。
不过今日,用过膳的洛墨觉着分外疲惫。
且兴许由于近来没怎么好好休息,用膳也没多少胃口,导致月事几乎没怎么来。寻已成了副院的李显开了几副补气血的方子,喝下便在承乾宫的后殿歇下了。
待醒转了,即便说不上是多么精力充沛,但精神总算恢复了不少。
由后殿,穿过回廊,一路经重重殿宇,入正殿前也不知怎么的,洛墨鬼使神差般往寝殿的方向瞧了一眼。
暗色的衣角,随风一飘一飘。
咦,这等时辰承乾宫不应有宫人才对。这是洛墨的习惯,也是钟离卿的习惯,除必要传诏外,寝宫周围是不会有旁人的,也算是给自己留有私人的空间。
但是偏偏,
洛墨在这儿瞧见了人。
“什么人?“洛墨冷声道。
话音未落,隐没于墙壁边缘的衣角不见了,承乾宫仿佛恢复了先前的风平浪静。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非
那声“什么人”在这深深宫墙之下形成了一团接着一团的回响,声音虽是越发的小,可那其中蕴含的莫名意味却越发浓重了。
伴着少许冷风,衣裙的边角被轻轻吹起,让宫墙之外杂扫着的宫人们不禁紧了紧衣服。
洛墨没动。
所谓的温度算不得什么,如今对她而言稍微冷点或是热点都无所谓,只不过心里头,没来由的竟有点点烦躁。
这样的心态,得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呢,是从自己成为那所谓的辅帝伊始,又或是更加遥远的时间?
洛墨短暂地回忆了一番,而后脚步便毫不犹疑地朝着那未知身影离去的方向走去。
她本可以召来暗处的黯影卫或是青提陪她前往,然而,自打银烛其人动身前往北地战场,洛墨便几乎感知不到那些黯影卫的存在了。
而青提,则在凤仪带着阿彦和汤圆玩耍,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她有必须进去的理由,即使,那理由在多数人眼里略显荒谬,仅仅因为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第六感。
不管别人,洛墨相信第六感。
去看看罢。
脚步缓缓踮起,裙摆尽可能收拢,走到回廊转角处,那一抹暗色的衣角却宛若人间蒸发般,怎的也是找不见。
但也正因为找寻过程中精神的高度集中,那些平日里不一定留意的声音,此时在耳畔就被悄然放大了。
“轻……轻……“
些微的低语,略带羞意的嗔怪,都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旁观之人:这里仿佛正发生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一抹怒意窜上心头。
究竟是何人,胆敢趁此忙碌之机与人在此大行苟且之事?
忙加快了脚步,再经过个转角,洛墨便瞧见了那尚未闭合完全的殿门。
啧,这得是有多着急,门都顾不上关了……现在的年轻人,当真不拘一格。洛墨在心中想着,然后便悄然接近了去。
伸手将门打开来些,透过门缝,洛墨看到了令她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景象。
开敞的木窗放进了不少煦和,有些斜斜地照在绛紫色的贵妃榻之上。
那塌子,是钟离卿下辅帝诏令之时,命宫中的工匠连夜仿着凤仪宫里那一台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洛墨能够在政务繁忙之余,能有个熟悉的物件得以歇息——当然,其余的各种大小家具后来也很快补上了。
换句话说,这个不大而温馨的小殿,是曾经钟离卿为了洛墨而打造的。
然而现在,小殿在洛墨眼里不再是充满爱意与宠溺,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叹息,以及,淡到不能再淡的讽刺。
即使那讽刺淡得几乎不存在一样,可是,没人能够否定它事实上已经出现了。
离的更近,那声音便恍若萦绕在耳边一样,恍若从前拥有过,如今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
没人能比洛墨对这声音再为熟悉了。
毕竟,那可是前生后世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积累阿,怎么会是因为有段时间没有听到就冲淡印象了呢?
仰卧在榻上的女子颈肩半露,好看的锁骨在光线之下显得尤为精致,脸蛋一瞧便知是精心雕饰过的。
并且,即使处于殿门口,洛墨也能嗅到那甜腻腻的香气。
这得是泡了多久的花瓣澡才能有的效果啊?时间可真够多的。
“阿,皇上……“
两人貌似进入了一种非同一般的状态,呼吸急促着,同时也对殿门口呆立着的人全无感知。
洛墨的手在发颤。
钱澧阿钱澧,你这小小一姬玩得可真是一手好把戏,前头假装失意了那么久,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众人大吃一惊呢?
而上头那人,则是洛墨自以为近来政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的钟离卿了。
钟离卿。
努力抑制着心情,洛墨待看了那男人最后一眼,便悄然走出了小殿所在的范围。
从承乾宫到凤仪宫。
一路大大小小的宫人向洛墨行礼问安,洛墨表现更胜往昔,无不是端庄而温婉的一颔首以作回应,并着口中道起来吧。
宫人们纷纷诧异,不少人感到恍惚,那一刻,仿佛时间倒退了,皇后娘娘仍是刚进宫的模样,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一眼看去便极具疏离的辅帝。
她们怎会知晓,面前风起云淡如斯的皇后娘娘,此刻心里正在上演着怎样的一番风起云涌。
入了凤仪宫。
汤圆不再是那只一回来便欢脱跑出来迎接的白团子,而是会在听到了动静之后,优雅地迈动着步子等候在正殿门口。
那模样,仿佛在说:还不来抱我。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记忆深处的展现,且随着洛墨一路走来,心头最常出现的四个大字: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不不不,物是人非也分好多种,有的是随着时间流逝潜移默化的,是对于变迁的无奈,也是与往昔有关的无尽感念,然而这个,则并非如此。
前一秒还在心心念念着等熬过了这段日子就与他好生闲适几日的男人,等到了下一秒,就成了个好似从不熟识的陌生人。
心有千千结,然而就在所有的结即将尽数解开之时,一把火的出现,将所有的存在给烧了个干净。
某处隐隐作痛。
“娘娘,您怎的这会子回来了?“
问话的是榴莲,无所事事修剪完庭院里头的花枝子,一抬头,正瞧见自家娘娘要往里走。
洛墨没回应,是因为在此时,她心思全然放在了考量某件事之上。
猫儿就仰着小脑袋瓜,盯着女主人从门口出现,一直到经过自己身边,最后直直入了殿内的全过程。
“喵?“
估计饶是智慧超乎寻常的猫儿也无法理解,对自己一向手心宝的家伙,竟然看见自己跟没看见一样。
更可气的是,要不是自己及时躲开,她就要一脚踩到自己毛绒绒的尾巴上!
是可忍猫不能忍!
猫儿难得的觉得很生气,就那么昂起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洛墨走进正殿。
一边走还一边喵声个不听,然而前面那愚蠢的人类却始终不回头。汤圆更生气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娘娘,怎的这会儿回来了?”
这回说话的是青提。
面对青提,洛墨那自打回到凤仪以来就略显木然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眨了眨眼,端详着青提出落得越发不俗的容貌。
好多话才到了嘴边,就又咕噜噜地给咽了回去,最后洛墨则问了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
“青提,假若我想出宫,你会和我一起吗?”
“娘娘……”青提的话欲言又止,以着一种认真的目光回视了洛墨片刻,而后简短道,“奴婢自是愿意的。”
青提果然没让洛墨失望,如果换成别人,少不得要问上一两句缘由,然而之于青提,以及远在他乡的荔枝,则往往对于洛墨的决定不会抱有半分犹疑。
哪怕她们自己,与旁人同样的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恩,你且前去拾掇行囊吧。”
洛墨垂眸,说完话便不再看青提,自是刻意忽视了青提略带茫然的目光。
榴莲追在后头问,洛墨没有理会,脚步始终是往阿彦所在的床铺走去。
小家伙似乎在自己不常关注的这段时日里又长大了不少,洛墨低声一叹,手指抚上软软的脸庞。
没多时,阿彦便睁开了眼。
眼里本是大梦初醒,却在瞥见母亲时分有了不少神采,当即起了身,而后便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中,低声道:“娘亲,阿彦好想你。”
长大的不仅是身子,还有心,见阿彦已经能够如实表达自己对家人的想念,不再是前世那个甚么也不肯同人说的缄默小孩儿,这一刻洛墨心中的欣慰已然超过了先前带来的那份复杂。
“娘亲,您怎么了?”
阿彦抬了头,本是喜悦的笑,见了自家娘亲眉头不展,当即也摆了个同款的表情,切声问道。
“没什么,”抹了抹阿彦的眉峰,洛墨笑了笑,柔声答道,“娘亲见你又懂事了,心中甚慰。”
“是嘛?”
阿彦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对洛墨的话表示既开心又感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然而,不足一岁的娃儿的表达能力又不足以说明自己的想法,所以只能一味地搂着娘亲,企图以此种方式来让娘亲暖和点。
一定是外面太冷的缘故,恩。
“阿彦……”
洛墨一时间踟蹰了。
接下来的话,说与不说,或许会对阿彦的未来产生极大影响,所以需要慎重考虑。
终于,决定还是得说。
无论如何,让孩子自己做决定,总比这种事要大人全权安排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孩子自己决定了,今后对于当时情况的接受度就会大大提高,既是一种考量,也属于提前的培养。
“阿彦,如果娘亲要离宫,阿彦愿不愿意同娘亲一起去?”
洛墨的话,直白也算是隐晦,提的是离宫而非离开阿彦的父皇……虽说本意相同,但如换个表达方式,听者便会产生不同的理解。
这时阿彦眨了眨眼,好奇道:“娘亲也要带着爹爹一起吗?”
“不,爹爹太忙了,不能和我们一起。”
“那……阿彦愿意。”
阿彦回答的有点慢,透露着不舍,而语气倒是坚定的,同时也叫洛墨松了口气。
“等青提姨姨拾掇好了行囊,我们便出宫。”
洛墨话还没说完,中途被始终跟在后面的榴莲给打断了,只听榴莲说道:
“娘娘,您,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榴莲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眼前的一切已经大大了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起初的慌乱过后,如今已稍微冷静了下来。
“冲动,本宫可是那等冲动的人么?”
没回应榴莲话里的意思,洛墨笑着说了一句。
“娘娘,有甚么话您可以同皇上好好谈,莫要作出这等极其伤害感情的事呀,况且,大昌的百姓都在瞧着您呐!”再说话时,榴莲已带了点哭腔。
好好谈么,不,那并不是什么可以谈的事。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作熟视无睹,这事儿洛墨不是没想过,本来吧,钟离卿作为皇上,行这等完全是理所当然——但洛墨无法容忍他竟在他曾经为自己精心布置的小殿里!
以及,那故意为之的隐瞒。
将人蒙在鼓里却还装出一副忙碌的模样,数日以来不肯见上一面,还要自己为他无数次早朝缺席独自坐镇应对来自多人审视的目光。
一切的付出,原来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偷腥。
只不过被自己撞见一次罢了,以前那么多时间,谁知道还会有多少次呢?
何其讽刺。
什么曾经说过的“有数学吾心甚安”,如今一想,可不是甚安么,安的又哪里只是心了?
多想无益。
“大昌的百姓……”洛墨重复了两遍这五个字,而后抱起阿彦,向着侧殿走去,口中道,“榴莲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是啊娘娘您……”
榴莲还在不断劝说着,然而,如果让以后的自己知道了,肯定会冲过来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事实上,侧殿置备的案台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使用了,此刻虽仍是保持着离开的模样,在洛墨眼中却生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漠然摇了摇头,原地将阿彦放下,走到案台前静静坐下,提笔蘸了少许的墨,另一手将一崭新的圣旨展开。
挥笔如行云,未多时,熟悉的字迹便跃然纸上。
那是钟离卿的字。
比起自己的字,钟离卿的字还要多上几分从容与大气,说是不同风格难以模仿极像,然而洛墨偏偏还是学会了。
当然,这与日日代钟离卿批改奏折的关系密不可分。
草拟了圣旨,再寻了他从前放自己这边的玉玺一印,那仿佛皇上亲笔的诏令便成了形。
命榴莲半个时辰后送去承乾宫,洛墨便叫上青提径直出了凤仪宫,待到了御书房的三层楼跟前。
此时霞光已没有那般刺眼,映在人身上暖暖的,单手抱着的孩子沉甸甸的,敛眉走进许久未见的御书房,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二百一十九章 对镜笑靥
御书房的暗道通向宫外,这是半年前洛墨独自出来遛弯时发现的。
说来也奇怪,常出宫的时候不发现,偏偏等肚子大了不便出宫才发现,不可说不是一种难言的巧合。
到达分叉路口。
进入右边暗道之前,洛墨将目光投向左侧,那里通向承乾宫的寝殿,停留少许后,视线便坚定地平视前方了。
一段路程后,碧空如洗的天就在眼前,青提转过头,眼里透着不忍道:“娘娘,确定了吗?“
“走罢。“
以目前的心情,洛墨不愿过多解释,即便问话的是最为亲近的青提。况且,阿彦还在臂弯间打量着呢。
“唉。“青提难得的叹了口气。
“留在深宫固然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我若不在,便是有李珂照料着也难以保全,毕竟太子的身份着实太过扎眼。“
待三人走出了好久,终有一句话游荡在了风中,飘飘摇摇,入了那半卧于枝干之上的人儿耳畔。
那人睁开了眼,凝视远方良久,这才闭上了。
本想着继续好眠,然而心思却怎的也沉静不下来,飞身调转了个枝头也无济于事。
罢了,总归是放心不下。
那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相隔千万里的北地也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连连告捷的某方阵营的帅帐里,男子摘下了特质的覆面甲,清新空气进入鼻腔尚未令他感到由衷的放松,这时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剧烈的痛感使他一时间难以顺畅呼吸,只得缓缓弯下腰,就近扶在案台的边缘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眼前一黑,那足以窒息的感觉再次加剧,但作为主心骨的男子心知自己不能倒下,仅有咬紧了牙关、苍白着嘴唇,就着最后的微末力量滑坐在椅上。
“秋月……“
男子低声喃喃着。
与战火硝烟不同,有个地方总是洋溢着快乐,许是因为住在这方小院里的新主人总是能够拥有让人瞬间恢复好心情的能力。
这方小院,女子频频光顾,且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这是由于小院主人有着一手好厨艺,无论是饭后茶点还是各类小膳,什么食材到了她的手中都仿佛被赋予了美味二字。
这方小院,男人也愿意到访,这里既有此地几乎吃不到的新奇玩意儿,更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虽说,这名女子偶尔吼起来没人不相信她的声音能震开房顶。
人们喜欢归喜欢,好奇的心思也存在不少,不过,并没有谁和小院主人走得太近。
倒不是由于小院主人极其难以相与,相反,这人性格好得很,时不时也能说出些话叫人捧腹。
小院的主人和二皇子殿下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即使,二皇子自打将她带回来之后就很少来看她,但仅仅有这个理由存在,人与人之间便如倏地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似的。
哪怕对面是桃源,是温暖而闲适的避风港,该敬而远之也得敬而远之。
“荔枝姑娘,二皇子请您到……到府上一叙。“
傍晚时分,小院的大门被人敲响,荔枝前去一看,正是那平日里与北门啸寸步不离的近卫阿佐。
阿佐这人也是有趣,自打荔枝随北门啸回到蛮国前来迎接以来,见着荔枝起,那一张脸便从未敢抬起过。
是自己长得太好看吗,不,肯定不是,荔枝对于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所以得出的答案是阿佐此人见得女子不多,故而容易害羞。
起初瞧着有趣,每每见了阿佐荔枝总算逗趣几分,不过最近,她就没有那个心情了。
“哦?你家主子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荔枝这么个人了啊。“荔枝转了身,手负于后道。
回到北地,作为最受信任的皇子,北门啸繁忙一些也在荔枝的理解范围之内,不过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北门啸那家伙竟然在带自己回来之后的第三天去了青楼!
哼,才回来就朝三暮四、迫不及待地去找自己那些相好儿的了,以后可还能得了?荔枝不止一次在心里想到。
最开始说不生气也是假的,不过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消息传来,心里头的反应也就没有那般明显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习以为常?
也是,也不是。
荔枝那么做,是打算从阿佐这边套点话,以从侧面了解一番北门啸对自己的真实态度,不过阿佐个直肠子哪有那么多女儿家家的弯弯绕绕,荔枝问什么,他也就乖乖全招了。
“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奴才在主子身边,一天总要听主子念叨上八九遍姑娘的名字,姑娘怎么能说主子忘了您呢?“阿佐如实道。
“这样么,那你来说说看,北门啸每天都念叨我什么?“荔枝转头,突然饶有趣味道。
“主子说……咳……咳咳……“话到了这里,阿佐反倒拖拉起来,觑着荔枝神色许久方敢再次开口言语,“主子说,您怎么还不去找他。“
荔枝的嘴角本是平常状态,待听了阿佐那话就开始有了弧度,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笑意总算绷不住,人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十指搅在一处拧成个麻花,神色也是,娇俏中带了几分喜悦。
“我就知晓,他还是念着我的。“
荔枝掩嘴轻笑一声,末了撂下一句你稍等,然后便小跑回了自己的屋,拿出妆匣的物事数件挑挑拣拣,又在铜镜前反复地比对,好一会儿自个才算心满意足,朝着铜镜中的美人儿笑靥如花。
什么懒起画蛾眉,都是那些未曾面见'悦己者'的女子们才会说的话。
由阿佐前方带路,荔枝与其一道去了北门啸的府苑,头回到访,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随其到处走走转转也别有一番风味。
异国他乡的楼阁和亭台,与故乡虽说大有不同,叫人瞧着也难免有所不甚适应,然而只要有人作伴,走一遭也不算孤寂。
然世事难料。
眼前的黑暗不是黑暗,所见的白,个中也许是藏有污点的,眼见的世界往往需要亲耳去听方能印证真伪。
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上半部《琐珑瑶》已完结可放心开吃+感言
不知不觉,八个月已经过去了,雾里也没有想到,一本书竟然能写这么久,虽然后面确实属于龟速了,但那不是全部理由阿喂……默默接受吐槽。
这本《再世凰后》分为上下两部分,是无论哪位读者小可爱雾里都没有提前告知的,其实也属于后来的想法。
因为本来,名字定下的就是《琐珑瑶》以及其所包含的全部内容,后面的部分完全没有作入考虑。
在这里,要感谢我的基友,正经提名还真是头一次,感谢'一曲凌波'大大某次聊天中的大开脑洞……咳咳,还是称为小鲸鱼或者说大脑蹦儿更合心意。
言归正传。
基友的脑洞不仅让时不时陷入迷茫期的雾里本人在雾气中找到了一盏明灯,也同时为这本《再世凰后》变相地get到了发展方向。
剧透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追书的小伙伴们比较清楚雾里这一点。
等大家看了最新章节,或者说倒数几章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本的画风跟中期不太一样了,中期自我感觉还算是甜,误会解除然后互相宠爱,倒也算是对于女主前世悲惨经历的弥补。
而从下半部开始,可能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具体啥的,大家自己看吧。
不管剧情怎么样,请大家理智观看,并且最最重要的一点,相信1v1HE不拆cp。
阿,差不多就这么多话了,不过因为v章不满1000字无法发布,而且大家也太亏了,所以还是唠够一千字好了。
哦对了。
关于各对cp的感情走向什么的,有HE可能也有BE,都说不准,剧情和人设已经定好了,而具体是个什么结局就看人物自己发展啦。
唯一遗憾的一点。
捂脸,当初想名字的时候顺口一说,结果《再世凰后》这个名字就伴随了八个月之久,等发出来一看,omg这是撞了多少大佬的书名啊,容易凉的节奏。
后来一看,果然本人有预言天赋。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不仅凉还凉的透透的。
唠不下去了,最近工作太忙,尤其前段时间白夜白夜地连番倒,眼霜都救不回来我的黑眼圈了,好在最近恢复了一些。不过消耗的精神短期内补不回来了,更新看情况,能写就写。
雾里自己也是希望尽快收尾的,毕竟时间太久,除了累还很乏,况且也有一部分理由是在成绩。成绩太差,没什么订阅,用我隔壁一朋友的话来说,为爱发电,但也要有个头,不能就靠那么几块钱生活。
再说,作为有理想的狗作者,谁会说自己根本不想升级呢?
遥远,太远了。
只能说不断地提升一个过程,但到底能提升多少,都是个未知数,脑壳痛倒是真的。
这些,其实从作者的角度而言,后面有些话是不该跟读者说的,容易流失本就不多的读者,不过个人感觉,能读懂一本书的不仅仅只是读者,还会是朋友。
听不懂的,就当疯言疯语好了。
恩,最后——
下半部《浮世歌》将在近期和大家见面。
第一章 南归城里(1)
别人家闯荡江湖都是赶着自个儿年少气盛之时,一腔热血只待有朝一日能够名满天下,然而,到了洛秋月这儿……
不是什么豆蔻年华的少女就罢了,脸蛋上一块儿黑一块白的,怀里还抱个孩子。
而她旁边同骑着马的女子则看起来更不靠谱,面目清冷,其肩膀上竟是蹲了只猫,猫儿一懒一懒地甩动着尾巴不时拍打在女子的脸上,女子也不恼。
若非偶尔牵动缰绳,远处准要有人以为这是座巧夺天工的人形雕塑。
脸上是洛墨故意做的,在尽可能改变五官的情况下,偶尔抹上一点黑,以作出某家姑娘落魄出逃的假象……若有人问起来历,她都想好了,就说嫁人后夫君醉酒打人的厉害。
如今,一月已过。
跟青提风餐露宿的赶,现已快马将至大昌边境,再往南走,也就到了湘国的管辖范围之内。
由于湘国做买卖的生意人极多,久而久之,其边境对于外来者的审查等事务也就放宽了不少,一是麻烦,二则……痛快放行的大多还能得些赏钱。
“哪里来人?“一名持刀上前。
“我们是从大昌京城来的,弄了些玉器想要跟这边做些买卖,“洛墨指了一下身后的马车,从袖间掏出些碎银子出来向那守卫示意道,“天冷,买些酒喝去罢。“
马车是中途在驿站购置的,里面除了行囊还有抱着汤圆的阿彦。
洛墨和青提坐在前头驾马,看起来倒也像是那么回事,除了头发衣衫太乱,说是遭了山贼的抢也不见得没有人信。
只见守卫接过银子掂了掂,眼珠一转,出口道:“这年头酒都涨价了,这点银钱,恐怕不够俩人享的。手下还一帮兄弟呢,您说可是?“
好在洛墨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出,之前备碎银的时候便没往多了拿,这下,也算是对外头这些人加深了不少印象,做到心中有数。
于是袖口再一转,一小袋银钱便出现在了掌心:“说的是。“
那守卫满意地捏了捏,手中长刀放下,示意身后放行。
驭马通过城门,洛墨低眉,顺带扫了一眼仍自得意着的守卫,心说这类贪财的小人物最是难缠。
给了银钱便是大爷,而若不给,麻烦可就接踵而至咯。
放青提下场擒人无疑是最简单的法子,不过既然来了,便要为以后的行事考虑,公然得罪此地官差显然极为不智。
与其如此,不若破点小财,免受杂事烦扰。
反正,钱够花。
这块小城名为南归,乃大昌与南地之间的必由之路,整体不算很大,也就大昌京城的一半。没什么特色,唯一优点那便是太平。
到这儿虽说不必担心土匪强盗之流,然必要的警惕与防备之心不可无,洛墨与青提对了个眼色,便朝着一家客栈行去。
客栈外观尚可,不过分招摇,也不会让人产生看一眼就觉得没法住的想法。
在外揽客的小二很快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小二极有眼色,打眼一瞧洛墨二人面容,话便出了口:“小店现余上房二间,下房数间。“
“一间上房。“洛墨道。
“好嘞!客官里边请。“小二招呼了一声便要拿过青提手中的缰绳,被青提躲开了。
只听青提道:“劳烦小二哥,行囊我们自己来便可。“
“哎,好,“店小二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掩饰住了,复而转头问洛墨,“那客官,小的现在引您上去看看?“
洛墨点头应下。
穿过大堂,上个台阶的功夫,那店小二的话便多了起来,洛墨估摸着也是由于常年与人打交道,故而难免养成了个话痨的习惯。
听得那店小二问道:“敢问客官怎么称呼?“
洛墨不由得想起了爹爹的信。
除了皇宫,本是想要一走了之,然而念及爹娘总是心中有愧,没忍住,还是独自跑到左丞相府,入了侧门,将自己的决定告知爹娘。
那时爹爹不在,仅有娘亲。
半是比划着将事情说清楚了,得亏娘亲明事理,否则少不得要挨上一顿哭天抹泪的离别桥段。虽如此,洛墨的心里头也不怎么好受。
幸好,几个时辰后,于京郊,洛墨收到了来自爹爹洛与青的手书。
'
小墨,见字如面。
得了来自你娘的消息,虽晓你未说明缘由,也知你与皇上间定是有了极大的矛盾,才会使你一气之下作出如此决定。
无妨,你心感无愧便可。
辅帝的名头,多少人心念着,但爹也知你很累,那并非你本意,故而出去看看也好,权作是换个心情罢。
勿忘秋月二字之意。
觉累便归。
'
手书一翻,背面是大大小小的各额银票,以及一行小字。
倘若有人问你姓甚名谁,秦便可,乃你母族姓氏,字可自定。
心念转了转,尤记得及笄之时拉着爹爹询问秋月之意,当时自个儿还故作聪明问了句,可是取自'秋风清,秋月明,寒鸦栖复惊'。
不曾想,爹爹摇了摇头。
回答的话叫洛墨永生难忘。
“小墨,爹爹给你取字为秋月,便是愿你今后不论何时,不论遇上何事,都能够抱着豁达的心境,莫钻牛角尖,伤人也伤己。“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后来的后来,经历前生后世,经历了与钟离卿的合后再离,心有沧海桑田的洛墨,方懂得那时爹爹对自己的谆谆言语。
虽说先前性子也始终是乐观且豁达的,然而有关于特定的事仍然不免思虑甚多,以至于总是陷入怪圈难以自行拖出。
所以这一次,带着爹娘对自己的期盼,洛墨踏上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前路未可期的人生漫道。
同时,也希望走了这么一遭,找回从前的自己,莫为外物所影响,只愿此心不染尘。
取字为清。
“我姓秦。“洛墨回答道。
“好的秦客官,秦客官里边请。“
洛墨垂眸,露出浅浅一笑,恐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要以秦清这个名字存在于世了。
第二章 南归城里(2)
上房有两人间也有单人间,洛墨挑的这一所,是位处于走廊尽头的双人间。
待小二同她大致介绍过客栈的情况,洛墨关上门,打开西边的窗子,不多时,青提便从那儿翻了上来。
“怎么样?”抱阿彦进屋,放下后,洛墨问青提道。
“尚可,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晚上应该能睡个好觉了。”青提回道。
洛墨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接下来的事就是修整,洗个热水澡,换身儿舒坦的衣裳,再舒舒坦坦地睡个好觉。
到了新环境的汤圆,没有表现出不适应,而是依着猫儿独有的天性,左踩踩、右看看,等洛墨沐浴过后归来,汤圆方寻了个合适的地界儿作为自己的暂住地。
见此,阿彦欢快地跑了过去。
汤圆也不躲,反而在阿彦的示好开始呼噜起来。
瞧着二者总是这么和谐的互动,洛墨不禁想起自己还未怀孕之前,抱一次汤圆总是极难,更别说给它顺毛什么的了,每次汤圆那家伙都会奔向他……
思绪在不经意间偏远,但很快,就被人为地给终止了。
不能想,不愿想,不必想。
“少爷少爷,咱就这么待一晚上?”阿风的表情有些纠结,显然,在这深秋时节,饶是身强体壮的他也不乐意在外头冻着。
何况,地方还是在屋顶上。
没什么遮挡物,更冷。
一阵风吹过来,阿风不由得紧了紧衣裳,把本握在掌间的匕首往鞘里一插,学着自家少爷的模样,整个人仰卧在屋顶的斜面之上,背后与砖瓦紧贴。
有点硬,不过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不然?你还想上哪儿去?”易杨睨了阿风一眼,反问道。
“好吧……也是,毕竟第一天,”阿风越说声音越小,但想起来了点别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可我们也才赶到不过一刻钟阿,热水澡也洗不了,哪有人家逍遥。”
易杨没说话。
一双眼望向此刻无云的天,神色略显深沉,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哎,您说那个夕颜……应该说是姜柔姑娘,怎的分明同您定下了赌约与时间,然而却在赴约时不见了人呢?这算不算放了咱们鸽子,总感觉少了点啥。”
不一会儿,阿风又开始叨叨了。
念及姜柔,易杨也有一些纳闷,虽说与这名江南第一美女会面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然而每每交流,都能在心中留下不尽相同的印象。
不可不说,姜柔是一名奇女子。
但个中最叫人匪夷所思的,还要属二人先前的赌约,易杨输了,愿赌服输,所以去到北地给她赶了几只羊回来,也算是完满完成任务,可谁曾想到,到了楼前竟被告知花魁已不在多时。
……幸亏了她那侍女没走,否则自己跟阿风岂不是要一人领一头羊满世界乱窜了?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心里默默吐槽了姜柔一番,易杨终于清了清嗓子,道:“不在便不在罢,还剩了咱们不少事儿呢。不然,没准在那儿多耽误上一会儿,咱们到这南归城兴许要明日晌午。”
“公子说得有理,”阿风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就是感觉少了点啥。”
“管她,我说阿风,你莫不是沉迷了人家的美色……”易杨调侃道。
“不不不,阿风只不过是觉着模样好看罢了,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倒是少爷您……”
“我?我便罢了,易家就我这么一个独苗苗,尚不能将时间付诸于儿女情长之上,”易杨摇了摇头,“况且,我与她,也并不合适。”
“为何?”阿风不解道。
“不合适便是不合适,你这小子,问恁多做甚?好像我说了你便能够理解了似的。”
“少爷,说说罢,左右闲得慌,再说,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客人’,我们总得保留些精力。”阿风锲而不舍。
人家保留精力都是补充营养多吃点然后尽可能地不说话,而到了阿风,确实话越来越多,易杨有些无语。
貌似,与阿风这顶级话唠相比,还是沙凋那时不时犯二的家伙更合适当队友。
至少,心里舒坦不是?
等阿等,等到阿风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请求发起话题然后被自家少爷理所当然无视之后,第一波“客人”总算是到了场。
可以看出,和先前沙凋还在时找麻烦的那一群,这次来的跟他们并不是一伙人。
出招技巧更为正规,一看便是经过长期刻苦训练的,并且,出人意料的是,这群人在发现自己与阿风守候在侧时,并没有打算接近目标。
有点奇怪,这群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总不能和自己的目的一样,否则,一开场便亮出身份,接下来的试探便不必做了。
“敢问公子,可是为了客栈中的那位‘秦姑娘’而来?”为首的那人一个翻身而上,到达了与易杨相对的屋顶另一侧站立。
易杨不知道他口中的秦姑娘是何人,而观其表情,貌似此人身份还非常特殊的模样,所以,为了混淆敌方视线,也是为了达到隐瞒自家来意的目的,易杨默然点了点头。
“罢,既如此……吾等便只得远远守在远处了。”
那首领一声叹,而后身法施展而出,便消失在了原地。
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会是什么身份,不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能够培育出这么一股凝聚的势力,其幕后的主人想必大有背景。
易杨在心里头默默盘算着,然后便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偶尔哼个不知名小曲儿,倒也算是并不如何无趣。
反观阿风,无论那伙人来了还是走了,精神都始终是紧绷着,并且直到如今还将身体保持在最佳的战斗状态。
易杨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
这便是分工不同了,一个队伍里工作有张有驰才算是最为完美的状态,若全为张则乏,若全为驰则懈——自己懒惰什么的,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
咳咳,没错,才不是懒,是分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