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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全文阅读

作者:石向晚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txt下载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离开

    萧观澜果然不出姜翎所料,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低头看向她,带着几分赧然,几分赞许,认真地道:“看来百姓们都很喜欢郡主。”

    我也很喜欢。

    这句话在他嘴边滚了又滚,终是没有胆量说出来,只在心里想了想便让他的脸更烫了。

    他转开眼,急道:“我去安排马车,郡主先休息吧。”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苏烟跟在他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世子爷的一世英名,恐怕都得砸在这位郡主身上了……

    午休后,龚远发回来,特意来姜翎的客院里向她汇报了一下他们昨夜偷营的战果。

    北蛮子都知道乾国的除夕前后是不动刀兵的,这是惯例。

    因此哪怕他们的骑兵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近乎全军覆没,余下的士兵也不见慌乱,慢条斯理地拔营起寨,准备撤退。

    营地里剩余的士兵约莫三万多人,骑兵只有数千人,其余全是步兵。

    在禁军精锐骑兵倾巢而出的打击下,北蛮子们丢盔弃甲,扔下一万多步兵的尸首和粮草辎重,跑了……

    如果说围杀之战是运气的话,那这一场夺营之战便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这一役,歼敌一万四千人,己方伤亡六千余人,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蒙舍汉国的大营一破,等春夏天气回暖时,望苍城的募兵和厢兵们便可以在那一片区域挖陷阱与壕沟,修筑简易的防御工事,阻敌于国门之外。

    “郡主,您可真是一员福将啊,您看您一来,这望苍城起码能再安稳个十几年,真想让您再留一阵子,您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龚远发十分不舍。

    几座客院都在收拾行李,他自然知道姜翎他们就要回京了。

    姜翎笑道:“原说年前就回的,拖到现在才走,皇祖母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必须得走了。话说,龚大人明年便会回京述职吧?届时自有机会见面的。”

    龚远发苦笑,别的地方官员三年一任,期满后大多会调回京都或是改换外放之地,唯独他这漠北节度使,基本是烫手山芋,沾手就甭想换了。

    明年回京述职,呵呵,还是不要想了。

    但他也没把这话说出来给姜翎添堵,只是笑着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姜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歉然道:“对了,龚大人记得把李姑娘放出来,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心情烦躁,因此……”

    龚远发摆了摆手,“郡主无需抱歉,下官惭愧之至,此事下官会妥善处理的。”

    姜翎便不再多言,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望苍城的民生问题,龚远发虚心求教,而姜翎见多识广,又比他多一两千年的历史沉淀,她的一些观点和看法,简直令龚远发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赵畅有事来找姜翎,龚远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到内院后,他便让人把李甜甜母女放了出来。

    花魁娘子莫名其妙地被关了几天,眼睛都哭肿了,李甜甜也有些萎靡:她以前能在这望苍城里横着走,那是因为龚远发是她干爹,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礼让她三分。

    如今干爹这座大靠山好像不那么可靠了,李甜甜心里慌得一比。

    她也不管她母亲如何形容憔悴脚步虚浮,自己径直冲进院子里,往龚远发脚下一跪,哭着问:“义父,您是不是另结新欢不要我娘了?”

    花魁娘子一听这话,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龚远发揉了揉额角,对于怎么处理这个干女儿有些拿不定主意。

    铁了心把她嫁出去吧,她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的,嫁去哪家都是给他结仇。

    留家里吧,又成日里惹是生非,往他脸上抹黑。

    他这会儿看见李甜甜便心烦,索性下了禁足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她出内院一步,等明儿郡主走了再跟她娘讨论一下关于她的去留。

    傍晚时,萧观澜雇佣的马车前来装载货物。

    姜翎去年年底时一顿买买买,本就采购了四车货物,加上人坐的马车,至少得六辆车才够,后面又有当地富商和百姓陆陆续续送的礼,加起来十车都打不住,形成了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车队。

    不过还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龚远发和护国公会各抽调五千骑兵护送。

    这不是徇私枉法,公器私用,而是他们听从了姜翎的建议,下定了决心要剿匪。

    姜翎他们的车队便是诱饵,胆敢觊觎的马匪那便是上钩的鱼。

    至于不上钩的,等把姜翎的车队送出漠北地界,便会调转马头进行扫荡。务必一次性把马匪打死打残。

    当然,除了雷霆手段剿灭马匪外,他们后续还有一系列惠民政策,这些政策一旦落实下去,会极大地改善百姓的生活状态,减少马匪滋生的土壤。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天生的坏蛋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为生活所逼。

    正月初四凌晨四点左右,姜翎等人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当车队从府衙的侧门驶出时,忽然外面有人喊:“郡主娘娘,您啥时候再来咱望苍城啊?”

    姜翎惊讶地打开车帘,赫然看见道路两旁竟站满了身穿大袄子头戴皮帽子的老百姓。

    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等在这里的,有些人的眉毛上胡子上都结霜花了。

    这一瞬间,姜翎的眼眶有些发酸,喉咙有些堵。

    她从马车里走出来,站到车辕上,朝送行的百姓挥手道:“大家赶紧回去吧,天冷,我以后一定会再来的,下次我来,希望你们身体都康健,希望你们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一位老妇人大声道:“听见没,郡主娘娘说还会来,大家可都得把身子骨养好些,等着再见郡主娘娘!”

    有人起哄:“得了张翠花,我肯定活得比你长!”

    人群中一阵哄笑。

    车队渐渐往前而去,但人群并未立即散去,而是从道路两旁走到路中间来,朝车队远去的背影磕了三个头后,才徐徐散去。

196、郎心如铁

    /

    车队是诱饵,因此走得比较慢。

    姜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位娇蛮任性的小郡主,一会儿让车停下给她堆个雪人,一会儿又要吃烤鸡,一会儿看见天上哪一朵云漂亮又要停下来欣赏风景,总之花样百出地折腾,整个车队都在因她而忙碌着,热闹着,生气勃勃着。

    虽然明知道她这个样子是刻意假装出来的,但萧观澜却莫名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才应该是真实的她。

    那个冷静得可怕、多智近妖、说起坑杀十万敌军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她,只是表象,是她无可奈何的成长。

    他突然就急切起来,想赶紧把她娶回家,好好保护起来,让她没有烦恼,没有忧虑,可以不用急着成长,可以任性妄为,肆无忌惮。

    但,道阻且长,他离走到那一步,还差九十九步的距离……

    萧观澜不由暗自惆怅。

    怀春少年的心思,真是瞬息万变,令人捉摸不透啊!

    这一路走走停停,及至入夜时分还没走出漠北地界。

    到了夜里,车队也没找个安全的城镇打尖,而是选择了露营。因小郡主说,要在野地里来一场篝火晚会。

    于是队伍不顾车夫们的阻拦劝说,停在一处林间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

    走镖有句老话:逢林莫入。

    有树林的地方,容易被山贼马匪埋伏。

    姜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好不容易见着一片林子,可劲儿往里钻。

    不钻不行啊,眼瞅着就要离开漠北地界了,马匪一个没见着,这不是让龚远发和护国公的人马白跑一趟吗?显得她这诱饵特别不称职!

    她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没能钓出马匪的原因:是不是大白天的,马匪不上班?还是自己这大肥羊看着不肥?

    于是,她决定做一只合格的肥羊,在马匪们的上班时间里,选择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林子,摆出一只肥羊应该有的姿势,可劲儿浪,可劲儿造,只等马匪们大驾光临。

    篝火晚会也不仅是样子货,而是认真的在搞,不仅姜翎自己表演了节目,打了一套姜家拳,赵畅和萧观澜等人也没能逃脱,被强行安排了节目。

    赵畅跳了一支很有大漠气息的萨玛舞,萧观澜则用横笛吹奏了一首旋律优美的曲子。

    就连不苟言笑的壬三和癸三,也一人吹树叶,一人唱歌,合起来表演了一个节目。

    其他的凤卫姑娘们倒是没有被强制安排节目,但也有自告奋勇的,多是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儿,什么枪舞剑舞斧头舞,才艺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气氛一片欢乐,仿佛他们不是置身马匪横行的漠北地区,而是身处京都肥沃安适的地界似的。

    就连一直提心吊胆的车夫们,也受到了感染,跟着凑趣儿,一起唱了一首漠北地区的民歌,歌声于苍凉中透着股不屈的力量,像极了漠北地区那些在绝境中挣扎求活的百姓们。

    这场宴会持续到子夜时分才逐渐消停。

    众人都困乏了,姜翎安排凤卫们轮流守夜,其他人则各自回帐篷歇息。

    姜翎跟珍珠回到自己的帐篷,还没来得及宽衣,便听得外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她的第一反应是:马匪终于来了?

    随后又推翻了这个猜测,队伍里的女性,除了久经沙场的凤卫,便只有她和珍珠两个,谁会这么不专业的尖叫?

    姜翎重新裹上斗篷,从帐篷里出来,往尖叫传来的地方望去:那是萧世子的营帐?

    姜翎裹紧斗篷,带着珍珠和癸三等人,往萧观澜的营帐走去。

    待走得近些了,才看见萧世子冷着脸站在营帐门口,营帐前不远处,一位鬓发散乱的女子裹着他的墨色金丝云纹斗篷,跌倒在地上。

    姜翎借着营地的火光定睛一看,哟,还是个熟人。

    龚远发的干闺女,李甜甜。

    赵畅也披着斗篷出来,一看这场面,顿时知道萧世子这是有麻烦了,于是他选择默默地围观,并保持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笑眯眯地吃瓜。

    除了值守的凤卫,这会儿所有人都围过来了,包括原本睡下的车夫们。

    李甜甜抬眼看了一圈,见观众人数够了,便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因仰慕世子爷人品才学,故一路跟随而来,世子爷您在马车里温暖如春时,我却藏在货箱里挨饿受冻,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就随便找了个帐篷歇息,不料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只在身上裹了件斗篷。世子爷,这件事原本是我不当心,闹出这等误会,本怪不着您,可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若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让人看了去,我还如何有脸活在这世上,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呜呜呜……”

    姜翎冷眼看着,想看看萧观澜会怎么处理,他倘若顺水推舟把人领回去做妾,那这亲不定也罢。

    他身份尊贵,长得又招蜂引蝶,日后恐怕多的是女子投怀送抱,若朵朵烂桃花都要她亲自出手去掐,那她岂不是掐得手疼?

    萧观澜偷偷瞧了姜翎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不像在生气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用淬过冰般的声音问:“所以呢?李姑娘是想让萧某负责?”

    李甜甜噙着眼泪反问:“世子爷您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光了,难道不应该负责?”

    萧观澜冷笑:“照李姑娘这说法,当时随萧某一同进入营帐的还有苏烟与云墨,岂不是也得一同负责?如果萧某现在把斗篷收回来,让这里所有人都看了不该看的,李姑娘又打算让谁负责?”

    姜翎:卧槽,这么狠?

    赵畅:好毒啊,兄弟你得说到做到才行!

    众车夫:好呀好呀,世子爷赶紧把斗篷收回去吧!

    李甜甜吓得脸都白了,倘若萧世子真的抽走斗篷,那她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你若真这样,那就是逼我去死……我……我就死给你看……”

    李甜甜从地上爬起来,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碰一碰,寻个死。

    萧观澜冷声道:“李姑娘,萧某建议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再谈其他的,令义父乃是堂堂封疆大吏,受人敬重,姑娘你闹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情,令义父会如何看待你与令堂?”

197、马匪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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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可就戳着李甜甜的肺管子了。

    她知道自己闹了这一出,义父肯定不会再认她,说不定她的花魁娘亲也会受到连累被逐出府衙。

    因此她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得死缠着萧观澜。

    她越想越是害怕,嘤嘤嘤地哭诉道:“你既知道我义父是受人尊重爱戴的封疆大吏,就更应该善待于我!而不是冷酷无情地想要逼死我这良家弱女子!”

    萧观澜冷笑:“大半夜脱光了钻男人帐篷的良家弱女子?”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温文尔雅的萧世子,原来竟也有说话如此不留情面的一面。

    姜翎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嘴原来这么毒的吗?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纯情少男,跟女子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害羞,滴两滴眼泪就心软。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这家伙的心,比她想象的硬得多。

    李甜甜被萧观澜毫不留情地奚落抢白,顿时又羞又怒,哭喊道:“世子爷,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只是仰慕您而已,我不求名分,只求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这也不行吗?”

    她不说这话,萧观澜还只是厌烦她,并不如何忌惮,可这话一出,瞬间便让萧世子想起了惨死的蒋副将,还有被他连累下了大狱的定远侯一家。

    在他心里,但凡能说得出这番话来的女子,必然都是别有所图,没安好心。

    他脸色越发森冷,阴仄仄地道:“李姑娘,萧某实话跟你说吧,你所求的,注定不可能实现,有道是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知道妾是什么吗?”

    李甜甜原本想的就是给萧世子做妾,现在他是世子,她委屈一下做个妾也无妨,待他继承爵位,她不就是侧妃了?

    再努把力,王妃也唾手可得!

    她有些向往又有些害羞地道:“我知道,妾就是伺候世子爷的人。”

    萧观澜凉凉地一笑:“看来李姑娘对妾这个名称有些误会啊,还是让萧某来给李姑娘讲讲,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他顿了顿,然后字正腔圆,像念书一样,一字一句地道:“妾者,奴也,入贱籍,通买卖,可赏家仆,或赠友人,妾不得为妻,妾生子不得袭爵。”

    “李姑娘,你可听明白了?若你听明白了还执意为妾,萧某也可以成全你,这头纳了你,转手就赏给苏烟或是云墨……”

    云墨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世子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哪儿做错了,您打我骂我都使得,莫要这般作弄人!”

    苏烟也连连摆手,生怕萧世子一冲动真把人赏给他。

    李甜甜听得一脸错愕,愣了好一阵后才摇头道:“我义父是漠北节度使……你若真那样对我,我义父……”

    萧观澜打断道:“你也说了,他只是你义父,你若不自重,做出有损他颜面的事情,你觉得龚大人会怎么对你?”

    李甜甜想了想,义父大概会立即公开宣布,她不再是他的义女了吧?

    其实正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这种预感,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从府衙偷跑出来。

    她也相信,如果她执意为妾,眼前这个冷心冷面的男人,真有可能把她随意赏赐给那些下属。

    可她如今戏也做了,狠话也说了,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收场?

    这时姜翎柔声道:“大家都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李姑娘约莫是又冷又饿,睡着后魇着了,说胡话呢,回头我给她扎两针便好了,各位都散了吧。”

    李甜甜欲言又止,满心的不甘,但又怕错过这个梯子,一会儿再没人给她递梯子下台,于是愤愤地瞪了姜翎一眼,却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郡主发了话,众人便小声议论着散去。

    姜翎将李甜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斗篷并不十分严实,春光乍泄。

    她不禁暗道:这姑娘倒是舍得下本钱,斗篷里头可能真的是一丝不挂,这么冷的天,就不怕冻出好歹来?

    “李姑娘的衣裳在哪里?”姜翎问。

    李甜甜不想回答,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萧观澜有些赧然地解释:“想来还在我的营帐里,回营的时候是苏烟走的前面,他说有帐篷里有个女人,我便没进去,然后她就从帐篷里冲出来了,还裹着我的斗篷,我……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姜翎玩味地道:“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挺遗憾的呀?”

    萧观澜忙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那怎么可能!”

    姜翎见他大冷天的竟急出了一脑门汗,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吩咐身后的凤卫:“你们陪这位李姑娘进去把衣裳穿上吧,天冷,别冻出好歹来。”

    李甜甜愤然道:“我用不着你假好心,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有……”

    她那个“一腿”还没说出来,就听得四下里发出喊杀声。

    马匪竟然在这个时候杀来了!

    姜翎丢给李甜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冷声道:“马匪终于来了,你如果不想被抓去做压寨夫人,最好还是把衣裳穿上,躲在营帐里,别出来乱晃!”

    她说完,直奔凤卫的值守地而去。

    这个营地分为几个圈层,最中间是一个大型篝火堆,篝火堆外围是几顶帐篷,不当值的凤卫们在篝火堆附近打盹,再外围是马车和车夫们的简易帐篷。

    最外圈才是凤卫们的值守地点,有的是一个小土堆,有的是一棵树,有的是一块大石头,几乎营地周边的制高点都被凤卫们占据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火把的光线明明暗暗,影影憧憧,一团团火光映出一张张贪婪而狰狞的脸。

    姜翎的目光四下里一扫:看样子,这是漠北地区所有马匪联合起来了啊?人数可真不少!

    萧观澜临时接管了凤卫的指挥权,安排防守阵型,并第一时间通知所有非战斗人员,找掩体隐蔽。

    车夫们才刚在马车底下躲好,密密麻麻的箭雨便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

    姜翎心头一突:这可不想像马匪该有的火力啊!

198、剿灭

    箭雨密布,几乎是无死角地覆盖了整个营地区域。

    姜翎根本不用出手,身边的凤卫便已经用长剑将飞来的箭矢悉数格挡开来。

    她索性取下凤卫背在身后的长弓,搭弓射箭,瞄准那些火把后的面孔,每射出一箭,便有一名马匪应声倒地。

    凤卫们也基本是这样的组合,一人输出,一人防守,攻击犀利而准确,防守也是滴水不漏。

    马匪虽然人多势众,但远程输出能力真是菜得抠脚,想也知道,这伙人平时不怎么用弓箭。

    这些临时到手的兵器,没伤到自己人已经算不错了,至于力度和准头,那是什么东西?

    很快马匪们自己也发现,弓箭在他们手里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连肥羊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他们这边就已经伤亡惨重了。

    于是其中一伙马匪的大当家一把扔了手里的弓箭,高呼道:“兄弟们,抄家伙上啊,有银子有姑娘,点子肥着哩!”

    于是马匪们纷纷扔了弓箭,抽出大砍刀,一窝蜂地朝营地冲来。

    这时,营地里一道赤红色烟火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照亮了半片夜空。

    “大当家,那烟火是啥意思?是不是肥羊在叫人哩?”

    冲锋过程中,有马匪发现了不对劲,大声询问。

    他的大当家跳起来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呵斥道:“叫个屁的人,这旮旯离望苍城一百多里远,等他们叫着人,黄花儿大闺女都该生出胖小子来了,他们这是虚张声势懂不懂,吓唬咱们哩,赶紧麻溜的,抢他丫的!”

    马匪喽啰们听着觉得有道理,于是再无疑虑,拎着家伙一拥而上。

    拼近战的话,人数优势确实是无法忽略的。

    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也没谁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被砍一刀也是会流血会痛的。

    凤卫们加起来也才一百人,而马匪却有数千人之众,数量是凤卫们的几十倍。

    这样的人数对比下,硬扛肯定是不行的。

    凤卫们也没打算硬扛,她们都知道禁军就在不远处蓄势待发,看到烟火后赶来驰援只需要半刻钟时间。

    而她们只需要拖过这半刻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且战且退,看似不敌的样子,防御阵型也在逐渐缩小。

    萧观澜和赵畅两人虽然也跟着阵型在朝后退,但杀敌势头之勇猛,简直像在比赛一样。

    只可惜,最佳观众并没有时间欣赏他们英勇杀敌的英姿。

    姜翎虽然早就被癸三推到内圈保护起来,但她也没闲着,手里拖着长弓,躲在马车后面,抽冷子射出一箭,既不给凤卫添麻烦,又可以帮到一点点忙。

    很快凤卫们也退到了马车附近,她们索性便以马车为掩体,跟马匪周旋。

    马匪们已经把这一车队的货物视作掌中之物,自然舍不得轻易毁掉,因此颇为投鼠忌器,倒是缓解了凤卫们不少压力。

    等马匪们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而又密集的马蹄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凤卫们早就在萧观澜的指挥下,就近掩藏起来,而马匪们却还在望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发懵。

    紧接着,一轮箭雨兜头落下,马车上、地上、马匪们的身上,到处都插满了箭矢。

    再然后,局面便彻底颠倒过来,起初一个劲儿想突进防御圈的马匪们,这会儿又一个劲儿地想往外跑。

    但外面是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里头是女罗刹一样的凤卫,哪个点子都扎手。

    他们先前压着凤卫打时的气势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如今好似丧家之犬,惶惶然抱头鼠窜。

    在凤卫和骑兵们的里应外合下,几千马匪很快被清剿一空,另有几百个投降的,被骑兵们五花大绑起来串成一串。

    这些马匪后面是杀头还是流放,要看他们手里到底沾着多少人命才能决定了。

    凤卫们几乎人人带伤,但万幸的是没有减员。

    姜翎开始给伤得比较重的人治疗,清理伤口,消毒,缝合伤口,撒金疮药。

    她正忙碌着,骑兵里忽然有一骑越众而出,那人跳下马背,朝她走来。

    姜翎转头一看,是唐维谦。

    她朝他笑了笑,感激道:“小唐将军,这回真是多谢了,你们来得很及时。”

    唐维谦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这会儿见了面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最终化为一句十分生疏的:“郡主无需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他对姜翎一直是很有好感的,从四国竞技起便有,毕竟像她那样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后来她办生辰宴,假托清河郡主的名义举办茶会,个中深意他都懂,也颇为意动。

    谁能想到兄长会突然出事,而且漠北还陷入危局。

    他只得放下儿女情长,率兵驰援漠北。

    再见面时,她已经是小神医了,一手医术连御医都十分佩服。

    再后来,她查验尸体,勘破南华人的阴谋,伏杀六万蒙舍汉国骑兵……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单独哪一件放到一个人身上,都够博一个封妻荫子了。

    可这些事情,都是她这样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做的。

    这的确很让人钦佩。

    也许钦佩之外,还有一些惶恐。

    这样强大的小姑娘,如果他真的要跟她在一起,得要建立多大的功勋才能令她心悦诚服。

    或许会永远都比不上她吧?

    还是考虑考虑再说吧,再等等,等我想清楚。

    姜翎可不知道唐维谦的心路历程,她忙着给凤卫们包扎伤口,只跟唐维谦客气了两句后便又转身忙活去了。

    萧观澜请一名凤卫把躲在营帐里早就吓晕过去的李甜甜弄醒,把她拉出来,交给唐维谦:“劳烦子君将李姑娘带回去交给龚大人,免得他着急。”

    至于中间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唐维谦看着鬓发凌乱的李甜甜,皱了皱眉问:“李姑娘会骑马吗?”

    李甜甜摇头。

    其实她会骑马,龚远发认了她做义女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教她骑马。

    他还说,在这望苍城,会骑马便等于多一条命,就算城破了,也有逃命的机会。

    因此,她不仅会骑马,而且还骑得不错。

    但她就是不说,只拿泫然欲泣的目光注视着唐维谦。

199、回程

    唐维谦又不傻,自然知道有些女人沾惹不得,他直接叫来龚远发麾下的厢兵,安排道:“这位是龚大人府上的义女,你们只需负责她的安全以及回城事宜,就不用随队伍一路同行了。”

    萧观澜把这个麻烦扔给他,他自然也可以把这个麻烦扔给其他人,而且还扔得远远的。

    李甜甜气得咬牙切齿:她是什么无颜丑女吗?为什么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就连一个副将都敢瞧不起她,避她如避蛇蝎!说穿了,他们不就是瞧不起她的出身吗?她若是从哪个干净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些人还会这般嫌弃她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拖到这般年纪还没嫁出去,原因都在她那个青楼出身的母亲身上。

    这一瞬间,李甜甜差点黑化了。

    为什么是差点儿呢?

    倒不是她心地善良谨守底线才没有黑化,而是在目前情况下,她就算黑化也没有任何用处。

    唐维谦把她扔给厢兵后,便转头指挥骑兵们清理战场了,死掉的马匪割下头颅,尸体挖坑掩埋,活着的马匪串成一串带走,根本没再多看她一眼。

    被安排留下来护送她的十二位厢兵,肉眼可见的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李小姐,您看您想跟谁同乘一骑?”厢兵小心翼翼地问。

    李甜甜眼珠子一转,娇滴滴地道:“我此前受到了惊吓,这个时候动身怕会受凉伤风,我想在营地休息一晚……”

    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飞来一粒石子打中她的穴位,她眼皮一翻便软倒在地。

    “幺蛾子还挺多的!”姜翎赞许地看了一眼癸三收回来的手,不禁感叹了一句。

    看在龚远发的面子上,姜翎最后还是安排了两名凤卫护送李甜甜。

    毕竟那十二名厢兵都是男人,路上若是出点儿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得承担责任。

    两位凤卫姑娘直接用萧观澜不要了的那件斗篷把李甜甜裹起来,把她捆成粽子背在背上,与十二名厢兵一路直奔望苍城而去。

    此去望苍城只有一百里地,两三个小时就能抵达。

    送走了这个幺蛾子,营地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骑兵们打扫战场的活儿也接近尾声,唐维谦再次过来与众人告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众人抱了抱拳便转身上马,率领骑兵们离开。

    车队帮着禁军解决了马匪的隐患后,已经不用再假扮肥羊了。

    这处营地位置奇差,易攻难守,在这里扎营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再加上四周弥漫着的、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味,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再睡得着。

    于是姜翎索性让人拔营起寨,连夜赶路,就近找个镇子整队休息。

    为了安置受伤的凤卫,姜翎等人把马车让出来,尽皆骑马赶路。

    这一路走得比较慢,一个多小时后,天蒙蒙亮,车队终于抵达了牟家村前面的小镇。

    小镇十分热闹,大清早便犬吠鸡鸣不绝于耳,还混杂着婴儿的啼哭声,显得生机勃勃。

    听到马车的声音,镇上的百姓纷纷跑出来围观。

    “哟,这马车老多了,路上没遇着马匪?”

    “你看马车上到处都是口子,还有血疙瘩,肯定是已经遇着马匪了!”

    “遇上马匪还能把货抢出来?”

    “我看他们人也全乎着哩!”

    ……

    百姓们议论纷纷,直到他们看见了跟在车队后面的凤卫,才总算明白这个车队遇到马匪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这伙人看着不太好惹啊!

    百姓们议论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许多。

    “大娘,您知道这镇上的客栈在哪里吗?我们想住店。”

    姜翎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找到一位老妇人问路。

    “哟,这闺女俊得哟,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那老妇人夸赞道。

    姜翎脸黑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年画上的娃娃可都是光屁股的。

    “大娘,这镇上有客栈吧?”

    姜翎深吸了口气,重新挂上笑容问。

    “哦哦哦,有的,不过正月里没开张哩,客栈的东家住在前头一里外那家门前有棵大柳树院子。”

    姜翎谢过老妇人,让凤卫带着苏烟去找客栈东家,原本不开张的客栈,在重金开道之下,愉快地“被迫”营业了。

    镇上就这一家客栈,规模也不大,但安置受伤的凤卫还是足够了,至于没受伤的其他人,自然是打地铺咯。

    客栈东家和东家娘子亲自上阵,煮了几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哨子面。

    众人折腾了一天,又战斗了半夜,还赶了一两个小时的路,这会儿真是又饿又困,吃饱后只留了几名凤卫值守,其他人都回屋歇息去了。

    下午,护送李甜甜回望苍城的两名凤卫循着记号找到小镇,向刚睡醒的姜翎复命:“回禀郡主,那位李姑娘,属下已亲自将她交到龚大人手上,完璧归赵。”

    姜翎颔首:“辛苦了,去大堂里吃点东西,随便找个房间好生休息一下。”

    客栈的伙计们已经提前回来上工了,东家给的工钱是平日里的好几倍,这样好的事情哪里找去?

    因此姜翎等人的待遇比上午好了不少,有热水了,饮食也丰富了许多,主食有粥和白米饭还有白面馒头,菜也有四五种,用大锅温在热水里,想吃随时都有热乎的。

    为了让伤员好生修养,队伍在这个小镇上停留了两天。

    正月初七一大早,队伍再次出发,慢慢悠悠地前行,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抵达了牟家村。

    车队停在外面,凤卫们已在镇上买了方便加工的食材,自己煮着吃。

    姜翎则带着癸三和壬三,跟萧观澜和赵畅一道进了村子。

    牟村长依旧热情,见到姜翎等人,忙上前招呼着,又安排烧火做饭,他的几个儿子如今都在家,终于不用去别家请帮手了。

    牟村长说,金家分家了,赶在过年前分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跟着二儿子过。

    金二嫂不仅做事利索,那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利索,愣是把混不讲理的金老太太拾掇得服服帖帖的,旁人还挑不出她什么理来。

    金大嫂如今跟她的儿子自成一家,虽然日子看起来比较清苦,但没了人压在头顶上随时打骂,反而比从前畅快了许多。

200、营生

    /

    姜翎听完金家的八卦,不禁感叹,这个年代的女子,嫁人就跟倾家荡产买股票似的。

    买对了,后半辈子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买错了,呵呵,那就只能吃土喝风了。

    至于和离,那是娘家殷实、且深受父母宠爱的女子才有的特权。

    普通人家的姑娘,即使和离了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得不骨肉分离……

    姜翎想着金大嫂的遭遇,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问:“村长,不知金大嫂家里现在做何营生?”

    牟村长叹了口气,很是不平地道:“营生?嘿……金家老两口只分给大房一亩薄田,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她娘儿俩吃呢,能有啥营生?不过金大嫂会腌菜,倒是能卖几个钱,省吃俭用的话,也能给金老三讨上一房媳妇。”

    姜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村长家吃过午饭,姜翎离开牟家村前先去了趟金大嫂的家里。

    分出来单过的金大嫂和金老三母子俩,住在村东头一间绝户多年、荒废得厉害的破房子里。

    姜翎敲门进屋时,母子俩大概正在吃午饭,客厅饭厅卧室三位一体的小房间里,除了一个炕外,就只有一个陈旧的木箱子摆在炕上,充当炕桌,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那临时充当炕桌的木箱,表面红漆剥落,看着有些像是嫁妆箱子,上面摆着一盘煮熟的带皮土豆。

    想来这便是母子俩的午膳了。

    金大嫂迎了姜翎等人进屋后,原想说“请坐”,却赫然发现自己屋里连个正经坐处都没有,不禁又羞愧又酸楚,一双粗粝的手不断在衣摆上擦着,窘迫不已。

    姜翎大概能明白金大嫂的尴尬,于是主动打破沉默,笑问:“怎么样?身体已经无碍了吧?”

    金大嫂忙点头应道:“好全乎了,已经好全乎了!”她转头对金老三道:“三儿,这位郡主娘娘便是救你命的恩公,快来给恩公磕头。”

    金老三在屋里来人时就从炕上起身了,闻言二话不说,纳头就拜,“咚咚咚”,实实在在地给姜翎磕了三个响头。

    姜翎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大礼,对于这里的人动不动就磕头的这一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虚扶一把道:“快快起来,大娘,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金大嫂正愁家徒四壁,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救命之恩呢,闻言忙点头道:“郡主娘娘您说,甭说一件事,十件也是应当的。”

    姜翎便道:“我需要几味药材,得种在寒冷的地方才能达到入药标准,这一路我去了不少地方,发现牟家村挺合适的,不知大娘是否愿意帮忙种这几样药材?”

    金大嫂一听是种药材,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愿意,愿意!只是不晓得那些药材精贵不精贵,俺没种过药材,怕种不好……”

    姜翎笑着解释道:“不算精贵,比较容易养活。”

    一听好养活,金大嫂自是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姜翎又道:“也不会白让大娘帮忙,眼下有两种方案,一种呢,我先借些银子与你,你用这银子买种子,待来年收成了,把药材卖给我,等你赚了钱,把本钱银子还我便是,第二种呢,是我雇你们母子替我种药材,收成好坏都是我的,我每年派人来收一趟药材。”

    金大嫂听完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眼眶通红通红的,她原以为是白帮忙才会答应得这么快,谁想到竟是这样的好事。

    郡主若要种药材,让谁种不是种?为啥会特地来找他们这对孤儿寡母?她这是变着法儿接济他们母子呢!

    金大嫂拉着金老三,又给姜翎跪下,整整齐齐地磕了个头,并哽咽道:“郡主娘娘,我……我选择第二种。”

    姜翎心道:这位金大嫂倒也是聪明人,如果她选择第一种,虽然今后挣的银两会稍微多一点,但难保不会惹人眼红,就他们家这孤儿寡母的,想守住这条财路恐怕不容易。选择第二种的话,谁想找他们麻烦便得掂量掂量了,毕竟他们是替郡主做事的。

    敲定了合作方式之后,姜翎让珍珠取了二十五两银子交给金大嫂,并道:“其中二十四两这是你们两人一年的工钱,剩下一两买药材种子,若收成超出预期,会有奖励。明年这个时候,我会派人过来取药材,并支付明年的工钱。”

    珍珠拿出来的,是五个五两的小银锭,金大嫂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有些不敢接,手在衣摆上擦了好几次,才终于颤颤巍巍地接过银子,嘴唇哆哆嗦嗦地道:“郡主娘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给您种药材,绝不会让您失望,您的大恩大德……我……”

    姜翎笑着摆了摆手,打断道:“咱们这是各取所需,哪有什么恩不恩的。”

    她说完便开始交代药材的种类、数量以及种植方法,确保金大嫂母子二人都记下后,才跟萧观澜和赵畅一起离开了牟家村。

    过了牟家村便算彻底离开了漠北地界。

    不用再做诱饵,姜翎便也不作妖了,白天正正经经的赶路,天黑便找城镇投宿。

    这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正月初八的午时抵达了京都。

    凤卫们在京都北门口便向姜翎辞行,并未随她一同入城。

    赵畅进城后也带着冷月径直回了蓬莱馆。

    车队的货物和车夫们都暂时寄放在镇南王府。

    萧观澜安排了镇南王府的马车送姜翎回宫,他自己则一路骑马把人送到了皇宫门口。

    姜翎回到芙蕖院后,先仔仔细细地洗漱了一番,又让人伺候着换了件崭新的袄裙,重新梳了头发,这才急匆匆前往慈宁宫请安。

    太后依旧是病怏怏的样子,听到春兰通禀后,“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见到姜翎进门,忙关切道:“快过来祖母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说了叫你好好保重身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唐家那小子的命就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姜翎撒娇道:“皇祖母别生气,孙儿这趟回来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呢。再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太后冷哼道:“好好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漠北大病了一场。”

201、决定

    姜翎岔开话题,故作失望地道:“哎呀,皇祖母,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啊?我还想把这些天的经历拿出来好好显摆显摆呢,这下可好,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太后不由摇头失笑,嗔怪道:“胡说,你以为飞鸽传书还真能给我传回来一本书不成?我也只是收到消息,知道你病了,且御医束手无策,白着急一场罢了。倒是你师傅,着急忙慌的要赶去漠北,才收拾停当骑马出城呢,又传消息回来说你醒了,我又赶紧让人把他追回来!你说说你,磨人不磨人?”

    姜翎心中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皇祖母您别生气,我知错了,不该让师傅和皇祖母担心,是我的不是,下次不敢了……”

    太后笑骂:“认错倒是快,且先记下,以观后效。快跟我说说,这趟出去都有什么稀奇事儿?到底是怎么病的?好全乎没有?御医怎么说的?”

    姜翎也不隐瞒,把北上这一路上发生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向太后娓娓道来。

    这一趟漠北之行本就十分曲折,再加上姜翎从她二舅母那里学了些说书的腔调,讲得悬念丛生,精彩万分。

    春兰连正事都不做了,径直坐在床前的踏脚上,听得津津有味。

    太后也听得心潮澎湃,时不时问一句:

    “后来怎么啦?”

    “然后呢?”

    听到姜翎查验蒋东城的尸体,查出南华人的阴谋时,太后惊讶得凤目圆瞪。

    当姜翎说到她设伏困杀了六万蒙舍汉国骑兵时,太后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哀家的囡囡,有哀家年轻时候的风采,接着讲,赶紧接着讲!”

    姜翎这一讲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讲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路过牟家村的事情。

    听到姜翎说起她雇佣金大嫂母子种药材的事情,太后评价:“你这样做很对,一时的同情和接济并不能让一个家庭脱离困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姜翎则点头感叹:“不知皇祖母您有没有去过漠北,那边天气十分恶劣,一年里倒有一小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地里产量上不去,老百姓仅靠农作物过活,日子过得比较艰难。还好,龚大人也算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说会用这次的功劳,换取整个漠北地区的管理权。到时候他会开通商路,并鼓励百姓种植适合北方的农作物,贩卖给商队,以提高百姓的收入,并且会将围剿马匪作为一个长期的军事活动,以保证商路的安全畅通。想必不久的将来,像金大嫂那样的人家,日子也会越过越好吧!”

    太后拍了拍姜翎的手背,笑容温柔地点了点头,“肯定会的。”

    转而又道:“我家囡囡真是乖巧,又聪明又有想法,人美心又善,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臭小子!”

    姜翎脑海中闪过萧观澜的身影,莫名想到自己二十八岁高龄,居然要去攻略一位十九岁的少年,心里颇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

    “皇祖母,漠北那边的皮货真的好便宜,我这次买了好几车回来,还有一些是当地老百姓送的,另外还有几车宝石原矿,您可得推荐几个靠谱的工匠,我打算把这批货物制作成成品,趁早卖掉。不然等龚大人把商路打通了,皮货和宝石原矿的价格可能会大幅下跌,那我这一趟可就亏了。”

    太后笑道:“你呀,才多大点儿人,就想学人做生意了?”

    见姜翎嘟着嘴要撒娇,她忙笑道:“我的那些铺子里,做皮货的工匠和做宝石加工的工匠都有,你尽管把那些东西交给癸一,她保准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以后我不在京中,这些产业也是要交给你的,你趁早接手也是好事。”

    姜翎对做富二代并无多大兴趣,她别的不行,挣钱的技能那可是点满了的。

    “皇祖母,您的产业还是您自己留着吧,不然交给长公主公姑母也行,我还小呢,将来我可以自己挣银子,您不用担心我。”

    太后笑道:“你赚的银子是你自己的,我给的银子是我给的,那能一样吗?你放心,你长公主姑母也有的,她有的,你都有,哀家一视同仁,再说我今后可是要浪迹天涯的,带那么多金银珠宝在身上,那岂不是成了马匪们说的肥羊了吗?再说,长者赐不可辞,给你你就拿着,别学那些磨磨唧唧的做派!”

    姜翎便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太后默然了片刻,有些为难地问:“萧家那小子,囡囡看着如何?”

    姜翎心思玲珑,顿时明白过来,太后想早日离宫,却又放心不下她,于是一脸娇羞地道:“萧世子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太后抿了抿嘴,有些不放心地地道:“他人倒是不错,他母亲也是个直脾气的姑娘,倘若你真嫁去他们家,倘若没有南境那一堆破事儿,倒还真是天作之合,只是……”

    姜翎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皇祖母,我反而觉得那样才更好,您想想,像我这般有雄才大略的女子,若一辈子困在后宅相夫教子,岂不是无趣?若能如镇南王妃那般战场杀敌建功立业,我心向往之。”

    这倒是实话,她已经习惯了波澜壮阔、纵横捭阖的人生,再做回普通人,过平凡的日子,也不是不好,但将来说不定会不甘。

    太后幽幽地道:“等你的亲事定下来,我便打算‘驾崩’了,过了二月初二,便算过完了年,哀家到那时再‘驾崩’,也不至于让大乾百姓年都过不安生。”

    姜翎抬头看了看太后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皇祖母,关于先皇的事情,已经确定了吗?”

    太后惨然一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可惜他已经死了,我如今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去报!只是可怜你父亲和你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死在自己亲生父亲和祖父的手里……”

    太后说着便哽咽了。

    这样的人间惨剧,谁遇上能不崩溃?

    太后还能坚守着做人的底线,没有黑化,没有迁怒乾国的百姓,甚至没有迁怒姜家,已经是心存善念、仁至义尽了。

    姜翎只是想想都觉得心疼,红着眼钻进太后怀里,柔声安慰道:“皇祖母您别难过,兴许是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太好太优秀,老天觉得先皇不配有这样的儿子和孙儿孙女儿,所以就把人都接回去了,让父亲和姐姐哥哥们,投生到更好的人家去享福。”

    太后搂着姜翎,一时泪如雨下,好一阵才缓过来,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欣慰道:“幸好老天爷还给哀家留了一个囡囡。”

    姜翎有些酸楚地想:没有,老天爷留给您的那一个,大概因为不够好,所以回到她的父母身边接受爱的教育去了。他们如今应该在另外一个世界团聚了吧?

    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样悲伤的话题,转而问道:“皇祖母,您……您那……那……‘驾崩’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202、怀疑

    太后见姜宁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促狭道:“不用你帮什么忙,到时候哭得伤心一点,演得认真一点就够了。”

    姜翎一想也对,她现在毕竟才十三岁,这个年龄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有长公主姑母和师傅张罗着,她就心安理得地躲懒吧。

    太后怜惜姜翎旅途劳顿,也没有多留她,说一会儿话后,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姜翎回到芙蕖院,面对一脸关切的月秀和珠翠,只得又把先前跟太后说过的故事粗略讲了一遍,满足她们两个人的好奇心,待她讲完也差不多到晚膳时间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姜翎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在寝殿里见到了癸一。

    癸一是位跟太后年纪相仿的老妇人,不同于太后的雍容华贵,癸一长得有些干瘦,花白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边上插着一根碧玉簪,身上穿着墨绿色夹棉褙子,袖口和领口镶着黑色狐狸毛,看起来既精神又干练。

    见到姜翎后,癸一端端正正的给她磕了个头,并道:“属下拜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自称属下,又这般郑重地行大礼,这便是认其为主的意思了。

    姜翎不敢拿大,连忙将癸一扶起来,并道:“您是皇祖母身边的老人了,也算是我的长辈,我可不敢当您这大礼。”

    癸一拱手道:“属下不敢当。”

    太后笑道:“你们快别推来让去的了,哀家看得眼晕,赶紧去镇南王府把货物都挪出来转到库房里去吧,以后你有什么生意上的想法,尽管跟癸一商量,她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你去了铺子,也顺便见见其他管事,先认认脸。”

    姜翎点头应道:“是,皇祖母,孙儿知道了。”

    在太后的催促下,姜翎先派人去镇南王府打招呼,然后才跟癸一一同前往镇南王府。

    得知姜翎马上会来,萧观澜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见到人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要去花厅喝杯茶?”

    姜翎摇头:“还是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呢,下午还得去郑国公府拜年,我们的事情等我这边忙完再说吧。”

    听她说“我们”,萧观澜的脸立时就红了,小声道:“那个……其实是我母妃想见你。”

    姜翎有些惊讶:“王妃为什么会想见我?”

    萧观澜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们不是要定下婚约吗?婚姻大事当然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郑重,我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妃,她……她大概想亲自见见你,听听你的意见,你若是觉得不方便,那……那就算了,我会跟母妃解释的。”

    姜翎想了想,好像是应该见一见。

    毕竟不管是真的定亲还是假定亲,那都是定亲,人家的父母提出相看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就算在最最封建的年代,成亲前彼此相看也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姜翎便让癸一先张罗送货的事情,她自己则跟萧观澜一起进了镇南王府的大门。

    楚小婉在花厅里等得有些着急。

    以前她还只是觉得,小郡主长得漂亮,又能文(这个不重要)能武,配她儿子倒也够了。

    昨儿听儿子讲了她在漠北做的那些事儿后,她突然就有些慌了,她开始觉得自家儿子未必配得上郡主了。只是怕打击到儿子的信心,她没说出来。

    今儿听说姜翎要来拿货,便想着赶紧见一面,探探口风,把事情定下来。

    这么好的媳妇,可不能被别家抢走了!

    见到姜翎进来,楚小婉笑盈盈地起身来迎,见面第一句话便是:“若不是你比我小二十多岁,我都想跟你结拜姐妹了!”

    跟姜翎一同进屋的萧观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母妃,您能不能正经点?

    然而镇南王妃很正经,“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想想我十三岁的时候,还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呢,不是走狗斗鸡,就是把弟弟们揍得满地找牙。再看看你,十三岁就已经能运筹帷幄,杀敌无数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她一边猛夸姜翎,一边携着她的手落座,接着话锋一转又道:“文贤十三岁的时候啊……”

    萧观澜忙重重地咳嗽,见母妃一脸玩味地看过来,他赶紧露出个求饶的表情。

    楚小婉会意,笑道:“……呵……也挺乖,不过肯定是比不上郡主这般天资聪慧,但也挺努力,挺上进的……”

    听王妃滔滔不绝地说起萧观澜小时候的事情,姜翎不由纳闷:怎么感觉好像他们家挺乐意这门亲事的样子。这不像是我在攻略他,倒好像是他们一家人合起伙来攻略我似的?

    不过不管是谁攻略谁,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目前需要一门亲事,以宽太后她老人家的心,也免得在自己羽翼未丰时被别有用心之人推出去和亲。

    反正也只是定亲,离成亲还早着呢,这五年就当考察期吧。

    若是五年后你情我愿,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若他像先帝那样是个极品人渣,她也可以“克夫”“丧偶”的。

    楚小婉对姜翎十分热情,简直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还把萧观澜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当笑话讲。

    萧观澜欲哭无泪,却拿他母妃毫无办法,只得面红耳赤的听着,尴尬得险些在地上抠出一座五进的大院子。

    当姜翎听到王妃说“……他一向洁身自好,随身伺候的都是小厮,院儿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日后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姜翎初时还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还是个五好青年啊,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

    这可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像萧世子这样,身份贵重,长相也出挑,脾气还好,学识也算出众,这般优秀的人,为何到十九岁还没有定亲?身边甚至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古人都比较早熟,有些男子到十九岁时,孩子都会叫爹了!

    在她认识的男子里头,三分之二都是有侍妾和通房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或者……他其实不喜欢女人?

    莫非是断袖!

    怀疑就像童话里的魔豆,一旦种下,“嗖”地一下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姜翎不由想到:宣威将军唐维远受伤后,他心急火燎的来求自己出手相救,并且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甚至不顾风雪严寒,连夜赶路前去探望……

    姜翎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203、掰断

    /

    不过她也没把萧观澜一下子捶死。

    她不会仅凭自己的猜想便妄下结论,她更喜欢用事实说话。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得观察观察再说。

    如果他是直的,那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是弯的,就试试给他掰直,如果掰不直,呵呵,她还可以直接给他掰断喽!

    萧观澜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有些怀疑自己去了一趟漠北回来,体质是不是变差了,怎么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有伤风的迹象了?

    要不要让她给我把把脉?

    不行,万一她觉得我体弱多病,那可就坏菜了!

    姜翎揣着满肚子“直”和“弯”的纠结,转头看了萧观澜一眼。

    越看越觉得他委实太好看了一些,这样的人如果是断袖,恐怕想掰弯谁就能掰弯谁吧?

    不行,不能再想了!

    姜翎回过神来,趁王妃语气稍停时站起身来,矮身一礼道:“今日听王妃一席话,真是如沐春风,但遗玉稍后还要回宫向皇祖母复命,恐出来得太久令她老人家担心,今日便不叨扰王妃了,他日王妃若不嫌弃,遗玉再登门拜访。”

    楚小婉哈哈笑道:“不嫌弃不嫌弃,你每天来都是好的,欢迎之至,文贤,替我送送郡主。”

    萧观澜松了口气,觉得酷刑终于结束了,再聊下去,保不齐母妃就会把他两岁尿床的糗事抖搂出来,那可就太尴尬了,于是忙不跌地起身,送姜翎出门。

    从花厅到大门也就几十步路,且一这路都有王府的下人,姜翎满肚子话想说却没机会出口,一路默不作声地出了大门,登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车夫是癸一安排的人,自然知道太后的铺面在哪里,载着姜翎和珠翠珍珠两位宫女,直奔目的地而去。

    萧观澜一路把马车送到铺子门口,目送姜翎主仆进入店铺内,这才调头离去。

    太后的这间铺子位于繁华的华安街,离仁康堂只隔了几个铺面。

    铺子的门脸大约有三个普通铺面那么大,中间是八开的大门,两边是可以撑开的大窗户。

    门头上挂着牌匾,上书“珍品阁”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字,字旁还有落款:念恩敬题。

    念恩是国子监祭酒向德怀的表字。

    敬题,恭恭敬敬题字的意思。

    能让三品国子监祭酒向大人恭恭敬敬题字的人,想也知道地位定是比向大人高不少的。

    惹不起惹不起……

    因此这铺子无论生意有多好,利润有多高,从来没人敢不开眼的搞事情。

    铺子主营成衣与配饰,男女皆有。

    从正门进去后,正对面便是一面照壁,其上有一个硕大的圆形镂空窗,透过这个镂空窗,隐约能看见墙后的一支红梅绢花,以及店铺里精致绝伦的商品。

    照壁两边是两道门,男左女右。

    左边经营男子成衣与首饰,右边则是女子成衣和首饰。

    一楼成衣,二楼首饰。

    姜翎要去的地方,在后院。

    后院面积不小,不仅有库房,还有工匠们工作的作坊,货物进出直接走背街巷子,与前方铺面互不干扰。

    姜翎来到后院时,癸一正在指挥几名伙计把卸下来的货往库房里搬。

    几位中老年匠人正围着那批货品头论足。

    癸一见到姜翎,忙上前躬身行礼,又招呼那几名匠人:“各位先过来见过郡主,这些货物都是郡主从漠北带回来的,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可以跟郡主商量。”

    几位匠人整整齐齐的躬身行礼,“小的见过郡主。”

    姜翎颔首:“各位大师无需多礼。”

    这几人都是各自领域里近乎天花板一样的人物,当得起一声大师。

    “不知几位大师觉得这些货物品质如何?是否具有加工价值?若制作成成品,能不能有市场?”

    姜翎落座后,直奔主题。

    几位工匠都是技术型人才,说话十分直截了当,一点儿也不拿乔。

    “回禀郡主,漠北的皮货和宝石原矿在京都一向供不应求。只因这一路马匪委实太过猖獗,一般的镖局都不敢说一定能人货两全,因此价格十分昂贵不说,数量还少。小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从漠北送过来的货堆在一起,可见有多难得。这些皮货和宝石原矿品质上乘,若是加工出成品,定然会引起轰动,不过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姜翎心中一突,暗道:别是要来个大转折吧?

    那位工匠接着说道:“皮货的热销期已经过了,想再大卖,估计得等到秋天才行了。”

    姜翎不由有些懊恼:对呀,她怎么就没想到皮货是季节性商品呢,等到秋天,龚大人应该已经彻底打通了商路,皮货的价格大概会低很多,虽然不至于亏本,但是暴利肯定没有了。

    做生意不暴利怎么发财?

    不行,得想个办法,在商路开通之前把东西都卖出去,而且还不能让买主觉得买亏了,可不能砸了店铺的金字招牌!

    姜翎觉得,是时候祭出敛财法宝——奢侈品包包了!

    这个年代也是有包的,皮革制成的包名曰鞶囊,多是男子使用,女性的包,大多是纺织品制成。

    但这不碍事儿,她完全可以引领出一个新时尚,新潮流!

    至于成品做出来后,这个时代的男人女人们会不会买账,这还真不用担心,姜翎连推广大使都想好了。

    后宫里头,肯定贵妃姨母那儿得送几个,由她打开皇宫里的销路。

    宫外,六艺甲班的小姑娘们,至少也得人手一个,严二姑娘和沈云梦除外。

    姜翎记仇,还小心眼儿,谁跟她过不去,没真诚悔过道歉前,她是不会给好脸色看的,装都懒得装。

    至于男性推广人,各位表哥可不就是最佳人选,还加个萧世子和师兄。

    有这么多盘正条顺的人间绝色给她的产品免费代言,想不火都难啊!

    姜翎定了定神,收敛起快要不受控制的表情,正色道:“还请各位大师先进行宝石原矿和皮货的粗加工,我过两天会拿一些设计手稿出来,让各位帮忙参详一下,倘若可行的话,咱们再开始后续的制作。”

    “谨遵郡主吩咐!”众工匠齐声应和。

204、拜年

    姜翎恨不得立即回宫去画设计图,但是不行,她还得去一趟郑国公府。

    她去漠北这件事还没跟外祖父外祖母说过呢,别等战报传回来,二老还要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那该多让人伤心啊?

    姜翎安排好那批货物后,便提上从漠北带回来的土特产,径直去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对于姜翎来说,比皇宫更像她的家,因此她回来并没有递帖子,只是提前让人来传了个口信。

    原本说好的正月初二那天回国公府拜年,但是她初二那天并没有回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老两口还是有些介怀的,只是想到如今太后病重,外孙女儿多陪陪她祖母也在情理之中,便没让人去打扰她,因此并不知道他们的外孙女儿过年没在京都。

    见到姜翎,听她说自己腊月底的时候为了救人去了一趟漠北,老两口惊讶得嘴里都能塞进去鸡蛋了。

    国公夫人满脸心疼地道:“我就说怎么过个节倒把人过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漠北肯定比京都还冷吧?你没冻着吧?”

    姜翎笑道:“没呢,我穿得厚,而且还提前吃了药丸子,不冷,而且我这次过去,不仅救了宣威将军,还办了几件大事呢!”

    国公夫人年轻时是比较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别说漠北,她连京都都没出过,姜翎说不冷,她就信了,遂放下心来,笑逐颜开地问:“哦,还有比救人更大的事?快说说,我们囡囡还办了什么大事?”

    姜翎便把她怀疑蒋副将的举动另有因由、验尸、偶遇南华细作、勘破南华与蒙舍汉国的阴谋、将计就计设伏剿灭六万蒙舍汉国骑兵等事情,娓娓道来。

    老两口从听到她说验尸起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身体绷得笔直,皱眉凝神听着,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待听她说到为了避免麻烦,让龚远发和护国公在战报上淡化她的痕迹,国公爷颔首感叹:“旁人唯恐功劳不够大,或夸大其词,或虚报冒领,你却能反其道而行之,将天大的功绩让给别人,看似吃亏,其实不然,你能有这般见识与魄力,外祖父十分欣慰,有能力也有眼界,你很不错。”

    国公爷一向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很少夸子女,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国公夫人却有些闷闷不乐:“可惜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却必须保密,不能说出来堵那些曾经说过囡囡坏话的人的嘴,真是太可惜了。”

    姜翎:……

    国公爷:……

    姜翎有些无奈地一笑道:“外祖母您放心,凭孙儿这身本事,将来肯定会做很更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待那时,您想堵谁的嘴就堵谁的嘴!”

    国公夫人这才重新高兴起来:“那倒是,我外孙女儿确实有本事,放眼整个京都,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强过你的了。”

    国公爷忙道:“囡囡莫听你外祖母的,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莫自负,谦逊是美德,虚怀若谷才能让你走得更远,成就更高!”

    姜翎深以为然,起身朝国公爷一礼:“是,孙儿受教了。”

    国公爷不禁满怀欣慰:这孩子真是聪慧,虽然是女儿身,无法进入官场,但有这样的见识与胸襟,就算只是相夫教子,也定然会家宅和睦、子孙兴隆吧!有女如此,女儿在天之灵想来也能安心了。

    国公夫人白了国公爷一眼,对姜翎道:“别理会你外祖父那套老学究做派,快跟外祖母说说,你生辰宴的事情。”

    姜翎:您就是想打听我看上了哪家公子,或是哪家公子看上我了吧?

    她跟萧观澜的事情虽然还没过明路,但她已经见过对方家长了,想来问题不大,因此她也没想隐瞒,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生辰宴上倒是有不少姑娘和公子都表演了才艺,个个都允文允武,挺好的。”

    国公夫人嗔怪道:“你少跟外祖母打马虎眼,就你那七窍玲珑心,肯定知道我问的什么!”

    姜翎俏皮地一笑,含羞带怯道:“这次去漠北,萧世子出力不小,从漠北带回来的货物也是临时堆放在镇南王府的,我先前去取回货物时,镇南王妃还特地请我喝了杯茶,十分亲切。”

    国公夫人顿时明白过来,自家外孙女相中的人是萧世子,而且镇南王妃对她应当也是满意的,这件事便算八九不离十了。

    她便没再继续往下说,一来怕外孙女儿脸皮薄,二来这种事本不该跟本人说,只是太后病着,不是要紧事也不好拿去烦她老人家,她想找人说道说道,都不知道该找谁去,因此才越过规矩,直接问了姜翎本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国公夫人便转而问起姜翎在漠北的一些细节来。

    除了生病和以身做饵引诱马匪的事情,其他的姜翎都没有隐瞒,给二老描绘了一副生动有趣的漠北民生图。

    说得没有出过远门的国公夫人向往不已,频频拿哀怨的目光去看国公爷。

    国公爷顶不住压力,只得道:“要不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一旬?”

    国公夫人这才露出笑容,问:“带小辈们吗?”

    国公爷想了想,摇头道:“不带,就咱俩吧,庄子附近还有片桃林,挑个开花的时间去,品尝一下去年埋下的桃花酿,顺带赏赏花,也很不错。”

    老两口开始正儿八经地商量起去庄子上的事情来,姜翎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歌词: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趁着二老终于记起屋里还有个外孙女儿,朝她看过来时,姜翎忙起身告辞,她还惦记着那几车皮货的事情,急于回宫捣鼓图纸。

    拿了两个大红包从郑国公府出来后,姜翎径直回了芙蕖院,着手画记忆中一些高端配饰和名牌包包的设计图。

    隔行如隔山,她毕竟不是设计专业出身,只能画个大概,她相信以大师们的专业素养,肯定能把方案完美复制出来,说不定还能优化一下,令这些作品更适合大乾富人们的审美。

    同一天里,还发生了两件与姜翎息息相关的事情。

    头一件,漠北战报送抵京都,摆在了皇帝的案头,战报中有提到小神医姜翎的名号。

    第二件,承恩公夫人柳氏进宫见了一趟皇后。

205、母女

    /

    承恩公夫人柳氏是周皇后的亲娘,但见到做皇后的女儿,她还是得跪。

    不过柳氏是坤宁宫的常客,已经琢磨出了自己的套路,嘴里喊着“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动作却像有延迟似的,话都喊完了,腿才微微弯曲了一丁点儿,而这时周皇后已经在说“免礼平身”了。

    于是平身,赐座。

    宫女们奉了茶退下后,周皇后才笑问:“母亲这个时间来坤宁宫,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周皇后最近心情很好,有道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如今后宫里的另一只老虎就快不行了,以后她就是这后宫里唯一的话事人。

    至于皇帝,等闲不来后宫,可以说她就是这后宫的主宰。

    因此,哪怕她对自家这个颇为粗鄙的母亲多有不喜,也还是笑脸相迎。

    只可惜,柳氏是个破坏人心情的小能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怼天怼地怼空气,气死人不偿命!

    “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还是你不想见到我?”

    周皇后被噎了一下,笑容便没那么真诚了,嘴角僵硬地上扬着,柔声道:“怎么会不想见到母亲呢,本宫做梦都想呢,所以母亲此番进宫,是专程来看望本宫的吗?”

    柳氏把手一摆:“那倒不是,我来,就是想找你说个事儿。”

    周皇后:您说话不气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她脸上雍容得体的笑容顿时没挂住,深吸了口气,神情僵硬地道:“您说。”

    柳氏恍若未觉,大喇喇地说:“你赶紧下道懿旨,给你大侄子赐个婚。”

    周皇后愣了愣,问:“母亲是说文谦?”

    柳氏白了周皇后一眼,“不然呢,你还有几个大侄子不成?”

    周皇后又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压下去,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母亲莫非是想本宫把遗玉郡主赐婚给文谦?”

    柳氏有些不耐烦:“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大嫂不是跟你说过?”

    周皇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鬓角,轻言细语地解释道:“母亲,太后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那丫头哪里轮得到本宫给她赐婚?就算本宫真不管不顾地给她赐婚了,太后也能让这赐婚不作数,再到皇上跟前闹一闹,皇上一心烦,本宫便要吃挂落。”

    一个孝字压头上,就算是皇帝,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柳氏小声问:“你就不能让那老妖婆有气变成没气?”

    周皇后大惊,厉声道:“母亲,慎言,这禁宫之中,岂能胡言乱语!”

    柳氏一脸无所谓地辩驳:“凶啥,我可是你亲娘,这里又没外人,说说都不行?”

    周皇后极小声地道:“太后身边有她从宋国陪嫁过来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谁知道本宫这坤宁宫有没有藏着那样的人,若母亲不怕半夜被人找上门来,继续说也无妨。”

    噎人这种事,谁说谁知道,就一个字儿:爽!

    看到柳氏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周皇后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又轻言细语地宽慰道:“母亲也不用着急,本宫会想办法促成此事,文谦也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好的,本宫怎会不多想着他。”

    柳氏那股心虚劲儿总算过去了,姿态又端了起来,“你知道就好,娘家好,你这皇后位置才能坐得稳,不然等你人老珠黄了,一堆小妖精等着坐你的位置,倘若没有娘家人帮衬,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周皇后闻言冷笑,暗道:皇帝这两年几乎都不来后宫了,就算初一十五夜宿坤宁宫,也就是纯睡觉,多动一下都不肯,这样的皇帝,别说小妖精,就是来个千年老妖精,恐怕也勾搭不动他。

    这对周皇后来说,当然是好事,她有儿有女,只要自己不作死,这后位,稳得跟焊死了似的。

    至于今后,她的儿子是皇长子,即是嫡又是长,名分大义都占着,那个位置,除了是她儿子的还能是谁的?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跟柳氏说明白,她虽然不必依靠娘家才能坐稳后位,但娘家于她来说,也确实有用。

    文谦那孩子,人老实,好拿捏,遗玉的嫁妆就当是存他那儿,今后大皇子随时需用,随时找他拿便是了,简单得跟左手递到右手似的。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对这门亲事十分热衷。

    但,热衷并不代表她会为此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赐婚是不可能赐婚的,除非太后死了。

    不过可以试试其他办法。

    周皇后随口附和道:“母亲言之有理,本宫明日便召那丫头来说说话,问问她的意思,若她同意,本宫便让她自己跟太后闹去……”如果能直接把太后那老不死的气死,那就更好了。

    柳氏有些心虚地问:“若她不同意呢?”

    周皇后凉凉的一笑:“不同意再说不同意的话吧,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母亲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说完,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一样的暗里藏奸,一样的志在必得。

    第二天一早,姜翎才从慈宁宫请安回来,便在芙蕖院的正厅里见到了皇后身边的金嬷嬷。

    姜翎一见到金嬷嬷,便想起自己初来乍到那会儿,差点被这个婆子抓去水月庵剃光头的可怕经历,心理阴影面积求不出来那么大。

    “奴婢拜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金嬷嬷几步迎上前来,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昂,端端正正地蹲身行了个礼。

    姜翎一看她这架势,心里便是一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后那儿恐怕又要出幺蛾子了!

    “无需多礼,不知金嬷嬷来此,所为何事?”姜翎语气平平,既不过于冷漠,也不见热情。

    她问完这句话后,施施然行至主位坐下,却并未给金嬷嬷赐座。

    金嬷嬷满脸堆笑,“回禀郡主,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姜翎:呵呵,我看你这小表情儿,就知道不是好事!

    她一点儿好奇的意思都没有,只抿嘴微笑着,看金嬷嬷唱独角戏。

    金嬷嬷脸上的笑容卡了一下,又接着笑道:“昨儿个承恩公夫人来了趟坤宁宫,对郡主的人品心性赞不绝口,这不,皇后娘娘今儿便命奴婢来请郡主去坤宁宫说说话儿。”

    那眼神带着几分暗示,一副“你懂的”的模样。

    姜翎暗道: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也好,便去看看皇后娘娘有什么鬼把戏吧!

    “还请金嬷嬷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待遗玉更衣后便前往坤宁宫拜见。”

206、媒人做不成了

    姜翎待金嬷嬷走后,又喝了杯参茶才带着珠翠往坤宁宫而去,时间卡得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她急不可耐,又不会怠慢了尊贵的皇后娘娘。

    皇后确实很希望促成姜翎跟周胤文的亲事,也没搞什么“正在梳妆让她一等半个小时”的把戏,姜翎一到坤宁宫,便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司琴迎进了偏殿的大厅。

    皇后端坐主位,气度雍容,不怒自威。

    姜翎上前,蹲身一礼:“臣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姜翎是宗亲,见到皇后不用行跪礼。

    皇后笑容端庄,颔首道:“平身吧。”

    没有赐座,姜翎只得站得笔直,任由皇后打量。

    “京都的水土到底还是更养人一些,这才两年,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想想刚回来那会儿,跟个野猴子似的,谁能想到长开了竟这般可人?”

    皇后像选秀评委似的,把姜翎打量一番后,还转头跟金嬷嬷一顿点评。

    金嬷嬷点头哈腰地应承:“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郡主的确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就是奴婢看了也甚是喜欢,难怪……”

    这老嬷嬷停住话头,笑得一脸暧昧,看向姜翎。

    姜翎冷着脸回视,目光如刃似冰,即锋利又阴冷。

    金嬷嬷被她看得心里一突,脸上暧昧的笑容顿时支离破碎,变得有些讪讪的。

    以前的遗玉郡主,脾气本来就十分古怪,常常一句话不对就甩脸色,因此皇后并未在意姜翎的态度,而是笑道:“哟,不经夸啊,才夸一句就害羞了?”

    只有直面姜翎眼神的金嬷嬷清楚:郡主绝对没有害羞,而且先前的眼神也跟以往使性子发脾气时瞪人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好,但怪吓人的,她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姜翎冷着一张小脸儿,脆生生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遗玉没有害羞,刚才只是在想,这京都的水土的确很养人,把金嬷嬷都养得舌颤莲花了,遗玉多谢金嬷嬷喜欢。”

    金嬷嬷忙把脖子一缩,强笑着摆手道:“是奴婢逾越了,还望郡主莫怪。”

    皇后本来没觉得金嬷嬷跟自己一唱一和有什么不对,但被姜翎单独拿出来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金嬷嬷有些多嘴了。

    但金嬷嬷是她跟前的老人,她断不可能因小辈的一句话就让身边人难堪,于是笑着转移话题:“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赐座,遗玉快坐下说话。”

    大宫女司琴忙端了一张鼓凳摆在姜翎身侧。

    姜翎依言侧身坐下,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笑容和蔼,眼神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语气越发轻柔起来:“说起来,你也满十三了,虽然大乾女子这个年岁谈婚论嫁还略微早了些,但若两情相悦,早些定下也无妨,文谦虽然比你痴长几岁,但他心性纯善,想来也愿意等到你及笄再行婚礼的,早些定下来,他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你呢,也算得偿所望,皆大欢喜,本宫便做一回冰人,替你俩做个媒,如何?”

    大乾女子,大多是及笄定亲,年满十八方出嫁,皇后愣是把婚礼时间提前了三年,这样一来,只用再等两年,姜翎的嫁妆便会改姓周、可以任她予取予求了!

    姜翎并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嫁妆,所以她对皇后的行为颇为费解:承恩公府的人便那么宠周胤文那二愣子?他想要什么,便合族为他谋划?就连皇后都主动为其张目?

    姜翎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皇后娘娘您可能误会了,遗玉与周公子并未两情相悦。周公子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就算世上女子都死光了,也不会娶遗玉为妻,此事人证颇多,令遗玉一时成为京都笑谈,当然那些事情都过去了,遗玉并未将周公子的鲁莽与无礼放在心上。另外,遗玉也从未说过心悦周公子这样的话,无论人前人后,都未说过,何来两情相悦?皇后娘娘您若真想做媒,不如考虑考虑德雅姐姐的婚事,德雅姐姐比遗玉年长两岁,眼看就要及笄了……”

    她说完,一脸羞涩地以袖掩面,望着皇后,笑得既可爱又腼腆。

    皇后没想到姜翎竟然这般能言善辩,事态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这令她有些上火,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浇熄了心头的火气,笑道:“那不过是文谦少年心性,一时说的气话,如何能当真?你既心中有他,莫非这点儿小过错都不肯原谅?”

    姜翎站起身来,蹲身一礼,斩钉截铁地道:“皇后娘娘容禀,遗玉心中并无周公子,并且从未有过,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姜翎把原身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推了个一干二净,反正这年代没有高科技设备,也不用担心皇后会甩出一段录音来打她的脸。

    这一番近乎耍赖的话倒把皇后满肚子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良久后她才神情不悦地质问道:“既然你说对文谦无心,落水一事又作何解释?”

    姜翎一脸无辜地解释:“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不会水,落入水中自然是逮谁抓谁,周公子离得最近,臣女情急之下想抓一根救命稻草而已,谁料竟被一些心怀叵测之人解读成了遗玉心悦周公子,想生米煮成熟饭?皇后娘娘,臣女只是落水而已,哪里就能煮成熟饭了?这种说法如此荒谬,竟然还流传甚广,甚至还有没脑子的人会信,委实荒唐。”

    皇后感觉姜翎意有所指,好像隐隐在骂她,但她又不能对号入座,然后骂回去,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

    她沉默片刻后才道:“看来倒是本宫误会了,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作罢,你且先回去吧。”

    待姜翎行礼告退后,皇后沉默了良久,暗地里险些咬碎了自己满口银牙:是谁说这死丫头生性愚钝易于哄骗的?是谁说能将她耍得团团转还让她感恩戴德的?

    ……好像是德雅!

    皇后转头对金嬷嬷道:“去给本宫叫德雅过来!”

207、打算

    德雅最近这几天已经砸坏好些个杯盘碗盏了,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她,无不战战兢兢,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唯恐被公主迁怒。

    前几日,有两个其他宫里的小宫女因得了赏钱,笑得过于开心了些,被路过的德雅公主撞见,愣是给她俩扣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挨了一顿好打,至少半个月下不来床。

    德雅会这般暴躁,起因是在正月初三那一日。

    岭南进贡了一批膘肥体壮的活鹿,据说是用特殊方法饲养出来的,肉质细腻嫩滑,十分美味,是冬季养生滋补的佳品。

    皇帝给各宫各院都赏了一头,坤宁宫得了两头。

    皇后留了一头自行食用,另一头则交给大皇子和德雅两兄妹另行炮制。

    德雅今年三月就该及笄了,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且心里也早就有了一个人,自是时时刻刻惦念着。

    年节时下,那人极少进宫,算起来竟有半月不曾得见,想念得紧。

    于是她便提议把鹿烤着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广邀宾客,让更多人共享这绝世美味。

    大皇子觉得,此举可以笼络人心,增进自己与勋贵子弟们的感情,一头鹿便能换来好评与感激,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便毫不迟疑地应允了。

    两兄妹当即给各个府上的年轻一辈下了请帖,林林总总邀约了二三十位少男少女,镇南王世子萧观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然而那几十位充做添头的客人们倒是都来了,德雅真正想邀请的人却没来。

    二三十人分食一头鹿,人多肉少,德雅没吃尽兴不说,还没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更令德雅崩溃的是,鹿宴散场后,她特地让人找萧灵儿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萧世子竟然是跟遗玉一起去了漠北!

    德雅当时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一时没忍住,一堆诸如“臭不要脸”“贱人”“狐狸精”之类的话,便当着宫女太监们的面冲口而出,令她苦心经营若干年的人设,一夕崩塌。

    崩人设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德雅在宫女太监们面前崩了人设后,索性也不装了,成天训斥这个,呵斥那个,一个不对还要掌嘴,闹得玉蓉院上下人心惶惶。

    金嬷嬷领了皇后的差使来到坤宁宫旁的玉蓉院,让德雅身边的大宫女麦冬进去通禀后,又在穿堂了等了好一阵才见麦冬出来请她进去。

    厅里地上水渍未干,德雅才刚刚砸碎了一套上好的青玉如意雕花鎏金茶器,这可是御赐之物,若被人看见,她就算贵为公主,也是要吃挂落的。

    再不济也会被皇后一顿训斥,因此她忙让人打扫干净了才敢让金嬷嬷进来。

    金嬷嬷并未多想,上前给主位上端坐着的德雅公主行礼:“奴婢叩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德雅笑容温和,柔声问:“金嬷嬷怎么来了,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公主殿下果真天资聪慧,连这都料到了,娘娘请殿下前往坤宁宫说话。”

    德雅嘴角抽了抽,心道:就这,天资聪慧?拍马屁都不走点儿心,当本宫是遗玉那二傻子呢?

    她脸上挂着特体的笑容,问:“是有什么急事吗?本宫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母后也没说什么呀?”

    金嬷嬷一顿挤眉弄眼,凑近了小声道:“皇后娘娘今天在忙遗玉郡主跟周公子的亲事……”

    德雅大喜,“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急忙忙奔向坤宁宫。

    等她到了坤宁宫,见到皇后,才知道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遗玉那二傻子竟然全盘否定了以前做下的蠢事,滑溜得让人无从下手。

    德雅不由得抱怨:“母后您就不能直接下一道懿旨,给他们赐婚?”

    皇后看着眼前越长越像她外祖母的德雅公主,没由来地一阵心烦,呵斥道:“赐婚?你当慈宁宫那位和郑国公府的人是泥捏的不成?能不能长点儿脑子,尽说蠢话!”

    德雅自幼受宠,还没被皇后这般疾言厉色地骂过,虽然厅里只有一个金嬷嬷在,可她依旧感觉颜面受损,且无比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也瘪了起来。

    皇后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话重了些,缓和语气安抚道:“是母后太心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本宫的小鱼儿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能把遗玉哄住一次,定然能哄住她第二次,你表哥能不能娶到遗玉,就要看你的了。”

    德雅公主闺名姜瑜,乳名小鱼儿,不过自她有封号以来,这个乳名基本就闲置了,皇后借此来表达她的宠溺和愧疚。

    德雅疑惑道:“以前母后您和外祖母大舅母不是都看不上遗玉吗?现在怎么……”

    皇后笑得高深莫测:“此一时彼一时也,你且仔细去办这件事,待事情成了,本宫再跟你细说个中因由,知道的人多了,容易坏事。”

    若不小心传出去,让其他人知道遗玉有富可敌国的嫁妆,那恐怕就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德雅困惑不已,领了这个差使出了坤宁宫后才想起来,自己差不多跟遗玉撕破脸皮了,这会儿再去跟她说这些,岂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再说,表哥能不能娶到遗玉,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什么好处,那也是周家的,顶破天便宜一下大皇兄,她这姜家的女儿,可以说半点儿好处也不会有,何苦费力不讨好?

    德雅心安理得地把皇后安排的事情搁置了,不过她也没打算放过姜翎。

    她咬牙暗忖:今日已是正月初十,离元宵灯会还有几天时间,到时候再让那死丫头去水里好生凉快凉快,冷静冷静,要让她知道,有些人她不配惦记!

    而且,如果遗玉再一次落水,还是和表哥一起落水的话,旁人只会觉得她是故技重施,同样的手段,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舆论便把她跟表哥绑在一起了,如此一来,倒也勉强算完成了母后交代的任务。

    德雅打定主意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多日以来的阴霾仿佛都烟消云散了,高高兴兴地回了玉蓉院。

    在皇后和德雅想着用非常规手段把姜翎和周胤文凑成一对儿时,镇南王府却在走流程想把姜翎娶回家。

208、安亲王妃

    镇南王妃楚小婉办事效率高得出奇,才从萧观澜嘴里打听到郡主似乎也有结亲之意,当日天擦黑时便带着礼物去了安亲王府,跟安亲王妃一顿死缠烂打。

    第二天,也就是皇后召见姜翎的这一天,安亲王妃便递帖子,去慈宁宫拜见了病重的太后。

    太后原本不见外客,然而这位安亲王妃算不得外客。

    安亲王姜义融,是先帝的同胞弟弟,嫡亲的。

    因此,安亲王妃跟太后是两妯娌,两人以前相处得还是很融洽的。

    虽然自从渡口惨案后,安亲王妃就开始吃斋茹素,不再参加一切宴席酒会,但逢年过节也会来慈宁宫陪太后说说话,感情并未就此生疏。

    这样的关系,太后就算真的病重,也是要见一见安亲王妃的,更何况她其实是装的。

    那么,镇南王妃又是如何说动早已不理世事、一心吃斋念佛、有时间便侍弄花草的安亲王妃亲自出马的呢?

    原因并不复杂。

    因为安亲王妃姓楚,是前任魏国公的亲妹妹,也是楚小婉的亲姑姑。

    但即便如此,安亲王妃也并没有一开始便同意替侄孙子说项,而是一再拒绝推诿,让楚小婉另请高明。

    但楚小婉是谁?那可是名震京都的人物!

    当年镇南王府和魏国公府都不同意她与萧家二郎的亲事,她也能硬生生给磨成同意,足见她有多难缠。

    以楚小婉的磨人功力,攻克安亲王妃这座壁垒,只用了盏茶工夫。

    她从儿子眼看及冠却还没定下亲事,一直说到如果错过这位郡主萧世子的晚景会如何凄凉、如何惨淡、如何孤独终老,而郡主错过萧世子这样的良配,又会如何郁郁不得志……

    最后生生磨得安亲王妃答应替她去宫里做媒人。

    第二天,正月初十上午,安亲王妃便又递牌子进了宫。

    她正月初二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过安,按照常例,得等到元宵节那天她才会再次进宫请安。

    行过礼后,迎着太后错愕的目光,安亲王妃解释道:“太后容禀,臣妇是来给您做媒的!”

    太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给我做媒?!哀家没想改嫁啊?

    安亲王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哭笑不得地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哎哟,我这破嘴!又瓢了,不是给您做媒,是小婉委托我给她家文贤做媒,跟您那小孙女儿,遗玉郡主,文贤也算娘娘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心性您也都清楚,不知太后娘娘您意下如何?”

    太后刚想点头应承,可一想到自己当初为儿子求娶太子妃时受到的刁难,还有苦求郑国公府将女儿许给儿子为良娣时的卑微。

    她那时便发誓,嫁女儿时一定要找回场子,好好刁难一下男方。

    谁知女儿主意大,跟她当年一样固执倔强,险些没给她弄个私定终身出来,她便顾不得拿乔,只想着赶紧定下来,免得多生事端。

    如今有人求娶囡囡,她是不是得端一下架子找补点儿面子回来?

    至少也得让媒人跑断腿儿才行吧?

    还没等太后想好,安亲王妃已经在接着往下说了:“这两个小的,相携去了趟漠北,一同办了好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小郡主的本事和气度魄力,比您当年分毫不差,约莫也只有文贤那孩子愿意把自己放得很低,觉得小郡主样样都是好的,他有这样的心态,想必将来也不会用条条框框的旧规矩约束着小郡主。”

    这话说得太后心中一动,倒是颇为认同:有一些男人能力不如女人,却并不想着如何努力超越,或是包容欣赏,反而冷嘲热讽或是直接打压约束,那萧世子不介意囡囡比他强的话,倒也是好事。

    安亲王妃又接着说道:“再说小婉,她自己便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郡主嫁过去,倒是可以跟她一同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您看看这满京都的男子和女子,哪个能像文贤和小婉那样,能给小郡主最大的自由,我知道您不放心镇南王府肩上挑着的担子,但您确定小郡主想过那种成天循规蹈矩、每日跟一群贵夫人打机锋、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日子吗?”

    太后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她被安亲王妃说服了,但认输的姿势也要帅不是?

    “文秀你什么时候这般能言善道了?是不是小婉给你支招了?”

    太后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安亲王妃爽快地承认:“是,小婉昨天来找我,也是用这番话打动的我,我想着,像您和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有这样了,被套在规矩里再也难以挣扎,或许只有到蹬腿儿那天才能解脱,可小郡主现在完全可以选择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您别看各家夫人们背地里总嘲讽小婉粗俗无礼没有规矩,但她们暗地里最羡慕的人,恐怕也是小婉,羡慕她可以这般没有规矩!”

    太后心中莫名酸涩,强笑道:“其实哀家也暗地里羡慕小婉来着。”

    安亲王妃三句话不离主题,继续追问:“所以,太后娘娘您到底意下如何?”

    她这一问,太后的满腹心酸也就逐渐散去,无奈地一笑道:“你呀,真是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师跳大神,怎么跟小婉一样磨人了?哀家怕你了,同意了,你让小婉抽个时间把她家小子的庚贴拿来,换囡囡的庚贴,若他俩八字互不相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安亲王妃得了一句首肯,立时便站起身来,矮身一礼道:“既然您允了,那臣妇这便告辞了。”

    太后眼睛睁得溜圆:“哎不是,你怎么这样啊?说完就走?这么无情的吗?都不寒暄两句?”

    安亲王妃哭笑不得地解释:“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小婉昨儿天擦黑来的我府里,说动我做媒后,就在我府上的客房里住下了,说是这事儿一日没成,她便一日住我府上,您说,我能不一有准信儿就回去么,她起早贪黑地在院子里舞刀弄枪,若把我的花花草草踩坏了该怎生是好?”

    太后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楚小婉这性子愣是几十年没变过,还是那么浑。

    但是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囡囡。

    这样也好,她便可以放心离开皇宫这座囚笼了。

209、纳采

    楚小婉当天下午就把萧观澜的庚贴送来了慈宁宫,并换走了姜翎的庚贴。

    合八字这种事,不仅女方要合,男方也一样会拿去合。

    但在双方都有结亲意愿的情况下,只要不是会克死对方的那种命格,一般合八字的人都会往好里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就是这个意思了。

    楚小婉这边拿到姜翎的庚贴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城去了宝相寺,消耗了一个人情,请海辉法师给合一下八字。

    海辉法师乃是得道高僧,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参禅,很少有人能请动他做看相、算命、合八字这种俗事。

    海辉法师拿到生辰八字后,一番掐算,而后微微颔首道:“命格相合,堪为良配。”

    楚小婉喜不自胜,心道:这便妥了。

    虽然算命这种事,每个算命先生的说辞不见得会相同,但大致还是不会相去太远的。

    她这边得出的结论是“堪为良配”,太后她老人家那边就不会是“相克,不堪婚配”的结果。

    楚小婉正喜滋滋地起身,准备行礼告退,冷不防海辉法师问了一句:“第二张生辰八字的主人,可还好?”

    楚小婉被问得一头雾水:不好我还能来让您合八字?

    “很好啊,法师,有什么问题吗?”

    海辉法师红润而光洁的脸上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微微摇头道:“施主无忧,并无问题,就算有异,也是好事。”

    楚小婉来了兴趣,又重新坐下:“法师,您给说说这姑娘有什么异?”

    然而海辉法师只是笑而不语,不再多言。

    当楚小婉用出缠字决,想如同磨安亲王妃那样磨法师时,人家直接闭上眼开始念起心经来,对楚小婉的碎碎念听而不闻。

    比念叨,楚小婉肯定是比不过海辉法师这种职业念经选手的。

    片刻后,楚小婉败下阵来,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告辞离去。

    待她离开后,海辉大师这才睁开眼睛,微微皱眉:这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命格!明明是幼年凄苦命途多舛的早夭之命,偏偏又有大富大贵儿孙满堂之相,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那生辰八字的主人大劫在十二岁,如今已然年满十三,想来是安然度过了劫难,是否算是否极泰来了?

    而太后这边拿到萧观澜的庚贴后,直接让凤卫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送往水月庵测算。

    第二天凤卫送来水月庵的结果:天作之合。

    太后虽然不信神佛,但听到好听的话,心里还是多少安心了一些,命人把姜翎叫来,开门见山地道:“昨日镇南王妃已经来换过你与萧世子的庚贴,今日合了八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囡囡,你可想好了?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哀家把庚贴要回来便是,再往下,可就不好反悔了。”

    合八字又叫问名,原本应该放在纳采之后,但为了防止因双方命格不合而无法结亲的情况发生,会有一些人家把问名放在纳采之前,这样一来,即使亲结不成,也不会被太多人知晓,不会影响双方的名声。

    姜翎倒是没想到镇南王府的动作会这么快,效率这么高。

    不过也好,早些把这件事定下来,过了明路,免得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惦记,皇祖母也好早些脱离樊笼,重获自由。

    她点头应道:“孙儿想好了,不后悔。”

    太后便道:“那你这几日且安心待在芙蕖院,想必镇南王府不日便会送采礼(注)进宫。”

    以楚小婉的效率,明天就送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这大冬天的,京都又在北方,要捉活雁恐怕不容易。

    不过太后还是料错了,镇南王府的人隔了一天才来宫里送采礼。

    原因之一自然是活雁不好抓,萧观澜在正月初十清早便骑马去了南方,两天后才抓到一对活雁。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正月十二的日子不太好,黄历上写着不宜纳采,这才拖到了正月十三。

    正月十三这日,天气晴朗,一大早便阳光明媚。

    一队人马从镇南王府出来,打头的是骑白马的萧世子,再后面是一辆马车,车上载着镇南王妃和安亲王妃。

    马车后面是二十四名家将,抬着六箱采礼,为了向世人展示男方的诚意,这些采礼箱子的盖子都是打开的。

    第一箱里装着一个铁笼,笼子里是一只活雁。

    第二箱是包装精美的茶叶。

    第三箱是若干细腻精致的绸缎。

    第四箱是熠熠生辉的珠宝首饰。

    第五箱是糕饼点心。

    第六箱是稻米两袋酒两壶。

    围观的人一看到第一个箱子里的活雁,第一时间便明白过来,镇南王府的世子爷要定亲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

    如今在正月里头,大部分营生都还未开张,多数百姓都还处于休假状态,因此闲得无事的人特别多,不一会儿工夫,纳采队伍后面就跟了数千围观群众。

    “世子爷这是要跟哪家姑娘定亲呐?”

    有人小声议论。

    “急啥,跟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咋觉得这方向不太对呢,这别是要去皇宫吧?”

    “不会吧,难道是德雅公主?”

    ……

    萧观澜骑在马背上,身后那些议论在他耳朵里只是一片嘤嘤嗡嗡。

    实际上从他上马出门开始,人就有些飘忽了。

    他为了能娶到心里的那位姑娘,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计划,连学过的兵法都用上了,原想着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

    然而,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拿自己求而不得的事情当做条件,一头扎进他还没挖好的陷阱里……

    容易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她的庚贴,他都还没法相信:这件事情竟然成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婚约来得蹊跷,她看自己的眼神坦坦荡荡,既没有含羞带怯,也不曾情意绵绵,定这婚约绝不是因为她倾慕自己。

    但是那又如何。

    比起唐子君和魏王等人,他已经向前迈近了一大步,从今往后,他便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旁,明目张胆地对她好。

    他还有好几年的时间,不愁捂不热她的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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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459/ 第一时间欣赏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 作者:石向晚所写的《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为转载作品,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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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介绍:
【纯情男主VS腹黑女主】【互宠】【强强】
穿越后遭遇死亡开局怎么破?
原主又蠢又作,设局逼婚承恩公嫡长孙,
结果反倒把自己作死了,
姜翎一朝穿越,才睁眼就要被扭送到尼姑庵强制落发出家!
大佬姜翎表示: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家。
出家要剃光头,还要吃素,绝对不行!
可是,大靠山太后被原主急病了,昏迷不醒,
二靠山昭阳长公主被原主蠢哭了,不想管她,
三靠山沈贵妃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明明是一把王炸好牌,
却被原主打成手里还剩一张三的局面,
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承恩公嫡长孙表示:遗玉郡主她空有一副好相貌,却不学无术,刻薄寡恩,
他宁愿单身一辈子也绝不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后来,当嫡长孙受困于真香定律,想要追妻火葬场时,
大佬姜翎冷笑:当年的我你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女主前世为古武世家家主,穿越后的世界也等同于武侠世界,非历史剧,请勿较真!)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